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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金牌推薦VIP2016-11-05完結


V章節總點擊數:669993   總書評數:2816 當前被收藏數:6495 文章積分:103,809,592        


文案        


因為失戀而兩年沒有嘿嘿嘿的單身狗平王,突然發現癡戀的美人給他生了一個親兒子。        


沈淮:人生就是這麼奇妙,美人麼麼紮~        


季蕭:你不許亂親。        


—————         


美貌易推人.妻受,粘人癡漢天天想吃肉攻,我爹只有我能親能抱誰欺負我就懟誰肉團奶娃。        


狗血小白文,目標是開著小火車汙汙汙的漫天撒糖~不虐,我們真的不虐        


防止踩雷:1.攻比受小兩歲 2.雙性生子 3.弱受 4.主受        


內容標籤:情有獨鍾 生子 天之驕子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季蕭、沈淮 配角:阿元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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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 哼,美人        


燭光微曳,青紗帳索索的動了兩下,帳子裡伸出一隻軟若無骨的手來,施施然的緊扣住了床沿。帳子裡頭傳來人聲,似是耐不住的低泣,*至極,軟聲浪語跟著斷斷續續的飄蕩出來。        


    沈淮站在床下聽得口乾舌燥,光是看見那只手的纖細柔美已經讓他心似火燒,哪裡還有什麼耐力。他隨手扯開自己的衣袍扔在腳邊,掀開了青紗帳正要抬步上榻,待即將握住床上美人的那只手時,卻聽一男聲道,“王爺,已經到了平陽縣的地界,約莫今日下午便能進城。”        


    沈淮從睡夢中驚醒,馬車左右輕晃,正不快不慢的往目的地進著。        


    “知道了,”沈淮煩惱的抬手遮住眼睛,身下的那一小塊濕漉他不用手摸也能察覺。        


    不過是一個重複做了不知多少回的短暫夢境,每每卻都能讓他失態至此。光是每天發夢都用不上女人了。        


    怪不得在京城時流言四起,說著頗受皇帝寵愛的小王爺是個無法人道的。沈淮向來不在意這些流言蜚語,行不行自己知道就成,管別人的嘴作甚?更不說,擔著個不行的名號,該巴結的還是一個個巴結過來,那些世家權貴照樣不是恨不得讓女兒守活寡也要百般試探,他行至哪裡沒有送上來的美人?        


    美人、美人。沈淮嘴裡輕輕默念了兩遍,隨即冷笑出來,心裡又多了一絲自嘲似的煩悶。五光十色,琉璃多彩也當不了飯吃,他見得美人多了,到了記住的卻只有那麼一個,留不住的也只那麼一個。        


    沈淮生為先皇的第六子,是僅一個與當今皇帝有血緣之親的皇子。那些個二三四皇子、七□□公主的死的死,傷的傷,出家的有一大堆,只沈淮一個打小給他兄長護著,半點兒沒扯進權謀紛爭之中,一路順風順水過來的。而至太子登基為帝,沈淮恰好年滿十四,南地戰亂,他請纓上戰場,一去便是四年。誰也沒有料到這受盡榮寵不問世事的六皇子能用兵如神,連連得勝後徹底平息了紛擾多年的南地之亂。皇帝大喜,召回沈淮上京受封。沈淮春風得意,行至哪裡都是處處逢迎。兩年前途經江南杭城時住了一晚。當地富商有心巴結,將自個兒的兒子偷偷的送了過去。沈淮素來不喜好床笫之事,房裡雖然有過一兩個丫頭侍候,卻是少有用得上的時候,更別說一個男子。        


    本是要拂袖而去的,可那美人哭唧唧縮成一團的模樣,不知哪裡戳中了沈淮心頭的軟肉,讓他生生止住了想要轉身摔門離開的動作。        


    一夜*後,雖百般掛念,他卻不得不應旨快馬趕回京城,因此特意囑咐了那富商,將美人好生養著,他不日回去接。        


    誰料這一走,這美人竟自個兒跑了。        


    沈淮歎了一口氣,抬頭有些無聊的看著窗外搖搖晃晃的景致,什麼平王,什麼封地,這富貴榮華一樣樣的均是沒意思極了。        


    又行半日,平陽縣的城門遙遙就在眼前。車隊莊嚴,行軍規整,而那開了一路的窗戶驟然落下,將外界的視線嚴嚴實實的隔絕開來。        


    楊柳青青,河畔,一隻大木桶裡忽然憑空甩出來一截子白嫩如同藕節的手臂。軟乎乎的梅花坑四五個點綴在那小拳頭上,又白又軟。        


    季蕭穿著一件素青色的便衫,袖子往上挽起一些,正坐在青石板上洗尿片。陽光斜照在他白透的面頰之上,細膩好看。光是低垂著眼,便明明白白是個絕頂美人的模樣。他聽見身邊的響動,連忙抬起眼睫,關切的向木桶裡頭看去。        


    木桶底下墊了不少綿布,還有一隻小枕頭,孩子躺著舒服極了。此刻睡夢中醒來,是看看自己的父親還在不在。        


    小傢伙生的極好,眉眼之間不知道像了誰,反正與季蕭沒有多少相似的。他花瓣似的小嘴抿了抿,“爹,爹……”的叫了兩聲,沖著季蕭伸出雙手,是要他抱的意思。        


    季蕭手上還沾著些皂角,濕濕滑滑的一時之間不好伸手。        


    “阿元,待會兒再抱,爹爹現在在洗衣服,手上是髒的。”季蕭柔聲道,又輕輕地用自己的手肘碰了碰阿元的臉頰,以示安慰。        


    被稱作阿元的孩子卻不聽,他脾氣上來了便要得逞,這點不知道是像了誰。此刻見季蕭收回手去,立刻小蟲一樣的扭動起來,圓圓的眼睛顯出一點兒水光,可憐兮兮的,嘴巴要張不張,好似下一刻便會哭出聲來。        


    季蕭有些為難,正猶豫,邊上一個端著木盆走來的婦人見狀笑了,“季老闆,阿元又鬧啊,你先洗吧,我幫你抱一會兒。”        


    說話的是住河邊的劉嫂子,為人和善,是這鎮上少有的幾個對季蕭和顏悅色的。        


    季蕭感激的笑了笑,他點點頭,“謝過劉嫂子了。”        


    季蕭是兩年前到的平陽縣,他用幾十兩銀子在這偏西的小縣城買了一家小鋪子,平時釀酒賣,一年到頭有些盈餘,也能維持生計。縣城裡沒人知道季蕭的身世,只知道他生的細緻帶著女氣,平日裡小姑娘小寡婦見了他都要臉紅。光因著這一點便有不少人怪著季蕭。        


    “若是個知道好歹的,該關起門來過日子呢,做什麼生意?”縣裡的人多半都是這麼想的。        


    如果不是季蕭讀過書,會寫字,平日裡也幫街坊鄰里擬一擬字據,寫一寫家書,怕是流言蜚語也會讓他無法帶著阿元安安穩穩生活到現下。        


    只這些個閒言碎語與他曾經受過的苦楚比起來,實在算不得什麼。        


    季蕭蹲在河邊,神色平靜,並不將周圍喧雜的人聲與若有似無的針對放在心上。        


    “阿元長得像他娘吧?”劉嫂子抱著阿元輕輕地在他背上拍了兩下,小傢伙咧開嘴巴露出粉色的舌尖,笑的開懷,十分乖巧。劉嫂子見狀,心頭更軟。        


    季蕭低著頭在水裡漂洗阿元的尿片,聞聲低低的應了,“恩。”        


    阿元長得的確應該像那個人多一些,只不過他此刻早已經記不起兩年前那個漆黑的夜裡只見過一次的人的長相了。想起這個,季蕭心裡難免有些不願提及的波動,他輕輕的呼了一口氣,在心裡暗道:以後自己帶著阿元,安安生生過日子就是了,阿元就是他的所有,誰也奪不走。        


    場面一時靜下,河水潺潺流動,水聲輕靈。        


    “今天咱們縣裡可有大人物過來,”忽然,一個爽朗的女聲插.入,由遠及近的來了。眾人一起看去,見來人是街坊裡有名話多的王婆子,不少人均是暗道一聲觸黴頭,並低下頭去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動作。        


    王婆子笑的滿臉橫肉,說話時恨不得飛出一嘴的唾沫星子,她賣著關子又耐不住想要誇耀,“我們家的阿川回來說晚上不著家吃飯,你們可知道為什麼?”        


    河岸邊上的一大半女人連頭也沒抬,這王婆子成日不是扯皮便是吹牛,還是個潑辣的大嘴巴,這兒不少人吃過她的虧,因而不太願意與她掰扯。        


    劉嫂子為人和善,這時候接了一句,“王大娘,怎麼說?”        


    王婆子得到應和,便徑直向劉嫂子這邊走來。        


    “說是那誰,平王要來,要請我們家阿川吃飯呢!”        


    “平王?”說到這裡,有人從衣服堆裡抬起頭,用手抹了一把臉,不太信似的,“我只聽過韓王和燕王,哪裡又來一個平王?”        


    “要我說你們一個個都是只知道鑽自家男人炕頭的娘們不是,”王婆子哼笑了一聲,她放下手裡的盆子雙手叉在腰上,“平王是剛封的,就是原來帶兵打仗的六皇子,皇上賞了他封地,咱們這兒以後都是平王的地界咯。”        


    這六皇子是皇帝的親弟弟,素來得寵,百姓之間早有耳聞。卻不想如今不過二十出頭便有了自己的大片封地。        


    季蕭原本靜靜的縮在角落裡,聽到這裡臉色不知為何轉為煞白。他匆匆忙忙的漂了兩下手裡的布片,擰乾了也不管乾淨沒乾淨,便隨手往木桶裡一放,另又向劉嫂子要回阿元,而後一言不發的抱著孩子低頭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走。        


    王婆子在身後看著季蕭的背影,只以為季蕭是不待見自己才匆忙離開,不由故意高聲罵道,“禍害人的妖精,也不知是不是日日往酒裡下毒,不然能將人的魂勾走?”        


    季蕭不回頭也不理人,王婆子更氣,剛要追上去再罵,卻見季蕭懷裡的阿元轉過一雙圓溜溜黑水水的眸子,帶著些疑惑似的瞧著她。王婆子那股子呼之欲出的火氣一下像是給人堵在了嗓子眼,怎麼也罵不出來了。        


    阿元趴在季蕭的肩頭,兩隻小手緊緊地勾住自己父親的脖頸,如了心願甜甜蜜蜜的與他蹭在一處,既不懂別人的叫駡,更不知自己父親此刻是如何的情緒翻攪。        


☆、第2 哼,美人        


前頭的酒館不過是方寸地,窗棱一支再放上兩壇酒一碟碗便是整個門面,實在不起眼。不過後頭帶著的這一處小院子還算便利,父子兩人生活恰是夠的。        


    季蕭臉色蒼白的匆匆走到自家院子後門,正要掏鑰匙,阿元卻頑皮的笑嘻著先他一步,伸手將門給推開了,門上的鎖晃晃蕩蕩的掛在那兒,早就沒了用處。        


    吱呀一聲,院門大開,院子裡空蕩沒人,然而主屋的門卻徑直敞開著。        


    屋裡有其他人!        


    季蕭見狀心頭一驚,其他思緒不得不先被放在一邊,他往後快腿了兩步,彎腰謹慎地將阿元放在了外頭的草垛下麵藏著。自己則從一邊柴火堆裡尋了一根粗重的木棒握在手心,做出防備的態勢。        


    “爹,走、”阿元不知內情,在草垛裡挪來挪去,含糊不清的催促道,他還記著前幾天季蕭給他買的小木馬呢,這會兒一點兒也不想在這熱烘烘的地方呆著。        


    “噓,阿元乖,”季蕭對阿元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正要再說,屋裡卻傳來一聲脆響,似是什麼東西落在了地上。        


    屋裡就一個花瓶,那是季蕭平日裡放錢的地方。回家的路上他已然決定要帶著阿元離開,錢是最不能少的。        


    季蕭聽到此處,顧不得其他,一邊高聲說話,一邊往裡頭走,“誰在裡頭?!”        


    現在天色尚早,周圍又不乏人聲,這些都給了季蕭不少底氣。        


    裡頭的聲音一頓,須臾鑽出來一張猥瑣的笑臉。        


    被季蕭當場抓了現行,孫劉卻也並不怕,他是縣裡有名的潑皮無賴,因著和縣老爺的那點兒親戚關係,更是無法無天。又怎麼會怕一個季蕭這樣無依無靠的外來人?        


    “哎呦,季老闆?”孫劉手上拎著一隻錢袋子,吊兒郎當的從屋裡走出來,他斜眼看著季蕭,半點兒不怵他手上的棍子,“我這不是手頭有些吃緊麼,正好看你這裡有些銀子,討來用用不礙事兒吧,等我有錢了准保還給你。”        


    “我身上有些瑣碎銀子,你拿去,那些錢,你不能動。”季蕭心跳的飛快,臉色漲紅,手上握著的木棍並不平滑,有兩根倒刺紮進了他的手心,很疼,可他此時顧不得。        


    阿元一個人在草垛後面已然不耐煩,他咿咿呀呀的往外爬,一邊爬一邊叫季蕭,“爹,爹!”        


    孫劉聽見阿元的聲音,更是又有了五成的把握,他道,“季老闆,你若是不想你那撿來的孩子出事兒,今兒個就最好別難為我,否則,事情還真不好說!”        


    孫劉的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狠厲,他是個不要命的,季蕭帶著個孩子還能不要命?        


    卻不想這話才說完,季蕭臉色大變,他咬著牙用力的抬起手裡的木棍,向著孫劉砸去。孫劉駭了一跳,一邊躲一邊破口大駡,“你個破落戶還拿喬,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狗模樣!”        


    “你把銀子還給我,敢動阿元,我同你拼命!”季蕭紅了眼睛,手上的木棒揮動的沒有什麼章法,卻也有幾下是砸到孫劉身上的。孫劉狐假虎威慣了,實際上是個外強中乾的貨色,沒幾下便也覺得吃不消,沒法子只能匆匆扔下手裡的錢袋子,一邊貓腰躲,一邊沖出了院子。他左右看了一眼,沒看見阿元,也只能收起臨了踹一腳再跑的念頭。        


    阿元極聰明,一聽見聲響也知道事情不對,便順著季蕭頭前藏他的地方往裡鑽,更知道不能哭出聲。等季蕭扔了手上的木棍將他從草堆裡挖出來時,他眼睛裡已經是蓄滿了淚水。阿元順著季蕭的雙手往他身上爬,一邊爬一邊著急的問,“爹,痛?”        


    “不痛,”季蕭擦了眼淚在阿元的臉頰上親了親,又將阿元緊緊地按在懷裡,“阿元不怕,不怕。”        


    “不,怕。”阿元見季蕭哭,一下便也抽噎起來,不過依舊努力的出聲要安慰季蕭。        


    一院子殘局,屋裡想必也破了不少東西,隔著兩條街迎接平王的敲鑼打鼓聲已然響起。季蕭抱著阿元呆立在原地,父子倆眼睛一個紅過一個。變故一個接著一個,季蕭不免心中澀然,對前程後路迷茫起來。        


    哄了大半日,阿元終於放下心防漸漸睡了過去。季蕭坐在阿元的身邊,輕輕地拂過他柔軟的髮絲。轉眼距離阿元出聲已經一年多,出生時那麼丁點兒大的小人,如今竟也慢慢的知事了。他在鬼門關前走一遭,換回來這麼一個小傢伙,在季蕭看來很值得。        


    無論是如今的平王,還是當年被稱作小戰神的六皇子,季蕭其實都並不憎恨。他本就是季府的庶子,因為一副不男不女的怪異身子惹人厭惡。本想到了二十便帶著攢下的銀錢悄悄離開,卻不想被自己父親當做一個玩物扔給權貴。        


    不過一晚,他便從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成了另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這是壓倒季蕭的最後一根稻草,第二天他便趁著季家松了防備逃了出來。        


    季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兩年過去,他有了阿元,對季府已經沒有從前那麼深重的恨了。他有的多半只是不想和從前的人或事有半點牽扯,陪著阿元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罷了。        


    阿元的小胸脯緩慢的一起一伏,不知是不是因為白天的事情,此時兩條小眉毛還微微皺起,顯得很不安穩。季蕭撫了撫他的眉頭,又盯著他瞧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轉身推門出去。        


    自己是一個小人物,平王如今的位置,怎麼會還記得他?季蕭明白這一點,心裡卻難免惴惴。阿元到底不是他一個人的孩子,平王若是想要將阿元帶走,那不過是勾勾手指的功夫。思及如此,季蕭堅定了自己的念頭。平王的地界多半還是不能待了,今夜將東西收拾了,暫且留下這座院子去別地看一看吧。        


    另一處。        


    沈淮坐在醉仙樓的屋頂上,一人抱著一壇酒,腳邊放著一碟上好的鹵牛肉,獨酌。月色明朗,瓦楞下頭傳來觥籌交錯男女嬉笑的熱鬧聲響。在京城時少不了應付,離了京城他卻懶得與他們場面往來。        


    一個個蹭來蹭去著實讓人煩心,送上來的美人也一個不如一個,兩年過去,連能入眼的都沒有。        


    他坐在高處,幾乎將這平陽縣半城的景致盡收眼底。一處處的小院子裡多點著蠟燭,照亮了普通人家的人生百態。沈淮眯起眼睛,斜躺下去,有了些睡意。他的眼簾正要完全合上時,不遠處一個小院子裡走出來的清瘦男子落進了他的視線之中。黑暗之中倒是看不清面容。然而身形……沈淮的目光流連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熟悉。他竟從裡頭看出了點美人的影子,美人叫什麼名字來著?他當年問過,似乎是叫季蕭。        


    是個好名字,也是個妙人兒,可惜了。        


    不過須臾,他又笑了,男人麼,長得不都差不多?高矮胖瘦不同罷了。他輕輕地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是有些醉了。        


    再看去,那身影已經走進院子裡的一間小隔間裡,一時沒了動靜。沈淮正要收回目光,卻看見兩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摸黑到了那院子前頭。不見敲門,卻是一個踩著一個的偷偷翻進了院子裡頭,然後光明正大的叫囂起來。        


    隔著距離,說話人又說的是平陽縣的方言,沈淮聽不懂他們的話,卻能懂得那裡頭的張狂。        


    方才進屋的瘦弱男子聽見聲音也快步走出,有些驚恐的看著面前的三個男人。        


    他的醉意立刻消弭了大半,沈淮騰地直起身子來,心裡原來那股子無名的煩悶轉化為怒氣,他管轄境內,身為賊人膽大妄為至此還了得?        


    沈淮起身飛快的走在瓦楞上頭,雖然身在半空的狹窄之處,又喝醉了酒,沈淮卻如履平地,健步如飛,不過三五步的跳躍便輕巧如貓般從醉仙樓的高處無聲的跳了下來。        


    孫劉白天在季蕭這裡挨了打,這口氣想來想去也吞咽不下。正好與平日裡幾個要好的潑皮一合計,一起幹一票大的!季蕭細皮嫩肉的,想來嘗起來與女人的滋味差不到那裡去,屋裡不少錢,還有個孩子。到時候玩弄季蕭一陣,再拿了錢,賣了季蕭和他帶著的那個孩子,誰還能知道?        


    季蕭無依無靠,斷然也是不會有人問起的。        


    因著要入睡,季蕭穿的頗為單薄,薄薄的裡衣貼在他的身上,透出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孫劉與同伴對視一眼,俱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娘的,怎麼這男人比女人還勾人?        


    季蕭也不笨,他明白這場景對自己有多不利,他的雙手緊緊地扶住身後的門,只想著要怎麼護住阿元。若是不得已,他拼了自己的命也是要保住阿元的。        


    情態正拔緊之際。        


    沈淮從高處輕輕巧巧的落在這處小院的院牆之上,他晃了晃手裡的酒罈子,打破僵局笑問道,“大晚上的,怎麼如此熱鬧?”        


    他一開頭便是純正的官話,又是這夜幕之中緊張時刻突然閃現的,由不得孫劉他們不嚇一跳。        


    三人防備的迅速回過身,將手裡的傢伙什對準沈淮,磕磕巴巴的該用官話問道,“你,你是誰?”        


    季蕭也是因此仰起頭看向沈淮,只見院牆之上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著月光看不清面容,他的衣擺被夜風揚起一些,衣料上乘,瞧著便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孫劉他們正戒備起來,卻不想沈淮手上的酒罈子忽然落在了地上,哢嚓一聲脆響,酒水淅淅瀝瀝的流了一地。他卻似乎毫無所查,只將目光死死的盯住季蕭的臉,像是癡了傻了一般,前一刻的肅殺之氣頓時煙消雲散,不知去了哪裡。        


    美、美人?!沈淮猶不相信的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生怕自己是又睡著陷入了哪個不能言說的下流夢境之中。        


☆、第3 咦,孩子        


氣氛凝在一處,沈淮腿勁一松,混著酒勁兒迷迷瞪瞪的給從不高的牆面上滑了下去。他伸手往後一撐,沒撐住,反而蹭了一手的牆灰,洋洋灑灑的很是狼狽。不過他半點兒不在意,目光只直勾勾的瞧著季蕭不放,顯得既是古怪又是傻氣。        


    兩年過去了,因著當年季家給不出季蕭,沈淮差點兒掀翻了季府。若不是季家老頭帶著一家老小請罪又保證儘快找到季蕭給他帶來。恐怕當年季家便得失了富貴。這兩年裡沈淮一閉眼就做那些個下流夢,可真是一天都未曾將季蕭忘了。        


    此時見到季蕭,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季蕭雖不知道沈淮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心裡卻也著急的很。兩年前的那一夜,沒有燭火四周漆黑,他甚至沒有聽見沈淮喘息以外的聲音,因而此刻沈淮站在季蕭面前,與一個普通的陌生人沒有多少差別。        


    “這位公子,你快些走吧,這裡的事情,與你無關。”他的嗓音顫抖,語氣卻很堅定,孫劉他們一夥人是可以豁出性命的,而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貴公子卻與孫劉他們的命不能相提並論。若是因現在的變故讓人搭上性命,季蕭不願的。        


    沈淮卻迷醉的很,全然沒有顧及到周圍環境的不妥,視線在季蕭的上上下下繞了又繞,恨不得穿透季蕭直奔那記憶中的*地去。        


    他裹在裡衣中的身軀單薄也修長,透著些女氣卻不乏男人的英挺。腰有些細,身上的肉也不多。屁股卻是渾.圓挺.翹,肉呼呼的惹人歡心。季蕭的容貌真是生的極好,杏眼含光,瓊鼻皓齒,一寸寸都是精雕細琢的好看。與兩年前那短短一晚上的*相比,此時的季蕭多的不過是一分更加成熟的風韻。說話時嗓音清亮溫潤,一個字一個字都敲打在沈淮的心上,弄得他心癢難耐。        


    他掛念了兩年,這會兒光是看看下身便支了起來,若不是有衣擺擋著,少不了要丟了臉面去。不過沈淮卻不覺得這有什麼,想了兩年的人就在眼前,他還沒有撲上去親,那都是因為軍中磨練會忍耐的。        


    沈淮只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頭,卻不知道旁人看來,現下的他和一個傻子沒有什麼兩樣。        


    季蕭更被他□□不掩飾的目光弄得十分局促。        


    孫劉見狀,心裡的防備不由得松了松。面前這人雖然看著十分不同尋常,可是到底是醉了酒的,他們這邊又有三個人,還都帶著傢伙,真拼起來還真說不準。他轉頭沖身後的人使眼色,示意他們從兩邊包抄沈淮,先一起將他解決了。        


    幾人目光一對視便知道各自肚子裡的蛔蟲長什麼樣,花花腸子都能湊到一塊去。沈淮身上光是那一套外袍便能值個幾十兩銀子,何愁摸不出東西來?這便又是一筆橫財。險中求富貴,有了錢的誘惑,人的膽子便也跟著大了起來。        


    三人躍躍欲試,擺出要與沈淮動手的架勢。        


    季蕭見沈淮不動,也不回話,便斷定他逃不過是個糊裡糊塗的醉鬼。更是急了,他無法,只得上前三兩步,將靠在庭院邊上的一把斧子撿了起來緊緊地握在手中,擋在沈淮面前,“你,你快些走,我,能應付的。”        


    沈淮見狀,不知怎麼忽的有些反應過來了,他也不管慢慢向自己靠近的孫劉一行人,反而皺眉問季蕭,“院子裡怎麼有斧頭,你平時還砍柴?”        


    這麼嬌嫩的手,如何砍柴?沈淮不由得在心裡咒駡一聲,恨不得此刻跳上去抱住季蕭的手親兩口,以撫慰自己這兩年來光瞎做夢浪費掉的精氣神。        


    這問題問的頗為不著邊際,沈淮心裡想的更是眾人難以猜測的花裡胡哨。他猶記得那一夜自己怎麼握著季蕭軟若無骨的手在自己身上亂蹭亂摸,那時候他到底是個愣頭青,自己就不太懂,又遇上一個季蕭這樣半點也不知道的,一把火燒著了卻滅不了,真是憑空難受。好不容易嘗到了真正的*滋味,又將美人放在了心裡頭,卻不想剛吃完肉,肉就自己跑了。        


    “我、”季蕭睜大眼睛,不知在這樣的場面下沈淮怎麼還問出這樣的問題,他眼見著孫劉往沈淮身邊靠去,也顧不得其他,只咬著牙舉著斧頭向他們沖去。        


    孫劉他們早對背後有防備,怎麼會讓季蕭得逞?孫劉滿面橫肉,瞪大了眼睛兇狠的盯著季蕭,他手裡的短刀,月色之下刀鋒銳利,直直的朝著季蕭刺去。        


    季蕭不過是怕沈淮被牽連,因而壯著膽子上前。平日裡至多殺魚燉雞的他,哪裡比得過孫劉的狠勁兒。他手上的斧頭給孫劉一推手就掉到了一邊,眼見著那匕首要刺進他腹部的血肉之中。        


    “別捅壞了,一會兒還用呢!”一旁人打趣道,話語裡頭皆是□□。        


    另一人也跟著嘿嘿笑起來,他們這會兒已經完全不將楞在一邊的沈淮看在眼裡分毫。        


    卻不想驟然突生變故,原本只皺眉傻站在一邊一身酒氣的沈淮出手如電,他從腰間變戲法似的抽出一把軟劍。軟劍閃著寒光,亮的人眼前一晃,看上去綿軟無力的武器在晃了兩下後直向孫劉握著刀的手刺去,竟是瞬息之間將孫劉的手腕刺穿!孫劉一聲慘叫,手中的短刀在距離季蕭不過兩寸的地方啪嗒掉在了地上。        


    季蕭睜大了眼睛,驚恐又無措。        


    真可愛!沈淮心頭像是給小貓爪子撓了一下,軟乎的不得了。他趁機一伸手將季蕭攬到懷裡,一邊摟著他纖細的腰肢,一邊低聲問道,“他方才傷了你沒有?”        


    他的氣息裡帶著一絲醉仙樓上等女兒紅的醇厚香氣,季蕭是聞得出來的。沈淮身上強烈的男子氣息讓季蕭一怔,一時之間也不知推卻沈淮不合禮數的動作。        


    他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忽的聽見耳邊響起阿元的啼哭聲,他恍然驚醒過來,連忙掙脫了沈淮的的桎梏,顧不得其他的往房裡跑去。        


    孫劉一行人趁著沈淮不注意,悄摸的轉身也要跑,不想沈淮人不回頭劍卻先動,另兩個人的手掌也並不好到那裡去,一人一下,各自砍掉了一隻手。        


    “你們兩個,方才說了什麼?”沈淮視線冰冷,通身冒著絕然的寒氣,似乎下一刻便會毫不猶豫的取下兩人的頭顱。        


    剛才兩人的淫詞浪語分明是對著季蕭去的,沈淮心中殺意頓起,手中的劍慢悠悠的在他們三人的注視下換了個朝向。        


    這樣的場景下,另外兩人哪裡敢認方才自己說過的話?因而俱是忍痛擺著斷手慌張道,“沒、沒……”        


    話沒說完,沈淮手裡的劍便又動了。銳利的兩聲削撞的聲響後,兩人身下的那二兩肉便軟趴趴的掉在了地上。他的動作太快,兩人一時甚至未曾覺得疼,只呆愣愣的看著鮮血如注,傾灑在不太平整的地磚之上,蔓延開去。        


    淌了一地的血光是看著就讓孫劉他們渾身發顫,這會兒連疼也不顧的了,一個個的跪在地上哀聲求饒,只為保命,“大爺饒命,饒命!我們不小心冒犯了您,我們知錯了,您就放過我們這一回吧!”        


    沈淮冷哼一聲,“你們這些狗東西,若是放到戰場上,頭一個給人削了腦袋的定是你們,成天做這些醃臢事情,如今來告饒什麼,膽大妄為至此,想來也不是初犯,一個個都該押回官府審問審問,平陽縣若連你們這樣的貨色都能容下,我卻是不信的了。”        


    提到平陽縣的知縣,孫劉鬼迷心竅般的來了些膽子,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道理擺在這兒呢。        


    他忍著疼強裝著開口大罵道,“你知不知道知縣老爺是我什麼人,他能判我的罪?你別不識抬舉,改明兒到了縣衙裡頭,且看吃苦頭的是誰!”        


    平陽縣的知縣歲看不太上孫劉這個破親戚,可是平日裡孫劉七彎八拐弄來的錢多半會孝敬給他,又因著那知縣極其護短,是以往日真讓孫劉囂張過不小一陣。        


    另兩個人沒有知縣親戚撐腰,又因為斷了手掌和老二流血過多,此刻蒼白著臉色不敢說什麼。        


    沈淮淡淡的看他們一眼,並不多說,只不耐煩似的對著牆頭那邊抬了抬指頭,瞬息之間便有三個暗衛躍了進來,一言不發的將孫劉他們的嘴巴捂住,輕輕巧巧如同捏著一掊土似的照著原路翻牆走了,也不知在忙忙夜色之中將人給帶去了那裡。        


    前一刻彙聚在空氣中的衝突氛圍在這一刻重新歸於寧靜。        


    沈淮收了劍,心頭雀躍的轉身往季蕭方才進的屋裡追去。屋裡點了一台蠟燭,光芒只在有限的位置發出淡淡的橘色光暈。季蕭抱著阿元,輕輕地晃著,嘴裡柔聲的安穩,“我在這兒呢,阿元不怕,不怕。”        


    沈淮站在門口,給這場面嚇了一跳,怎麼這裡還有個孩子?        


    他又驚又怕,扶著門框失態的怪聲問道,“你,你哪裡來的孩子?”        


☆、第4 咦,孩子        


阿元白天便受了怕,晚上又聽見外頭乒呤乓啷的吵鬧聲,此時縮在季蕭的懷裡緊緊埋首其中,小聲的嗚咽著。        


    季蕭的心給揪在一處,跟著紅了眼睛,他又是自責又是也有些後怕,只能斷斷續續的拍著阿元的脊背,在他圓潤白嫩的臉頰上連連的親吻,阿元這才慢慢顯露出平復的神色。        


    沈淮吃驚的聲音忽然響在耳邊,季蕭有一刻仲怔,他抬起頭望向沈淮,道,“公子的意思是什麼?孩子自然是我的。”        


    沈淮聞言哪裡站得住,他兩大步走到季蕭身前,伸手指著阿元,忍著掀翻桌子的衝動,猶不太相信,故而反復開口確認,“這孩子是你的種,你和女人生的?”        


    這話問的十分粗魯無禮,季蕭皺了皺眉,又想起一些不願意去想的事情,語氣之間難免生冷下來。        


    “不知公子覺得有何他法?”        


    季蕭變相默認了沈淮的說法,心裡覺得大概是碰到了古怪之人。        


    只是一句話的功夫,沈淮便像是在戰場上給人砍了幾刀,心都涼了下去。方才在門口時還興沖沖的想著亮出自己的身份,順理成章的將人帶回去,卻不想短短兩年的功夫,他已經成親有孩子了。孩子還這麼大了!        


    阿元聽見外頭的響動,小心的從季蕭的懷裡鑽出腦袋。圓乎乎肉嘟嘟的面頰上還透著些粉紅,掛著些淚痕,看上去可憐又可愛。可沈淮的心是石頭做的,他此刻的心思直奔著要砍了這孩子再揪出他娘親一塊剁乾淨了,然後將季蕭帶回去關在房裡問問他知錯不知錯。        


    阿元見了沈淮的臉,原本抽噎的動作頓了頓,似乎是有些好奇,目光專注的看著他,然後他回過頭,抬起手指著沈淮,看著季蕭問,“爹?”        


    意思是在問,爹,站在我面前的傻大個是誰?        


    季蕭握住阿元的手,將他拉扯回來免得失禮,又開口問道,“這位公子,不知尊姓大名?”        


    沈淮卻不答話,反而紅著眼睛追問道,“你媳婦兒呢?這大晚上的她怎麼不在?”        


    這些個問題一個古怪過一個,季蕭是個性子軟的,加之今晚的變故若不是有沈淮,此刻恐怕不知是個什麼樣子。因而他強耐住,抿了抿唇,答道,“他已經不在了。”        


    死了?沈淮聞言眼睛一亮,少了一個礙眼的終究是好的。        


    “外頭的那些人……”季蕭抱著阿元站起來,語氣擔心,他想了想,道,“為首的那個身形略胖的叫孫劉,是這鎮子上有名的潑皮無賴,他平素與縣太爺有些關係,因而舉止囂張,你今日傷了他,是要小心的。”        


    知道季蕭是關心自己,沈淮有些受用,只不過他心裡哪裡會將一個小小的縣太爺放在心上?更何況此刻他心裡壓根沒工夫想這些。沈淮裡裡外外都是翻天的醋意和不悅。        


    季蕭竟是成婚過了的。他一個人天天和犯病了似的做著那些旖旎的夢,癡癡傻傻的找了人兩年,卻不想季蕭卻和一個女人風流快活起來。        


    沈淮嫉妒難當,開口就要表明身份,瞧一瞧季蕭會作何反應。        


☆、第5 咦,孩子        


“爺,您怎麼在這兒?”沈淮身後匆匆走上來一個人,他的眉目微皺,頭卻是垂得低低的,十分恭敬的道,“那頭都在等您,您看?”        


    來人是沈淮身邊的一位隨從,名叫安遠,跟在沈淮身邊已經有十多年,是打小就熟悉他的性子的。        


    安遠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季蕭與阿元一眼,見季蕭眉目瀲灩,先是詫異,後心中又有些了然,收回視線默聲等著沈淮回應。        


    “等我做什麼,難不成等我回去喂給他們吃喝?一個個都恨不得死在女人懷裡的窩囊貨色,讓他們哪兒來的滾回那裡去,少在我面前裝穩妥!”沈淮心情不悅,說出來的話自然沒有一句好聽的。        


    安遠明白了自己來的不是時候,他不怵也不惱,應了一聲便往外退。外頭方才走了的幾個暗衛此刻已經回來,正從廚房裡的水缸中端水出來沖洗地磚。        


    原本空蕩清冷的院子忽然多了一絲詭異的熱鬧。        


    季蕭聽見外頭的響動,以為事情還未完,他小心的看了沈淮一眼,抱著阿元走到他的身邊,隨後吃驚的看見外頭月色之下的場景:幾個穿著黑色勁裝挎著刀的蒙面人正在打掃院子。地上的血跡觸目驚心,可孫劉他們卻不知去了哪裡,只無聲無息的仿佛從來未曾出現在這裡。        


    “這……”季蕭睜了睜眼睛,露出十分疑惑的神色,他下意識的偏頭看向沈淮,是個詢問的意思。        


    兩人此時站的近,季蕭轉頭時披肩的青絲便有一兩縷從沈淮的指尖拂過。輕飄麻癢的觸感讓沈淮一陣心悸,一下子連方才的怒氣也忘了三分。更別說季蕭身上幽幽的體香,更是讓沈淮心猿意馬。        


    他開口,語氣僵硬,“你不用管,後頭的事情我會處置,不過是平陽縣的一個知縣,無須在意。”        


    季蕭遲疑的點了點頭,他不清楚沈淮的身份,卻也從他的言行舉止之間明白了他的身份多半不會簡單。今日來平陽縣的大人物……不用多想,季蕭的心便往下墜了墜,此刻自己面前站著的人逃不脫是平王身邊的人。        


    想到這裡,季蕭的舉止便驟然拘謹起來。他避開沈淮專注的目光,不敢多問什麼唯恐自己露出馬腳,他小心翼翼的邁步離沈淮遠了些,低下頭去查看阿元的臉色。        


    阿元將腦袋靠在季蕭的脖頸邊上,眼睛裡的水光還沒完全退卻,不過面上顯露出將睡不睡的神色。他半闔著眼睛看著沈淮,小手握成拳頭,似乎在好奇又小心的打量。        


    沈淮察覺到季蕭的動作,那才壓下去的不悅立刻重新沖了上來。他瞪著眼睛看向阿元,見那孩子虎頭虎腦的透出股可愛,不知怎麼的更加憋悶,幾乎要給氣死了去。        


    可方才那股子要表明身份的衝動因著中間這一段打斷,也就沒了。        


    他怎麼也不可能真將這孩子甩到一邊捏死,如今季蕭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境遇與兩年前大不一樣,他怎麼好回頭說因為兩年前睡過一次,日後便要他天天□□?        


    誰說不能?他想要他,想的天天翻來覆去做淫夢,只恨不得將季蕭綁在床上花式開車一百遍!        


    沈淮面上不顯,心中思緒卻是兩股思緒翻攪個不停。初時的喜悅一掃而光,此刻心底裡只剩下憤懣妒忌與煩惱。        


    阿元雖然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可他能感覺到大人們的情緒好壞。此刻沈淮站在他面前,通身還帶著方才那幾個潑皮身上的血氣,更不說他陰沉的臉色有多可怕。他趕緊閉上了眼睛往季蕭懷裡躲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沈淮自然是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的,更是火氣沖頭。我都沒嫌棄了你,你竟嫌棄我?要不是你娘搶了我媳婦兒,我能讓你這麼個小玩意兒出世?沈淮緊緊將自己的手握成一個拳頭,唯恐自己一時不克制真伸手捏死這小白肉蟲子。殊不知這樣的克制,讓他的臉色更顯得猙獰可怖,引人誤會。        


    “季蕭!”外頭忽然傳來一個晴朗的男聲,於是乒呤乓啷一陣,季蕭聞聲轉頭,面上的沮喪不安在瞧見來人以後一掃而光。他的眼睛猛地一亮,幾乎是小跑著抱著阿元迎了過去。        


    阿元也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他才閉上的眼睛立刻又睜開來了精神,“大大!”他含糊不清,卻神情雀躍。揮舞著小拳頭在季蕭的懷裡顛來顛去的跳了起來。        


    娘個雞這又是誰?        


    沈淮站在原地瞧見這一幕,差點沒把門柱子給拍斷了。        


☆、第6 哼,生氣        


陳江川便是王婆子口中的阿川,他縣衙裡的捕快,素日裡是很照顧季蕭的。這回沈淮一行人途徑此處,縣衙裡自然是大擺酒宴侍候妥帖。他們一眾小捕快算是跟著沾了光,一晚上的吃肉喝酒也是盡興。        


    陳江川帶著些醉意歸家,卻不想經過季蕭家院子前時見大門敞開,裡頭還有來回走動的人。他不由得大驚,醉意也一下去了個乾淨,連忙握著刀沖了進來。        


    季蕭一見他,心裡略略安定下來。他懷裡的阿元對陳江川更是熟悉,這會兒見了他便鬧著讓他抱。        


    陳江川自然的將人接到自己懷裡,問道,“這是怎麼了?”        


    季蕭便將前面孫劉他們的醃臢樣子講給了陳江川聽。        


    陳江川平日裡便很看不慣孫劉,奈何縣老爺護著,他至多只能暗著幫季蕭擋一擋,明面上卻是沒有什麼法子。        


    此時雖不知道沈淮的身份,陳江川倒也因為他幫了季蕭而有幾分真實的感謝。        


    “這位……公子,多謝出手相救,”陳江川邁步上前道謝,沒等到沈淮面前便給一個黑衣人攔住。他有些愕然,隨即明白過來沈淮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沈淮從臺階上漫步而下,神色冰冷矜傲,他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陳江川,末了又看了一眼季蕭與阿元。他的拳頭緊了又松,好歹是忍住了拔刀的*        


    那條小白肉蟲窩在那小捕快的懷裡好不愜意,面色分明帶著得色。除了季蕭,這院子裡的其他人此刻沒有一個沈淮看了不覺得礙眼的。        


    他不說話,院子裡便靜了下來。        


    “爺,時候不早,該回去了。”        


    門口,安遠不知何時再度出現,語氣平板的打破了一時之間尷尬的沉靜。        


    在季蕭與陳江川不解的目光下,沈淮黑著臉快步的走了出去。        


    季蕭的目光追著沈淮的身姿,看著他柺出了院門,消失在黑暗中。而院子裡的其他人也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不見了蹤影。        


    沈淮回了驛站,來來回回的在房裡走動,三五圈後他的腳步頓住,終究是胸口悶氣發不出來。他抬腳狠踢一下屋柱,哢嚓一聲,那粗壯的屋柱從中間斷了下去,屋頂落下不少飛灰,場面一時狼狽。        


    安遠站在一邊沒出聲,只對外頭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進屋清理。        


    “給我拿酒過來,”沈淮道,“有多少拿多少。”        


    這一晚上如同發夢,卻是沈淮這兩年來做的最不喜歡的夢。他倒是恨不得這真是個夢,那麼夢醒了他還能將季蕭找到,花式上車一百遍。        


    可他娘的他像個傻子日日念著,季蕭倒是好,連孩子都生了!        


    安遠上前一步,輕聲到,“爺,若你看中了,我讓人將他帶回來便是了。”        


    平王要什麼人不行?何至於在這裡生悶氣?        


    沈淮瞧他一眼,凶巴巴的,“看中什麼,一個連娃都有了的男人?你別給我添亂!”        


    外頭的小廝送了酒進來,不一會兒擺滿了桌子。        


    安遠又問,“爺可要在此多久幾天?”        


    “留個屁,”沈淮沮喪的罵道,“明早啟辰,老子一刻都不想多呆!”        


☆、第7 哼,生氣        


阿元到底還是在昨天的一波三折中受了怕,從天濛濛亮時開始發熱,迷迷糊糊的睡的很不安穩。平素白白的小臉漲得發紅,看著便不好。        


    季蕭打了涼水,將面巾擰乾了覆在阿元的額頭上,讓他能好過一些。        


    陳江川因著昨夜的變故,便也沒有離開,幫著季蕭將後院收拾規整了,此時站在季蕭身邊安慰他道,“你先不用擔心,一會兒等我去衙門幫你瞧瞧,孫劉那人不是個東西,我瞧著昨夜裡那位爺卻並不是個普通人物,他身邊來找的那個我倒似是見過,平王身邊的,如若是他們將人拎到縣衙去,你便大可以放心了。”        


    話是這麼說,可季蕭真正在意的並不是這件事情。        


    季蕭抬起頭,點了點面上露出極其淺淡的笑意道,“阿川哥,如果昨晚上你沒來瞧瞧,我一個人也夠手忙腳亂了,孫劉的事情,也請你幫我瞧瞧,如若要我上公堂的,我便去,如若無須,我下午便要先走了。”        


    “走?”陳江川臉色驟變,他伸手捏住季蕭的手,“你要走去哪裡,離開這兒?”        


    季蕭的手腕纖細,給他這麼一捏難免有些疼。他眉頭蹙起,略微用了些力氣將自己的手給抽了出來,然後含糊的編了個藉口,“哪能不回來呢,我這酒館開在這裡,只不過前月阿元他的外祖母來了信,說是極其思念阿元,原本若是沒有昨天夜裡的事情,我今天也是要帶著阿元啟程的。”        


    陳江川聞言,面色稍稍好了些,“有什麼事你別在心裡頭憋著,只管與我講便是了,我娘那裡,你也無需在意,她便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前幾天還在家裡同我說你好呢。”        


    他說著,面色有些漲紅,似乎不太好意思。季蕭低著頭仔細照顧阿元,並沒有瞧見,更沒有將這句話放在心頭。王婆子怎麼看他,季蕭並不在意。說實在的,這平陽縣的人怎麼看他,他也不曾在意過。        


    外頭街上往來的人聲已經不少,早市開了。吆喝叫賣聲漸漸興起,周圍的人家也紛紛開了門,出門做工的,女子洗衣晾曬的,各忙各的十分熱鬧。        


    陳江川出了院門,猶不太放心的折返回去,站在門檻上與季蕭道,“你只管放心,衙門裡的事情有我。”        


    季蕭站在屋簷下十分感激的垂首道,“多謝阿川哥。”        


    陳江川嘿嘿一笑,心中滿足,這才轉身快步走了。        


    季蕭回了屋裡,坐在床畔,伸手拂過阿元柔軟的髮絲。        


    阿元睡得迷迷糊糊,這會兒被外頭的叫賣聲弄的半清醒,十分不樂意的往季蕭懷裡鑽了鑽。季蕭的手覆他的額頭上,還是熱,他將阿元抱起來,兩人的額頭相抵,便更覺得阿元的情勢不好。        


    孩子生病可輕可重,實在馬虎不得。季蕭就這麼一個心頭肉,當下便著急起來,心裡一揪一揪的難受。        


    阿元睡夢之中給他翻來覆去的換好了衣服,又到懷裡緊緊地摟著。他極其小聲的撒嬌道,“爹……面面。”        


    他口中的面面是季蕭曾帶他去吃過幾次的街口餛飩鋪子,只要是面做的,阿元一律稱為面面,小傢伙愛吃也愛記掛,三五不時的便央著要去,如今身子不舒服,就更記起了口腹之欲。        


    不過這會兒到底還是看病要緊。        


    季蕭低頭看阿元,在他軟乎乎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哄道,“看了大夫,爹帶你去吃面面。”        


    他帶了些瑣碎銀子,帶著阿元出了門。        


    按理說昨天夜裡的事情在這不大的平陽縣便會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要聞談資,季蕭原本做好了出門給人指點謾駡的準備,卻不想外頭人群往來,眾人面色如常,並沒有顯出什麼不同來。        


    孫劉三人的消失似乎一點兒波瀾都沒有驚起。沈淮的身份之于季蕭更變成一團迷霧,不過另一頭他又覺得實在是自己走了好運,否則實在不知事情會如何收場。        


    平陽醫館的招牌就在不遠,季蕭加快自己的步伐,同時將懷裡的阿元往上托了托,湊在他耳邊輕聲的哄騙了兩句。阿元從前來這醫館配過兩次藥,後頭每每經過便要哭。這會兒阿元的精神慢慢的不太好,見了醫館也不過是抬了抬眼皮,然後便是將自己熱燙的面頰貼在季蕭的微涼的頸項間,不太舒服的嗚咽了兩聲。        


    季蕭走進醫館,急急道,“李大夫,幫我瞧瞧阿元,似是有些發熱了。”季蕭在堂中坐下,時間還在,醫館裡只他和另一個中年男子。        


    櫃檯後頭的老大夫聽見季蕭的聲音,利索的應道,“哎,季老闆啊,你先等等,我這邊開好了藥就過來。”        


    李大夫是這鎮子上的老大夫,行醫五六十年,最是宅心仁厚。        


    季蕭應了一聲,低著頭只關切的看著阿元,沒怎麼注意到一邊中年男子的打扮與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中年男子瞧著四十出頭,半點兒沒有顯出老態,他一身勁裝,腰側還別著馬鞭,此時目光灼灼的看著季蕭懷裡的阿元,就差當場蹦跳起來。        


    像,真像,怎麼會一模一樣?        


☆、第8 呦,孩子        


溫沖是沈淮身邊的老將,可以說是他瞧著這年輕的皇子一步一步從戰場上拼搏到了今天。沈淮在戰場上有勇有謀,平日中卻欠些,雖看著穩重,可溫沖知道,到底年紀擺在這兒,說他是個完全妥帖的,卻是誇大了。        


    昨兒個夜裡也不知沈淮一個人去了哪裡,回了驛站便喝了個酩酊大醉,這會兒面色很不好,連馬也不騎了,獨自坐在轎子裡生悶氣。        


    趁著車隊還沒走遠,溫沖獨自折返回來將醒酒藥給配了,卻不想遇見了季蕭與阿元。        


    他拋下櫃檯上的藥包,腳步飛快的走到季蕭面前,也不管自己莽撞與否,只死死地盯著阿元的臉看。看了阿元又看季蕭,十分不解卻又難以相信,這稚童怎麼和平王幼時如此相似?        


    季蕭原本沒有注意到溫沖的動作,正全心全意關切著阿元,可等溫沖走近了,也就由不得他不注意了。        


    “這位官爺……”他遲疑的往後挪了挪身子,借此擋住溫沖灼熱看向阿元的目光,“不知何事引你興起?”        


    溫沖這才將目光挪到季蕭的臉上,不過就算季蕭的眉目生的極好看,他也沒立刻想到季蕭與沈淮的關係,溫沖只莽莽撞撞的開口問,“這孩子是誰的?”        


    季蕭下意識的將阿元摟緊了些,抿著唇有些防備。        


    身後的李大夫此時從櫃檯裡走了出來,聞言笑呵呵的答道,“這孩子不就是季老闆的?季老闆,你方才說阿元發熱了,抱來給我診診脈,是昨兒個著涼了還是?”        


    李大夫細細的詢問著細節,季蕭一邊站起來一邊避開溫沖的視線,略微有些窘迫。不過事情的前因後果他都給人說了,“昨日阿元受了些驚嚇,不知是不是那些緣故,一大早便有些發熱了。”        


    李大夫點了點頭,將阿元從季蕭懷裡抱出來,對上阿元圓乎乎的黑眼珠子時還同他笑了笑,“小阿元,還認不認得我?”        


    阿元沒什麼精神,卻也給面的順著李大夫的問題想了想,道,“藥、藥!”        


    他小小的眉頭皺成一團,明明白白都是不喜歡。這點兒不喜歡逗得李大夫哈哈大笑,他將指尖放到阿元的肉嘟嘟的手腕上,“對,就是藥,爺爺給你瞧瞧,今天要不要吃藥。”        


    阿元的神色便因著這句話又是狠狠一苦,他咿咿呀呀的自己咕嘟了幾聲旁人聽不懂的話,又要往季蕭懷裡躲。        


    這段時間裡,溫沖就站在李大夫身後,目光灼灼的盯著阿元瞧,瞧一會兒就要念一句,“像,太像!”        


    這古怪精靈的模樣,和當年窩在皇后懷裡的平王竟挑不出一絲不同來。        


    季蕭不知他說的是什麼,心裡頭卻越來越古怪,正耐不住要鼓起勇氣問一句,卻見溫沖扔下一個銀元寶將櫃檯上的藥一拿就往外跑。        


    季蕭瞧著溫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頭急急地跳了兩下。        


    “不礙事兒,”李大夫沒察覺屋裡的情緒變化,他收回自己的手,轉頭對季蕭道,“阿元年紀小,遇見事兒了是要怕的,我一會兒給他開幾服藥,回去三碗水熬作一碗喝了便是的,只不過喂藥的時候恐怕要費些功夫。”        


    季蕭連忙斂了神色點點頭,“謝謝大夫,謝謝大夫。”        


    這邊季蕭放了心,另一頭溫沖卻是慌亂,早上平王的車隊已經出了城,這會兒他獨自追上去恐怕要一會兒,可這事兒實在是不能不說的。        


☆、第9 呦,孩子        


“這些藥你拿回去,先吃了今天的,等明天早上再瞧瞧,如果還沒好,那就再抱來我看看。”李大夫一邊收拾,一邊囑咐。        


    “明天?”季蕭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        


    李大夫停下手上的動作,問道,“怎麼,時間不妥?”        


    “我本是打算今日帶阿元回他外祖母那裡瞧瞧,”季蕭道,他垂首看著阿元,指尖在他微燙的面頰上碰了碰。阿元的神色怏怏,閉著眼睛抱住了季蕭的手。        


    “這可不太妥當了,”李大夫搖著頭,“孩子的病症可大可小,這時候若是趕路,不知會不會加重病情,你聽說隔壁鎮上的那孩子沒有?原本聰明伶俐,比阿元約莫大半年吧,不過是燒了一晚上,如今已經成了半個癡兒。”        


    季蕭聞言,猛地睜大了眼睛,“竟,竟如此兇險?”        


    “可不是?”李大夫一邊說著一邊抽身往回走,“季老闆,去一封信就說遲些回去吧,明日將阿元帶來我看看,好生養著才好。”        


    如此一來,季蕭想要離開的念頭立刻淡了。平王什麼的……如今都已經離開平陽縣,想來的確不會有什麼大問題,說來說去還是阿元最要緊。        


    季蕭抱著阿元,將他的腦袋撥在自己的脖頸旁邊靠著,他將半兩銀子留在桌上,又拿起李大夫給他包好的藥,“謝過李大夫,那我明日再來。”        


    “慢走!”李大夫站在櫃檯後頭專注的稱藥,頭也沒抬的隨意道。        


    陳江川連家也沒回,一大早便去了衙門裡。昨兒個夜裡值班的捕快見了他像是見了救星,遠遠地便招呼他道,“阿川,你可來了!”        


    陳江川面帶疲色,可心裡掛著事兒精神氣到底是足的。他三步並作兩步跨過門框,爽朗笑道,“怎麼了,昨夜去找了女人?一身精氣都去了哪裡?”        


    “可別說了,”那捕快擺了擺手,面色發苦,“就等著你來接手,讓我好回去睡一覺呢。”        


    待兩人走近了,陳江川才問,“怎麼?”他眼睛往內衙看,心裡已經了然有了點分寸。昨天夜裡孫劉他們定是被連夜送到了這裡。        


    “孫劉,”那捕快壓低了聲音貼在陳江川耳邊道,“昨兒個夜裡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誰,給打的,嘖嘖,連子孫根都給挖了個乾淨,打殺便也罷了,偏偏還給包紮上了藥,跟著他一塊混日子的兩個沒用東西,也都一樣……”        


    “誰給送來的?”陳江川裝作不知,心裡已經暗暗咋舌。        


    那捕快打了個哈欠,眼睛往外頭來往的街道上看,他知道的不多,也只能說的含糊,“想來是個惹不起的吧,昨天夜裡縣老爺都親自過來了,見了孫劉如同見了刨他家祖墳的,這事兒恐怕善了不成……”        


    “誰幹的也不知道?”        


    “怎麼知道,”那捕快嗤笑一聲,後又恍然,“哦,忘了同你說了,他們幾個的舌頭給人連根拔了,手不能寫,最不能說,那還能做什麼?”        


    手段竟如此毒辣,陳江川心中一驚,卻又覺得這樣才好,起碼這事兒與季蕭便沾不上關係了。        


☆、第10 呵,當爹        


“如今也不清楚縣老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就怕他心裡還給孫劉留著一線生機,那麼咱們也不好將事情做得太絕……”那捕快平日裡也是看不慣孫劉的,這會兒雖然疲累,然而心中也是舒坦。他伸手拍了拍陳江川的肩頭,“成了,我先走,你進去瞧瞧吧。”        


    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陳江川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刀,抬步向著裡頭陰暗的囚室走去。        


    縣衙的囚室並不寬敞,平日裡關著的人也不多,只四個小隔間,各自在牆上開了一尺高一尺寬的小空洞,此時透出點微弱的光芒來。發出些臭味的乾草堆上橫七豎八躺著三個人,俱是身上纏著白色繃帶又被血漿染得通紅。三人一動不動,若不是那時不時還輕輕起伏的胸膛與口中傳出的哼唧聲,陳江川也判斷不出這幾個人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不過他心裡是覺得解氣的,孫劉忒不是東西。昨兒個夜裡雖季蕭沒與他直說,陳江川卻也想得到孫劉那些個花花腸子。一想到這裡他便覺得心中作嘔,覺著孫劉噁心了自己。因著季蕭,陳江川此刻也恨不得上去再砍他兩刀。        


    這一頭的事情暫且算是盡了,那邊溫沖騎著馬沖出城去心裡還直打鼓。聽說過有長得像的,可從來沒見過真有長得那麼像的,若是弄錯了沒關係,可要是真將平王的血脈留在了外頭,溫沖自覺地擔不起這責任。        


    好在沈淮昨夜喝了不老少的酒,這會兒頭疼欲裂,車隊便行的慢些。溫沖追到他的馬車邊上,隔著窗簾道,“王爺,臣有事與您稟報。”        


    “什麼事情,”沈淮的聲音沉悶,透出股喪氣勁兒來,“進來說罷。”        


    不過出城小半日,沈淮的心裡就開始後悔起來。怎麼就這麼傻?成全個屁,管他有孩子沒孩子,他就該將季蕭用繩子捆了綁來,誰還敢有二話不成?至於那孩子,若是季蕭執意要養著,也不是不成的……沈淮盤算著,打算正好一會兒溫沖進了馬車就與他說道說道。        


    溫沖得了沈淮的許可,俐落的應了一聲。他單手撐著馬背,借勢縱身一躍,穩穩地落在了馬車上的車夫腳邊。溫沖沒有停頓,徑直推開車門往裡去了。        


    沈淮坐在馬車裡,單手撐著下巴,見溫沖進來,只沒精打采的掀了掀眼皮,便道,“你說咱們折返回去要多久?”        


    溫沖一聽,眼睛便亮了,“王爺的意思是要回去?”        


    沈淮腦中閃過季蕭那雙水靈濕潤的眼睛,帶著些驚慌失措的神色看著自己,心裡一下硬,一下軟,終了有些懊惱似的拍了下桌子,“娘的!”        


    行軍打仗慣了的,言語之間難免粗野。        


    溫沖見他沮喪,便更覺得要將阿元的事情與他說道說道。他湊近了,壓低聲音,“王爺,你知道我回去給你配藥的時候見著什麼了嗎?”        


    “什麼?”沈淮依舊提不起興致,他拿起茶杯給自己倒茶,茶水淅淅瀝瀝的往杯子裡傾灑。        


    “你約莫是當爹了,”溫沖冷不丁的一句,沈淮手中的茶杯應聲而落,哐啷當一聲從小幾上倒在了他的襠下。        


☆、第11 呵,當爹        


沈淮低頭看著自己襠部的一片濕漉,差點兒把茶杯撿起來砸到溫沖的腦門上,他怒駡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哪來的孩子?”        


    他都當了快兩年的和尚了,前頭也沒經過什麼女人,哪兒能冒出個兒子來。一孩子難不成還能從石頭縫裡蹦出來?又不是猴子精變得!        


    溫沖連忙從一邊摸出一塊錦布,幫著沈淮擦桌子,又懇切道,“真是像,我是看著您長這麼大的,您小時候的模樣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娃娃的模樣約莫一歲多,虎頭虎腦,您真不記得他母親了?這平陽縣您真沒來過?”        


    溫沖的語氣裡有著七八分的篤定,算是認准了沈淮在外頭留了種的事情。        


    可一說這孩子的年紀,沈淮就越發不覺得有自己什麼事兒了。一歲多?他都兩年沒碰過女人了,哪兒整出一個一歲多的孩子來。更不說平陽縣他從來從未來過,說是他的兒子,倒不如說是他那處處留情的風流皇兄的兒子來的靠譜些。        


    “你在哪兒瞧見的啊?”沈淮脫了外袍,從一邊翻出一件新的套上。        


    軍營裡呆習慣了,他連丫頭小廝也用不慣,於是乾脆便不帶在身邊。左右自己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沒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醫館啊,”溫沖將自己腰間別著的藥包拿出來放在桌上,指了指它,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我正要走呢,進來一個後生,抱著那小娃娃,我看了一眼就給驚了,長得跟您小時候啊,真就說一模一樣都不為過!那後生長得,嘖,極好看,我估摸著是不是您睡了他的姐姐還是妹妹?我聽那醫館的大夫稱他做‘季老闆’想來也是一個有名可查的人,您若是想……”        


    溫沖絮絮的還未說完,沈淮換衣服的動作就停住了,他盯著溫沖神色雀躍的眸子,語氣古怪的問,“大夫稱他為什麼?”        


    “季老闆!”溫沖見他有了興致,語氣更為高漲,“這三個字我聽得真真兒的,那大夫說的官話,不是他們平陽土話,只也不是沒有奇怪的地方,”溫沖補充道,“我記得那孩子隱隱是在叫那後生‘爹’的。”        


    長得極好看的季老闆,不是季蕭,是誰?        


    沈淮一時從仲怔中回不過神來,溫沖說的人,是季蕭與阿元逃不過了。那孩子昨天晚上他也見過,只覺得礙眼,哪裡仔細看過長相?現在回想起來,阿元長得的確有一點兒像是他兄長也就是皇帝後宮裡那幾個機靈調皮的小白丸子。        


    季蕭身邊怎麼會帶著這樣一個孩子?沈淮心裡擂擂的打鼓,忽然有了一種隱隱的、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的估計。        


    季蕭的身子,沈淮是記得的。*之處的確可男可女,那是季家將他送過來,打的便也是那點不同的旗號。可他分明記得季蕭前面的那根小莖也會激動硬起,怎麼也想不到那個花洞竟也是能受孕的?前頭從未打從這方面想過,這會兒一想開了,沈淮差點將自己的下巴驚掉了。誰說不可能?算一算時間,想一想季蕭對待阿元的態度,阿元可不就是季蕭為自己生的孩子!?        


    “掉頭,掉頭!”沈淮恍然,連忙掀開窗簾,探出半個身子去,在車壁上用力的拍打了七八下,“回平陽縣!”        


    溫沖坐在馬車裡樂呵呵,只當是沈淮聽了自己的勸告要回去瞧瞧。        


    想當今皇帝在沈淮這麼大時早已經有了四五個兒女,如今沈淮得了平王的封地,日後繼承一類的事情提上來,就不得不早早的先打算著。那孩子不一定能入宗廟,可有一就有二,就當個添子添孫的說頭也是好的。溫沖暗自在心裡來回盤算,沈淮卻是半點兒也坐不住,他幾次三番催促馬車快行卻還是覺得不夠,乾脆用了溫沖的馬,甩下車隊,自個兒一馬當先飛速的往平陽縣返去。        


    身後的侍衛們緊跟其後,四五人行的飛快,馬蹄揚起陣陣塵土,不到一個時辰便回了平陽縣地界。時至中午終於進了城。        


    沈淮心中的激動難當,昨天夜裡他有多沮喪,這時候他就有多高興。原來那小白肉蟲子不僅不是季蕭和別的女人生的,反而是季蕭給他生的!季蕭這兩年沒和別人在一塊兒,光養著他們兩個的孩子呢!        


    這樣想來,那小傢伙也的確夠古靈精怪,有一點可愛了。沈淮沒忍住兩聲傻笑,複而更用力的夾了夾馬肚子,向著目的地奔去。        


    安靜的民巷裡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原本絮絮家長里短便驟然停了下來。胡亂跑跳的孩子給人揪回家裡,再反著將門給關的嚴嚴實實,最後只露出一雙雙從門縫裡偷窺外頭的眼睛。        


    每回這樣的高頭大馬來,准沒有好事,不是抓這個就是抓那個,這回不知道誰家裡犯了事情,眾人心中都不安穩。        


    騎在馬上,院牆顯得矮小而微不足道。沈淮讓人在巷子外頭等他,自己一路賓士到季蕭院子門口,還不等下馬就瞧見了正站在院子裡煎藥的季蕭。他垂著頭,神色認真,還沒注意到外頭的響動。        


    沈淮跳下馬來,手裡執著馬鞭,勉強按捺住直接飛身而入的念頭,砰砰砰的敲響了門。        


    季蕭聞聲,手一抖,手中的扇風的蒲扇差點兒掉在地上。        


    “誰?”拍門聲太過急促,讓季蕭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他慢慢走近了,卻沒有立刻開門。        


    沈淮道,“是我。”你男人!他面上假模假樣的裝著平靜,心裡頭卻婚婚欲醉的想要飛到天上。        


    季蕭從門縫裡瞧見沈淮,認出他來,心裡不由得松了松,他將門閂拿開,將門打開了。        


    “好在您回來了,”季蕭往後退了兩步,讓沈淮走進院子裡,面上的笑容平淡疏離,帶著十二分的感激“昨天夜裡的事情,若沒有您相助,不知會成什麼樣子,您走的匆忙,我連道謝也沒來得及,實在太失禮了。”        


    他這一簸箕的客氣話傾頭倒到沈淮頭上,說的他輕飄飄的差點腿軟沒站住。        


☆、第12 呵,當爹        


沈淮順著季蕭的退讓往院子裡走,見到院中還冒著噗噗熱氣的藥罐,以及季蕭匆忙跑過去端藥的身影,他即將脫口而出表明身份的話忽然就梗在了喉頭。        


    季蕭這樣柔和的性子,不是受著寵愛的人能養出來的。他從前吃了多少苦,這兩年又吃了多少苦,沈淮統統不知道。如今他若是莽撞的表明身份,還不知季蕭會是什麼反應。        


    “這藥,有人病了?”他皺眉問道。        


    季蕭將藥罐從小火爐上取下,用濕布扣住蓋子將裡頭褐黑的藥汁倒進一旁的碗裡。聽沈淮開口,他點了點頭道,“阿元,也就是我的孩子,昨天夜裡因為受驚有些發熱。”        


    那條小白肉蟲子病了?沈淮沒體會過做父親的感受,可這會兒忽然知曉了做父親的感受,心頭不知怎麼的也是一陣不愉悅。他瞧著季蕭熟練的動作,又問,“阿元他還好嗎?”        


    “還好,”季蕭釋然的笑了笑,他小心的端起藥丸往屋裡走,一邊走一邊與沈淮說話,“哄一哄便睡著了,昨天夜裡沒怎麼睡,今天恐怕要睡上一天。”        


    沈淮跟著季蕭的腳步往屋裡走,果然在床裡看到一隻睡得歪歪扭扭的小白肉蟲子。阿元的面色有些發紅,兩隻手握成小拳頭放在自己不斷起伏的的肚皮上。        


    季蕭放下藥碗,從一邊的桌上取出一隻茶杯,先給沈淮倒了一杯茶,兩隻手握著遞了過去。        


    沈淮伸手,也不知有意無意,兩人的指尖輕輕擦過,有些酥又有些癢。季蕭一怔,目光挪到沈淮的臉上,卻見沈淮已經抱著茶杯獨飲,面色如常。        


    季蕭便垂下眼眸,拿起一隻小勺子,轉身往床邊去了。        


    藥碗裡的藥還很疼,他拿著一隻小碗來回傾倒了幾回,一邊倒一邊吹氣。季蕭的眉眼細緻認真,沈淮偷摸的從自己喝茶的動作裡瞄著他,看看季蕭,又看看阿元,不知怎麼心頭忽的對這畫面生出一股子滿足之感。前一天他還是孤家寡人,這一刻卻好似有一股媳婦孩子熱炕頭的喜悅。沈淮有些明白那些日日掛念著得勝回家的老兵想的是什麼了。        


    “我聽說,”季蕭躊躇了一會兒,慢下手裡的動作抬頭看著沈淮道,“平王今早已經啟辰離開了,您是平王身邊的人吧?”        


    沈淮不知他會忽然問起這個,有些驚訝,他頓了頓,算是默認了季蕭的話,輕輕地點了點頭。        


    季蕭得了肯定的答案,心裡反而不知怎麼的一定。約莫是因為想了太久,心思飄萍無依,這會兒猛地有了定數反而好了。        


    “不知您要在平陽縣留幾天,若是方便,晚上我去買些肉食蔬菜,您在這兒留一頓飯,我好好謝謝您。”季蕭放下手裡的藥碗,面色認真。        


    沈淮不知他的性子,只記得他哭唧唧的模樣,如今與季蕭說起話來才發現他原是一個極溫和細緻又有禮數的人。        


    啊,真可愛。        


    沈淮用手撐住自己的腦門,低著頭掩飾不合時宜的笑意。季蕭疑惑又關切的微微向前傾身,問,“怎麼了,您覺得不舒服嗎?”        


    “沒有,”沈淮忍著笑,人模人樣的抬起頭,他乾咳一聲,道,“晚上我有空,盛情難卻,到時候我會過來,季老闆不必客氣,叫我,恩,晉和就行。”        


    “晉和公子。”季蕭從善如流。        


    沈淮搖搖頭,“晉和,我叫你季蕭,你叫我晉和,不必拘束。”        


    “晉和,”季蕭略帶著些遲疑,話一出口就見沈淮笑起來。        


    “對,晉和。”        


    沈淮的眉眼間滿是英銳,稚氣中又透著穩重。若是專注的看人,視線便如熱火灼燒般。季蕭耐不住別過臉去,放下手裡的藥碗,將阿元抱了起來。        


    阿元在季蕭懷裡動了動,有些不高興的正要再睡,揉眼睛的雙手卻被季蕭拿開,“阿元,醒一醒,先把藥吃了。”        


    阿元聽見“藥”字,猛地一跳,雙目瞪圓,竟是立刻醒了。        


    沈淮坐的遠,見到這場景心裡覺得有趣,乾脆就站了起來將凳子拖到床邊盯著阿元瞧。        


    阿元正要鬧,冷不丁的瞧見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驟然怔住,他傻乎乎的伸手朝著沈淮揮了揮,“他,他,”,阿元說著便向季蕭臉上看,疑惑又有些擔心。        


    “叫,”季蕭正要說話,卻又停住。他不知道沈淮的年紀,便無法提出合適的稱呼。        


    “叫爹!”沈淮咧嘴一笑,期盼的握住了阿元的胖手。        


    季蕭還沒反應過來,阿元不知哪裡看對眼了沈淮,竟毫不猶豫的脆生生道,“爹!”        


    沈淮愣住,隨即心花怒放般的重重應了一聲,“誒!”        


    這樣的玩笑,陳江川開過,劉嫂子一類的也開過,並不新鮮。季蕭只當沈淮是玩笑,也並不放在心上。只笑著將阿元的另一隻手也送到沈淮的手裡,“晉和先幫我壓住阿元的手腳,一會兒我喂藥,他多半是不肯的。”        


    沈淮立刻握住了阿元的另一隻手,又將他的兩隻腳丫子壓住,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的手裡握著兩團豆腐,像是一用力就能將手裡的這肉團捏碎似的。        


    昨兒個晚上他心裡還想著要捏死這小肉團子呢,這會兒卻覺得怎麼都下不去手。反倒覺得這肉團子與季蕭一般,怎麼看怎麼可人和他的心意。        


    阿元給人握住了手腳,反而以為沈淮要與他玩耍。他生性活潑,見沈淮此時氣質溫和,便也並不怕,雖然沒有什麼精神,卻也配合的咯咯笑了起來。粉色的舌尖從花瓣似的小嘴中露出一點兒,像一尊白瓷娃娃。        


    季蕭動作飛快,趁著阿元自個兒張嘴的空隙,他飛快的勺起一芍藥汁,放在自己嘴邊碰了碰,覺得不太熱了,便一下倒進了阿元的嘴裡。        


    阿元仲怔,還沒嘗出味道便咕嘟一聲咽了下去。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季蕭,等回過嘴裡的苦澀來,才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第13 哼,騙人        


雖是因著阿元的哭聲心疼不已,季蕭卻硬著心腸一勺一勺的往阿元的嘴裡送。等喂了小半碗,阿元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他才將藥碗放到一邊,示意沈淮可以鬆手了。        


    沈淮依言收回手,就見阿元一咕嚕的縮成一團從季蕭的懷裡滾到床上,而後又哼哧哼哧的哭著爬到床裡邊,淚眼汪汪的看著季蕭,含含糊糊的責備道,“爹,壞!”        


    “阿元不吃藥,病就不會好,”季蕭站起來走到桌邊,打開桌上的一個小碟子,裡頭放著一枚準備好的蜜棗,他拿出蜜棗反身往床邊走去。        


    那蜜棗在阿元的眼前晃了晃,他又出聲誘惑,“阿元蜜棗吃不吃?”        


    阿元原本哼唧不悅的哭聲便驟然停了,他看看季蕭,又看看季蕭手裡頭的棗子,最後看看沈淮的面色,終究覺得此時賭氣比不上吃一口蜜棗實惠,便又屁顛顛的原路返回,還帶著些止不住抽噎的抱住了季蕭的手,“吃,吃,”        


    季蕭便笑了,他將阿元抱起來放在懷裡揉了揉,又在他軟乎乎的面頰上親了一口,然後將蜜棗遞到阿元的手裡,讓他獨自抱著慢慢嘬。        


    阿元的舌尖才碰到蜜棗,哭包臉便成了笑眼彎彎的模樣,實在好哄。        


    沈淮在一邊看得有些眼紅,摩拳擦掌的也想抱一抱阿元,可惜時機不對,開口難免顯得古怪,他只得忍下。        


    季蕭收回了放在阿元身上的注意力,這才轉頭繼續痛沈淮說話,“昨天晚上的那三個人,不知晉和如何處置了?”        


    他問的含蓄,心中惴惴。        


    沈淮單手撐頭,舉止隨性的看著阿元和季蕭,滿不在乎的道,“移交官府了,後頭若是有什麼事,你都不用管。”        


    “官府……”季蕭面上卻顯出遲疑。        


    沈淮知道他是怕縣太爺會對孫劉他們有偏袒,他捏著茶杯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邊道,“放心,他們不敢,若是有人問起,你便只管裝作不知。”        


    這句話又是一個保證,季蕭的心裡才逐漸安穩下來。        


    從進門到現在,沈淮的激越心情半點沒少,莽撞卻被他漸漸的收了回去。他看向一邊還沒來得及放回衣櫃的行禮問道,“這,季老闆要出門?”        


    季蕭見了他手指的東西,先點了一下頭隨即又輕搖了兩下,“原本是有些事情,現在不必了,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沈淮高深莫測的哦了一聲,自顧自的舉起手裡的茶杯送到嘴邊。面上雖然不顯,心裡卻是翻攪起來。季蕭原本又想跑的,現在看來實在顯而易見。自己若是沒有折返回來,說不準便又找不到他了。        


    他就像是一尾靈活的小魚,稍不留神便會遊走多起來讓人好找。        


    可如今人已經在他面前,怎麼還好由得他亂跑?沈淮放下手裡的茶杯站了起來,告辭道,“還有些事情待我處理,晚上我一定準時過來。”        


    季蕭連忙抱著阿元也跟著站起來,略顯局促道,“好,好的。”        


    沈淮轉身出門,心想自己也並不是沒有表明身份。晉和二字是誰的字,季蕭找幾個讀書人打聽打聽便也就知道了。他這樣哪能算得上是騙?自己只不過是怕一說穿了自己的身份,季蕭便又找機會跑了。他心裡沒有自己,自然只會害怕不會留戀。        


    季蕭陪著阿元呆了一會兒,待他吃完了棗子,額頭的溫度又降下去一些,這才找出一塊大布片,將阿元包裹進去,順勢將他綁在了自己的背上。        


    阿元對這動作覺得新鮮,咿咿呀呀的說起話來,不過一句話裡出了一個“爹”字季蕭聽得懂,其他卻不知這小精怪在說些什麼了。        


    時間漸晚,有出的早的晚市已經有了,城西頭有賣菜的,季蕭心裡計畫著買什麼菜,一邊將院門上了鎖。他轉身正走了三五步,後頭忽然傳來一個吊著嗓子的女聲,“季老闆,昨兒個可有見著我們家孫劉?”        


    季蕭回頭,說話的是孫劉的母親孫牛氏,孫牛氏面上撲著粉,衣著豔麗,哪裡像是個與王婆子差不多年歲的婦人?她見季蕭的腳步停下,便掐著腰一步一搖的往前走。        


    季蕭抿著唇,“未曾見過的。”        


    孫牛氏在季蕭面前站定了,面帶疑竇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季蕭,又盯著他背後的阿元看了一眼,這才重重的哼了一聲,扭著屁股扭著腰,轉身離開。        


    孫劉不是個好對付的,孫牛氏更是個難纏的。季蕭皺著眉頭,繼續返身上路。        


    弄堂裡不少人家都重新開了門,這會兒見了季蕭均是欲言又止,個個往前一步又往後兩步。前頭沈淮進了季蕭家的門,將那大馬停在季蕭家的院子前,那場面都是多少雙眼睛真真兒瞧見的。大家都想問問那是什麼人,和季蕭是什麼關係,可到底又梗在喉頭,不知從何問起。        


    晦氣,真晦氣,眾人心中又是不喜,可別將什麼醃臢事帶進這兒來!他們平素不太喜歡季蕭,這會兒卻開始忌憚起季蕭交上了大人物,於是平日裡外露的不喜便都只得先收了起來,裝出平和的模樣。        


    季蕭自是不知道眾人心中所思所想,他背著阿元走出巷子口,正要邁步入主街,卻見一浩浩蕩蕩的車隊迎面而來。道路兩邊站著密密麻麻的百姓,一個個張頭探腦的臉上閃現出好奇的神色。        


    季蕭當場嚇得一口氣差點兒沒提上來,他往後退了好幾步,半躲半藏的站在了一棵樹下。        


    “嘿,這是又回來了?”一邊有人說話,季蕭連忙側耳聽著。        


    “可不是,早上才走,這會兒便回來了,也不知是什麼打算?”        


    “你們都還沒聽說啊?”一人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不少人側目看去,便見那人笑眯眯的得意道,“說是平王要選在咱們這兒定都,往後我看看誰再瞧不起咱們平陽縣,不對,平陽城!”        


    不過一個下午,這事情又變的完全超乎了季蕭的預料。        


☆、第14 哼,騙人        


阿元將腦袋伏在季蕭的肩頭,撅著嘴巴噗噗的吹泡泡。他軟軟的手掌慢條斯理的摸到季蕭的臉頰上,又挪了挪腦門,在包袱裡將腿蹬來蹬去,催促道,“爹,走,走。”        


    人多又吵,阿元不喜歡。        


    季蕭這才回過神來,定了定心,他的指尖從粗糙的樹幹上劃過,正要轉身離開,背後的阿元卻忽然更加用力的上下蹬踹起來,“爹,爹!”他指著人群中心一架馬車後頭騎在高高的馬背上的沈淮,神色雀躍,眸子晶亮。        


    沈淮手握著韁繩,由著紅棕馬信步而走,他面色漠然,眸色之中閃現思索,似乎正在考慮什麼。這幅模樣與季蕭幾次見過的他又有很大的不同,第一次的沈淮是傻氣卻又果斷的,第二次的沈淮親和又很客氣,可偏偏兩次都不像現在,自然的與周圍的眾人隔絕開來,帶著疏離與冷淡。沈淮的眉眼,季蕭這會兒才仔細的看了,是長得很周正的。他的面龐線條銳利,雖猶透出淡淡的稚嫩,可是雙眸如刀,清俊寡淡,通身矜傲貴氣。        


    季蕭一怔,不知因何在此時的沈淮身上找到一絲似曾相識的熟悉。他的視線跟著沈淮一起前行,正拉出一些距離,卻不想原本冷然的沈淮忽然轉過頭來,隔著重重地人群將目光鎖定在了季蕭臉上。        


    人群之中吵嚷聲無數,季蕭背著阿元站在裡三層外三層的格擋之中,原本應該毫不顯眼,可沈淮的笑容恰是對著他綻開了。因著這個笑容,前頭籠罩在沈淮身上的冷淡一掃而光,如同暖陽當空,卻只將季蕭一人籠罩其中。        


    季蕭心頭莫名被根軟軟的東西一拂而過,有些不知所措。        


    阿元則咯咯笑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看見了沈淮漸漸遠去,他鼓噪著指著沈淮的背影,在季蕭耳邊嘟囔,“爹,追,追!”        


    “追什麼,”季蕭將手背到身後拍了拍阿元的屁股,“阿元,不要亂動。”        


    沈淮一走遠,這邊的人群便熱烈的討論起來,季蕭一時之間挪不出去,耳邊不由自主的將這些聲音全都聽了進去。        


    “呦呵,方才那官爺是跟誰笑?後生看著年紀不大,可模樣真挑不出差錯!嘖嘖嘖,誰家女兒要是配了他……”        


    “呸,你就別瞎想了,瞧瞧你那模樣,難不成還想把自己女兒送過去,趕緊回家照照鏡子!”        


    “馬車裡頭坐的想必是平王,那官爺騎馬離得那般近,想必也不是簡單人物,你們這些婆娘,要是再長舌,仔細給人捉去打板子!”        


    這話一落音,原本嘰嘰喳喳的人群立刻就收了聲,互相謹慎看看,又往天上翻了個白眼,重重哼過一聲,各自轉身走了。可他們的話卻點醒了季蕭,沈淮若是平王身邊親近的人,他興許能從沈淮口中問得一些平王的事情。到時候決定去留或者想一想如何躲藏,也好過無頭蒼蠅一般亂撞。        


    季蕭給自己下了這一層的定數,轉身往背離人群的方向走去。        


    而遠去的馬車裡,溫沖坐在裡頭,他倚靠在車窗邊上,小聲的同沈淮說話,“我說王爺,你不坐馬車,要騎馬也成,做什麼讓我在馬車裡頭?”        


    “你一會兒就跟著車隊回去,我還有些事情,晚上別讓人過來找,我住外頭。”行到人少的地方,沈淮便讓車隊停下,一邊掉頭一邊吩咐溫沖。        


    溫沖吃驚道,“你要住哪兒去?”        


    “我已經囑咐過安遠,能說的,你問他去,他自然全都會告訴你。”沈淮說著用力的夾緊了馬肚子,馬蹄聲慢慢加快,甩下後頭的人獨自遠去。        


    溫沖伸手用力的拍了拍馬車壁,喊道,“安遠,你過來!”        


    安遠騎著馬,慢悠悠的行至車隊前,他抬了抬手,示意車隊繼續前行,另一面又低下頭瞧著溫沖氣勢洶洶的臉。安遠面色不改,只問,“不知溫將軍有何吩咐?”        


    “王爺這是一個人哪兒去?”溫沖從窗簾裡只露出一雙眼睛,密切切的壓低聲音問。        


    安遠果然如同沈淮說的一般,有問必答,“王爺去找昨夜見過的季老闆,與他說了一塊用晚飯。”        


    “季老闆?”溫沖眼睛一亮,“是不是就是我白天見過那個抱著王爺娃的後生?原來昨天晚上就見過,竟是那麼巧的?”        


    安遠點頭默認。        


    “這孩子是什麼來頭,果然是王爺的種?”溫沖對安遠擠擠眼睛,曖昧的嘿嘿笑了笑。        


    安遠面色毫無波動,卻也不開口,他只看了溫沖一眼,便抬了抬馬脖子上的韁繩,自顧自的往前去了。        


    溫沖呆住,須臾又重重的哼了一聲。        


    他心道,你不說便不說吧,改明兒我自己去問王爺,必然是字字句句都要問出來的。溫沖的心情因此轉好,他搖頭晃腦的將腦袋縮回車裡,嘴裡哼起了昨兒個在陪酒花娘那裡學來的淫詞豔曲。        


    天色轉暗,沈淮將馬停在了驛站裡頭,自個兒又換了一身便裝,這才提著早讓人買好的大包小包點心糕餅和幾塊布料往季蕭家去。        


    正是晚飯時候,處處炊煙。弄堂裡什麼聲兒都有,可謂是人生百態全凝聚在了一處。弄堂不深,住的又全都是認識的人。沈淮的出現無疑引起了許多若有若無的注視目光。        


    不過個個都忌憚著沈淮腰間的匕首,不敢上前問,只一兩個遠遠的喊上一句,“找人啊?”        


    沈淮均只是點頭,他的腳步明確,是直奔著季蕭家去的。        


    劉嫂子站在自家門口,遠遠的看著沈淮進去了,她收回目光正要進門,就聽門口端著飯碗吃飯的王婆子道,“像是來找季蕭的,白天我就見過,季蕭怎的認識這樣的人物?”        


    劉嫂子的腳步頓了頓,有些詫異,“季老闆?”她想了想,又笑了,“季老闆到底不是本地人,興許有幾個外地親戚,咱們又不知道。”        


    “誰知道怎麼認識的,”王婆子嘟嘟囔囔道,目光裡有些輕視,她正要再說,在黃昏的餘光之中卻遠遠地瞥見一人走來。她面上神色大喜,“哎呦,我家阿川從衙門回來了,我得趕緊給他盛飯。”        


    王婆子說著飛也似的躥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家裡去了。家裡出了個捕快,可算是一件榮耀四方的事情,這弄堂裡誰都要因此多敬重王婆子幾分。        


    劉嫂子無奈笑笑,也轉頭自顧自的進了屋。        


    沈淮在季蕭家門口站定,正要敲門,卻發覺門是開的。他推門進去,瞧見院子裡放著一隻小爐子,正是白天他見過給阿元燉藥的那一隻,此時上頭放著一隻小砂鍋,噗吐噗吐的燉著肉湯。        


    阿元站在一邊的一隻大木桶裡,木桶的結構奇怪,地盤又重又厚還壓著幾塊石頭,任憑阿元在裡頭東倒西歪的胡鬧也不見撼動半分。他的手裡拿著一顆蜜棗,正吧唧吧唧的嘬動,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著,沈淮才探了個頭就給他看見了。        


    “爹,爹!”阿元連忙朝著廚房喊,“來,爹,”        


    阿元的聲音洪亮,像個小銅鑼。        


    季蕭也注意著外頭的動靜,這會兒連忙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他站在廊下,一見沈淮便笑了,“晉和來了,快些進來,恰好剩最後一道菜。”        


    沈淮一邊應聲一邊轉頭將門閂帶上。他一動作便露出手裡的大包小包來,阿元見狀眼前一亮,他還記得自己手裡的甜東西就是季蕭從那樣的黃紙包裡掏出來的。        


    小傢伙一下來了精神,不過一個下午,哪裡還看得出早上那病怏怏的模樣?不說其他,就說身體,阿元便是半點不像季蕭的。阿元“啊啊啊,”的伸出手,沈淮每走近一步,他就開心一分,正要夠到沈淮手上的東西時,季蕭從後頭繞上來攔住阿元的視線,他訝異道,“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這怎麼好,本來就是我應該道謝的,如今倒讓你破費了……這些東西我不能拿,晉和你帶回去吧。”        


    沈淮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季蕭,也不管他推卻,只管舉著,“昨天不過是舉手之勞,現下卻算是正經的登門拜訪,怎麼好空手過來?我初到平陽縣,也算是和你最先交的朋友,除非你不認我這個朋友,那這些東西我便帶回去了。”        


    “哎,”季蕭見沈淮轉身就要走的樣子,連忙拉住他,急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沈淮對季蕭背著身,察覺到季蕭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差點兒沒忍住偷笑,半邊身子都跟著酥了。        


    阿元站在兩人身邊,眼見著那一包包的糕點蜜棗從自己眼前晃過來又晃過去,小傢伙更急,又不知怎麼開口表達自己的意思,只得啊的大叫一聲,氣呼呼的如同一隻小獅子,這才終於換回了兩個大人的注意力。        


    “吃,吃,”他指了指沈淮手上的糕點,滿眼希冀的指了指自己張大的小嘴。        


☆、第15 哇,傻爹        


“不能吃,”季蕭彎腰將阿元手心吃了一半的蜜棗扒拉出來,在他眼前搖了搖,“你看,這還有半個沒吃呢,一會兒飯還要不要吃了?”        


    阿元抿起嘴巴,將沾著蜜糖黏黏答答的手舉到季蕭面前,執著的還要索糖吃,“吃,吃糖。”        


    季蕭低頭仔細的將那棗核撥了去,再遞給阿元。可阿元卻不接,他這會兒見過了沈淮手上的大包小包,早看不上這半顆啃過的蜜棗。見季蕭不肯給,他乾脆越過他,徑直朝著沈淮索取,“爹,爹,糖。”        


    沈淮給阿元亮晶晶的眸色與軟糯糯的聲線叫的極為舒心,跟陷入棉花團裡似的迷迷瞪瞪。他手往前一遞,還覺得自己手上的東西實在少了。他的兒子,不過是想吃兩塊糕點怎麼了?就算是要吃龍肉,他也能給他找來!        


    阿元雀躍的咧開嘴,扭動著上身朝著沈淮俯衝,季蕭連忙推開沈淮的手,“不能給,不能給,阿元吃了糕點就不愛吃飯的,半夜又喜歡喝水,這一吃少不了要折騰一夜的。”        


    沈淮怔住,奇道,“養這小傢伙這麼多講究啊?”        


    “哪是這一個孩子,”季蕭笑道,彎腰將滿臉不高興的阿元抱起來往屋裡走,“養孩子頭幾年都是這般,周圍的那些嫂子婆婆的,個個都比我上心,我一個人帶著阿元,不懂得地方很多,只能時時學著,容不得閃失。”        


    沈淮亦步亦趨的跟在季蕭後頭,趴在季蕭肩頭安靜下來的阿元環抱著季蕭的脖頸,依舊眼巴巴的看著他手上的東西,帶著點兒委屈相。打仗沈淮懂得很多,養孩子卻不過是見了季蕭與阿元才生出的念頭,季蕭說的他全都聽在心頭,傻裡傻氣的頻頻垂首。        


    季蕭多說了兩句,沈淮心裡又是心疼起來。兩年也不知道季蕭怎麼過的,他生阿元的時候該吃了不少苦吧?想到這些,沈淮心裡有些不舒服起來。        


    季蕭買下的這一處院子實在不大,屋子也不過是兩間半,一處用來做臥房,一處用來作雜物房,一處是廚房,便沒有多餘的空檔。這會兒要設宴,也只能放在臥房的圓木桌上。        


    桌上此時已經放著三盤菜,一道煎的酥脆湯汁深□□人的紅燒魚,一道脆嫩的炒菜心,一大盤色澤暗紅的紅燒肉。        


    沈淮見狀著實意外,雖然都是家常菜,可他的確也沒想到季蕭竟真能做得一手好菜。        


    這便是季蕭過的艱難的另一處證據,沈淮心中捶胸頓足,後悔沒早將季蕭帶到自己身邊。        


    沈淮的情緒季蕭不察,他背對著沈淮摟住阿元的腰,把他掉了個,小豬崽子一般哼哧哼哧的在季蕭懷裡橫著扭動。他一邊給阿元脫鞋一邊對沈淮道,“晉和你先坐,還有一個涼菜,我利索弄了便能吃了。”        


    季蕭雖然長得瘦弱,可擺弄阿元的動作卻遊刃有餘,阿元沒一會兒在季蕭手裡就給扒成了一隻白花花的肉團子。季蕭先用被面將阿元整個裹住,又麻利的從一邊的衣櫃裡拿出一套睡覺穿的裡衣,一撐開不過是沈淮的兩隻手掌那麼寬,讓他看著新鮮不已。        


    沈淮耐不住好奇,他將手上的東西隨意放到一邊,蹭近了仔細看季蕭的動作。        


    阿元十分隨遇而安的樣子,前頭的不高興這會兒似乎已經被他拋到了腦後。他躺在床上,偷偷的瞧了季蕭一眼,然後悄摸的將自己還沾著糖味的拇指塞進嘴裡嘬動不已。        


    季蕭沒先去管他吃手,只將阿元翻了一個面,從被面裡抖落出來。阿元屁股上白花花的肉顫了顫,上頭一塊烏青色的胎記晃眼的很。        


    “這是什麼?”沈淮頭一次見這麼大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心裡的疑問便跟著一個個冒出來。他用手戳了戳阿元屁股上的胎記,雙眼放光。        


    “胎記,現在淡了些,從前黑青黑青的呢,”季蕭看了一眼沈淮所指,笑道。        


    沈淮來了興致,又反復戳了幾下,歎道,“好在沒長在臉上,否則可就虧大了。”        


    那肉呼呼的小屁股給人一戳便一晃,反復幾下,阿元的脾氣又上來了,他惱怒的一回頭,正對上沈淮充滿求知欲的臉。小傢伙半點兒不給面,他伸出一隻小拳頭,凶巴巴的嘟囔,“打!”        


    沈淮撐著腦袋,頗有興味的瞧著阿元,“小傢伙有些脾氣。”不愧是他沈淮的兒砸!        


    季蕭卻不贊同阿元的行為,他將阿元的拳頭握住,把他的肉手攤平了,認真道,“爹教過阿元打人了嗎?”        


    阿元見季蕭的面上不帶笑意,方才那威虎將軍一般的精神一掃而光。他抿抿唇,眼睛一眨淚珠就滾落了下來,下一刻他的小嘴一張,已是委屈似的哇哇哭出了聲。        


    沈淮嚇了一跳,一骨碌站直了,“這,這是怎麼的?”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阿元一邊哭一邊朝著季蕭伸出手央求他抱,季蕭伸手抹去阿元臉上的淚珠,將他抱起來,他先是對沈淮搖了搖頭,一邊垂頭與阿元講道理,“打人是不好的,記住了嗎?”        


    阿元懵懵懂懂的仰頭看著季蕭,目光停了約莫有三四息的功夫,這才奶聲糯糯的道,“好。”        


    阿元現下不過一歲多幾個月,雖顯然是個調皮性子,可是到底是個很聽話的。兩相對比,沈淮想起京城皇城裡頭那些個嬌氣的小侄子小侄女,個個都是四五個奶娘在屁股後頭追著,發起瘋來哪裡有道理可講?沈淮此刻由不得不生出一股子與有榮焉的情緒。        


    季蕭實在是太好了,沈淮戀戀的將目光凝在季蕭此刻背對著自己的身影上。前頭有一陣他只覺得自己念念不忘的是季蕭的好看,季蕭的身子,可不過前後兩次簡短的相處,他便又挖出季蕭不知多少好處。他如同一泓清泉,又柔又涼,進退有度,碰到沈淮這般風風火火勇往直前的性子,正是一柔一剛克在了一起。        


    沈淮偷偷看了一陣,心口撲撲跳動起來,他面上的笑意太盛,引得阿元都跟著疑惑起來,淚眼汪汪的瞧著他。        


    季蕭也跟著轉過身來,他在阿元軟乎乎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半是安慰的輕聲道,“阿元在床上玩一會兒,爹先去做飯?”        


    “別,”沈淮連忙上前,他對阿元伸出手,道,“我來抱吧,左右不過是一個涼菜的功夫。”        


    阿元嘴巴間噗的一聲吐出一個泡泡,有些不信任的往季蕭懷裡躲了躲。        


    季蕭覺著讓沈淮抱孩子不妥當,可還沒有開口拒絕,沈淮便快手快腳的將阿元捉住了。他再一用力,阿元就自然的朝著他的懷裡傾倒過去。        


    季蕭這便也不好說什麼,他只好點點頭道,“那麻煩晉和了,我動作快些,”        


    他說著跨步往外走,沈淮連忙抱住阿元跟在季蕭後頭。        


    他抱孩子的動作和抱柴火沒什麼差別,阿元在他懷裡就差東倒西歪的倒栽蔥到地上,嚇得小傢伙緊緊地抱住沈淮的脖子。沈淮不知內情,只以為自己兒子才見面就對自己如此親密,還好一陣感歎父子天性。        


    廚房的位置不大,若是站了第二個人,轉個身都能撞到的距離。沈淮抱著阿元站在門口,見著季蕭快步走到砧板前頭。        


    砧板上放著兩根黃瓜,一旁的小碟子裡有十幾顆炸過的花生米,和大半蒜。季蕭用厚重的菜刀一把拍碎黃瓜,後利索幾刀將黃瓜剁成碎段,後頭如法炮製,將花生碎與大半蒜也處理了,末了澆上醬油醋與辣椒油與兩滴香油,還沒攪拌開,光是調料便有香氣傳了出來。        


    沈淮雖是皇城裡錦衣玉食長大的,可卻從來沒見過人做飯這樣細緻好看。皇城裡那是看不著,後頭帶兵打仗了,那還有什麼吃飯的講究?烤個肉還帶著血絲便能往嘴裡塞,糧草運送不及的時候有幾粒鹽花便算是一道好菜了。        


    季蕭脾氣這樣溫和,又將孩子帶的這樣好,如今飯菜竟也做的如此順手,還自己開了謀生的小酒館,沈淮怎麼想都挑不出季蕭的不好,不由的在心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幸好是將季蕭給找回來了。        


    菜全都上了桌,便算是開了飯。季蕭已經燙好了酒,一起都給端到了沈淮的面前。        


    外頭砂鍋裡煮著的肉湯拿來給阿元拌了飯,肉絲燉的酥爛,拌兩下便與飯菜不分你我。季蕭將阿元抱在懷裡,一邊吹涼勺子裡的肉湯飯一邊招呼沈淮,“晉和多吃些,菜不多,你別見怪。”        


    沈淮哪裡會推辭,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喝的酒吃的肉俱是讓他的舌頭驚得失味,差點兒一塊咬下來嚼進肚皮裡。        


    “阿蕭,沒想到你的手藝這般好!”沈淮軍中做派慣了,吃飯樣子並不算好看,幾筷子下去便沒了半碗飯。        


    季蕭見他的合胃口不是客氣,便放了點心,又順勢裝作不經意的問道,“晉和你,是跟在平王身邊的當差的嗎?我今天見你跟在平王的馬車後頭……”        


☆、第16 哇,傻爹        


沈淮拿起酒杯放在唇邊抿了抿,他早料到季蕭會發問,此時從容道,“謀個差事罷了,我平日裡也並不跟在平王身邊服侍。”        


    季蕭心間有不少疑問,可躊躇之間又覺得怎麼問都是唐突。他一個庶民,在沈淮面前大肆大廳平王像是個什麼樣子?不知道的多半會當他別有用心,到時候一句話就給落了腦袋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季蕭捏緊了手裡的勺子,垂眸將肉湯飯送到阿元的嘴邊。        


    阿元渾不知事,既不知道兩個大人的各懷心事,也不知道季蕭此刻的拘束與猶豫。他啊嗚一聲張大嘴巴,將大半個勺子都給包進了自己嘴巴裡,雙眼一眯顯得沉醉極了。        


    “我白天還聽說,平王要將府邸落在平陽縣?”季蕭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阿元面前的飯碗裡,用筷子扒拉下一小塊肉,阿元撅起嘴巴急急往上湊,季蕭抬起眼眸,裝出輕快的語氣道,“他們雖都在說,我卻覺得不像是真的,”        


    沈淮咽下口中的飯菜,將碗筷放在桌上,笑道,“平王的確打算將王府落在平陽縣。”        


    季蕭心中一驚,手上的力道一松,原本到了阿元嘴邊的飯菜一下和勺子一起掉回了碗裡。阿元張了半天的嘴巴沒吃到東西,他兩條小蟲似的眉毛抖了抖,十分不悅的皺在了一起,“吃,吃,”他伸手握住季蕭的手腕,用了些力氣將他的手拉向自己。        


    “讓我來吧,”沈淮站起來,他不由分說的將季蕭面前給阿元餵飯的碗挪到了自己面前,而後又對阿元伸出雙手。        


    有奶就是娘,有飯就是爹。阿元立刻忘了前頭在沈淮懷中的心驚膽戰,小白肉蟲子在季蕭的懷裡掙扎著要向沈淮撲騰過去。        


    “平王落戶在平陽縣沒有什麼不好的,”沈淮見季蕭滿面憂心忡忡,他開口道,“往後平陽城便是這南地的中心,阿蕭這出小店當初什麼價買來的,不出半年即可翻倍了。”        


    沈淮也是挑著普通的話來說,免得露出馬腳。        


    阿元掙扎的實在厲害,季蕭也只得先放了手,他瞧見沈淮空了的飯碗,連忙站起來道,“我去再給你添一碗飯。”        


    “哎,等一等再添,”沈淮叫住季蕭,他顛了顛阿元,見小傢伙在他懷裡也挺安穩,便道,“你先吃飯,我左右也墊了肚子,否則等你給阿元喂好了飯菜,我這邊也就吃乾淨了。”        


    沈淮的話才落音,手上就利索的勺起一勺子飯,學著季蕭剛才的動作吹了吹,往阿元的嘴裡送去。阿元極給面,一張嘴就叼住了飯勺。        


    季蕭見狀,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拿起筷子夾了些菜,想著快些吃完再接手。可他吃飯比起沈淮,再快都是慢條斯理,此時又沒有多少胃口,半天也下不去多少。        


    沈淮給阿元喂了兩口飯也來了趣味,他從前可沒預想過給個奶娃娃餵飯也好玩的緊。而此刻他和季蕭加上阿元,三個人圍在飯桌前吃飯,氛圍安靜祥和,的的確確像極了一家三口。        


    除了季蕭此刻的心思明顯不在吃飯上頭。沈淮抬眸瞧了對面臉色煞白的美人一眼,心知季蕭的不安,可他卻也犯嘀咕。季蕭怎麼就避自己如同洪水猛獸?他年紀輕輕有功有名,又不是缺一條胳膊少一根腿,更不是頭髮花白的糟老頭子。想到這裡,沈淮忍不住停了停胸膛。        


    阿元原本端端正正的坐在沈淮的懷裡,眼巴巴的等著下一口飯菜,沈淮這一挺胸,小傢伙被撞的往前一沖,若不是阿元動作快伸手扶住桌沿,興許就給一頭栽倒到地上了。        


    沈淮暗道一聲該死,見季蕭沒有主意,連忙一兜手將小傢伙給撈了回來,又趁著阿元開口說話前,夾了一大塊紅燒肉到他嘴邊。        


    阿元看看肉,又看看沈淮,再看看季蕭,連忙啊嗚咬了一大口肉,對沈淮的莽撞大度的既往不咎。        


    “阿蕭前頭說可能要走,後頭是什麼時候要走?”沈淮問道。        


    “興許明天後天,時間說不太准,”季蕭道。        


    沈淮卻搖了搖頭,“怕是這兩個月都不易出城,”        


    “這是怎麼說?”季蕭驚道。        


    沈淮一邊低頭給阿元餵飯,一邊解釋道,“平王要在此建都,中間有許多事情要忙,外頭的人進城倒是無所謂,城裡的人出城卻是不容易的。”        


    “怎麼會有如此古怪的規定……”季蕭放下手裡的碗筷,面色比前頭又難看了好幾分。        


    因為是我剛信口胡謅的啊。沈淮面不改色的繼續胡謅,“上頭的心思,誰摸得准呢?我估摸著也就是頭一個月,後頭等穩了就好了,這事情對普通百姓沒有什麼影響,阿蕭無須憂心。”        


    話是這麼說,可季蕭怎麼能不因此憂心?        


    外頭月色疏朗,屋內一時無人言語。        


    院外忽的傳來響動,是有人扣了門環。        


    “季蕭,睡了嗎?”        


    說話的聲音是陳江川的。        


    季蕭連忙站了起來,道,“我去開門。”說完便往外頭去。        


    沈淮坐在屋裡暗自皺眉,他將阿元的腦袋扳向自己,認真地問道,“那個小捕快,他平日裡也這麼晚過來?”        


    阿元的大眼睛盯著沈淮一眨也不眨,正在沈淮覺得自己問阿元這事實在是傻的時候,阿元也不知聽懂沒聽懂,忽然來了一個字,“來,”        


    沈淮大吃一驚,“竟真是來的?”        


    他的話音剛落,屋外季蕭與陳江川便往屋裡來了。沈淮連忙收聲,抱起阿元迎了上去。        


    “官爺也在?”陳江川迎面見了沈淮,腳步停在原地,他雖還不確定沈淮的身份,但也規矩老實的給沈淮行了個禮,他再看見屋裡的飯桌,面上便帶了愧色,回頭對季蕭道,“早知道我便遲些來了,打擾了你們吃飯。”        


    “不礙事的,”季蕭搖頭,“我本也吃完了,今天準備幾個小菜是特意謝謝晉和。”        


    “是該謝謝的,”陳江川贊同的點頭,“你早叫我一聲,也不用今夜準備的如此倉促,明日我得空,官爺中午賞個臉?”        


    可真不把自己給當外人,沈淮心中因陳江川對季蕭熟稔的態度嫉妒發狂,面上卻不能顯露,只能生硬的推脫過去。        


    “明日我有些事務,不太方便,況且阿蕭已經招待了我,其他便不必客氣了。”        


    好在季蕭也將這事給推脫了,他道,“我招待晉和是應該的,阿川哥本就幫了我大忙,我改日應該再招待你一頓的,怎麼好讓你再幫我換人情呢?”        


    陳江川嘿嘿笑道,“我們之間還分的那麼清楚作甚?”        


    沈淮一聽,嚇得差點將阿元掉到地上,他耐不住問道,“你們?”        


    若真有什麼,這會兒他就掏出刀來將陳江川給剁成肉泥煮了!        


    “阿川哥對我很照顧,”季蕭開口道,“說是我的兄長也不為過。”        


    陳江川聞言,面露一些失望之色,不過很快又掩飾過去,道,“是這樣的,我將季蕭看做自家人!”        


    “哦,”沈淮對阿元指了指陳江川,道,“阿元叫人。”        


    阿元在沈淮懷裡蹬了兩下腳,順著陳江川期盼的目光叫道,“大大!”        


    “阿元叫我什麼?”沈淮又指了指自己。        


    剛才那幾塊肉總是沒有白喂的,阿元仰頭看了看沈淮,小嘴一抿,脆生生的叫道,“爹!”        


    “哎!”沈淮大喜,立刻應聲,將這聲爹給坐實了。        


    季蕭既是覺得好笑,又是覺得無奈,他對阿元道,“怎麼胡亂叫人?”        


    沈淮也笑看著阿元,道,“小孩麼,有時候便分不清楚了,阿蕭不必苛責。”        


    陳江川此時說明來意,“季蕭,我這會兒過來是想和你說孫劉的事情。”        


    他一提孫劉的名字,季蕭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他有些緊張的轉過頭來對上陳江川的目光道,“孫劉他,他怎麼了?”        


    “我是特意來告訴你一聲,孫劉的事情你不必憂心,”陳江川上前拍了拍季蕭的肩頭,“我今天看了他們一整天,以他們現在的樣子,是鬧不出什麼風浪的,另外,今天我見著了縣老爺,他也是要嚴辦的意思,想來是因為平王忽的折返回來,將他嚇了個夠嗆。”        


    季蕭感激的笑笑,“麻煩阿川哥了。”        


    沈淮的目光火一樣的盯在陳江川放在季蕭肩頭的手上,若是視線能剁手,陳江川現下就沒什麼可剩下的了。        


    “我聽聞驛站裡的房間不夠了,不知官爺今晚可找到安歇落腳的地方了?”陳江川注意到沈淮的視線,雖有些疑惑,卻也主動開口將略微彌漫開的尷尬氣氛給帶了過去。        


    不想這話卻是問的恰到時機,沈淮心思一轉,便道,“我還沒來得及去驛站,這麼說來,怕是回去也沒有房間的了。”        


    他說著便轉頭盯著季蕭,笑眯眯的厚臉皮道,“今天夜裡想來少不了要在阿蕭這裡湊合一晚上了。”        


☆、第17 耶,睡覺        


季蕭還未開口應答,陳江川就先攔在了前頭。        


    他客客氣氣的道,“季蕭這裡騰不開地方,我家倒是有幾間空房,官爺若是不嫌棄,便去我那裡住吧。”        


    沈淮看他一眼,只淡淡道,“我不喜生人。”        


    陳江川愕然,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沈淮說著轉頭向季蕭,他目光溫和帶笑,似是鼓勵一般,無聲的催促著季蕭開口表態。        


    他的身形高大,背著光如同大山一樣壓下來,與屬於兩年前的季蕭的一部分記憶重疊,讓他幾乎忍不住後退一步,臉色變白了三分。        


    阿元原本歪著腦袋開在沈淮的懷裡,這會兒最先注意到季蕭的不對勁。他忽的支愣起腦袋,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看著季蕭,有些疑惑的叫了一聲,“爹……?”        


    晉和不是當年的六皇子,晉和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會重複當年不愉快的回憶。季蕭在心裡反復說服自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垂在身側的手藏在衣袖下頭握成了拳頭,然後才道,“晉和和我住一晚上,也不打緊的。”        


    這句話是對陳江川說的,也算是對沈淮提議的許可。        


    沈淮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他順著阿元的意思將他遞還給季蕭。自己則略帶點得色的對陳江川道,“陳捕快受累了,時候不早,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說不準明天衙門用得上你的地方還很多呢。”        


    陳江川面色黑沉,卻也沒有立場說什麼,又受制于沈淮的身份,末了只能生硬的點點頭,與季蕭道了聲別,轉身離開。        


    細長的煙囪裡慢慢的冒出煙氣,鍋裡煮的水慢慢沸騰起來。季蕭將柴火抽出兩塊,順手塞進一邊燉藥的小火爐裡,只在灶膛之中留下一點兒餘火,由著它慢慢的燒著,以此給鍋裡的水保溫。        


    這口鍋很深,平時燒飯做菜是用不上的,多數是等年節來了做豆腐用。後來季蕭買下這處小院子以後,便用來等做酒的時候用。其餘閒暇當口便如同現在一般,燒了熱水供阿元洗澡用。        


    小火爐上的藥汁已經開始有些升溫,季蕭站起來將鍋蓋打開,從一旁的水缸里加了不少涼水進去。他先自個兒用手探了探,覺得差不多了,才轉頭對沈淮道,“晉和,帶阿元過來看看。”        


    沈淮遠站在門口瞧著季蕭忙活,此時便應聲而入,帶著阿元走到了季蕭身邊。季蕭抓過阿元的手,點了幾滴熱水到他的手上,見他不以為意,便放心下來。        


    一旁的一隻小馬紮被季蕭抽出,馬紮是提前洗過的,此時給放進鍋裡是為了隔絕鍋底直接與柴火接觸的地方過燙,傷了阿元的腳。        


    “這是,要給阿元洗澡?”等季蕭開始給阿元脫衣服,沈淮才反應過來。他睜大眼睛,覺得新奇極了,“還有這樣的洗澡的?”        


    季蕭將阿元脫了個精光,後又提著阿元,讓他的腳丫子先入水。阿元一碰到熱水,便自個兒蹬了兩下腿,道,“洗,洗。”        


    季蕭見他反應無異,這才將阿元整個放了進去。        


    “如今天還熱,這樣洗是不怕的,再過一陣子便不好這樣了,”季蕭拿了一塊棉布輕輕擦拭阿元的全身,阿元雙手緊緊地握住季蕭的手腕,掐的一整塊紅彤彤的。        


    沈淮見了不忍,連忙上前支開阿元的手,道,“我來扶著你鬆手。”        


    阿元對誰扶是不嫌的,沈淮撥開他的手,他便自然的又捏住沈淮的手腕。只不過沈淮皮糙肉厚,半天也不顯。        


    季蕭倒也沒有想到沈淮與阿元能相處的這般好,他一邊給阿元洗澡,一邊思索著今天晚上的打算。讓他與沈淮真睡到一張床上,他必然是覺得不自在的。        


    “一會兒我去將偏房收拾了,我與阿元睡過去,晉和今夜便睡在主屋裡吧。”季蕭想了想,除卻這個法子也沒有更好的。總不能讓客人去睡堆滿東西的偏房。        


    沈淮本就是抱著要與季蕭同床的密切心思來的,此時若不能如願那還有什麼好留的?他是以立刻皺起眉頭道,“若是阿蕭這般客氣,我怎麼好再留宿?便是出去大街上對付一晚上,也比讓你這般受苦好。”        


    他說話不似玩笑,季蕭慌神起來,“這怎麼好?主屋你住著,沒有什麼不好的……”        


    “你帶著阿元,別說他現在還生病,就算不生病,我怎麼好搶了一個孩子的床鋪?”沈淮盯著季蕭的眼睛,說的話有板有眼,真像是那麼一回事兒,“今天的事情是我唐突了,恐怕讓阿蕭也多有為難,一會兒等阿元洗完澡我便走了,阿蕭不用糾結。”        


    季蕭不是個會說話的人,此時給沈淮刻意的一激更是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說起。他自然不是不願意沈淮在這裡住下的,沈淮若不是一個正人君子,前頭他便不會出手相助。只不過這會兒是季蕭自己心裡的那一道坎實在過不去,兩廂都是煩惱。        


    沈淮面上淡淡,語氣也跟著平冷下來。可心裡卻是著急似火,若季蕭真硬下心腸,豈不今天晚上果真不能與阿蕭同床入睡?他倒不會真去睡大街,只不過心中抱憾,恐怕要翻來覆去癢一個晚上。        


    “不是的,”季蕭幾番猶豫,終究開口,他到底還是心軟,道,“只是主屋裡那張床實在太小,晉和你的身形高大,恐怕容不下我們三人入睡……因此我才……”        


    “這有什麼,”沈淮心中松了一口氣,語氣立刻輕快起來,“我向來是睡著便不動彈的,占不了多少位置,到時候將阿元放在中間,這樣豈不正好?”        


    沈淮才不想將阿元放在自己和季蕭中間,他隔了兩年能和美人同床,就算是自己的親兒子也理應該閃去一邊。這麼說只不過是想讓季蕭放鬆心防罷了。        


    果不其然,季蕭聞言臉色便是好轉幾分,“那,那好吧。”        


    沈淮低頭,唇邊閃過一抹算計得逞的笑意。        


    屋裡另外兩人,只阿元仰著頭瞧見了。他胖短的小手捏了捏沈淮的手腕,眉頭扣扣索索的擰在一起,不知在疑惑什麼。        


    洗了澡,灌了藥,又是好一番折騰。阿元眼角掛著淚珠,在季蕭懷裡睡著了。季蕭抱著阿元在月色之下的院子裡走了兩圈,等阿元睡熟了,才返身往主屋裡走。        


    沈淮此時已經打好洗腳水,放在桌邊,又將兩把椅子面對面的放著,打的是要和季蕭一個臉盆洗腳的主意。        


    等季蕭將阿元放回床上,沈淮便笑眯眯的指指那木盆,招呼道,“阿蕭快來,最後一點兒熱水,咱們要將就將就了。”        


    季蕭心裡當然不自在,只不過他的那些不自在在看見沈淮坦蕩蕩的面色之後又轉為些許羞愧。晉和哪裡有自己想的多呢?自己經歷過的那些事情晉和有沒有經歷過,季蕭想到這裡有幾分自責,不想自己因為過去不好的經歷怠慢了沈淮。由是,他緩了緩便點頭道,“好。”        


    習武之人,身下的肉沒有一塊不是硬的。沈淮的腳占了木盆的一大塊地方,等季蕭猶猶豫豫的脫了鞋子將自己的腳放進木盆裡,沈淮的目光便挪不開了。        


    他的腳又大又硬,可季蕭的不是啊。他的兩隻腳白淨秀氣,肌膚細膩指甲圓潤粉嫩,暖香脂玉,光是瞧著便覺得若是捧起來親一口都是香的。此刻季蕭的腳委委屈屈的縮在沈淮的雙腳中間,由於位置的龜縮而不太好動彈。        


    沈淮忍著心頭火熱,乾咳一聲將自己的衣擺往下拉了拉,以遮住某一蠢蠢欲動之處。他抬腳揚起一串水珠,又仿佛不經意間從季蕭的腳背劃過,嚇得季蕭往後一縮,目光也如同受驚一般猛地看向沈淮。        


    沈淮咬著牙從一邊抓過洗腳布,匆匆的將自己的腳擦乾站了起來,他硬聲硬氣的道,“我洗好了。”        


    若在在這裡再待一刻,他怕自己撲上去將季蕭當場扒光了從頭到腳親上一便。他說不定會哭,渾身又粉又嫩,控制不住時還會顫……        


    季蕭不知此刻沈淮心中所想,由他視線所見,只覺得沈淮走向床鋪的每一步都僵硬帶著不悅。        


    他垂眸有些自責與沮喪,方才他的反應並不是針對的沈淮的啊……        


    若是沈淮知道季蕭這會兒的所思所想,少不了要將他抱起來重新親上幾回再叫幾聲小可愛。可他面子上到底得裝,還得裝大發了。        


    阿元此刻已經窩在床鋪裡頭睡著了,沈淮將他身邊的一隻大枕頭抽出來拿到自己身邊,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只覺一股子淡淡的香氣湧入鼻端。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滿面沉醉,都是季蕭的味道啊。        


    季蕭磨磨蹭蹭,終究還是要上床。他合上房門,聽著背後兩道勻稱的呼吸聲,心裡慢慢的松了下來。        


    晉和似乎已經睡著了。        


☆、第18 耶,睡覺        


月色慢慢的升到了天空正中央,高高的垂掛著。        


    沈淮身姿未曾變化,呼吸起伏均勻,眸子卻毫無徵兆的睜了開來。目光所及,阿元被季蕭虛虛的摟著,一張圓潤的小臉貼在他的肩側,順帶著將自己的一雙肉腳也給塞進了季蕭的懷裡。季蕭的眉目舒緩,身體微微蜷縮在一起,呈現出很不安穩的,防備的姿勢。        


    沈淮抬起一隻手,在床沿扣了扣,輕微的聲響在過分安靜的黑夜裡也清晰可聞。不過季蕭並無所感,阿元則更昏昏不覺,沈淮趁此機會慢慢的坐了起來。月光從窗戶紙中透進屋內,洋洋灑灑的落在季蕭的後背和腳踝上,襯得他單薄的身軀越發稚弱。沈淮的目光從那細潤的腳踝上劃過,耐不住湊過去輕輕吹了一口氣。季蕭的腳趾果然應他所思蜷了蜷,複而在草席上綿綿的蹭了蹭。        


    沈淮胸口的火轟的一聲燒到了下腹,支愣起來耀武揚威的站在那裡。他心癢難耐,強自又按捺了一會兒。然後才緩緩地伸出手,將阿元從季蕭的身邊抱了過來。        


    阿元被沈淮舉在半空中,腦袋無意識的往旁邊一歪,紅潤的小嘴微微張著,全然一副沒有防備的模樣。沈淮用自己的枕頭將床鋪隔開,又將阿元輕輕地放到內側,末了將薄被的一角蓋在了他小西瓜似圓潤起伏的肚皮上頭。做完這一切,沈淮輕輕鬆了一口氣。他和季蕭之間再無阻隔,抬指便能觸碰到的距離裡,季蕭的呼吸平穩,一下一下撲在他的臉上。沈淮伸出手,將指尖點在季蕭的潤澤的唇瓣之上,入手所感仿若羊脂白玉的溫潤,又如細嫩豆腐一般的吹彈可破。        


    這唇瓣他曾含在嘴裡吞吃過數次,可中間隔了兩年,到底是生疏了。沈淮賊心漸大,撐起腦袋湊過去在季蕭的唇瓣上舔了一下。        


    沈淮狠狠地掐了下自己腿上的肉,疼得自己呲牙咧嘴的,可好歹是用這痛覺止住了自己身體叫囂著要再往下一步的衝動。        


    也正是此時,季蕭忽然動了動,他眼睛閉著,手卻往沈淮這邊摩挲著伸來。沈淮一愣,心中暗叫不好,正不知如何蒙混過關之時,季蕭卻已經抓住了他的手。        


    沈淮一驚,以為要露出破綻,不想季蕭卻眼睛都沒睜開,便將他的胳膊拖去抱在了懷裡。        


    想來是將沈淮的手當做阿元了。        


    沈淮偏頭看一眼在一邊睡得安穩的阿元,暗自道了一聲幸好。        


    時間流轉而過。        


    天邊剛擦出一絲濛濛的亮光,季蕭按在沈淮胸口的指尖便動了動。沈淮連忙將睜開的眼睛重新閉上,只露出一條縫偷偷窺視著季蕭的動作。        


    季蕭果然在下一刻慢慢蘇醒過來。他有些仲怔,對自己掙躺在沈淮胸口的姿勢一時反應不過來。不過很快,他又像是給烙鐵燙到了手一般猛地往旁邊一縮,幾乎從床板上跳了起來,滿臉驚懼的盯著沈淮。        


    儘管這一番動作不小,沈淮也不過是狀似不安穩的挪了挪腦袋,翻了個身背對著季蕭睡去了,將那抿唇笑的神色避過了季蕭的目光。        


    季蕭扶著床柱站起來,他看著龜縮在角落裡睡得四仰八叉的阿元,又看著幾乎與昨天夜裡睡著時一個姿勢沒有動彈的沈淮,心中不由生愧,難道是自己睡到了滾到了沈淮的懷裡?        


    想到這一重可能性,季蕭不免慶倖先醒過來的是自己而不是沈淮,否則那可怎麼說得清楚?        


    季蕭臉上燒紅,隨意找了一身衣服換上便快步出了門。留下屋裡一個深睡的,一個裝睡的。        


    沈淮昨兒個晚上隔一會兒親一口,逮著機會又摸兩下小手,總之一晚上沒消停,算是吃盡了豆腐。季蕭卻不知道,還反以為是自己失禮了去。等準備好早飯將一大一小叫醒吃飯時,都沒好意思與沈淮對視。        


    沈淮坐在床邊,裡衣的衣扣有幾個沒有扣上,一身精壯的肌理便若隱若現的在季蕭面前晃來晃去。他呆坐在那兒,瞧著季蕭給阿元穿衣服,盯得季蕭實在不太好意思了,這才避開他脖子以下的位置將視線定格在沈淮的下巴上,底氣不太足的問,“晉和,昨,昨夜睡得可好?”        


    沈淮大尾巴狼裝的像模像樣,他打了個哈欠,含糊道,“不太好,半夜不知給什麼東西壓著了,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興,興許,”季蕭不太會說謊話,更不說這會兒要掩飾自己的尷尬刻意編謊,著急起來說的斷續結巴,“阿元睡著了便不太。安分,許是他半夜……”        


    季蕭說到這裡,低頭正對上他懷裡阿元聽見自己名字抬頭望他的純淨眼神,剩下的半句話便卡在了嗓子眼裡,實在不知怎麼說出來了。        


    自己失了禮數,扯謊的時候怎麼還要將阿元帶上。        


    季蕭自覺羞愧,頭都快抬不起來了。        


    美人一早便面頰緋紅,含羞帶臊的站在自己面前,沈淮喟歎一聲,心間酥麻麻的,實在捨不得讓季蕭再為難半分,於是開口為他解了圍,“也說不準的,我在外頭慣了,睡眠一向不好,到哪裡都是一樣的,阿蕭別往心裡去。”        


    明明是自己怠慢了晉和,他還如此善解人意為自己解圍,季蕭心裡覺得感激,更又覺得沈淮實在是穩妥細緻。        


    只阿元躲在季蕭懷裡,一雙黑色的眸子眨巴眨巴,一瞬不瞬的盯著沈淮,將沈淮瞧出了一絲心虛。        


    “爹,”阿元忽的伸出一個指尖,直直的指著沈淮,他一邊開口一邊歪過腦袋回身望向季蕭,“誰,”        


    沈淮一愣,笑駡道,“好啊,不過一晚上的功夫,阿元竟不認得我了?”        


    他說著往阿元哪裡去,伸出手要撓阿元的癢癢。        


    阿元眼睛瞪大,字正腔圓的吐出一個“壞”字,他的小嘴撅的高高的,足能掛十幾個醬油瓶。        


    阿元被兩個大人利用來利用去,怎麼說都是最委屈的。又因著季蕭與沈淮都對此有愧,此時對視一眼,俱又匆匆的別開了目光。        


    “開門,快開門!”院外忽然傳來用力砸門的聲響,外頭的人毫不客氣,氣勢洶洶。        


☆、第19 哼,罵人        


拍門的是孫牛氏,她氣喘吁吁,髮絲散亂,雙目之中卻滿含怒火,一雙手將季蕭家的院門敲打的如天雷般震響。        


    弄堂巷子裡不少人家因著這動靜探出頭來瞧,一見是孫牛氏,無不挑眉咋舌,又訕訕的將頭縮回去,不想有一點兒牽扯。        


    孫牛氏兩天不見兒子,心中著急,昨天夜裡便偷摸的去了縣太爺那兒。縣太爺原本支支吾吾是不願與她說的,不過三杯兩壺酒下肚,兩人又在床上滾過兩遭。迷迷糊糊間,縣太爺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孫劉得罪了大人物,恐怕得不了善終,怪就怪他點兒背,怎麼那時候去季蕭院裡?        


    原話是這麼說的,孫牛氏自然不知道孫劉得罪的大人物是誰,她能找的便只有季蕭了。        


    “爹!”阿元對前兩天的經歷還心有餘悸,此時以為又生了事端,嚇得立刻抱緊了季蕭的手臂,將哭不哭的苦著臉。        


    季蕭心裡惴惴,卻不得不先安慰阿元。        


    沈淮冷下臉色站起來快步往外走,邊走邊對季蕭道,“你先在屋裡別出來。”        


    “季蕭,你快給我滾出來,你個混帳東西,將我兒子害去了大牢裡,自己反倒裝作個沒事兒人一般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好你個季蕭,看我不弄死了你!”孫牛氏罵的滿臉漲紅,氣急敗壞的用腳踢門。        


    王婆子捧著一隻粥碗正在喝粥,此刻站在自家門口張頭張腦的聽著,全將此事當成了一件熱鬧。陳江川起了個早,聽見這聲音也跟著出來瞧瞧,一件孫牛氏是在罵季蕭,他便急了,徑直要往那邊去。王婆子連忙拽住陳江川,緊著道,“你去做什麼?那妖精不知惹了什麼禍患,你可別去瞎摻和,左右你不是說季蕭家裡住著一位官爺?”        


    “娘,你不知道……”        


    陳江川很是無奈,正要解釋,便聽孫牛氏在那邊又罵道,“你個賣屁股的,日日撅著腚給誰瞧?也不知勾搭了誰,將我兒子害成了那副光景!”        


    這話是說季蕭勾搭上的那個“大人物”,可聽在本就疑竇重重的王婆子耳裡便不是一個滋味。        


    她雙目一瞪將拿著筷子的手猛戳到空中,對著孫牛氏破口大駡道,“你別滿嘴放屁!倒還怪上季蕭了,你那兒子是個什麼貨色誰不知道?破落戶家裡還能出龍子不成,也不拿鏡子瞧瞧自己是個什麼模樣,半隻腳進棺材的人了,成日打扮的同那青樓頭牌一般,全不管臉上的褶子能藏人了!”        


    孫牛氏罵的氣喘吁吁,也沒想到半路能出一個王婆子攪合,她給氣的差點兒仰倒,孫牛氏伸手扶住木板門,正待歇一口氣再罵,不成想院門從裡頭被人猛地拉開,她一個沒站穩,哎呦一聲把肚皮磕在了門檻上,一時疼的站不起來。        


    此時季蕭匆匆從屋裡跟出來,一見孫牛氏這般模樣,面色也跟著不好起來。        


    沈淮一手將他往後攔,一邊低頭瞧著孫牛氏,涼涼的開口問道,“你是個什麼東西?”        


    孫牛氏說的斷然不會是什麼好話,可沈淮因著聽不懂平陽縣的方言而有些摸不著頭腦,孫牛氏的那一段話裡,他只聽懂賣屁股與季蕭的名字,兩個連起來便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你,你又是哪個?”孫牛氏抬頭,見沈淮面孔生疏,身上的氣度卻是不凡,更不說衣著配飾與他們這些平頭百姓的天差地別了,她的氣勢一下就給沈淮壓住了。        


    沈淮渾身戾氣,看著同個閻羅一般。孫牛氏更怵,正要後退,王婆子撇下粥碗跑來,十分解氣般的看著她大笑道,“你這婆子,好歹有了教訓!”她說著看了一眼沈淮,像是故意說給他聽似的用磕磕巴巴的官話道,“這位官爺,你是不知道哇,這婆子平素便囂張得很,咱們這巷子裡,就指著她最會欺負季老闆,更不說她那兒子,嘖嘖嘖,一樁樁一件件,我數都數不過來!”        


    孫牛氏氣急,她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的道,“王婆子,你少說兩句還能多活兩天!”        


    王婆子的脖子朝天一歪,重重的哼了一聲。        


    沈淮盯著孫牛氏,“你的兒子,是那個叫孫劉的?”        


    “是是,”孫牛氏局促不安的立著,見沈淮發問,她連忙跪下,匍匐到他的腳邊,抱住他的腳面哭道,“大人,我們孫家只這麼一條根,可萬萬不能斷了啊!”        


    “滾遠些!”沈淮一腳將孫牛氏踢到牆邊,極厭惡的看了她一眼。        


    孫牛氏被這一腳踢去半條命,歪在牆角粗聲喘著氣。        


    陳江川匆匆跑來,見狀一驚,他見沈淮緩步朝著孫牛氏而去,以為他還要動手,連忙攔在孫牛氏身前,對沈淮拱手道,“大人,鬧出人命恐是不好。”        


    沈淮厭煩的瞧著他,正要抬手將他拂開,便聽身後季蕭急急地道,“晉和,別,阿川哥說的對,鬧出人命是很麻煩的,”他一邊說一邊快步上前扯著沈淮的袖子將他拖到邊上小聲道,“你是跟在平王身邊的,如今初來乍到在平陽縣,不過兩日就鬧出人命來,到時候有嘴說不清,莫要因此耽擱了你的前程。”        


    沈淮低頭望著季蕭的瞳仁,見裡頭一整個都是自己,心裡便飄蕩滿足起來。其他人算些什麼,他的阿蕭可是全心全意為著自己著想的。        


    因此他假意拉下季蕭扯住他衣袖的手,實則是捏了捏那小手,並笑道,“好吧,都聽阿蕭的。”        


    這話曖昧不明,季蕭被沈淮專注的目光盯得有些不知如何舉止,連忙像是被針紮了一般收回自己的手。        


    而巷尾深處此時匆匆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人視線望去,一定歪歪戴著的官帽從拐角處頂了出來。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滿頭大汗叫苦不迭的往這邊跑來。        


    陳江川見了來人,緊著迎了上去,不等到人眼前,卻見院牆後頭跳出一名青衣男子,將縣老爺給扯到了一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第20 哇,回憶        


平陽縣縣令今年四十有五,正是平陽縣本地人。平陽縣這小地方素來安安穩穩,沒災沒難。熟料孫劉這廝會趕巧于平王在時給平王身邊的人抓個正著。以至孫牛氏這會兒鬧出的笑話更是讓他渾身膽顫。        


    平頭百姓他不是一個個都叫得出名字,可那中間站著的滿臉怒容的氣盛年輕人,不是平王又是哪個?        


    他正要高呼出聲,卻不想被一憑空冒出來的男子揪到一邊,嚴聲厲色的叮囑了他一番。        


    不可將平王的身份暴露出來?        


    縣太爺茫茫然的看向沈淮,見他眸色銳利,立刻將自己的那些疑問給壓去了心底。        


    管他是為了什麼,此刻安撫好這位爺是打緊。縣太爺顛顛的搓手到了沈淮面前,笑容諂媚的道,“爺,您瞧,什麼風將您吹到了這裡?”        


    原見了他而來了精神的孫牛氏見狀心頭立刻涼了十二分,能讓這平陽縣土皇帝一般的人物如此低聲下氣,面前這個面嫩後生到底是什麼來頭?        


    沈淮卻是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他兀自拉住季蕭的手,帶著他往屋裡去,留下外頭一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你今天惹出的禍患,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包庇不了你!要說孫劉前頭還有點兒活路,如今你卻是看看要去求誰吧!”縣太爺恨鐵不成鋼的抬腳要踹孫牛氏一腳,可礙于周圍十數雙窺視的目光,只得恨恨的放下腳,壓低聲音罵道。        


    陳江川見狀上前,拱手問道,“大人,如何處置孫牛氏?”        


    縣太爺猛一甩衣袖,扭頭道,“帶回大牢候審!”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是孫劉還是孫牛氏的處置,俱是成為了縣太爺表現自己的最後機會,成或不成都只剩沈淮的一句話。        


    季蕭給沈淮拉到屋裡,既是茫然又是擔憂,“縣太爺那兒……”        


    沈淮背著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喝下,又聽季蕭在他背後猶猶豫豫的繼續問道,“晉和,你的身份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吧?”        


    他回頭,看見季蕭垂目抱著阿元,臉上的神色帶著些消沉。        


    他覺得沈淮是個極好的人,可從沈淮如今的身份看來,他起碼是個官位比縣太爺高的人,這樣的人在平王面前怎麼都不會說不上話。和沈淮處的近,對自己是沒有一點兒好處的。        


    然而晉和才幫自己處理了一個又一個麻煩,此時與他撇親關係,那成了什麼樣的人?        


    季蕭心裡的糾結一點不落的全都鋪陳在了素淨的臉上。        


    阿元緊緊地揪著季蕭的衣襟,將小臉貼在他單薄的胸口。父子兩個怎麼看怎麼可憐見的,讓沈淮忍不住走近他兩步,伸出手卻又僵了僵,忍耐著收了回來。        


    不成,此時若是再讓季蕭受了驚,兩人之間剛建立起來的那點好感便會煙消雲散。        


    沈淮的眉頭擰在一處,他避開季蕭的問題,反問道,“那個女人平日裡也是這般對你的?她在外頭說的那些話,你是聽得懂的,你從前也都是這麼受著的?”        


    季蕭不言不語的垂頭站著,和剛才在外頭時的模樣沒有什麼兩樣。        


    沈淮既是心疼又不免泛上一點兒怒氣,他知曉季蕭的生活一路過來不會容易,他的性子裡多少被欺淩的有些逆來順受。只不過知道是一回事,看著季蕭給人欺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是言辭上挑剔兩句罷了,不痛不癢,我只當是沒有聽見,可若是離了這裡,我和阿元的生活便飄萍無依難以維持,”季蕭緩緩地抬起頭看著沈淮,他的面容依舊溫和,只不過透出一絲苦澀,“諸人皆是為生活,我……”        


    沈淮看著季蕭的眼睛,耳邊聽著他說話,恍然想起自己還是個稚童時,瞧見一位冷宮公主被刁奴欺淩,他雖上前阻止,卻也奶聲奶氣的訓斥了那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小女孩,“你實在沒有用,竟讓一個奴才騎到你頭上,若你自己都不知為自己出頭,那你就註定給人欺負了去!”        


    那小公主嚅囁著,極輕的道,“六皇兄,你,你不明白。”        


    可自己不明白的是什麼呢?年幼的沈淮被他的兄長牽手走在宮牆之上,巡視繁華的上京之時,忍不住問了。        


    他還記得兄長寬和的笑容,哪裡像旁人嘴裡那個嗜血的惡人?        


    當時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指著城樓下匆匆行過的百姓,“你瞧那裡,”沈淮順著皇帝所指瞧去,一個農人打扮之人被幾個潑皮圍住,面上露出十分無奈又怯弱的神色,他無力反抗,只能由著那些潑皮挑挑揀揀。太子命人尋來弓箭,將弓拉滿,弓箭應聲急射而出,從其中一個潑皮的頭頂心穿過,將他的辮子給定在了牆上。        


    太子松了弓箭,垂眸笑看著沈淮,“阿淮,他沒有法子,很多人被人欺負都沒有法子,你的出身高貴,但他們不是,便如此刻我們站在高處,隨意將弓箭射出,他們除了被釘在牆上,沒有任何法子,”太子頓了頓,又問,“你讀書有一陣了,可讀了《晉書》?”        


    “讀了,”小沈淮仰著紅撲撲的臉蛋,不知兄長為何問這個。        


    “阿淮方才的話,與晉惠帝所言‘何不食肉糜’有何差別?你不知他人苦處,不能由此作人軟弱。”        


    “我,我明白了,下一次有人欺負十四妹妹,我便幫她欺負回來!”小沈淮滿面鄭重。        


    “不必,”太子重新牽起沈淮的手,帶著他緩步前行,他的面色冷漠聲音清寒,如冰刀劃過冰面,“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是死是活,是平是順,掌握不了的便自然有人教給他們,可是阿淮你不一樣,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你合該有最好的,你也不該和那些人一路,知道了嗎?”        


    沈淮從自己的回憶裡抽身,他輕歎一口氣,上前將季蕭擁在懷裡,輕聲道,“可你,是不一樣的。”        


☆、第21 喔,土豪        


關了兩天沒開的小酒館重新開張。一方窗戶被木棍支愣著,窗下放著幾罎子酒,竹制的酒勺斜放在一隻乾淨的酒碗裡,悠悠飄散著陣陣酒香。        


    阿元坐在木桶中的小板凳上,只露出一隻腦袋。他手裡抓著一小塊綠豆糕,細細的抿著吃,眼睛卻滴溜溜的轉著看向自己的父親。        


    “爹,吃。”他對坐在一邊發呆的季蕭伸出手,上頭黏黏膩膩的沾了不少糕點碎末,這擋不住小傢伙熱情的邀請。        


    季蕭給這一聲叫的回過神來,他看看阿元的手,笑著從一邊取過帕子給他擦,並道,“髒乎乎的小孩兒是誰,是不是阿元?”        


    阿元皺著鼻子不太樂意的搖頭,嘴裡急急地辯駁,“不,不!”        


    店鋪重新回到了正軌,阿元也似乎忘了前頭的恐懼,可說笑間季蕭卻不是全然真的高興起來。        


    早上沈淮的擁抱突如其來,雖轉瞬即逝,卻依舊讓他覺得震驚糾結。季蕭因著自己對這個擁抱竟不那麼反感甚至心頭撲撲跳動而略感不安。        


    晉和是很好的人,可他對自己一定不過是同情與仗義相助罷了。且不說自己的身子古怪還帶著一個孩子,就說晉和是在平王身邊侍候的,自己便不能與他走的太近。        


    季蕭反復說服自己,他又鬆開阿元的手,歎了一口氣。        


    “季老闆,”隨著一聲高呼,店門口有個華服中年男子由遠及近的走來。        


    人是季蕭熟悉的,隔壁鎮上的大戶,姓錢,家裡做綢緞生意。去年在季蕭這裡買了不少酒說是拿回給族裡祭祖用,因這兒的酒好價格又不高,族裡的人也都喜歡而和季蕭有了交情。去年是說好要再訂酒的,不想今年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錢老闆,進來說話。”季蕭連忙站起來,要將一邊的小門打開。        


    錢老闆站在門口笑眯眯的擺了擺手,“不必不必,我只是過來與季老闆說一句話,那邊我女兒還等著呢。”        


    “錢老闆但說無妨。”        


    錢老闆伸手在酒罈子上頭撫了撫,閉眼聞了聞酒香,模樣陶醉。而後又睜開眼對季蕭道,“去年的酒就極好,今年的酒看著也是只好不差的,我今兒個就是特意順道過來說一聲,季老闆可要將我去年就訂下來的酒留好了,可別提前賣光了。”他說著從兜裡掏出十兩銀子遞給季蕭,“這是定金,季老闆先收好了。”        


    季蕭點點頭,公事公辦的將錢收下,“錢老闆你只管放心,酒我特意給你留好了的。”        


    “那便好,那便好,”錢老闆笑呵呵的應和著,轉身走了。        


    季蕭正要回原位坐著,王婆子的面孔從窗口前一晃而至,她臉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極客氣的對季蕭道,“季老闆,生意很好啊,外頭的熱鬧你不去瞧瞧?你若是想去,阿元我幫你看著便是了。”        


    季蕭從未在王婆子這兒得到過好臉色,難免受寵若驚,“謝,謝過王嬸,我就不去了,”        


    “要我說還是該去看看,”王婆子直愣愣的杵在窗口,語氣得意又閒適,“孫劉哪一家狗東西這會兒正在街上巡遊呢,呵,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孫劉不僅給砍了手,拔了舌,連那身下的二兩肉都給挖了個乾乾淨淨,這會兒與孫牛氏抱在馬車上哭呢,要我說,她們這對母子,橫行霸道這麼些年,也是得了報應!”        


    王婆子說著似乎又有些心虛,連忙補充道,“這人的嘴毒啊,也分成兩種,我這樣的呢,頂多罵罵,可不往心裡去啊,可孫劉他們一家子,可真是壞事做盡,你說是不是,季老闆?”        


    季蕭無奈的點點頭,“王嬸子,你去看吧,我這邊周顧著生意走不開。”        


    王婆子見季蕭不為所動,這才扭了扭腰,“好吧,那我去了。”        


    酒館門前的行人本就不多,這“熱鬧”一來就更少了些。季蕭百無聊賴,陪著阿元又發起呆來。        


    晉和早上給人匆匆找去時沒說什麼時候還來,他還會不會來?        


    季蕭耐不住想到沈淮,卻又極想阻止這股思緒,顛來倒去的就覺得自己沒用,連自己的一點兒心思也管不了。        


    正思索煩悶著,外頭卻傳來一連串動靜。季蕭聽了一會兒,沒見結束,反而越發響了。連木桶裡頭的阿元也支起腦袋想要鑽到外頭看看。        


    季蕭從小視窗探出頭去,發現是隔壁院子傳出的聲響,來來往往不少走動的人。        


    隔壁院子裡住著的是一對夫婦,有些年數了,這會兒怎麼看著像是要搬走?        


    季蕭與他們也算有些熟識,忙抱起阿元走去看看。        


    那對夫婦正站在院外,面上帶笑瞧著院裡一群侍衛打扮的人搬來挪去的。一見季蕭出來,他們也主動與季蕭說話,“季老闆,你快去問問他們還要不要買院子,也不知哪裡來的傻財主,價錢給的極高,一轉手都夠買個三進三出的大宅子了!”        


    季蕭奇道,“怎麼,怎麼還有這樣的事情?”        


    “可不是?前頭我們正準備做午飯呢,就進來一個官爺,說話卻是客客氣氣的,一口官話真是好聽,錢給的也十分俐落,我們左右想想,買個差不多大的宅子還能剩下幾百兩,那不如就買個大些的,留著給小虎當老婆本!”        


    兩夫妻說到這裡,給院內的人叫去,只留下季蕭一人站在原地。        


    買賣是筆划算買賣,可這後頭的人莫非是傻了?        


    季蕭左思右想不的門路之時,身後一隻大手將他拉過,沈淮面上帶笑,湊在季蕭耳邊道,“阿蕭可用過午飯了?”        


    季蕭還沒說話,阿元卻聽見了飯字,連連道,“飯,飯。”        


    沈淮大笑,“瞧著阿元便知道你們沒吃過,這小饞蟲。”他伸手刮了刮阿元的鼻子,另一隻手卻依舊極近的扯住季蕭的衣袖。        


    阿元嘿嘿一躲,因著聽見吃飯也就多了幾份好脾氣。        


    季蕭卻看看沈淮又看看一邊為沈淮提著食盒的小廝,有些想通了,他略睜大了眼睛問,“這處院子,是晉和你買的嗎?”        


    “我左右沒有地方去,更沒有什麼朋友,倒不如過來與阿蕭在一處,阿蕭總不會嫌我吧?”沈淮臉皮厚,此刻裝出些可憐神色,季蕭原猶豫的說辭便心軟了下來。        


    “不嫌棄的,不嫌棄。”他嚅囁著,紅著臉低下頭去。        


☆、第22 嘿,做夢        


“拆了這門再封上,中間這堵牆也給我拆了。”沈淮站在新買的院子中間,指揮著手下恨不得將這院子拆了重建。        


    季蕭抱著阿元站在一邊,顯得很是憂心忡忡,他忍了又忍,還是耐不住,小聲問道,“晉和你要把這堵牆拆了?”        


    兩個院子本來就是一牆之隔,如要拆了這堵牆,兩個院子就合二為一中間沒有隔斷了。        


    沈淮一臉恍然大悟,“我忘了這院牆也有阿蕭你一半了,”他停了停,伸手拉住季蕭的手腕,緩聲似是商勸又似是求情,“阿蕭,我一個人住一個院子,心裡總有些不安,如若打通了,咱們平日裡也有個照應,不過你若是不想,我也不強求的。”        


    他的眉目苦惱,眼睫眨動兩下竟和阿元有股子難說的神似,季蕭一愣,便聽到耳邊一聲悶響,那看著很結實的院牆給幾個侍衛兩腳踢了個乾乾淨淨。        


    季蕭抿了下唇,別過臉躲過沈淮專注又帶些撒嬌似的目光,無奈道,“好,好吧。”        


    阿元豎在季蕭懷裡,專注又好氣的看著一院子陌生人手腳俐落的進進出出。他一下撅嘴,一下抿唇,一會兒又耐不住往自己父親的懷裡躲。        


    不過一下午的光景,兩處院子就裡裡外外變了個樣子。        


    季蕭聽著屋後終於漸漸停歇下來的聲響,瞧著外頭黑下去的天色。有些煩惱的看著木桶裡自己玩耍的阿元。        


    他擋不住越走越近的沈淮,可又打從心底裡因為這事情感到憂慮,兩相折磨下一會兒雀躍一會兒揪心,實在難受。        


    正思索間,窗口一道黑影閃過,季蕭定睛一看,是個模樣端正的小侍衛。他面無表情,開口道,“季老闆,我是來收食盒的。”        


    季蕭連忙站起來,取過一邊沈淮中午留下的食盒,從窗口遞了出去。小侍衛取了食盒就要離開,季蕭趕緊叫住他,有些猶豫的問,“這位小哥,請問,晉和他,是什麼職位?”        


    那小侍衛面無波瀾的看著季蕭,一板一眼的道,“不許說。”        


    季蕭才問出口心中就有些後悔,此時這小侍衛這麼說,他更不敢多問了,於是忙道,“是我失禮了。”        


    “不敢。”小侍衛低下頭去,停了一會兒,見季蕭沒再說話,才轉身離開。        


    季蕭被他這恭敬地態度唬了一跳,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搖了搖頭,抬手要關窗,又決定暫且將這事情放到一邊,回去好好划算划算秋後收糧後釀酒的事情,就見視窗又是突然站了一個人出來,直愣愣的瞧著自己。        


    天色已經接近全黑,季蕭冷不丁還給嚇了一跳。外頭的人卻是一本正經的盯著他瞧,兀自瞧了一會兒又問,“季蕭,季老闆?”        


    季蕭定睛看了一會兒,覺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卻說不上在哪裡見過,“我是,您是?”        


    溫沖爽朗一笑,他伸手抬起季蕭關了一半的窗戶,身子往前一探,半個人便擠進了屋裡,而後單手一撐,整個人輕輕巧巧的就躍了進去。        


    阿元正抱著一隻木頭雕的娃娃玩耍,忽見面前一個人影襲來,小傢伙眼睛一瞪,定定的盯住了溫沖。        


    季蕭心中一駭,連忙擋在阿元面前,十分防備的看著溫沖,“請問,你有什麼事情?”        


    溫沖是個直性子,時常忘了禮數。這會兒見季蕭神色防備才想起來,趕緊站直了道,“哎,沒什麼,就是,”他趕緊扯了個謊話,“我就聽那誰,就隔壁院子的那個,他說你家娃娃長得可好看,我就來瞧瞧,果然是好看的,我一把年紀還沒娶妻,就喜歡孩子,”        


    溫沖一邊說話一邊後退了兩步,只不過眼睛還是死死的黏在阿元身上。        


    嘖!在藥鋪裡那一回他不過是看了一兩眼,這會兒就近瞧了,呵,那活脫脫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啊!溫沖看得心裡喜滋滋的,面上卻要強忍著不能顯露。這幅光景落在季蕭眼裡,便成了極其古怪的呲牙咧嘴要笑不笑。        


    他不僅沒放心,反而更慌了。        


    “溫、爺,您在這裡做什麼?”忽的一個低沉的男聲在不遠處想起。        


    溫沖與季蕭一起回頭望去,就見安遠站在外頭。        


    溫沖一見安遠就有些心虛,他撓了撓頭,乾咳一聲,“那什麼,我就過來看看,我走了,走了。”        


    他說著便照原路跳了出去,一溜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季蕭這才松了一口氣。        


    安遠上前,露出背後的食盒,遞給季蕭道,“季老闆,今天爺有些事情不回來吃飯,特意讓我打包了飯菜過來給您,也讓您夜裡先睡,不必掛念他。”        


    誰在夜裡掛念他!        


    季蕭性子使然,這話不會直接說出口,可面上卻因為這不能反駁便似默認的事情而透出些粉紅。        


    燭光微黃,美人含羞,不知內情的人只看一眼恐怕都要酥了半邊身子。        


    “我,我要去做飯的,這食盒,你帶回去吧。”季蕭不願意承太多沈淮的情,擺手推脫。        


    安遠的態度卻不容退卻,他將食盒放在窗臺上,又往後退了一步道,“季老闆,我是奉命辦事,您若是讓我帶回去,爺少不了要責備我的。”        


    另一邊,阿元則也非常不爭氣。        


    他站在木桶裡,看見那遞過來的和中午一樣的食盒,便想起了中午的飯菜美味可口,連忙沖著季蕭喊,“爹,飯,飯,”        


    這不爭氣的小饞蟲!季蕭因此更不好意思,安遠卻似沒看到,低頭告了一聲告辭,離開了。        


    原本不大的院子因為兩邊連通,多了一絲空曠的味道。季蕭坐在屋裡陪著阿元吃了晚飯,出來倒水時瞥見另外一邊院子裡還有來來往往的侍衛,正往屋裡搬動嶄新的傢俱。他們手腳的動作極輕,見了季蕭也只低下頭去。季蕭在門口立了一會兒,抬頭瞧了瞧天色,轉身回到了屋裡。        


    睡到半夜,季蕭便迷迷糊糊做起夢來。他夢到兩年前那一晚與平王的事情,雖然是恍惚在夢裡,可是舌尖挑開他的唇瓣,手掌拂過他的身軀的觸感都太逼真。他漸漸睡得不太.安穩,摸摸索索的想要將阿元抱過去。半天才摸到,迷迷糊糊的就抱緊又睡了去。        


☆、第23 嘖,心機        


阿元是被一包尿給憋醒的。        


    這實在少見,通常來說,他的尿意總是在睡夢之中毫不掩飾的傾瀉而下,而自個兒則安穩的連手指頭都不挪動一下。        


    可今天早上,他到底是已經醒了。阿元的眼睛半睜半合,扶著床柱子慢慢的坐了起來。他的髮絲不太服帖,有一撮卷卷的翹著,瞧著便是一副呆樣。        


    “爹,爹!”他既已經醒了,便知道尿尿要去外頭,此時忙不迭撅著屁股邊爬動邊呼喚季蕭。        


    沈淮較常人五感敏銳些,阿元才叫一聲,他就已經睜開眼睛,不等阿元喊出第二聲,他就立刻捂住了懷中安睡的人的耳朵。        


    季蕭眉頭舒展,一隻手還放在沈淮的腰上,十分信任的抱著。他只忘了一點,阿元什麼時候長成了這般大?        


    “尿,尿了,”阿元憋尿憋得厲害,這會兒眼眶裡淚水打轉,可憐的都快要哭出來。他也管不得沈淮怎麼又睡到了自家床上,只見他醒了,便立刻知趣的改變方向,爬到了沈淮身邊揪住他的衣擺,急急地催促道。        


    沈淮小心翼翼的將季蕭的手拿開,又飛快的抱起阿元,才入手就覺察到一股子濕意蔓延開來,他連鞋也顧不得穿,一手提著阿元推開門就奔到了院子裡。        


    尿布一扯,阿元的尿柱飆出去四尺高,澆在乾巴巴的地上顯出一灘濕漉漉的痕跡。        


    阿元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沈淮抓著阿元尿的有些濕了的尿片也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一旁起了個大早來砌磚的侍衛們卻給這一幕弄得一動不敢動。        


    平王裡衣不整,髮絲淩亂,光著腳一手拎著一個奶娃娃把尿,另一手還握著沾了尿的布片,這奇景是撞了什麼大運能見著?眾人心裡又是驚又是怕又是忍不住偷偷的看過去。        


    沈淮卻不在意,幫自己兒子把尿罷了,有什麼稀奇?他將阿元拎回來,一手環住這小肉蟲的腰,用尿片在他還滴水的小鳥上擦了擦,便壓低聲音道,“還睡不睡?”        


    阿元在沈淮懷裡撅著屁股,費勁的仰頭回看他,連連道,“睡,睡。”        


    沈淮回房將人偷摸的塞進季蕭懷裡,自己賊兮兮的抱著衣服走了。        


    這活像是偷人歸去的場面,侍衛們沒一個敢再看的。        


    季蕭昨夜思來想去的睡得有些遲,雖不想承認給安遠說中了掛念沈淮的心事,可自個兒內心到底是清清楚楚。因晚睡的緣故,早上他便醒的遲了。        


    季蕭一睜眼,阿元胖乎乎的臉蛋就湊在他的臉邊,小傢伙正撅著嘴打呼。他習慣性的伸手往下一摸,原本預想著要入手一片濕漉,卻沒料只摸到兩瓣光不溜秋白嫩適手的屁股蛋,在往草席上摸,也是乾爽的。        


    真是奇了。        


    季蕭坐直身體,想了想,又想了想,卻怎麼也想不出個二三五六來。        


    外頭砌磚抹牆的事情從昨兒個夜裡開始便沒有停歇過,等季蕭穿戴整齊走出房門親眼見著了,那院牆已經是他記憶中的兩倍那麼高。他來不及驚歎,就見隔壁屋裡沈淮極精神的走了出來。        


    沈淮將自己的一張俊臉壓在窗戶後頭,做賊一般的盯了大半個時辰,等的就是這一會兒。        


    他瞧著季蕭白嫩又紅潤的臉蛋,心癢難捱,又不無得意的露出一絲笑意。自己昨天夜裡可沒少親,這會兒阿蕭臉色白裡透紅,說不準就有自己的一分力氣呢,准保就是這麼一回事。        


    “阿蕭今天起得晚了些,”沈淮大步向季蕭走去,爽聲道,“可是昨夜有些什麼心事記掛在了心頭?”        


    季蕭給他一句話戳中了某些隱秘不可說的心事,又是羞赧又是不安,他不大會掩飾,此時眼神便閃躲起來,支支吾吾的不知怎麼開口。        


    “可是這些人吵到了阿蕭的睡眠?”沈淮的腳步在季蕭身邊定住,他抬手指了指已經開始收尾的侍衛們,聲音在季蕭沒注意到的時候降了兩調。        


    那幾個被指到的侍衛通身一僵,心中立刻祈求起季蕭切莫點頭,否則少說他們也要受個十幾軍棍的責罰。        


    “並不是的,”季蕭這才馬上抬起頭來連連搖道,“他們很好,沒有弄出什麼聲響。”        


    說到自己就像個小啞巴,可到了別人那裡卻敢立刻站出來了。沈淮忍耐不住撲哧一聲笑道,“成,還有一事我要和阿蕭你說一聲,”        


    季蕭聞言,連忙睜大眼睛,表明自己願聽其說。        


    沈淮強忍著親一親他那雙明亮杏眼的衝動,錯開視線看著季蕭的下巴道,“早上我聽見阿元在哭,便將他抱了出來,原來他是要撒尿,你看那一灘,”他說著指了指一邊的院中顏色稍深的地面,“便是他的東西,你睡得很熟,我便沒有叫你。”        


    沈淮這麼一說,季蕭便是信了,心裡又是自責又是後悔。        


    昨兒個夜裡想那麼多作甚?這下連阿元的事情都顧不上了,季蕭偷偷抬眸看了沈淮一眼,他劍眉朗目,英氣十足,就算是臉上有兩條不知什麼弄出來的紅痕依舊無法掩蓋其中風華,怎麼會這麼好看?        


    季蕭給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差點兒一把推開面前的沈淮。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樣子實在古怪,藏在衣袖裡的指尖恨不得攪到一處去。        


    沈淮伸手攬過他的肩膀,湊近了仔細看他的臉色,又關切的問道,“阿蕭可覺得不舒服?我看你這臉色不太對啊。”        


    季蕭這些便更是局促不安,他低著頭儘量保持者鎮定,小聲道,“沒,沒什麼,我要給阿元做早飯去,改日再和晉和你說話……”        


    話音才落,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沈淮站在原地,神色一改關切,只露出一抹得意至極的笑意來。        


    太不對了。當季蕭發覺自己對沈淮竟似乎有了些不可言說的心思後,便糾結的明躲暗躲了沈淮好幾天。好在這些天沈淮外頭的事務似乎也不少,兩人白天見面的時候便少了很多。        


    季蕭又是松了一口氣,又是有些失落起來,只是他忘了想起來的是,自己原先對平王的那點擔憂,竟不知何時飛去了天邊。        


    小酒館平日裡沒什麼大生意,多半是街坊買酒去喝,季蕭在小窗後頭托腮發呆,日子便平順流過。        


    這日,阿元照例給季蕭放在小木桶裡。木桶旁邊給人做了個木托架,裡頭一溜的各式時下興著的小玩意兒。阿元一本正經的站在木桶裡,摸摸這個,又碰碰那個,苦惱的如同錢多的不知如何花使的土財主一般,展露出難以抉擇的神色。        


    沈淮每日花一樣玩具收買,此時已經牢牢地將阿元的心綁在了自己身上。        


    小傢伙一見他就扭動著身子高聲叫爹,誰擋就跟誰急。沈淮面上不以為意,可私下卻找著機會就暗搓搓的將阿元抱過去親上一兩口,一字一頓的哄騙他喊爹。堂堂平王,身上一摸就是一塊桂花糕跟拍花子有的一拼。        


    此時季蕭坐在阿元身邊,手裡拿著兩塊布料比劃來比劃去,思索著第一針該下在何處。        


    別的他拿不出來,就打算真心實意給沈淮做件衣服當作回禮。        


    一道聲音打破寧靜突兀響起。        


    “季老闆,家裡還有多少酒?今日給你做個大生意!”        


    外頭一群後生熱熱鬧鬧的將腳步停在了小窗口。        


☆、第24 啊,作死        


來人個個身高體壯,站在外頭如同小山一樣將日光給遮了個嚴實。        


    幾人從窗子裡望進去,第一眼先看到的就是季蕭手上月白的布料與針線。他們素來知道季蕭生的美,此時紮堆過來也多半少不了有飽眼福的心思,可真看見了季蕭和他身後的胖娃娃,又見他自己動手做女工,忍不住笑的便是有一大半。        


    “竟真像個女人似的……”有人在後頭推搡來推搡去,笑嘻嘻的說話。        


    “我早告訴過你……”        


    這樣的話明的暗的諷的笑的,是好奇,是惡意,季蕭聽過無數次,早已過了在意的時候。他放下手裡的布料,沒有站起來,只搖了搖頭道,“沒有多餘的酒了。”,        


    這話不是賭氣,前幾天趙老闆過來交了訂金,後頭又讓人帶話過來說是還要多幾罎子酒,季蕭去地窖裡數過,多餘的酒不過剩下四五罎子。留下每日街坊做飯吃酒將將可維持到秋後收糧釀出新的來。釀酒不過一年只一次罷了,季蕭只為生計,並不為著每日不停歇的賺錢。        


    “你是賣酒的,怎麼會沒有酒?”為首後生一仰頭,面上露出些倨傲,說話間分明十分輕視季蕭,“莫非你倒還因為我們剛才幾句玩笑話不悅起來,過來買酒已經是照顧你帶了個孩子了,你莫要擺譜。”        


    季蕭面上未見怒容,只平心靜氣道,“並不是這樣,家裡的確是沒有多餘的酒可賣了。”        


    他是以實相告,對方卻誤以為他態度強硬。        


    後生們面面相覷,須臾臉上顯露出惱羞成怒,模樣猙獰起來。        


    阿元見到生人很是防備,他慌亂的抓起自己面前的小弓,低頭好一會兒卻沒找到那木棍做的箭。又見外頭的人怒目而視,不由得著急起來。        


    “爹,來,”他伸出短肥的手掌揮動不已,招呼季蕭來將他手上的小弓拿去,待季蕭真回身過來了,又密切切的小聲道,“打,”        


    這是個讓季蕭拿著防身的意思。        


    季蕭摸摸阿元的手,知道他還是有些怕的,便乾脆伸手將他給抱進了懷裡。阿元一進季蕭的懷抱,立刻軟糕一樣粘上去,同時鼓著臉不高興的看著外頭的人。        


    那些後生雖惱怒起來,卻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得罵了一聲“不識抬舉”,轉身頻頻回頭的離去了。        


    這事兒卻不想並不算完,不過半刻鐘的功夫,還沒等季蕭將阿元放回木桶裡,那些個後生不知怎麼又回來了。來人一改惱怒頹喪,竟一言不發快步到了窗前,逕自一起抬起腳重重的將一邊的偏門踹的半傾下去,又有兩個將視窗放著的一小只酒罈從桌面上推下,酒水頓時淅淅瀝瀝的淌了滿地。        


    也好在季蕭有些防備,他俐落的抱起阿元退至後門處,若有動向先保全平安為上。        


    “平陽縣內,不,往後這得叫做平陽城的地方,還沒誰敢不給我家吳三爺一點兒臉面,他要你家的酒,你還是乖乖一滴不剩的交出來才是,實話告訴你,這酒是要拿去孝敬平王部下的,若出了岔子,你腦袋賠上都救不回來!”        


    吳家得著祖宗餘蔭在平陽縣是數得上的,這些個後生是吳家的小廝,前趟回去顯然是得了什麼指示,如今才有底氣擺出這般囂張的做派來。吳家哪裡有空關心這小巷裡一個賣酒的美人兒,更無從知曉季蕭如今隔壁住的是哪個了。        


    只不過沒等他們得意多大一會兒,幾個跨刀侍衛從天而降,閃著寒光的刀刃在空中一閃,齊刷刷的架到了他們的脖頸之上,毫釐之間將見血雨。        


    季蕭連忙捂住阿元的眼睛。        


    此刻平陽縣城另一處地方。        


    一座三進三出小院週邊著不少守衛,最裡頭的一處院裡主屋房門大敞,能瞧見書案後頭的年輕男人,以及他身兩側一溜排開的各色人等。        


    裡頭坐著的人正是沈淮。定都在了這裡,便有不少事情要忙活,府邸還未建成,只能隨意選個地方用作處理各類事務的場所。        


    他多半時候只聽著,若是覺得妥帖,便點頭應了,不妥的就細細指出問題,偶有不明白的也不吝下問,很有幾分當今聖上的影子。        


    平陽縣早上收到了從京城過來的信件,各類事務俱有,不過其中一封皇帝親筆的格外受看重。        


    皇帝倒不是和沈淮商量什麼,他大沈淮十四歲,是將沈淮當成半個兒子養大的,平日脾性難以捉摸,可對親弟弟卻是實心眼的好。信裡頭說皇帝讓皇后親自給沈淮挑了各色美人三四十個,一道用馬車從京城運過來,約莫還有大半個月能到平陽縣。        


    若是放在從前,沈淮倒不見得多在意這事情,可如今他把季蕭又給找到了,自己又成了個當爹的,他胸中的一股自負就實打實的起來了。        


    他可是要將阿蕭美人好好的捧在手心,塞到心裡,親在嘴裡,疼進骨頭,怎麼還能要其他美人?        


    等人送到了,少不了要找個由頭推了。沈淮的指尖一陣一陣有規律的在桌上輕輕敲打,他眉頭微挑,思索了一陣沒耐住又想起季蕭來。        


    阿蕭昨日躲在房裡洗澡,可真是防備,熬到半夜不說,還特意拉了簾子。好在自己靈活,窗戶不成就上房揭瓦。        


    膚白肉嫩,曲線挺.翹,粉中透紅,他幾次差點兒從瓦上滾到院子裡。        


    反復將昨夜瞧見的那些光景來想過,沈淮低下頭露出一抹回味的笑容。若是下頭有人敢抬頭仔細瞧了,這笑容跟一年攢一次錢逛青.樓,看見頭牌走不動道,只得幹流口水人幾無差異。        


    “這兩天有不少富戶都開口要讓出家裡的宅子供王爺先用,大半都當面推了,只今日又有一吳家過來,”安遠站出來,緩聲道,“因吳家祖上有些功德,先皇在世時他們這家才從京城告老遷出,相較起來是有些不同,屬下不好定奪,請王爺明示。”        


    沈淮抬起頭來,“吳家,哪個吳家,是十數年前貪墨了公款怕追查,帶著一家老小逃到此處的吳家?”        


    安遠並不知這件事情的始末,一時不由愣住,下頭的溫沖卻是笑呵呵的誇讚道,“王爺明察,我記著就是這家。”        


    話說至此,門外又傳來通報聲。一個侍衛匆匆而來,抬手稟報,“王爺,小院那邊出了些岔子。”        


    沈淮漫不經心的臉色突變,他猛地從桌案後頭站了起來,“你給我說清楚了!”        


☆、第25 嘿,假話        


吳家的幾個小廝哆哆嗦嗦的蹲在牆邊,又是惶恐又是茫然,臉色蒼白的如同紙片一般。        


    季蕭正拿著掃帚清理屋裡的一地狼藉,目光不過從阿元身上偏轉了一會兒,這小白蟲便自個兒扶著牆略帶踉蹌的扭了出去。他先探出個腦袋往外一瞧,方才那幾個耀武揚威的人此刻風光不在,阿元便緊跟著仰起頭來。        


    他也十分清楚現在誰處於弱勢,也懂得抓住時間找回場子。        


    阿元手上拿著那小弓,以及好不容易才從角落裡撿起來的箭,把式十足像模像樣的顛著腳步到他們面前三步遠,撅著屁股差點兒沒站住。        


    等穩妥了,阿元便抬起自己幼胖的雙臂,學著沈淮前天給他教過的樣子,將弓拉開,那小箭搖搖晃晃的飛了出去簌的一聲落在了一個小廝的腳邊。        


    小廝望著這耀武揚威的小奶娃娃,心裡一時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阿元見狀,有些不高興,他往自己背後摸一摸,又拿出一隻箭來,小嘴一抿,正要動手,卻不想被人從身後拎了起來,雙手雙腳揚在半空中,如同一隻小烏龜一般劃來劃去。        


    “誰,”他氣鼓鼓的回頭,還帶著幾分性子,可一見是沈淮的臉,這小肉蟲立刻偃旗息鼓,十分知進退的脆生生的叫了一聲,“爹!”        


    季蕭聽見這聲動靜,才注意到阿元已經不在。他緊著從屋裡出來,就見沈淮正抱著阿元朝自己這邊走來。        


    “出了什麼事情,”他一手抱著阿元,一手十分克制的撫了撫季蕭的手臂,沈淮的眸色冰冷是季蕭從未曾見過的,“他們可傷到了你?”        


    “仗著主家的面子來了些膽子吧,鬧些事情罷了,”季蕭一見沈淮,心中略安定下來,他搖頭道,“他們未曾碰到我,你不用擔心。”        


    “碰沒碰到,這事兒都不能輕辦了。”沈淮執起季蕭的手腕,將阿元遞給他,又按住他的肩膀將他往院子裡推了推,“你先進去,這裡我會處理。”        


    季蕭面帶猶豫,邁不開腳步。        


    溫沖跟著沈淮過來,見狀笑呵呵的,“季老闆,你不用憂心,如今都給人欺負到頭上來了,若再不給出點兒顏色瞧一瞧,恐怕後頭不安寧的時候還多著呢。”        


    季蕭呐呐,無法反駁,只得低著頭回院子裡去了。        


    “說的什麼胡話,”沈淮這才轉頭低聲駁斥溫沖,“若是阿蕭以為你是在說他給人欺負到頭上來都無法回擊,他該怎麼想?”        


    溫沖性子莽撞,這會兒還沒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只瞪著眼睛道,“這本說的也不錯不是,王爺你緣何變得如此心軟?”        


    “阿蕭不一樣,”沈淮滿臉理所當然,“他不必知道這些,也不必學會這些,在我身邊,誰敢碰他?”        


    “季老闆又不是您身上的跳蚤,怎麼時時在你身邊?”        


    沈淮忍了又忍,聽到這裡實在耐不住抬腳要踹他,溫沖卻早有防備,靈活一躲,大笑著跳到了一邊。        


    沈淮指著他罵道,“以下犯上,遲早收拾了你!”        


    溫沖毫不在意,他知曉沈淮的性子,更不把自己當外人。他往後退了三五步,躲開人群中心的沈淮,正要轉身離開,卻差點兒撞到了杵在原地的安遠。        


    “你瞧瞧你,在這兒做什麼,”溫沖拍了拍自己的衣擺,嘟嘟囔囔的站定。        


    安遠不以為意,只上前一步,對沈淮拱手稟報道,“爺,吳家來人了。”        


    這話的話音一落,沈淮便瞧見院門裡季蕭和阿元一起探出頭來,而原本頹喪的坐在地上的吳家小廝們的眼睛則都亮了起來。        


    沈淮勾唇一笑,來了正好,帶兵打仗這麼些年,他手頭的銀兩本就不算多。要定都要重整南地,一筆一筆都是不小的花銷。當年吳家從京城帶走的那些銀兩,該是時候一點一點吐出來了。        


    正愁找不到由頭呢,這吳家就自己撞刀刃上來了。        


    吳家過來的是個年輕管事,想必就是前頭那些個後生口中的“吳三爺”。吳三本還想用吳家的排場擺些威風,可一見場面如此,只能苦叫不好。他是個人精,此時忙不迭點頭哈腰的遠遠招呼道,“哎,這是出了什麼誤會?瞧瞧我這些蠢奴才……”        


    沈淮面色不顯,看不出是個什麼情緒。他銳利的眸光落在吳三身上,兩眼就瞧得他通體打顫,腿軟的要站不住。        


    “這位爺,不知如何稱呼?”        


    “這些是你們家的奴才?”沈淮不答話,只抬了抬下巴。        


    吳三恨不得將這些個小廝給扔在這兒,可又唯恐此時不將事情打理妥帖了,後頭回去不好交代。於是便只得生硬的點頭,“是,是。”        


    面前人的通身貴氣毫不遮掩,吳三卻不過也是個從奴僕爬上來的小管事,實在沒法子爭個高下。        


    “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沈淮開口和善,他餘光撇著季蕭,見他神色立刻和緩了下來,心中便也舒坦起來,假話一套一套的。        


    只一邊的安遠與溫沖聽得頭皮發麻,這可好了,姓沈的一家子,無論哪個只要開始同人講道理了,那才是要抽人筋骨,扒人皮肉,飲人鮮血的時候。        


    這吳家的馬屁還沒拍好呢,卻先在老虎的心頭肉上拍了蒼蠅,可實實在在是倒楣到了極點。        


    “你們將這裡的損失賠了,再向季老闆好好說聲對不住,這事兒在這兒便算是完了。”沈淮抬了抬手,示意吳三上前,他又對季蕭招招手,道,“阿蕭,到我身邊來。”        


    吳三滿面懇求,唯恐季蕭決絕上前。        


    好在季蕭牽著十分不願意的阿元的手,慢步走到了沈淮身邊。        


    吳三趕緊帶著一種小廝,給季蕭賠了不是,又承諾要將這小酒館的門面修繕一新。        


    季蕭雖知道這不過是他們因著沈淮的權勢而不得不裝出的模樣,可他也無意於為難人。只草草的點了頭,轉頭不去看那吳三。        


    沈淮拉住季蕭的衣擺,走近一步與他面對面,他低頭道,“你瞧,我原本就說趁著整個院子修繕的當口將這裡的門面也給換了吧,阿蕭,如今這算不算天意?”        


    他眸中帶笑,溫柔過分。季蕭抬頭要對上他的眸子,低頭要看見沈淮修長的手指,實在進退兩難。        


    正難辦間,阿元忽然睜著圓溜溜的眸子,指著沈淮開口像一隻小鷯哥,“親一口!”        


☆、第26 咦,奴婢        


“你說什麼?”沈淮故意裝作沒聽懂,用指尖戳了戳阿元圓滾滾的臉頰。        


    阿元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臉頰,不太好意思的將腦袋埋進沈淮的脖頸間,含糊嘟囔道,“親,親一口。”        


    阿元水光光黑亮亮的眸子扭捏如同小媳婦兒似的落在季蕭身上,將他瞧出一身的不自在。季蕭忍著面上的灼熱,恩了一聲,道,“約莫、算是天意了。”        


    他已經被阿元方才兩句不知怎麼忽然冒出來的胡話給攪合的很不好意思,可沈淮卻半點兒沒有就此放過季蕭的意思。他拉起季蕭的手,興沖沖的往院子裡走,吳三站在路中間沒反應過來,一腳便給沈淮踢到了一邊。        


    季蕭給沈淮拉的踉蹌一步,又扭頭去看躺倒在地上哎呦叫喚的吳三。沈淮只回頭攬過季蕭的肩膀,湊在他耳邊吹過一陣熱氣,不讓他往後看,“沒摔著吧?”        


    季蕭連忙搖搖頭,“沒有的。”        


    兩人在院子裡站定,阿元便給沈淮放到了地上。        


    他順勢往前撅著屁股扭了兩步,狗腿的抱住季蕭的大腿,奶聲奶氣的叫爹。        


    季蕭正要彎腰將他抱起,一旁沈淮身邊的小侍衛拎著一疊小黃油紙包走進院裡。阿元背對著他,沒瞧見,那小侍衛訓練有方,連忙假作喉嚨癢,重重的咳了兩聲。        


    阿元扭頭一看,登時瞪圓了雙目,將視線緊緊地凝在了一處。他連忙撒開握住季蕭衣擺的手,轉身就走,不穩卻快,沒兩下就跟個小老頭似的顛到了那侍衛面前。        


    侍衛喚作小五,今年十六,見個雪玉聰靈的奶娃娃撲騰到自己腳邊,一時也有些無措。        


    “吃,阿元,吃。”阿元主動握住那小侍衛的手,滿眼期盼,主動邀起食來,渾然不管自己小西瓜似圓滾滾的肚皮。        


    “欸,阿元,”季蕭上前兩步,見狀要擋,卻被沈淮攔住。        


    沈淮笑道,“你攔他做什麼,多半是前面折騰餓了,想去就讓他去吧,我有事情同你商量。”        


    季蕭給這句話移轉了注意力,由著小五將阿元抱去了一邊。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屋裡。        


    “晉和,是什麼事情啊?”季蕭坐著,沈淮卻站的筆挺。他本來就生的高大,此刻更是將季蕭整個籠罩在自己身下。季蕭有些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在沈淮專注的目光下害羞的情緒是更多的。        


    沈淮也不管季蕭的窘迫與羞赧,他心滿意足又心癢難耐的盯著季蕭泛紅的臉頰瞧了一會兒,心頭的火燒的他渾身燥得慌。他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一咕嚕喝下去,這才開口道,“過兩日家裡會送幾個人過來,都是從前慣常照顧我飲食起居的,只是雖說是我家裡人,可現在我與阿蕭一處院子住著,你若是不喜歡外人,我便讓人將他們送走。”        


    季蕭知道沈淮開口不會是空話,自己若是不應,他定然就照著自己所說的做事。季蕭連忙搖頭,“不礙事的,他們過來也並不打擾我和阿元,”他怕沈淮不信,還認真的重複了一次,“不礙事的,真的。”        


    “我便知道阿蕭是最好的了。”沈淮笑起來,他將手中的杯子擺回桌上,“那這事情便算是定了。”        


    第二天一早便果然有人來了。        


    季蕭在灶膛後面燒火,鍋裡的小粥燉的軟糯,裡頭還懸著兩隻雞蛋。一旁的砧板上放著一碟酸菜與一盤包子。阿元抱著小弓箭歪著腦袋蹲在木桶裡打瞌睡。        


    小五站在門口探頭看了看,道,“季老闆,侍候的人送來了,您要不要出來瞧瞧?”        


    季蕭聞言起身,雖不明白這人何以要讓自己過目,卻也依言到了門外。        


    門外站著一個身材粗壯的女子與一個模樣精幹的男子。        


    兩人一見季蕭,立刻恭恭敬敬的屈膝跪拜行了個大禮,“見過季老闆。”        


    季蕭給這排場嚇了一跳,“這是做什麼,你們快起來。”        


    兩個人也不含糊,應聲站了起來。        


    小五在一邊預料到季蕭要對自己發問,趕在前頭答道,“這是爺送來的人,我也不知內情,不過季老闆不必拘束,他們都是賣了死契進來的,照顧這院子裡的人是應當的。”        


    小五說完轉身就走,腳步匆匆只說有事。        


    季蕭叫了他,沒叫住,只得自己無奈的停住了。        


    那一男一女也並不拘束,開口介紹起自己的名諱。        


    “奴婢叫今春,季老闆有什麼吩咐的,只管說便是。”        


    那婢子的話音一落,另一個男子也緊著道,“奴才叫慶雲,全憑季老闆差遣。”        


    季蕭雖然是富貴人家出身,可沒有一天真做過誰的主子。這時候難免無措,好在今春與慶雲極會看人臉色,此時不等季蕭再說話,均是靜默的退到了一邊。        


    “爹,爹,”恰好阿元也在此時醒來,見季蕭不在,連忙高聲叫起來。        


    季蕭這才重進了廚房,大松一口氣仿若得救。        


    他從季家出逃只兩年,中間雖見識了好人壞人,可季蕭從小給關在小院子裡欺淩長大,骨子裡頭不自覺就帶著不喜接觸生人的情緒。        


    這情緒雖一天天在改善,卻也還早的很。        


    等季蕭給阿元喂了粥,擦了臉,今春與慶雲依舊站在不遠處沈淮那邊房間的廊下。        


    季蕭低著頭沒去看他們,只回屋拿了塊布包將阿元綁在了自己的背上,又捏住他的小屁股往上一托,拿起一隻小籃子準備出門去。        


    今春見狀,遠遠的走上去問,“季老闆準備去哪兒,我與你同去吧?”        


    “買個菜罷了,你在家裡吧,”季蕭不知如何拒絕,說出的話軟綿綿。        


    今春笑笑,道,“您帶著個孩子,總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這籃子我給您提著吧?”她的話是問,可動作卻一點兒也不含糊。季蕭給她捏了下手腕,指尖便不知怎麼的一松,將那送進了今春的手裡。        


    大街上人來人往,今春站在季蕭的前頭為他擋開人流,迎來往去,愣是沒一個人碰到季蕭的皮肉。        


    也不知是什麼風聲傳開了,季蕭注意到今天攤上買菜的,來往行走的都對他有些異樣的目光。        


    “季蕭!”惴惴疑惑間,他給人叫住了。        


    今春的反應比季蕭快,她往旁邊偏了偏腳步,虛虛的擋住了季蕭的身形,十分防備的看著面前靠近的人。        


    陳江川面色疲憊,像是兩天沒睡好。不過他這會兒瞧見季蕭,眼睛是亮的。只季蕭面前的今春讓他十分疑惑。        


    “這是……?”        


    季蕭從今春身後擠上前,抿唇道,“這是晉和帶過來的奴婢今春,她見我出來買菜,特意跟著過來給我搭把手。”        


    “季蕭,”聽見沈淮的名字,陳江川的臉色變了變,他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顧不得那麼多,當著今春的面拉住季蕭的手腕將他帶到一邊人少的地方,他憂心忡忡的看著季蕭,欲言又止,“你別和他走的太近了。”        


    “出了什麼事情?”季蕭見他面帶隱情,以為他誤會了沈淮什麼,又連忙為沈淮解釋道,“晉和人很好的,阿川哥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哪有什麼誤會,”陳江川急急道,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今春,見她眼神銳利,半點兒不像個普通奴婢,就更確定了自己心裡所想的,“前頭的孫牛氏與孫劉他們,一個是關十年大牢,一個是流放邊疆,這本已經是很重的刑罰,可你知不知道,他們母子兩個還沒等服刑,一個接著一個都給施了重刑,活活給人折磨死了,昨天吳三爺的事情也是在你們那兒出的吧,你可知道他們怎麼樣了?那吳家一夜之間一半的人口都給關進了大牢裡頭,如今還不知後頭的變數有多少呢,他的手段毒辣至此,你怎可與他同住?”        


    今春垂著頭,隔著嘈雜的人群,將陳江川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記在了心裡頭。        


☆、第27 喔,故意        


陳江川說的雖然不無道理,但因著季蕭的心已經漸漸偏去了沈淮那裡,此時也是不願意相信這後頭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的。        


    陳江川見說他不動,既是洩氣又是惱火,再對上今春審視的目光,他擰緊了眉頭甩下季蕭的手大步離去。        


    季蕭頭一次見陳江川發怒,有心追上去寬勸兩句,卻給今春邁步擋住了去路。        


    “爺,”她面帶笑意,說話溫和卻不容抗拒,“再一會兒早市便要散了,咱們緊著先把菜給買了吧。”        


    這一耽擱,陳江川的背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季蕭也到嘴邊的話也就只好不了了之。        


    因著平陽縣定都之事,這原本不大的小城鎮一日日的湧進新的人來。手上有閒錢的都置辦起了房子,且不說住,光是留個位置也是好的。        


    阿元懶懶散散的趴在季蕭的肩上,圓乎乎的眼睛閑閑的眯著,將睡不睡的打量著周圍來往的人群。        


    忽的,一顆紅豔豔的果子杵到了他的眼前。阿元抽抽鼻子,雙手一撐立刻活泛過來。他接過今春遞給他的一顆糖葫蘆,眼睛一眯,甜甜蜜蜜的吮吸起來。        


    剩下的竹簽上還有四顆山楂,今春動作極快的用油紙將它包起來,又放到菜籃子的一角裡,不等季蕭開口說話,便道,“山楂開胃,現在吃一顆,到時候中午吃飯便不用哄了。”        


    這話說的有道理,不過季蕭看看阿元,也有些無奈,嘴上也不好戳穿背後正嘖嘖有聲吃果子的胖崽子。        


    阿元吃飯從不用哄的呀……        


    不過一顆山楂的效用的確顯著,阿元不等回家,便趴在季蕭背上來回蹬腿喊餓,季蕭不過走的慢些,他便含出一包眼淚可憐兮兮的像是要哭。        


    這麼大胖娃娃並不算輕巧,季蕭來回走動已經有些吃力。今春見狀,一手將菜籃子往裡頭挪了挪,一手對季蕭張開道,“爺,我來吧。”        


    阿元這回卻不願意生人抱他,只哭唧唧的從季蕭背上轉去了他的懷裡。        


    小傢伙面頰漲得紅紅的,緊緊揪住季蕭的衣襟,嘴唇一顫可憐的不知像是個什麼樣。知道是因為他餓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受了怎樣的對待呢。        


    “那奴婢先回去將飯做上。”今春對季蕭屈了屈膝,轉身快步走了。        


    季蕭無奈,抱住阿元在他的臉上親了親,“阿元怎麼哭了,還是不是個小男子漢?”        


    “是,是男漢!”阿元的奶音一顫,強忍著停了一會兒,不過須臾又哇的一聲哭叫道,“阿元,餓,”        


    季蕭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邊輕輕拍著阿元的脊背,一邊往家去。人聲漸歇,他的腳步拐進弄堂之中,未曾發現街對面一雙驚異又雀躍的眸子將他的一舉一動全都收進了眼底。        


    還未走進院裡,季蕭便抬頭看見廚房裡飄出了炊煙。等他邁步進院子裡,更發現手腳快的不僅是今春,慶雲更是數一數二的。        


    出門不過多大一會兒,一院子的柴火已經被他劈成了勻稱的木塊,全都整整齊齊的捆紮在一處,堆得同山頭一樣高。        


    今春又適時的從廚房裡走出來。她手上端著一隻小碗,裡頭裝著的是早上剩下來的粥,粥上點著些酸菜,又對半放了兩個蛋。        


    “爺,先給小少爺喂些吃的吧?”        


    阿元此時已經哭得抽抽,在季蕭懷裡一顫一顫的。季蕭也無他法,只道了謝將碗給接了過來。        


    “爺可實在別這樣客氣,”今春半垂著頭道,“您這般是折煞奴婢了。”        


    “晉和是你的主子,我不算是,”季蕭很有些不自在,“你以後叫我季老闆便成了。”        


    阿元站在地下,見季蕭不喂,自個兒雙手扒拉著那只小碗銜著碗沿呼嚕呼嚕便下去兩口粥。        


    “這怎麼成?”沈淮的聲音由遠及近,他從外頭進院,面上還帶著笑。        


    季蕭見了他,方才順理成章要往下說的話便梗在了喉頭。        


    沈淮走到他身邊,眸光明燦,他彎腰與坐在矮凳上的季蕭視線齊平,笑問道,“一早上不見,阿蕭做了什麼?”        


    他的目光專注,語氣關心,讓季蕭感覺到一股不合時宜的甜意。        


    他低頭給阿元劃了一口粥,抿唇笑了,“與今春出去買了菜,”        


    兩人這樣的對話像是尋常過日子的夫妻……季蕭覺得自己不害臊,又忍不住這樣想,面頰上便有些飄紅。        


    近來的阿蕭越發不禁逗了。        


    沈淮直起身看著季蕭粉撲撲的臉頰,耳邊聽著自己兒子呼嚕呼嚕喝粥的聲音,不由得跟著食指大動,恨不得低頭在季蕭的臉頰上咬上一口。        


    “今天晉和怎麼回來的這般早?”季蕭抬手擦了擦阿元臉上的淚痕,說話間也覺得早前阿元大哭的時候有幾分好笑,忍不住便與沈淮說了這件事,又道,“阿元近來傻乎乎的。”        


    沈淮聽完季蕭的描述,也不免朗聲大笑。他半蹲下來,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袍拖拽到了地上,反而伸手摸了摸阿元腦袋上軟軟的頭髮道,“你這小饞蟲,毛病竟一天比一天厲害了。”        


    阿元鼓著嘴巴含著粥,也不知沈淮說的是什麼,天大地大肚皮最大,他將腦袋埋進粥碗裡頭,才不去管大人們說的。        


    “今日沒什麼事情,下午也不用走的。”沈淮站起來松了松自己的衣扣,狀似不經意,“這身衣服怪不舒服的。”        


    他這麼一說,今春便在一邊恰到好處的接道,“您瞧瞧我,手竟這樣烏漆嘛黑的,廚房也一時走不開,季老闆,您替我幫爺換一身便服吧?”        


    今春這樣說,季蕭也不好拒絕,他放下粥碗,讓阿元自己蹲著吃,“沒事,我來吧。”        


    要不怎麼說都是宮裡出來的老人精呢!這一個個的察言觀色說話辦事,無一處不妥貼的。沈淮領著媳婦兒回房給自己換衣服,心裡美的要飄上了天。        


    阿元蹲在原地,只管捧著粥碗,渾然忘我。        


    屋裡,沈淮伸手解了自己的兩個衣扣,正要往上解時,他動作一停,盯著季蕭背對著他的身影刻意道,“哎,我這衣扣怎麼解不開?”        


    季蕭抱著一套沈淮的便服回身,連忙將衣裳放到一邊,轉而走向沈淮道,“我幫你。”        


    沈淮要的就是這一出,他站的筆直,等著季蕭踮起腳尖來夠他的衣扣。        


    他比季蕭高出大半個腦袋,兩人之間差著一截。季蕭捏住沈淮的衣領,腳尖顫著有些為難,“晉和,你,你將頭往下低一些吧?”        


    “這樣?”沈淮依言猛一垂頭,原只想湊近了逗一逗季蕭,卻不想一盯住季蕭那微啟的唇瓣,他沒停住竟碰了上去。        


    一片柔軟的觸感,季蕭受到驚嚇,雙手一松,就要往後退去。        


    沈淮連忙半攬住他的腰,將他摟緊了扣在自己的懷裡。        


    “晉、晉和,你鬆開我……”季蕭的頭給沈淮摁在懷裡,悶悶的帶上了哭腔。        


☆、第28 啊,可愛        


雖然沈淮這些天夜夜少不了趁著季蕭睡著偷偷占人便宜,可是此時清醒著到底還是第一次。他一則自己也有些緊張,二則怕季蕭因此生他的氣,不再願意理會自己。        


    伸手摟住他是下意識的舉措,沈淮實在怕一鬆手季蕭就轉身跑了再不回來。        


    “我鬆手,你別跑,成不成?”他將季蕭稍稍推開,低著頭與他輕聲打商量。        


    季蕭此時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子,雖然平日裡軟綿綿的,可要真急了說不準也咬人。若是真只咬一口,沈淮倒也不覺得有什麼,跑才是他怕的。        


    季蕭十分艱澀的點了點頭,然後察覺到自己腰上那鐵圈一般的手臂慢慢的松了開來。        


    他的心撲通跳的飛快,像是要從胸腔裡一躍而出。        


    “我不是故意的,”沈淮還怕季蕭走,他轉而飛快的拉住他的衣擺,又急急地想要查看他臉上的神色。        


    偏偏季蕭緊緊地低著頭,不願意抬起來給他瞧。只不過隨著他扭頭的動作,須臾就有一顆水珠子甩到沈淮的手背上,涼的他心頭一驚。他更是急了,抬手要給季蕭抹眼淚,卻又給季蕭躲了過去。        


    “阿蕭你別哭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沈淮這才真是怕了,他抬手虛虛的摟住季蕭,“你一流淚,我心裡不知多難受。”        


    季蕭的本意其實也不在哭上面,可不知為什麼眼淚一來就收不住。沈淮不哄還好,一哄,他更就是委屈加上過意不去了。        


    “我並不是因為你哭的,”季蕭垂著頭低聲道,“我也信晉和你不是故意的……”他只不過在有一瞬裡恍惚將沈淮與曾經平王的樣子想到了一處,可不過那一瞬以後,他就清醒過來,自己面前的是晉和,不是什麼平王。        


    他既是有些怕,又是有些愧疚,怎麼能將這麼好的晉和和那平王比呢?        


    沈淮聽了這話又覺得心裡頭有些不是滋味,他盯著季蕭微微顫抖的肩膀,不無嫉妒的問,“那,那你是因為誰哭的,因為你媳婦兒嗎?”        


    季蕭哪裡有什麼媳婦兒,他口中的媳婦兒逃不過就是曾經的自己。這一點沈淮清楚明白,可他還是開口詢問。        


    “恩……”季蕭聲音幾不可聞,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雖然知道“阿元娘”的角色只不過是個虛幻到不能更虛幻的人物,但只要一想到眾人眼中的這個人物絕不是自己時,沈淮難免有些吃味。        


    “有什麼好為你媳婦兒哭的,她都不在了,”沈淮滿口酸味,“你還能記著她一輩子啊。”        


    能和自己吃起醋來毫不含糊的,這天底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這話陰差陽錯,正好點在了季蕭的心頭。        


    平王那是兩年前的一段過往,自己真的要將他一直放在心上記掛著嗎?他的人生自阿元出生起就有了很大的不同,那些舊的往事的確該全都忘掉才是。        


    沈淮扶著季蕭的肩膀往後退了一步,他為終於不再閃躲的季蕭擦去眼淚,“你瞧你,多大的事兒呢,憑白流了這麼些眼淚,剛才還和我說是阿元傻乎乎的。”        


    他的聲音柔和,動作輕柔,把季蕭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晉和親了自己,他並不是很討厭的。心底那隱隱的期待更是被這一個“不故意”的親吻給攪的生根發芽起來。        


    只是晉和是個什麼心思呢?季蕭覺得自己一時捉摸不透。        


    兩人沉默一會兒,各自帶著心思散了。        


    中午,天空中忽然毫無徵兆的淅淅瀝瀝下起雨。        


    季蕭坐在屋內靠門處,原本借著外頭的光線將沒剩下多少針線的衣服繼續做起來,卻不想大風兩陣刮過,一片烏雲密密實實的壓了過來。他皺了皺眉頭,將凳子往裡面移了移,又起身去點蠟燭。        


    今春與慶雲均不見蹤影,此時只阿元仰躺在季蕭腳邊的席子上,圓鼓鼓的肚皮卷著一張小薄被。他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樑柱,既不睡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見季蕭起身,便跟著一咕嚕翻身趴著,上半身像一隻小龜似的仰著,抬高了聲調糯糯的叫爹。        


    季蕭端著燭臺回來,見他這小狗腿的模樣,笑了,“做什麼,才吃完飯,難不成又餓了?”        


    阿元不答,只嘻嘻的笑看著他,開襠的布料露出兩隻白胖白胖的屁股蛋,一雙水杏圓眼漂亮的緊,瞧著就讓人心頭寬敞。        


    季蕭放下燭臺,垂首摸了摸阿元的腦袋,“爹爹抱著你睡覺?”        


    阿元要的就是這個,此時連忙巴住季蕭的手臂說好。自個兒又屁顛屁顛的從地上爬起來,利索的鑽進季蕭的懷裡。歪著腦袋在季蕭的臂彎裡沒一會兒便張著小嘴打起了呼嚕。        


    季蕭因阿元的體貼而心中漸感寬慰,手下飛針走線,將那衣服縫製完整。        


    另一邊房裡,今春垂首站在沈淮面前,事無巨細的將早上的所見所聞一字不落的複述了一遍。        


    沈淮原本一邊看著公文一邊漫不經心的聽著黃瓜青菜多少錢一斤,可待聽到陳江川拉著季蕭的手說了那樣一番話,他就坐不住了。        


    “拉了阿蕭的手?”沈淮冷著臉問。        


    今春認真的點了點頭,“手腕上一寸左右,拉了約十三息的光景。”        


    沈淮頭皮一陣發炸,差點兒將扶手捏碎了,才將將忍住此時將陳江川揪過來千刀萬剮的衝動。        


    “一個平日裡無能力護住阿蕭的人,此時倒像是為他作好心一般。”沈淮原因陳江川對季蕭有幾分照顧而心帶感念,此時卻是全只剩下厭惡。        


    上午的事情也將沈淮弄得有些心緒不寧,他拂袖起身,望著窗外綿綿雨絲,越發煩悶起來。        


    照著他原本的脾性,哪裡會將陳江川放在眼裡,別的不說,他碰了季蕭的那只手少不了要剁成肉泥。可此時顧忌著季蕭,沈淮又先不得不收了那份心思,強自按捺下來。        


    正煩悶,門外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雖然輕緩,卻也一聲不落的落進沈淮耳朵裡。        


    是季蕭。        


    果然,沒兩息的功夫,外頭的腳步一頓,隨即傳來季蕭的問詢聲,“晉和,你在嗎?”        


    沈淮從裡頭應了聲,今春上前兩步將門打開,恭恭敬敬的將季蕭迎了進來,“爺。”        


    季蕭被這樣稱呼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好在今春說完便退了出去,又抬手將門合上,把裡外的空間隔絕開來,他這才舒了一口氣。        


    沈淮面色一時還未回轉過來,季蕭一看心中有些惴惴,莫不是晉和因著上午的事情回過味來生氣了?那事情說到底也有自己的一份不經心在裡頭呢。        


    季蕭心虛起來,說話便不是很利索,他抬起手中的布料,“這,這是我給你做的衣服,晉和一直以來十分照顧我,我沒有其他能給的,這樣的衣服外頭不好買,你,你不要嫌棄。”        


    沈淮是瞧見季蕭這些天都在做衣服,卻不知是做給自己的。他受寵若驚的站起來,猛一下暫將陳江川給扔到了腦後。        


    “阿蕭竟還會自己做衣裳?”沈淮快步走到季蕭面前,見他低著頭似乎是不好意思,連忙將衣服接過,“不嫌棄,我怎麼會嫌棄阿蕭的手藝呢?”        


    就算季蕭此時遞過來的是一塊破布,他也要想辦法漂漂亮亮的披在身上啊。        


    “恩……從前不太會,可阿元長大了,許多地方都要用上的,我便自己學了,”季蕭說到這裡頭低的更緊,晉和不會因此瞧不上自己吧?不少人將此視作女人的活,男人是不能碰的。        


    只季蕭並不這樣覺得,因此想到這裡,趕在沈淮說話前,他又磕磕巴巴的補充了一句,“這事情並不簡單的,許多嫂子大娘的手藝都是十好幾年呢,衣食住行,衣排在最前頭……”        


    他稀裡糊塗的說了幾句,也不知怎麼的越說自己也越糊塗起來,末了只能停住,心中不□□穩的等著沈淮說話。        


    沈淮哪裡會瞧不上季蕭的手裡,他將手上的衣袍抖落開來,往自己身上一套,也不顧外袍的阻擋,笑道,“合身極了,阿蕭這樣的手藝實在是我的福氣了。”        


    季蕭見他竟沒有不喜,便跟著雀躍起來。他抬起頭仔細的瞧了那衣服在沈淮身上的模樣,又忍不住伸手為他整了整衣形。衣服是完全妥帖的,這布料綿軟,穿在沈淮身上想來也不會不舒服,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一雙美目笑成了彎彎的月牙,“還好還好,本想著若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我是要拿回去改一改的,好在我估計的還算准。”        


    “估計?”沈淮脫衣服的動作一頓,他轉頭盯著季蕭,目光在季蕭上上下下帶了些考量笑問道,“阿蕭未曾用尺,如何估計的,我道平日裡總覺著有人盯著我瞧,原來是阿蕭你。”        


    他這句話是奔著玩笑去的,卻不想季蕭的臉面猛地漲紅,像是被人說中了心思一般。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他很不好意思,卻又不太想讓沈淮誤會了自己,紅著臉十分認真的對沈淮道,“我就是這些天估摸你身形的時候多瞧了你一會兒,其他時候我不太盯著你偷偷看的。”        


☆、第29 嘿,一家        


“我又不會因為這個怪你,”沈淮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隨意搭在臂彎中,他將自己的手掌攤平在季蕭面前,道,“給我看看你的手。”        


    季蕭有些不明所以,猶豫著將手給伸了過去,“做,做什麼呀?”        


    他的手有什麼好看的。        


    沈淮握住他的指尖,入手溫軟,十指纖細。他耐住心中的悸動,仔細的盯著季蕭的指尖寸寸瞧過去,果不其然在上面發現了幾個泛紅的小針孔。        


    他的眉頭隨即跟著皺了起來。        


    季蕭發現沈淮看得是這個,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這個是難免的,”他慢吞吞的解釋起來,“我的針用的還不夠好,難免是要紮到一兩下的,就算是那些練了十幾二十年女工的嫂子們也時不時要給針紮一下的,並不稀奇。”        


    沈淮輕輕地搓了搓他的指尖,雖見季蕭神色無異,心裡卻還是不爽利,前頭因著季蕭給自己做衣服的興奮感一下少了三分,“疼不疼?一會兒我讓今春給你找點藥塗上。”        


    “不用的,”季蕭臉色發紅,其實是有點疼的,可他不想讓沈淮覺得自己是個連被一根針紮幾下都要喊疼的人,當下便一本正經的保證道,“真的不疼,每回做衣裳都少不了要紮幾次,早已經習慣的。”        


    沈淮不以為然,他用略微粗糙的指腹撫了撫季蕭的指尖,又吹了一口氣,至此怕季蕭覺得不對這才慢慢的松了手。        


    “我一會兒讓今春去拿藥,以後日日抹一些,知道了嗎?”        


    沈淮這就松了手,季蕭心中隱隱覺得有些可惜,可他臉上不好顯露,只低了頭掩飾了面色,“知道了。”        


    窗外撲撲楞楞的飛來一隻鳥,有些笨拙的在窗戶上裝了幾下,引起了室內人的注意。        


    沈淮走到窗邊,抬手才將窗戶打開一條縫,那只笨鳥就著急忙慌的擠了進來,咕咕叫著停在了沈淮的肩上。        


    來的是一隻信鴿,腳上捆著一團紙。        


    季蕭見狀,知道沈淮是有公事,於是不等他說話就自己主動開口道,“晉和,阿元還一個人睡在屋裡,我回去看看他,這,這衣服,你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儘管和我說便是了,改起來就是幾針的事情。”        


    沈淮心道,我哪兒還會讓你再動手做這些?只是面上他還是笑著將事情應下來,又道,“一會兒我讓今春過去。”        


    季蕭點頭,隨後轉身推門出去了。        


    回到自個兒屋裡,阿元睡得正熟。他仰躺在床上,兩隻手捏成拳頭放在腦袋兩邊,無意識的抿著嘴。        


    季蕭輕手輕腳的躺到阿元身邊,目光瞧著帳子頂發呆。他想起方才在沈淮那邊屋裡兩人的對話,以及沈淮的親昵促狹,回想間心口還忍不住撲通撲通的跳。        


    剛發了一會兒呆,今春來敲門了。        


    “爺,您在裡頭嗎?”        


    季蕭起身給阿元蓋了蓋被子,輕聲的應了快步走去開門,門一開,帶進來一股夾雜著雨絲的寒氣。        


    秋天果然是來了。        


    今春的手上拿著一隻小託盤,裡頭放著一紅一白兩隻精緻的瓷瓶,穩穩當當的立著。        


    今春看了一眼內帳中睡著的阿元,邁步時腳步幾不入耳。        


    “這藥膏活血化瘀治療創傷是很好的,”今春拉著季蕭在桌邊坐下,她打開白色的那一瓶道,“若是有什麼磕著碰著的,用一點兒小半天就能見著效用,”        


    乳色的藥膏被今春抹在季蕭的指尖,沒兩下清清涼涼的化開在皮膚上。        


    季蕭雖心裡倍感甜蜜,卻不由得還是覺得沈淮實在有些小題大做,同時又有些心疼,“這藥看著就是好藥,用在這麼一點兒小傷上頭實在是浪費的,針線活,都是難免的。”        


    今春抿唇笑了,“針線活的確是難免的,奴婢從小練習針線活的時候,兩隻手都給紮的不能看了。”        


    見今春贊同,季蕭松了一口氣,眉目之間也揚起笑意,“就是這樣……”        


    他正要往下說,卻見今春搖了搖頭,她的相貌不很出眾,雙目卻極其有神。今春一邊收起那只白色瓷瓶一邊又打開了另一隻紅色的瓷瓶,她將紅色瓷瓶裡質地濃稠的液體倒在自己手心一些,隨後不輕不重的將之揉在季蕭的一雙手上,她道,“爺,我的手無論給紮成什麼樣,那都是應該的,因為我是奴婢,往後這些活,是不該你做的。”        


    季蕭怔住,他覺得是今春有了什麼誤會,比如她將自己當做了與沈淮同一位階的人。他連忙開口解釋,“不是這樣的,這有什麼該不該呢,自己想要辦成的事情,自己就該付出力氣……”        


    今春卻無奈笑著搖了搖頭,她收起託盤站直了腰,“爺,白色的是療傷的,紅色的是潤膚的,您平時用的時候別搞混了,奴婢先告退了。”        


    今春實在是客氣有禮以至於十分疏離,季蕭無從下手,便也只能頓住後面的說辭。        


    阿元睡到下午雨勢漸漸停歇下去才醒過來,他閉著眼睛不很快活的翻了個身,沒想到這一翻身沒有翻到柔軟的被面上,卻是翻到了一雙大手之上。大手順勢撈住了他的肚皮,將他整個托了起來。        


    阿元瞬間騰空,嚇得四肢亂竄,哇的一聲叫了出來。        


    他一睜眼,正對上沈淮的雙目,陰測測的看著自己。阿元覺得不妙,一邊蹬腿一邊撅著屁股扭頭要喊爹。        


    沈淮在他肉嘟嘟的屁股上拍了拍,雙手撐著他的咯吱窩將阿元抱起來又按在了自己懷裡,“叫什麼爹,我也是你爹。”        


    阿元無處可去,連忙小意討好的開口叫沈淮,“爹,爹,”        


    沈淮勾著阿元的衣領子仔細瞧了瞧上面的針腳,不說別的,就是這會兒的那件小裡衣以及裡頭的那只小肚兜上面的針腳都是出自季蕭的手無疑。        


    “你這小東西,”沈淮耐不住又拍了下阿元的屁股,咬著牙道,“叫我爹有什麼用,阿蕭給你受了多少罪?”        


    阿元糊裡糊塗也聽不懂沈淮說什麼,這會兒只知道一個勁兒的用自己僅會的一兩個字討好,恨不得屁股後頭生出一條小狗尾巴使勁兒搖,“爹,好,爹好!”        


    “還算你這小東西有些良心,知道阿蕭的好,”沈淮一手將他舉在臂彎裡,又摸了摸阿元熱乎乎的小手,這才向外頭走去。        


    阿元緊緊地抱著沈淮的脖頸,生怕他半路將自己扔了,雙目又忙不迭在院子裡搜尋季蕭的身影。        


    季蕭正站在小酒館的舊址前,與幾個泥瓦匠商量如何重建這小酒館。        


    季蕭原本的意思是照著本來的大小恢復原樣便是了,前頭只不過是破了一扇門,左不過是修一修的。誰知也不知吳家找來的是什麼小工,手腳俐落的將這些磚牆瓦楞拆的東一塊西一塊,不重建也不成了。        


    吳家人……季蕭此時想起早上陳江川和自己說的那些事情,便越發覺得有些誇大其詞了。那吳家是什麼人家,他心裡是知道一些的,晉和便算是在平王身邊,還能有這樣的遮天本事將人弄到大牢裡?這會兒自稱是吳家派來的泥水工就更是打消了季蕭心中的疑竇。        


    就算是有,季蕭也覺得定是吳家人自己有越界的地方,平日裡也就夠囂張跋扈了。        


    阿元遠遠地瞧見季蕭的背影,立刻不安分的撲棱起來,“爹,抱,抱!”        


    他可記得方才在屋裡給沈淮打的那兩下屁股呢,小娃娃面上不顯,心裡卻記仇的很。        


    季蕭一聽阿元的聲音,連忙回頭,又見小傢伙撲騰的厲害,趕緊上前將人給抱到了自己手上。        


    阿元一入季蕭的懷抱,便很是松了一口氣。他環住季蕭的脖頸,胖手一指沈淮正要告狀,沈淮的掌心卻不知怎麼變出一塊四四方方油紙包著的小糕點,在阿元的眼前晃過一晃。        


    阿元一覺睡醒,正是肚子空虛的時候,前頭沒想起來,這會兒一見這糕點,立刻忘了新仇舊恨,只嘿嘿兩聲笑,旁的卻是一字不說了。        


    空中還有些綿綿的細雨絲,斷斷續續輕輕飄飄的落在人的發頂。季蕭站在外頭有一會兒,雖然自己未曾察覺,可頭頂到底是結了一層密密的水珠子。        


    沈淮站到他身邊,一手為他遮住,一手又為小老鼠似啃糕點的阿元遮住腦袋。        


    “實在不能再小了,”一個中年老師傅比了比大小,對季蕭解釋道,“照著您原來比劃的那點大小,實在是人擠人的,我聽說你這重建起來是要做酒水生意,太小了不好。”        


    季蕭連忙道,“不是的,只有這塊地方是我家的,另外半塊是,”他指了指沈淮看,“另外半塊是他的。”        


    中年老師傅看看季蕭,又看看姿態殷勤給季蕭和阿元遮雨的沈淮,皺起眉頭疑惑道,“你們兩個不是一家的?”        


☆、第30 恩,逗弄        


阿元啃完糕點,撅著紅紅的小嘴將自己的腦袋貼在季蕭的頸側,目光斜向上看著自己父親窘迫起來的側顏。他用沾了糕點的小手在季蕭的臉頰上撫了撫,又撐著將自己的胖臉湊過去蹭了蹭季蕭的,口齒不清的道,“爹,不怕。”        


    季蕭給阿元蹭了一臉的糕點渣子,他連忙捉住阿元的手,勉強的笑了一下,“不是一家的,這中間原本是有院牆的,中間打通了,看著寬敞了,可地方還是分開的。”        


    老師傅四下瞧了瞧,明白過來,“哦,看得出來,這也的確不是一個院子的構造,那,”        


    他頓了頓,沈淮此時插話進去,“隔著院牆時是該分開算,可如今連牆都沒了,還顧著這些做什麼?這院子我左右也住不長久,無須考慮旁的事情,怎麼合適怎麼改。”        


    沈淮身上的氣勢逼人,與季蕭這樣看上去就軟綿綿的顯然不是一個路數。老師傅做了這麼些年的工,看人挺准,沈淮一發話,到底該聽誰他心裡就有了數,於是徑直點頭信心滿滿的道,“我知道了,兩位請放心,我手下出來的活,這平陽縣裡沒有一個不說好的,”他說著又指了指後面跟著的幾個小徒弟,打著包票般,“我的這些徒弟最少的也跟了我有五年,手上的功夫沒有一個是糙的。”        


    沈淮一笑,知道他們多半是要自誇的,也不太將老師傅的話放在心上。        


    季蕭還要說話,卻被沈淮推了推,不得不跟著轉身,耳邊又聽他道,“雨大起來了。”        


    雨勢的確又起,飄飄揚揚的夾著涼氣。        


    今春從屋裡撐著一把油紙傘快步走來,將那傘遞給了沈淮。沈淮接過傘,將季蕭與阿元密密實實的照進了傘裡。        


    季蕭記著剛才沈淮說的那句“這院子住不長久”的話,心中憂思頓起,情緒低落下去。沈淮低頭見他神色怏怏,轉而停住腳步,擋在了季蕭的身前。        


    “阿蕭在想什麼?”        


    沈淮的髮絲沾了水,有幾束垂在肩側往下墜著水珠子。季蕭半低著腦袋,視線跟著那水珠子落到了地上。        


    “阿元的外衣還沒穿,我怕他冷了,想給他加件衣服,”季蕭摟緊阿元,阿元的臉擠在季蕭胸口,癟了一半,偏生他眼睛睜得圓溜溜極大,看上去有些滑稽。        


    沈淮不信季蕭的說辭,他伸手捏了捏阿元的手,依舊是小火爐似的熱極了,“是因為剛才我自作主張與他們說了改建酒鋪的事情嗎,阿蕭因此不高興了?”        


    季蕭的臉色素白,在不明朗的光線下麵還能看見細細的小絨毛。沈淮再三按捺,卻還是忍不住抬了手,在他的臉上摸了摸。        


    觸感果然如他預想那般綿滑。        


    季蕭驚愕的抬起頭來,一瞬間漲紅的臉色已經瞧不出方才的局促,“晉和,你,你做什麼?”        


    沈淮在他的目光下撚了撚手上的糕點渣子,複而抬手又在季蕭的另一側臉上輕輕擦過,“一臉的糕點末,阿元蹭的。”        


    季蕭見狀有些不好意思,他還以為,還以為……        


    沈淮重新開口打斷他的思緒,“阿蕭可因為剛才的事情有不高興的地方?”        


    他問的執著,季蕭也不好再不開口。他搖了搖頭,帶著些難為情的問,“晉和你在這兒住不長久嗎?”        


    從前他一個人帶著阿元,又逢小酒館正開張,街坊鄰里的不幫襯,他的日子過得實在艱難的時候,季蕭也覺得一個人恰好,起碼與人無爭,安安穩穩。可沈淮一來,幾乎處處是好。自他住到隔壁,季蕭每日也覺得自己有了個念想,生活漸漸圓滿起來。他這才發現,從前自己那些不想要,不去爭的念頭不過是因為明知自己爭不到也得不到而自個兒想出來安慰自己的說辭罷了。        


    如今沈淮在他面前,季蕭想要的不得了,他就想留住他,可又手腳笨拙嘴上無話的不知怎麼舉止才是妥帖。        


    這會兒又怎麼好直接問人的去留呢,太無禮了。        


    可道理季蕭都清楚,可真輪到自己身上了,他又沒能管住嘴。        


    難為情就難為情好了,季蕭想,難為情也比不知道沈淮的去留好。        


    沈淮指尖還留著方才拂過季蕭面頰時候的觸感,他心中喟歎,只可惜這兩天晚上季蕭睡眠太淺,他只能偷偷瞧上一兩眼,碰也不敢碰。難得摸了兩下,還是靠著點糕點碎末。        


    真是沒什麼出息。        


    這麼一大塊帶著香的肉,成天的放在一個假和尚面前晃蕩,沈淮也是跟著一天比一天的佩服自己。        


    “這院子太小,”沈淮照實說了,“暫且住著還成,長久了多不方便,連下人都住不進來幾個,”他看了看季蕭又蒼白下去的臉色,並沒有停,而是繼續說道,“阿蕭也不能在這兒長久的住著啊,到時候我走了,自然也是要將你帶上的。”        


    “帶,帶上我做什麼……”季蕭嚅囁著有些驚奇,不過剛才低落下去的心情卻是因為沈淮的這句話回升了不少。        


    “帶上你同我一起住啊。”沈淮的語氣理所當然,兩人的腳步停在廊下,他收了傘,抖了抖上頭的水珠子,回頭對季蕭笑道,“怎麼,阿蕭不願意嗎?”        


    季蕭先是搖頭,後又立刻頓住,“這、這個怎麼說我願不願意呢,我帶著阿元是一家子,晉和以後,”他的聲音乾澀起來,卻還是繼續說下去,“你以後也是要娶妻生子的,咱們都在平陽城裡,往來方便,住在一起是不必的。”        


    沈淮要和其他人一樣娶妻生子,是十分尋常的事情,季蕭不用想其他的就斷定了這樣一個結果。        


    卻不想沈淮哈哈一笑,伸手攬住季蕭的肩膀,湊近了低頭親了阿元一口,後又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盯著季蕭,“娶妻生子?既然如此,阿蕭做我的妻,阿元做我的兒子,不是正好,還省了那麼些個麻煩事。”        


    季蕭的臉猛地漲紅,沈淮的目光如狼似虎,他就仿若是被他桎梏的小羔羊,無處可躲。那一下親在阿元臉上的,就仿佛像是親在他臉上的一般,季蕭的心跳的太快,就怕沈淮要聽見。        


    他勉強的笑了笑,“這樣的玩笑話,晉和以後切莫再說,萬一讓別人聽了去,是很不好的。”        


    當朝雖然不似前幾朝男風盛行,然而對這些也並不忌諱。男妻是少之又少,可男妾在有權有勢的人家卻不少見。只不過這都是貪著男色罷了,往往在那樣的人家,男妾的身份還沒有普通的妾室高,說是個隨時供人泄欲的奴才也不為過。        


    今春上前接過沈淮手中的傘,又聽他與季蕭道,“好了,不逗你了,今天下雨,有些陰涼,晚上吃頓火鍋去去寒如何?”        


    季蕭松了一口氣,點點頭,“聽你的。”        


    市場早已散去,今春卻依舊帶著傘跨著籃子出去了一趟。等回來時兩手都拎的滿滿當當,籃子裡也不知哪兒來的嫩牛肉與兩根牛骨。魚蝦類的吃食也是不少,與豆腐青菜這些隔著油紙放。        


    不過最晃眼的還是慶雲後頭帶回來的那一大只銅制的火鍋爐子,與一大包肉包子。肉包子是給幾個泥瓦師傅吃的,配上季蕭留的酒,也算是頓不錯的點心。        


    季蕭見了今春拿的東西,滿眼驚歎的迎了過去,“這些東西,外頭現在還有的賣啊,今春你是去哪裡買的?下次我也記著去瞧瞧。”        


    萬事當頭,他總是先盤算著小家的衣食住行。        


    “爺,您記這個做什麼,往後這些事情用不著您動手。”今春將東西放進廚房,又笑著將季蕭推出去,“您在外頭,廚房太小,人多了反而走不開了。”        


    慶雲後腳跟往廚房走,對季蕭也是一個說辭。        


    季蕭猶豫的退了兩步,沒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小廚房,確定了自己是沒什麼用處了,這才往回走。正走了兩步,忽然聽見院門口傳來喧嘩的聲音。        


    “你們讓我進去,季老闆還要喊我一聲嬸子呢!你們別推我!”王婆子的嗓音季蕭一耳就分辨了出來,他心頭一緊,就怕王婆子的莽撞性子給她惹了禍,趕緊快步上前將院門打開。        


    沈淮手下帶著的是怎樣手段狠絕的人,季蕭自己是見識過的。        


    果然,才這麼一會兒,王婆子果然身形狼狽,一緊一屁股坐在了泥水地上。        


    “季蕭啊,你可出來了,嬸子可要被他們打死了!”        


    王婆子的無理取鬧平時季蕭還能忍,也能給個笑臉,可此時她對沈淮的部下撒潑,季蕭就有些不太喜歡了,“嬸子你起來,別說嚇人的,有什麼話,進來說吧,在外頭這樣,太不好看。”        


    王婆子聞言連忙點頭,一咕嚕從地上站了起來。侍衛們聽了季蕭的話,沒再阻攔,她便一溜煙的進了院子,伸手死死地抓住了季蕭的手腕,將他拉到牆根底下密切切的問,“季蕭,嬸子問你,阿川可是得罪了什麼人了?”        


    季蕭手腕給王婆子捏的生疼,抽又抽不出,只得忍著,他皺眉,聽王婆子這麼說,又真有幾分給陳江川擔心的念頭,忙問道,“阿川哥他怎麼了,嬸子為何這麼問?”        


☆、第31 啊,過渡        


“也不是,”王婆子略松了手,她苦著臉抱怨道,“今天早上一回家臉色就不大好,我又問不出什麼事情來,半天就和我說了兩句話,一個說的是他這捕快興許幹不長了,另一句說的是,”王婆子講到這裡時頓了頓,她謹慎的看了看季蕭的臉色才繼續說下去,“說的是你不分好壞……”        


    季蕭的臉色果然如她預料般的變了。        


    “這兩年阿川哥很照顧我,此時大概也是憂慮過頭了,”季蕭穩了穩臉色,雖情緒裡有對陳江川言辭的不認同,但他也不想對王婆子有所表露,再開口多的是生疏,“只不過事情的好壞我有自己的判斷,也托嬸子回去同阿川哥講一聲,往後切莫將我的事情這般放在心上。”        


    王婆子好賴聽出了季蕭話裡的不高興,心中也有絲不歡喜。她自是一直認為自己兒子是頂天好的,此時竟給平日裡看不太起的季蕭給說了,要是放到前些天,王婆子准保都要給季蕭吃一頓排頭,讓他在街坊鄰里之間出一出洋相。可這會兒她眼珠子一轉,臉上笑意卻不減。        


    “對,是這個道理,”王婆子的笑意不及眼底,她拍拍季蕭的手臂,姿態親熱,“季蕭你是素來懂的,可阿川他欠一些啊,你如今,”王婆子頗有深意的往看不見人的房裡瞧了一眼,繼續道,“你如今與那聽說在平王面前格外得臉的官爺住一個院子,連下人都用上了,想來是說得上話的,阿川平日裡對你好吧?你就去幫他說一說好話,咱們不求做捕頭,怎麼說也要幫他把捕快的位置穩住啊!”        


    原來是奔著這個來的。        


    季蕭聽到這句心裡反而松了一口氣,陳江川現在是安穩沒出事的。        


    “這個,我怎麼說呢,晉和他也不過是住在這裡,公事上面我不好過問的,”季蕭忍著王婆子緊緊的盯視,硬著頭皮將平時絕對說不出來的話講了出去,“嬸子別想得太多,阿川哥做事認真,不會生變的。”        


    王婆子聞言立刻瞪起眼睛,“你這人,怎麼這般不識好歹!”        


    她咬著牙壓低聲音正要罵,卻遙遙聽見那邊廊下傳來一道冷冽的男聲,“阿蕭,你在那裡做什麼?”        


    季蕭回頭,見沈淮大步向自己走來,他莫名松了一口氣,找到依靠一般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嬸子,她,她來找我說兩句話。”        


    儘管話語平常,可季蕭不自覺求救的身體姿態太過明顯,沈淮眉頭跟著皺了起來。他加快腳步,停在季蕭身前幾乎沒有猶豫的將他拉到自己面前,上前一步側身擋住他。沈淮垂首冷眼看著瑟瑟發起抖來的王婆子,沉聲道,“你到這裡做什麼,方才與阿蕭講了些什麼?”        


    王婆子在街坊鄰居面前還能逞一逞威風,在沈淮這樣滿身貴氣,不怒自威的人面前卻連頭也抬不起來。        


    “我,我,”她求救似的看向季蕭,這會兒又忘了自己前一刻還罵人不知好歹。        


    季蕭微微歎了一口氣,他扯了扯沈淮的衣袖,到底是開口為王婆子求了情,“時間不早了,嬸子也該回去做飯吃,咱們回屋裡去看看阿元吧?”        


    沈淮收回目光看向季蕭,他的唇邊緩緩勾起一抹笑意,低笑著道,“好,都聽阿蕭的。”        


    季蕭心中發甜,連忙趁機拉著沈淮往回走,又一邊對王婆子擺了擺手。王婆子得了暗示,瞬間明白過來,她小步往外跑,到門口時才發現不過那麼一小會兒,自己背後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可剛才……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跑,又耐不住想起剛才自己看見的季蕭與沈淮的姿態親昵。他們兩個男人,莫不是,莫不是……王婆子越想越心驚,一邊愈發覺得季蕭噁心,一邊又暗自慶倖自己好歹管住了兒子,沒讓季蕭這小精怪將她家阿川也勾到這歪門邪道上頭去。        


    季蕭與沈淮一道進了屋,阿元坐在自個兒的小木桶裡擺弄玩具,抬頭見了季蕭,立刻高興起來。        


    “爹,來,”他伸手招呼。        


    季蕭走過去,他就從自己兜裡掏出半塊壓扁了的糕點,硬是想給季蕭塞到嘴裡去。        


    季蕭將阿元手裡的糕點取下,又笑著在他的小胖臉上親了親,“髒了,下回不好放在衣服裡面,知道嗎?”        


    阿元似懂非懂,只笑嘻嘻的也要親季蕭,父子兩個一時笑鬧作一團。        


    沈淮站在一邊帶笑看著,心中只覺如飲了蜜糖一般甜,又覺得自己這會兒實在可能是在做夢,否則怎麼眼前都是夢裡才會出現的季蕭在晃來晃去?        


    他是習武之人,耳力強過普通人數倍,不過剛才在外頭,王婆子與季蕭說的那些話,雖季蕭用十分肯定的答案回答了,沈淮卻也不敢完全確定季蕭的心思。        


    他略一思索,出言試探道,“阿蕭可聽說了吳家的事情?”        


    季蕭回過頭,愣了愣,眼中有些迷惘,“吳家?”        


    “吳家因著先帝的一些牽扯,給判了罪,不分老幼一個不落的抓了起來,案子是我管的。”沈淮字字刻意,說完後看著季蕭的神色,不放過上面一絲的變化。        


    至於陳江川,想到他,沈淮在心頭冷哼一聲。陳江川這樣的人沈淮素日裡見得多了,京城之中可不少這樣的。自己斷然不必用最蠢也最容易讓季蕭懷疑的手段,他可以輕輕巧巧的將人拎到天上,鬆手時自然也能看他摔成肉泥。        


    可中間的這些事情,季蕭一件都不需要知道,連那肉泥,他也不必瞧見。        


    季蕭也不知沈淮怎麼會忽然和自己說起了這些事情,不過他既然說了,他想了想也就應道,“既然是這樣,那,吳家人必定是罪有應得的,原來晉和這些天忙的是這個,我這些天好好管著阿元,不讓他去擾你。”        


    季蕭臉上全然信任的神色做不得假,沈淮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又升起一股狂喜,實在是想抱抱親親摸摸都不夠。        


    “這事情差不多也辦完了,”沈淮雙手環胸,盯著季蕭蹲下時挺巧圓潤的臀型,目光逐漸火熱,聲音也低啞起來,“這兩天,我空閒的很。”        


    閑的夜夜發夢頂著雨上瓦溜房看著肉解饞啊!        


    沈淮咬著牙,強忍住此時湧上來的*,也壓下想將季蕭就勢扔到邊上床上扒了衣服睡他三天三夜的衝動。他調了自己的內息,約莫四五息的功夫,才逐漸平靜下來。        


    季蕭回頭粲然一笑,“那,那正好,我後天想去城外的靈泉寺求給阿元求個平安符,我自己出不去,晉和你有法子嗎?”        


    這回出去,季蕭不僅盤算著要給阿元求個平安符,沈淮的平安符他也一起記掛在了心裡頭。        


    而沈淮經季蕭這麼一說,才想起自己曾隨口編過的這個瞎話。        


    他到底能裝,此刻頓也不頓道貌岸然的便點了頭,“我陪著你去,想來他們也會給我些面子,正好我也一起去出去轉轉。”        


    季蕭見沈淮答應,很是松了一口氣,心情更是轉好。        


    等到夜裡,兩人帶著阿元吃了一頓熱乎乎的牛肉火鍋,更將心防松下。季蕭沒了心事,睡得早也深,沈淮因此得了不少好處,隔天美的似乎要飛上天。        


    時間轉到要往靈泉寺的一早。        


    去年這時候季蕭是和劉嫂子一塊兒去的,今年劉嫂子也想著他。她怕季蕭一個人沒有什麼陪伴,一早便來敲門,卻給幾個侍衛唬得有些瑟縮。        


    “哪兒去?”        


    她猶豫想走,給小五瞧了一眼卻又頓住,用不太熟練的官話說了來意。        


    這一番折騰,等和季蕭沈淮一起坐到馬車上,她還和做夢一般,又是怕又是喜。        


    這麼好的馬車,她都沒在平陽縣見過,此刻自己竟坐在上面。        


    沈淮閉目養神,沒開口的意思。季蕭坐在他身邊抱著阿元和劉嫂子斷斷續續的說話,其中也不過是柴米油鹽的價錢,東街西街的鋪子。        


    這些話放到旁人身上沈淮都只覺得無趣,可他偏偏覺得季蕭嘴裡的每一個字眼都極有意思。他正耐心的聽著季蕭絮絮,說話間馬車卻急急地停了,沈淮的雙目簌的睜開,一手按在了腰間的刀上,姿態防備。        


    “別動。”他輕聲道,一手按住季蕭,一邊謹慎的聽著外頭的動靜。        


    “爺,”安遠騎著馬將車攔停,他飛快的從馬上跳下,難得狼狽氣喘。        


    聽見是安遠,沈淮的神色松了松,他對季蕭略一示意,彎腰推門往外走。        


    車外的安遠快步過去在走出馬車的沈淮耳邊低聲道,“萬歲爺來了。”        


☆、第32 嘿,露餡        


“這院子和我從前住的那個真像,”藺羨站在院子裡轉了一個圈,從瓦楞看到地磚,雙目炯炯,面上帶笑,她說完這句又回頭看一邊站在廊下的男子,歪了歪頭笑問道,“阿馳,你覺得這處怎麼樣?”        


    沈馳背手站著,此刻正滿臉的不高興,他沉聲道,“阿淮竟住在這樣的地方,下頭一個個的也不知勸勸,他從小脾氣多,要這個又想那個的,如今也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沒人管著就不像話起來。”        


    藺羨緩步向他走去,邊走邊說,“你這性子,我看就算阿淮到了四十歲六十歲,你都放不下心來,這處院子與他行軍打仗來說,還算得上簡陋?他早就不是那個你從小抱著牽著的小娃娃了。”        


    沈馳的手給走到面前的藺羨牽住,他的面色略緩和了些,可到底還是不放心,“他怎麼說都才二十,我不顧著他,誰顧著他?”        


    “我啊,”藺羨滿不在意的頂撞皇帝,她拉著沈馳的手往屋裡走,環顧一圈後奇道,“這屋裡怎麼冷冷清清的,不像個有人住的樣子。”        


    今春站在一邊這才介入兩人的對話低聲回稟道,“回皇后娘娘,爺平時鮮少住在這屋,通常是睡到隔壁屋裡去。”        


    聞言,沈馳面色一下又黑了,罵道,“本就老鼠洞一般的地方,還要與他人擠在一處,那還怎麼睡得好?”        


    藺羨撲哧一聲笑了,她故作生氣的推開皇帝的手,扭過頭去道,“阿馳你既然這麼說,那咱們夜裡也不好睡在一處,免得你嫌太擠。”        


    沈馳的臉色一時僵住,有些後悔,可說出去的話又收不回來。他抿唇,對自己的妻子毫無辦法,只好放下皇帝架子攔住要走的藺羨道,“阿羨,我們怎麼一樣呢,阿淮他……”        


    “阿淮他是你的寶貝弟弟,心頭肉,誰都比不上。”藺羨抬了抬下巴打斷沈馳的話輕快道。她轉身也沒等皇帝,隨即兀自往外走。        


    沈馳連忙追上去,“你自然是比得上的,”        


    藺羨忍著笑,停下腳步朝著門口怒了努嘴,“我哪裡比得上?喏,你的小心肝回來了。”        


    皇帝偏頭一看,恰見沈淮匆匆進門。他立刻斂了斂神色,做出一副兄長的深沉,按捺著上前仔細瞧瞧自己弟弟的衝動,站在原地等著沈淮到自己面前。        


    期間抽空又附在藺羨的耳邊辯白一句,“我的小心肝就你一個。”        


    藺羨假作沒聽見,眼底卻笑意滿滿。        


    不等到兩人面前,沈淮即遠遠笑道,“哥哥和嫂嫂來的匆忙,誰將你們帶到了這裡?這處院子簡陋的很……”        


    沈淮心裡清楚皇帝是不會滿意季蕭的,與其讓他現在就為難季蕭,倒不如先應付過去,等自己確定了季蕭的心意再作後頭的打算。        


    沈馳卻不等沈淮說完,沉著臉道,“你也知道這處簡陋,自己怎麼住的歡暢?”        


    沈淮不惱也不怕,停在沈馳面前與藺羨抱怨道,“嫂嫂近來將哥哥的脾氣縱的越發大了。”        


    “沒辦法,”藺羨攤攤手,滿臉無奈,“誰讓他是我的小心肝呢?”        


    她話才說完,自己忍不住毫無儀態的哈哈大笑起來。沈馳的臉色一時通紅,卻又因為藺羨嘴甜而半點無法發作,院子裡氣氛融洽。        


    另一邊馬車上。        


    因沈淮剛才走的匆忙,季蕭心裡有些不□□穩起來。        


    雖然沈淮說過已經交代下去,他還是擔心自己萬一出城給攔了下來那可怎麼辦?        


    阿元不懂他爹的憂慮,只在馬車裡亂爬亂走,這裡瞧瞧,那裡看看,處處都覺得新鮮有趣。        


    “也不知這門禁有沒有好些,”季蕭忍了忍,還是歎了一口氣與劉嫂子說起自己的擔憂來。        


    劉嫂子聞言愣了愣,“什麼門禁?”        


    季蕭見她面色驚奇,自己也有些疑惑起來,“就是不讓出城的門禁啊,不是說這一兩個月出城難嗎?”        


    他自沈淮那裡得到這個消息,因著沒有絲毫的懷疑也沒有和外人有過交流。可此時劉嫂子的反應和說辭卻是大大的出乎季蕭的意料。        


    她瞪著眼睛笑道,“你哪兒聽來的這等胡話,我隔上三五日就要下鄉一趟,次次都是順的,可從沒有一次給人攔下來過。”        


    季蕭怔住,“當真?”        


    “嫂子用這個騙你幹什麼?”劉嫂子滿不在乎道,“你一會兒下車隨便問問,看看有哪個出城被攔住的,或不然等到了城門那裡你看看會不會攔住咱們。”        


    可如果是這樣,沈淮為什麼要騙自己?季蕭心裡一時疑惑難解,可又實在想不出什麼因由,只得先將這個結藏在心裡頭,暫作不解。        


    等到了城門口,果不其然,守城士兵見了這華麗的座駕,連話都沒有多問兩句,便將人隨意放過。        


    在劉嫂子一臉“你瞧如何?”的神色中,季蕭的臉色慢慢黯了下去。        


    王婆子將盛著豬食的勺子一翻,裡頭的糊糊就嘩啦啦的掉了下去。豬窩裡的三隻小豬仔拱成一堆,哼哧哼哧叫的熱鬧。        


    “一日日就知道吃,也不見長幾斤肉!”王婆子咬著牙罵道,將那勺子重重的磕在了柵欄上。        


    陳江川昨夜喝了些酒,在這樣吵鬧的聲響中醒來,不免皺了皺眉頭。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門,正迎上王婆子的笑臉,“阿川醒啦?我給你留了早飯,快去吃了。”        


    陳江川揉了揉額角,腦中閃過幾個記憶的片段,似乎是王婆子昨夜的抱怨。        


    “娘,你昨天去找季蕭了?”他問道。        


    王婆子聞言,笑容凝在臉上,她不知昨夜自己低聲兩句就給陳江川記住了,此刻有些心虛又有些不喜,反問道,“我去找他怎麼了,不過是說了兩句話,你偏這樣記在心上。”        


    陳江川有些無奈,“不是為了別的,他如今又不是一個人住著,那位與他同住的官爺可不是什麼善茬,你的脾氣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若是哪句話沒得人家喜歡,惹了禍那可怎麼辦?”        


    王婆子將手上的桶子放到一邊,一挑眉想起什麼似的冷笑道,“你卻是說對了的,季蕭那小精怪是今非昔比啊,真是攀上了大樹麻雀也變成了鳳凰,你可不知他昨日怎麼對我擺臉色,若是放到從前,我可不得好好收拾了他!”        


    陳江川本就有些頭疼,給王婆子這麼一說,更是煩悶,正擺手要走,王婆子卻將他拉住,語速飛快,“你是不知道,那小精怪多厲害,這才幾天,已經將那官爺給收進了手裡,我從前不讓你和他多往來,為的可不就是這個?如今你瞧,他果然不是個走正道的,你看清了人,往後別再理他!”        


    陳江川腳步停住,他皺著眉頭,“你是說季蕭和那官爺……?”        


    王婆子點點頭,語氣篤定,“可不是,我活了多少年了?那看人是一看一個准,兩個人若是沒睡到一處去,哪兒能那麼好,看著兩個院子,可中間的院牆都打通了,晚上是不是睡一個被窩誰知道?”        


    陳江川越聽越悶,心頭陣陣緊縮。他對季蕭的喜歡已經按捺了一年多,如今驟然聽見季蕭和沈淮有貓膩,心中的難受不是用言語能說的。        


    他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頭,臉色微惱又對王婆子毫無辦法,“娘,這些話你無憑無據不要再說,讓人聽去了不好,我信季蕭不是那樣的人……”        


    話是這樣說出來的,可陳江川自個兒也不全信。他知道自己與沈淮從頭到腳都毫無可比性,心中更是黯然。        


    王婆子還兀自絮絮,陳江川卻一個人邁步往外走。        


    王婆子一愣,站在原地喊道,“你早飯不吃要往哪裡去?”        


    陳江川頭也不回,“我出去一趟,你中午自己吃了,別等我。”        


    他喜歡了季蕭這麼久,不是等著沈淮來將季蕭搶去的。縱使自己比不上沈淮,陳江川卻還是隱約存著點希望。季蕭與沈淮認識才多久,自己與季蕭認識了多久?這中間他與季蕭的相處,豈是沈淮比得上的?        


    憑著昨晚還餘著的一星酒勁兒與衝動,陳江川打算去與季蕭問個清楚。        


    而他後頭站著的王婆子在原地重重一跺腳,她心裡清楚知道幾分陳江川這會兒要去找誰,氣的低聲將季蕭裡裡外外罵了個遍。        


☆、第33 表白        


沈馳的目光從屋裡阿元的木桶小弓箭以及散落了一地的小玩具上移過,後又重新將視線定在了沈淮身上。        


    “別以為我真什麼都不知道,”他瞪著不讓自己省心的弟弟,語氣沉緩,“京城裡那麼多家事出身好的你瞧不上,轉頭到了這小縣城裡與一個帶著個孩子的男人擠在一處,傳出去也不怕成了個笑話?”        


    這件事情遲早都會傳進皇帝的耳朵裡,沈淮清楚明白,可他沒覺得有什麼丟人的。        


    沈淮一揚腦袋,滿不在意,“我陪自己的媳婦兒兒子住,我看誰敢說這是個笑話。”        


    沈馳冷嘲,“你的兒子?我倒是要瞧瞧你的兒子長什麼樣,不過是兩年前一晚上的事情,誰知道他這樣的人是不是乾淨的只跟過你一個,我瞧著可不一定,這種慣常以色侍人的東西,能有幾句真話?”        


    一牆之隔,陳江川的腳步恰停,這後頭半句“我瞧著可不一定,這種慣常以色侍人的東西,能有幾句真話”正巧落進他耳朵裡。        


    他立刻收斂了氣息並豎起耳朵,又聽裡頭的沈淮跳腳罵道,“你壓根沒見過阿蕭,怎麼好這麼說他?你自己長得也不賴,怎麼你也是以色侍人?”        


    沈淮從小給沈馳護著長大,別人都怕的皇帝他可不怕。老虎頭上拔毛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沈馳差點兒給這句話氣的仰倒,抬手就要收拾沈淮。藺羨連忙拉住他,笑著打斷兩兄弟之間湧動的怒氣,“怎麼一到阿淮這裡,你的脾氣就這般著急?以色侍人……”她撲哧一笑,“阿淮說的也不算全錯,你若沒有這張俊俏臉皮,我說不準可瞧不上你,”        


    沈馳張了張嘴,給自個兒媳婦噎的一時說不出話。他又聽藺羨接著道,“你如今都還沒見過那季蕭,怎麼好當著阿淮的面詆毀人家的心上人,如若阿淮今日和你說我的不好,你怎麼說?”        


    “正是,”沈淮從善如流,他接著藺羨的話往下說,“你連阿蕭都沒有見過,他的好你萬分之一都不曾知曉,你如若再胡說八道,就算你是我兄長,我也要翻臉了!”        


    仗著藺羨在,沈淮篤定沈馳不能把自己怎麼著。        


    沈馳也果然如此,雖是給沈淮氣的要抬手抽他,可倒了還是停住了,只嘴上罵道,“好,我就見他一見,如若他沒有你說的那一萬的好,你就別想與他攪在一處。”        


    若不是沈淮是他自個兒從小養大的,這會兒沈馳早抽刀給他剁成肉泥去了,哪裡還由得他張狂。        


    沈馳自認自己見識的多,壓根不信季蕭能一點葷腥都不沾的到了現在,他就等著後頭親自將季蕭的外面的那層皮扒下,給沈淮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        


    沈淮重重的一哼,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一邊的藺羨老神在在的只自己捧杯喝茶,將這兄弟兩個之間的劍拔弩張權當做了小孩兒過家家一般的戲耍。        


    陳江川站在外頭聽到這裡,面色便整個沉了下去。        


    沈淮對季蕭果然有意,只是沈淮的兄長說話也太侮辱人了些。那語氣之中的鄙夷仿若這全天下就沒有一個他能瞧得上的人一般,不知當朝天子敢不敢做出這樣的姿態與語氣來?陳江川想,沈家兩兄弟果然有些相似之處,個個都不把旁人放在眼裡。        


    陳江川立了一會兒,知道季蕭此刻不在院裡。他隨即轉身離開,又在窄巷之中的人家略一打聽,知道季蕭一早去了靈泉寺。陳江川毫不猶豫的跟著追了去。        


    靈泉寺建在九峰山的半山腰,九峰山山勢平緩,馬車沿路而上也並不吃力。寺外香煙繚繞,徐徐饒空而上,香客們閉目默念,滿面虔誠。        


    人人均是為了自己所求的欲念而來,將諸多煩惱傾倒過來。        


    季蕭抬腳邁入大殿,見到了那面目和善慈祥的大佛,心中的那一絲不安穩這才慢慢放了下來。        


    他將阿元放在一邊地上,由著他自個兒站好。自己則雙手合十在蒲團上跪下,緩緩的叩了三叩,又默念了保阿元平安康健的話,這才起身。        


    阿元似懂非懂的站在一邊,仰頭看著那巨大的泥菩薩,又看看周圍人的模樣,他跟著傻乎乎的抬起小手,四不像般的往下探了探,又糊裡糊塗的跟著他爹走。        


    這寺內的一圈大佛全都拜過,又捐了些香油錢,那管分平安符的老和尚便笑眯眯的將那一條紅線掛著的小符紙遞了過去。        


    季蕭連忙接住,待將那平安符掛到阿元的脖子上貼身放好,他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似乎是看出他的眉宇之間又疏解不開的憂慮,那老和尚忽然轉頭,面上溫和的對季蕭笑道,“世間諸事皆有因有果,前程往事,為今之因,也造今之果,施主順其自然皆可,不必太過憂慮。”        


    季蕭連連謝了那老和尚,回頭半信半疑又半是敬佩的走出了大殿。        


    “原來你還在這兒呢,”一出大殿,劉嫂子一把抓住季蕭的手,又沖一邊的人招呼道,“阿川,季蕭在這兒呢!”        


    季蕭有些驚奇,見著朝自己快步而來的面色難看的陳江川,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抱緊了懷裡的阿元,呐呐問,“阿川哥,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陳江川不由分說,一把拉過季蕭的手,沒和劉嫂子解釋什麼就呆著季蕭往一邊人少的地方走。        


    劉嫂子在原地愣住,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寺院外頭皆是密林,來往行人極少。        


    季蕭抱著阿元,沒走幾步就氣喘吁吁。        


    陳江川雙目泛紅,只緊緊盯著季蕭,帶著一股子兇險氣,季蕭心中忐忑,猶豫問道,“阿川哥,出了什麼事情嗎?”        


    陳江川卻不說其他,他猛然抬手緊緊握住季蕭瘦弱的肩頭,開口之間沒有一點兒迂回曲折,“阿蕭,我喜歡你!咱們在一起吧。”        


    季蕭怎麼也想不到陳江川會開口與自己說這樣的話。他面色漲紅,卻多半是嚇得,季蕭的聲線顫抖,顯出瑟縮,“阿、阿川哥,你先放開我,你,你喝醉了?”        


    陳江川身上還隱約有著昨天晚上殘留的酒味,季蕭想了想,自然的將剛才陳江川說的話當做了醉酒後的瘋話。        


    而陳江川見了季蕭的反應,心則重重的往下沉去。季蕭的臉上沒有驚喜,有的只是不知所措的驚恐。        


    季蕭顯然是不喜歡自己的,這讓陳江川惱怒非常。合著季蕭信任沈淮多過信任自己的事實,他怒道,“我沒喝醉,我喜歡你,你只消答一句你喜歡不喜歡我,還是你喜歡的是那陰險下作的晉和,那在背後詆毀你的小人?”        


    掙扎間聽見沈淮的名字,季蕭一愣,他的眉頭漸漸攏起,有些不信,“你說晉和在背後詆毀我?”        


    陳江川給怒氣沖昏了頭腦,此刻只想想盡一切辦法用所有的言辭來攻擊沈淮。        


    “他的兄長此刻就在你家中,說你是個以色侍人的笑話,你那晉和他,”陳江川收緊了扣在季蕭肩頭的手,說出與事實並不相符的話,“他一句話也沒反駁,這你怎麼說,你莫非還真的心悅與他?”        


    最後半句話,陳江川的語氣猛地抬高,差點兒見季蕭的骨頭捏碎了去。        


    季蕭雖然吃疼,可心裡湧起的怒氣卻讓他忘了前頭的不適與恐懼。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認真又堅定,“這話只是你自己說的,我並沒有聽晉和自己說,是真是假,我會回去問他,阿川哥你不要再說了。”        


    到了這樣的時候,季蕭竟然還選擇維護沈淮,這讓陳江川幾欲發狂。        


    他幾乎口不擇言,隨著說出口的話語自己心裡也跟著產生了同一股思緒,“若我和那晉和一般有權有勢,抬手就能給你捏死一個平民百姓,低頭就能將整個吳家傾覆,你如今還會這般對我?快兩年的相處,我不信你真對我無意!季蕭,我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        


    季蕭被這話侮辱的臉色蒼白,“阿川哥,我素來敬重你,卻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看待我的。”        


    擠在季蕭懷裡的阿元此刻終於忍不下去,他怒氣衝衝的高聲叫了起來,像只憤怒的小老虎般將自己的小拳頭打到陳江川臉上。        


    “壞!”阿元甕聲甕氣的指責道。        


    小娃娃用了自己當初吃奶的勁兒,說不疼那是鐵人做的。這點疼雖不至於傷人,可也讓陳江川有一刻的清醒。他手上的力道因此松了松,季蕭順勢推開他,往外跑去。        


    劉嫂子在原地等了許久,只瞧見一個神色匆匆的季蕭,雖是疑惑,卻也沒有多問什麼。等季蕭走到自己身前,她隨意回首瞧了瞧,就看見雙目赤紅的陳江川一言不發的站在密林裡盯著他們這邊。劉嫂子心中咯噔一跳,如同白天見了鬼,忙默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快步的跟著季蕭的腳步上了馬車。        


☆、第34 表白        


阿元在馬車上時哼哼唧唧的鼓著勁兒趴在季蕭的心窩口流了兩包眼淚,沒精打采的。可一等下了馬車到了自家院門卻立刻來了精神,抱也不用季蕭抱了,自個兒扭的擰巴,踉踉蹌蹌的跑到門口仰頭看著小五,奶聲奶氣的道,“開!開,快。”        


    小五幫阿元推開院門,不等彎腰將他摟住,阿元就一撅屁股擠進門去。        


    季蕭匆匆跟上來,面色很是難看。        


    小五一愣,沒來得及和季蕭細說,父子兩個就前後腳進了院門。        


    “爹!”阿元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鼓著一肚子的氣高喊了一聲。        


    他圓溜溜的臉蛋,圓溜溜的眼睛,圓溜溜的一隻小嘴此刻撅成了一朵小喇叭花。        


    阿元覺著自己與季蕭在外頭受了氣,這會兒要喊出沈淮來為他們撐腰。        


    季蕭從阿元身後將他一把抱了起來,無奈極了,“不要亂叫爹,我和你說過了沒有?”        


    阿元以為季蕭罵他,哼唧了兩下,癟癟嘴,委屈極了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沈馳與沈淮前後腳走出來,瞧見這場面,不由分別愣在原地一瞬。        


    季蕭的眸中帶著水光,些微的無措惹人垂憐。        


    阿元的淚水漣漣,哭的一抽一抽的縮在季蕭懷裡抖著。        


    場面是一個場面,可兩人的注意點卻完全不同。沈馳見著阿元的臉,一瞬間就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皇后將少年沈馳喊道床邊,指著床裡面那哇哇大哭的小奶娃娃對沈馳笑道,“阿馳,這就是你的親弟弟,往後他的命數就交到了你的手上。”        


    生在帝王家的幸與不幸各半,沈馳記得自己第一次抱過沈淮時垂眸在小阿淮眼裡瞧見的驚恐,與此時阿元的神色一模一樣。        


    兩人隨即一起邁開了腳步,皺起眉頭向著季蕭那邊走去。        


    “阿蕭,怎麼了?”沈淮先一步走到季蕭面前,他垂首看著季蕭抿著的唇瓣,抬手用指尖在他的下巴上不輕不重的摩挲了一下。見季蕭不說話,心中的疼惜更甚,一時沒耐住當著沈馳的面一把將季蕭擁入了懷中。        


    阿元的臉便被他的懷抱擋住了,這打斷了沈馳吃驚的目光,讓他回過神來。        


    “嘖,”他抬手拍了拍沈淮的腦袋,罵道,“怎麼抱的,壓著了孩子也瞧不見?”        


    季蕭猛然給沈淮抱到懷裡本就有些羞赧,此時沈馳赫然發話,讓他怎麼也在沈淮的懷裡呆不住。他抬起一隻手隔開自己與沈淮之間的距離,同時悶悶道,“晉和,你,你鬆開我。”        


    “對對,還不鬆開?”沈馳跟著急道。        


    他還沒看夠小阿元的長相,摩拳擦掌的更想伸手抱一抱,這一擋住可什麼都沒了。        


    儘管皇帝早前便從探子那裡得了阿元這孩子長得雪玉可愛的消息,可真見著了,那又是另外一番感受。更何況皇帝哪裡想過,這雪玉可愛的意思,是與沈淮小時候一模一樣一個概念?        


    沈淮是沈馳從小養大的,越長大卻越讓他不省心了。如今猛地見著阿元這個小娃娃,初時沈淮帶給他的柔軟回憶就都回來了。        


    疑惑又有些尷尬,季蕭防備的看著沈馳。沈馳五官成熟,氣韻雄厚,站著不發一言已然足夠迫人。此時雖滿目都是孩子,可隨意兩步或者兩句話都帶著咄咄的氣息,仿若一開口必須照著他的意思辦事一般。        


    季蕭忍不住往沈淮身邊躲了躲,他輕輕揪住沈淮的衣擺,問,“晉和,這,這是?”        


    他下意識的依賴讓沈淮心中舒了舒,他可以帶笑開口打破這有些古怪的場面,“阿蕭,這是我的兄長……你即稱他大哥即可,我的大嫂在房裡,他們就是來瞧瞧我。”        


    季蕭聽了這話,依舊掩飾不去的滿面狐疑,不過他的姿態到底略放鬆了些,面前對著沈馳如狼似虎的目光笑了笑,道,“大哥……實在失禮了,阿元他在回來的路上受了些驚嚇,這會兒沒緩過來,我哄哄就好了,不好讓他的哭聲打擾了你們。”        


    季蕭以為沈馳專注落在阿元身上的目光時因著他的哭聲,卻不知道此時已經默默被自己打腫了臉。        


    前頭他還對沈淮道這孩子指不准是誰的,此刻見了卻連旁的話也說不出來。這孩子如若不是他們沈家的種,那實在找不出第二個人家了。        


    沈馳目光沉沉的盯著阿元,半晌沒說話。        


    季蕭更是尷尬,他正要再開口,卻見沈馳對自己伸出了一雙手,沉聲道,“這孩子給我抱一抱可好?”        


    季蕭怔住,他懷裡的阿元本就有些怕,此刻更是猛地蹬了下腿,胖臉上掛著兩道淚珠越過沈馳像沈淮伸出手,同時口中含糊不清的哼道,“爹,抱。”        


    沈淮這會兒卻一點兒不想抱他,他只想越過阿元抱住季蕭,將他的小寶貝放在懷裡親親揉揉,再仔細問一問他受了什麼委屈,誰給了他心中不快。        


    沈馳見狀,不由分說的抬手將沈淮推去一邊,又趁著阿元還沒來得及縮回手,猛地將他給半搶似的抱進了自己懷裡。        


    阿元嚇得一愣,哭倒是先忍住了。他雙目瞪得圓乎乎,一眨不眨的盯著沈馳瞧。        


    沈馳的鐵石心腸也給他盯得發軟,他動作熟練的將阿元摟在懷裡,上下顛了顛,那仿若不會笑的臉上掛上了異樣的神采,柔和的語調讓沈淮都一時以為聽錯了聲音。        


    “乖乖,不哭不哭,大伯抱。”        


    前頭還慫恿自己弟弟不認媳婦兒不認孩子,剛見面自己卻從善如流的將“大伯”的身份用上了。        


    此刻站在門框處默默瞧著這場面的藺羨也沒預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展走向。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才邁開腳步向三人走去。        


    “他平素喜歡孩子,”藺羨出聲吸引了季蕭的目光,她與沈家兩兄弟天生自帶漠然與疏離不同,藺羨眉目細緻溫和,不用開口便是自然親近,她走近了對季蕭笑道,“你不用擔心,晉和他從小就是給阿馳抱大的,他懂得哄孩子。”        


    說到這裡,藺羨的腳步也恰好停在了季蕭的面前。        


    季蕭不知所措的看了沈淮一眼,手上沒鬆開的那一截衣角被握的更緊了。        


    沈淮連忙摸了摸他的手,安慰又像是偏似的,“這是大嫂,”        


    季蕭動了動嘴唇,猶豫一會兒還是跟著叫出了聲,聲如蚊呐的道,“大嫂……”        


    藺羨點頭笑道,“阿蕭長得果然極標誌,怪不得晉和將你放在心上。”        


    沈淮半點沒客氣的順著藺羨的話點頭,“阿蕭是極好的。”        


    季蕭卻因著這兩句話想起在靈泉寺中陳江川的話,他忍不住看看沈淮又看看沈馳,他們真的說了自己以色侍人,高高在上的看不起自己嗎?        


    季蕭其實是不信的,只不過他這會兒也不是沒有一句話要問沈淮。        


    “孩子我們抱去屋裡哄一哄,你們兩個說一會兒話,”藺羨看出季蕭神色有異,十分體貼的開口為兩人隔出空間,轉頭拉著沈馳抱著阿元進了屋裡。        


    少了陌生人在場,季蕭很是松了一口氣。        


    他的手才略鬆開沈淮的衣角,便給他整個奪過去握在掌心。沈淮的眸間關切畢現,反復又問了,“阿蕭,在外面時可是有人讓你不高興了?”        


    季蕭想著陳江川怒火連天的模樣,眉頭微蹙,他搖了搖頭,暫且只想問清楚沈淮為何在城門的事情上騙了自己。        


    “劉嫂子說,”季蕭頭低的仿佛抬不起來,他纖弱白皙的頸項如同一碰就要斷,不過他語氣輕緩但到底堅定,“城門沒有不讓裡頭的人出去過,晉和你,你為何騙我?”        


    沈淮忘了這一茬會被人戳穿,更沒想到素日悶悶不吭多半愛自己忍著的季蕭會徑直問出來。        


    他想了想,道,“我的確騙了你。”        


    季蕭聞言,猛地抬起頭來,他怎麼也沒想到沈淮連猶豫都不帶的徑直承認了。這反倒讓他不知怎麼往下說,嚅囁好一會兒才將話說明白,“晉和,你,你為什麼要在這件事情上騙我呢?”        


    沈淮見他面頰泛紅,眉目微垂,不似生氣竟帶著羞怯,他心頭一動,毫不掩飾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我喜歡阿蕭,想與阿蕭在一起的那種喜歡,頭一次見了就中意了你,見你有離去的意思,便忍不住扯了謊,如今你已經知道了,我也不好再騙你,阿蕭若是有什麼責怪的地方,儘管來吧,我沒有別的話好說,這都是我該得的。”        


    沈淮越發暢快的態度讓季蕭幾乎無處可躲,與陳江川的話不一樣,沈淮的字字句句雖然不經修飾,可全是真心實意,更因著他本就對沈淮心悅,此時不覺其他,反而覺得歡喜。        


    原來晉和他也喜歡我,季蕭的心中甜蜜,臉頰仿佛要給燒著了。他怕自己一句話也說不俐落,乾脆垂眸無言的站著,看著同個傻不愣登的木頭一般,倒讓沈淮心焦。        


☆、第35 活該        


沈馳在屋裡豎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半晌聽不見季蕭說話,未免心焦。        


    他臉色難看,帶著點不敢相信,轉頭對藺羨道,“他還看不上阿淮了?”        


    沈家子弟,天潢貴胄,別說是被皇帝親自教養長大的沈淮,就是那些個被他給鬥死的七皇子八公主的,一個個也不是普通人,誰敢瞧不上?        


    沈馳覺得季蕭真真是個不知好歹的。        


    藺羨只笑看他,她手裡拿著一隻撥浪鼓,想逗逗阿元,卻不想阿元只看了一眼就扭過頭去,撅著嘴巴吐泡泡。        


    她便不太高興起來,“他更喜歡你一些呢,這傻孩子。”        


    阿元給沈馳抱在懷裡,過了最初的慌亂,此刻也漸漸平靜下來。他仰頭盯著沈馳的臉,好一會兒,然後慢慢的伸出了自己短胖的小手,輕輕地貼到了他的臉上,捏捏碰碰的試探沈馳的底線。        


    沈馳早上沒修臉,臉上留著不少短胡渣子,紮的阿元呲牙一縮,怪聲怪氣的哎呦了一聲,將沈馳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來。        


    藺羨抿唇不喜,面頰微鼓,看得沈馳又是心頭軟又是未免帶了一絲得意。        


    “從前阿淮也是極喜歡我抱的,這點他果然是像他父親。”他說著,低頭在阿元臉上親了一口。阿元的臉蛋白嫩,一下給胡渣紮到,酸麻胃疼,他嚇的連連後退,用雙手捧住沈馳的臉頰,嘴巴撅成一朵花,不高興的罵道,“痛,壞!”他想了想又謹慎的補充道,“不,不給親,”        


    皇帝剛說完的話轉瞬給個奶娃娃打臉,面色一僵。阿元卻還不算完,他扭著全身的肉往藺羨那邊撲,張開雙手滿眼希冀,“要,要抱。”        


    “哎呀,這孩子喜新厭舊卻是不知像不像阿淮,”藺羨一臉勉為其難的將阿元搶過來,她看了一眼外頭一臉奴氣的沈淮,嘖嘖道,“這點我看是不像的。”        


    念了兩年,此刻還放下架子眼巴巴的追著求愛,這一點和沈家那群眼高於天的哪裡像了?        


    沈馳給藺羨這句話說得心虛,扭頭乾咳了一聲。阿元因此給放過追究,窩在藺羨懷裡很是松了一口氣。        


    院中,季蕭還沒開口,只頭越發的低下去。沈淮著急起來,他一邊沒打算將媳婦兒嚇跑,一邊卻也沒打算老溫溫吞吞的慣著季蕭啊。季蕭的性子綿軟,倘若沒有人在後頭推上一把,他便能得過且過下去。        


    沈淮實在忍不住,他雙手放到季蕭的肩頭,正要說話,卻不想季蕭卻意外他這個動作倒抽一口涼氣,臉上顯出吃痛的神色。        


    “這、我弄疼你了?”沈淮吃驚,約莫他媳婦兒是個豆腐做的?        


    季蕭見沈淮滿面擔心,趕緊搖了搖頭,“不是你弄得,”他想了想,暫且還是打算幫陳江川掩飾過去,“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就一點點疼。”        


    沈淮又不是個傻得,哪兒能信他。他拉著季蕭的手將他帶去自己那邊房裡,二話不說將他的衣服扯下肩頭,露出裡頭此時已經青紫的手掌印。        


    “你自己抓的自己?”他的聲音發冷,垂眸盯著季蕭。        


    季蕭猛地給人脫了半截衣裳,嚇得往後一縮。沈淮攔住他的退路,攬著他的腰不由分說的將他帶到書桌旁。他從架子上取下一小盒藥膏,打開親自一點一點的揉到了季蕭的肩頭。        


    “揉開了,這傷好的快,有些疼,你先忍著,”沈淮的聲音不似剛才告白時候的熱絡,讓季蕭有些擔心起來。        


    晉和會不會覺得自己騙了他,因此不高興了?其實沈淮說在城門的事情上騙自己是為了留他在身邊,這一點季蕭偷偷是有些甜蜜高興的。他這會兒再想像自己撒的謊,卻是為了幫陳江川掩飾,季蕭越想越心虛,忍不住小聲道,“我不怕疼的,嘶……”他話還沒說完就給沈淮一揉按,立刻倒抽一口涼氣,說不下去了。        


    沈淮這會兒也是硬著心腸動手,他多用一分力氣,季蕭眼裡的淚水就多湧動一分,不過兩下他就下不去手,心疼的比自己割肉還難受。        


    他一停手,季蕭連忙抬頭看他,雖然疼,可他又怕沈淮覺得他沒用,趕緊抓住沈淮的手,軟聲道,“我不疼的,你別,別停啊。”        


    美人淚水漣漣,面龐又純真稚拙,仰著頭對自己說出這樣“我不疼,你別停”的話,沈淮當下只覺得有一股火從他的天靈蓋燒到了褲襠裡的那幾兩肉上,趕緊運了內力也克制不住,直愣愣的猛翹了起來。        


    季蕭此刻與他站的近,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察覺,他先是怔住,後又吃驚的看著沈淮,三分不解,七分恨不得埋頭進地縫裡的模樣。        


    沈淮也覺得自己破不爭氣,惱羞成怒道,“我又管不住它,我倒是想管著它!”        


    季蕭雖然窘迫的整個人要燒起來,可此時還是強耐著安慰沈淮道,“男子,這般是,是尋常的,晉和不必氣惱……”        


    漂亮話他不忘說,可實際上季蕭的心都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不知所措到了頂點。        


    沈淮見著傻子到了這會兒還不忘安慰人,實實在在給季蕭氣笑了,他伸手抬起季蕭的下巴,讓他與自己對視在一起,“我氣惱什麼,這也不是因著你硬的第一回了,我可半點不氣。”        


    “啊……?”季蕭給嚇得呆愣愣。        


    美人粉面似桃花,又露著半邊肩頭,啟唇說話時一截舌尖若隱若現。沈淮的火本就燒到了腦後頭,此時哪裡還有半點耐性。        


    他一手掐住季蕭的腰,一手按著他的後腦,低頭徑直探舌而入,含住了那粉嫩甜蜜的舌尖。沈淮等了兩年,又認忍了這麼許久,終於明著將肉給叼進了嘴裡,哪裡捨得鬆開,每一下都吻的比前頭兇橫。季蕭無路可退,有些暈又有些痛,耐不住嚶嚀出聲,不想卻沒得到一點鬆懈,反而給親了個透徹。        


    直到沈淮在兩人相觸的唇瓣間嘗到了一點鹹澀的滋味,季蕭哭了。        


    “阿蕭,”他戀戀的在季蕭的唇上親了兩下,又將額頭與他相抵,十分認真地看著季蕭,“我實在太喜歡你了,你也許還不很喜歡我,可你不要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心裡實在難受極了。”        


    他這麼一說,季蕭更哭的止不住了。他緊緊揪住沈淮的衣襟不松,肩頭一抽一抽的,眼淚鼻涕一起流,哪裡還像平日那個處處好看處處美的季蕭?        


    沈淮以為季蕭是給自己欺負了,委屈了,他又無奈的苦笑起來,“阿蕭你,”他抬手用自己的衣袖幫季蕭擦臉。待將他收拾乾淨了又道,“你若實在厭惡,我……”        


    “不,不是的,”季蕭終於緩過勁兒來,急急地打斷了沈淮,他局促又心焦的追問,“晉和親吻我,真的是因為喜歡我媽?”        


    季蕭眸中帶水,專注又害怕的樣子。        


    沈淮心頭軟了又軟,同時又隱隱生出一股狂喜。阿蕭的樣子,並不像真的討厭自己的親吻。        


    他沒有說話,只低頭在季蕭臉頰上又親了一口。        


    季蕭再度整個愣住,他抽噎了兩下,抓著沈淮的衣襟還不肯放,眼睛卻亮了。        


    晉和,他,他真的是喜歡自己的。        


    季蕭在感情上一片空白,不說他這會兒覺得自己和別人連兒子都生了,就說他還端著季家少爺的身份,他也自認為絕然配不上沈淮。        


    他本打算謹小慎微的嬤嬤喜歡沈淮,卻不想這份感情能得到任何回應。他既是心慌,又是喜悅,兩種情緒一時夾雜在一起,看著可憐兮兮的。        


    沈淮的心一會兒上天一會兒入地,也有些不敢相信季蕭竟是喜歡自己的。        


    他雙手捧住季蕭的臉,也不管他方才流了多少眼淚鼻涕,先是緩緩地在他的額頭親了一下,又移到他的鼻尖,最後將親吻落在他的唇上。        


    “我可太喜歡你了,阿蕭,”他喟歎一般,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我,我也喜歡你,”季蕭的聲音很輕,帶著些哽咽,他有些傻傻的看著沈淮,“我覺得自己在做夢呢……”        


    沈淮幫他拉好衣裳,將他按進自己懷裡,讓季蕭感受自己身下的硬挺,他惡意的笑道,“阿蕭的夢裡會有這個?那倒真是我的一個好夢了。”        


    季蕭本就不是個經得起逗弄的,更別說這類粗野的。他緊緊地將自己的臉埋進沈淮的胸前,半點兒不願意露出來。        


    兩人心意相通,沈淮心滿意足,他抬手撥弄了兩下季蕭垂著的頭髮絲,問道,“咱們算是在一起了吧?”        


    本以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卻不想季蕭猛地抬起頭,滿面驚慌的道,“不成,不成的,咱們不好在一起的。”        


    晉和的上司便是平王,自己怎麼好和他在一起呢?如若給晉和招來了殺身的禍患,他簡直寧願自己不要活了。        


☆、第36 妥協        


“為何不成?”沈淮沒想到兩人都已經如此這般來回親了不知多少下,以季蕭的性子怎麼還能說得出拒絕的話語。他的手在季蕭的腰間緩緩挪動起來,帶著暗示又帶著威脅,沈淮微微眯起眼睛,沉聲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季蕭身子敏感,給他摸得渾身顫,躲閃不過,眼裡剛消下去沒一會兒的淚花又冒了上來,“不是的,是,”他的辯解斷續著急,“有些事情,不好說,我和阿元他,阿元的父親,他,總之很不好說,我現在還不好同你說……”        


    季蕭的性子猶帶著謹慎,他雖然喜歡了沈淮,但猶豫之間也沒想將所有事情現在就告訴他。他的身子在常人眼裡到底古怪,避之唯恐不及便算了,喊打喊殺都不是沒有的。更不說,阿元是自己和平王生的,這一點,晉和知道了以後還會喜歡自己嗎?一定不會了的,季蕭的心情落寞下去,他說不定還會極其厭惡自己。        


    沈淮與他人不同,若是他要告知平王自己的存在,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季蕭不願意冒這個險。        


    而沈淮,一絲仲怔後他已經明白了季蕭在想什麼,一時之間有苦難言,不知從何解釋自己就是平王這一點。看著季蕭認真又擔憂的眸光,沈淮這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因果迴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自己怎麼好在這個時候說出“我就是平王”這樣的話?平王之于季蕭,不僅是一個兩年前欺辱於他,更是一個他如今都時時刻刻不忘躲避的人。        


    這一個為了刻意接近季蕭而編出來的謊言,沈淮怕季蕭現在還接受不了。萬一阿蕭還沒有那麼喜歡自己呢?這大大小小堆積起來的連篇謊話說不定不會讓他再感到甜蜜,反而又會驚了他,讓他想盡一切辦法從自己手心逃出去。        


    更不說,這時候的季蕭顯然是在為自己著想。沈淮將事情捋了一遍也就知道季蕭此刻在擔心什麼,那擔心裡面有一半是為自己的。        


    “那我們不對外面說,我們自己知道就成,這樣好不好?”沈淮低頭歎了一口氣,妥協般的揉揉季蕭的後腦勺,探頭去親了一口他的眼睛,又無賴似的,“你若是不答應,今天就不要想走出這房門。”        


    私底下和晉和相好……季蕭剛才蒼白下去的臉蛋紅撲撲的透出光來,他這下幾乎是沒有猶豫的,用力的點了點頭,“好,私底下,唔,”        


    話不帶完,沈淮就猛撲上去咬住季蕭的唇瓣,用舌尖去勾季蕭的。        


    這一回季蕭沒躲,反而小心謹慎,又羞怯萬分的伸出自己的舌尖試探,勾的沈淮渾身烈火燎原,硬成了一塊鐵。        


    唇舌糾纏間發出曖昧的滋滋水聲,沈淮忍耐不住,用身下那玩意兒狠狠地頂撞了兩下季蕭的腰。兩人均是喘息不止,沈淮用力揉按著季蕭,恨不得將他嵌進自己的身體裡。        


    “你們兩個,說好話沒有?”外頭忽然有人開口說話。        


    沈淮的眼睛閃著幽深如同餓狼一般的光,他將季蕭的腦袋壓到自己的胸前,偏頭往外看去。窗戶上印著一個人影,是沈馳。        


    沈馳的聲音裡有一絲不耐煩,“那娃娃要找爹,你們誰是他爹,趕緊出來。”        


    他說完轉身就走,也不管裡頭的人聽沒聽到。        


    季蕭聞言連忙從沈淮的懷裡鑽了出來,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有些不安的問沈淮,“亂不亂?”        


    他的唇瓣微腫,眼角發紅,整個人都透著瀲灩的水光。沈淮眼神黑黯的抬手用之間壓了壓季蕭的唇角,又緩慢的在上面摸索了一下,這才啞聲道,“頭髮不亂,衣服挺亂的。”        


    季蕭被他鎖在懷裡動不了,這會兒只能目光哀求的輕聲道,“晉和,你,你鬆開我吧,阿元要找我呢。”        


    “哼,你到底是記掛阿元多些,”沈淮慢慢松了手,爭寵道,“你該也一樣喜歡我的,在我面前,你總要裝一裝猶豫吧?”        


    這話帶著點孩子氣,卻實實在在的讓季蕭停了要離開的動作。        


    他面色帶上了掙扎,想了想,紅著臉抬起頭,傻不愣登的改了說辭,還真的哄起了沈淮,“阿元要找我呢,我雖然,恩,很捨不得你,可是我怕阿元會哭的,晉和你讓讓阿元好不好?”        


    他的確很喜歡沈淮,恨不得時時刻刻讓沈淮知道自己的心意。        


    沈淮覺得又好笑又甜蜜,他爽朗大笑,低頭用自己的額頭點了點季蕭的,“好吧,就讓他這一回。”        


    季蕭紅著臉扯了扯自己的衣襟,一步三回頭的往外走。沈淮站在桌邊,身下還支棱著一個大包,沉沉的掛著,他緊緊盯著季蕭,卻見他推開門又停住動作,繼而折返回來。        


    他才要探下去撫慰自己的手,立時停住了。        


    季蕭沒發覺什麼異樣,只走回到他面前,從自己懷裡掏出一隻平安符,認真的看著沈淮道,“這是我給你求的,你戴在身上,我去年就為阿元求了一個,他一年果然是順順利利,無病無災的。”        


    這些鬼神迷信,沈淮從前是不理會的。可此時季蕭這般鄭重,他伸手接過時也多了認真,“都聽阿蕭的,我必定時時刻刻帶在身上。”        


    季蕭心滿意足,這才真的轉身離開了。        


    既然已經與沈淮互相表明了心意,再出來瞧見藺羨與沈馳,季蕭又有了一個不一樣的心情。        


    阿元斜斜的歪在藺羨的懷裡到處張望,一見季蕭眼睛就亮了,他見季蕭的腳步猶豫扭捏,小臉一鼓招呼道,“爹,來,快來!”        


    他甕聲甕氣的小奶音一顫一顫的,聽得沈馳心裡癢癢。可他面上端著,目不斜視,只能強耐著心中焦灼。        


    季蕭趕緊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阿元卻等不了,他在藺羨的懷裡掙扎起來,讓她不得不彎下腰將阿元放在地上。小白蟲腳一沾地,立刻踉蹌跑動起來。        


    季蕭連忙快步上前將阿元抱進懷裡,免得他一歪一斜的看著雖是要摔,可怖極了。        


    阿元終於窩進季蕭懷裡,心滿意足。他親熱的抱著季蕭親了兩口,然後指著藺羨評價道,“爹,香的。”        


    藺羨受寵若驚,“阿元這是誇我呢?”        


    沈馳有些吃醋,他攔在藺羨身前,指了指自己,“她是香的,我呢?”        


    “你,”阿元撅著嘴巴用明亮漆黑的眸子盯著沈馳的臉,傲嬌的道,“你,不,不給親的。”        


    沈馳的臉跟著黑了。        


☆、第37 心機        


季蕭本以為沈馳會因此不悅,卻不想他頓了頓,臉色竟自己慢慢和緩下去。        


    “這孩子,”沈馳指著阿元,目光之中隱含著贊許,“的確與他父親像得很。”        


    沈淮小時候也是個擰擰巴巴的性子,被寵的霸道極了。別的不說,他們沈家的孩子就該有這樣的自在與隨性。        


    季蕭卻因為沈馳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阿元的父親,不就是自己?自己與晉和的哥哥不過是初次見面,他此刻說出來的話實在讓人費解了些。        


    只是沈馳氣勢極強,又冷冰冰,季蕭不敢多問,只心中奇怪。        


    安遠同外面的侍衛打了招呼,頓了頓,抬手推開院門,然後垂著頭一路走到沈馳面前約莫三步遠的地方站定,低聲道,“爺,已經在外頭為您與夫人準備好了休息的地方,是此時過去還是隔一會兒?”        


    沈馳通身冽寒的站在原地,他冷笑一聲,“給我們安排去處動作到快,看樣子是巴不得要我們走的了。”        


    安遠連忙更躬身下去,謹慎道,“外頭的院子敞亮些,這裡到底是小了,又沒個稱手服侍的人……”        


    沈淮從屋裡換了衣服走出來,聽到這裡就接了一句,他笑道,“哥哥就別為難安遠了,他性子老實,你同他玩笑兩句,他少不得要當真的。”        


    他說著走到季蕭面前,緊貼著他站著。        


    季蕭見了他,還有些羞澀,目光閃躲的垂下眼睛,緊緊地抱著懷裡的阿元。        


    沈馳看了季蕭一眼,轉頭對沈淮道,“糊弄人的話和我說沒用,”他抬步走到沈淮身邊,側耳過去低聲道,“你哄走了我有什麼用?左右我明天都是要啟程的,若是算上攪局的,我可實在排不上什麼,你忘了過幾日有幾車人要過來,那一個個的……”        


    他一頓,藺羨就笑眯眯的接上話,自告奮勇道,“那一個個的都是我親自挑的,”她看了季蕭一眼,又對沈淮擠了擠眼睛,“雖然比不上阿蕭好看,可是……”        


    夫妻兩個一唱一和,說的沈淮頭疼。        


    他怎麼就忘了那些個所謂“美人”正被人從京城送過來?        


    見他面有怒色,沈馳攤了攤手道,面帶得意,“這你怪不了我啊,當然也怪不了你嫂子,我總不能看著自己親弟弟當和尚吧?”        


    藺羨抿唇輕笑,她見季蕭面帶疑惑,也不多解釋,只伸手將自己身上的一塊玉佩解下來,又走到季蕭身邊,將那玉佩遞到了阿元手上。        


    阿元懵懵懂懂,見著個漂亮東西便是眼睛一亮。他連忙緊緊抓住,又獻寶似的給季蕭遞過去。        


    那玉佩光是成色就能看出極不尋常,哪是普通人能戴的東西?季蕭連忙要將東西從阿元手上奪下送回去,卻不料阿元將玉佩攥的死緊,動彈不得。        


    “阿元,”他皺起眉頭低聲斥責,“快鬆手。”        


    阿元脾氣倔,卻又不喜歡季蕭不高興,他圓乎乎的眼睛一下蓄滿了水光,猶猶豫豫的攤平了自己的手掌,帶著哭腔又有些討好的將手上的東西遞給季蕭,“爹,給。”        


    藺羨看了心疼,她並不去接季蕭遞回來的東西,只抬手為阿元擦了擦滾落的淚珠,輕聲安慰道,“不哭不哭,還是留給你的。”        


    她說著轉頭又對季蕭解釋,“這並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不過是我從小帶在身邊的,玉能擋災,孩子帶著是極好的,你叫了我一聲嫂子,咱們就算是一家人來的,不過是一塊玉罷了,你若是要問晉和拿,他也能輕巧的給你堆出一座玉山頭來,”        


    沈淮在一邊也拍拍季蕭的肩頭,道,“給阿元收著,不僅要收著這個,我還沒幫阿元要別的禮呢,嫂子給塊玉佩都算是打發了,”        


    他這樣子,倒好像真想從皇帝皇后那邊搬兩座金山銀山給阿元似的。        


    藺羨給沈淮的臉皮氣笑了,罵道,“銀子你比我們少?我的禮是給季蕭的,阿元的禮讓你哥哥給。”        


    沈淮便又眼巴巴的去看沈馳,樣子是勢必要為自己兒子討要點東西來。        


    他這模樣,沈馳差點兒抬腳將沈淮踹去一邊,只不過看著旁站著滿臉憂慮的季蕭,他勉強將脾氣收斂起來,“阿元如今還小,明天我讓人送點稱手的玩具過來便是,等他長大些,後頭要送什麼禮,讓他自己來要。”炫︾浪︾言侖︾壇        


    兩夫妻說完,一前一後拉著手與安遠一起出了院門,生怕後面有鬼追來似的。        


    季蕭看著他們離開,對著沈淮露出了滿面擔憂,“晉和,這樣會不會惹了你大哥大嫂不悅?”        


    阿元懵懂不知,只將那玉佩顛來倒去的放在手上玩。小臉上的淚痕還沒全幹,又咧開沒長好牙齒的小嘴笑的開懷。        


    “你放心,”沈淮攬過季蕭的肩膀,偷嘴似的又低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我嫂子給你玉佩便是認了你做我們家的人了,至於我兄長,他脾氣硬些,可你也不用管他,遲早他也要給你送份東西。”        


    今春就站在不遠處,雖然垂著頭,可季蕭也怕給她瞧見,他連忙後退兩步與沈淮隔出一些距離來小聲道,“咱們不是說好就私底下在一塊嗎……?”        


    沈淮瞠目結舌,“這還不算私底下?”        


    “今春和慶雲都在,”季蕭低著頭推出自己懷裡的阿元,“阿元也在。”        


    在沈淮看來,“私底下”的意思不過是頂多不當街拉扯罷了,卻不想季蕭這邊是這麼個意思。他一時牙酸,又想起隔幾日要對付的那幾車美人,真是有苦難言。        


    第二天一早,沈馳果然如約將昨天允諾的“玩具”送了過來。        


    季蕭看著小小的院子裡幾個侍衛一箱一箱的往裡頭抬東西,總以為昨天沈淮與沈馳在交流的時候出了什麼岔子,要不然怎麼送些小玩具怎麼會送來這麼寫金銀珠寶,珍玩翡翠的?        


    阿元站在地上,學著沈淮的站姿將自己的短胖手別到身後,腳步一頓一頓的繞著那幾隻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箱子轉圈。他走兩步停一下,抬手去摸摸,也不知道阿元知不知曉這些東西是他的,他只管嘿嘿笑的一本滿足,撅著屁股趴在上頭。        


    這麼多東西總不能就放在院子裡。        


    安遠來請示時,沈淮面目沉痛,似乎是做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那就把這些東西全都搬到我房裡去,晚上睡覺我暫且只能和阿蕭擠一擠了。”        


    他說著鄭重轉頭看著季蕭,面色認真的問道,“阿蕭不會嫌棄我吧?”        


    嫌棄啊,太嫌棄了!        


    這話季蕭是說不出來,不過在沈淮的目光注視下他的確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怕。自從昨天兩人坦陳了心意,沈淮逮著機會就要碰一碰他的腰,揉一揉他的屁股,壓在桌上親一親小嘴那都是尋常的。        


    到了晚上好歹有個休息,可以讓季蕭松一口氣,這會兒若是連這個藉口都沒了,季蕭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可這一院子的東西到底擺在面前,那邊的侍衛已經開始聽沈淮的指示往另一邊屋裡搬箱子。        


    安遠期盼的看著季蕭,沈淮期盼的看著季蕭,阿元期盼的看著季蕭……手上的糕點。        


    季蕭慌慌張張的低下頭去,聲如蚊呐沒法子的低聲說了一句,“不,不嫌棄。”        


    他不嫌棄,他只不過是有些怕。        


    沈淮背過頭去猥瑣的笑了兩聲後,他轉頭摸了摸季蕭的肩,狀似安慰,“阿蕭別怕,我睡姿極好,晚上睡著了便什麼也不知道的。”        


    季蕭因著這話想起自己曾在沈淮身上睡得昏天黑地沒規沒矩的經歷,臉更是騰地一下燒紅起來。一時之間那股子要被沈淮欺負的情緒便下去了很多,反倒覺得自己晚上別管不住手腳,吃了沈淮的豆腐。        


    季蕭連忙跟著表決心,“沒,沒事的,我近來睡覺也不會亂動了,若是亂動,晉和推推我就成了,”        


    沈淮心道,若是你自己滾到我懷裡來,我哪裡捨得推?而若是你自己滾不進來,抱我也要抱你進來啊。只是這股情緒他面上不顯,反而假模假式一本正經道,“推,我一定推的你遠遠的。”        


    “也,也不用太遠,”他話說的太快,季蕭又有些失落,他低著頭輕聲道,“床太小了,推不遠……”        


    他這股子扭捏害羞又忍不住要的模樣實在勾人,沈淮二話不說,撇下一院子人將他拉到房裡親了個嘴。        


    阿元站在原地,雙目瞪圓的看著自己爹爹被人拉走,連帶著那一塊他沒吃完的糕點也跟著掉到了地上。他萬分可惜的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那半塊桂花糕,奶聲奶氣的歎了一口氣。        


    正當安遠準備將他抱起來,不讓他去撿地上的吃食的時候,阿元忽然又自己站了起來,一抬小腳在那沾了塵土的糕點上用力的踩了踩,嘴裡念念有詞,“不,不要你了!”        


    安遠垂目,嘴角忍不住扯出了一點兒笑容。        


    入夜,阿元站在地上仰頭給季蕭擦了臉,洗了手,又跟著一起漱了口。他便屁顛屁顛的跑去床邊,哼哧哼哧的要自個兒爬上去。        


    沈淮從外間進來,見季蕭正打洗腳水,又聽阿元喊爹,他便走過去,將小傢伙撈起來拍了拍屁股,順勢放進了大床旁邊的小床。        


    “今天晚上你睡在這裡,”        


    阿元巴著小床的床沿,眼巴巴的看著平時自己睡的那張大床,糯糯的問,“這裡?”        


    沈淮點點頭,“這裡。”        


    “那裡呢?”阿元不放棄的追問,又商量似的和沈淮道,“阿元睡,睡那裡。”        


    小傢伙從來都是和自己父親抱在一起睡,這會兒讓他忽然自己睡到外面,定然是不肯的。        


    “不成,”沈淮乾脆的搖搖頭,將抬腳要翻出來的阿元押回那張小床上,他從背後掏出一隻小將軍木雕,放到阿元枕頭邊上,“睡在這裡,這個給你。”        


    這人像木雕是個新鮮玩意兒,阿元立刻伸手抱住了。        


    他看著沈淮,仿佛做出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近,近點兒……”        


    這意思是讓他把小床拉的和大床近一點。        


    這個提議沈淮俐落的答應了。阿元便滿足下去,舒了一口氣,自己躺在小床裡頭新鮮極的擺弄起手上的小玩具來。        


    另一邊,季蕭打來了洗腳水,一看屋裡多出的小床,也有些驚奇,“這,這床是哪裡來的?”        


    沈淮坐在床邊撓阿元的癢,屋裡一陣陣孩童脆朗的笑聲。聽見季蕭發問,沈淮抬起頭道,“唉,這床我倒也不知道大哥為什麼要送過來,我是覺得咱們三個睡著恰好的,誰知道剛才我看見阿元喜歡的很,你看這會兒,恐怕是哄不出來了。”        


    季蕭聽得愣愣,也有些信了。        


    “那,”他低下頭去,倒也沒有多追問,只對沈淮道,“洗腳水打好了,你先洗吧。”        


    沈淮起身拉過季蕭的手,“還分什麼先後,咱們又不是沒一起洗過。”        


    季蕭臉紅著給沈淮拉到木桶邊,一起脫了鞋子將腳放進了木桶裡。        


    前一回一起洗腳,沈淮還有些收斂,可這一回季蕭白嫩的腳丫子才放進木桶裡面,就給沈淮結結實實的壓住了。        


    “我幫你洗,”他道貌岸然,用自己的腳緩慢的磨蹭季蕭的腳背,將他的一雙腳,甚至整個人都逗的羞紅,躲又躲不開,抽又抽不出來。        


    他實在受不住,只能小聲求饒,“晉和,我,我自己洗吧。”        


    沈淮點點頭,恍然道,“是不是用腳洗不乾淨?沒關係,我用手幫你洗。”他說著嘩啦一聲抽出自己的腳,也不管濺出一地的水花,一雙大手鐵鉗似的捏住了季蕭的腳,將那軟若無骨的綿軟一團顛來倒去的揉動。        


    季蕭給他揉的又酥又麻,眼角沁出淚珠來。他的雙手緊緊扶著凳沿,目光所及,眼見著沈淮身下的東西一點一定朝天立了起來。        


☆、第38 美人        


季蕭攏共就那麼點見識,真刀真槍就一回不說,給人變著法子逗弄那更是前所未有。        


    沈淮的目光炙熱又焦灼的落在季蕭的臉上,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別說動作,光是目光都似妖將他吞吃入腹一般蠻狠。        


    那腳明明是長在自己身上的,此時卻分明像是給沈淮摘了過去,擺在季蕭面前欺負給他看,季蕭忍了又忍,終於要耐不住紅著臉要給欺負哭時,沈淮先受不住了。他身下的東西支愣著,似要漲裂一般。他隨後猛地起身,鞋也沒穿快步往外面走,一聲不吭也沒說去哪兒。        


    季蕭自然也不敢追去問,他順了順氣,微還有些喘,心臟狂跳,顯是還沒從方才的感受之中完全抽身出來。        


    實在是太嚇人了,晉和他,他仿佛下一刻就要撲過來將他嚼碎了。        


    季蕭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裡頭到底是不安多一些,還是害羞多一些。他的情緒交雜,萬分糾結,全都顯現在了臉上。        


    他不知道外頭有人正想著他動情的模樣,自我撫慰紓解。        


    “爹?”阿元忽然出聲。        


    他趴在小床的欄杆上,好奇的看著自己父親呆坐著的背影,他來了尿意,開口催促道,“爹,尿,要尿。”        


    季蕭的思緒給阿元打斷,猛地回過神來。他這才察覺洗腳水早已經涼透了,連忙拿過一邊的擦腳布,擦腳穿鞋後垂首走到阿元身邊,將他抱了起來。        


    阿元雙手雙腳巴在季蕭身上,有些犯困。        


    他此時有些後悔起來,緊緊地抱著季蕭,撒嬌道,“睡,和爹,睡,”        


    那只小木雕沒一會兒已經給他玩的厭煩了,如今要來換他爹,阿元才不肯。        


    經過方才那一場打仗一般的洗腳,季蕭一時之間哪裡還敢與沈淮單獨睡一張床上,他像是抱住救星一般抱著阿元,連連點頭,“阿元和我睡。”        


    話一說完,自己也略略定了心神。        


    阿元得了肯定的回答,心滿意足的嘿嘿笑了兩聲。給季蕭從褲兜裡掏出來的小鳥一下尿出一大股尿,飛到茅坑外頭去。        


    等沈淮再回來,主屋裡的蠟燭已經熄滅了。他輕手輕腳的推門進去,果然如自己預料一般沒有在小床上發現阿元的身影。阿元給季蕭摟著,兩人一起縮在床鋪角落裡,姿態親昵又昭示著他們的不安。        


    沈淮脫了自己的外衣躺了過去,他緩緩的勾了勾嘴角,然後閉上眼睛安穩的睡了過去。        


    以季蕭的性子,兩人這麼快就走到了這一步,這其實是沈淮意料之外的。如今要做的,就是不能逼得太緊,以免季蕭才被他從烏龜殼里拉出來,就又給縮了回去。        


    沈淮不想得不償失,他要的是來日方長。        


    床帳露出一條縫隙,將外頭的光亮投到床裡面。        


    一個張小胖臉忽的從裡頭擠了出來,探頭探腦的看著外頭。小傢伙唇紅齒白,肉嘟嘟的手筆想藕節一般,緊緊地巴在床沿。阿元正要撅著屁股往外繼續爬,想自己下床去,不想一下給人從後面拎住了衣襟,一下子給提溜了回去,也防了他倒栽蔥摔下去哇哇哭叫的場面。        


    沈淮起身將老老實實縮在自己懷裡的阿元抱到門外,遞給今春。自個兒卻回到屋裡,將季蕭抱到自個兒身上,又飛快的裝成熟睡的模樣,等著季蕭醒來。        


    季蕭早上淺眠,這一會兒果然醒了過來。他迷糊間低頭看了看自己枕著的胸膛,立刻清醒了過來。        


    第,第五天了!自己怎麼又忘了。        


    季蕭自責不已,面上又露出一些羞愧的神色。雖然自己夜夜都告誡自己要有個好睡相,不好每天都往晉和那邊靠,可自從與晉和睡在一起後,他卻是日日都忘記。        


    沈淮任由季蕭懊惱了一會兒,這才裝作剛剛睡醒,打了個哈欠直起身來。        


    “昨天晚上又壓著我睡了?”他神色疑竇,盯著季蕭。        


    季蕭胡亂的搖頭,不自在的別過臉去小聲撒謊,“沒,沒有的。”        


    沈淮嘖的一聲,他假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奇道,“沒有壓著我睡,我這胸前怎麼還有人的口水,莫不是我自己流的?”        


    季蕭給他這句話嚇了一跳,連忙回頭想去看看自己是不是真在沈淮胸前流了口水,“沒,沒有吧?”        


    沈淮就勢將他抱住,輕輕巧巧的拎到自己懷裡,垂頭笑著在他的兩邊臉頰各親了一口,又用額頭蹭了蹭季蕭的,低聲道,“阿蕭真是個小寶貝。”        


    不像季蕭每每將裡衣穿的嚴嚴實實,這些天便是天氣轉冷了,沈淮照樣光著上身。        


    他將季蕭抱在懷裡,不用什麼其他動作,季蕭就能感受到他的肌理勃發,上頭的脈絡陣陣跳動。        


    天天這麼逗著玩兒,饒是季蕭這樣臉皮薄的也漸漸習慣了起來。他臉頰微紅的伸手推開沈淮的臉,垂眼道,“我,我要去看看阿元,他又給今春抱走了?”        


    “可不是,”沈淮倒也沒有為難季蕭,只順勢松了手起身給自己穿衣服。        


    他一邊穿一邊笑道,“你看看你,每日像個寶貝似的將他給抱在懷裡睡,白天卻連他給人抱走了也不知道,要我說還抱著他睡作甚?放到小床裡就是了,”他頓了頓,語氣又無賴起來,“阿蕭你若是抱著我睡,我哪裡會躲?你又說一說那天我不讓你睡得安安穩穩?”        


    季蕭自是說不過他,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        


    沈淮留在房裡,他低頭拍了拍自己身下那玩意兒,罵道,“精神什麼,見著就要往上翹,老子還吃得消你?”        


    罵歸罵,硬著的地方照樣硬的厲害。        


    屋外,今春抱著阿元已經給他洗漱完畢喂起粥來。        


    見季蕭走出來,等在一旁的慶雲上前躬身道,“爺,早上泥瓦師傅來說過,這門面已經弄好了,鐵鋪和木匠哪裡的東西也說中午就能送來,您看,今天這酒館開門不開門?”        


    今春用餘光看了季蕭一眼,無聲的打量著他的反應。        


    無論要沈淮身邊的誰說,他們沒幾個會覺得季蕭還堅持要將小酒館重新開起來有什麼意義。只是季蕭自己十分堅持,沈淮又素願意由著他,下麵的人便也只能做出恭順的態勢,隨著兩個主子如何折騰。        


    “開的,開的,”聽見酒館可以重新複業,季蕭很是松了一口氣。沈淮的嘴挑,今春買的菜色材料都是上乘的。季蕭不願意占人便宜,處處都要出一半,不過幾天已經有些入不敷出。        


    酒館能重新開業,他或多或少都算重新有了進項,總能暫且緩一緩。        


    不過季蕭心裡到底是愁的,晉和他,他可是在太能吃啦。        


    而另一邊,沈淮也有自己的煩心事。        


    沈淮得的這塊封地,雖然頗為富庶,然而邊境之間的爭鬥卻常年不斷。他恰是在南方連連打了勝仗的,皇帝將這塊地賞給他的意思,一來有對弟弟的疼寵,二來則主要因著沈淮在這南地的威名,是沒有幾個人能夠比得上的。        


    各地新派任下去的各級官員漸漸將他們統管處的情況上報過來。南地的四分五裂貌合神離雖然早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但真當情況都匯總到沈淮這裡時,他也不由得咋舌。        


    好大一塊爛攤子,收拾起來著實不是一件容易事。皇帝的算盤打得劈啪響,沒給自己做虧本買賣。        


    然而更讓沈淮煩悶的不是這個,而是南地那些有權有勢又不願意失去往日榮光的家族們,或小或大,也不知從哪裡學的,一個個都趕趟似的將自家閨女往過來送。        


    京城來的兩車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到,那邊還有在路上的。沈淮在摺子上狠狠的批註了幾段,將這有事沒事送美人的惡習給罵了個底朝天。        


    罵歸罵,這一波要來的美人,他還得結結實實的接著。        


    街上往來熙攘,今春一手挎著一隻籃子,一馬當先的在前面走著。        


    人流不知怎麼忽然湧動起來,遠遠的便有人往路兩邊讓去。季蕭雖是疑惑,卻也照做。        


    四五輛馬車前前後後的行駛而來,將那本不算寬敞的街道擠得滿滿當當。眾人的目光均是疑惑的看著那些個馬車,不知他們是什麼來頭。        


    季蕭抱著阿元,也帶著些看熱鬧的心思。        


    忽然,一陣微風吹來,將幾輛馬車的窗簾吹開一些。那綢布之下,一張張國色天香的面孔從人們面前一晃而過,使得人群之中的驚歎聲一時不斷。        


    “這麼多好看的姑娘,是要去哪兒?”        


    “去哪兒?”有人嗤笑發問的人無知,“咱們平陽城的那位爺難道還留不住這些金鳳凰?這一個個往後都要添到平王的後院裡去,你們這會兒多看幾眼,小心萬一叫人挖了眼睛!”        


    人群哄哄鬧鬧的說起笑來,都將這事當做平常。        


    只有季蕭站在原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自己早早的與平王斷了牽扯,否則看著他這般花裡        


    作者有話要說:  胡哨愛好風月的性子,哪裡能有什麼好結果?        


          


☆、第39 哎嘿        


馬車一輛輛的緩緩停下,在一處門面窄小的院子前排成長隊。        


    馬車有獨坐的,有兩個人一起的,更有一堆擠在一處的。此時眾人一起下了馬車,場面不免有些熱鬧過分。        


    陸宛茵由丫頭攙扶著從馬車下布好的臺階上緩慢走下,她四下環視一圈,眸光裡瞧不出多少喜怒,倒是耳邊聽見不少抱怨的聲音。        


    “怎麼會安排在這樣的地方,咱們不是應該與平王殿下住在一起嗎?”        


    “這,這院子比我家的馬廄還小呢……”        


    “這也太,太過分了些。”        


    這裡頭的人,再不濟都是京都貴族家的庶出小姐,哪個不是榮華富貴來的?而此時面前的這處院子,恐怕是這些千金見都沒見過的破敗。        


    安遠站在門邊,雙目平視著這些世家小姐,等她們抱怨完一陣,才道,“諸位請跟我來。”        


    他的語氣沒有起伏,面色也冰冷冷的一片。少女們的膽子到底不大,一時都寂靜下去。        


    陸宛茵瞧見了他,便邁步走過去,也不管身後那一群一路周折都沒有磨了她們的精神氣,過分活潑的少女此刻如何。        


    “安大人。”她停在安遠面前兩步,略微屈膝,面上含笑,一雙眸子瀲灩有光,皓齒瓊鼻,是個好看的。        


    安遠一愣,為的不是別的,是陸宛茵那雙勾魂攝魄與季蕭有八分相似的眸子。不過他隨即收斂了神色,抬手往裡,“陸小姐請隨我來。”        


    有這樣的相似美貌,如果在此之前遇見,沈淮恐怕還會多看她一眼,可如今……這到底是好是壞,安遠也說不出個准。        


    陸宛茵不知他所思所想,只垂了首,緩步跟著安遠邁入院門。身後那一群嘰嘰喳喳的小丫頭見狀,也趕緊帶著丫鬟追了上去。        


    安頓好已是中午。        


    陸宛茵坐在窗邊,聽見外頭來回走動的人小聲說話。        


    “不知什麼時候能見到王爺呢……”        


    “哪會先輪到咱們?”        


    服侍的丫頭綠水從外間進來,她手上端著茶,面龐卻皺在一起,一開口就是抱怨,“這地方也太小了,來回走個路都周轉不開,那一院子的丫頭婆子又只有一小半會說官話的,方才比劃了半天他們才懂……”        


    來前她們雖然也知道這是個小地方,卻也沒想到能小成這樣啊,這可實在太讓人受罪了些。        


    陸宛茵接過茶盞,輕輕地扣了扣茶沿,將漂浮的茶葉撥弄開去,抿了口茶,面色不喜的道,“抱怨什麼,你到這兒來是為了住家裡那樣的房子?還要不要我給你找個人來服侍?”        


    綠水連忙屈膝低頭,連連道,“小姐,奴婢知錯。”        


    陸宛茵垂眸緩緩的說,“你還真當平王選了這小地方是隨性鬧著玩的?”她起身推開窗,目光放遠了,看著遼闊的天際,“平陽縣處在這南地的北面,往來通達,地勢又是易守難攻的,咱們一路來時瞧見那些商隊了嗎?不消五年,這平陽縣就能成了南地首屈一指的大城市。”        


    綠水聽得似懂非懂,只呐呐點頭,後又小聲追問,“那,小姐,您說平王什麼時候會將您接到府裡去呢?”        


    她別的不盼,只盼著自家小姐得了平王的寵信,好殺殺那一車隊一起來的女人們的威風。        


    宰相家的么女,能和那些個旁門左道的一樣麼?可偏偏來時沒有顯出半點特別,那些個人雖然面上恭敬,背後都在笑呢。        


    綠水撅著唇,有些不服氣。        


    陸宛茵卻是笑了,“這我怎麼說得准呢。”她話說的輕巧,扣在窗沿上的手卻緊緊捏的毫無血色。        


    陸宛茵是帶著野心來的,她願意暫且委屈自己,為的是能實實在在掌握在手裡的榮華,而不是那浮光掠影一般的情愛。        


    此刻小院的另一處,低矮的院牆上一個腦袋若隱若現。        


    李曼雙費勁兒的巴拉在牆頭,一邊要注意著身後不被其他人瞧見,一邊還要挑選一個合適的時機避過外頭巡視的衛隊。        


    等衛兵背著□□又走過一圈,她一使勁兒,從院牆上跳了出去,低著頭就跑。        


    安遠站在不遠處,瞧見了這場面,微微眯了眯眼睛,又抬了抬手,讓一旁一個小侍衛跟了上去。        


    李曼雙很快注意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她眉頭皺起,只當不知。走了好一陣,她四下熟悉了地形,便猛地加快了腳步。那小侍衛給她繞了兩圈,有些昏頭昏腦起來,正猶豫著往哪兒走,卻給猛跳出來的李曼雙一掌打在後頸處,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李曼雙乾脆俐落的拍了拍手,扭頭就走,卻瞧見一個抱著奶娃娃的男子站在巷子口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        


    讓她訝異的是,這抱著孩子的男子長得實在太過好看了些。仔細看來,便是她們這趟一起來的,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稱號的陸宛茵在他面前也要失了顏色。        


    可長得再好看,李曼雙都不會留著對方壞自己的好事。她是要跑的,誰要在這兒給個面都沒見過的平王當小妾?        


    她眸色一冷,正要上前,那男子身後又走上來一個僕婦打扮的人。那僕婦腳步沉穩,眸光冷然,一瞧便知道是個練家子。        


    李曼雙的腳步生生止住,原本握成拳頭的手掌也慢慢的松了下來。        


    她將臉上的果決換成猶豫躊躇,眸中瞬間擠出水來,無助道,“他,他剛才要追我,我害怕……”        


    季蕭抱著阿元,一時判斷不出李曼雙話裡的真假。        


    今春看看地上躺著人的打扮,一時眸色更冷,問道,“不知姑娘因由何事被平王身邊的侍衛追趕?”        


    季蕭聞言略一吃驚,再定睛看去,那倒在地上的小侍衛的衣服果然與家裡小五身上的差不離。他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半步,離李曼雙遠了些。        


    “姐,姐姐,”阿元盯著李曼雙瞧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季蕭這兩天給他教的人稱,傻乎乎的開口指著李曼雙,半是向季蕭邀功似的嘿嘿笑了。        


    季蕭拉下他的手,胡亂的低聲應付過阿元,“對,是姐姐……”        


    這會兒哪是叫姐姐的時候?        


    李曼雙想,這會兒說了謊話反倒要一個個圓回去徒增疲累,倒不如實話實說。若是他們不買帳,執意要與她作對,她也有與之一拼的把握。        


    實在不行,那邊不好有個孩子可以下手麼。        


    人人為己,李曼雙不覺得自己有錯的。        


    “我,我是京城來的,我爹貪圖榮華,將我送過來給平王當妾室的,”李曼雙淚眼汪汪,看著有幾分可憐的模樣,“我不想給人當妾室,我要走……”        


    她這麼一哭,季蕭難免有了些同病相憐的感觸。當年他不也是從家裡跑出來?這中間的苦處與辛酸,他是明白的。        


    “他的傷,嚴不嚴重?”季蕭輕聲問道。        


    李曼雙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那在地上躺著的小侍衛,搖了搖頭,“他就是暈了,指不定下一刻就醒過來將我帶走了呢。”她已然瞧出季蕭神色裡的鬆動,言語間添柴加火更甚。        


    季蕭果然更加猶豫起來,他看看今春,又看看李曼雙,下了決定,“要麼,要麼你就走吧,這人,一會兒我幫著送去醫館。”他想了想,又歎一口氣般,“你要跑快些,免得給人抓回去了。”        


    今春站在季蕭身後,沒想到他心這麼軟,一時之間心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李曼雙輕笑起來,她對季蕭拱了拱手,頗具江湖氣的道,“謝過,後會無期。”        


    她說著快步往外走,沒一會兒消失在了窄弄堂之間。        


    城門口,一早出城去了軍營的沈淮與溫沖,一前一後的騎馬進城。        


    駿馬的腳步漸緩,小跑著往裡去。怎料一邊忽然沖出一個莽撞的身影,二話不說閉著眼睛就要往馬蹄子上撞。        


    沈淮一驚,連忙勒緊了韁繩,整個人跟著馬一起向後猛仰去。他眉目俊朗,身子矯健,一時讓李曼雙看得呆了。        


    他,他可長得真好看。同樣是男子,與方才她見過的季蕭卻完全不是一種好看。若是要說,他們兩個的差別就是一柔一剛,各自有說不出的好。        


    “你沒事吧?”沈淮堪堪將馬穩住,他偏過頭去看著地上站著的那個傻愣愣的少女,眉頭不禁皺了皺。        


    守城的侍衛連忙跑來,長長短短的將李曼雙斥責了一頓,恨不得當著沈淮的面表一表忠心,將她押走關進大牢裡去。        


    李曼雙心裡來了火氣,這些個狗仗人勢的侍衛,一個個還不是都靠著那勞什子平王?實在讓她半點兒看不上!        


    沈淮這些天得了季蕭滋潤,心寬非常,此刻倒沒多生氣,頂多被李曼雙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耐煩。他偏了偏馬頭,隨口道,“若是沒事,就快些離開,別在城門口堵著。”        


    李曼雙笑著脆聲道,“好,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嗎?”        


    她可第一眼就有些喜歡他了。        


    沈淮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仿佛白天見著了鬼,這下斷定這少女恐怕腦子有些毛病,一句話也懶得再跟她說,只管自己駕馬離去。        


    溫沖騎馬跟在沈淮身後,回頭反復的看了李曼雙幾眼,他怎麼覺著自己在哪兒見過這丫頭?        


    守城的侍衛因著沈淮的話,也不敢拿李曼雙如何。李曼雙大搖大擺的折回城裡去,悄悄地跟在了沈淮的身後。        


    鬧市之中人流往來不息,沈淮一時之間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他跳下馬,讓下屬將馬牽走,自個兒在集市裡頭轉了轉。        


    東頭的滷味店是阿蕭愛吃的,沈淮進去買了兩斤牛肉。        


    街口的餛飩鋪子還沒關門,他又去給阿元買了一碗餛飩。四下看看沒什麼好的了,這才快步拐進弄堂往裡走。        


    李曼雙屏息遠遠的跟著,眼瞧著沈淮提著東西走進了一處小院子裡。小院門前站著四個侍衛,均是眸色漠然,模樣正氣。        


    李曼雙彈了彈舌頭,嘖的一聲,她背身靠在牆上,回想著沈淮的模樣,心裡直癢癢。        


    這樣的男人才是極好的呢,一瞧便是有本事的不說,責任擔當定也不少的。那什麼平王,一定連點渣都比不上!她要按著自己的喜歡,無論是嫁人還是生活。        


    她原本是想跑的,可如今見了沈淮,卻有些改變了主意。跑什麼?那平王也不一定能抓到自己。那一院子的溫柔鄉,他能不能想起自己都不是個准數呢        


    李曼雙拉了拉自己的裙擺,抿唇將頭頂上的兩隻釵子取下,又褪去自己手上的一隻玉鐲子,最後看了一眼那緊閉的院門,這才轉身快步離去。        


          


☆、第40 心事        


阿元穿著一件薄秋衣站在院子裡的水缸邊上。他費勁的扒拉在缸沿,張望裡頭來回遊動的活魚,一雙眼睛跟著魚兒的遊動滴溜溜的轉來轉去。        


    季蕭站在阿元身邊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一手拿著一塊濕布給阿元擦臉。        


    他垂眸想起方才在巷子口遇見的李曼雙,心中有些不安寧。自己還是太過莽撞了,對方來路不明不白,怎麼好因為一兩句話覺得同病相憐而出手相幫呢?不說他現在自己都並不寬裕,過的是膽戰心驚的日子。        


    雖然那侍衛醒來時季蕭告訴他自己並沒有見過李曼雙,而那侍衛也信了。可季蕭此刻全是後悔著自己恐怕給沈淮找來禍患。        


    中間無論出什麼紕漏,一步錯就是步步錯。        


    他輕歎了一口氣,正要回身,便被人從後面抱住了。        


    沈淮將手上的東西全都交給了今春,他兩手空空,緊緊地環住季蕭的腰,偏頭在他的臉頰上反復親了三四口,然後低聲問,“阿蕭今早上出去了?”        


    不過是早上一會兒沒見,心裡便想的緊,恨不得將人給揉到自己懷裡去。        


    “啊,”季蕭低著頭,含糊的應了聲,他心跳漸漸快起來,不安穩的情緒更甚。        


    若是追查下來……        


    沈淮見季蕭神色有異,大概也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左不過是因為李曼雙的事情,今春剛才已經仔仔細細的告訴了他。        


    季蕭的心腸軟,他是知道的,這怪不了季蕭。他從小給人苛待,養成個有些內向的性子,又有那樣的經歷,李曼雙用那等“不願意委身平王”的藉口來搪塞,多半是會在一時間讓季蕭覺得同病相憐。        


    小到這裡,沈淮難免心中有愧,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沈淮握住季蕭微涼的指尖,放在自己的手心撚了撚,依舊擁著他,說話時熱氣撲在季蕭耳邊,“我今日出門瞧見不少有趣的,改日咱們一塊出去看看?”        


    季蕭依舊含糊應過,給沈淮抱著,他心中的慌亂不減反增。        


    沈淮的前程與一個陌生的李曼雙,兩相權衡,這事該不該說,季蕭幾乎是立刻下了決定。        


    “晉和,我,我有事情要告訴你。”他轉過身,拉住沈淮的衣擺,迎著沈淮略帶疑惑的視線,咬牙將前頭遇見李曼雙時候的事情前後說了一遍,又解釋道,“我太心軟了些,實在不該,如若,如若,”季蕭錯開與沈淮對視的目光,下了很大的決心,“平王要怪罪,這是我的錯,我會去認的。”        


    平王之于季蕭,是不可言說的夢魘以及過去那段時光的最後束縛。可他寧願自己去面對平王,也不願意將自己一時糊塗犯了蠢做出的決定歸咎到沈淮身上。        


    只季蕭不知,此時的沈淮心裡又是愁又是要樂出花來。        


    阿蕭願意這樣待他,實在是甜蜜至極。然而平王的形象在季蕭眼裡越發的負面,這是沈淮不願意見到的。        


    他抬手環住季蕭的肩膀,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後脖子,笑道,“我道是什麼大事,原來不過是這樣,”季蕭聞言有些驚訝,抬起頭來看著沈淮,聽著他繼續道,“今天運過來的那些女人,平王沒有一個要的,他才不像外頭說的那樣,素來是不喜歡碰外頭送來的人的。”        


    季蕭抿了抿唇,對這話顯然是不信的。別的且不說,平王不愛碰外頭送去的人,這話在季蕭面前就假之又假。        


    “那,那也說不準的,”他搖搖頭,“總之,若是有什麼變故,你切莫自己擔著……”        


    “我的小寶貝兒,”沈淮哈哈大笑著摸了摸季蕭的臉頰,心中分外愉悅,“你別想這些了,我說了沒事,那就是沒事。”        


    季蕭的目光轉為猶疑,他沉默了一會兒,不等說話,一邊忽然傳來哎呦一聲。        


    阿元站在水缸邊上,被忽然甩了甩尾巴的魚兒濺了一臉的水和滿面的腥味。        


    “臭的,爹,臭。”他蹬蹬蹬的走到季蕭身邊,哭喪著臉仰頭望著他,小模樣可憐巴巴。        


    沈淮松了手,季蕭連忙蹲下身去,幫著阿元擦了擦臉面。又安慰似的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道,“不臭不臭,是香的。”        


    阿元得了親吻,臉上便綻出笑意來,他撒嬌似的挽住季蕭的脖頸,嗲聲嗲氣的道,“爹,抱。”        


    季蕭抱起阿元,與他說笑兩句,似乎是將前面的事情放到了腦後。只沈淮知道,若不早早的將那一院子所謂美人解決了,後頭的變故指不定還有多少。        


    他的阿蕭一路委屈過來的,到了這種時候,沈淮哪裡還捨得讓季蕭再受半點兒委屈。        


    鬧市一隅。        


    李曼雙典當了自個兒的首飾,買了幾件普通衣物,又在城中的一處客棧訂了房間住下。正在屋裡吃飯時,忽聽得外頭有人說話。        


    “要麼怎麼說是王爺呢,那魄力實在非常,要我若是有那麼一院子的美人放著,我能不動?”那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李曼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走到窗邊屏息聽著,“結果人家倒好,二話不說給送打發了……”        


    李曼雙聽懂了個大概,飯也不吃了,摸索了幾兩銀子下樓,點了一杯茶在大堂坐著。        


    裡頭果然有仔細說起這件事情的。        


    “我家親戚在那院子裡當差,說是中午飯還沒吃完,那邊平王的意思就給帶到了,指明了這些人他是一個不要的,若是要留下也成,那就在院子裡住著,一輩子不用出去,若是不想留下,原路返回亦或是自有出路,都隨他們……”        


    “哎呦呦,這是多狠的心?人來了一趟,臉面都沒見著就給打發了……”        


    李曼雙心裡慢慢疑惑起來,怎麼才到就給打發了,自己那不就是白跑了一趟?她盯著自己面前的茶水杯,瞧著裡頭漂浮著的茶葉,心頭略微有些懸浮不定。        


    而另一邊,安遠站在院前,一板一眼的重複說過的話。        


    “諸位若是想留下來的,後半輩子在這院牆裡頭,王爺說了,是不會苛待你們半分的,想走的,王爺也會派兵護送,不強求,由你們自行決斷。”        


    說了是不強求,可一句後半輩子都要在這兒院牆裡頭過,這對於二八年華的少女來說多麼可怖自是不用言說。        


    當下有人便垂下淚來,一時哭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綠水站在陸宛茵身邊,也茫然不知所措,從京城到這裡,變故一個接著一個,她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陸宛茵抿唇,眉頭微皺,垂眸思索起來。        


    清風徐徐,樹影綽綽,時間轉而到了下午。        


    季蕭陪著阿元午睡,半夢半醒之間只覺得肩頭酥麻微微發癢。他縮了縮肩膀,卻給人抱得更緊。季蕭不由不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衣裳半褪到肩頭,給沈淮擁在懷裡。        


    一旁睡著的阿元,此時也不知給人抱去了哪裡。        


    “終於沒了,”沈淮見他醒了,動作便更加肆意起來,他探出舌尖舔了舔季蕭的肩頭,只覺得入口細嫩,恨不得用牙齒咬上一咬。可前些天季蕭肩頭的手掌印才消下去不多久,他此時若真是咬了,那少不得又是十天半月的功夫,沈淮可心疼的很。        


    季蕭明白沈淮指的是陳江川那日過分粗魯留下的手印。        


    這件事情他從來沒與沈淮道明,心中不由的有些心虛,姿態便難得的乖順起來。        


    □□上頭,季蕭雖然並不抗拒,然而從來害羞扭捏。此刻躺在沈淮懷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由不得沈淮不食指大動。        


    他扣住季蕭的手腕,將之壓在他的頭頂,低頭俯身,長驅直入,將他的軟滑的舌尖含到了自己的口中,吮吸之時嘖嘖有聲。        


    季蕭被沈淮親的昏了頭,暫且將心中諸多的煩心事全都拋去了一邊。        


    而窄巷之中,另一處院門緊鎖的院落裡,正傳出低低的,壓抑的哭聲。        


    “我就說讓你離那小精怪遠一些,如今怎麼樣?飯碗都給丟了,原本再做兩年,升了捕頭再娶了妻,萬事便都安穩了,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養了個兒子偏偏什麼都不聽我的……”王婆子坐在院中,一邊洗衣服一邊默默垂淚。        


    陳江川面色鐵青的站在一邊,一言不發。        


    縣衙裡頭變了天了,縣老爺給人換了,下頭的捕快卻只走了他一個。事情還就在他找了季蕭的第二天早上,由不得他不將這事情與季蕭掛上邊。        


    他的確有些後悔,又有些憎恨起季蕭來。        


    若不是季蕭將這件事情告訴沈淮,他也不會丟了捕快的位置。        


    王婆子的哭聲讓陳江川頭痛不已,“娘,你別哭了,咱們家裡也不是過不下去,不過是另外找份活計,我……”        


    正說到這裡,他家院門就給人扣了扣,“阿川兄弟,在家嗎?”        


    王婆子連忙擦了眼淚,應聲道,“在的,在的。”        


    來人是與陳江川一起當差的一個捕快,他如今已經升做了捕頭。端茶送水間,王婆子面色阿諛,眼底卻滿是妒忌。        


    誰知道是不是這人攛掇了什麼,讓阿川丟了差事?她疑神疑鬼起來,看誰都不是東西。        


    “也不是為了別的,恰覺得有一趟差事與你十分合適,”來人笑著將話給攤開了,“平王那裡不是遣散了一院子的女眷麼,有幾個不願意走的要留在平陽縣裡,其中有一個陸家小姐,那是宰相家的千金,如今說要找一個在平陽縣有閱歷又會說官話的去聽著派遣,我他們找到我這邊,讓我舉薦,我頭一個便想到了你,你看如何?”        


 唉,大家好像都不喜歡炮灰們的戲份那,真的真的都是炮灰啦。兩人之間唯一的糾結點應該只有表明身份的那一關的。還有看到好幾條說季蕭太弱,像個女人的……恩,季蕭的性格就是有點軟軟的,但是我不太喜歡說軟=像個女人這樣的話。為什麼男=強,女=弱這種刻板印象這麼盛行呢。我覺得每個角色有自己的經歷和個性,都是位置不同很難避免的。啊,總之,故事嘛,還是眾口難調很難完美的。謝謝大家的支持,我會盡力寫的。        


         


☆、第41 吃奶        


平王那邊果然傳來了遣散女眷的消息,後頭也沒有半點追責的音訊,季蕭的心這才漸漸安穩下來,回歸到自家的事情上來。        


    藺羨那日留給阿元的玉佩雖不算大,可對於一個奶娃娃來說還是怪沉。季蕭考慮再三,慎重的將那玉質上乘的配飾用紅線穿了,掛在阿元的脖頸之上,惹得小傢伙十分不喜的伸手拉扯,不自在極了。        


    季蕭沒辦法,只能握住阿元的手,幫著他將那玉佩重新解了下來,放在自己的手心看著,又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玉佩通體透亮玉質細膩,連帶著上頭雕刻著的鳳紋也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便要活過來從打開的窗戶裡飛出去一般。季蕭的目光原本平淡,須臾卻慢慢的皺起了眉頭。        


    阿元得了自由,正光著屁股在鋪了軟被的大床上來回翻滾。季蕭坐在床邊,眉頭微微皺起的看向院子裡站著正與安遠說話的沈淮。        


    他的心尖像是忽的給針紮了一下,一股不知名的晦澀蔓延開來。        


    “爹,”阿元躺在床邊歪著腦袋,他前頭自個兒玩的開心,臉頰漲得紅彤彤,像一隻小蜜桃,半點兒不知自己父親此刻心中隱約的不安與愁緒。阿元伸手抓住季蕭的指尖,捏了捏,雙目盯著季蕭的坦蕩的胸前,帶著點兒奶味的撒嬌道,“要吃奶!”        


    吃奶,這事阿元早已停了半年,不知這會兒怎麼忽然又想起來了。        


    懷著阿元時,季蕭的肚子一天大過一天,先是疑了自己有異症,後來才慢慢從害喜這類的反應上想到懷孕的可能。季蕭連大夫也不敢去看,只怕給當做異類怪物拖去架在火堆上燒死。他自個兒買了夠吃小半年的糧食和一頭小毛驢和一把剪子,悄摸的躲進了山裡頭。期間住在山洞裡要想辦法做好柵欄抵禦野獸,頂著大肚子搜尋野菜充饑,一路下來到了生產已是瘦弱之極。生阿元又整整耗費了一夜,下.身淌出的血水引了野獸,將拴在洞口的毛驢吃了個乾淨。若非季蕭在陣痛來臨前拼盡全力用石塊堵住了洞口,他與那時孱弱的阿元,也不過只夠那些野獸塞牙縫罷了。        


    因著這樣,他的胸脯雖然發漲有些奶水,可初時也日日將阿元餓的哇哇大哭。後頭一番周折,勉強在平陽縣安定下以後,才給阿元日日喝飽羊奶。        


    平日裡他的胸前也都給用布條緊緊地束縛住,看是看不出什麼的。        


    季蕭低下頭捉住阿元兩隻肉嘟嘟的手臂,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你胡說什麼,多大的人了?”        


    阿元蹬了蹬腿,睜大了眼睛一本正經的與季蕭辯解,“囡囡吃奶,阿元,吃,吃奶。”        


    囡囡是巷子口住著的一個小姑娘,也不過七八個月大,日日給她祖母抱著在街坊鄰里轉悠,笑眯眯的模樣黃女士討喜。阿元給季蕭抱著出門是見過一兩次,沒想到小傢伙竟記住了。        


    “吃什麼奶?”沈淮不知何時走進屋裡,出聲時他雙手環胸靠在床邊,聽見父子兩個的對話,眸中興味滿溢,挑眉望著季蕭。        


    季蕭抬頭望向沈淮,腦中又晃過那玉佩的模樣,鳳紋,是皇家規制,而在皇家規制裡,又是只有歷來的皇后能用。        


    她那時候說,孩子戴著當災很好,後頭卻又說這是給自己的禮……        


    季蕭手吃不住一松,那玉佩無聲的露在了軟軟的被褥上,沒有引起沈淮的注意。        


    而阿元還以為沈淮問他,連忙撅著屁股要站起來。他一邊費勁兒的拱到季蕭懷裡,一邊興沖沖的指著季蕭的胸口,對著沈淮解釋道,“吃,是吃這個奶。”        


    季蕭的臉霎時通紅,一時給這句話羞窘的忘了前頭的煩亂,實在想堵起阿元的嘴,又不知從何下手才好。氣急眼睛微微瞪起,卻是雙目帶水,沒什麼嚇人,反而瀲灩有光。        


    沈淮一怔,給阿元的渴求弄得臉色大變,他一把上前將阿元從季蕭懷裡拎出來,罵道,“胡說八道,那是你該吃的地方嗎?”        


    沈淮自個兒都已經兩年沒有下過嘴的地方了,哪裡輪得到他兒子先覬覦?光是想想季蕭白皙胸膛上的米分紅兩點,沈淮就忍不住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        


    他還隱約記得那一處的滋味,是花蜜都比不上的。        


    照例說來,放在以前,阿元若是輪番被兩個人駭了,他不蔫兒了也多半要哭。        


    可他如今給寵慣了,出入都有侍衛陪著,巷子裡哪家搗蛋鬼見了他不繞道?他雖是一個小奶娃,走路還歪七扭八的卻活脫脫成了半個小霸王,威風凜凜。        


    性子養出來了,又是對著日日要他做男子漢的沈淮,他早已沒有先前那般愛哭。        


    此刻給沈淮半吊在空中,也只賭氣般撅唇鼓著臉哼道,“就,就吃!”        


☆、第42        


屁股上挨了兩下後,廚房裡。        


    阿元撅著屁股坐在板凳上,自個兒拿著小勺子淚眼朦朧的吃著沈淮的賠罪餛飩。肩膀隨著抽泣的動作一顫一顫的聳動,只不過他下嘴的動作更快,勺子雖然用的不甚俐落,呼嚕呼嚕間沒消一會兒就下去大半碗帶肉的面皮,吃的滿嘴水光。        


    季蕭一面看得心軟,一面覺得阿元實在該得到一些教訓,因而強自板著臉不去理會那小白蟲偷偷扭頭看他的目光。        


    阿元見狀吸了吸鼻子,放下手裡的木勺屁顛顛的走到季蕭身邊,用自己的小手勾住季蕭垂在身側的手掌,軟軟的叫了一聲,“爹,”        


    季蕭這會兒本六神無主,心中疑竇重重,阿元這般綿綿軟的靠過來,反倒一下讓他定住了心神。        


    不為別的,為了阿元,他也不好慌了神。        


    季蕭蹲下身去將阿元抱住,無奈似的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阿元的臉蛋嫩嫩滑滑的,又胖的要將人彈回去。他實在乖巧可愛,體貼人心,季蕭拿他沒有半點法子,又怎麼真能生氣起來。        


    “下回可不能再這樣胡鬧了,記住了嗎?”        


    阿元得了親吻,正嘿嘿竊笑,這會兒聽見季蕭的話,半懂半不懂的撅嘴也要去親季蕭以示討好。        


    沈淮瞧到這裡,上前一步自季蕭身後將一大一小環抱進自己的懷裡,有些吃味的道,“我也想親一口。”        


    阿元一瞧見沈淮的臉,立刻像給人吹了氣一般的鼓起臉來,就差將不高興寫在臉面上。他還記得方才是誰將他拎著打了好幾下屁股呢。        


    季蕭偏了偏頭,將自己臉上的異樣隔絕在沈淮的視線之外。他聲音淡淡,聽不出多少喜怒,只輕聲道,“你與阿元爭什麼,”        


    沈淮心道,我要與阿元爭的東西還少麼,如今倒好,又多了一個吃奶要爭。        


    他緊扣住季蕭單薄的肩頭,指尖在其上輕巧的摩挲了兩下,只當季蕭情緒低落是因為自己方才打了阿元屁股。        


    “阿蕭……”沈淮半闔著眼睛,微涼的嘴唇在季蕭的耳後輕觸,“你為了阿元生我的氣了嗎?”他低笑了兩聲,語氣低沉沙啞,“小心肝……阿蕭小心肝,不要生我的氣,我本就拿你一點沒辦法,你若是生氣了,我更不知道怎麼辦了。”        


    伴著親吻,他的聲線迷醉人心,季蕭藏在衣袖下面的指尖緊緊扣住自己的掌心,才堪堪抵住不沉迷其中。        


    若晉和真的,真的是平王,季蕭心底一陣茫然,自己能怎麼辦呢,再帶著阿元逃走嗎?        


    可晉和又怎麼會是平王呢,季蕭轉瞬自嘲般笑了,如果他真的是平王,又何須編出一個又一個的謊話來騙自己這樣的人?之于平王,強取豪奪,生殺奪取也不過是一句話,一個指令罷了。他總不至於自作多情的覺得平王會為了自己這樣一個人,如此大費周章的哄騙。        


    季蕭因著自己對沈淮的那些歡喜,以及沈淮的體貼真心,下意識的不相信沈淮會是平王。他也因著前頭二十幾年的低位逐流,屈辱責難,對自己有著無可磨滅的自卑。        


    至於那鳳紋玉佩,興許,興許只是花樣相似呢?季蕭用盡各種理由想要說服自己。        


    然而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無論澆水不澆水,芽總是要發出來的。        


    隔天清晨開始下雨,細細密密,飄飄灑灑的連綿而下。青磚縫深色瓦沿,一路綿延至平陽縣口的分界石碑處,將整個平陽城籠罩在雨幕之中。        


    季蕭帶著阿元,在修好的小酒館裡坐了小半個上午。雖沒坐在雨裡,可漸漸也覺得衣服上沾了些濕氣,怪不舒服。        


    他放下手裡看了一半的書,起身去摸了摸坐在木桶裡阿元的衣袖,入手果然也有些淡淡的粘膩。        


    阿元低頭撥動著沈淮特意讓人給他做的小算盤,從上面一顆顆弄到下頭,又從下頭一顆顆撥回上頭,裝著算帳的樣子,倒也像模像樣。        


    “小少爺是否鬧著了爺?”今春走到門前,神色恭婉,她的雙手垂在身側,淡淡的看著季蕭。        


    季蕭抬頭,“沒有,只是,”        


    他正要往下說,窗口裡忽的閃進一張人臉,又是帶著笑,又是有幾分著急的道,“小季,給我打兩斤酒,我兒子從外頭回來了!”說話的是同在巷子裡住著的一位獨居老人,平日獨來獨往,不見點笑意,不過對季蕭也算是少有的明面背後都客氣的。        


    季蕭快步走過去,點頭應道,“好,我幫你找個酒罈子。”        


    他的目光從最底下裡頭放著的幾隻兩斤裝的酒罈子上掠過,緩了緩,不知想到什麼,卻是沒停,轉而在上頭的一斤罎子上翻看起來。        


    外頭站著的老爺子卻等不住他這樣磨蹭,連連往家瞧,歎了口氣,有些歉意,“唉,我鍋裡的菜還再燒,一時走不開,小季你能不能幫我送過來?”        


    季蕭自然是應下,他放在酒罈子上的手略微一松,“成,左右幾步路,你先回去,我打好了便給你送去。”        


    老爺子大大松了一口氣,笑容滿面連連道謝的走了。        


    季蕭回頭,見今春還在,俯身將下面的酒罈子取出來,一邊打酒一邊道,“今春,你先將阿元抱去屋裡給他換身外衣,我將酒送了就回來。”        


    今春不疑有他,輕輕地點了點頭,走近兩步彎腰伸手將阿元抱了過去。        


    阿元神色自如,抬起手臂來依偎進今春懷裡。        


    季蕭灌好了酒,撐傘推門往外走。        


    小五站在門邊,見狀上前攔住季蕭,問,“爺要去哪兒?”他瞥了一眼季蕭手上的酒,又道,“這等跑腿的活計,爺只管交給我們便是了。”他說著伸手要去接。        


    季蕭將小酒罈子往後避了避,搖頭道,“不過幾步路的,都是街坊鄰居,”他看了看小五腰間別著的刀,彎了彎眉眼,溫和笑說,“你這樣過去,切莫嚇了人家。”        


    季蕭這樣說,方才買酒的人小五也是見到了的,他便不再堅持,只說,“若有什麼事情,爺只管叫我一聲。”        


    季蕭不置可否,轉身撐傘走進雨幕裡。        


    無論是今春還是慶雲,亦或是守門的小五,他們沒有一個喜歡自己單獨出去,這一點季蕭已經察覺到了。可越是這樣,他現在越是想出去看一看,那些他們想要他避過的事情是什麼。        


    他捏緊了自己手上的酒罈子,每一步都走的很慢,背後那道視線緊緊跟著,直到季蕭拐進另一側的弄堂裡。        


    小五收回目光,放到刀把上的手只感到刀鞘上傳來的寒意,他撚了撚指尖,將手垂了下去。        


    “實在謝謝小季,”另一處院子裡,老爺子從懷裡摸出幾個銅板遞給季蕭。        


    季蕭笑著接了,轉頭要走時,又似乎想起什麼,回頭問老爺子,“鄧伯,我記著你家後面有一扇門是直接開到大道上的,能不能行個方便,我想去外頭買點兒東西。”        


    老爺子聞言朗聲道,“這有什麼麻煩的,喏,那門就在那邊,你自己去開了,別忘了給我合上便是,我要去做飯了,顧不上。”        


    不等季蕭道謝,老爺子果然便折返回去到了廚房裡。        


    雨勢漸大了,嘩啦啦的打在油紙傘上,涼意更甚。季蕭站在那門前,想起沈淮早上出門前的溫柔笑意,心中一橫,伸手推了出去。        


    平陽縣再也叫不了平陽縣,縱使是下著雨,街上的行人比起從前只增不減。季蕭穿過兩條街,拐進鬧市之中。        


    平王府的選址已定,在這平陽縣中間位置,為此有不少人家要搬出。因著銀子給的充足,也沒有多少人抱怨。        


    季蕭撐傘站在樹下,左右瞧瞧,不遠處有一個小茶館視線正好。他過去要了一壺茶,坐在角落裡不顯眼的位置,隔著一段距離看著那門面已成的府邸,裡裡外外進出著不少人。        


    小半壺茶的光景,一輛馬車匆匆破開雨幕橫亙而來,不等到門前就有七八個小廝打著傘迎過去。季蕭扶著茶杯的指尖僵直,瞧著那熟悉的馬車裡下來的沈淮。        


    因著平王在這城中住下,連帶著茶館裡說書人的故事也換了一套又一套,今天講的也是平王小時候的趣事。        


    季蕭的目光跟著沈淮往裡走,耳邊卻聽那說書人講了個不知真假的小故事。        


    “十五年前啊,咱們縣上出過一個探花郎,叫陳錦和,那叫才高八斗啊,是個實在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可一路走得頗不隨順,光是北上去京城的路上便是多災多難,他實在沒法子啊,就去找人算了一卦,呵,結果竟是不得了……”        


    說書人故作玄虛的頓了頓,吊足了周遭人的胃口。        


    “怎麼個不得了,你倒是往下說啊!”        


    “就是,還不快說!”        


    沈淮的身影消失在季蕭的眼簾中,他收回目光,低頭抿了一口茶水,正起身要走,卻聽那說書人笑了兩聲後,繼續道,“那算卦的說,千錯萬錯都是那探花郎的出了錯,叫什麼不好,要叫錦和,要知道六皇子的字也就是當今平王的字正是晉和,雖然字不相同,可這相似的名字依舊衝撞了龍氣,他這一路還能順麼?”        


    說書人話一落音,眾人俱是哈哈大笑起來。        


   


   只季蕭一個愣愣的站著,雨點打到了頭頂也未曾發覺。        


☆、第43 試探        


屋簷下,小五抬頭,看著滴滴答答的瓦沿上落下一顆剔透的水珠,在地上的積水中濺起一朵水花。他來回踱了兩步,看著那巷子盡頭依舊毫無動靜,眉頭終究慢慢聚攏了起來。        


    有些不對勁,若是只送一壇酒,這會兒早該回來了。        


    阿元換了一身乾淨清爽的小衣服站在門框邊扶住站著,他仰頭好奇的看著天幕中淅淅瀝瀝的雨滴,眼睛瞪得圓不溜秋。        


    “爹!”他忽的想起季蕭來,連忙開口喊了一聲。        


    院子裡空空蕩蕩,只慶雲站在不遠處看著阿元。        


    阿元等了兩息功夫,左右看了看,聲音猶豫著輕了下去,慢慢的帶上了一絲不確定,“爹……?”        


    季蕭依舊沒出現,阿元的眸光便染上了慌張。        


    今春從隔壁屋裡走出來,她手上拿著一隻小巧的餡餅,帶著絲絲熱氣,包裹在油紙裡頭,是剛新鮮出鍋的。她心裡也已然有了絲絲疑惑,隱約擔心季蕭出了什麼事情。只不過此刻還是要先將阿元放在首位,照顧好他的情緒。        


    “小少爺,吃一口餅來,”今春笑眯眯的將手上的餡餅遞到阿元面前,卻被他皺著一張白嫩的小臉伸手拂開。        


    素日饞嘴的小白肉蟲此刻胃口全無,他一手緊緊抓著門框,一邊往後退了半步,大聲問,“我爹,我爹,”        


    季蕭一走,這一院子他原本熟悉的人事物,霎時都沒了阿元需要的安全感。        


    今春沒法子,只能先將手上的餡餅收好,又伸手想要抱起阿元。卻不想阿元往後一躲,一時不慎,一個屁股蹲坐在了地上。他一張圓臉上的肉皺在一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季蕭的手裡提著兩碗豆腐腦,還在巷子口就隱隱聽見了阿元的哭聲。他趕緊加快腳步,正好迎上小五從裡頭疾步而出的身影。        


    “爺,”他抬頭見了季蕭,顯然是極大的松了一口氣,後又不免帶著些疑問,猶豫道,“您……怎麼從這邊回來?”        


    季蕭從他身側經過,腳步不停地往前走,“鄧伯家的門通到大道上,我覺得嘴裡有些淡,想吃點開胃的東西,就折去了外頭買了豆腐腦,阿元哭了?”        


    小五跟在季蕭身側一步,聞言應道,“方才知道了您還沒回來,便哭鬧了起來,我這才出來找您。”        


    季蕭的餘光極快的掃過小五已經濺滿泥漿的黑靴子,沒有開口,只快步的跨過門檻,揚聲叫道,“阿元,”        


    阿元縮在門後頭哭的一抽一抽的,鼻涕眼淚留了滿臉。一聽見季蕭的聲音,他立刻躥了起來,半爬半跑的跨過門檻,用十二分委屈的哭聲讓季蕭心疼的不得了。        


    “爹,爹壞!”        


    他站在走廊下,看著匆匆將傘扔到一邊,滿面愧色的跑到自己面前的季蕭,仰著頭張開短胖的手臂,一下抱住季蕭的大腿不肯鬆手了。        


    季蕭無言的將阿元抱起,由著他在自己懷裡擦眼淚鼻涕。        


    站在一邊的今春想要上前接過他手中的兩碗豆腐腦,卻被季蕭生冷的躲開,“不必。”        


    他獨自抱著阿元進了屋裡,將房門緊緊地關了起來。        


    這不大不小的院子裡,此刻處處站著生人。昨天以前,季蕭未曾覺得有何不妥,甚至慢慢有了一些習慣的情緒。然而當這一切如今被拆穿成一個謊言的開始,這整個院子也唯剩下這一處房間還讓季蕭覺得有一絲僅剩的熟悉。        


    阿元原本哭的累了,到了季蕭懷裡,慢慢的也就歇了。他一雙小手緊緊攥住季蕭的衣襟,仰著小臉看著季蕭,小聲尋求著安慰,“爹,阿元,怕。”        


    季蕭摟緊了阿元,抬手用衣袖給他擦臉,顫聲安慰阿元,“別怕,爹在呢,阿元同我在一塊,就不用怕,”這話斷斷續續的說出口,季蕭也漸漸沒了前頭的心慌。        


    在這萬般事皆皆是一團迷霧的情況下,唯有一點是季蕭清楚的,那就是,自己是阿元唯一的依靠,阿元是他唯一的支柱。        


    只有他們兩個對彼此全然坦誠無欺瞞,其他的一切,季蕭此時都不信。        


    大道一邊,陳江川穿著蓑衣立在雨裡,看著那侍衛匆匆接過他手上的信件,折返進去。        


    他不太清楚自己如今效力的陸家小姐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可也能大概判斷出陸宛茵的不一般。畢竟一提到陸宛茵的名號,那本滿臉不耐的侍衛也勉強將信接了過去。        


    陳江川退到一邊,沒有馬上離開,須臾見門裡有人出來,他連忙定睛看去,不想看到的卻是沈淮。        


    沈淮的身邊跟著七八個人,兩個小廝,四五個官員。方才進去的那侍衛也狼狽的追在他後頭,猶豫間開了口,將那信遞了過去。        


    陳江川的心頭狂跳,震驚的無以復加。那封信,他和侍衛說的明明白白,是要給平王殿下的,想來那小侍衛怎麼也不會敢將這樣的信件隨便交給旁人。        


    他忍不住走近兩步,伸長了耳朵想聽一聽那邊的動靜。        


    沈淮立在雨裡,衣擺難免打濕一些,他的身形頎長挺拔,雨幕之中的眾人難免稍顯狼狽,卻只他不慌不忙不見窘迫。        


    那攔在沈淮面前的侍衛低聲說明了這信的來處。        


    沈淮卻是接也不接,只沉聲道,“什麼該拿來,什麼不該拿來,往後別讓我教。”        


    這樣的沈淮,是陳江川也全然陌生的。他多半時候見著的沈淮,是與季蕭在一處的沈淮。他面上通常帶笑,舉止之間也進退有度,妥帖合禮,全然不像此刻一般,通身傲氣難掩,一垂眸就透露著高高在上的意味。        


    那信件從小侍衛的指尖落到地上,又隨著他請罪的聲音被人踩進了泥水之中。        


    沈淮回家時,下了大半日的雨已經停了,瓦楞之上間或往下墜一滴水珠,落在積水潭裡聲音清脆。        


    季蕭抱著已經睡著了的阿元坐在廊下看書,聽見聲響抬頭看了看沈淮,片刻,又如平常一般對他笑了笑。        


    沈淮在外頭一早上的奔波被這個笑容消散大半,他緩步走到季蕭身邊,一手放在季蕭的脖頸之上,指尖在他細嫩的脖頸上揉搓兩下,“怎麼讓他在你懷裡睡,多累?讓今春抱著,或是將他放去床上吧。”        


    “不成,”季蕭搖了搖頭,“阿元才睡著,我怕一動他就醒了,你若有事就去忙吧,我還想再看一會兒書。”        


    他手上的書捏的緊,被書蓋著的指尖掐的發白,若是沈淮再看一瞬,他興許就要繃不住臉上自如的神色,慌張起來。        


    好在沈淮的目光集中在季蕭幼弱的脖頸上,回想的是昨天晚上他按住人在床上親了又親的滋味,偏沒移轉視線仔細去看季蕭此刻的神色變化。        


    “好吧,”沈淮嘴上妥協,可動作上還是屈膝蹲下,又用手抬起季蕭的下巴,傾身過去在他的嘴唇上舔了一口。待看到季蕭發紅的眼睛,他愣了愣,心正要揪起來,餘光中卻發現季蕭拿著的是時下最盛行的才子佳人話本。        


    裡頭盡是悲歡離合,男女情仇,季蕭看時已經不是頭一回偷偷落淚了。        


    沈淮又是無奈又是心疼,他用拇指輕輕抹了抹季蕭的眼角,笑道,“阿蕭怎麼如阿元一般,說哭就哭,孩子氣。”        


    季蕭將自己的腦袋從沈淮指尖挪開,垂下頭去沒言語。        


    他素來喜歡害羞,沈淮只當是他又臉紅羞臊了,心中疏朗起來,直了身子在季蕭的臉頰上輕輕摸了摸,起身進屋了。        


    季蕭這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他抬頭看向已經停了雨的天空,烏雲不減,反倒更加黑沉沉的壓著,不知何時便會落下雨來。        


    沈淮今天起得早,又來回跑了好些地方,此刻不算累卻是有些乏。        


    進了屋,裡頭縈繞的全是季蕭的味道,又有他弄得規規整整的擺設。沈淮瞧著便通體寬慰,又倍覺舒心甜蜜,走到床邊仰躺下去,眸色之中滿足極了。        


    這樣的日子就算再來一百年,他都不嫌多。        


    正要合上眼睛,一塊通體翠綠的東西闖進沈淮的眼簾。這東西昨天沈淮眼瞧著季蕭收好了的,卻不想此刻怎麼會重新出現在被面上。        


    屋裡的光線暗些,沈淮將那玉佩拿起來在手上顛了顛。東西是個好東西,可是從一個皇后手裡送出來未免見得小氣。沈淮輕哼一聲,想著下回見面定要為阿元再要些好東西。        


    他的指尖從那玉佩上摩挲而過,觸到那斑斑駁駁的紋路,一寸一寸的來回往復,在此間正要睡過去時,沈淮摩挲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將那玉佩舉到自己眼前,仔細瞧了上頭的紋路,心中頓時雷聲大作,暗說不好。        


    這玉佩是季蕭天天收著的,上頭的鳳紋,他見過了沒有?        


    沈淮的睡意消退的無影無蹤,他從床上一躍而起,兩步跑到門邊,不安的看著依舊保持著方才姿勢的季蕭,語氣略帶猶豫的開口道,“阿蕭,這玉佩,你忘了收了?”        


    季蕭抬頭看了一眼沈淮指縫中只露出一絲翠綠的地方,不置可否的恩了一聲。        


    他的反應不好不壞,既不足以打消沈淮心間的不安,又不足以吊起他的憂慮。        


    “這玉佩紋飾特別,阿蕭,你看過了沒有?”沈淮試探的問道,手上卻將那玉佩攥的嚴絲合縫,不打算再給季蕭看一眼。        


☆、第44 坦白        


季蕭合上手裡的書本,將懷裡的阿元往上抱了抱,站起來,抬頭狀似平靜的看著沈淮,道,“鳳紋,難道是什麼不尋常的東西嗎?阿元早上要玩,我就找了出來給他玩,忘了收回去了。”        


    他說著走到沈淮身邊,對他伸出手,“給我吧,我放回去。”        


    沈淮的憂慮凝在臉上,他遲疑的看著季蕭,季蕭卻似乎半點也不想與他對視,只撇開目光將他手裡的玉佩奪過,自顧自抱著阿元進了房裡。        


    沈淮的腳步正要跟上,卻聽季蕭輕聲道,“我先哄阿元睡覺,你一身寒氣別進來。”        


    一句話硬生生讓沈淮的腳步停住了。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季蕭平日裡見了他,要麼臉紅要麼扭捏,可沒有這麼生疏冷硬的時候,阿蕭真的知道了?        


    沈淮躊躇的在門口來回走了兩步,然後大步邁下臺階,往一邊去躲開季蕭可能的視線,叫出了季蕭身邊跟著的暗衛。        


    季蕭今天怎麼去的鄧伯家,怎麼繞過侍衛去的主街,又怎麼在說書人哪裡聽了那不知真假的故事,暗衛一字不落的全都告訴了沈淮。        


    旁的再不必多說,沈淮也已經清楚明白自己在季蕭面前露了表像。        


    他背手站在原地,看著那不知何時緊緊關上的房門,心中既是愁又是苦。正反復躊躇一會兒進門要如何剖白,卻又怕季蕭一言不合就跑了。        


    跑了……        


    沈淮想到這裡,心頭猛地一跳,房裡還有一扇窗,是通著院牆,那院牆雖然高,可若是季蕭想翻牆……        


    他當下也顧不得什麼禮儀體面,一腳踏進了泥水裡,濺了一身的土點子。幾步路的功夫,就差用上了輕功,飛似的到了門前,一把推開那房門,差點兒把門板拍歪了。        


    “阿蕭!”沈淮猛一瞧去屋裡沒人,聲音都給嚇得變了調。        


    再往裡走卻瞧見屏風後面有個人影一顫,隔著朦朧昏暗的光線也能瞧出後頭的人沒穿好衣服。        


    “你別過來,”季蕭也沒想到沈淮會在這種時候莽撞的闖進來,他胸口的布條纏了一半,一時還不好出去。        


    阿元給沈淮咋呼的一聲嚇醒了,二話不說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愣了一瞬,下一刻白嫩哇哇大哭的要找爹。        


    季蕭於是顧不得其他,只隨意將胸口的布條往裡一塞,便披了外衣急匆匆快步走了出來。        


    阿元一邊往他懷裡鑽,一邊抽抽噎噎的隔著淚光去看沈淮。        


    沈淮又是心疼又是自責,同時又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他的余光看向那一扇緊緊關著的窗戶,心想待會兒就找人來將它封上,免得自個兒心驚肉跳的。        


    “阿蕭,”他也不管季蕭的臉色多麼冷淡,只厚著臉皮往他身邊湊,也看季蕭願不願意,俐落的便握住了他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嘴邊巴巴的親了三四口。        


    季蕭抽又抽不出來,又怕當著阿元的面與沈淮擺臉色會再嚇著他。只得用一雙水光朦朧,又怒又急的眸子瞪著沈淮,“你,你鬆開我的手。”        


    “阿蕭,”沈淮早準備好坦白的這一天將面皮扔去一邊。這屋裡左右隻他與季蕭兩個人,與自己的媳婦兒示弱,能跌面到哪兒去?他總歸不要下半輩子繼續當和尚的。        


    至於藺羨故意留下的玉佩,沈淮雖恨得牙癢癢,可另一邊卻也因為這個松了一口氣。好歹是將原本看著遙遙無期的剖白硬生生的拉到了他們面前,這算不上是壞事。        


    “阿蕭,你聽我說,”沈淮不僅沒鬆手,反而一下抱住了季蕭的腰,讓他無處可躲。        


    只不過因為這會兒阿元正窩在季蕭懷裡,沈淮一把抱過去正好摟住他圓滾滾的肚皮,模樣顯得有些滑稽。        


    季蕭總歸不能完全硬下心來,他心裡過不去的是沈淮騙了他這麼久,但他喜歡沈淮,或者沈淮喜歡他,這一點季蕭也無法否認。        


    只不過這世間的事情,哪裡是喜歡就能肆意的呢。他這樣的出身與身份,是永遠無法與沈淮並肩站在一處的。從前沈淮身份只是平王身邊一個當差人時,季蕭都沒敢想過哪一天兩人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如今沈淮明明白白的身份攤在他眼前,季蕭就更不認為兩個人的相處還會有什麼好結果了。        


    而他最怕的還不是這一點。血脈,素來是一個家族最看重的,阿元不是沈淮的嫡長子,卻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就算兩個人不在一起,阿元也定是要給拿去的。        


    季蕭手臂顫抖,他寧願一輩子跟在沈淮身邊做個使喚奴才,甚至,甚至男寵,也不願意將阿元獨自交給王府。        


    兩個人心思各異間,沈淮咬了咬牙,一鼓作氣的將後頭的話給說了出來,“我前頭騙了你,是我的不應該,你心裡有什麼都沖我來,可前往別憋在心裡頭。”        


    他一邊說一邊仔細的瞧著季蕭的神色,見他眼睫處沾著水珠,忍不住附身過去將他的淚花親了,心疼的只恨不得將季蕭放在心尖上捂著。好讓這沒受過多少寵愛的小可憐知道,自己喜歡他,愛著他,就想著把自己的心挖出來交給他。        


    “我,我要和阿元在一塊,”季蕭感受著那落在自己眼皮上輕柔的吻,心中定了定,將自己的想望說了出來,話了又帶著些懇求似的抬頭去看沈淮,“只要你別把阿元帶走,我,我其他都不爭。”        


    他小半身過的不易,不敢輕易信了會有好東西留到自己頭上,阿元便是季蕭有過的最好的東西,也是他唯一真真實實能把握的。        


    這目光下,沈淮只覺得自己的心給季蕭的手揉了千八百遍,又酸又軟。也就是這會兒季蕭說的不是讓他去將自己兄長的皇位奪了,否則沈淮指不定出門就排兵佈陣去了。        


    “我做什麼帶走阿元,這是咱們的孩子,咱們自然一起帶著他。”沈淮壓低聲音,又哄又勸,說一句就在季蕭臉頰上,眼睛上親兩口,“只要阿蕭留在我身邊,我什麼都聽阿蕭的。”        


    季蕭扭頭看著沈淮,不敢相信似的,“真,真的嗎,阿元你真的願意讓我帶著他?”        


    沈淮知道季蕭這會兒多半是不太信任自己,他無奈的笑起來,正低頭還要親季蕭一口,卻被季蕭懷裡忽然飛出來的一隻小手啪一聲呼在了臉上。   


   阿元怒氣衝衝,捂著沈淮的嘴罵道,“別,別親了!”        


☆、第45 可愛        


阿元一雙眼睛瞪的圓溜溜,小臉漲紅,剛打完,沈淮一個眼神看過去,他也就慌了,連忙回頭在季蕭懷裡找安慰。        


    他,他就是有些吃乾醋,又暗暗記著沈淮打他的一頓屁股,可說到底阿元還是怕沈淮的,也就比怕季蕭稍微少了一點。        


    季蕭也怕阿元又給沈淮打了屁股,他有些著急,卻又想不出什麼辦法,情急之下也不顧的什麼,紅著臉主動湊過去在沈淮的面頰上親了一口帶響的,然後小聲道,“你別生阿元的氣,我以後會好好教他的。”        


    雖然臉上的得了親吻,然而季蕭這般謹小慎微,依舊讓沈淮心裡不好受。他不用阿蕭如此小心刻意如履薄冰,他沈淮喜歡的人,先不說要得到這世上最好的,少說也得有恣意妄為的底氣。        


    “阿蕭,”沈淮歎了一口氣,“我騙了你,是我的不對,往後我再也不騙你,你要信我是真的喜歡你。”        


    季蕭搖搖頭,“我信你的。”        


    沈淮對自己的喜歡,季蕭並沒有懷疑過,他不信的是兩個人真能長久的走下去。        


    阿元在季蕭的懷裡躲了一會兒,沒被打也沒被罵,便有些回過神來。季蕭的衣襟合的並不攏,露出裡頭還沒有纏好的白色布帶來。阿元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小孩兒話,趁著兩個大人都沒注意到自己的功夫,伸手進去將那布帶給拽了下去。        


    那布帶本就不似平時綁得嚴實,這會兒給阿元一拉,立刻鬆鬆垮垮的塌了下去,露出裡頭略微起伏的部位。        


    阿元眼神晶亮,這好東西竟給自己找到了。        


    阿元仰頭滿目希冀的看著季蕭,驚喜道,“吃奶!”他說著,一雙小手便要伸過去握住。        


    季蕭本將阿元抱在懷裡,這下有些無處可躲,手忙腳亂的要去抓阿元的手,又低聲呵責道,“阿元,別胡鬧!”        


    這小白蟲實在太過張狂,沈淮實在忍不住,他一把揪著阿元的肩膀把人提了起來,舉到半空中狠狠的瞪著他,“忘了昨天因什麼挨打了是不是?”        


    他說著看了一眼慌忙穿衣服的季蕭,就見他動作飛快,將那才露出一點的地方又包裹的嚴嚴實實,不由得帶著遺憾小聲抱怨,“慢慢穿,慢慢穿,又不是從沒瞧過,”        


    親都親過好幾口呢。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季蕭連坐都坐不住了,他硬著心腸沒去管阿元在沈淮手中一邊蹬腿一邊叫爹的可憐樣,自己躲去屏風後面將衣服給換好,這才慢吞吞臊紅著臉頰出來了。        


    阿元略感委屈的給沈淮放在床裡面,他一直偷偷打量著屏風那邊,等著季蕭出來。等季蕭真的出來了,他卻不敢動,只滿眼希冀的看著季蕭,想讓他主動來抱。        


    季蕭心裡卻想著另外的事情,沒察覺到阿元的情緒。小傢伙霎時委屈的倒在床上,哼哼了兩聲,惆悵起來。        


    “晉和,”他走到沈淮面前,低眉順眼的站著,說話猶豫斷續,可意思清楚,“謝謝你願意讓我留在阿元身邊,往後,往後阿元若是有了母親,”季蕭的臉色蒼白下去,“就算阿元有了母親,我也,也要跟著他的。”        


    平王府的後院不可能總空著,晉和他總要娶一位正妻的。        


    沈淮被這段話的意思給氣的不知該說什麼好,可他又知道季蕭的脾氣與經歷,說出這樣的話也並不是為了故意氣自己,是以這股氣在他胸中轉了轉,又變成了心疼,“你傻不傻?”沈淮擁住季蕭,無奈的極了,“若是放到別人身上,我這般上趕著說喜歡他,愛他,他們指不定已經要了多少賞賜,求了多少好處,你怎麼盡想這些沒有的事兒?”        


    沒有的事兒在季蕭聽來和沒影兒的事兒一樣。        


    “我,我就是在求你賞賜呀,”他會錯了意,著急的握住沈淮的手,仿若要哭了,“這,這是沒有的事兒嗎,你不願意嗎?”        


    這可憐的小寶貝兒。        


    除了將話說的明明白白,一字不差,沈淮實在找不出其他法子,他回握住季蕭的手,湊上前去吻了吻他的額頭,緩聲道,“阿元沒有其他母親,你生了他,你就是他的母親,賞賜你不用求,好處你也不用求,這天底下有多少好東西,我都想一件件找來放在你面前,我只怕自己對你不夠好,只怕自己得不了你的喜歡,你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將季蕭的手抬起按在自己的胸口,“若是你要我的這顆心,挖出來給你也不過是一刀下去的功夫罷了,”        


    季蕭睜眼看著沈淮,帶著點迷惑,似乎覺得自己聽岔了沈淮的意思。        


    沈淮又低頭親親季蕭柔軟的嘴唇,繼續道,“我想要娶的,從兩年前起就只有你一個,奈何你跑的實在太快,讓我好找,後頭找到了你,你又想跑,我若是不騙你在先,你說說這會兒你能跑到什麼地方去?”        


    季蕭老實的很,沈淮一陣甜言蜜語讓他更有些迷糊,傻愣愣的將話給說了出來,“哪裡遠跑哪裡……”        


    這答案讓沈淮心驚肉跳,連連慶倖季蕭此刻還在自己懷裡。        


    兩人雖將話說的半開,可沈淮還是不全放心,他抬起季蕭的腦袋,盯著他的眼睛,仔細的問了一句,“我剛才說的,你可都聽明白了?”        


    季蕭果然搖頭,他眼神躲閃,看看床鋪裡頭四腳朝天自己玩起來的阿元,小聲道,“你怎麼好娶我……我是男子,”        


    “我怎麼不好娶,”沈淮以為是季蕭不願,有些恨恨的咬了下季蕭近在咫尺的白嫩耳垂,“平王要娶誰,那就一句話的事情。”        


    季蕭哎了一聲,一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紅著臉看著沈淮,他半信半疑的道,“那,那往後再說吧。”        


    “可別往後再說,”沈淮只抱著他不鬆手,他清楚知道季蕭的性子,若是一點兒不說清楚了,他在心裡能想出個花來,指不定什麼時候轉身又跑。        


    沈淮執起季蕭的手,在季蕭的視線之下鄭重的親了一下,然後道,“阿蕭,我要娶的人是你,你若是還喜歡我,也該心疼心疼我,每日提心吊膽的總怕你不要我。”        


    “不是的,”話說到這裡,季蕭的心防終於一點點的松了下去,他的臉上有了高興地神色,“我,我喜歡你的。”        


    他頭一次喜歡上誰,也頭一次覺得自己的確是被人喜歡的。沒有什麼能比得到回應的感情讓人愉悅與快活。        


    “這不就好了,”沈淮朗聲帶笑,“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旁的都是廢話,你不用去想,也不用多說,記住了嗎?”        


    季蕭有些無措,又有些歡喜,在沈淮的目光下緩緩地點了點頭。        


    夜色微涼,臨到天黑,烏雲散去,倒見了一些短暫的日光。        


    一下午的功夫,院子內外站滿了僕役,將整個院子弄得片塵不染,恨不得連青磚縫裡的泥點子也挖出來。        


    今春站在廚房裡,依照著季蕭與沈淮的口味指揮著外院調過來的兩個廚娘做菜。阿元忽然扭著屁股站在了門邊,“春,”他開口叫道,“餅!”        


    到了這會兒,他又想起白天沒吃到嘴裡的餅了,嘴裡饞的直流口水。        


    今春笑著應了,過去彎腰將阿元抱起,“給您留著呢,要吃幾個?”        


    阿元不懂幾個,只豪氣的仰著小臉開口,“多!”        


    意思是越多越好。        


    季蕭站在不遠處,手被沈淮牽著,目光卻跟著阿元進進出出,見他給今春抱了去,這才略微放了心,將視線收了回來。        


    沈淮頗為吃醋,滿嘴酸氣的開口道,“你怎麼就不能多看我兩眼,你心裡只有阿元?”        


    季蕭聞言回頭,有些訝異,“我,我怕阿元摔了,你不會摔啊。”        


    沈淮聽了這話,倒恨不得自己能摔一跤。他抱住季蕭的腰,湊在他頸邊磨磨蹭蹭,厚著臉皮道,“誰說我不會摔,你若是想看,我也就摔了。”        


    “那,那不一樣,”季蕭無奈,又推不開他,只講目光放在院子裡來往的僕役身上,有些擔憂的說,“院子裡人太多了,住不下的。”        


    “他們住這兒做什麼,”沈淮滿不在乎,“早上來,晚上走的。”        


    “那多麻煩呀,”季蕭看著那些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和沈淮打商量,“我覺得今春和慶雲就夠了,其他的我也能幫把手。”        


    “咱們現在在這兒住著,地方小罷了,過些時日王府修好了,那裡你還能給誰搭把手?”沈淮捏了捏季蕭的腰,哼了一聲轉又笑道,“阿蕭成日傻乎乎的,實在可愛。”        


    身份沒暴露以前,他好歹按捺住心情,只添了今春與慶雲兩個人過來。如今身份放開了,可不得好好將他的阿蕭寵上天去?也省的這小可憐三五不時就覺得自己不該該有好東西。   


   沈淮只想讓季蕭明白一個道理,他喜歡的人,合該有這天底下最好的東西。        


☆、第46 伊始        


天色剛濛濛亮,合景齋的門前就站了十好幾個人,翹首以盼等得全都是那新鮮出爐的頭一盒糕點。        


    街口遙遙駛過來一輛馬車,車軸滾動,帶動著車輪在平整的路面上前行。        


    合景齋是京城裡有名的糕點鋪子,昨天才在平陽縣開張,今天就引來了不少愛吃的食客。只是看著這麼多等著的客人。櫃檯後頭站著的夥計神色卻不見輕鬆。他頻頻回頭,又來回走動,末了帶著些勸慰似的對外頭張頭張腦的食客們道,“各位遲些再來吧,這糕點做好還得有一會兒呢。”        


    而那一輛馬車由遠及近,此時在合景齋的門前停了下來。        


    為首站著的食客裡有對夥計的話不以為然的,搶著道,“頭一批不是已經做好了?我都瞧見了,只待裝盒,”他頓了頓,又有些賣弄,“我去過京城,知道你們可用盒裝,也可用油紙,這會兒剩下的不過是包個油紙的功夫,來這裡吃糕點的也不是沒錢的,你不必唬我們。”        


    旁邊茶水鋪子裡的說書人,此時也站在他們中間,意氣風發的要嘗點好吃的。昨兒個夜裡來了個大方極了的聽書客,一甩手就是二十兩雪花紋銀,只說他昨天書說的妙極了。        


    “就是,當我們沒錢不成?”他這樣說道。        


    夥計給他們堅定的態度攪合的有些無奈,當他們不聽勸,只擺擺手,轉頭往裡去了。        


    而他們身後,馬車門從裡頭給人推開,今春先孤身一人走出來,後趕馬車的慶雲也跟著跳下,兩人才走到合景齋門前,側邊的一扇小門立刻開了起來。        


    裡頭的夥計低眉帶笑與他們說了幾句,面帶討好的將一盒盒的糕點遞了出來。        


    食客們紛紛側目,瞧見這場景,啞然下去。那櫃檯裡的小夥計低聲道,“你們瞧,我說還要等一籠吧……”        


    糕點堆了半輛馬車,足夠將那弄堂裡的家家戶戶送個遍。        


    弄堂裡的人原與季蕭不太親厚,如今見他似乎得勢,背地裡舌根其實也未曾斷過。只不過當著他的面,俱變成了客客氣氣的模樣,只王婆子一個,如今提起還要小聲的罵罵咧咧。        


    “我們家爺,也就是季老闆,從前一個人流落於此,得了大家的照顧,這盒糕點算是微薄謝禮,莫要責怪準備不周。”今春含笑敲開門,家家戶戶俱是一套說辭,可將許多刻薄過季蕭的人家嚇得夠嗆。又瞧見她身後的侍衛,頓時什麼話也不敢接,無論今春的說辭如何,只呐呐點頭,做了實事。        


    “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如今在這裡住著照顧爺,偶還在河邊洗衣時聽見些人說長說短,”今春直直的立著,冷笑著,“這些啊,都是下頭人告訴我的,可你說,那些個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麼呢?我也不當真,我可不信了,這無緣無故還能在背後咒人生死?若真是如此,要我說還不如當面一刀來的痛快些,您說呢?”        


    兩句話的功夫,嚇得王婆子手顫,滿面驚慌的將那盒糕點接了過去,連連點頭。        


    今春收回手,垂眸帶笑,告辭離開。        


    一早上的功夫,窄巷子裡給她整的安安靜靜,不見其他半點兒聲響。        


    眾人又怕又是感激,只謝著季蕭沒有將自己從前受著的那些欺負說出來,否則他們今天還不得給人當頭一刀?        


    這是另外的話了,季蕭此刻是全然不知的。        


    阿元在自己父親的懷裡醒來,一隻肉嘟嘟的腳丫子給季蕭捏在手心裡,快要從他的指縫中溢出軟乎的肉來。他的臉蛋貼在季蕭的頸側,兩隻手不太規矩,一隻橫在季蕭的肚子上,一隻攀著季蕭的手臂,睡相實在算不上好看。        


    季蕭給他壓著,奇怪的倒也睡得算是安穩。        


    阿元迷迷糊糊的抬了抬頭,正待打個哈欠繼續睡,一旁陰測測坐著的沈淮撞進了他的眼簾。阿元一怔,又清醒了三分,拿眼角偷偷去看沈淮。沈淮見阿元醒了,嘴角扯出一個笑容來,只那笑不達眼底,反倒顯得嚇唬人。        


    這小精怪日日霸著阿蕭,實在讓人恨得牙癢癢。偏生是個打不得,捏不得的人物。若讓京城裡的那些個來看一看,哪個會信那個皇帝護著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如今成了這般畏手畏腳的模樣?        


    沈淮氣極也是無奈。        


    季蕭縮在床上,察覺到阿元略動了動,也跟著睜開了眼睛。        


    沈淮的視線貼著季蕭的身軀,上上下下的仔細看,恨不得瞧出一朵花來。奈何季蕭的裡衣穿的極好,半點東西不帶露出來的。沈淮遺憾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伸手要去抱阿元,名正言順的將他拽出來,“別煩著你爹,來,給父親抱一抱。”        


    阿元哪裡肯,他就怕給沈淮撈去又打一頓屁股,只一個勁兒的巴著季蕭,嘴裡嘟嘟囔囔,“不,不去。”        


    季蕭將阿元抱穩了,不明白他怕的是什麼,低頭笑著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你怕什麼,怕你父親打你屁股麼?”        


    阿元一聽打屁股,眼睛即可瞪圓了,要哭不哭的看著季蕭。        


    季蕭由是低頭又親了他一口,正要哄,一旁沈淮傾身靠來,他貼著季蕭的耳畔,聲線低沉,“阿蕭,你親夠了沒有?”        


    那話裡溢滿酸氣,沈淮只覺得這會兒都沒將阿元抽出來扔到天上,那實實在在是看著親兒子這點血脈關係上。        


    季蕭才睡醒,眉目都不似平時精神,帶著些困頓的迷茫。他的美目眨了眨,唇瓣微啟正要說話,沈淮卻已經輕輕扶住他的下巴,低頭要親上去。        


    季蕭嚇得連忙鬆開手上的阿元,由著他自己爬去床鋪裡頭的角落,他則伸手抵住沈淮寬厚的胸膛,一邊躲,一邊道,“還,還沒漱口呢。”        


    沈淮從練武場回來,發洩了一身的多餘的精力,原想著再看見季蕭時,怕是會沒那麼煎熬。他原也以為自己只喜歡季蕭生的好看,卻不想季蕭此刻這般頭髮糟亂,面目不修的模樣也讓他下頭硬的發痛。那紅潤的小嘴不開口說話還好,一說話,張張合合的模樣讓沈淮更是心猿意馬,恨不得當場將人壓進床裡,再品一品其中的**滋味。        


    季蕭有些不好意思,沈淮此刻一身勁裝,模樣英武不凡,自己卻蓬頭垢面,實在難看。他一手捂住沈淮的眼睛,一手撐著床板往後躲,“你,你別看我。”        


    沈淮昨天夜裡抱著季蕭親了半晚上,一邊親一邊低聲叫美人兒小寶貝,又或是喘口氣又叫他小心肝。季蕭雖然高興地很,可又隱隱有了沈淮喜歡自己,莫非是喜歡他的臉?        


    這麼想著,季蕭心裡難免惴惴,怕沈淮見了自己此刻的樣子會覺得不好。        


    他實在喜歡沈淮,即便知道了他是平王,這點喜歡也沒淡去多少。相對的,季蕭自然也不想沈淮少喜歡自己一點。        


    “做什麼不能看你,”沈淮低笑著坐直了,又握住季蕭細嫩的腳踝,將他整個拉到了懷裡,如季蕭抱著阿元一般抱著季蕭。        


    季蕭捂不住沈淮的眼睛,只好低頭捂著自己的,順帶悶聲道,“你別看,我現在不好看……”        


    “有什麼不好看的,恩?”沈淮惡劣的用已經發硬的下身頂了頂季蕭的身子,嚇得他往上一躲,差點兒從沈淮懷裡跳出去,全身紅通通的如同一隻小蝦米。        


    阿元獨自坐在角落,氣呼呼的瞧著這場面,知道自己已經喚不回季蕭的注意力,他不由得用小手拍了拍床板,高聲朝著外頭叫道,“春,春,來!”        


    今春站在門口,從裡可以看見一個人形倒影,她低低的問了一句,“爺?”        


    沈淮不太耐煩的道,“快進來把人抱走。”        


    “哎,”季蕭又不顧的羞了,他想從沈淮懷裡出來,卻給他抱得動彈不得,只得從他的肩膀處看出去,關切的對著阿元道,“阿元,一會兒吃飯的時候,要記著讓今春給你剝個雞蛋,整個吃了,知道嗎?”        


    阿元氣鼓鼓的瞪著季蕭,十分不高興他只與沈淮玩耍,只是阿元生氣歸生氣,他又不想讓季蕭不高興,於是大聲的應道,“好,好。”        


    季蕭眉開眼笑,誇讚道,“乖孩子。”        


    阿元因著這一句,氣也不生了,嘿嘿笑著爬到沈淮背後,扶著他的肩膀站了起來,奶聲奶氣的誇季蕭,“爹,爹好。”        


    父子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甜蜜的緊。        


    這小肉蟲素來會討人喜歡,如今還學了自己父親的那份厚臉皮,幾乎成了殺片天下無敵手的角色。沈淮一邊恨得牙癢癢,一邊又止不住也悄悄喜歡阿元的很。        


    今春進門,目不斜視的將阿元抱了出去。也不管季蕭怎麼給沈淮抱著,臉又是如何紅著。        


    待屋裡沒別人了,沈淮扣著季蕭的手,低頭又要去親,季蕭卻依舊執意躲,不好意思的快要哭出來,“今春,今春看見了。”        


    “今春看不見,她都走了。”沈淮胡亂的在季蕭的臉頰上親了好幾口,哄道,“就親一下,就一下。”        


    季蕭紅著臉,緊緊抿著唇,用力搖頭。        


    沈淮等了一會兒,實在沒法,這才慢慢的松了手。        


    季蕭連忙一咕嚕從他的懷裡鑽了出去。        


    “不是,不是不給你親,”他解釋,“是我沒漱口,這樣,這樣不好。”        


    沈淮身下硬著一大塊東西,季蕭一起身就擋不住,直直的往上跳了跳。沈淮自是大方極了的給季蕭看,奈何季蕭視線閃躲,又跑又跳的下了床,只躲著沈淮往一邊屏風後頭走。        


    沈淮臉皮忒厚,這還不算完,反倒追上去,賴聲賴氣的道,“阿蕭,你看看,它都為你硬成什麼樣了?你可還記著它?”        


    太不要臉了,季蕭紅著臉狠狠的瞪了一眼沈淮,轉而又背過身去。        


    兩年前不過一晚上的事情,他,他怎麼還會記得呢?季蕭心裡想著,自己是半點兒不記得了。只不過,越是這麼想,那些火熱又纏人的片段就不停的往他腦子裡鑽,直將他攪的快要原地燒起來。        


    沈淮貼到季蕭身後,磨磨蹭蹭的軟下聲去問道,“阿蕭什麼時候,再讓我還俗了,恩?”        


    “還俗?”季蕭睜大眼睛,有些不明白沈淮的意思。        


    沈淮低笑一聲,用下頭再頂了頂季蕭圓挺的部位,暗示道,“這和尚可兩年沒吃肉了。”        


    兩人終於表明了心意,兩人昨夜卻沒做什麼。沈淮知道季蕭心思多,又對自己不自信,他也不好直奔著要吃肉去,唯恐季蕭以為自己只惦念著這點兒事。        


    季蕭因著這句和尚吃肉,渾身都僵住了。沈淮心中暗道可惜,以為季蕭還是怕,剛想說話,卻聽季蕭道,“這,這我也不知道呀。”        


    這話雖然沒說什麼時候,但拒絕的意思並不明顯,多的反而只是羞怯不知如何是好的情緒。        


    沈淮心中大喜,連連在季蕭的面上親了好幾口,又撒嬌道,“阿蕭可要心疼我啊。”        


    這幅樣子,任外頭誰看了,也不信這是沈家那些個眼高於頂的子弟能拉下臉做的事情。        


    季蕭幾不可聞,恩了一聲,臉紅紅的推開沈淮,躲到一邊找衣裳去了。        


    房門敞開,從外頭走進幾個丫頭來,端著水盆端著薄荷水,準備侍候季蕭洗漱。        


    這些個小丫頭雖給今春訓了兩天,可是舉止之間難免還從細節裡帶著青澀。特別是等她們瞧見從屏風後頭走出來的季蕭,眼睛都快收不回去的模樣,讓沈淮見了大為光火。        


    “眼珠子自己收不好,本王幫你們收著?”他冷笑著問。        


    幾個小丫頭嚇得當場匍匐下去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季蕭給她們這樣嚇了一跳,趕緊拉了拉沈淮的手,輕聲道,“怎麼了?”        


    他梳好了頭,穿好了衣裳,如同一個玉璧雕成的美人兒,通透美好。沈淮回過身,半遮住季蕭,那冰渣子一樣的音調到了這兒又成了小聲撒嬌,“我不喜歡她們盯著你瞧。”        


    沈淮這麼說,總想著季蕭要麼臉紅,要麼會怪自己性子怪。只是這話他依舊要說,他的人,旁人一個都別想覬覦。        


    但沈淮沒想到,季蕭臉紅是紅了,嘴上說出的話卻讓他毫無預料。        


    季蕭半垂下眸子,輕聲道,“我,我也不喜歡她們盯著你瞧……”        


    喜歡一個人,就要讓他知道,你喜歡他喜歡的緊。這其實是季蕭另外一重沒有安全感的體現,可此時卻難免讓沈淮喜歡的發狂。        


    他心中那點兒酸醋猛地給鋪天蓋地的甜蜜傾覆,若不是顧忌著季蕭臉皮薄,當下便得將人抱著親上幾口。        


    地下跪著的丫頭們還細細顫著身子,不想沈淮只擺了擺手,方才的怒意頃刻全無,多半隻剩下不耐,“成了,還不起來伺候著?”        


    眾丫頭松一口氣,只慶倖季蕭有這化百煉鋼為繞指柔的本事。        


    “不用的,不用的,”季蕭走過去,見那些身上還沾著灰的丫頭想要上前,連忙推阻了,“我自己來。”        


    一番折騰後,總算是又開始了新的一天。        


☆、第47 濃情        


季蕭坐在小窗臺後頭,目光放在面前攤著的一本遊記上,耳朵卻仔細聽著外頭小丫頭們低聲笑語。        


    家裡這院子實在太小,實在規避不了。        


    “哎,你是怎麼被賣出來的?”        


    幾個丫頭一邊收拾中午的菜色,一邊說起從前的過往。        


    “不會爭寵唄,”有一個人開口,聲音輕快,“我們家一共生了三個女兒,我是中間那個,可有可無,比不上大女兒能幹,又沒有小女兒會爭寵,給兒子準備彩禮,自然就要賣了我,我現在覺得他們賣了我真好!”        


    “可不是,”另一人接道,“我也有個妹妹,素來會討好,我爹娘是怎麼也捨不得賣了她的,指不定還要找個好人家風光嫁了呢,可是那又怎麼樣,他們也不知道我最終的造化能進平王府,以後還指不定誰高看誰呢。”        


    “就是!”        


    幾個小丫頭說到這裡,互相看看,均是朗聲笑起來,一時之間氣氛輕快。        


    爭寵……季蕭將這兩個字聽進了耳朵裡,他的指尖從書頁上輕輕拂過,反復琢磨著剛才那幾個小丫頭的話,最後得出一個道理,要想給人喜歡著,能爭寵是很重要的。        


    那,那如何爭寵?季蕭紅著臉,有些想不明白。        


    “爹,”阿元坐在地上鋪著的涼席上玩了一會兒,漸漸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皺著眉頭爬到季蕭的腳邊,抱住了,仰頭抱怨,“屁、屁股,冷。”        


    季蕭將他從地上抱起來,摟進懷裡,大手伸過去捂住阿元的屁股。阿元舒服的眯起眼睛,笑眼彎彎的誇讚道,“好,爹好,”        


    他說著,撅嘴探頭親了季蕭一口,毫不吝惜的向他示好。        


    季蕭給阿元的示好弄得十分愉悅,低頭抵住小白蟲的額頭,也回親了他一口,心裡忽的頭有些明白了要如何爭寵。        


    其餘不說,要爭寵,起碼得讓人知道,你喜歡他,也要毫不吝惜的向他示好才是。        


    季蕭垂眸看見阿元坦坦蕩蕩的鼓著的小臉,有種在他純真目光下無所遁形之感,慌忙避開了他的目光。        


    到了中午要用飯的時間,沈淮如早上走前與季蕭約定好的回來了。        


    他似乎匆匆趕了路,衣服有幾處不平整,一身勁裝也不舒服,回來頭一件事情就是要去換衣服。        


    幾個小丫頭見狀連忙低著頭跟進房裡,要給沈淮換衣裳。        


    季蕭快步走到房門口,低聲道,“你們,下去吧,我來。”        


    他聲音裡有一絲急不可查的輕顫,是緊張所致。        


    沈淮對季蕭忽然出聲有些訝異,他滿眼興味,“阿蕭今天好興致。”        


    幾個小丫頭不敢停留,暗暗松了一口氣退出來。季蕭慢慢帶著些猶豫的一步一挪到了沈淮面前。        


    沈淮由不得他扭捏,長臂一展將季蕭給抱進了懷裡,用鼻尖蹭了下他白皙此刻卻透紅的臉,低笑道,“阿蕭今天怎麼了?”        


    主動為自己穿衣?沈淮覺得自己如同撞了大運。        


    “早上的時候,她們也沒給我穿,”季蕭含糊解釋,他的意思是,她們沒在沈淮的授意下沒給他穿,他也不想讓沈淮給外人摸來碰去的。        


    只不過這話實在說的模糊,到了沈淮耳朵裡就變了個味道,他大驚,又帶著些不悅,“你是想她們給你穿?”沈淮緊緊環住季蕭的腰肢,吃醋道,“你要她們給你穿做什麼,你若是想,我日日都為你更衣便是。”        


    “不是的,”季蕭連忙搖頭,抬起頭看著沈淮,怕他誤解,忍著局促,解釋道,“她們給你穿,”他說到這裡,實在忍不住又低下頭去,聲如蚊呐的又說出了下半句,“她們給你穿,我不喜歡……”        


    沈淮費了一會兒工夫才聽清楚季蕭的意思。他將這話在心頭轉了轉,好一刻才意識到季蕭是在吃醋,沈淮大喜過望,反倒有些愣住,不知怎麼開口說話。        


    季蕭等了這麼一會兒都不見沈淮又開口的意思,不由的以為他是沒聽懂。        


    他就是要爭寵示好來的,沒聽懂那可怎麼好?這是萬萬不可的。季蕭咬了咬牙,一順氣將下面的話給說了出來,“我,我不喜歡她們給你穿,是因為我不喜歡她們碰你,我,我心裡酸……”        


    儘管最後那幾個字輕的快聽不見,可季蕭還是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的心理感受全都說了出來。一句話重過一句話,沈淮幾乎要給這沖天的喜悅砸昏了頭。他不過是出去了一上午,阿蕭在哪裡開了竅?        


    只不過這個沈淮現在不想管,他只想抱著季蕭好好親熱親熱。        


    季蕭給人猛扣住腰往床鋪裡頭壓去時,還有些恍惚反應不過來。他繼而還是愁,自己都示好到這樣的份上了,難道晉和他,他還不懂嗎?        


    那麼方才他撇下臉皮說的話,豈不是白說了?季蕭臊的快要燒起來,暗自後悔著自己太衝動。        


    沈淮壓著他,眸色深沉,恨不得將這可口的小東西一口吞吃進自己腹中。        


    “阿蕭,”他低頭去親季蕭的嘴唇,將那柔軟的唇瓣吮了吮,又嘬了嘬,嘖嘖帶出聲響來,沈淮低聲笑著,指尖在季蕭的鎖骨上輕撫了兩下,“阿蕭這麼說,我實在是高興極了。”        


    季蕭聞言,慢慢轉過頭來,他一雙杏眼睜得圓圓的,掩飾不去臉上聽見沈淮這句話時候的驚喜,“真的嗎?”        


    原來,原來晉和他明白自己的意思,知道自己在爭寵,還為此覺得很高興。目的達成,季蕭心裡大大的松了一口氣,臉上也跟著露出甜蜜來。        


    沈淮點頭,指尖又往下探,摸到的不是記憶中那般的一手綿軟,卻僅是一塊硬邦邦的布料。他的臉霎時一黑。忘了季蕭會在胸口纏上那惱人的布料了,原本其上一對好看誘人的嬌軟小東西,生生的給全遮掩了起來。        


    “晉和……”季蕭察覺到胸口遊走的手,伸手有些推拒,不過這多半是因著害羞。        


    沈淮順勢往上退開些,以免自己的身子壓著季蕭,他啟唇要說話,耳邊卻聽季蕭認真忍著害羞的話,“現在,現在是白天。”        


    季蕭想,也不好讓沈淮誤會自己是徹底不願意的。        


    沈淮一愣,笑著想逗逗季蕭,“怎麼,現在是白天,那晚上阿蕭就可以任我為所欲為了?”        


    季蕭垂眸沒說話,竟是個默許的意思。        


    沈淮如同大白天一腳踩進了夢裡,只覺得自己發了白日春.夢,本就半抬起頭的下身,因著腦洞漸生的旖旎畫面,一下支愣起來,抵在了季蕭下頭。        


    季蕭嚇了一跳,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抬頭驚慌的看著沈淮。        


    沈淮知道這小東西的脾氣,低頭親了親季蕭的鼻尖與眼睛,歎道,“從前我兩年和尚都做下來了,如今怎麼會等不了這一下午的時間?”        


    沈淮輕笑著繼續道,“阿蕭別怕,從前我是混蛋了些,可那是我不知事,”他頓了頓,忽覺得中間做了兩年和尚也不是個知事的意思,難免心虛。        


    花招他倒是看過一些畫冊的,可真與誰睡過,年少不知事的時候那一兩個丫頭他也不願意多碰,真開了竅時,還也是和季蕭。兩個人都稚嫩非常,他又血氣方剛,不免有些粗魯了。        


    可季蕭已經是信了他,他點點頭,不敢看沈淮,“恩……”        


    因著心中有了對晚上亟不可待的盼望,沈淮只覺得下午的時間長而又長,難以消磨。他與季蕭一起用了午飯,又讓今春將阿元抱走,自己環抱著季蕭,將他摟在懷裡,偶爾親一口,大部分時間與他說話。        


    說的事情多半是季蕭不太知道的,皇家,平王府一類的。        


    “皇兄上次過來是為了掩飾行蹤,故而再過些時日,‘皇上’就會南下,到我的封地上來,到時候你們再見面,再叫聲大哥大嫂,可沒上次那麼便宜,我得讓皇兄皇嫂好好拿點好東西出來。”沈淮撥弄著季蕭的指尖,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季蕭指尖發燙,又覺得有些酥軟,他輕聲問道,“皇上和皇后,他們,他們會不會不喜歡我?我是一個男子,你若執意與我一處,他們定會不喜歡吧。”        


    說到底,他總還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沈淮。        


    季蕭的聲音又輕了下去,沈淮連忙抬起他的小腦袋,笑著重重在季蕭的唇上親了一口,道,“他們若是不喜歡你,你以為皇嫂會將那玉佩送給你?那玉佩,”沈淮哼了一聲,咂摸了下道,“她也不同我商量商量,讓我這一番驚嚇……”        


    季蕭以為沈淮生氣,連忙伸手摸了摸他的心口,“不生氣,不生氣。”        


    沈淮笑著捉住季蕭的手,“你當我是阿元哄呢?”        


    季蕭看他臉色,不像發怒,卻也怕他不喜,趕緊又在要搖頭,沈淮卻放軟了聲音將腦袋依偎到季蕭的頸側,撒著嬌道,“你若真把我當成阿元,你也該對我百依百順才是,我下頭現在難受的很,阿蕭……你幫我摸一摸吧?”        


    剛才硬起來的東西,現在還沒下去的。        


    季蕭的臉轟的一聲燒得通紅,他的手不知往哪裡放,只得先抵住沈淮的胸膛。        


    沈淮臉皮厚實,半點兒不覺得自己哪裡為難了人。        


    季蕭忍著羞澀,反駁道,“我,我也不是什麼都依著阿元的,他吃飯,挑這個那個不吃的時候,我總是逼著他的,阿元很聽話,他不惹我生氣的。”        


    沈淮委屈的盯著季蕭,“我也不惹你生氣啊,你說說,我哪裡惹你生氣了?”        


    季蕭想了想,偏過頭去,“你騙我的時候,我還是有一些生氣的。”        


    沈淮給這句話噎住,又想起前頭自己騙季蕭的那麼多次,一時之間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反駁。        


    他無奈,抬手摸了摸季蕭的臉,“阿蕭現在還生氣嗎?”        


    季蕭連忙搖頭,不想沈淮誤會了,“我現在不生氣了。”他頓了頓,又想起前頭沈淮說到沈馳與藺羨還要過來的話,於是輕聲發問,“你說皇上與皇后還要過來,那,我該準備準備嗎?”        


    沈淮將季蕭往懷裡又提了提,笑道,“你準備什麼,我皇嫂喜歡你喜歡的緊,我皇兄又喜歡我皇嫂的緊,加之有阿元在,他們說不了什麼。”沈淮停了停,在季蕭專注的眸光之下繼續道,“這趟過來,為的是朝堂之上的一些事情,不過明面上輕輕鬆松,沒什麼好憂心的。”        


    皇帝一趟出行就要這般謹小慎微,季蕭反手抱住沈淮,知道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兩個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又說起沈淮小時候的事情。        


    “我小時候,”沈淮刻意隱沒了自己給皇帝慣出來的沖天壞脾氣,以及在京城之時的小霸王名號,“我小時候聽話乖巧,人人誇讚。”        


    這等假話說出來,沈淮連臉皮都沒變色,足以見得他的面皮如何之厚。        


    季蕭愣住,他呐呐的似乎是自言自語,“那,那,阿元到底像了誰?”        


    沈淮低下頭去,“恩?”        


    季蕭解釋道,“阿元的脾氣有些執拗,我以為,以為是像了你的緣故……小時候若是喜歡一個玩具,怎麼都要弄到手裡的,”        


    他說著有些不好意思,“既然不像你,難道,竟真的是我沒教好的緣故?”        


    季蕭滿面思索,竟真像是個自責的樣子。        


    這小寶貝兒瞧得沈淮心頭發酥,卻又怕季蕭真往心裡去,連忙將實情道出,“我小時候,”沈淮乾咳了一聲才繼續往下說,“我小時候的脾氣麼……總之,阿元該是像了我的,與你沒關係。”        


    季蕭疑惑的抬起頭,還想問,卻被沈淮捏著臉親下去,一時之間沒了言語。        


    兩人之間蜜意濃濃,親熱了一會兒,又喘著氣停了。        


    沈淮覺得萬分可惜,他靠在季蕭身上,抱怨,“天黑的太慢了。”他看了看窗裡透進來的亮光,不無遺憾。        


    這下還得說說話,“阿蕭聽了我從前的事情,不妨與我說一說你小時候的事情?”沈淮對季蕭的從前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在季家並不受寵。        


    可如今真知道了季蕭的脾氣,沈淮便清楚,這哪裡是不受寵三個字能夠說明白的?阿蕭這樣軟綿綿的性子,到哪兒都可以忍耐折中調和,恐怕就是被季家人欺負出來的。        


    提到季家,季蕭的臉色難得慢慢由紅轉白。他捏緊沈淮的衣襟,搖了搖頭,“我,我們不要說那個,好不好?”        


    他臉色蒼白,不願意回憶。        


    沈淮握住季蕭的指尖,放到自己唇邊親了親,他的眸色冷下來,聲音裡幾不可查的帶了怒氣,“阿蕭只管告訴我,我想知道你過去的事情。”        


    季蕭垂著頭,眼睛一眨快要哭了,“我,我從前的事情並不好的,你,你非得要知道嗎?”他說著抬起頭,忽的抱緊了沈淮,唯恐他因為自己的身世而覺得自己不好,“那,那我告訴你。”        


☆、第48 季家        


江南杭城,季家。        


    環湖假山層層疊疊,將一方景致籠在其中,人物水景,自有秀美。        


    一位中年男子從花窗中顯出身形,一路從遊廊拐了進入假山亂石之後。原來亂石裡還有一處小天地,放著一方石桌與兩隻石椅。石椅上此刻坐著一個略顯老態的男人,他的面色晦暗,只剩下一雙眼睛有些神采,面目之間能看出來年輕時候是個長相周正的。        


    “老爺,”中年男子行至那人身邊兩步停下,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        


    石椅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季蕭的生父季歸鴻。季歸鴻今年不過五十出頭,可兩鬢染白,瞧著像是個六十的。這兩年因著季蕭的事情,他憂心忡忡,日日見著老下去。        


    “我親自去平陽城看了,雖然遠遠的不太清楚,但三少爺我是不會認錯的,”中年男子名叫季常,是季家的家僕,服侍季家已經有二十五載。        


    季歸鴻的眸光裡閃出些熱切,他扶著桌沿站了起來,追問道,“當真是季蕭,你沒認錯?”        


    季常搖頭,“三少爺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眉目出眾,並不難認。”        


    季歸鴻長歎了一口氣,連連道,“好,好,找到了就好!”        


    找到了,季家就還有些籌碼與回寰的餘地。        


    季家是經商起家,最懂得如何攀附權貴以求生計穩當。季蕭還在他娘肚子裡時,他娘雖是個妾,但也因姿色過人而十分得寵,險些要將正妻壓下去。若不是祖宗禮教壓著,季歸鴻指不定已經做出了休妻抬妾的糊塗事兒。他千嬌萬寵著那小妾,若是順當,按理說季蕭從小也是要受盡寵愛長大成人的。只不過誰都想不到,季蕭的身子竟那樣古怪,可男可女,不男不女。        


    這樣的事情,無論問誰,那都是有違天理倫常的,面前不敢多說什麼,背後卻指不定多指著季歸鴻的脊樑骨說他缺德犯了天怒呢。        


    產婆嚇得面無人色,連那小妾也跟著暈了過去。卻是季歸鴻的正妻趙氏站出來,保住了季蕭的小命,免得他一出生就給人活活摔死。        


    只這趙氏也並不為心善,她留下季蕭,為的也不過就是提醒季歸鴻的蠢笨,並告訴那妾室,她往後如何也翻不了身。        


    季蕭長到四歲,也給跟著家裡的先生讀了些書。不過季歸鴻後頭便很少讓他出門,連過年也不會接到一處吃飯。一路這樣將季蕭養到了二十歲,終於才尋見了些用處。        


    年輕氣盛的六皇子經過杭城,要在此宿上一夜,送個美人去總是不會錯的,可偏偏一路上的傳聞裡頭,六皇子並不喜好親近女色。        


    季歸鴻急著抱住這棵大樹,心思一轉便想到了季蕭身上。不喜歡女色?那麼定然是偏好男色了,他這個好兒子,不男不女,怎麼都是沒得挑的。        


    隔日夜裡,季蕭就被送了過去。        


    只不過事情出乎季歸鴻預料,六皇子看中了季蕭沒有錯,他卻沒想到唯唯諾諾的季蕭竟敢跑。如若是早前,跑就跑了,可這會兒六皇子對季蕭上了心,季歸鴻怎麼還好放過?        


    找不到季蕭,別說六皇子這棵大樹沒得抱了,少不得還得反過頭來給他們季家治罪。        


    “只不過……”季常出聲打斷季歸鴻的思緒,說出了此時讓人為難的地方,“如今三少爺並非孤身一人,他的身邊還有一個男子,模樣遠遠的看不真切,我也不敢走近,他帶著的侍衛太多……”        


    “男人?”季歸鴻挑眉,“什麼樣的男人?”        


    “不像個普通的,他身邊高手重重,我不敢靠近,也沒探知到他的身份,只不過,”季常頓了頓,道,“那男子與三少爺的關係匪淺,我還見三少爺抱著一個小娃娃……”        


    “這不要臉面的東西!”季歸鴻一掌拍在桌上,氣的面目通紅,“他知不知道如今平王也在平陽縣,竟如此不知廉恥在那裡與野男人苟且!”        


    季歸鴻斷定季常見過的男子不是沈淮,是因著沈淮前些個月還讓人帶口信過來,給了他們季家一個找到季蕭的最後期限。而如今按照季常的話,季蕭與那男子可是連孩子都生了,怎麼還會與沈淮有關?        


    季常語氣無起無伏,繼續緩聲道,“老爺息怒,此時我們雖然近不得三少爺的身,卻也不是毫無辦法,”季常盯著腳面那一簇深綠的野草,“我已經有所安排。”        


    時間轉去下午,溫沖匆匆趕到了小院裡。        


    彼時阿元正坐在小板凳上,仰頭看著天上的飛鳥。周圍一圈人圍著他站著,他動動指尖,旁人就得跟著抿唇挑眉。        


    溫沖原是有事情找沈淮,此時見了這小白肉蟲獨自呆著,心頭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阿元,”他笑眯眯的走過去,見那小傢伙立刻防備的往後一縮,溫沖笑的更加開懷,樂道,“阿元今日一個人在外頭賞景?”        


    阿元聽不懂溫沖在說什麼,又對他很是陌生,因而抿著小嘴不說話,只虎裡虎氣的瞧著溫沖。        


    溫沖直了直腰,伸手過去想揉一揉他的小腦袋,耳邊忽的傳來說話聲。        


    “你去招惹他,小心他可記仇。”        


    溫沖抬頭,看見廊下站著的沈淮,忙恭敬的問了安,又笑說,“這麼看來,阿元實在與殿下實在像了。”        


    沈淮瞥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清楚明白。”        


    阿元左右聽不懂兩個大人嘰裡咕嚕的話,他只見到沈淮,立刻站了起來,踉蹌跑過去抱住沈淮的衣角,後便像是得了仰仗,滿是底氣的瞪著溫沖,斷續含糊的指責,“不,不摸!”        


    他說完,不等溫沖反應,又轉過頭去仰望著沈淮,問道,“爹,爹?”        


    這問的是季蕭的下落。        


    午飯後沈淮與季蕭便在房裡不曾出來,小傢伙由今春帶著,心中略感孤單,早就想闖進去瞧瞧了。        


    沈淮彎腰掐著阿元的胳肢窩將他拎到門裡面,“在裡頭,自己去找。”        


    阿元由是扶著門,自個兒往裡頭扭去。那些原跟著他的丫頭們,沒有沈淮的意思,並不敢上前半步。        


    而溫沖來找沈淮,為的是李曼雙的事情。兩人走去另一邊房裡說話。        


    “我原只看她面熟,也是過了些天才想起她是誰,”溫沖靠門站著,饒有興味的瞧著沈淮頸上的幾道紅痕。        


    沈淮低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那她是什麼身份?”        


    李曼雙覺得自己行事隱蔽,卻不想早就給暗衛發現不對,暗中注意已久。        


    “她是李將軍的次女,李曼雙,”溫沖慢條斯理的道。        


    李將軍是跟著沈淮在南地打仗的一員大將,因中了埋伏被殺身亡,是很有些赫與威名的。         


   沈淮拿茶杯的動作頓住,他抬起頭眉頭皺著,“李將軍的女兒,怎麼會送到這兒來?”        


☆、第49 喜歡        


李將軍是一員老將,也是沈淮曾經的左膀右臂。最後他獻身的那一仗,更是決定南地戰局的關鍵一役。        


    對於他的女兒,沈淮不會做的絕情。        


    “他的二女兒,”溫沖看季蕭抱著阿元從另一側屋裡走出,沉聲繼續道,“雖然是正妻所出,可她生母去世已久,後續弦有子有女,並不看重,李將軍故亡前便多有苛待,而如今乾脆將她送到這裡來做個妾室。”        


    說話間,季蕭抱著阿元停在院中,遠遠的往過來瞧了一眼。        


    溫沖說話的動作停住,對著季蕭點了點頭。        


    季蕭溫和帶笑,也回了禮。        


    阿元撅嘴依偎在季蕭的懷中,不太高興的瞪著溫沖。        


    沈淮見了季蕭,一邊揚聲叫了他的名字,一邊快步從臺階上往下走。        


    他臉上的熱切卻讓阿元見了害怕,連連指著沈淮對季蕭囑咐,“走,走。”        


    這是還記著剛才沈淮把季蕭帶進屋裡那麼長一會兒,此時又怕重來一次。        


    季蕭拍拍他的後背,沈淮已到了兩人面前。        


    溫沖慢條斯理的從後頭跟著走了上來。        


    “你們有事,不用管我,”季蕭往後退了半步,回望半開著門的小酒館,有些可惜的道,“今天一下午沒看顧酒館,少了些生意。”        


    溫沖聽到這句,沒忍住笑了,他可沒想到季蕭是這等寶裡寶氣的性子。        


    沈淮狠瞪他一眼,季蕭跟著滿臉疑惑。        


    溫沖不慌不忙往前站了一步,道,“外頭這小酒館,生意……能有多少?偷一下午的懶,不算什麼。”        


    沈淮拉過季蕭的手,雖沒當著溫沖的面把他抱進懷裡,卻也就差面貼面站著,“你別聽他瞎說,他當自己懂些什麼?        


           


    季蕭見他面色不好,忙伸手撫了撫沈淮的心口,道,“你們好好說話,不著急。”        


    沈淮的毛一下給這嬌軟的手撫順,他抬手摸摸季蕭的眼皮,有些不舍又含糊的感歎,“這天黑的怎麼就這麼慢呢?”        


    雖站著一院子人,可這話只季蕭和沈淮兩個人懂。然季蕭臉皮到底薄,慢慢的紅了起來,轉身腳步略急了些。        


    “誒,季老闆,”溫沖快步將人攔住,依舊勸阻,“都這會兒了,不必去了吧?”        


    沈淮煩了,罵道,“溫沖,你今天到底什麼毛病?”        


    溫沖暗自彈了彈舌頭,無奈的折返到沈淮身邊,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李曼雙在外頭。”        


    季蕭若是到了酒館裡,隔著窗戶鐵定是要見到她的。        


    沈淮臉色跟著沉了,他一把扯過溫沖,咬牙切齒道,“腦子呢,把人帶到這裡?”        


    溫沖難得面露苦色,掙脫不得,“您是不知道……她能多能折騰,又是哭又是將李將軍搬出來的……我實在是了辦法……”        


    沈淮忍著不一掌拍到他腦袋上,為了不讓季蕭起疑,生生耐了下去。        


    “人是你帶來的,你給我想辦法安安靜靜的帶回去,否則我削了你!”        


    溫沖有苦難言,正思量。不想外頭李曼雙卻先等不下去,張口就喊,“溫將軍,王爺!”        


    她的聲音清麗,清清楚楚的傳進院裡站著的人耳朵裡。        


    季蕭臉色先是帶上疑惑,而後因著沈淮臉色大變,他的面色也跟著有了些變換。        


    “這蠢貨,我沒想到竟給她後母教成了如此不知輕重的莽撞性子。”溫沖低罵了一聲,正要去將李曼雙弄走。        


    沈淮冷笑,“這時還攔什麼,她既然有這樣的膽子過來,我還倒想看看她有什麼要說的。”        


    “外面那是……”季蕭緊了緊相扣的手腕,惹得阿元呲牙咧嘴,他臉色遲疑,“如果是客人,還是個先請進來吧。”        


    兩人都是這麼個說法,溫沖也沒什麼好再講的,抬手一照顧,門口的侍衛也就將門開了起來。        


    李曼雙三步並作兩步,興沖沖的進了門。        


    她一露臉,季蕭面上的吃驚就難以掩飾,他自然是記得一面之緣的李曼雙的。也連帶著想起她曾說過的話。        


    只不過,為何李曼雙會出現在這裡,她不是已經跑了?        


    “王爺,”李曼雙穿了身絳色的衣裙,將她稚嫩的面色帶的稍顯老成。她此刻眼裡沒有旁人,只看得見沈淮,徑直就要往他身邊去。        


    跟著進來的小五伸手擋在李曼雙的面前,“李小姐請留步,王爺不喜生人。”        


    李曼雙不太服氣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瞪了他一眼,轉頭又滿懷希冀,對面色陰冷的沈淮道,“王爺,您還記得我嗎?”        


    沈淮勉強看了她一眼,沒覺得有哪裡熟悉的,想也懶得多想,冷聲道,“我知道你是誰,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若非看在李將軍的面上,沈淮立刻還耐不耐得住將李曼雙踢出門去的衝動都說不準。        


    李曼雙見沈淮面色不好,心頭一陣委屈,“我來找你,因為我喜歡你呀。”        


    “阿蕭,我可不認識她!”沈淮給李曼雙傻不愣登的話嚇得猛攥住身邊季蕭的手,唯恐他不信。        


    季蕭輕聲道,“我,我認識她。”他說著又有些不解似的看向李曼雙,問,“你不是說不喜歡平王,不要與他在一塊兒嗎?”        


    李曼雙睜大眼睛瞪著季蕭,不滿的看著他與沈淮交握的手,“那時候我又不知道他就是平王,我喜歡的是他,與他的身份沒有關係,不過,”她話鋒一轉,“如今他是平王,也算方便,反正我過來都是要嫁給他的,你又是誰。”        


    阿元聽到這裡,才明白過來李曼雙的凶巴巴是對著自己父親,他猛的從季蕭懷裡支愣起來,“壞,她,壞        


    。”        


    阿元指著李曼雙,轉頭對沈淮告狀。        


    沈淮牙癢癢,他冷笑道,“李將軍還真是虧了你這個女兒,”        


    溫沖站在一邊,實在愁的連話都快說不出。而李曼雙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脆聲應道,“我爹是為了你戰死的,你若能待我好,他定能覺得欣慰。”        


    這下好,連已亡人都搬了出來        


    。這樣的性子,可不是一個莽撞能說完的。        


    溫沖的苦惱,立刻成了厭惡。        


    沈淮聽到這句,面色越發陰惻惻,他不怒反笑,指著大門口對李曼雙道,“現在滾出去,你還能留條命。”        


    他眼裡深沉怒氣,翻攪不斷。一來的確對亡故的李將軍有些虧欠,二來卻是因怕季蕭見到他從前那些略帶暴戾的性子。        


    他的眸光狠厲,讓李曼雙隱約記起了從前在京城時六皇子性情乖戾的名聲。她微微瑟縮,終於想起害怕來。        


    不想,季蕭把阿元放在地上,抬頭與含了淚光的李曼雙認真的道,“李小姐,喜歡誰,不是說說就好了的。”        


    哪有什麼我喜歡誰,誰就該喜歡我的道理?        


    李曼雙抿唇,面色蒼白,“可,你是一個男子,怎麼好和王爺在一起。”        


    被這樣直接質問,照著季蕭的性子,該是先要躲。沈淮也想到此處,正要為他擋下這句,卻聽季蕭雖輕顫可堅定的聲音,“因為我喜歡晉和。”        


    阿元抱著季蕭的腿,沒聽懂卻也跟著連連點頭,“七歡的,七歡的。”        


☆、第50 驚嚇        


沈淮冷不丁得了季蕭清清楚楚的告白,內心激蕩,雙目的火熱似乎要在下一刻迸射出烈焰。        


    “阿蕭……”他動情不已,緊緊握住季蕭的手,又將季蕭抱進懷裡,把他的腦袋按進自己胸口,嘴唇貼在季蕭的耳邊,低笑道,“實在越發討人喜歡……”        


    李曼雙這些天在沈淮身邊偷摸瞧了一陣,素來見得是他在外頭冷面待人的模樣,哪裡算得到他還有這樣熱絡的一面。        


    她愣了愣,眼睛跟著紅了起來,季蕭不用再說什麼,她就明白了他與自己的不同。        


    即便他出身不佳,性子軟弱,還帶著個孩子。        


    他們一樣喜歡沈淮,可沈淮只喜歡季蕭,這就是最大的不同。        


    至於季蕭,他給沈淮抱在懷裡,反倒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自己剛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對沈淮的喜歡,雖然沒什麼後悔的,可話音一落難免覺得窘迫。        


    沈淮的懷抱,恰好擋住了他臉上難掩的潮紅,只剩下心跳得飛快。        


    阿元拉著季蕭的衣袍,仰著圓乎乎的肉團臉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末了實在不懂怎麼回事,難免露出了點苦惱的神色。        


    他側邊的衣服上有個今春專門為他縫製的暗兜,裡頭藏了兩層油紙。阿元平日裡喜歡藏些吃食,如今就全都放在這裡。        


    阿元伸手掏了掏兜,轉瞬拿出一塊早上今春放進去的栗子糕,放進紅潤的小嘴裡抿了抿,因著那甜蜜,眯起了圓溜溜的杏眼,一時之間也忘了在意沒人注意他。        


    沈淮這日日天不黑就往小院回,沒個喝酒吃肉的空檔。那一院子國色天香的美人說不要就不要,平時更是走路連眼睛都不帶斜看人的。        


    這忽然有他眼高於天的毛病,可說到底還是真為季蕭收了性子。        


    溫沖暗自笑他是當和尚當慣了,明面上卻一本正經不敢多說。        


    現下,他卻才發現,這季蕭還真真是沈淮的心頭寶,黏黏糊糊碰一下都不帶捨得的。        


    因此溫沖的心頭擂擂敲起了鼓,知道今天這事情自己是辦差了。        


    早知道就把這燙手山芋扔給安遠那廝,他整日笑面虎一般,又是沈淮肚子裡的蛔蟲,總是比他知道怎麼妥帖處置。        


    而一邊的李曼雙,她的指甲慢慢掐進自己的手心,眼淚撲簌簌的臉頰上滾落。        


    沈淮見不得人哭,惱的恨不得一腳將她踹開,正琢磨著從哪兒下腳,溫沖看出他的打算,趕緊伸手將李曼雙粗魯的往回拽。        


    李曼雙一個踉蹌,往後一倒,退了三五步才將將站穩了。        


    她也給弄的有些惱,又瞧見沈淮毫不在意,只低頭哄著季蕭從他懷裡出來,一時之間更是氣憤,一邊抹眼淚一邊道,“你一個男子,怎麼說也不過是個玩物,你不能生又帶不出去,看著也是吃軟飯的,若是還要些臉面,該自己早早的走了。”        


    季蕭的臉色漸漸失了紅暈,他直起身平視著滿臉倔強的李曼雙,忽然有些無奈的情緒。        


    李曼雙鑽進自己的死胡同裡,走不出來了。        


    誠然,李曼雙有一兩個字眼是季蕭擔心的,可這絕不是他會因此退縮的理由。        


    寵愛是要自己爭的,前頭自己爭了寵,晉和不就很高興嗎。季蕭已經自覺的在這事情上得了甜頭,他又不是個真傻的,這樣的時候自然知道要怎麼辦。        


    只不過一樣的話落到沈淮的耳朵裡卻是不一樣的滋味,。季蕭在他這兒可是有前科真跑過的。李曼雙的幾句話句句戳到他的痛處,一時間原本季蕭主動告白的甜蜜煙消雲散,只剩下源源上湧的惶恐。        


    若是阿蕭將這話聽到了心裡,當了真,再動了跑的心思怎麼辦?他這兒可才見著守得雲開見月明,再來個烏雲蓋頂,那可真是刺激了。        


    他一邊緊緊握住季蕭的手腕,仿佛怕他遁地跑了,一邊上前一步狠狠的將李曼雙踢飛了出去。        


    李曼雙是李將軍親自教出來的,有些武功底子,可繞是已經下意識的往後躲了,還是不免給那股子淩厲的氣流打在腹部,當場嘔出一口血水。        


    季蕭給這場面嚇得心頭往下猛一墜,趕緊掙開了沈淮的手,低下頭去將阿元抱起來,將他的小腦袋扭到自己這邊,不讓他瞧那鮮血淋漓的場景。        


    “你也該避著阿元些……”季蕭慢慢的起身,他看了沈淮一眼,有些抱怨。        


    阿元看看李曼雙下巴上的血,又想起自己今天早上舔糖葫蘆時候那紅色糖汁化開後留了一下巴,當場驚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喘了兩口氣。        


    自己吐出來的是甜的,阿元看著李曼雙的痛苦模樣,有些疑惑,她吐出來的看著怎麼不像是甜的?        


    季蕭見李曼雙的模樣,心頭雖然有好些不忍,只到底沒開口說什麼,只將阿元的腦袋按進自己的頸窩裡,任那肉嘟嘟的臉蛋擠扁了。        


    阿元也不埋怨,甜甜蜜蜜忘了其他。        


    沈淮的耐性已經給李曼雙消磨到了極點,一刻不想再瞧見她。        


    他眼中的暴戾一覽無餘,恐怕李曼雙這會兒若是再敢說著什麼傻話,必定要給他捏碎了踩到土裡。        


    溫沖在心裡暗道李曼雙是和蠢到家的,又哀李將軍一生戎馬,後院裡養出來,教出來的卻一個差過一個。        


    但是李曼雙怎麼說都是李將軍的親生女兒,這血脈斬不斷,路就不能走絕了。        


    溫沖上前一步,側身微微擋住李曼雙,他道,“王爺息怒。”        


    季蕭也跟著握住沈淮的手,輕輕捏了下他的指尖。旁的不說,若是李曼雙真在阿元面前有個三長兩短的,小傢伙夜裡准保要做噩夢。        


    沈淮因此怒氣斷了斷,他抬抬手,眼皮微合,示意小五趕快將人帶下去。        


    小五得了令,用力的拽住李曼雙的胳膊,把人拉了出去。        


    李曼雙痛苦合著不解,啊啊大叫,小五也只面無表情的捂了她的嘴,使她消聲。血水從小五的指縫裡往外流,他仿若不查。        


    季蕭看的膽戰心驚,他見的從來都是沈淮溫和耐性的一面,雖時不時有些粗放,但到底是妥帖的。        


    只不過到底是天之驕子,從未受過什麼挫折的,沈淮的恣意與暴戾,也在季蕭曾經的預料之中。        


    溫沖又抬手告了罪,他心裡沒覺得沈淮真會責罰,便看著心誠意正的說,“今天的事情,是臣失算,還請王爺責罰。”        


    沈淮冷哼一聲,“正好,你不提,我也是要罰你的。”        


    溫沖沒料到自己失算,瞪大了眼睛。        


    沈淮慢條斯理的冷笑道,“罰你給野馬洗一個月的澡。”        


    野馬不是真野馬,是沈淮坐騎的名字。   


   聞言,溫沖好賴松了一口氣,洗個戰功赫赫的戰馬麼,還不算跌份兒。        


☆、第51 舒服        


月色疏朗,若有似無的點綴著幾顆星辰。        


    季蕭牽著阿元的手走在院中,一圈一圈的繞。阿元晚飯的時候吃的有些多,小肚子圓鼓鼓的,季蕭怕他積食,陪著他散起步來。        


    “爹,好,”阿元一高興,小嘴就甜的跟抹了蜜糖似的。        


    沈淮倚門站著,看著這場面頗為不高興。好不容易從天明等到天暗,他渾身發燙,就恨不得將季蕭隔空抓到自己面前來親一親,揉一揉。        


    阿蕭的腳嫩手嫩,那肉嘟嘟的腳若是踩在自己身上……沈淮身姿僵直,眯著眼睛在腦中已經將那小腳抓到自己嘴邊親了個遍。        


    “阿蕭,”他邁開腳步往前走去,看著阿元道,“把阿元給今春照顧吧。”        


    阿元跟著季蕭一起停下腳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仰頭看見沈淮到了自己面前,有些不高興的伸出小手要推他,“走,你走。”        


    他一來爹爹就要跟著走,阿元很不服氣,氣哼哼的像是要撲上去咬沈淮一口。        


    沈淮站直了,似笑非笑的垂頭看著阿元。        


    阿元也不怵,依仗著身後的季蕭,仰著頭與他對峙。        


    今春從一邊緩步上前,對季蕭伸出手,“爺,把小少爺給我吧。”        


    季蕭抿抿唇,慢慢的鬆開了阿元的手,由著今春將人給抱了過去。        


    阿元一下失了勢,鼓著臉仿佛要哭,委委屈屈的看著季蕭。        


    季蕭心中不忍,忙過去要在他臉頰上親一口以作安慰,卻被沈淮拉住了。沈淮看出他的意圖,心中酸醋漫天,緊著將人牽制在身邊,然後一本正經的道,“阿元不能慣著,脾氣一天天驕縱起來怎麼辦?過些日子,等他稍稍再長大些,就該送他去練武場了。”        


    “練武場?”季蕭睜大眼睛,光是聽見這名字心裡就不□□穩,“阿元他,他怎麼說還很小,練武場的事情,先緩一緩吧?”        


    沈淮低笑著用額頭點了點季蕭的,後面上又帶上了正色,“我知道你心疼阿元,但是他是沈家的孩子,鬆懈不得。”        


    沈家是皇室血脈,最是風光,卻也最是坎坷。阿元此時稚弱不知事,卻不好總是這樣。        


    季蕭垂眸,輕輕地點了點頭,“那,那好吧。”        


    今春已經十分有眼力價的抱著阿元離開。沈淮按捺不住在心裡迴旋了一下午的小九九,拉著季蕭的手,快步就要往房裡走。        


    “還,還沒洗漱和,”季蕭知道這會兒進屋時要做什麼,羞怯難當,“和洗澡呢……”        


    他到底還是有些怕,這會兒只想著能擋一會兒是一會兒。        


    沈淮哪裡容的他猶豫,他一把將人抱起,低下頭去在那紅潤的唇瓣上親了親,“洗澡水早就準備好了,阿蕭不羞,咱們一塊洗便是了。”        


    澡的確是一塊洗的,只不過到了也沒洗乾淨,倒是洗澡水嘩啦啦的灑了一地。這是頭一番折騰,後頭的再幾次軟語嚶嚀,卻是在床帳裡頭了。        


    晨光初現,斜斜的從窗紙裡透進屋裡。        


    今春站在廚房門口與幾個小丫頭囑咐粥要燉的比平時軟糯,阿元則給另一個小丫頭陪著。這屋裡除了季蕭沈淮,另還敢管一管阿元的便只有今春。        


    今天早些時候阿元就先去季蕭睡著的屋裡了,可今春不讓。小白蟲子忍著滿腹委屈,眼巴巴的盼到了今春不在自己身邊。他趕緊扶著臺階,小手撐地,撅著屁股飛快的往上扭。        


    那小丫頭心裡怕,卻不敢上去抱他,只急急地叫今春,“今春姐姐,小少爺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阿元就半跑半摔的一撲開了門。        


    屋裡靜悄悄的,阿元站在門口猶豫試探的喊了一聲,“爹?”        


    床帳中簌簌的動了兩下。小傢伙眼睛一亮,忙快步過去,伸手巴著床沿墊腳往裡瞧。        


    季蕭原本睡得迷糊,這會兒給阿元喊醒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直起身子,身上的薄被就跟著往下滑,露出裡頭斑斑駁駁的紅痕,實在打眼。        


    阿元見了,瞪大了眼睛,指著季蕭道,“爹,蟲,”        


    爹爹竟給蟲咬了這樣滿身的包,阿元心疼極了,連忙扭頭對追進來的今春道,“春,上去,我,”        


    沈淮一早交代過,要好好看著阿元,切莫讓他進屋打擾了季蕭休息。昨天晚上這屋裡發生了什麼,透過那隱約傳出的低泣便清楚得之。今春有意將阿元抱走,卻聽季蕭道,“今春,把阿元給我吧。”        


    今春的動作頓了頓,她垂眸為阿元脫去鞋襪,然後將他昂到了床帳裡頭,而後自己快步的走了出來,將房門帶上。        


    門口站著方才照看阿元的那個小丫頭,此時雙腿已經抖若篩糠,面色蒼白的滾下淚珠,“今春姐姐,我,我不是故意沒看住小少爺的……”        


    今春抬手一巴掌將那小丫頭的臉抽歪了,壓低聲音冷冷道,“這話你和我說?恰是你走了運,若是王爺在,吃個巴掌都是便宜你了。”        


    那小丫頭捂著臉,瑟瑟抖著不敢反駁。        


    屋裡。        


    阿元慢慢爬到季蕭身邊,彎著眼睛軟糯糯的叫了聲,“爹,”        


    季蕭一身酸澀,如同給人拆了骨頭再重新拼回去一般不爽利。他忍著不痛快,伸手將阿元抱到自己身邊,又低頭摸了摸他的臉頰,“阿元等一等,爹穿衣服。”        


    阿元乖巧的仰頭坐在一邊,一雙水潤潤的眼睛一瞬不瞬的落在季蕭身上,讓他平添了許多不好意思。        


    他這會兒除了下身穿著一條褻褲,上身空落落。好在早上沈淮走前將衣物都放在了床邊,也使季蕭不至於太狼狽。        


    “爹,”阿元瞧了一會兒,忽然板起那胖乎乎的小臉來,不太高興的指著季蕭的胸前,看著那起伏的柔軟物件上的幾處紅痕,“誰,誰吃奶?”        


    他一邊說一邊起身搖搖晃晃的要走近看,不過床上被面柔軟,他才起身就往後仰去,一個屁股蹲坐在了床上。        


    他還不洩氣要往前爬,卻不想給一隻忽然伸進床帳裡的大手提溜起來,像只小烏龜似的吊在了半空裡。        


    沈淮將阿元拎著,看急了季蕭,“誒,別拎著,快放下,一會兒喘不過氣了。”        


    “哪兒能喘不過氣,”沈淮將四肢亂動的阿元按在自己懷裡,對滿面憂慮的季蕭笑道,“瞧他這一身的勁兒,阿蕭不該讓他到床上來,擾了你的睡眠。”        


    阿元還沉浸在自己的委屈裡,怎麼別人能吃奶,他不能吃?        


    “吃,吃,阿元,吃,”阿元淚眼婆娑的看著季蕭,只覺得他是不是在床帳裡藏了別的孩子,半夜偷偷起來疼愛別人。        


    “你吃個屁,”沈淮將他的小臉扭到自己這邊,用拇指擦去他眼眶下的淚痕,想起昨天夜裡的*滋味,對阿元也寬容了許多,他笑駡道,“小兔崽子,想吃奶,自己找媳婦兒去!”        


    阿元蹬了蹬腿,一雙眼睛圓溜溜的看著沈淮,半點沒聽懂他的意思。        


    “晉和!”季蕭紅著臉,“你和阿元說這些做什麼……”        


    沈淮滿不在乎,“他又聽不懂。”        


    阿元鼓著臉,伸手在沈淮說話時張張合合的嘴上拍了拍,學著沈淮罵道,“吃,吃屁!”        


    這話說不上有心還是無意,也不知阿元聽沒聽懂沈淮的話,可這軟軟的小手一拍,讓沈淮黑了臉,季蕭跟著撲哧一聲笑出來。        


    沈淮忍了忍,若不是念著這是自己的親兒子,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捏死這氣人的小肉蟲。他將阿元放到床裡邊,耐著性子不去管他。自己趁著季蕭只穿了外衣卻束胸的功夫,傾身靠過去色裡色氣的在季蕭柔軟的胸前摸了一把。        


    昨天夜裡,他可由著自己好好呷弄了這對寶貝。        


    季蕭嚇了一跳,又見沈淮滿目紅光,就怕他當著阿元的面做出什麼不體面的事情來,連忙往後縮了縮,道,“你別亂弄……”        


    沈淮昨夜將這覬覦已久的人拆吃入腹,反復吞嚼的連點骨頭渣子都不剩,此刻一見,卻還是覺得自己的肚皮餓的咕咕叫。        


    “我怎麼會亂弄呢,”沈淮眯了眯眼睛,鼻端聞見的都是季蕭身上的體香,他一手撐著床板,一手挑起季蕭的下巴,他的聲音低啞,笑道,“阿蕭昨天給弄得舒服不舒服?我可記得,阿蕭喊得是舒服的。”        


☆、第52 追雞        


這話偏就這個不要臉面的人能張口說出,季蕭有些氣惱,昨夜的記憶一下沖回了他的腦中,他猛伸出手,學著阿元擋住了沈淮的半張臉。        


    “你,你別說了!”        


    阿元見季蕭也不似平時對沈淮那般溫柔,立刻興起,如同一隻饒舌鸚鵡扭著爬到季蕭面前,看著沈淮連連道,“別說,別,說。”        


    父子倆一唱一和,將沈淮給逗得笑了。        


    他一手抓住季蕭還來不及收回去的手,一手捂住阿元的眼睛,後探出舌尖從季蕭的指縫裡舔過,□□之極,吮吸之間帶出嘖嘖聲響,惹得阿元頻頻要扭頭去看,以為沈淮是躲著他吃什麼好東西。鼓足了勁兒要將沈淮的手從自己眼前掰開,好一探究竟。        


    季蕭羞赧難當,怕阿元看見,他抬腳想踹,又怕沈淮能握住他的腳親咬起來,這事兒沈淮又不是沒有做過。猶豫間,他支起上身,傾身過去,在沈淮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聲音輕到不能再輕的說了一句,“晉和,你饒了我吧……”        


    沈淮只覺得側臉給水豆腐碰了一下,他內心波瀾,洶湧起伏,昨兒個燒了他一晚上的邪火,這會兒半點沒少,重新席捲而來。        


    季蕭只當沈淮吃軟不吃硬,卻不知他越軟,沈淮就越硬。        


    而季蕭的面頰此刻好似被火燒過,不過說了這一句話,他就覺得沒有什麼臉面見阿元了。季蕭別過臉錯開沈淮炙熱的目光,揚聲沖著外頭慌裡慌張的道,“今春,今春,幫我把阿元抱出去。”        


    阿元抱著沈淮的手,一雙圓乎乎的眼睛有些迷惘的看看季蕭,須臾又看看沈淮,瞧著他乾乾淨淨的嘴邊,實在有些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剛才到底吃了什麼?        


    今春推開門,微垂著頭,不問什麼也不說什麼,只將阿元俐落抱起來,快步走了。        


    阿元撅嘴趴在今春的肩頭,委委屈屈的,爹爹不給他吃奶,父親又當著他的面偷吃好東西,偏偏只他什麼也不知。        


    屋裡只剩沈淮與季蕭兩個人。        


    沈淮無所顧忌,他撲到床裡,將季蕭撈進自己懷裡,讓那暖玉一般的身子貼了自己滿懷。季蕭不敢看他,又知道自己躲不過,只將腦袋埋進沈淮的胸膛,感受著上頭因為沈淮的笑意而傳來的震顫。        


    “阿蕭小心肝,”沈淮著迷的咬著季蕭的耳垂,將那點兒軟肉放在齒間來回舔.弄。他伸手拂過季蕭柔順垂在背後的青絲,含含糊糊的與他說話,“再過兩三日,咱們便搬去王府,好不好?”        


    沈淮又怕季蕭不喜歡,緊跟著補充了一句,“這裡你白天想回來,也是可以的,讓小五陪著你便是了。”        


    到底總是要去的,若是想要和晉和在一起。季蕭想,這沒有什麼好糾結的,他點了點頭,低聲應了。        


    他這乖順的模樣讓沈淮覺得萬分舒心。        


    沈淮摸了摸季蕭的臉頰,又接著道,“過些天不少人要來,一王府落成,恰逢皇兄南巡,到時候七七八八的人都來,少不了逢迎討好的,阿蕭要知道,那些人我一個也看不上,我只愛你一個。”        


    沈淮的情話一向不似季蕭般扭捏,喜歡,愛,小心肝,小寶貝,這些話他成天見了季蕭就顛來倒去的說。說句不好聽的,用油嘴滑舌來形容,也半點兒不過分。        


    只不過季蕭對他有意,從前又從來沒有經歷過感情,這些話聽在耳朵裡,全都是甜甜蜜蜜的,挑不出錯來。        


    “我也只喜歡晉和,”他忍著羞怯,仰起頭來,小聲的傾訴情意。        


    沈淮低笑著摩挲了兩下他的唇瓣,無聲的吻了下去。        


    大道上的人來來往往,看得全都是那小巷子裡來回于新落成平王府之間的馬車,一早上沒停,自然惹了不少人關心。        


    一邊茶鋪裡不少人坐著說話,七嘴八舌,場面熱鬧。        


    “怎麼這麼多車從那裡頭出來?”        


    “你還不知道啊,說是原來平王先前是住在那裡的。”        


    “那兒?那麼小的院子,平王竟住的慣?”        


    “怎麼住不慣,”說話人別有深意的笑道,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聽說那院子裡有美人陪著,就那個賣酒的季老闆,見過了吧?”        


    “季老闆?呦呵,那可真是絕頂的姿色,可他到底是個男子,怎麼……”        


    “你懂些什麼,有些人正好男子這一口呢。”        


    “不過那季老闆瞧著的確細皮嫩肉……若是我,”這話不等說完被人打斷。        


    “得了得了,可別亂說話了,一會兒叫平王的人聽見,仔細你們的舌頭!”        


    眾人被這一提醒,皆是警醒起來,看看周圍,均收了聲。        


    陳江川站在邊上的早點攤子前,一邊付錢一邊聽路人掰扯。他已經好些時間沒有見過季蕭了,心中的不甘卻沒有少半分。他原以為那一車一車運來的美人會讓季蕭的命數發生變化,卻不想他與身懷反而日漸親密起來。        


    季蕭竟是半點不在意那些女人們的?        


    陳江川握緊了手上的油紙包,轉頭慢慢往回走。        


    雖說沈淮一早遣散了一群送來的女人,可要陳江川來說,他並不相信如今的現狀能維持多久。自古以來,稍有些權勢的男子,哪一個不是花心多情,更別說皇家子弟。不像皇帝似的三宮六院,怎麼也要有個十幾二十個陪襯吧?季蕭一個男子,若真覺得自己能與平王長久,這倒成了個笑話。        


    到時候季蕭回頭想想,總免不了要後悔的。        


    陳江川心中思緒萬千,轉眼走到了自家門口。        


    王婆子正站在門口探頭探腦,一見陳江川,她連忙將他拉進門裡,壓低聲音道,“你可知道季蕭家那院子裡,今天一早上做什麼呢?我方才還看見阿元那小精怪在外頭亂轉,一臉虎氣,專門追雞,把兩隻雞給追的掉進了河裡,好一番折騰,瞧著便是一肚子壞水兒!”        


    陳江川將手上的油紙包遞給王婆子,沉聲道,“今天他們是要搬出去的意思,你別多管。”        


    王婆子跟著他的腳步往裡屋走,一邊走一邊嘟囔,“我管這個做什麼,還不怕吃排頭的。”        


    自打上回給今春陰測測的說了一頓,王婆子就收斂了不少,唯恐給真當面捅上幾刀,去了自己的一條老命。        


    小院門前,人進進出出,季蕭站在門裡頭,讓人將小酒館的門關好。        


    阿元追了一早上的雞崽子,此時小臉紅撲撲,喘著氣,手上還抓著一根雞毛,腳步穩健的往家裡走。        


    季蕭見了他這樣,立刻收了笑意,他往出走了一步,皺著眉頭看著阿元,“阿元,我告訴你不好抓雞,你又忘了?”        


    阿元心虛,立刻扔了手上勝利的雞毛,迎上去抱住季蕭的腿,小意討好道,“爹,好!”        


    “我才不好,”季蕭皺著眉頭將他抱起來,伸手在他的屁股上落下一巴掌,他又抬頭看向那小丫頭,道,“下回不能再這麼縱著他,阿元的脾氣雖不好,可其實講道理,若是縱著,反而要出了毛病。”        


    那小丫頭連忙點頭,“是,是,奴婢知道了。”        


    季蕭便不再說什麼,只抱著撅嘴的阿元返身回了屋裡。        


    門口站著的小丫頭在心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幸好這話說的是季蕭,若是趕上今春或是沈淮……那小丫頭抖了抖,不敢再想下去。        


    沈淮早上出去的早,這會兒趕回來是為了親自陪著季蕭去平王府。        


    一進門,還沒等扔下馬鞭,就見阿元淚眼汪汪的趴在季蕭的懷裡,小身子一顫一顫的,顯然是哭的急了。        


    沈淮樂了,他隨手將馬鞭扔給一邊的小廝,笑問,“這誰惹他哭了?”        


    阿元眼瞧著一天天膽子大起來,能將他弄哭的事情,實在是少之又少。        


    季蕭無奈,“一大早就跑出去追雞玩,將外頭弄得雞飛狗跳,我去問了,他們起先支支吾吾不肯說,後頭問的緊了才知道,竟將兩隻雞給追到了河裡,還給一隻拔了毛,我賠了銀兩,打了一頓屁股。”        


    “你的那點兒手勁兒,”沈淮走過去握住季蕭的手腕,輕輕地捏了捏,後便握在手裡不肯放,他眼瞧著阿元露在外頭的屁股,不見多少泛紅,沈淮跟著正色道,“我來打一頓,他就記得住了。”        


    他見這小兔崽子已經手癢了好一陣,正沒有收拾他的藉口呢。        


    阿元本就不是因為痛才哭,給季蕭打了兩下,他哇哇大哭起來就怕季蕭不再喜歡自己。這會兒沈淮說要打,他立刻全身繃緊了,來了怒氣,瞪視著沈淮,厲聲道,“壞!你!”        


    季蕭摟緊了阿元,也有些擔心沈淮的手勁兒大,他推了推沈淮的手,為阿元求情,“誒,我打過了,他也哭了好一會兒,該記住了,若有下次,再你來吧。”        


    “若還有下次,”沈淮直起身,舒活了手上的筋骨,他仿若萬分憐愛的摸了摸阿元的腦袋,道,“阿蕭實在是輕看了這小滑頭,後頭只怕有我千百次揍他的機會呢。”        


    如今只是抓抓雞,再長大些那就上房揭瓦。沈家子弟,哪個不是膽子大過天的?        


    阿元抿著唇,伸出自己短胖的小手擦了擦自己的淚珠子,毫不畏懼的與沈淮對視。        


    季蕭沒看出父子兩個間的暗流湧動,他將阿元抱起來,親了親他的臉頰,“以後可要聽話,知道嗎?”        


    “知,知,道,”阿元摟住季蕭的脖頸,可憐兮兮的應了。        


    這父子兩,一個比一個能裝。        


    到底入了秋,天氣轉冷下去,好在馬車裡墊的厚,也不見得涼。        


    阿元扶著窗沿站著,季蕭一手放在他的腰間護著,沈淮坐在對面翻看下頭呈上來的文書,雖沒人開口說話,卻只顯得安靜寧和。        


    季蕭垂著眼眸,心中思緒翻飛。        


    此刻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平王府。高門府邸,門內門外便是兩個世界。季蕭清楚明白從前和此後的差別,他到底是有些怕,卻又不捨得就這樣將沈淮拱手讓人。        


    試著去擁有,總比怕的轉頭就走好。        


    “面!爹,”阿元的聲音打斷季蕭的思緒,外頭路過了他平日裡最愛吃的小餛飩攤。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餓……”        


    “哪兒會餓,出門前才吃過的,”季蕭摸摸阿元的肚子,同他說話,“你看,阿元的肚子還是圓乎乎的。”        


    阿元低頭看看,有些無法反駁,怏怏的倒去季蕭懷裡,看著馬車頂,滿腦子的小餛飩亂飛卻吃不到,他不免惆悵起來。        


    城外,此刻,另一輛素不起眼的馬車裡。        


    藺羨仰躺在沈馳的懷裡,撥弄著他垂到自己懷中的頭髮絲,懶懶的道,“也不知那小美人弄懂我的意思了沒有,要我說,你們沈家兄弟,一個比一個耍滑。”        


    沈馳皺眉,“你說阿淮也就算了,這關我什麼事情?”        


    藺羨翻了個身,伸手點了點沈馳的胸膛,“呵,現在又不關你的事了。”        


    沈馳握住藺羨的手,低頭想親她一口,卻被藺羨躲開,她歎了一口氣,不無惋惜,“我看著那小美人挺好的,算起來,也是我的半個老鄉不是?”        


    “他要是還看不出阿淮在騙他,那實在蠢笨了些,”沈馳冷笑一聲,“還進沈家的門做什麼?”        


    藺羨坐直了,毫不猶豫的伸手推開沈馳,“你說破天了也沒用,我看阿淮可喜歡他喜歡的緊,”        


    沈馳抬手開窗,看了看外頭的景致,“人是阿淮選的,我不說什麼,”話還不等說完,一隻利刃破空而入,斜斜的射進馬車裡。        


    沈馳側臉一躲,卻還是讓那箭身在臉皮上擦出一點兒血絲來。        


    藺羨動作俐落跟著仰躺下去,又猛拉了一把沈馳,兩人在馬車底平躺著,面上不見慌亂只有氣憤。        


    她側頭過去看了看沈馳臉上的傷,咬牙切齒道,“好好一張臉,這會兒要落下疤來,我砍死外頭那些渣滓。”藺羨說著伸手摸摸沈馳的臉側,惋惜萬分,“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張臉了!”        


    沈馳一時無語,不知該喜該憂。        


    外頭的人埋伏已久,刻意守在平陽城外,為的就是若得手,沈馳的死大半便要歸咎到沈淮頭上。        


    馬身中了箭,長嘯一聲倒了下去。        


    沈馳握緊了手中的劍,閉眼聽著匆匆向自己跑來的腳步聲。        


    三個,五個,十個。        


    正當那腳步停在馬車前時,忽然又安靜下去,好一會兒不見聲響。        


    “臣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安遠的聲音忽的響起,沈馳心頭的那一根弦才算完整的松了下來。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擺,又傾身幫藺羨提了提衣襟,這才從車裡走出,抬了抬手道,“無礙,”        


    雖然早有預料會有此一遭,沈馳卻沒想到那些人會心急成這樣。他抬手撫了撫自己流血的面頰,眸光發冷。        


    外頭一地無頭屍首,血流遍地。        


    藺羨居高臨下的看著,嘟囔了一句,“也不知該剁了誰……”        


         


☆、第53 做夢        


那輛不起眼的馬車外表看去給利箭紮成了個刺蝟,搖搖晃晃好似下一刻就要散了架。這會兒這輛馬車給人搬到了平王府的院子裡。        


    沈淮繞著那馬車走了一圈,入眼的全是那打著他軍隊標記的箭尾。這後頭的人抱著的是什麼心思明顯不已,若是沈馳此刻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嫌隙,沈淮以後便有可能是沈馳的心頭刺。        


    他的拳頭跟著捏緊了,眼裡閃過暴戾的神色。        


    一邊的藺羨用棉布將沈馳臉上的血小心擦了,還有些抱怨,“你怎麼就那麼傻,不躲得遠些,偏生是傷了臉。”        


    季蕭站在一邊拿著藥瓶,目光裡也是憂心忡忡。        


    沈馳的傷勢不重,可那馬車上的箭看著可實在嚇人。晉和他,也是要日日防備著這些事情的嗎?        


    沈馳卻好似渾不在意,他低頭看著站在自己腳邊的阿元,盯著他從一頭晃蕩到另外一頭,虎裡虎氣的看著這院子裡陌生的擺設。沈馳的唇邊洩露出一絲笑意,他擺了擺手,“阿元,過來我這兒。”        


    今天阿元穿了一身寶藍色的小綢衣,襯得一張小臉越發白胖。他聞聲扭過頭來,雙眸猶疑的在沈馳身上看了看,腳步卻不動。        


    沈淮從他身後大步經過,順手將阿元給撈進了懷裡,然後走到沈馳身邊,將阿元遞元寶一般給遞了過去。        


    阿元猛地給弄到了沈馳懷裡,也不顯得害怕,只握住沈馳的手臂,費力的仰頭好奇的看著他。        


    一旁的藺羨實在受不了這小寶貝的白嫩,“讓我親一口來。”        


    她說著俯身下去,紅唇吻在阿元的臉頰上,將那軟肉擠得扁到一邊。        


    親吻的意思在阿元看來,是好的,正面的,帶著誇獎意味的。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剛才被親過的臉頰,抿唇笑了笑。藺羨被那甜蜜的笑容弄得心花怒放,指著阿元同沈馳炫耀道,“你瞧,阿元喜歡我多一些呢。”        


    沈馳皺眉,他伸手捏了捏阿元的臉頰,道,“你這小蟲也太沒骨氣了些。”        


    阿元給他的手捏的不高興,一伸手推開沈馳的下巴,瞪的圓乎乎的眼睛寫的明明白白,骨氣是什麼!        


    沈淮也看不過眼自己兒子這二流子的模樣,他接過季蕭手上的藥瓶,道,“哥,先把藥上了,免得留下疤痕來。”        


    一聽留疤,藺羨立刻奪過那藥瓶,又將阿元抱起放在地下,抬手用力掰過沈馳的臉,念道,“不小心將這一茬給忘了,嘖,你別動!”        


    沈馳面色無奈,他誰都不怕,偏偏怕了自己的皇后,怕的沒有底線,怕的甜甜蜜蜜。        


    “這次動作左不過是試探,過些天秋獵都來了,我倒還能輕鬆些日子,”沈馳的指尖點在木椅扶手上,“等回京了那才是寸步難行。”        


    “這麼一說,我都不想和你回去了,”藺羨合上藥瓶,飛快的蹲下身抱住阿元,“就讓我在這裡陪著阿元生活吧!”        


    “胡鬧!”皇帝一把拉起自己的皇后,唯恐她真的來了勁兒要執意留在這裡,他咬著牙提醒道,“家裡的兩個孩子,你都忘了?”        


    藺羨一愣,有些遺憾,歎了口氣道,“唉,家裡兩個那麼大了,實在無趣。”        


    沈馳繃著臉,語氣卻是商量的,“再生一個?”        


    藺羨將手掌貼到他的臉上,推開,陰陽怪氣道,“從你肚子裡出來,我就喜歡。”        


    阿元被這兩個怪人攪合的有些煩,他後退兩步抱住季蕭的腿,滿臉防備的看著他們。        


    季蕭也是前腳才到平王府,還不等熟悉環境便迎來了受傷的沈馳。因著知道沈馳的身份,他也明白皇帝遇刺是多麼了不得,可此時見他們說話,卻不見多要緊的樣子。季蕭伸手撫了撫阿元的腦袋,垂眸下去沒有說話。        


    到了平王府,比小院子裡多了十數倍的僕役站著也略顯空曠。只不過人顯然是早早教導好的,來回之間井然有序。        


    今春站在主院門口,見沈淮拉住季蕭的手往這邊走,連忙屈膝行了禮,而後上前將阿元抱起來。        


    阿元是熟悉她的,高高興興的叫了一聲,“春!”        


    今春笑著應了,跟在沈淮後頭兩步,前後進了院子裡。        


    院中已經站著十幾個僕役丫鬟,一見沈淮與季蕭,齊齊的跪倒在地上,“見過王爺,見過夫人。”        


    季蕭仰頭局促的看了沈淮一眼,沈淮笑著親親他的眼睛,低聲道,“還不快讓他們起身?”        


    季蕭這才注意到眾人依舊趴跪在有些濕氣的地上,連忙道,“起來吧。”        


    眾人聞聲,這才一個個的重新站了起來。        


    “秋獵上該在的都在,”沈淮執起季蕭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他看著季蕭有些羞赧的目光,道,“到時候我讓皇兄賜婚,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季蕭沒想到沈淮會這麼說,他面上驚喜,心頭狂跳,“真,真的嗎?”        


    沈淮環住他的腰,萬分憐愛的低頭親了親季蕭的嘴唇,還要說的更明白些,“自然是真的,阿蕭無名無份的跟著我,你不怕,我卻是怕的,萬一哪天你又跑了,我去哪兒找個你這樣好的媳婦兒?”        


    一旁還站著不老少的人,季蕭臉色發燙,嘴角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沈淮日復一日的疼寵,終於在此刻讓季蕭生出一絲自信來。即便在常人眼裡,他身子怪異,可沈淮是愛著自己的。就這一點,季蕭便萬分滿足,覺得心寬了。        


    旁的他還需要在意什麼呢,他有阿元,有晉和,有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平穩生活。        


    季蕭緊緊地抱住沈淮的腰,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陸宛茵梳好了頭髮,站在窗邊瞧著院子裡的一顆小樹出神。        


    綠水站在她的身側,憂心忡忡的發呆。        


    自家小姐已經在這裡住了大半個月,既沒有見著平王,也不見一絲轉折,難不成他們要在這裡住到天荒地老?        


    綠水的指尖攪著自己的衣擺,猶猶豫豫的想開口,“小姐……”        


    “小姐,”一道俐落的男聲打斷她的話。        


    陳江川從外頭進來,隔著一層珠簾站住,他對陸宛茵拱手行禮,“平王殿下今天已經搬去了平王府。”        


    “那人呢?”陸宛茵聞聲回頭,淡淡問道。        


    陳江川知道她指的是季蕭,便接著道,“他也跟著一起去了。”        


    說起來實在是個趣事兒,沈家倒是專出癡情種。前頭有皇帝為了一個二嫁的藺羨如癡如狂,後頭沈淮也半點不遜色,為了一個帶著孩子的男子撇下名門閨秀,如今竟還巴巴的將人帶進了平王府,這算是個什麼意思?        


    “另還有什麼事情?”陸宛茵伸手扶住窗沿,慢慢的收緊了自己的指尖。        


    陳江川將早上在外頭聽見的其他事情也一律說了出來,“早上還聽說有官兵去清整了後山,說是隔些日子要舉辦秋獵,皇上也許要來。”        


    陸宛茵聽到這句,面色倒是緩了緩,她不怕沈馳來,就怕沈馳不來。        


    “秋獵不過是個由頭,”她徐徐轉身,“那些捧高踩低的,曲媚逢迎的,少不了都要過來,”說到這裡,陸宛茵頓住了聲,沒再往下說,只對陳江川擺了擺手,道,“好了,你先下去吧,若有什麼其他事情再另說。”        


    陳江川低著頭,應聲退了出去。        


    綠水聽見秋獵,眼睛便亮了,她小步走到陸宛茵面前,道,“小姐,這秋獵您要去嗎?”        


    “宰相府只我一個離得近的,我不去,誰去?”        


    窗外吹來一陣冷風,陸宛茵伸手緊了緊自己的衣襟,天氣有些涼了。        


    自從搬到了平王府住,阿元是有些愁的。        


    他早上起來再也溜不進自己父親的房裡,也沒有雞追,更沒有狗摸,成天雖吃吃玩玩,也顯得無趣起來。        


    這天一早,天才濛濛亮,阿元發了噩夢,自個兒一咕嚕從小床上坐了起來。一旁連夜候著他的小丫頭連忙直了直腰,伸手撫了撫阿元的腦袋,“小少爺,怎麼了?”        


    阿元啪的一聲推開她的手,二話不說哇的大哭起來。        


    小丫頭素日見慣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此刻見他哭的肩頭發顫,嚇得差點兒跪在地上。        


    “你要什麼,小少爺,你和我說呀,你,你先別哭啦!”        


    小丫頭急的團團轉,還不等得到阿元的答案,外頭便又有兩個睡眼朦朧的丫頭打著燈籠合衣而入,“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哭了,還不快哄一哄,一會兒吵醒了爺和夫人,仔細你的命!”        


    小丫頭急的也掉眼淚,她伸手想去抱阿元,卻頻頻被他躲開,阿元憋著氣,什麼也不說,只管一鼓作氣的哭個夠。        


    “我,我不知道怎麼忽然哭了……”        


    話音剛落,今春也從外頭快步走進屋裡。她皺著眉頭不問其他,徑直過去將阿元抱進懷裡,低聲問,“小少爺,怎麼了?”        


    阿元給今春的手輕輕拍著後背,一時有些停歇下來,他揪住今春的手,淚眼婆娑的鼓著紅撲撲的小臉,“爹,和爹睡。”        


    小傢伙從小都是和季蕭同床睡的,後頭雖多了個沈淮,可在小院子裡的時候,他的小床也緊緊靠在兩人共眠的床邊,如今來了這裡卻漸感孤單,心裡沒著沒落的。        


    他這哭聲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今春心裡發緊,也跟著心疼不已。她咬了咬牙,也不管沈淮會如何責罰,抬步往外走去。        


    季蕭睡眠深些,此時還沒聽見什麼。沈淮卻是從阿元的第一聲哭泣開始便睜了眼。        


    他抱緊了懷裡不著一物的季蕭,默默無聲的給他穿衣。        


    季蕭迷迷糊糊的抬手抬腳,轉眼便將昨夜脫去的裡衣穿的規規整整。        


    沈淮自個兒坐起身來,揉了揉眉心,站起來將床帳合上,驅步往外走去。        


    阿元走到門邊,恰是沈淮從裡將門拉開的時候。        


    父子兩個四目相對,阿元往後一縮,抽抽噎噎的問,“爹呢?”        


    “在睡覺,”沈淮沉著臉,知道這小東西如果不得償所願,此刻就敢在門口放聲大哭,他倒不怕什麼,就怕季蕭心疼這小肉蟲,到時候一雙美目帶著埋怨撇過來,准保讓他心頭又酥又麻。        


    今春低聲將前後和沈淮說了,又補充道,“興許是做了噩夢,怕了,平日也不這樣。”        


    沈淮伸手將阿元接到自己懷裡,轉身往屋裡走,一邊走一邊低聲叮囑阿元,“一會兒一起睡,可不許哭了,記著嗎?”        


    阿元含著眼淚,緊緊的抓住沈淮的衣襟,可憐兮兮的點了點頭。        


    沈淮以為這小肉蟲難得真心聽話,卻不想剛走到床邊,讓他的腳丫子沾到綿軟的床鋪,他便小跑兩步飛撲到了季蕭身上,活像是差點兒給人賣了一般的委屈,高高的叫了一聲,“爹啊!”        


    季蕭猛地給他叫醒,又驚又嚇,下意識連忙伸手將阿元緊緊地抱在懷裡,往後縮了縮姿態防備,道,“怎麼了?”        


    待他看清自己床沿站著的沈淮,眉頭慢慢才舒展開來,提到半空的心也降了下來。        


    懷裡的阿元直往季蕭胸口撲,將臉埋在了那已經沒有布條束縛的柔軟部位,只管撒嬌,“抱,抱!”        


    沈淮看得大為光火,伸手就要將那小肉蟲提溜出來扔去外面。奈何季蕭抱得緊,雙目又頗為防備,沈淮無法,只得咬牙忍了,在心中為這小肉蟲的心機又記上一大筆。        


    “阿元別哭呀,”季蕭心疼不已的將阿元從自己的懷裡挖出來,親了親他帶淚的胖臉,忍著困倦低聲問他,“阿元怎麼了?”        


    “怕,”阿元抽抽噎噎,緊緊抱著季蕭的手臂,得寸進尺的指著床沿空蕩蕩的那處道,“阿元,睡,睡這。”        


    他想將自己的小床搬過來,與季蕭親親密密的睡在一處。        


    這事兒沈淮能答應?他冷笑一聲,站在床邊,“天還沒亮你就白日做夢了?”        


    兩個要哄的,季蕭有些為難了。        


          


☆、第54 商量        


“阿元從前都是和我睡的,現在驟然讓他一個人睡,還是那麼大的屋子,他是要怕的,”季蕭抱著阿元往上托了托,將阿元那張白嫩的小肉臉舉給沈淮看,盼著他也心疼心疼阿元。        


    阿元臉上掛著淚,嘴唇撅著,若放在別的事情上,沈淮指不定還真會心軟。可現下,他初才吃過幾天肉,正是看見季蕭便想脫褲子的時候,怎麼還容得下這小肉蟲霸著季蕭?        


    “那夜裡怎麼辦?”沈淮也坐到床上將季蕭拉進懷裡,與他擺出許多歪門邪理,“夜裡阿蕭不要叫了?你若是一半哭了,阿元不是更怕?”        


    他說的一半是什麼一半,季蕭清楚的很。他也知道自己給沈淮一折騰便耐不住那快意要哭要吟,雖有些無地自容,季蕭想了想,還是為阿元辯道,“那,那中間歇幾天陪阿元睡便是了,一個月,總有一半是要歇著的,那個時候就讓阿元睡過來。”        


    沈淮伸手揉了揉季蕭的臉頰,說話流裡流氣,“嘖,我前面還空著兩年等阿蕭補回來呢,如今恨不得一個月掰成兩個月用,你倒好,還要給我空出一半來,那這兩年多的時間,什麼時候才補的足?”        


    季蕭一聽這話,又自覺有些理虧,他只能再退一步,“那,讓阿元在這裡怎麼住呢?”        


    沈淮也知道不能真逼得太緊,如若照著本心,他此刻就要將這成天在季蕭面前裝可憐的小白肉蟲扔回自己的房裡去,可是那樣難免要讓季蕭不喜歡,一不小心到後面便得不償失了。        


    “初一與十五兩天,今天下午也讓他陪著你午睡,如何?”        


    季蕭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小淚包,勉強點了頭,“好吧。”        


    他伸手拉過一邊的薄被,將阿元從腳丫子蓋到胸前,又抬手給他擦了淚痕,低頭親了親阿元的臉,溫柔的安慰他,“時間還早,阿元同爹爹再睡一會兒?”        


    阿元一手抓住被角,一手拉住季蕭的手,乖順的點了點頭。        


    沈淮站在一邊瞪眼,“他睡在這裡,那我睡哪裡?”        


    季蕭有些錯愕,他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奇道,“晉和你今天不用去練武場嗎?”        


    平日裡這個時間沈淮也是快出門了的。        


    沈淮一時語塞,他本抱著將阿元送回去,自己再和季蕭趁著晨光未起親密一回,這會兒看來又成了一個泡影。沈淮咬牙,耐著性子偏頭過去在季蕭的嘴上親了個吧嗒帶響的,然後下了床一邊整著自己的衣襟一邊道,“一會兒我回來陪阿蕭吃早飯,今天讓今春把廚子叫過來,將你和這哭包的口味習慣告訴他們,另外,”沈淮想起季蕭柔和的脾氣,又補充道,“往後你是要管著他們的,說話做事吩咐下去即可,不用輕輕柔柔的同人家打商量。”        


    季蕭點頭,“我知道的。”        


    主僕之別,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沈淮,他也要立出尊卑。        


    鬧了一陣的阿元此刻已經扶著被角睡去,沈淮餘光瞥見他的小臉,心中也漾起些無奈,他附身過去在阿元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後重新站直身子,“我先走了。”        


    秋風陣陣,將練武場外面的旗子刮的瑟瑟有聲。        


    沈淮脫了上身的衣服,露出精壯的肌理,連帶著那背後的斑駁抓痕也露的透徹。陪練的兵個個叫苦,一群光棍看看都覺得眼紅。        


    溫沖便是其中一個。        


    他坐在一邊抬手虛虛的指了指沈淮後背,對一邊的安遠嘀咕,“好幾天沒這麼早來了,今天指定是給季老闆從床上趕下來了,”        


    安遠的腰杆坐的挺直,目不斜視的道,“溫將軍還是先松松筋骨,我瞧著王爺下一個便要叫你了。”        


    一早上的功夫他已經練趴了好幾個精兵,沈淮還猶覺得不夠,他雙目在場上環視一圈,在溫沖那裡定住了。        


    溫沖脊背一涼,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他轉頭低罵道,“安遠你好小子,一張烏鴉嘴比什麼都靈啊!”        


    安遠沒說話,沈淮遙遙喊,“溫沖,你過來!”        


    溫沖肩頭垮下去,在心中將安遠罵了個不帶重樣的,然後認命一般的赤手上了練武台。        


    此刻,主院中。        


    阿元坐在床角仰頭打瞌睡,季蕭坐在床邊,給他穿好鞋襪。        


    今春站在一邊,垂首聽他說話,“讓人送張小床進來,往後初一十五阿元都睡在這裡,另外今天中午午睡,也別將阿元送回去了。”        


    今春笑著應了,又道,“爺,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您過目的。”        


    季蕭將阿元抱出來,轉頭問道,“什麼事情?”        


    “外頭有幾個丫頭,要您去挑一挑哪個留在近身使喚。”今春停了停,又補充了一句,“外頭留下的那幾個丫頭都是我挑過的,脾氣性子沒的說,頭腦聰明手腳也俐落,不過侍奉總有個遠近,您看看吧?”        


    季蕭抱著阿元往外走,“這些事情今春你做主便是了的。”        


    今春跟在季蕭的後頭,搖了搖頭,“爺,主次有序,您是主子,我便不好越過您去,這是規矩,該立下的。”        


    季蕭啞然,他到底不懂高門府邸裡的彎彎繞繞,今春卻是個進退有度的。留她在自己身邊,想來也是沈淮的另外一重打算。        


    “規矩……”季蕭想了想,垂頭認同了今春的話,“一會兒我去看看,還有一件事情,等吃了早飯以後,讓主院的廚子來見我。”        


    今春見他這句話說得俐落果決,面上便帶起了一些笑意,她的腳步停在門口,對季蕭屈了屈膝,道,“好,我記下了。”        


    阿元抱著季蕭的脖頸打了個哈欠,他還穿著一件小裡衣,睡眼惺忪的模樣。        


    侍候他的兩個小丫頭在門外等了一早上,此刻見季蕭抱著人出來,立刻迎了上去,連連請罪,“奴婢照顧小少爺不周,請爺責罰。”        


    季蕭摟緊了阿元,又接過一邊小丫頭送過來的外衣給阿元穿上。若是平時,季蕭定就說了無礙。在他心裡這件事情其實也可有可無,然而平王府的高階低位分明,這樣的事情已然算是失職了。        


    季蕭錯開目光,只看著阿元,聲音雖然柔和卻沒有多少起伏,“這回初犯,暫不記過,下次切莫再犯。”        


    幾個丫鬟又俱是屈膝認了錯,這事情才算翻篇。        


    平王府實在大的超出季蕭預期,不說其他地方,就說他們現在住著的院子,已經是從前小院的好幾個那般堆疊的大小。        


    阿元與季蕭洗漱乾淨,又要拉著他在院子裡打轉,想要將這院子裡的角角落落都看在眼裡,處處俱是新鮮。        


    只不過當在院子裡走了兩圈都沒見著一隻雞,一隻鴨子,甚至連豬仔的哼唧都沒有時。阿元便皺著眉頭停了下來。        


    “雞,雞呢?”阿元仰頭疑惑的看著季蕭。        


    不等季蕭回答,他又問道,“鴨,鴨!”        


    季蕭彎下腰,用指尖觸了觸阿元軟嫩的臉蛋,道,“這裡沒有雞鴨,”他說著又點了點阿元的鼻尖,“就是有也不好給你看到,否則白白讓雞鴨受苦。”        


    阿元聽了很不高興,又不想對季蕭發脾氣,只抽出自己的小手,背到身後,哼哼唧唧的轉頭扭著走了。        


    走了沒兩步,院門口傳來響動。        


    季蕭與阿元一齊扭頭看去,藺羨打頭走進院中,她的身後跟著四個僕役,一人端著一隻籠子,裡頭有雞有鴨有狗有貓。俱是小崽子的模樣,齊齊發出奶氣的叫聲。        


    阿元眼睛簌的便亮了,他踉蹌著腳步跑到藺羨身邊,一把抱住她的腿,問道,“給,給阿元?”        


    這小傢伙如今得的好東西多了,見著什麼便覺得是給自己的,臉皮也倒是厚了起來。        


    季蕭見了藺羨,連忙快步跟著走過去,剛要行禮,卻被藺羨一把拉住手,親親熱熱的道,“阿蕭叫我大嫂便是,旁的規矩一個都別記。”        


    季蕭點頭,從著她的意思叫了一聲,“大嫂。”        


    藺羨應了,又彎下腰抱起阿元,“小阿元呦,”她撅嘴在阿元的臉頰上連親了三五下,歎道,“我昨天晚上想了你一整夜,恨不得半夜過來將你偷去!”        


    阿元瞪著眼睛虎虎的看著藺羨,不太懂他的意思。        


    “這棉花團似的小東西,我都好幾年沒有抱著了,”藺羨面帶哀怨,又與阿元蹭了蹭臉,對他保證道,“伯母一定將咱們阿元疼上天,阿元與伯母睡,成不成?”        


         


☆、第56 包子        


兩排丫頭微微低著頭,目光放在自己的腳面上,等著被人挑選。        


    季蕭牽著阿元的手,一個個仔細看過去,從指甲到眉眼,又從肩膀到衣擺。        


    怎麼挑選,是個難處,他想了好一會兒,有了主意。        


    “第一排第三個,第二排第五個,上前一步。”季蕭的聲音不高,但仍在安靜的大廳裡依舊擲地有聲。        


    被選中的兩個丫頭出列兩步,恭恭敬敬的先屈膝對季蕭行了禮。        


    其他人則在今春的示意下,福身退離。        


    “你們兩個,叫什麼?”季蕭問。        


    “叫,什,什魔!”阿元學著季蕭將話,小胸脯一挺,一雙水潤杏眼在兩個丫頭身上滴溜溜的轉來轉去。        


    兩個丫頭一前一後道,“奴婢喚作兒茶。”        


    “奴婢喚作丁香。”        


    “茶,香。”阿元拉了拉季蕭的手,吸引過他的目光,然後邀功似的將兒茶與丁香的名字告訴他。        


    季蕭垂眸看著阿元,笑道,“阿元說的對。”        


    阿元得了誇獎,飄飄然的松了季蕭的手,嘴巴往耳朵後頭咧,又自誇道,“阿元,好,好!”        


    院子裡的小黑狗正撒歡,轉了兩圈後邊在臺階下仰頭看著阿元,尾巴搖動的歡快,希望阿元陪自己玩耍。阿元的魂給輕易勾走,他一邊嘟囔一邊要往院子裡跑,        


    旁邊候著侍奉阿元的小丫頭喚作八角,連忙上前虛虛的跟在了阿元的身後。        


    季蕭由著阿元跑去了院子裡,自己則與兒茶她們說話。        


    “你們兩個,往後就近身時候我和王爺,細枝末節的規矩如何,一會兒今春會教給你們,我信你們都是出挑的,只不過賞罰分明,別輕易做了錯事。”        


    兒茶與丁香柔聲應了。        


    是夜。        


    兒茶與丁香帶著人侍奉洗漱時,沈淮多看了她們兩眼,待人退出們去,他轉頭笑問季蕭,“阿蕭怎麼挑了兩個長成這樣的?”        


    季蕭翻書的動作一頓,以為沈淮是嫌兒茶與丁香長得不好看,又仿佛是給他看穿了某一種心思,有些局促的抬頭開口道,“她們,她們不難看呀。”        


    沈淮邊往裡走,邊解扣子,待到季蕭面前,外衣已經給他扔了。        


    他的腳步停在桌對面,雙手撐住桌沿,傾身過去低頭在季蕭的嘴唇上吮了一口,後曖昧流連了兩息,含糊道,“恩?我沒說她們難看,我覺得她們長得還算好看。”        


    沈淮在宮裡生活時,見過藺羨給沈馳挑的那些近身侍候的宮女,只恨不得缺個鼻子少個眼睛,各個千奇百怪。他還以為季蕭也會像藺羨那般,誰成想現在看來,阿蕭還挺大方。        


    “你覺得她們長得好看?”季蕭這下連書頁拿不住,啪嗒一聲掉在了桌面前,帶起一陣風,吹熄了面前的蠟燭。        


    他面色又紅又白,就覺得有些不安穩。        


    晉和覺得她們好看,這是什麼意思?        


    光線忽的暗下去,沈淮瞧不見季蕭的神色,也沒往深處探查他的情緒,只跟著接了他的話,道,“挺好看的,”他說著又朗聲笑了,與季蕭說起調笑話,“你是沒有見過宮裡的那些宮女,我皇兄身邊的,各個都長得精彩出奇。”        


    季蕭還沒聽懂,他只急急地抓住沈淮的手,與他坦白,“其實,其實兒茶與丁香不是頂好看的,有幾個丫頭長得,我都移不開眼睛,晉和你,你若是喜歡生的美的,我明天,明天讓人將她們換過來……”        


    這話說的季蕭心如刀割,難過極了。        


    沈淮脫自己褲子的動作一頓,在黑暗中轉過頭去看著季蕭,他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阿蕭在想些什麼?”他一把將季蕭拉到懷裡,不太高興的在他的屁股上揍阿元似的拍了一下,“我說的是她們與我皇兄身邊那些刻意挑過的生得醜的比,若說我喜歡生的好看的,阿蕭我便已經看不夠了,她們哪點兒邊角比得上阿蕭?”        


    季蕭的情緒慢慢的因此重新上揚,正想說話,卻給沈淮捧住臉,不太高興的在他的臉頰上咬了一口,醋道,“阿蕭方才說你看的眼睛都移不開,是什麼意思?”他頓了頓,慢吞吞的又冷笑道,“明天我讓今春將人帶來我也看看,瞧瞧她們長了一張怎麼狐媚勾人的臉,讓阿蕭都失了神。”        


    季蕭暗自有些懊惱,又覺得自己剛才的那點彆扭實在不好,“沒有的,沒有的,”他拉住沈淮的手,不想給白天那些個低眉順眼的丫頭招來禍患,連忙解釋道,“是有長得好看的,我,我不找她們過來,是怕她們成日圍著你打轉,我,我心裡,”        


    越說到關鍵處,季蕭便越是結巴,沈淮等的心焦,催促道,“你心裡如何?”        


    “我心裡,”季蕭咬著牙一鼓作氣,“我心裡又酸又澀,我不想找這樣的丫頭放在你身邊……”        


    沈淮還真沒看出來,季蕭與藺羨原來是一路人。只不過藺羨向來驕縱慣了,行事大膽恣意。季蕭怯弱又溫和些,就算有這個心思,也只敢挑一個委婉折中的路子。        


    想到這裡,沈淮倒是有些豔羨沈馳能將藺羨寵成那般。他的阿蕭,也該活的像藺羨那般隨性,也該對自己有十足的自信。        


    沈淮有能力讓季蕭驕縱上天,便自然覺得驕縱是不打緊的。        


    “這可實在讓我松了一口氣,”沈淮摟住季蕭的腰,親了親他的耳垂,黑夜裡響在季蕭耳畔的聲音柔和,“我只怕阿蕭眼裡有了別人,那到時候我可怎麼活呢?”        


    他將自己更加不安的情緒透露給季蕭,讓他明白,在這段感情裡,現實的位階完全不起任何作用。沈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高傲又冷漠,然而在季蕭面前,他也處處不安,是從下往上仰望著季蕭的。        


    季蕭動容,他伸手緊緊的回抱住沈淮,“不會的,不會的,”他一邊抹眼淚,一邊與沈淮認真保證,“她們也都沒有晉和長得好看。”        


    沈淮一時語塞,忍不住又笑了出來。阿蕭實在有他自己不知道的可愛,一天天讓他喜歡的緊。        


    長夜漫漫,床裡說話,總比床外說話來的有意思多了,床帳落下,便是另一重天地。        


    一場秋雨一場寒。        


    一早起來便是連綿大雨,潑水一般的從瓦楞上流淌下來,往院子裡的低窪處淌去,幾乎流成了一條小河。        


    阿元扶廊柱站著,瓦楞上的雨滴垂下,有些許濺到他的衣袍上。        


    八角在一邊看得心焦,上前扶著阿元的肩膀哄勸道,“小少爺,咱們進去些吧?”        


    “不,不!”阿元任性的扭了扭肩膀,將八角的手甩下,自己蹲下.身,聚精會神的睜眼看著地上的水,然後又慢慢扶著廊柱站直了,一本正經的繃著小臉,試探的伸出自己的腳在水裡點了點。        


    啪嗒一聲,濺起的水花比雨滴濺起的大多了。        


    阿元立刻來了精神,他啪嗒啪嗒頻頻伸出腳去踩,雨水高濺,兩下便濕了他的鞋襪與衣擺。        


    “哈哈哈,”他咧嘴高笑起來。        


    八角心驚膽戰,她扭頭看看那一扇還緊閉的房門,心道若是吵醒了王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當下也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把將阿元給摟在了懷裡,提溜起來到了裡頭一點兒雨絲也濺不到的地方。        


    阿元驟然失了趣味,又給人拎到半空,小臉氣的漲紅,嗷的一聲叫起來。可他到底手短腳短,八角又是硬下心來要將他弄走,鬧鬧騰騰也沒什麼用處,連叫的那一聲都給八角趕緊捂住了嘴。        


    若是再將王爺吵醒,她興許自己找一根白綾上吊也比等著責罰來的舒服。        


    阿元一路給八角抱到飯廳,又經過廚房門口。廚房裡此刻正熱火朝天,五六個婆子忙東忙西,正一樣樣準備出鍋。        


    阿元頓時收了聲,他抽噎兩下,自己一咕嚕巴著八角的肩膀,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裡頭人來回忙碌的動作。        


    “吃,阿元,吃。”他指著裡頭剛出爐的熱包子,在八角懷裡上下蹬腿,新仇舊恨都比不上一籠包子。        


    八角勉強將這滑不溜秋的小東西抱緊了,面上只想哭,怎麼,怎麼就找了自己來照看小少爺,她帶過三個弟弟妹妹都沒一個這麼能折騰的。        


    平王府外,漫天雨幕裡,主街上的行人不多,有一兩個穿著蓑衣的也是皺著眉頭行色匆匆。        


    安遠站在廊下,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一切。        


    忽的,幾輛馬車匆匆行來,打破了平靜的街景。車輪處因轉動的飛快而濺起一道道水花。馬車外頭原本華麗的裝飾,在大雨的打磨下顯出幾分狼狽。        


    馬車裡,韓王的指尖在桌面上越點越快,顯露出一絲焦躁。一旁坐著的韓王妃勸道,“王爺,人都到了這裡,旁的事情先放到一邊吧。”        


    “怎麼放到一邊?”韓王粗聲粗氣,有些不耐,“你不懂這些,不要多說。”        


    韓王妃欲言又止,她握緊了手上的佛珠,只盼著這一趟行程順順利利,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安遠見狀,慢條斯理的上前一步,又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偏頭對門房處的小廝說了句話,那小廝點了頭,便飛快的往內院去了。        


    馬車一輛跟著一輛,在平王府門口停住。        


    不等車門打開,後頭的馬車裡便跳出幾個小廝,沒撐傘,一瞬間就給澆成了個湯人,眼睛都快給雨水沖刷的睜不開。        


    他們一齊在中間那一輛馬車前停下,規整的躺下,等著馬車裡的人腳不沾地,從他們身上踏過。平王府裡又迎出好些婆子小廝,一個個都撐著傘,給馬車裡的人擋出了一條不沾水的路。        


    安遠抬頭瞧了瞧天色,心裡難得也對這樣場面上的應付生出了一絲煩悶的情緒。        


    韓王,若是從輩分上算,沈淮與沈馳都要喊他一聲叔父。是以這一趟行程過來,韓王心裡雖然不很安穩,卻總還有些底。        


    只要自己不站在皇帝的對面,皇帝興許還能將面子做圓了。        


    可燕王那裡的變數太大,誰也說不準。        


    韓王與韓王妃一路給請到了早早準備好的院子裡,安遠站在他們身側,面色平和,“一路周折,王爺與王妃定感乏累,王爺囑咐過,要讓您與王妃先行休息,等入了夜,他再來向您問安。”        


    問安這詞用的刺耳,大大將韓王嚇了一跳,他連忙搖頭苦笑道,“如今阿淮已經不是從前身份,不用記著那些雜七雜八的規矩,都是一家人,別外向了。”        


    “是我說錯了話,”安遠後退一步,微微垂首。        


    韓王自然也不好責備他,只擺了擺手,道,“無礙,無礙。”        


    韓王妃心裡更不安穩,她手上的佛珠轉的飛快,面上卻也做出笑容,對安遠點了點頭,目送著他撐傘走了。        


    “這一趟,”韓王妃憂心忡忡,“只怕沒什麼好結果。”        


    主院裡。        


    門房處的小廝站在院中局促不安的等著,他不敢走近,便只站在屋簷下半淋著雨。        


    阿元執意要玩水,八角攔不住,只好去請教了今春,好歹有了主意。        


    阿元給換了一身衣服,雙腿外頭都用油紙包著,手上撐著一把小傘,小傘外頭又有八角跟著撐開的一把大傘,他手上拿著一隻還有些熱氣的包子,在院子裡來回轉圈。        


    屋簷下,小廝用力眨了眨眼睛,將眼皮上攢的水給弄下去,不想卻糊了滿眼的水。        


    他無奈的伸手去擦,可不過也是個循環往復的過程。        


    一隻小手,忽的破開水幕到了他的眼下。        


    “給,你吃,”阿元走到他面前,鼓著小臉說話含糊不清,“次,吃,”        


    主院裡住著的,連著丫鬟都能比他們門房高處一大截,更別說這樣的小貴人。        


    那小廝心中大為動容,連忙伸手去接,那包子還帶著熱氣,聞著就勾出人肚子裡的饞蟲。        


    阿元抿唇笑了,小玉人般臉蛋看的耀人眼睛。        


    那小廝不敢多看,連忙收回目光,“奴才謝過小少爺。”        


    阿元學著沈淮的動作擺擺手,大度道,“謝,不,不用。”        


    他幫自己吃了不要的包子,自己該謝他,阿元松了一口氣,好歹沒讓爹爹看見。

[架空] 《兒子你還要嗎?》BY糯糯啊(金牌推薦VIP2016-11-05完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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