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葉無鶯說得是沒錯,司卿的口味十分奇葩。        


  他的身體不好,照理應該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偏他喜好的是極甜、極酸或者極辣,說他口味重吧,若是酸辣或者酸甜,他就不喜歡,只喜歡純粹的甜或者純粹的酸。        


  例如吃面,他的喜好便是一碗清水面,什麼都不加,然後麵湯全換成醋就行了。        


  葉無鶯嘗過一口他的面,實在是難吃得令人髮指,這人的舌頭根本就與常人不一樣吧。        


  兩人面對面坐著,默默吃了起來,青素和傅斌談凱江坐在旁邊的桌子上,他只帶了他們三個出門,初到京城,還需置辦一些東西,便讓紅舞綠歌姐妹去了。        


  他還帶著三個人,司卿卻連一個僕從都沒帶,只有一個沉默無言的巫偶。葉無鶯一再朝那巫偶看去,只覺得他的模樣有些眼熟,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是誰。        


  巫殿自然也是有僕從的,就好比葉無鶯身邊的四人是命侍一般,巫殿所有的僕從都是命侍,他們的命都掌握在巫的手中,不得不無畏地保護他們。同紅舞綠歌這些心甘情願的命侍不一樣,他們絕大部分都是犯過大罪的通緝犯,被巫殿不計傷害地轉變為命侍,也唯有巫殿,才敢用這些人當做護衛。巫和普通人不一樣,普通人掌有命侍的命牌,卻也未必能完全掌控他們,巫可以,他們能夠讓命侍怎麼都無法逃出他們的掌心,握有命牌,一個小小的咒術就能讓命侍生不如死,讓他們唯有聽命行事。        


  司卿的身邊,早前便跟著那幾個高階命侍。        


  用完早點,他們才順著熱鬧的人流,融入了嘈雜的早市中。        


  “我想,有些事你要給我解釋一下。”葉無鶯開口說。        


  司卿一點就透,“你是指王貴妃還是趙弘毓?”        


  “果然,都是你動的手。”葉無鶯根本沒有太意外,“趙弘毓也便罷了,此時只是個沒有人關注的孩童,王貴妃又是怎麼回事?”        


  上輩子這位可是一直活得好好的,還活得頗為滋潤,哪怕她的女兒趙弘淩被人害死她發了一回瘋,今上都大度地原諒她了。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確實極有手腕,趙弘沖整個兒就像他,哪怕在諸位皇子皇女中資質不顯,都能混得如魚得水。        


  司卿微微一笑,那蒼白的面頰上浮現兩抹淡淡的淺紅,“沒有人是沒有弱點的,端看能不能發現。”        


  “你活得比我久,自然懂得也比我多。”葉無鶯的口吻很平淡,眼睫輕垂,緩緩說        


  這句話在旁人聽來並沒有什麼,司卿卻心間一顫,無奈地說:“能不能不要這樣刺我?”        


  不管他們是濃情蜜意之時,還是後來決裂,司卿都沒有辦法放任葉無鶯不管,只是他太耀眼了,耀眼到他的敵人全部心生不安,終有一天聯合起來,竟是連他也來不及相救。        


  葉無鶯恨的,司卿都知道,而且無可辯駁,如今想想,唯一後悔的也就是當時太天真幼稚,以自己以為的方式去佔有一個人,又因旁人挑撥而輕易被挑動心神。        


  “你還沒告訴我,王貴妃究竟有什麼弱點?”        


  上輩子,他也是努力找過的,偏這個女人竟是哪裡都挑不出錯處,又聰敏美貌,難怪今上舍不下她。        


  司卿想要悄悄牽一下葉無鶯的手,卻到底沒有操之過急,“她不喜歡你那薄情的父親。”他臉上帶笑,輕輕說。        


  青素在後面聽著,她不知道司卿和葉無鶯的關係,但知道他倆在這幾年裡一直有聯繫,是以只以為葉無鶯信任司卿,把什麼都告訴他,於是,瞧著司卿的眼神也就難免溫柔一些。        


  如果葉無鶯知道青素這會兒的想法,肯定要嗤之以鼻。        


  “我知道,他的那些女人,能有幾個真正喜歡他,”葉無鶯譏誚地說,“就憑他那張英俊的臉?他這樣的人,初時或許會被皮相迷惑,相處的越久,越是知道他的缺點,還能喜歡他才叫見了鬼!”他那可憐的母親也就吃虧在還沒來得及發現他的真面目,沉浸在所謂愛情的甜蜜裡,就已經香消玉殞。        


  司卿壓低了聲音,“她不喜歡你父親,自然有喜歡的人,哪怕藏得再好,時間漸漸久了,總要露出些許端倪,”他覺得,只是這樣和葉無鶯並肩走著,就很叫人開心,“曾經,上輩子的她就是再沒能抑制住這種感情,使得王家和賀家都萬劫不復。”        


  青素聽到一段嗡嗡的聲音,有幾個字就沒聽得清。        


  高階武者的聽力極佳,煉氣士稍弱卻也弱不到哪裡去,但互相之間說話,總有辦法能夠讓別人聽不見,只入了面前人的耳裡。司卿用的就是這樣的辦法,青素也不以為意,因他們時常這樣,甚至還可以將聲音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外人聽不到,只有幾個人能聽到在說什麼,這是基本的控制之術,兩三級的武者就可以辦到。        


  葉無鶯一聽這話,就站住了,奇道,“不會吧?她竟然喜歡那個姓賀的?”        


  不怪他驚訝,上輩子,葉無鶯見過賀統領不止一次兩次,自然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隆湖賀氏也是知名的世家,但與王氏一樣,只得六品中流,賀統領出身賀氏,卻並非嫡子,而是現在那位賀家家主在外的私生子,八|九歲上因他資質出眾才領回家中,事實上五歲便測了資質,一時間卻並未讓那位家主做出決定,只因這位實在長得太醜。        


  沒錯,賀統領也不知怎麼回事,專挑他父母的缺點長,明明那位元賀家主年輕時長得高大俊朗,雖不算太出眾,卻也是個濃眉大眼的青年,他那母親也不是容貌令人驚豔的美人,好歹眉清目秀小家碧玉,是個溫婉明媚的姑娘,哪知道生下個孩子醜得很。若非他長得還是像父母的,恐怕賀家主都要懷疑他的出身了,只是這種像是專挑著不好的地方像而已。        


  賀統領身高超過一米九,這長相卻不敢恭維,以至於走出去都能嚇哭小孩,葉無鶯實在想不到那生得柔媚美貌的王貴妃,竟然會喜歡他。賀統領與王貴妃本就十分親近,今上不懷疑的理由除了他們之間差著輩分之外,也因賀統領實在太醜,實在是生不出懷疑他們有私情的猜測。        


  司卿嘲諷地笑了笑,“總有人口味獨特的。”        


  而且更讓人諷刺的是,她喜歡賀統領,賀統領卻不愛她,只將她視作晚輩,全不帶私情,甚至一心只對家中醜妻情有獨鍾。        


  “可若是曾經她能不讓人發現,如今又怎麼會。”葉無鶯瞥了司卿一眼,這畢竟只是暗戀又不是明戀,且以王貴妃的謹慎小心,能被發現才叫見了鬼。        


  司卿翹了翹嘴角,“我雖不擅咒,但身在巫殿,認識擅長這方面的人太多了。”        


  葉無鶯:“……”        


  “一個小小的情咒而已,且情咒要以心為引,若是心中徹底無意,卻也根本無法成功。”這種小咒術沒那麼神奇,就好比傳說中的那些巫蠱之術,苗女總能用巫蠱讓誤入苗寨的漢人愛上自己,事實上,若非這人自己也心中有鬼,哪可能那麼容易,到頭來濃情轉薄,卻又能找一個“中了巫蠱”的藉口,這天下哪還有這麼光明正大的變心藉口?        


  葉無鶯皺了皺眉,“這樣不會讓人發現嗎?”        


  司卿搖搖頭,“這種咒術尋常的巫並不會,大巫中倒是有些擅長,卻也不屑為人做這等小咒術,此咒並不是普通的詛咒,即便是巫,也是看不出什麼端倪的。她中了情咒,又與賀統領相見,自然情不自禁,幾次下來,肯定會有讓那位撞見的時候。”特別是徐惠商先瞧見一次,告訴了趙弘霜之後,即便是本撞不見,他們也會努力讓今上撞見的。        


  兩人正並肩邊走邊說話,漸漸太陽升了起來,初雪新陽,暖融融的落在身上,極其舒適,連葉無鶯渾身都放鬆了幾分。        


  卻在這時,他心中一動,只聽耳邊“喀拉”一聲脆響,等他臉色一變掏出那塊桃木制的命牌時,見它已經徹底碎成了好幾瓣!葉無鶯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幾乎是咬著牙說,“趙、弘、旻!”        


  司卿也看到了,這是紅舞的命牌。        


  現如今,京中那幾位還不瞭解葉無鶯,葉無鶯卻很瞭解他們,那些個小變態的性格他一個個都摸得極清楚,他知道,會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壓一壓他的定然是珍妃之子趙弘旻。餘者大多會先觀望,再行動,到底不會像這位這樣直截了當地表達惡意。        


  葉無鶯一直防著他,卻想不到他動手這樣快!本想著好歹也要等他在京城呆上幾天,到時候他定會將青素以及其餘四人好好攏在身邊,因為趙弘旻的手段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一直都是率先拿他身邊的人當做充滿惡意的警告。        


  想不到這一次,他這樣操之過急,在處處權貴的東市,且在眾目睽睽之下,也敢動手!        


  葉無鶯想也不想,就已經在街上奔跑起來,司卿趕緊跟了上去,他的步法猶如行雲流水一般,明明不見如何抬腳,速度竟然並不輸給身為五級武者的葉無鶯。        


  “去哪兒?”現在趕過去怕也晚了,命牌已經徹底碎掉。        


  “殺人!”        


  從南市到東市,很有一段距離,葉無鶯知道這會兒自己即便是趕過去,也是趕不及的,綠歌的命牌暫時沒事,她也素來要比紅舞謹慎小心,只能期盼她逃過這一劫,因為要指望葉無鶯這邊趕過去救她,根本就不可能來得及。        


  葉無鶯在街上疾奔,自然不是失去理智要跑去東市。        


  他仍然在南市中奔跑,幾乎足不點地,速度快到已經成了旁人眼中的一道虛影。        


  這是葉無鶯前世十七八歲才得的一門功法,專練足下之力,不僅有力,而且迅捷。        


  左拐八拐,青素想不到葉無鶯方來京城,就對南市這般瞭解,一時間很有些訝異。司卿跟在葉無鶯的身後,很快就知道他要往哪裡去。        


  “南市二十九街,可不僅僅都是這些個店鋪商人,也有不少人租憑房屋住在這斜八街上,此處乃是鬧中取靜,明明在南市中央,偏偏清雅精巧,一棟棟小宅子很有些曲徑通幽的味道。”恍惚之間,司卿似乎想起了上輩子他同葉無鶯同游南市的時候,曾向他介紹過這南市一景。        


  葉無鶯便是朝那裡奔去。        


  趙弘旻想給他個下馬威,卻並不瞭解葉無鶯是怎樣的人,葉無鶯對他們的熟知程度更是超過他們的想像,包括趙弘旻手下的那些個人。        


  現如今所有的皇子皇女都住在宮內,頂多能到別院放鬆一下,宮內規矩極嚴,他們作為未成年的皇子皇女,並不能享有多少優待,因此,他們想要收攏更多的人,卻並不能將他們隨意帶到宮裡去,宮中可不是隨意能夠進出的地方。        


  東邊兒住著的都是達官顯貴,又是真正的寸土寸金,西邊兒平民百姓太多,顯得太過簡陋,唯有城南差不太多,有世家士族居住,也有恰合適的熱鬧集市。        


  不僅僅是趙弘旻,其餘幾位皇子皇女多有手下住在城南,甚至那位大殿下留下的地址,也在城南。        


  葉無鶯是去殺人的,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意,四周有人與他擦肩而過,都是悚然而驚。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趙弘旻藏得極好,連他那幾位兄弟姐妹都不知道的秘處便已經在葉無鶯的面前。        


  一棟二層小樓掩映在綠樹之中,昨日裡一場初雪,樹尖還留著些許瑩潤的白,倒映著碧波寒潭,又有青石小橋怪石假山,很有幾分精巧野趣。但葉無鶯這會兒全然無暇欣賞。        


  他沉著面容,招呼也不打一聲,抽出長劍,只沖上去那麼狠狠一劍!        


  劍氣沖霄,利刃破空。        


  因那巨劍沉重無比,是以那破空之聲就好比滾滾驚雷,悶悶地鳴了起來,最後化作一聲轟隆的巨響!        


  木質小樓應聲被一劍劈碎!        


  “何人敢來這裡鬧事!”不多時,兩個身材健碩的青年就奔了出來,臉色極其難看。        


  葉無鶯冷冷一笑,“為何不敢?”        


  青年也冷笑,“你倒是膽大,可敢報上名來?”他並不怕葉無鶯,也自認沒什麼好怕的。        


  除了他們之外,從旁邊的小樓中很快又跑出幾個人,他們將兩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護在身後,警惕地瞧著葉無鶯。那兩個中年人也透過人牆,好奇地朝著這邊看來。        


  一共十二個,基本都是五級以上的武者,甚至有兩個六級一個七級一個八級,倒是被護住的那兩個中年人武功平平,怕是只有二三級的水準。        


  葉無鶯聽到青年反問,竟是笑出聲來,他本來就年紀小,這一笑就愈加顯得稚嫩青澀,只容貌太盛,竟顯得十分漂亮可愛,偏出口的話滿是煞氣。        


  “他敢殺我一個人,我自然要殺他十個,方才能讓他知道什麼是肉痛!下次再敢惹我,必要十倍回報!”        


  那問話的青年臉色微變,“你知道——”        


  “旁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葉無鶯柔聲說,“他們將你們養在此處,不過是為了保護那兩個滿腹毒計陰損刻薄的謀士,是也不是?”        


  這下子,那兩個中年人趕緊倒退兩步,算是徹底明白堆滿來者不善了。        


  “不怕讓你們知道,這會兒我正非常憤怒,所以,殺起人來怕是很難收得住手的,今天你們統統都要留在此處!”        


  “好大的口氣!”那青年面容猙獰,率先撲了上來。        


  青素歎了口氣,伸出那雙白皙美麗的手掌,接住了那位八級武者的風雷一擊。        


  他們這邊即便是加上司卿也只有五人,但是,要殺面前這些人也是綽綽有餘了,尤其,司卿是一位巫。        


  若是不動不響,巫偶瞧著是正常人幾乎無異,司卿口中念出一段咒語,那巫偶抽出長刀迎上去的時候,才有人發現不對。        


  再如何像真人,那也不是真人。這位平時看著好似盲人緊緊閉著雙眼的巫偶眼睛已經睜開,那雙鑲嵌著寶石的眼睛熠熠生輝,卻透著淡淡的深濃紅色,瞧著詭異莫名,他的身上感覺不出任何武者的波動,那一刀卻沉重如山,直接將與它對敵的那位五級武者劈成了兩段!        


  殘忍,又恐怖。        


  “當!”旁邊一一刀砍在它的肩上,卻只發出了金屬相交的清脆響聲。它的衣服碎裂,露出好似平常人一般的皮膚,這一刀下去,自然是割壞了皮膚,只是不見鮮血,那“皮膚”被割得“皮開肉綻”,卻轉瞬之間就恢復如初。        


  這群人並非沒有見識之人,一下子臉色大變——        


  “巫偶!”        


  竟然是巫偶。        


  這回,他們才看向那個站在原地,臉上帶著微笑的蒼白少年。        


  那是一個巫,他有一個擁有巫魂的巫偶。        


  他是大巫。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十二章        


         


  巫的震懾力果然強悍,在其他人發現那是一具巫偶之後,已經心生退意。        


  葉無鶯瞧見了,莫名有些不爽。        


  其實就好比當初胡明喻瞧見琉綺之後就退了一樣,眾人發現那蒼白少年是大巫,輕易又不敢去傷他性命,不退還能做什麼?        


  葉無鶯卻容不得他們退走,趁著這些人發現司卿身份而束手束腳的時候,迅速又殺死了兩個往後退去的護衛。        


  氣勢便是這般,一旦想要退走,便容易潰散,即便不在戰場,又只有幾人也是一樣的。        


  那兩個謀士原本表情還算淡定,卻也終於有些驚慌起來,迅速往木樓後面跑,葉無鶯從一開始就砍壞那棟小樓絕不僅僅只是吸引他們的注意,更重要的是,他們想要跑也變得不那麼容易。        


  八級武者已經被青素纏住,兩名七級也一樣脫不開身,剩下的五六級的武者試圖帶著兩位身體有些虛胖的謀士逃跑,卻偏不敢轉身。        


  葉無鶯的劍太利,也太凶,若是敢露出絲毫的可趁之機,便是一擊致命。        


  他們甚至沒法相信,一個不過還未長成的孩子,雖已經有了些少年模樣,卻到底還是孩子,怎會這樣暴戾兇悍。        


  “唐先生緹先生快跑!”之前與葉無鶯對話的那位元六級武者大喊一聲,深深吸了口氣攔在了葉無鶯的面前。他在這些護衛中不是最強,也不是最長,卻是他出來應答,只因他是三皇子趙弘旻的心腹,其他人不是。        


  葉無鶯卻長笑一聲,“我卻還怕你率先跑了。”他認識這個人,他與那趙弘旻一塊兒長大,不僅僅是他的心腹,趙弘旻這人幾乎與今上一般寡情,性格又有怪癖,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比如面前這位,如果沒記錯,就和趙弘旻有一腿,名是主僕,實則是時不時滾上床的關係。時隔這麼久葉無鶯還有些印象,就是因為後來有朝臣拿這件事說道。原皇子床上是男是女,在這個年代是壓根沒人管的,被拿來說道不過是因為這青年非但不是世家士族出身,甚至不是平民,而是賤籍。        


  端只看著那些個其他護衛雖聽他的話,眼中卻多有不屑便知道了,哪怕是那兩個被他以性命相護的謀士,都不見對他有多少尊重,便能看出些許端倪。        


  他死了,趙弘旻或許不會太過傷心,卻絕對會傷到他的臉面。        


  尤其這青年高大英俊,正是他十分偏愛的那一款。        


  不僅是他不能跑,那兩個謀士也斷然不許逃走。        


  葉無鶯一劍刺天,宛若雷霆,劍氣激蕩之下,四周草木紛紛摧折。        


  那邊卻是臉色大變!        


  他們都是跟在三皇子身邊的人,怎會忍不住趙氏的功法?且眾人皆知,趙氏功法絕不外傳,除非你姓趙,方能習得一二。可是,葉無鶯他姓“葉”啊!眾人的臉色頓時有些微妙起來,也對趙弘旻為何執意要為難葉無鶯有了些猜測。        


  不得不說,這個猜測其實還挺靠譜的,也接近了實情。        


  可是很快,他們就無心再想這個了,因為想起了趙氏的劍法有多麼可怕。        


  這年頭雖不到以劍為尊的地步,但是劍法是出了名的難練,若是一個不好,難免淪為只有花架子卻沒有殺傷力的代表,尤其不少世家子,僅僅是因為劍好看,便執意要練劍,到頭來除了好看,啥都不行。        


  趙氏的劍法不一樣,這是從實戰中磨出來的劍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殺人的技法,兇暴非常,戾氣十足。        


  葉無鶯將喉頭的甜意壓了下去,每每用這門劍法,總難免過了頭,越階殺人的結果可不是那麼好承擔的,他表面瞧著絲毫沒有受傷,實則已經不能再動手,胳膊都酸軟不堪。        


  “不過欺我剛來京城,無人相幫罷了。”葉無鶯嗤笑一聲,冷冷說。        


  司卿走過來,站在他的身邊,“無鶯,你還是隨我住到巫殿去吧。”        


  葉無鶯沉默下來,他對巫殿有很多不太好的回憶,可是他知道,若理性去看,最佳的選擇便是住到巫殿去。他的根基太薄了,葉家更不可能護得住他,在這個京城裡,連那兩個謀士身邊,都有不少高階武士,更何況旁的那些權貴?        


  他來得真的太早了,自己的實力不足,偌大的京城竟是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包括座上那位他的親爹。        


  即便是發生了今天這樣的事,葉無鶯也可以肯定那位絕對不聞不問,根本不會因為這個而有絲毫的情緒,正因為瞭解那個薄情的父親,趙弘旻才敢這樣大膽。        


  只一時間,趙弘旻還不敢對葉無鶯下殺手而已。        


  到了京城,即便是王貴妃沒有失勢,也會收斂起來,到底要有些顧忌。        


  但是對他身邊的人,就不一定了。        


  他的身邊,不僅僅有那位給的命侍,也有青素,甚至是阿澤。        


  葉無鶯還未回答,就聽到司卿歎了口氣,“當真不用擔心的,你住在客院便行了,你也知道,那裡往常也有些人住的。”        


  巫殿很難進,那是對於絕大部分的人而言,有些人,卻未必有多難。        


  巫必須要割捨世俗,他們都是極年幼的時候就已經去了巫殿,與家人的聯繫自然不可能緊密,但也有些特殊情況,比如如今的天巫婀戎,她也是世家出身,但是百年過去,她的家族已將沒落被拋棄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只剩下一個不過四五歲的孩童,乃是她嫡親的侄孫,她便光明正大地將那孩子接了來,放在客舍之中住著。當然,她並不管,純粹放養。        


  除此之外,還有幾位借宿的,幾乎都是世家子,而且清一色被放逐的世家子。        


  無他,巫殿的客舍與巫殿的巫住的地方幾乎是鮮明的兩極,不少巫甚至是大巫、天巫的生活都極盡奢華,偏那客舍不僅設在不毛之地,而且條件清苦到了極致,還不准隨意進出,堪比那些小說中清貧的寺廟了。        


  可見,巫殿從來就沒有什麼招待客人的意思,才會這麼敷衍。        


  有司卿在,葉無鶯自然不用擔心在客舍中也過得那樣清苦,他卻並不是因為這個而不想去。        


  “好!”        


  最終他卻仍然答應下來,看著司卿笑得眉眼彎彎,蒼白的面容都似乎有了些許血色,葉無鶯對他卻仍然沒有全部放下警惕之心。        


  比起這會兒的京城,他對司卿更瞭解,也相信自己絕不會被司卿算計第二次,要跨過的不過是自己心理上的那道坎,總比這會兒危機四伏的京城要好多了。        


  他不僅僅得顧及自己,還需顧及他人。        


  阿澤在巫殿中也能得到極好的照顧,且若是沒記錯,巫殿的客舍裡有一位高階的煉氣士,脾氣古怪卻著實很有些本事,想想辦法讓阿澤拜他為師,卻是天大的好事。        


  這世上雖有官學,但絕大部分的平民並沒有資格去官學念書,得到較好的教育,於是,他們就會尋找一些民間師者,送上一份拜師禮,從此跟著師父習武念書——        


  一般有些水準的武者和煉氣士,多少都是念過書的,大殷在這方面的基礎教育做得還是不錯。        


  若是找到一個好的師父,未必就比官學差到哪裡去去,少的不過是一個交際的過程,也無法於官學之中觸類旁通,學到更全面的東西,但只跟著一個師父,卻適合心思純粹的人,這樣他們可以不為外物所擾,成績或許更好。阿澤就是這樣的人,他在官學,根本就是個格格不入的存在。        


  當然,這個前提是能找到一個好師父。        


  大殷好為人師的高階可著實不算多。        


  於是,當葉無鶯帶著青素等人,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同葉慎恬打了個招呼,直接去巫殿的時候,在門口等著的司卿看到一臉懵懂的阿澤,頓時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他怎麼也跟著來了?”        


  “為什麼不能來?”葉無鶯挑起眉說。        


  司卿抿了抿唇,“你沒有告訴我。”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當初進城的時候,葉無鶯等人是走進來的,阿澤卻是在通過手續之後,又跑回車裡去睡了,他因為前一夜太過興奮,都不曾睡得著,整個人困得走路都在打瞌睡。        


  所以,司卿與阿澤竟是不曾碰得到面。        


  等阿澤好奇地朝司卿看來的時候,司卿眯了眯眼睛,看向這個從頭到腳都叫他討厭的傢伙,哦,這會兒還只能說是個小男孩兒。        


  當初他敢一個人闖巫殿要將葉無鶯帶走,也敢為了葉無鶯刺自己一刀,一瞧見他,司卿就覺得自己的肋下又有些隱隱作痛。        


  那不是致命傷,卻是司卿記憶中最嚴重的一次傷了,他本就很難受傷,沒辦法,他的巫偶太強,本身巫力又強大,要傷他絕不容易。阿澤是個強骨頭,而且是個執意努力要護住葉無鶯的強骨頭。        


  司卿能喜歡他才叫怪事,哪怕阿澤保護葉無鶯的心思再純粹,將心比心,他都覺得做到這種程度絕對不可能太純粹的。        


  就好比現代不少女孩子絕不相信男女之間有單純的友情一樣,司卿也不相信阿澤單單因為報恩就能用命去保護葉無鶯。他無法理解這種人,難免要將這些人想歪。        


  這輩子,他處心積慮要讓葉無鶯早早來京城,未必不是因為不想讓葉無鶯同阿澤碰上,他知道,阿澤要到明年才會入學,原想著這會兒他指不定還在哪兒的深山裡,自然不可能再與葉無鶯碰上。        


  誰知道……        


  但葉無鶯既然帶了他,司卿也不能執意將阿澤丟出去。        


  只能維持著難看的臉色,帶著他們去了巫殿。        


  巫殿雖在南郊,卻事實上還在京城的範圍內,距離並不遠,明明是冬天,他們越往南去,這地下的草場便愈加鬱鬱蔥蔥,完全違背了生物的生長規則,這種草照理來說絕不可能在這種氣溫裡還維持著春天般的長勢,綠得幾乎像是塑膠做的,甚至像是刷過一層油亮的漆。        


  但巫本就是不能用常理來推斷的一群人,所以,那占地極廣的巫殿背靠神巫山,在視線中延伸開來的時候,著實算得上巍峨壯麗。        


  巫殿稱之為殿,事實上並不全然是宮殿的模樣,反而有不少塔,甚至在那些個遮天蔽日的巨木之上,也隱隱有些修葺得很是華麗的屋舍。總之,這是一個畫風很詭異,幾乎帶著某種虛幻感的地方,一眼並不能看的全。        


  司卿一路帶著他們,走到最西的山麓,就是巫殿的客舍。        


  比起進來時看到的那些不少用金屬和琉璃製作的華麗屋舍,這裡簡直就是到了貧民窟,木屋、竹屋,甚至是稻草屋,一看就是住的人自己搭的,多少有些粗糙,又全不講究規劃,不僅亂糟糟的還很低窪難看。        


  當然,也不乏一些瞧著還算不錯的屋舍,可見主人是用了心的,但在這樣的環境裡,怎麼都不會顯得有多少格調。        


  只有最邊上有一排青石大屋,這是給偶爾一些真正的巫的客人住的,若是客人要來,便要先派自己的僕從來打掃屋子,可別指望巫殿的人給你打掃。        


  葉無鶯並不想住在那青石大屋裡,因為住在那裡的人定然會被其他人排擠,少不得要招兩個白眼,若是短期還好,長期住的話絕不合適,而且巫殿吝嗇,若是住在那裡,巫殿會收一筆不菲的租金。司卿也知道他不會想住在那裡,他早早就給葉無鶯選定了一塊地,山腳下有一棵大樹,已經生長了上萬年,枝葉繁茂全然遮住了陽光,是以其他住客都主動離那裡一段距離。司卿卻早早的已經在那裡給葉無鶯建造樹屋。        


  於是,當葉無鶯瞧見那連木梯都已經架好的樹屋時,忍不住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        


  “三年前。”        


  “萬一我一直不答應要住到這裡來呢?”        


  司卿笑了,笑得略微有些狡猾,“你總會答應的。來吧,看看這裡怎麼樣。”        


  還有什麼怎麼樣?自然一切都準備得很貼心,十分符合葉無鶯的審美,又不乏舒適,甚至是葉無鶯上輩子提過的沙發靠墊之類的一樣不缺,地上都是鋥亮的木地板,甚至連牆上的掛飾都考慮到了,幾個漂亮的金屬架子上,甚至擺放著顏色鮮麗的花草。        


  一切都符合葉無鶯的喜好,看著就知道是用了很大心思的。        


  “謝謝。”最終,葉無鶯還是說。        


  他看向書房裡那滿滿的一書架書,這個書法不大,只有這麼一個書架,葉無鶯剛走過去,就聽到司卿說,“我在這個書架上下了巫術,唯有你和我可以取下這個架子上的書看,其他人若是碰一下,便會猶如火燒,疼痛鑽心。”        


  葉無鶯一怔,拿起一本翻開,入目就是司卿那一筆秀麗悅目的字跡。        


  “我把我能想到的所有都寫了下來,還有這幾年裡京城的變化形勢,”司卿輕輕地說,“我知道你用得著,只希望能有那麼點幫助。”        


  滿滿一書架,少說也有上百本,全部都是手寫的字跡,他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司卿親筆,每一本俱是一樣。        


  這裡面花的心思毋庸置疑,司卿到這巫殿也不過五年,這五年中他還要努力修煉巫力,從回到五歲那日起,到今年滿打滿算不過七年,要在七年裡晉升到大巫,其中艱難自不必說,然後,他還要寫這一書架的東西。        


  葉無鶯瞭解司卿,上輩子的司卿可以說是萬事不掛心的,他要掛心做什麼呢?身為一名巫,那些個世家皇族再如何掐得風生水起,又幹他何事,巫本就地位超然,他一生都不缺富貴,更因巫殿看重,身份極高,誰都要給他幾分面子,他著實不用去注意那些個繁雜事務。        


  可是,此生為了葉無鶯,他從回來的那一天起,便已經開始做這件事,才有可能此時將這一書架呈現在葉無鶯的面前。        


  葉無鶯垂下眼瞼,忽然覺得手中書重逾千金,他抬起手臂的時候,都覺得有些困難了。        


  司卿變了嗎?其實他沒有變。上輩子情濃之時,他也是恨不得將心都掏給葉無鶯的,只是生性霸道多疑,又有些偏激,旁的那些挑撥離間實則都是虛的,若是真正兩心不移,堅定如初,怎會如此?不過是他們倆都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著,到底摔倒在半途,這一摔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司卿用錯了方法,葉無鶯又不是能忍的性子,到底只是個決裂的結局。        


  說他沒變,實則又變了,收斂了脾氣,也有了耐心,他成熟了,不再像個任性的孩子。        


  譬如眼前這些個字跡,也是一般收去了狂放的棱角。        


  此生重回,他是定然不肯再如上輩子一般重蹈覆轍了。        


  用心良苦,絕非一朝一夕。        


         


☆、第四十三章        


         


  而且,葉無鶯只草草掃過一眼,便知道這絕不是簡單地只大概寫一段了事,司卿前前後後都經過了梳理,將事件寫得钜細靡遺,儘量不加入任何個人的情緒,包括他自己做的一些事引起的變化一樣記錄其中。        


  巫自然也是讀書的,到巫殿的孩童都是世家子,五歲已經開蒙,經過最基礎的教育,到巫殿之後,開始修行巫力,多多少少會在巫殿的神樹之下開啟一些慧智,讀書自然沒有什麼阻礙。        


  巫之中,並沒有特別愚蠢的人,腦子不行的多半沒辦法成為巫。正因為都是聰明人,扭曲起來更加變本加厲。        


  司卿的字很不錯,而且是屬於這方面有天賦的那種,還帶有很明顯的個人特色,哪怕那些個不羈狂放尖銳棱角都收斂不少,葉無鶯還是可以一眼看出他的字。        


  他將手中的書冊放回書架,轉過頭來說,“我願意住到巫殿來,也很坦然地接受你的幫助,若是算上上輩子,是你欠我而不是我欠你。”上輩子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司卿簡直是將整個京城的人得罪了一半,壓根兒是想幹什麼幹什麼,任性得不行,若不是仗著巫的身份,早被人套麻袋半夜打死了,彼時巫殿內訌,司卿差點就被人借著這個名目給弄死了,葉無鶯曾救過他一命。“但上輩子是上輩子,原也不能這麼計較,這事,算我欠你一次。”        


  雖然重生了,這一命似乎也沒有多大意義,但若非那一次,司卿根本不可能活得比葉無鶯還長。        


  聽到葉無鶯這麼說,司卿略有些不高興,卻歎了口氣,“若非是我,你現在仍在博望城,誰也不能拿你如何,所以,既然是我想讓你來京城,這結果也當是我承擔,所以無鶯,你並不欠我。”        


  現在想來,早來京城未必全是壞事,在這樣高壓的環境裡,對葉無鶯的修行不是全無幫助,而且,要等到幾年後再來京城的話,想要在這裡經營出自己的勢力難之又難,因為幾位皇子皇女早已經有了氣候。而現在即便是年齡最大的大皇女,背後也未必站著多少人,不像是上輩子京城能掌控的勢力幾乎都被他們瓜分完畢。        


  大有可為,這也是葉無鶯並不抗拒早早來到京城的根本原因。        


  只是這大有可為的同時,也是處處危機,他需得更加小心謹慎。        


  “對了,這件事你準備怎麼解決?”巫殿內訌不算太大的事,過個十年八年的就要內訌一次,畢竟天巫不合那是個歷史遺留問題,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長年累月下來了,不合了不知道多少次,也沒見巫殿就此玩完。        


  難就難在有人存心利用巫殿內訌,總要搞死幾個臭名昭著的巫,譬如司卿,上輩子便是最臭名昭著的那個。        


  司卿微微一笑,“我這輩子難道還不夠韜光養晦?”        


  葉無鶯:“……”看你對那徐惠商的樣子,實在是看不出“韜光養晦”在哪裡。        


  “本來小心一些,不至於就被算計了,”他冷冷一笑,“不過是那人不甘心。”        


  聽他這樣說,葉無鶯就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司卿的臉,他這樣的皮相,招人到這種程度,也難怪有人寧死也要得一回他。        


  這邊說上幾句,窗外傳音用的靈鳥已經撲騰著翅膀落了下來,葉無鶯趕緊跳過去看,他既殺了那趙弘旻的心腹並兩個謀士,一時間不能再到外面招搖,綠歌之事便請了葉慎恬去打聽,只說不計代價,能救出人來就行。        


  “綠歌失蹤了。”他的臉色沉下來,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綠歌的命牌還完好無恙。        


  司卿皺著眉:“須得知道這命牌是誰做的,方能通過命牌找到她。”        


  巫製作的命牌自然只有巫能夠掌握此人的一切,這也是為何巫殿敢用那些個窮凶極惡的匪徒,因為只要掌握著他們的命牌,並不害怕他們翻出天去。        


  可綠歌他們幾人是那人給的,葉無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巫幫著皇室做的命牌。        


  “更有可能的是,做這些命牌的巫已經死了。”司卿平靜地說。        


  葉無鶯驚訝地朝他看去。        


  司卿譏諷說:“你以為皇室用的人會捨得讓外人操控嗎?這個做命牌的巫要不然就是垂垂老矣瀕臨死亡,要不就是淪為巫殿和皇室交易的犧牲品。”他輕輕笑了一聲,“重來一次,倒是對巫殿這地方的規則知道得更清楚,它並不是什麼真正高高在上的神壇,巫殿底蘊深厚,本可以誰都不怕,但既然有人,就有誘惑、有弱點,所以,偶爾和一些世家有交易也實屬尋常。”        


  巫大多生活闊綽,因為巫殿對他們絕不吝嗇,而巫殿的財富基本都是三大祖巫留下的,等於說是坐吃山空,因此再大方也有個限度。有些巫生活卻窮奢極欲,單憑巫殿的供養那顯然是不夠的。        


  “若這巫真的死了,他的巫骨在誰的手裡,誰就能夠完全操控這些命侍。”司卿繼續說。        


  葉無鶯冷笑起來,“這還用說?肯定在那人的手裡。”        


  上輩子他沒有命侍,對這方面著實不大瞭解,他知道命侍的存在之後,也意外過為何其他那些有命侍的人瞧著對命侍也未必有多信任,原來原因在這裡,因為命侍再怎麼性命掌握在你的手中,本質上卻還是握在皇帝的手裡,他們是皇帝的人,可以對你忠心耿耿,但若是你對皇帝有礙,他絕不會站在你這邊。        


  聽到司卿的解釋,葉無鶯對談凱江傅斌他們也留了一份心,儘管正常情況下,他不覺得自己的利益會與座上那人有什麼衝突。        


  可惜的只是,他不可能沖到皇宮裡,叫那人幫他把綠歌給救回來。        


  如今葉無鶯能做的,不過是像司卿說的那樣韜光養晦,真正地韜光養晦,即便是到明年選了伴讀,去了國子監,也要日日往返于國子監和巫殿,勢必讓那些人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只因國子監內是決不許動手的,一路上只需謹慎小心,國子監本也在城南,距離巫殿並不太遠,往來還算方便。        


  果然不出他所料的是,他在南市殺人之事不多時便傳到了趙弘旻並其他皇子皇女的耳中。        


  “我們這位哥哥,倒是個暴脾氣。”趙弘語優雅地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地笑了起來。        


  明明只是個九歲的小姑娘,她通身的氣派卻是尋常女孩兒根本沒法想像的。        


  因她是皇后嫡女,原也是整個宮中地位最高的一位殿下。        


  趙弘語也曾瞧不起她那些個兄弟姐妹,但是,現實的教訓讓她學乖了,從幾年前開始,她就聽從母后的吩咐,開始裝病。        


  黑殷趙氏的子女大多長得不壞,趙弘語也不例外,她不僅眉清目秀,皮膚更是極白,玉一般的白,更給她添了幾分美貌,而這種天生的白,也成了她裝病的利器。        


  她只是裝病,卻絕非裝弱,事實上在宮中,不論何時她都不會有絲毫示弱的時候,因為她知道她不能。母后只有她一個孩子,她必須要爭氣才好。適當地裝一裝病,不但能讓她那位薄情的父親多一兩分憐惜,也能叫其他兄弟姐妹對付她的時候有些顧忌。瞧,她本就身體不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呢!或者萬一她本就病了,一不小心就因為自己丟了命去,豈不是讓其他人撿了便宜。        


  於是多多少少有些顧忌的結果就讓她順順當當地長到了九歲。        


  本來她這樣的身份,資質又不壞,很容易成為其他皇子皇女的眼中釘肉中刺,再看現在,最出風頭的卻不是她,之前是王貴妃的女兒趙弘淩,現在王貴妃失勢,又變成了珍妃的兒子趙弘旻。        


  站在趙弘語身後的一個俏麗宮女抿了抿唇,嘴角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殿下,聽聞旻殿下在自己宮內大發脾氣,把書房的東西都給砸了呢!”        


  趙弘語嗤笑一聲,“裝模作樣。”        


  哪怕趙弘旻也只有十歲,但趙弘語可不信他的城府只有這麼淺,為了這麼點兒事就氣得失去理智。        


  雖然十歲孩童用“城府”來形容實在是很不搭調,但在他們這些皇子皇女身上,卻再合適不過。        


  “還聽說啊,那位大殿下去找他,卻無功而返,留下口訊讓他回頭去見,他也不去呢。”        


  趙弘語啜了一口茶,柔聲道:“希望他能一直這麼有骨氣,不摻和到這種事裡來。”        


  “只是殿下,難道你不擔心——聽聞他的資質怕是不簡單呢。”        


  趙弘語卻漫不經心地說,“就憑他這低賤的地位?擔心個什麼,我那父皇想讓他恢復身份都是難事,相比較起來,他是最沒有可能的,何須讓我操心。就算要著急,也不該是我。你道那趙弘旻為何如此著急著要動手?誰都知道,我們一群人中,老大瞧著手段不錯,也沉穩,甚至父皇那有那麼點兒看重她,但那又如何,到頭來絕對是個犧牲品,因她實在是個蠢人,想要借著徐惠商利用徐家,卻惹得徐家上下沒一個對她有好感,也是本事。接著往下排,本該是趙弘申,偏也是個蠢而不知自的。接下來就是趙弘旻,結果卻忽然蹦出個鄉下小子。”她想了想覺得很有趣,頓時又笑起來,“他也是一般蠢,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個長幼,若真要說,不該是去講嫡庶?他怎不主動退讓於我。”        


  皇子皇女,最重要的是要活到成年,現如今最有可能活到成年的是大皇女趙弘霜,偏她水準太次,真正有點手段的都看不上她。趙弘申在他們兄弟姐妹中素來是個透明人一般。        


  趙弘語的猜測不過是一部分,這年頭早已經不講究什麼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了,哪怕趙弘旻覺得趙弘語身體不好活不到成年,也未必打的是這個主意。只不過趙弘語設身處地,才會格外看重所謂身份排行。        


  宮裡頭人的想法葉無鶯並不知道,也不關心,當年的巫祭,他狠狠出了一把風頭,且他知道,這個風頭還要繼續再出下去,司卿已經說了,每一年都會邀請他參加巫祭。        


  出風頭偶爾並不算是壞事,原本不知道葉無鶯是誰的,也開始悄悄關注起他來了。        


  再之後,便是盛大的給皇子皇女們選伴讀,葉無鶯甚至不曾入宮去,很快便有消息下來,他被選中了,還沒等他真正運作什麼,就被選做四皇子趙弘沖的伴讀,這位今年只比趙弘旻小半歲,與葉無鶯一般大,年紀上最為合適,葉無鶯卻感覺到了今上深深的惡意。        


  這是一位徹底失勢的皇子。        


  不比上輩子王貴妃一直活得好好的,且深受今上寵愛,有王貴妃和賀統領作為靠山,四皇子趙弘沖哪怕資質不行,卻也絕對在諸位皇子皇女中享有一席之地,他本人的心計很是深沉,有這樣的資本,等到葉無鶯到京城的時候,趙弘沖的勢力已經不算弱了,尤其他姐姐早逝,王貴妃只得將所有的資源都用在他的身上,趙弘沖自然被養得極精細,又像足了王貴妃十分。        


  這一回不一樣,王貴妃一朝完蛋,她的兩個子女地位自然也一落千丈。趙弘淩資質既高,又極聰慧,本就是眾矢之的,早在數月前就“一病不起”,倒是趙弘沖藏在姐姐的陰影中,至今還活得好好的。        


  王貴妃與葉無鶯有仇,今上絕不會不知道,可他故意就這麼安排了,甚至剩下的一個伴讀人選也讓葉無鶯很是不爽。        


  王臨祈,王臨初那個故事中讓葉無鶯感到很厭惡的偽君子、真小人王臨祈。        


  葉無鶯甚至開始考慮,若是一劍殺了趙弘沖,座上那位會找他的麻煩嗎?思來想去,答案竟是不會。        


  可問題是王貴妃完蛋了,趙弘淩怕是活不過這個冬天,剩下的趙弘沖實在不成什麼氣候,葉無鶯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讓趙弘沖頂在前面比較好。他資質不行,哪怕心計再深,沒有了靠山傍身,那些個心機手段只會變成可笑的紙老虎。        


  正因失去了那些,趙弘沖到底是個聰明人,非但沒有為難葉無鶯,反倒對他客客氣氣的,他知道葉無鶯的身份,也知道他資質出眾,現如今葉無鶯都比他有希望去競爭那個位置,有一個給皇帝戴了綠帽的母親,還能有什麼指望?不過是一個活下去罷了。        


  次年九月,趙弘顯死了,他的兩個伴讀被皇帝削了一頓,攆回家去了。        


  葉無鶯歎氣,看來,要做註定要死的皇子皇女的伴讀,也不是那麼好做。        


  又過了四年,正是春暖花開,風綠黑河兩畔的時節。        


  葉無鶯時年十五,已經從猶帶稚氣的孩童成了長身玉立的少年。國子監的大門外,一輛深黑色的靈力車停著,上面有著紅色詭異的紋路,不少學子只瞧見了便繞道走。        


  因為那是巫殿的車。        


  司卿從滑開的門處走了下來,他仍是一身濃豔的華服,只是冬去春來,他脫去冬裝,只是一身輕俏的春裝,那寬袖長襟材質飄然,如此立在風中,便翩然若仙。        


  但再如何美的衣服也沒有他來得好看。        


  天生的病態使得他的臉色不管何時即便是在豔陽下站上幾個小時,都不會有多少血色,那種蒼白又透著點兒瑩潤的玉色,與他那本該冶豔的容貌糅合在一處,成了一種獨特的矛盾的風姿。        


  長眉秀目,顧盼瑩瑩,婉轉風流。        


  他的氣質實則與人也是相反,瞧著有多脈脈多情,實則就有多刻薄無情。        


  五年如一日,他天天來接葉無鶯,不少人都已經習慣,但新入學的學子總是好奇的,忍不住一再朝他看去。        


  “那人是誰?”        


  “別看,那是大巫司卿,平素脾氣可壞,千萬別招惹他。”        


  “瞧著不像啊?”        


  之前說話的一聲冷笑,“那是帶刺帶毒的夜芙蓉,這幾年裡載在他腳下的何止幾個……”        


  他們說司卿的壞話都是悄悄的,只怕被他聽了去。        


  不多時,同樣一身便裝的葉無鶯從國子監中走了出來。官學有自己的既定服裝,國子監實則也有,但沒有幾個人愛穿,這裡達官顯貴太多,連皇家都帶頭不講究這衣著上的規矩,國子監有什麼辦法?好歹只是穿著,又不是其他,所以也不大管,是以學子還是多著便服,也有三三兩兩穿著那藍白學子服飾的,畢竟極少。        


  但只要是在此間上學,絕大部分不會穿著華服來,只是輕便士子服裝,方才適合學校這種地方。        


  十五歲的葉無鶯烏髮如墨眉目如畫,精緻得好似畫卷上走下來的少年,即便穿著再簡單的衣著,都顯得高貴典雅,氣質出眾。        


  “那又是誰?長得真好看。”一個新學子壓低了聲音說。        


  旁邊人卻拉住他,“千萬別靠近,那是個瘋子。”        


  “長得這麼好看怎麼會是瘋子?”        


  少年,你真的太天真了,瘋子看上去再正常漂亮,那也是個瘋子。        


  葉無鶯正要往司卿那裡走去,卻見到趙弘沖匆匆走來。        


  “你先回去換身衣衫,然後趕緊同我一道入宮去。”        


  趙弘沖的臉色極其複雜,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又酸又苦。他已經數年不曾見過那位父皇,這會兒得以被召見,還是靠著他的“伴讀”。        


  葉無鶯卻是一愣,然後沉靜下來。入京五年,他終於要見他了。        


  他在心中冷笑一聲,眼神漠然。        


  “秋瑟,替我去叫青素。”        


  “是,少爺。”        


  如今,他又有什麼好害怕的?掌握在他手中的四條線兩明兩暗,韜光養晦到今日,便是為了明日誰也惹不得他。        


  葉無鶯眯了眯眼睛,覺得今天的夕陽有些別樣的美,他甚至輕輕哼起了小調,往外走去。        


  “我同你一道去吧。”        


  “不用。”儘管知道拒絕了不會有用,他仍是拒絕他。        


  這會兒的葉無鶯,已經不用再如幾年前一般擔心有人對他動手。        


  因為,誰也凶不過他,誰也悍不過他。誰敢動我一下,我就還你十擊。他深刻地貫徹著這一點,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無懼於殺人,這五年裡死在他手上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他與司卿所謂的“韜光養晦”,在旁人眼裡大概都是笑話。        


  暴鶯之名,早已遠播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不要指責我越來越晚嗷嗷嗷,尾巴沒寫完,早上有工作,沒能摸魚……┭┮┭┮        


         


☆、第四十四章        


         


  五年的時間裡,本來並不是沒有時間或者機會見那人一面的,畢竟他明面上的身份是皇子伴讀,也就是那人兒子的同學,照理見面的機會並不小。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讓葉無鶯成了趙弘沖的伴讀,趙弘沖如今已經邊緣化到連今上身邊的人都見不到了,更何況是他本人。於是,機緣巧合,葉無鶯到京城第五年,才有幸要去見他第一面。        


  “恐怕這個消息很快就要傳出去。”司卿微笑起來。        


  葉無鶯點點頭,“那又如何?”        


  同昔日稚嫩時候不一樣,如今他們倆都是丰姿出眾的少年,往街上一站,便是大把的人朝他們行注目禮。葉無鶯皺起眉來,作為伴讀,本要與趙弘沖同進同出,但他從一開始就沒遵守過,只是再開葉家的車來,到底有些太囂張,他的那輛深葉已經很久都不用了。原來趙弘沖自己到國子監,也是有自己的車的,奈何他已經被宮內欺壓到養護費都快出不起了。於是,便時常厚著臉皮蹭其他人的車,比如也入了學的趙弘啟,葉無鶯原以為趙弘啟也是活不到成年的,記得上輩子他在還沒入學的時候就體弱多病了,這輩子反倒還算好,難道因為王貴妃的倒臺,趙弘淩的提早離世和趙弘沖的失勢,反倒讓一群小變態中相對正常的趙弘啟能活下來了?        


  如果是真的,還真是一件好事。        


  見司卿要用巫殿的車送他們去,趙弘沖擺擺手,“宮裡有人來傳了話了,有車架來接。”        


  葉無鶯有些詫異,同司卿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這裡面賣得什麼藥。宮裡來車架,這未免太過隆重了些,而且,這樣司卿必然不能跟著去了。        


  但現在這不是葉無鶯需要操心的問題,趙弘沖自己的車早就不用了,這會兒皇帝召見,卻有宮中來的車,葉無鶯心中清楚,肯定不是趙弘沖故意爭取來的。他不是不想告狀的,只是知道現在他自己的狀況,告了狀也是白告,回頭只會被欺負地更慘。趁著這個機會,他若是因為自己的靈力車被宮人怠慢並不養護而耽誤了時辰,那便不是他告狀,而是下人失職被上頭發現,自然怪罪不到他身上去。        


  不管境遇怎樣,趙弘沖依然是那個趙弘沖,並不會因此變成任人欺負的小可憐。        


  就跟葉無鶯說的那樣,即便是消息傳出去了,那又如何?難道他們還敢對明擺著要進宮的葉無鶯動手?更別說這會兒還有宮中的車來接,顯然是不敢的。現如今風頭最盛的趙弘旻都沒能鬥得過葉無鶯,其他人更是有所顧忌。        


  趙弘旻這人心理扭曲歸扭曲,膽兒卻不夠大,也不如趙弘語趙弘沖手辣,端看他上來只拿葉無鶯的身邊人出氣,而不是直接沖著葉無鶯來就知道了。這種人野心是足夠了,魄力卻不足,倒是很符合他那心理陰暗的人設。        


  他不夠狠,葉無鶯卻夠狠,不僅對旁人狠,對自己也狠,他敢身邊人一個都不帶跑出來,趙弘旻卻沒敢趁機要了他的命去。        


  只因很多人都知道了葉無鶯的不同尋常,連趙弘旻也覺得在他那位父皇的眼中,大概葉無鶯是不同尋常的。        


  他是金雷真武體,旁人不知道,皇室中人卻大多知道了。反正那位也沒有真正掩飾什麼,即便是由葉無鶯姓“葉”而猜到他的母親是葉家的那位巫,卻也沒人會真正跳出來說啥,這死無對證的事兒,巫殿都不追究呢,旁人哪有開口的餘地?        


  尤其當趙弘毓那個傻子也是金雷真武體被發現之後,葉無鶯的身份就更顯得微妙起來。        


  這種體質絕非爛大街的存在,明面上每一代的金雷真武體大概也就一兩個,只因絕大部分在剛被發現的時候或許就被悄無聲息地滅了口。葉無鶯順順當當在祈南呆到十歲,不得不說是一招妙棋。        


  上輩子有趙弘毓這個天才兒童在,葉無鶯到京城的時候都被處處針對,這會兒趙弘毓成了個傻子,葉無鶯的存在就更加微妙了。        


  等了沒多久,一輛金晃晃的讓葉無鶯覺得很有負擔的“皇家馬車”停在了跟前,這當然也是以靈石為能源的,但是仿造的是馬車的模樣,甚至有兩匹瞧著和真馬沒多少區別的高大駿馬在前面,不用懷疑,用的就是巫偶一般的技術,不過是只有形沒有神的,只有這種特殊材料才能做得出能承受靈石能源車架速度的“馬”。        


  金龍為紋飾,玄布掩車架,赤石為車轅,又有美貌宮人駕車,哪怕只是一輛車,別無隨侍,都是足足的皇家氣派。        


  葉無鶯無語望天,想不到是這麼隆重的車架。        


  皇家要請人入宮,當然也有等級的,眼前這個……是皇子皇女規格的車架。        


  雖然如此說,那些個來國子監的皇子皇女,誰都不會乘坐這樣的車架來,太過隆重,唯有在每年祭祖或者出巡的時候用一下,誰會沒事兒搞這麼一套行頭往外跑啊!        


  於是,皇宮裡的那位究竟想幹什麼?        


  名義上請的是四皇子趙弘沖和他的伴讀,但是,明明該是主要被邀請對象的趙弘沖臉色卻十分難看,一雙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以他的聰明,怎會不知道這車架是為了誰。憑他一個失了母族勢力,十五歲都沒能跨過五級的皇子?別說笑了!        


  是以,他一邊嫉妒得胃都在疼,一邊還笑著同葉無鶯說,“走吧,不要讓父皇久等。”        


  去皇宮不需要帶太多人,因為確實沒人敢在這一路上動手,所以,葉無鶯讓秋瑟那幾個近兩年才到他身邊的同司卿一塊兒回去,只帶著青素上了車。趙弘沖身邊也帶著兩個人,一個一見這車架就滿臉驚喜,恨不得跪下來痛哭流涕感謝聖上還記掛著他家主子,剩下的那個臉色同趙弘沖一樣難看。        


  誰是聰明人簡直一目了然。        


  葉無鶯卻並沒有因為這樣的款待而飄飄然,反倒在心裡冷笑一聲。他太他媽知道座上那人到底有多陰晴不定了,根本沒法揣測他的心思,有一點倒是肯定的,別指望他對任何一個兒子有什麼真正當父親的心思,上輩子優秀如趙弘毓,善良如他自己,那人都不會另眼相看半分,全然冷眼旁觀一群子女鬥得你死我活。        


  五年來,他是第一次進入皇城,其他皇子皇女的伴讀卻已經出入過多次,只因他是趙弘沖的伴讀,所以至今沒有機會進入這座巍峨的城池。        


  葉無鶯現代的時候也參觀過故宮,但故宮與這會兒大殷的皇宮是全然不同的兩種概念。大殷的皇宮,遠沒有故宮那樣精緻講究,它大氣卻粗獷,整個猶如一座巨石砌成的堅固堡壘,最難得的是,每一塊巨石都仿佛渾然天成,絲毫看不出接縫的痕跡,就好比這皇宮裡的每一棟,都是由一塊塊巨石直接雕琢而成,雖也有亭臺樓閣,卻無多少精巧之意,反倒一股子磅礴氣息撲面而來。        


  宮中不論什麼瞧著都很大,這種大不僅僅表現在建築上,宮內不見一朵花一棵草,卻到處種著樹,且都是數萬年的古木,這些古木都不見頹敗腐朽,反倒欣欣向榮,散發著古老的歲月氣息,沉穩寬厚。走在宮內,都有一股特別的芳香縈繞著,久久不散。        


  巨石料峭,上蓋紅岩,雕刻出層層疊疊猶如龍鱗的屋頂,下有玄石,黑色厚重,又以金石為門,琉璃為窗,在那磅礴大氣之中,便有了富貴雍容。        


  “馬車”一路將他們送到大殷權力的中心,那高高的猶如坐落在雲端的封天殿。        


  普通皇城之中,皇帝的宮殿頂多也就是個乾清坤寧,再不然太和永和,哪像這大殷,竟然敢為一座宮殿取名作“封天”,我欲封天,好大的氣魄!        


  然後,他們便下了車,一路沿著階梯往上走去。        


  階梯很長,長到需要抬頭方能看到上方的宮殿。葉無鶯邊走邊情不自禁地想著,這大臣們上朝真是件折磨人的事兒,萬一來個政務上的天縱之才,偏偏身體是個弱雞,那豈不是連朝都上不了了?        


  還真是如此,所以大殷朝的文官,都是能夠輕鬆擄袖子打架的那種,能上得朝的,少說也得有四五級的最低線。        


  所以,這長得不像話的階梯自然不算事兒。        


  葉無鶯十五歲,已經是七級武者,速度遠比趙弘衝要快,於是,他很耐心地壓著步子,不疾不徐地跟在趙弘沖的身後。        


  前方領著他們的,乃是常年在封天殿服侍的宮人,表面不如何,眼角卻一直在偷偷瞧著葉無鶯,一邊瞧一邊驚訝。        


  趙弘沖很不高興,但是這會兒根本沒有他說不高興的餘地,只能憋足了勁往上爬。        


  看著極高的階梯,在他們這些武者眼中,卻著實不算太困難,不過兩刻鐘,他們就已經站在了封天殿的門口。        


  “殿下,還請隨我來。”宮人恭恭敬敬地說。        


  趙弘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幾乎是抖著嘴唇說,“父皇他——”        


  “陛下的意思是,請您先到偏殿中休息。”那宮人笑得很是親切溫柔,態度也很恭敬。        


  趙弘沖的眼圈卻已經紅了,幾乎要落下淚來,他央求道:“我已經、已經數年不曾見過父皇了,只求見他一面……”哪怕他知道見著人了撲上去抱著他的腿哭都沒多大用處,但是見不到人,他的本事更難發揮啊!        


  葉無鶯只是淡淡看著,既不幫他求情,也不落井下石。        


  “陛下已經下了命令,還請殿下諒解,老奴也是做不了主啊。”那宮人低下頭去,歎了口氣。        


  趙弘沖到底只能哆嗦著,跟著宮人去了偏殿。從頭到尾,他都沒看葉無鶯一眼,他怕這會兒只要眼神落在葉無鶯的身上,就沒法控制自己那滿心的恨意和嫉妒。        


  那兩道沉重的金色大門被緩緩推開,葉無鶯腳步輕快,一下子踏入了那寬敞到幾乎好似一個廣場的封天殿裡。        


  地面是黑色的星紋石,入目是十六根巨大的沉紅色燒雲龍柱,再之後,就是懶懶坐在那玉石寶座上的人。        


  他瞧著甚至十分年輕,幾乎沒法想像他的長女都已經快二十歲了。那麼年輕,而且英俊到不可思議。        


  趙申屠。        


  他叫趙申屠,然而,很多人都早已經忘了他的名字,因為這世上本也沒人叫他的名字。他是申字輩,原有許多寓意美好又好聽的字能夠取,偏他的父親給他取了個屠字,屠夫的屠。原是他父親的那位寵妃在嬉笑間隨口說的,因為他的母親,便是一位屠夫之女。        


  平民,只因長得美貌,又資質出眾,被有心人送進皇宮,成了最低階的嬪妃,她除了那極高的資質之外,沒讀過幾年書,更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她的直白簡單倒也讓從未見過這種女子的皇帝注意了一陣子,不過,也就僅限於此了。所以,生下趙申屠後沒多久,她便毫不意外地“病”死了。        


  但趙申屠這個名字,卻要伴隨他一生。從小他便被那些個兄弟姐妹譏笑,不管是他母親的身份,還是他的名字。可是到最後,他們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雖還有兩個活著,卻膽小得猶如兔子,龜縮在家從不問事,再沒有人敢叫他的名字,自然也無人取笑。        


  趙申屠瞧著年輕,實則已經六十三歲,比起其他,這個年紀才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他也是金雷真武體,可那又怎麼樣,這等資質不是他一個,他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方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別說娶妻了,連女人也是沒有一個的。一心向武,直到他勝利了,坐上那個位置,當時,他已經三十二歲。        


  之後,次年他有了第一個女兒,再之後,他有了一堆兒女。        


  可是他就好似永遠留在了那個時間裡,軒眉俊目,高鼻薄唇,一雙眼睛仿佛蘊著星光,嘴角的笑容足以溺斃少女。可惜這一切,都敵不過那寡情薄恩,喜怒無常的個性。        


  長得再好看,也只可遠觀,不論什麼人若是與他一起生活,那絕對是一種災難。        


  “坐。”他簡簡單單地拋出一個字來,便立刻有宮人一路小跑,給葉無鶯送了椅子來。        


  趙申屠從來不是那種不怒自威的類型,他帶著點兒笑的時候甚至顯得有些懶洋洋的,坐在那御座上也不是好好坐著,非但不嚴肅,還顯得隨意地過了分,比如這會兒打量葉無鶯的眼神,便充滿了一種興味和好奇。        


  葉無鶯並沒有行禮,反倒直直地與他對視,不害怕,不憤怒,不溫情,不諂媚,只是那樣平平淡淡地回視。        


  “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會見我。”他說。        


  趙申屠竟然笑了起來,還笑得很開心,“我聽過你的名聲,暴鶯,嘖嘖,鶯歌燕語的鶯?這名字取得不好,太娘氣!不過也好,你這暴脾氣可是隨了我,名字差一點也沒什麼。”        


  葉無鶯知道,趙申屠從來不是那種平白講究規矩的人,他自己就不是個規矩人,否則也不會光明正大地踩著兄弟的屍骨上位,當年他地位未穩,也有人敢當朝頂他,既然敢在朝堂上公然與他作對,那他也就敢公然殺人,讓其血濺當場。        


  趙申屠自己不大講規矩,對旁人的規矩方面也還算寬容,這或許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然而,他居然挑剔葉無鶯的名字。        


  葉無鶯簡直要忍不住笑起來了,喂,你先看看你的名字好嗎?吐槽別人之前,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本吐槽。        


  整個大殿空蕩蕩的,那些個宮人仿佛修煉了隱身術一樣,需要他們的時候就會出現,不需要的時候徹底躲在陰影裡找不到半點兒痕跡。趙申屠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葉無鶯坐在空曠的大殿中央,兩人互相看著,心情卻都覺得有那麼點兒古怪了。        


  因為他們長得像,真的很像。        


  若說葉無若有五六分像葉無鶯,不過是外甥似舅,葉無鶯有幾分像舅舅葉其允便是,但事實上,他更像的是趙申屠。        


  這血緣真是個奇妙的東西,若將葉無若與趙申屠放在一塊兒,那絕對沒有半點兒相似,偏葉無若與葉無鶯有幾分像,葉無鶯與趙申屠足有七八分相似!        


  那些個皇子皇女之中,長得最像他的,竟然是這個他在外的兒子葉無鶯。        


  而即便是已經見過趙申屠多次的葉無鶯,再看到這個人,心中也不乏某種說不清楚的情緒。容貌真的是不能說謊的,他這具身體裡流著的血,與那個傢伙果然是同源呢。        


  “喂,既然你是這性子,給我去西四營吧!”        


  葉無鶯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你在開玩笑?”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趙申屠終於收起了那漫不經心的微笑,展露出屬於帝王的威嚴,“你回去就可以收拾行李了,明天就給我準備去西四營報導。”        


  這他媽開什麼玩笑!他好不容易在京城經營五年有些氣候了,這是要趕他去邊境?!        


  談凱江就是西四營出身,曾在那裡與蠻族作戰長達十數年,那是整個大殷最辛苦貧瘠的軍營沒有之一,因此能西四營出來的,都是最硬氣堅強的漢子,經過那西荒的沙石磨礪,再不鋒利也難。        


  卻忽然葉無鶯的心中一動,立刻爽快地回答:“好!我去。”        


  有時候,要抓住的就是那一閃而逝的機會,幸好司卿的記載極其詳細。        


  “但是我有條件!”        


         


☆、第四十五章        


         


  即便是用極高的規格將自己接了來,葉無鶯也沒天真地認為趙申屠有多看重他,上輩子趙弘毓這個前車之鑒猶在眼前,他就曾說過,不要對這位父皇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否則到頭來後悔的絕對是自己。        


  他或許會一時興起對你好一些,但本性裡的冷漠寡情根本不會改變。        


  葉無鶯勇敢地和他對視,其實並不能讓他對葉無鶯有什麼觀感上的改變,他或許覺得這個兒子有點意思,卻也不會因此而改變自己的決策。要將葉無鶯扔去西四營,大概是趙申屠早就想好了的事,且不容更改。        


  因此,葉無鶯也沒想真正去改變他的想法,只是趙申屠這種剛給顆甜棗馬上又打你一巴掌的做法著實讓他有些憤怒而已。        


  冷靜下來之後,他能想的也不過是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        


  “我要求有隨行巫!”葉無鶯冷冷說。        


  趙申屠一愣,想不到他提出的是這個要求,他挑起眉,英俊的面容更顯出幾分趣味,“你要知道,西四營已經快三十年沒有隨行巫了。”        


  這也是巫殿得以存在,並地位超然的原因之一。大殷與巫殿聯繫最密切的,絕對是軍方無疑,但是關係最差的,也是軍方,絕對別擔心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強強聯合”的事兒。那些個軍漢最厭惡的就是巫,而巫最討厭的就是軍營裡那種讓人束手束腳的氣氛。        


  大殷的軍紀還是很強的,即便是巫,待在那種環境裡也是滿心不自在。        


  但這是軍方與巫殿的交易,巫殿當真命令下來,那些個巫也只能不情不願地遵守命令。        


  有一名巫,這支軍隊將變強不少,戰鬥力可以變成原本的百分之一百二!偏偏這不是精誠合作,而是互相嫌棄,也是見了鬼了。可見巫的性格之惹人厭,以及大殷的軍人決不妥協的執拗性子。        


  可巫殿也是有底線的,西四營太苦了,巫根本就不願意去,除非有人自願申請,否則誰也不能強壓著一名巫去西荒。        


  “只要你答應,我可以保證有一名巫自願去。”葉無鶯一步不讓。        


  他要求的不過是趙申屠那邊去與巫殿交易,保證司卿能夠得到巫令。        


  趙申屠笑了起來,“看來你當真信任那位年年邀請你參加巫祭的小朋友。”        


  說起巫祭,也可以看出趙申屠的不講規矩,本來這等大事,每年一次趙申屠應當要參加的,但他已經連續缺席了七八年了,簡直是光明正大地不把神靈當回事,換句話說,他根本不信神。        


  大殷信神的百姓並不算少,巫是神僕,卻偏得不到他們的多少尊敬。他們信的是神,又不是神的僕人。因此,每年的巫祭,也是民間虔誠祭祀的時節,可是這位帝王是徹徹底底地不信。        


  “不是信任,而是我有自信可以說服他。”葉無鶯站著,毫不畏懼地看著趙申屠說。他不想再坐下去,因為坐在殿下,需抬起頭看趙申屠,總會讓他覺得低趙申屠一等。        


  他當然可以說服司卿,不為其他,這會兒若是去西荒,指不定能得到天大的好處。        


  此時是大殷新曆759年,若是沒有記錯,就在明年春,西荒就要發生一件大事。而在新曆761年,京城也將發生異動,葉無鶯也想不到會有人膽大到想要謀逆,而趙申屠顯然不是心胸寬廣之人,那一年的京城血流成河,幾乎所有人都在趙申屠的暴怒中瑟瑟發抖,被無辜牽連的人不算少,比如那位愚蠢而不自知的大皇女趙弘霜。        


  上輩子的葉無鶯,便是在新曆763年到的京城,對當時那蕭條畏縮的模樣還有些印象。        


  若只有他自己,自然不會忘記這樣的大事,但對於西荒,怕就是真的不知道了。現如今有個機會可以躲過京城的大清洗,又能去試著博一份好處,何樂而不為?        


  “好吧,這一點可以答應你,如果你能說服你那位小朋友的話。”趙申屠自認寬容地說,“你要知道,西荒不是什麼好地方,他不會喜歡的。”        


  巫給人的印象還真是耽於享樂不能吃苦,所以琉綺那樣的簡直是稀有生物,或許是因為她眼睛天生看不見,方才沒有養成其他巫那種窮奢極欲的性格,甚至因為失去了視覺,反倒得到更多的賜予,天性的善良使得她即便是在巫殿那麼多年,還是一般寬容慈愛。        


  葉無鶯抿了抿唇,“我還想帶幾個人去。”        


  “可以。”        


  “我經營的那些勢力不會放手。”最後,他終於說。        


  以趙申屠的本事,怎會不知道他的子女在京城各自經營勢力?他再清楚不過,而且以高高在上的視角瞧著他們玩一些小把戲,他不是真正心胸狹隘的帝王,甚至帶著幾分興趣看著他們玩“過家家”的遊戲,哪怕這種“過家家”會要人的命,他也並不在乎。        


  聽到葉無鶯這樣說,趙申屠似笑非笑,“你該不會是想讓我替你看著那些無用的傢伙吧?”        


  “我說了你會答應嗎?”葉無鶯反諷。        


  趙申屠並不生氣,“所以呢?”        


  “我會留下人看著他們,”葉無鶯口吻平靜,“只請你給個好看點的理由送我去西四營,不要讓我看著像被流放。這樣他們自然不會跑,但若是確定我徹底失勢,他們中的絕大部分明天就回轉投他人的懷抱。”        


  葉無鶯從沒有夢想過像那些小說裡主角王八之氣一放,所有小弟都跪倒在地忠心耿耿,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五年的時間,他辛苦經營來的勢力,在這個時候對他還是很忠心的,只要他不出什麼事,這份忠心自然可以持續下去。但若確定他一朝翻不了身,這些個人也會很現實地另謀出路,這怪不了他們,這世上能夠忠心為主幾乎不為自己著想的小弟那畢竟是極少數的,葉無鶯也沒抱著這種奢望。        


  趙申屠對葉無鶯的興趣更濃了。        


  葉無鶯今年十五歲,是個不上不下的尷尬年級,沒有成年,還不能將之視作成年人看待,卻不算小了,也不是個孩子。尋常十五歲的少年少女,多半還在念書,不論是國子監還是官學,絕大部分的學生都會在那留到十六周歲往後,有不少會到十八歲,甚至一直到二十歲成年的也不算少數。        


  十五歲……照葉無鶯自己的意思,還想要再念幾年書,但是他知道自己一把這個說出口,絕對會引來趙申屠的嘲笑。        


  “靈能機械,辨獸?你是想成為匠人還是獵人?”        


  葉無鶯根本不想聽到這樣的嘲諷。        


  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爭取,大概趙申屠就是會簡簡單單一道政令下去,形似流放一般將葉無鶯扔去西四營。        


  “倒是個聰明的小傢伙。”趙申屠忍不住稱讚了他一聲,他看了看外面已經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今天你就留在這兒。”        


  葉無鶯並沒有抗議,而是安靜地答應下來。他知道,這就是趙申屠給他的回答。        


  宮中與趙申屠一起吃飯,然後留宿,這簡直光明正大地在說明趙申屠對他的看重,這是破解“流放說”的第一步,趙申屠表現地喜歡他,哪怕只是他心情好的時候偶爾表現出的那麼丁點兒看重,都會被其他人解讀出更深層次的意思。        


  比如今天趙申屠沒見趙弘沖一面,卻與葉無鶯交談甚歡,甚至留他吃飯,容他在宮中留宿。瞧著不過是趙申屠私下的行為,明日裡卻會傳遍朝野。只要趙申屠不試圖遮掩,這宮中本也沒什麼秘密可言,但若是他想不讓人知道,這世上自然再不會有人能提起。        


  趙申屠的口味很重,微妙地與司卿有些相似,反正那滿桌鹹的鹹酸的酸甜的甜辣的辣的飯菜,葉無鶯只嘗了一口就覺得胃有些疼,反正也不指望真的吃多少,少少嘗了兩口,便停了筷子。趙申屠倒是胃口好,吃得盡興了方才讓宮人撤了碗盤,隨即也懶得再同葉無鶯說話,揮手叫宮人領他去休息了。        


  葉無鶯睡不著。        


  他當然不可能住在封天殿,不知道趙申屠是不是故意,讓他住的是皇子皇女們住的朝天殿。        


  前前後後的宮牆將朝天殿分為各自隔開的空間,畢竟那些個皇子皇女們絕不希望自己說個話轉頭就被那些個兄弟姐妹們聽見。所以,葉無鶯住的也是一座單獨的宮殿,乃是朝天殿西側的單獨院落,宮牆將這主殿側殿前堂後園一樣不缺的院子圍了起來,距離最近的是趙弘啟的院子,他一向安靜,自然不會來打擾葉無鶯。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葉無鶯沒有再見到趙申屠,就被宮人給送出了宮。        


  在他回到國子監正準備同小夥伴們說一聲的時候,宮中的政令已經下來了,不得不說這效率太高了。        


  果然,正像葉無鶯要求的那樣,趙申屠是打定主意要讓他風風光光地去了。        


  “統領?”謝玉看過來,很有些愕然。        


  大殷的管制跟他們瞭解的並不一樣,文官倒還相似些,武官的系統簡單粗暴到了極致,最大的將軍,往下就是統領,再之後是校尉,沒了。大殷的武官,就這麼三階,倒是有些軍中會設隊正之職,但這職位並不計入大殷的武官系統之中。整個大殷將軍的數目都是數的過來的,這也是為何賀統領區區一個統領,同王貴妃聯合起來,卻能制衡珍妃甚至是皇后的原因。        


  統領,這個位置太高了。        


  若是趙申屠將葉無鶯任命為其他軍隊的統領,怕是會引起激烈的反彈的,有一個校尉,或者是軍營中不設官職的監軍,就算是差不多了,哪有給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統領之職的?        


  但,這是西四營的統領,於是,諸位大臣安靜極了。        


  西四營那是什麼地方?除了常年在西荒的那位張將軍之外,有哪個統領願意去?根本沒有。這道政令上寫得很清楚,就是任命葉無鶯為西四營之嘲風營的統領,西四營分為睚眥、嘲風、蒲牢、螭吻,原本西荒有九營,如今縮減到只有四營了,只因那地方根本沒人去,士兵越打越少,卻不見增援,若非張將軍身為聖者,自願駐守西荒,怕是那些蠻族根本不可能這樣安分。        


  “倒是挺給面子的。”司卿慢條斯理地說,“雖然西四營沒人願意去,好歹也是正宗的統領了。”        


  若是普通的世家子,一下子被任命為統領,哪怕是西四營的統領,也是絕對會被說閒話的。這世界等級雖然森嚴,但若是這麼嚴重的“空降”,誰都不會有好感。偏偏葉無鶯是大家心知肚明又假裝不知道的“皇子”,這皇帝的兒子,不管做到多大的官職,都沒人敢去質詢一句空降,若是一些實實在在的職位,或許會有一些反彈,但指責的不過是帝王太過兒戲,並不敢真的去說皇帝“任人唯親”。        


  “不僅如此,這回他倒是很大方。”葉無鶯眯了眯眼睛說。        


  葉無鶯被封了統領,連謝玉和顧輕鋒都沒能逃過,一人封了一個校尉,唯有阿澤因為是平民,並未得到官職。這一點並不是葉無鶯要求的,他原本想著回來同小夥伴們商量一下,問他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的,結果,趙申屠考慮得倒是“周到”。        


  這其實也是說明趙申屠對葉無鶯的一切都瞭若指掌,包括他交際的這些人,別看平時與他看似親近的不少,但真正能站在他身邊的,只有謝玉和顧輕鋒。        


  對這張調令,謝家和顧家的態度大概會截然不同,西荒貧瘠而危險,顧家怕是並不稀罕顧輕鋒得到這樣的職位,他們更希望她從國子監畢業,然後選官,一步步慢慢來。謝家就不一樣了,一步校尉啊!謝玉才剛十五歲!他們是並不強大的地方士族,這封政令只會讓他們欣喜若狂。        


  那時候謝玉和顧輕鋒都沒能被選上伴讀,但憑藉她們二人的本事,有葉無鶯和司卿為她們運作,直接考上了國子監。        


  “你們願意去嗎?”葉無鶯認真地看向謝玉和顧輕鋒。        


  他知道,上輩子顧輕鋒也是自願從西四營開始起步,並打出名聲的,看著顧輕鋒眼中的興奮,他知道她肯定是願意的。不知為何,顧輕鋒對西荒總是有種莫名的“情懷”,之前就提起過想去西荒瞧一瞧。        


  “當然要去啊。”謝玉笑了起來,“校尉呢!若是憑我自己,從畢業,到選官,一步步往上爬的話,怕是要從九品小官或者普通士兵做起。”她的家中在這點上可不會給她多少助力,武官系統裡的軍官位置太少了,即便是一開始給個隊正,那與那些個文官系統裡的九品微末小官也沒什麼區別,從隊正到校尉,少說也要個五六年,哪是這麼容易的事!競爭太激烈。“所以,看在這職位的份上,這個險值得冒。更何況,我也想見一見西荒究竟是什麼模樣。”說來好笑,她曾經連皇帝的位置都看不上,這會兒卻要努力從下往上爬,嘖嘖,果然有挑戰性和無挑戰性完全是兩回事。謝玉本也是見多識廣,但大殷這樣特殊的世界還當真沒見過,她也是有好奇心的。        


  “去!”顧輕鋒簡簡單單拋出一個字來。        


  她的年紀比葉無鶯和謝玉都大,已經十七歲了,長得更高了,卻還是一般瘦,面色微黃,長相平凡,並沒有多少花季少女該有的妍麗多姿。顧輕鋒的身上,有的只是鋒銳、冷硬和強悍,很難想像她這樣瘦弱的身體,會給人這樣一種強悍的感覺。        


  與謝玉的嬌軟嫵媚,婉約柔美相比,她當真不像個少女。        


  偏這麼幾年,她倆已經成了親密無間的摯友,甚至比同葉無鶯的感情要好得多了。這世事也是難說,上輩子她們二人幾乎素不相識,挺多稱得上做過兩年同學,怕是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此生卻是彼此引為知己,好得幾乎要穿一條褲子。        


  “阿澤呢?”葉無鶯看向司卿,忽然問起來,“他沒有跟著你一起從巫殿來?”幾年中,變化最少就是阿澤,他幾乎足不出戶,一直在巫殿中跟著他師父修煉,一雙眼睛猶如五年前一般清澈單純。        


  司卿有些不悅,“他有什麼用?”能不帶著阿澤就太好了,“反正這裡面又沒提起他。”        


  葉無鶯無奈,“旁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        


  西荒的變化,或許能得到好處的不僅僅是司卿,還有阿澤啊!        


  司卿不說話,葉無鶯知道他又開始鬧彆扭了。        


  他知道,重來一次司卿是成熟了不少,偏偏對待阿澤的時候還是那麼幼稚。哪怕葉無鶯說過阿澤對他的感情很單純,他待阿澤也是,司卿硬是半點不信。        


  這還真是……他自己心存不軌,就覺得旁人對葉無鶯這般好,必然也是心存不軌?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淫|者見淫?45        


         


         


☆、第四十六章        


         


  無論司卿再怎麼不情願,葉無鶯也會帶上阿澤的。        


  趙申屠本就說好了,讓葉無鶯今日就出發,所以他急匆匆叫人將阿澤接了來,一行五人,再加上司卿帶的八個巫殿護衛,葉無鶯帶的談凱江、秋瑟、雪泥,輕裝簡行,從都城出發,朝著遙遠的西荒而去。        


  余者青素和傅斌都被他留下了,他們跟著他的時間久,也更得他的信任,被他留下維持京城的勢力,包括後來來投靠他的一眾高手,他都交給了青素打理。作為趙氏世僕出身的青素,她的本事絕不該只做婢女。        


  葉無鶯並不打算帶太多的人去,因為是去西四營,若是他浩浩蕩蕩帶上一堆的僕從,怕是給那位張將軍留下的第一印象絕不會好,因為那樣看起來就會像一個去西荒刷功績,本身帶著一大堆高手保護的紈絝子。西荒環境險惡,若是當真給那些士兵留下這樣的印象,西四營上下恐怕沒有人願意聽他的命令的,因為西荒士兵是出了名的脾氣硬,也夠狠,帶的人說多不定適得其反,讓他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反而輕裝而去,只帶上兩三人,到得西荒張將軍反倒會護住他的性命,不會讓他輕易死於非命。        


  司卿又不一樣,他是巫,哪怕帶上數十個僕從,張將軍反倒會十分高興,西四營已經三十年沒有隨行巫了,這些西陲的士兵們完全靠著自己鐵一般的意志和強硬的手段在抵抗著蠻族,有巫去簡直再好不過,更別說這還是一名大巫!他只會盼著司卿帶的人越多越好,因為這樣可以完全確保這位大巫的安全,至於司卿的脾氣難不難搞,已經是額外的煩擾了。        


  至於綠歌,她已經失蹤五年,至今杳無音訊,昨日裡去見趙申屠,葉無鶯本想讓他幫著找一找,但到底沒有開口。綠歌的命牌好好的,初時葉無鶯擔憂過她是否也落入危險,但後來調查過當日之事,紅舞死了,她卻是逃了,不曾落入趙弘旻的手中,那現在她的失蹤只能說明一件事,她不想回來。既不想回來,葉無鶯也不勉強,並沒有像某些主家那樣因為暴怒直接捏碎她的命牌。        


  秋瑟和雪泥是前幾年方才到葉無鶯身邊的,他們全名叫陳秋瑟、陳雪泥,名字不怎樣,卻是京城有名的聖者陳徽的記名弟子,也是他的族人。如今葉無鶯外出,常常帶著這對堂兄弟,他們也確實表現出了極高的屬於武者的素養,忠勇俠義一樣不缺。        


  談凱江在西荒曾經待過十數年,旁人不帶也要帶他,因為只有他最為瞭解西荒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儘管已經離開西四營多年,這素來沒什麼人願意去的西四營指不定和以前根本沒什麼區別。        


  越是往西去,這春日裡充滿生機的濃綠景象便越來越少,車窗外漸漸從綠色過度到土黃色,還有各種高大岩石呈現出的深紅、暗綠、靛藍。        


  葉無鶯眯著眼睛瞧著,一路這般平靜,倒是他沒想到的,他以為那些個皇子皇女,多少要給他找些麻煩的。        


  “或許這就是趙申屠的意思。”司卿忽然說。        


  葉無鶯愣了一下,“你是說?”        


  “西荒雖然十分危險,於你而言,說不定是最安全的地方。”司卿看著他,“其他的軍中勢力且不說不能給你統領這麼高的位置,與那些皇子皇女的家族未必沒有牽連。你要知道,上官家在軍中頗有勢力,你與上官家在宮中的珍妃之子趙弘旻已經是生死之仇。皇后家亦然,她出身大士族,有幾位堂叔便在軍中,再加上她母親那邊的一個舅舅,如今也是統領。哪怕是趙弘啟,他的外公也是東漓水軍的統領。”        


  大殷尚武之風盛行,文官著實沒有看不起武官的餘地,甚至不少世家士族之中,也有不少子弟希望走軍方的路子,恐怕這也是為何大殷只設三階軍官的原因所在,就是為了杜絕那些世家中妄圖進入軍方的人在選官時候多加操作,反倒壞了軍隊的底子。相比較而言,給這些世家子一些不痛不癢的閒散文官官職反倒是小事了。        


  但是各世家士族之中,總不乏優秀的子弟在軍中的,現在就是這個情況。        


  甚至連趙弘霜,都不能說完全沒有軍方勢力,就連葉無鶯自己,之前也在試圖接觸幾位校尉一位素來中立的統領。        


  可是,到底比不過那些個天然就有親戚在軍中的皇子皇女。        


  “我知道你的意思,相比較而言,唯有西四營是最乾淨的。”因為條件最艱苦,晉升的希望也最渺茫,世家士族有前途的子弟絕不願意來。        


  想到這裡,葉無鶯忍不住朝顧輕鋒看去,上輩子她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才會執意去西四營?這輩子,她又為何一聽要來西荒,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這裡面必有原因的。        


  趙申屠果然不是真的想要為難他,怕是早就想好了的,將他扔到西四營來其他皇子皇女或許在幸災樂禍,在趙申屠看來,這不過是對葉無鶯的磨礪。        


  刨除了陰謀詭計的影響,單單是環境的險惡,或者說真正戰場上的磨礪,他認為對葉無鶯是必要的,當然,葉無鶯自己也這麼想,他早已經不抵觸去西荒了,甚至還盼著去瞧一瞧那滿目黃沙的場景。        


  到底是不一樣了。        


  上輩子他直到死,趙申屠都沒有做過這樣的安排。        


  若是他沒想錯,怕是趙申屠比那時候要更加看重他,才會有這樣的一條命令下來。        


  “現在,我們要想的是,明年那件事,該如何運作。”司卿翹起了唇角。        


  葉無鶯點點頭,瞥了阿澤一眼。        


  從春到夏,歷時將近三個月的時間,葉無鶯他們方才從京城到了西陲邊境,正值盛夏,卻是西陲邊境最難熬的時節。        


  他們到的時候是白天,酷烈的陽光毫無阻礙地灑下來,他們一從靈力車上下來,就感到那股子熱浪撲面而來,陽光照在臉上,更是有種被灼傷的感覺。        


  怪不得談凱江的皮膚永遠是那種黑紅色,在這樣的環境裡待上幾年,恐怕都得是那種樣子。        


  不多時,便有兩個士兵從不遠處走了過來,他們行了個軍禮,將信將疑地看向葉無鶯,“奉張將軍之令,特來迎葉統領!”        


  不能怪他們懷疑,實在是葉無鶯的長相太沒有說服力。若是他同那些武將一樣至少外表看上去高大健碩威武雄壯,恐怕這些士兵看他的眼神絕不會這樣懷疑。        


  但葉無鶯這世的長相是天生的,十五歲的少年甚至還帶著點兒纖瘦輕盈,獨屬於少年的那種氣質更使得他那眉目如畫精緻無雙的長相添了幾分好似瓷器的脆弱。        


  他很好看,偏與軍營格格不入,尤其是這西四營,這裡的漢子大多同談凱江一樣,粗糙、高大、健碩、兇悍。        


  葉無鶯卻是全然相反。        


  除此之外,不論是談凱江,還是長得相對平凡憨厚,卻高大壯碩虎目生威的陳氏兄弟,都沒有葉無鶯這樣違和。同樣違和的,還有一身錦衣華服的司卿,和他身後那群略帶倨傲的護衛。        


  巫殿的護衛多是窮凶極惡的高手,他們只聽巫的命令,對旁人卻未必有多少好脾氣。        


  這些士兵多聽過巫的不好相處,反倒心裡有個準備。可是上頭來的新統領也是這副全然屬於世家子的秀美雅致,白皙羸弱,到底讓他們有些失望。        


  談凱江一到這裡就顯得很自在,主動與引路的那兩個士兵攀談,努力給葉無鶯拉回一些印象分,卻也沒有多少用處。        


  這是一座邊陲大城,到處是用堅硬的明黃色和淺紅色岩石製造的房屋,因此看上去有種詭異的童話感,這兩種顏色實在是畫風有些不對,可在西荒,這種巨石十分常見,吹去風沙磨去外層的石灰之後,露出的就是這樣明亮的黃色和紅色,巨石很大,用來建造房屋再好不過,只是需匠人一點點將岩石挖空,雕鑿出門窗和天然的桌椅石床便好。        


  因為高階的武者都可以將這些巨石直接扛回來,所以這反而是貧瘠的西荒成本最低的房子。        


  百姓們見到葉無鶯一行人,都好奇地瞧了過來,然後就到處都是竊竊私語。從那些眼神明亮的女孩子們帶笑的面容看來,哪怕他們並不符合這個地方普遍的模樣,但到底還是符合一般人的審美的。        


  雖然說,這種審美于葉無鶯並沒有什麼用處。        


  可葉無鶯明白,哪怕百姓瞧著對他沒什麼抵觸,甚至有些好感,但他們的房屋大多是這些士兵替他們從荒漠中扛回來的,他們與西四營有種天然的情感聯繫,必要的時候,他們絕不會站在葉無鶯這邊,而會堅定地支持西四營的士兵。        


  甚至,他們中的不少年輕人,未來會加入西四營,這也是為何其他地方沒有人願意來這裡,西四營卻仍然維持著四營的原因。他們真正補充的兵源幾乎沒有其他地方調來的,全部都是當地自願保衛家鄉的年輕人。        


  “葉統領,今日奉張將軍之令在城內給您洗塵,但怕是明天,您就要直接去嘲風營報導了。”一名士兵忽然轉過頭來說。        


  雖然他努力掩飾,葉無鶯還是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些許看好戲的意思。        


  “好!”乾脆俐落地答應下來,他瞥向一副懶得與人搭話的司卿,不禁有些羡慕。        


  巫可以這樣任性,他卻不可以。        


  聽到這話,司卿終於“紆尊降貴”說了他到這裡來的第一句話,“我與他一起去。”        


  那士兵愣了一下才說,“司卿大人,您可以直接住在城主府中的。”        


  “住在這兒?”司卿嘲諷地笑了笑,“然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是要悶死我嗎?”        


  你還知道悶啊,就你這樣可以把自己在巫殿裡一關一整天的人還怕什麼沒人說話?開啥玩笑……        


  那士兵猶豫了一下,偷偷瞧了葉無鶯一眼,苦笑說,“可是城中的環境到底好多了,嘲風營駐紮在小城撒禮,那裡有些太——”        


  他話只說了一半,葉無鶯卻已經猜到了不少。        


  這位士兵大概在擔心司卿去了之後,因為太過辛苦而鬧脾氣。        


  畢竟巫的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        


  “這裡還叫好一些?”司卿看著這除了石屋什麼都沒有的城市,貧瘠到連棵小草都瞧不見。烈陽當空,把這腳下的土地曬得滾燙,隔著靴子都能察覺那駭人的溫度,再加上不時吹來的熱風,叫人呼吸都有些困難。        


  那士兵卻真誠地說,“是的,這裡比撒禮好多了。”        


  西四營之中,是輪值換守的制度,三營守在外城,一營駐紮在這裡,此城叫召城,乃是邊境大城,這位蒲牢營的士兵說得沒錯,召城已經是西荒四城之中條件最好環境最佳的一座了,也被稱為邊境的裡城,與外城的艱苦根本不能比。        


  葉無鶯已經忍不住要歎氣了,看來這裡比他想像得還要糟糕。        


  沒走多久,他就已經覺得皮膚有種被灼傷的疼痛感,等到張將軍住的城主府中時,走進那高大的石屋,他頓時覺得舒服多了,陽光照不進來,溫度下降了十度不止,冷得人直接打了個哆嗦。        


  “這裡到晚上要冷一些,葉統領,若是到撒禮去,怕是得再帶一些稍厚的衣衫。”因為談凱江刷的好感度,那位士兵友情提醒說。        


  葉無鶯笑起來,“多謝。”        


  談凱江已經事先提醒過他了,西荒氣候變化十分劇烈,溫差極大,白天熱得能將人烤熟,晚上卻能如同寒冬一般難熬。        


  說是洗塵宴,事實上上桌的飯菜十分簡單,簡單到一般的世家子恐怕都下不了口的程度。譬如那時葉無燮連官學的居住條件都嫌棄,這樣的飯菜怕是一口都不能吃。葉無鶯卻不一樣,他看到這桌色香味都有些慘不忍睹的食物,仍然能安之若素,一口一口慢慢將這粗糲難嚼的食物吞進肚子裡去。        


  見他並不是那麼嬌氣,那些士兵的臉色也好看多了。        


  “張將軍呢?”葉無鶯問。        


  那士兵回答:“張將軍去例行的巡查了,這洗塵宴是他早早吩咐下來的,在上個月他就已經離開了召城,恐怕已經深入了西荒,不過按照慣例,大約也就這幾天的功夫要回來了,到時候,必會召葉統領來相見的。”        


  葉無鶯點點頭。        


  這位張將軍在整個大殷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身為聖者,駐守在這艱苦的西荒已經數十年,他的這股精神就足以叫人欽佩。他出身士族,卻早年就與家中斷了聯繫,後意外結識趙申屠,他比趙申屠大七歲,卻曾經親如兄弟,只是不知發生了什麼,張將軍遠走西荒,趙申屠對他也仿佛置之不理。        


  這一餐大家都吃得很是不盡興,於是,葉無鶯十分淡然地說:“我天生有個殘缺的洞天,帶了些稀奇食物來,麻煩諸位今日來迎我,又與我說些西荒之事。明日我便要去撒禮了,今晚我就設宴,請大家吃上一頓,還請諸位告知在城中的校尉隊正,必要來赴我的宴。”        


  那幾名士兵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這才點點頭。        


  他們並不擔心有人說什麼,即便是葉無鶯要拉攏人,也不會拉攏蒲牢營的人,他是嘲風營的統領,這西四營中除了張將軍之外,他的地位不在在其他人之下,即便是要拉攏,也該拉攏嘲風營中的幾名校尉。        


  也有人瞥了葉無鶯一眼,殘破的洞天?這是什麼玩意兒?        


  不比世家士族的見多識廣,知道殘破洞天這種“高級貨”的畢竟是少數。他們只是想著,這位新來的葉統領要請他們吃飯,不知道吃些什麼?看他們帶的行李這麼輕便,也不像是帶著很多食物的樣子啊?        


  這等荒涼之地,是當真沒有什麼好的食物,所以,他們一邊期待著一邊又懷疑著,有些人覺得葉無鶯心懷不軌,也有人期待著晚上來的人太多,他的食物拿不出手直接出個大醜。        


  第二天就要去撒禮了,葉無鶯並不打算就這麼去。別見召城與撒禮有一段距離,但他可以肯定,這裡的消息肯定會傳到撒禮去。與其到那裡再想辦法折服那些個校尉隊正,不如今天就將他的名聲打出去。        


  你說他哪來這麼多食物?        


  呵呵,別忘了,他可是有空間呢!        


  他早就問過談凱江,這西荒最缺什麼,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這裡缺糖。西荒有一處鹽礦,並不缺鹽,荒漠之中也有凶獸,肉倒也常見,只是沒有蔬菜,也缺糖。        


  偏偏這兩種,葉無鶯都不缺。        


  晚上他要用一種十分違和的方式震撼這西陲邊境,誘人的甜點蛋糕餡餅濃湯,甚至是意面和新鮮的蔬菜沙拉,甚至是壽司、漢堡、熱狗、三明治,再加上冰涼的霜淇淋、沙冰。        


  哪怕大殷不是全然的古代背景,這些東西仍然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自助餐的形式,擺得滿滿的食物,空間之中葉無鶯早已經攢了數年的物資多的可怕,倉庫放不下了他就索性堆放在外面,反正空間裡食物不管放在哪裡都不會腐壞變質。        


  夜幕降臨,這位新到的葉統領要大開宴席,來的人卻比他想像中還要多一些。        


  那甜甜的香氣已經彌漫開來,叫人期待又意外。        


  “好香啊……”一位滿面風霜的高大男子吸了吸鼻子,驚異地看向自己的府邸。        


  張將軍恰好在今夜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十七章        


         


  “將軍!”來赴宴的人中,當然也有領頭一位,正是蒲牢營的統領,他姓榮,來這西荒的時間比張將軍還長,但如今西四營的三位統領中,屬他對張將軍最為忠心。        


  張將軍看過來,“老榮啊,這是怎麼回事啊?”他往後瞥了一眼,跟在榮統領身後的一群人立刻收斂了興奮的神色,乖乖地低下頭去,甚至有些不安。        


  因為他們都知道,張將軍不僅武力強橫,而且飽經世事,哪怕他們不是刻意為難葉無鶯,只是有點兒小心思,怕都瞞不過這位在西荒威望極高的將軍,所以,他們才有那麼點兒不安的神色。        


  榮統領朝身後一個校尉使了個眼色。他沒好意思說張將軍本讓他親自去迎葉無鶯,結果不僅他沒去,聯手下的校尉都沒去,就派了幾個士兵跑去接了人,所以這會兒難免有些心虛。        


  是的,整個西荒並沒有人真心接受葉無鶯,哪怕在京城的人看來,哪怕是西四營的統領,他們也是瞧不上的,但在西四營的人看來,你一個啥功績都沒有,才十五歲的世家小子,憑啥空降我西四營來當統領?        


  他們都知道,嘲風營的統領已經缺了快半年了,但只要沒人願意來,任校尉就可以繼續代統領之職,反正京中也無人關心。        


  理智上他們知道這調令是很合乎規矩的,且世家子願意跑到西荒來吃苦本身就是件挺不可思議的事兒,端看他們西四營中世家子加起來數數都不超過十個就知道了,這些絕大部分都是在家中不得志被排擠出來的傢伙,甚至有被陷害送到西四營的。別說世家了,連士族都很少見。        


  張將軍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聲,“你們啊,真是蠢!”他招招手,毫無架子地蹲下來,這些個來赴宴的統領校尉隊正都在他周圍圍成了一個圈,“若是普通世家子,你們這麼幹也就幹了,我睜隻眼閉隻眼也就算了,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不就是個小地方的世家子嗎?”榮統領忍不住說。        


  張將軍恨鐵不成鋼,“你覺得普通的世家子怎麼可能十五歲就被調來做統領!即便是我們西四營的也不可能!朝上那些個老頑固根本不可能答應。”        


  “那他是怎麼——”        


  “只有一種情況這個調令被毫無反應地通過!”張將軍直接敲了一下榮統領的腦袋,“他是皇帝的兒子!”        


  “啊!”周圍的人都發出一聲驚呼。        


  西荒不比京城,祈南都未必有幾個人知道葉無鶯的身世,西荒更加不可能知道,於是,這會兒聽到了心中的驚駭自然難以言表。        


  張將軍冷笑著,“也就因為他是皇帝的兒子,哪怕被一下子封做統領,也沒人敢指摘什麼,這天下本就是黑殷趙氏的,難道還能罵他任人唯親?”他的話裡對趙申屠並沒有多少尊敬。        


  榮統領不安地動了動身體,“我不知道……”        


  “現在知道了?”        


  眾人都默不作聲,之前那股子心思都不敢再拿出來了。        


  張將軍可以對今上沒多少尊敬,他們可是不行,對大殷的忠誠刻在他們的骨子裡,哪怕西四營是個好似被遺忘的地方,卻不代表他們對帝王的忠心會打折,聽到葉無鶯的身世,他們頓時開始為之前的行為後悔。        


  這些軍人不管表面如何,脾氣絕大部分到底還是耿直的。        


  “那今天葉統領的宴會怎麼辦?”一個校尉弱弱地說,他已經快忍受不了房子裡的甜香不停鑽到鼻子裡去了。        


  張將軍挑起了眉,“他主動說要設宴,還是你們哄抬他讓他請客的?”        


  “這個是他主動提的。”榮統領趕緊說,“好像是說他有個什麼殘破的洞天,準備了些東西來宴請我們。”        


  旁人不知道殘破的洞天是怎麼回事,榮統領卻多少有些明白,一聽到葉無鶯的身世,他立刻恍然,怪不得呢,普通的世家子哪可能走了這種狗屎運。        


  “既然是他主動提的,就給我扯了笑臉去赴宴。”張將軍沒好氣地說。        


  眾人趕緊點頭表示明白了。        


  等到他們站起來,一抬頭就瞧見了一個笑容明媚身姿嬌軟的少女站在門口,正笑吟吟地瞧著他們,仿佛正在禮貌地等待他們商討完畢。        


  榮統領他們一見到她頓時眼前一亮,這世道男女本沒有多少差別,但西荒很特殊,他們要面對的敵人是蠻人。同鮫人之中女性地位高男性地位低一樣,蠻族是相反的男性主導,女性沒多少地位的種族,早年西四營是有女兵營的,這麼多年過去,卻只剩下寥寥數百個女兵了,無他,女兵在西荒比男兵還要危險。蠻族可不管你大殷的女人有多厲害,他們抓去的女人那就是女人,下場絕對好不到哪裡去,因此,為了減少損失,不少女兵在戰場上都直接身著男裝,長此以往,在西荒幾乎瞧不見這般秀麗明媚的少女。        


  “張將軍。”只見她行了個禮,然後乾脆俐落地自我介紹,“謝玉。”        


  張將軍驚訝,她便是調令中那個新校尉謝玉!        


  他原以為……        


  好吧,他知道跟著葉無鶯來的兩個都只有十五歲,卻不知道其中一個是這樣美貌的少女,只瞧了一眼她的長相,他就大皺其眉,但看到她的資質,又有些驚豔。        


  十五歲的六級煉氣士,好吧,她果然有成為校尉的本錢,他們西四營中,五級以上的校尉只有一半,沒辦法,窮又荒僻,到哪裡吸引這麼多高手去?        


  謝玉引著他們往裡走,城主府仍是那個城主府,巨石所砌,高大、粗獷、寬敞。        


  在足以當做廣場上的前廳,直接拿大石頭當桌子,削平一面,穩穩排開,錯落有致,這些石頭都是葉無鶯和顧輕鋒利用下午的時間,自己跑出城去找來的,被刀劍削成差不多大小的規格,就是極好的桌椅。前後懸起繩索,掛好一盞盞靈力燈,便能將這前廳照得亮如白晝。西荒早晚溫差極大,到晚間這會兒天剛擦黑的時候,就已經冷得猶如初冬,比起室外,室內要更冷一些,可別指望石頭有多少保溫的功能。但室外有風,室內沒有,譬如今天這樣的天氣,寒風刺骨,自然是室內要好得多。        


  那些士兵仿佛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溫度,仍舊穿得輕薄,他們想著的是很快便能到屋子裡去,卻沒想到葉無鶯直接在室外宴請。        


  不得不說,葉無鶯根本就是故意的,呵呵,你們能那麼待我,不還擊一下我怎麼甘心?        


  表面上他卻仍然帶著親切溫和的微笑,直接迎了上去,哪知一看心中便是一突,只因為首一人瞧著太深不可測。        


  他竟是叫人看不出年紀,至少那張英武俊朗的面容雖有風霜之色,卻並不顯得蒼老。可是,他的發和眉已經霜白了一半,使得這人驟一看去,是很有些違和的,仿佛年紀不大,又好似年齡不小。但若看他那雙明亮如星辰的眼睛,便知道他充滿力量、生機勃勃,怕是正當壯年。        


  只是一瞬,葉無鶯便反應過來,趕緊迎了上去,“張將軍。”        


  是了,唯有那位名震西陲的張將軍,那位青年成名早早便成了聖者的張將軍,方才有這樣可怕又深沉的氣質。高階本就可以延緩衰老,張將軍只比趙申屠大七八歲,自然不能稱之為老,只是這西荒的粗糲沙石到底使他雙鬢斑白滿面塵霜。這地方呵,竟是連聖者都能被磋磨成這副模樣。        


  但聖者畢竟是聖者,即便如此,他仍然精神旺盛身體強健,朝葉無鶯看過來的時候,連葉無鶯都一時心有些發顫。        


  他發現了,這位張將軍看他的眼神頗有些複雜,只一眼看來,眼中閃過的情緒快得讓葉無鶯抓不住。葉無鶯想著,恐怕是自己與趙申屠長得像,讓他想起了往年的時光,畢竟聽說他們曾經親如兄弟,只是不知為何落入到這般田地。        


  葉無鶯親自陪著張將軍,寒暄著將他們引入眼會場中。        


  為了防風保溫,所有的食物都裝在金屬制的餐盤裡,這餐盤是葉無鶯早早就命人定制的,中間分隔,咱下半部分裝上他親手做的小靈能機械,擺上一顆下品火靈石,按下按鈕,便可以長時間維持著餐盤的熱度,使得所有的食物都有能夠剛好入口的溫度。        


  還有幾塊石頭上擺的是酒水,酒是謝玉親手釀的啤酒,水是葉無鶯從空間拿的新鮮果汁,都擺在謝玉做的“啤酒桶”裡,下方是頗為“現代化”的水龍頭,旁邊有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大瓷杯和切好的新鮮檸檬。        


  讓葉無鶯說,東方美食絕對要比西方有底蘊,且真正頂尖的東方美食更可以是享受的饕餮盛宴,但若論便捷,絕對比不上西方速食的。比如這會兒他餐盤裡的那些切好的蛋糕餡餅,包括松餅曲奇、漢堡披薩,都是隨取隨用,實在是太適合分餐或者說做成這副自助餐的模樣了。        


  他沒有設座椅,只有簡單的白色瓷盤整整齊齊地擺著,他們用小夾子將食物放在盤中,就可以盡情享用,這樣的食物只需一個叉子,或者直接用手,完全可以很簡單地塞到嘴巴裡去。        


  葉無鶯也準備好了金屬叉子,全是純銀製品,但這些士兵恐怕更喜歡直接用手。        


  “這些是——”連張將軍都滿臉震驚。        


  葉無鶯微微笑著,領著眾人從左邊開始走,“這裡有飲品,看到這個地方沒有,只需拿起一個杯子,輕輕擰一下,就會有酒水出來,注意,左邊這三個桶是酒,這一桶要稍苦一些,這一桶口味清冽,這些都是我們謝校尉親手釀的,”他指了指站在旁邊的謝玉,“你們可以先倒一點點出來嘗一下比較喜歡哪種口味。右邊這三桶是果汁,草莓汁、蘋果汁和櫻桃汁,我都貼了標籤,以免你們難以分辨。”        


  臥槽搞啥,連個喝的都這樣講究?在西荒有一兩口劣酒喝就頂了天了,還分口味?果汁是個啥玩意兒,這裡連新鮮的果子都瞧不見,還能奢侈地榨成汁?別開玩笑了!        


  “從這裡開始就是主食區了,我一樣貼了標籤的。小麥麵包、玉米麵包和土豆麵包,都已經切成薄片了,可以配著旁邊的蘋果醬、草莓醬、樹莓醬、黑莓醬和番茄醬,抹上一點就可以。這些都是派,我推薦這一種,南瓜派,還有鮮魚派和肉餡土豆餅,真的很美味,當然,熏肉派和芝士派也很不錯……”        


  眾人已經快被那香氣給折磨死了,偏主人還沒說宴會開始,他們怎麼可以直接動手?        


  “樹莓松餅和曲奇,還有這邊的小煎餅味道都很好,這是披薩,其實也是一種餅,注意這一種有些辣。或者有人喜歡培根煎蛋?噢對了,培根就是一種特殊的方法,基本上就是熏肉的味道,就好比之前那個熏肉派,就是用培根做的……或許有人喜歡炸魚薯條和烤土豆?”        


  尼瑪話怎麼就這麼多!眾人瞪著葉無鶯,只盼著他那不疾不徐的語速能加快個十倍!        


  “……這是漢堡,有肉的和鮮魚的,還有三明治和壽司……這種叫蛋糕,也是各種口味,你們可以看一下標籤。”葉無鶯帶著張將軍繞了一圈,終於要到最後了,“沙拉用的都是最新鮮的蔬果和沙拉醬,如果吃不慣這種醬的話,可以不加。這裡都是湯,不過口味和你們熟悉的那種湯可能有些區別,當然,還有一些餐後水果和小零食,蘋果、草莓和櫻桃都很甜,再比如爆米花和霜淇淋,這種櫻桃雪糕是我的最愛,你們可以嘗一嘗。這裡的飲料估計你們都不太喝的慣,熱巧克力感興趣的可以嘗一口,偏甜。當然,喜歡糖的話可以直接吃這裡的焦糖蘋果和太妃糖……”        


  葉無鶯依舊笑盈盈的,“這些食物都很不常見,我知道,可以說是我的私家食譜,還望你們都能喜歡。都自由些、自由些!自己去拿盤子吧,愛吃什麼拿什麼,若是空盤了,我再讓人上就可以了。”        


  他話音一落,那些士兵們歡呼一聲,幾乎是爭先恐後地往放白瓷盤的地方奔去。        


  張將軍沒急著走,他眯著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葉無鶯,葉無鶯無辜地看著他,“怎麼了張將軍?”        


  “這一頓,恐怕很不便宜。”他緩緩說。        


  在西荒,面前這些恐怕全部都是稀有貨色,甜食、新鮮蔬果,對於西荒而言,再沒有比這兩種東西更貴的了。這一場宴會,在西荒而言,簡直比最頂級的世家宴會都要昂貴稀少。        


  “價格倒還在其次,”葉無鶯微微笑著,“還請張將軍嘗一嘗我這些個古怪奇特的美食,瞧一瞧是否符合口味。”        


  男人其實對甜食的偏好還沒有女人那樣執著,來的人中有三個女校尉,一嘗那美味的蛋糕就覺得自己心都要化了,男性到底好一些,嗜甜的其實沒有那麼多。可這是在缺糖的西荒,在這裡,幾乎沒有任何含有糖分的食物,連澱粉類的大米都極少見,能有幾塊煎餅吃就算不錯。人體到底還是需要糖分的,他們只一嘗,這種奇特的甘甜口味給他們的刺激絕對要超乎想像。        


  張將軍終於緩緩走了過去,先是接了一杯啤酒,恰好是黑啤,相對比較苦的那種,這種苦澀背後,又有一種奇特的迷人甘甜,那是麥芽的香氣,他忍不住又喝了幾口,嘖嘖稱奇。        


  然後是那些個“派”和蛋糕,他每一樣都嘗了一些,卻對那種叫漢堡的食物情有獨鍾,鬆軟美味,肉汁可口,塞進口中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一種美妙的滿足感。        


  張將軍承認,他本身對食物不是那麼介懷的人,對美食也沒什麼品位。昔日趙申屠和他是一樣的,他們是世家士族中的異類,在茂密的叢林中連烤得半焦半生難入口的艱澀凶獸肉都能吃得很開心,所以在西荒一住十幾年也沒什麼意見。        


  但今晚,他必須承認,其實他還是介意的,任誰吃到好吃的食物時,總會感歎以前那些太過糟糕的食物。        


  張將軍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也是很愛甜食的。        


  葉無鶯看著這些一邊埋頭大吃一邊互相讚歎的西荒士兵,同謝玉顧輕鋒交換了個眼色。雖然沒打算用食物就能征服世界,但至少能征服這些個士兵的味蕾,也算是一項成功。        


  阿澤也在大吃特吃,他邊吞下手中的三明治,一邊含糊不清地說:“司卿大人沒事吧?”        


  司卿是大巫,而且是掌握著強大力量的大巫,但卻對自己的身體無能為力。他身體不好,剛到西荒就有水土不服的症狀,還沒到晚上就已經倒下了,這會兒正可憐地躺在床上。        


  比起司卿對阿澤的意見十分大,阿澤對司卿印象卻還算不錯,他的脾氣率真,這幾年一直住在巫殿裡,比起謝玉和顧輕鋒,他和司卿更熟悉一些。        


  “等會兒你還是去看一看他吧。”謝玉取笑說,“若不是知道他本就身體不好,我都差點以為他這又是什麼苦肉計了,他可是司卿啊!”        


  一聽她這樣說,顧輕鋒都笑了起來。        


  是啊,那可是司卿啊,強大地好似天地間沒什麼能讓他色變的司卿。噢,只除了葉無鶯能夠輕易牽動他的情緒。        


  可是,他這會兒居然病歪歪地躺到了,著實讓她們感到十分驚異。        


  好吧,司卿平素的強勢和傲慢,總讓人忘記他其實身體不佳。        


  這裡宴會熱鬧,本該好好躺在床上的司卿,卻披上了黑色的斗篷,消失在了城主府的後巷。他遠比葉無鶯還要熟悉這裡,因為上輩子他來過。他沒有對葉無鶯說謊,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對他說一個謊。        


  只是,有些事他沒有說得那麼詳細而已。        


  “怎麼樣了?”他冷冷對一個護衛說,臉上浮現一抹不正常的暈紅,顯然,他的水土不服是真的,這會兒他也是真的很不舒服,瞧著脆弱到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倒。        


  那護衛半跪在地,沉默不語。        


  司卿手中的鞭子落下,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鞭痕。        


  “廢物!”        


  看來,還需他親自動手。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十八章        


         


  召城這麼環境惡劣的地方,照理司卿這樣的人是絕不會青睞的,更別說是親自到這裡來了,可是那時候,他就是來了。        


  原因十分簡單,他要追殺一個人。        


  而這個人一路往西,竟是跑到了召城,所以司卿也到了召城。        


  司卿不管前世今生,性格刻薄陰暗到招人討厭,事實上卻從來是個謹慎的人,所以才能一個個地將害死葉無鶯的人拖入深淵——他們若是聯起手來,根本就不比司卿弱,但他們就是輸了。        


  這樣幾乎從不失手的司卿,卻差點陰溝裡翻船,而這翻船的對象就在召城,他讓手下出去打聽消息,卻想不到這召城連百姓都防心極重,不過提起個名字就讓他們感覺到不對勁,警惕地壓根兒不肯透出半點資訊。        


  司卿眯了眯眼睛,“……劉錦……”他對這個敵人的消息知道得很少,甚至他覺得這多半是個假名字,但唯一確定的是他是召城的軍官,且野心勃勃,那時候不僅收容了從京中逃來的趙弘申,恐怕彼時勾結蠻族必然有他一份。        


  他沒有直接將詳情告訴葉無鶯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只怕這人與顧輕鋒有些聯繫,司卿還記得那時候趙弘申猶如喪家之犬,帶著幾個心腹往西逃來,那個害死無鶯的直接兇手也在其中,他自然一路追來,就在這召城的院子裡,他看到顧輕鋒曾與劉錦說話,口吻似是有舊。重來一回,他的無鶯瞧著強硬冷漠了許多,事實上內心仍然十分柔軟,最讓司卿感到不安的是,他只怕到頭來更加相信顧輕鋒,這當真是個讓他心碎的猜測,因此,到底沒能說出口。        


  直至今日,司卿都在遺憾沒能要了他的命,反倒讓他逃走了。        


  等他回到房間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葉無鶯悠然坐在他房內等他,旁邊的食盒簡單明瞭地說明了他的來意。        


  “看來我們體弱多病的大巫還真的挺擅長苦肉計的,還有閒情逸致在這寒風凜冽的晚上出去散個步。”他譏諷說。        


  司卿卻笑著走過去,整個人都往前傾倒,葉無鶯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閃開,因為雖然嘴上這樣說,他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司卿的臉色很不好,帶著不正常的暈紅就算了,嘴唇乾枯,完全沒有半點血色。        


  他的病是真的,於是,接住他沉重身體的葉無鶯也更加惱火,“都這樣了,還往外跑什麼?!”他摸了摸司卿的額頭,滾燙到叫他縮回了手。        


  司卿很容易發燒,哪怕重生了,他再怎麼注意,這副身體都沒辦法變得健康起來。        


  這邊葉無鶯怒氣衝衝,靠在他身上的司卿卻悄悄彎起了唇,若是五年前,葉無鶯絕對會站在一旁冷漠地看他朝地上倒去,別說是給他靠了,扶都未必會扶,看來,他這五年還是卓有成效的,至少讓葉無鶯消除了不少戒心。雖然說,感情方面的隔閡仍然在,至少他已經將自己視作夥伴的一員。        


  或許還比不上謝玉和顧輕鋒,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但這對於司卿而言,的確是件大好事。        


  然而,頭腦是真的昏昏沉沉起來。        


  他與召城真的不和,上輩子也是如此,若不是病痛大大削減了他的能力,那時已經是天巫的他怎麼可能讓那傢伙逃走。偏因為對他的忌憚,那名字也是假的,讓他後來的詛咒恐怕並沒有起到成效,自己與那傢伙也沒有太深的羈絆,在沒有其他資訊的情況下,連追索都沒能做到。        


  “不管你是真病還是裝病,”葉無鶯冷冷說,“今晚的事你還是需要給我一個解釋。你——是不是來過召城。”        


  司卿苦笑起來,他的無鶯從來不是好糊弄的人,本來是想送些吃的給自己,看到自己不在房間裡恐怕已經勃然大怒過一回,幸好自己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收斂了些許脾氣。        


  於是,司卿只能在葉無鶯把他扔到床上之後乖乖躺好蓋上被子,瞧著再安分不過,護送他回來的兩個護衛中就有剛剛被打了一鞭的那個,他的背後火辣辣的疼,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幾乎沒法相信剛剛那個兇狠暴戾的司卿和現在這個眨著眼睛恨不得裝成小綿羊的司卿是一個人。        


  “我是來過召城。”向著葉無鶯說謊絕對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司卿也吃夠了一個謊言滾下去到頭來滾成無數個謊言,最後徹底摧毀兩人間信任的苦頭。        


  葉無鶯眯了眯眼睛,“你沒有寫過這一條。”        


  “我寫了。”        


  “不要質疑我的記憶力,”葉無鶯沉下臉來,“你寫的那些我都翻過很多次,根本沒有提到召城這個字眼。”        


  司卿乖乖說,“我是在這裡殺的趙弘申和含祁上人。”        


  葉無鶯一怔,“在這裡?”        


  “嗯,他們一路西逃,我追過來的。”他的聲音已經軟下去,整個人似乎都已經昏沉起來,顯然病的不輕。        


  “但你還是沒有解釋,現在要出去幹嘛,可別說是找人敘舊。”司卿這樣的性格,能找得到人敘舊才叫奇了怪了,尤其是在這邊遠的西陲,更何況這件事的問題就在於,司卿從沒有在那些記載裡提到過召城。        


  葉無鶯繼續問的時候,司卿卻已經睡過去了,他的呼吸聲很輕,額頭依舊滾燙,整個人縮在被子裡的模樣,與他平時截然不同。連葉無鶯也是意外,從沒見過司卿這副樣子。        


  就好像一個蜷著身體努力保護自己的小男孩。        


  不知道為什麼,葉無鶯的內心好像被什麼輕輕掃過,有些酸酸的,說不出來的意味。        


  他對司卿的人生本來是很瞭解的,他有家人,卻跟沒家人沒什麼兩樣,至於朋友,除了一些泛泛之交,他從沒有真正親近的朋友。巫殿那個地方多的是心裡不正常的人,他的性格再孤僻刻薄,也不會顯得太奇怪,頂多是不討人喜歡而已。        


  所有人都覺得他就該是那樣的人,在一個不正常的環境中,他的缺點並不會遭到旁人的指摘。        


  於是,一天天的,司卿就變成了眾人心中的那個樣子,說話刻毒,性格冷漠,陰晴不定。        


  上輩子,葉無鶯從來沒有見過他生病,哪怕他每天都是一臉病容,卻維持著那樣的強大尖銳,有著淩然霸道的氣勢。        


  護衛已經悄然退了出去,葉無鶯用棉布包著冰塊做成簡易的冰袋,想要翻過司卿的身體,讓他平躺著再將冰袋放在他的額上,哪知道司卿死死團抱著身體,竟是怎麼都掰不過來。        


  汗濕他的頭髮,葉無鶯皺著眉,手上用了力氣,才將他掰過來,將冰袋放好,就看到司卿的眉已經皺了起來,那是一種很不安的神色,他似乎努力想要醒來。        


  “你好好睡吧,我在。”葉無鶯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脫口而出這句話,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一聽到他的聲音,司卿立刻安分下來,皺著的眉葉鬆開,甚至就這麼沉沉睡去。        


  葉無鶯心中複雜,他知道,這會兒的司卿肯定不會是在裝睡,即便是讓他裝可憐,以司卿的自尊心絕對做不出剛才那副模樣,他最厭惡的就是脆弱或者說恐懼這種情緒,再怎麼裝可憐,也不可能。這就說明一件事,他是真的信任自己,哪怕在病得不清醒的時候,都發自內心地信任自己。        


  這一夜,他沒有離開,掏出他的劍來,用冰水開始一遍遍擦拭。        


  同樣是過度用的無鋒已經被他拋棄,眼前這一把,叫做流月,名字很美,劍也很美,是葉無鶯親自挑的一把劍。劍身修長,比尋常的長劍更要長上三分,以特殊的鍛造方法打造,通身瑩潤,如披月光,光若流水。        


  它看著很美,事實上很重,比無鋒還要重上很多,而且鋒利,鋒利且堅硬。        


  葉無鶯很喜歡這把劍,上輩子他沒有用過無鋒,因為那時候,趙申屠壓根兒沒有注意過他,除了葉家給的那把靈劍之外,他也用過幾把很不怎樣的普通重劍,直到去了京城,方才得到這把流月。        


  所以,他對這把劍,既懷念又情深。        


  一個劍客,如果連自己的劍都不愛,他出劍的時候必然沒有辦法渾然如意,有如臂使。        


  清早的陽光落入室內,葉無鶯起身,摸了摸司卿的額頭,燒退了。但他仍然睡著,並沒有醒來。        


  葉無鶯走了出去,對守在門外的護衛說,“讓他在城裡再休息兩天,我先去撒禮,他好了若是願意來再讓他來找我。”        


  “是。”        


  這些個巫殿護衛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眼高於頂甚至傲慢無禮,在葉無鶯面前卻乖得如同在司卿面前一樣。        


  於是,葉無鶯拋下生病的司卿,帶著謝玉、顧輕鋒和阿澤,再加上談凱江、秋瑟、雪泥,直接去了撒禮,或許因為昨夜裡那場盡興的宴請,榮統領答應親自送他們去,無疑熱情許多。        


  從這位榮統領略帶憂色的眉宇,葉無鶯猜到恐怕他的上任不會那麼順利。        


  連與嘲風營沒多大關係的蒲牢營都對他的“空降”有那麼大的反彈,對他的到來根本不歡迎,更何況按照規矩要直接聽他的命令列事,真正需要面對他“空降”的嘲風營?        


  “葉統領,實話同你說吧,那嘲風營著實不是什麼好去處。”榮統領乾脆俐落地說。他的性格本就不是婆婆媽媽吞吞吐吐的類型,索性就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葉無鶯微微帶著笑,“怎麼就不是好去處了?”        


  榮統領歎了口氣,“你可知這嘲風營已經多久沒有統領了?”        


  “多久?”        


  “統領這職位不比其他,隊正可由統領自己任命,晉升到校尉也不算很難,有些熬資歷也是能熬上來的,統領不一樣,”榮統領淡淡說,“這得京中任命,且不是有資歷就夠的。”        


  統領這個職位,已經算是軍中高官了,平民熬上一輩子資歷,幾乎也是不可能熬成統領的,這種情況極少見,除非你已經是聖者或者賢士,連九級的平民,想要當統領都是癡人說夢。但換成世家或者士族,就變得容易多了,比如榮統領,還沒有葉無鶯等級高,只因他是士族,在西四營熬了二十幾年,得到統領的位置不會有什麼阻礙。        


  “嘲風營沒有統領已經快十年了。”榮統領的口吻中不乏譏諷,“這西四營裡攏共才幾個世家士族啊,尋常小世家或者沒落士族的子弟怕都不願意來。”        


  葉無鶯沉默,知道他說的是實情,而且,這個士族還得是正宗的士族。譬如趙申屠給了顧輕鋒謝玉校尉之職,卻沒給阿澤,哪怕明面上阿澤是個士族,但在趙申屠的眼裡,他仍然是個平民。軍中有人想通過這種方法得到晉升,花一大筆錢還是能個掛個士族的名頭,可惜這種名頭在普通情況下比如入學或者其他還是有用的,在軍中或者官場卻根本不會管用。        


  這也是大殷等級森嚴的一種體現。        


  “幸好嘲風營中幾個校尉還算能幹,雖然這兩年因為和蠻族交戰頻繁,也有幾個犧牲了,還剩下的三個校尉卻都是十分優秀的。”榮統領說著說著就有些欣慰,顯然這三個校尉他很熟,也很看重,“尤其是任校尉,不僅為人豪爽,而且有勇有謀,在沒有新的統領時,一直是他在代統領之職。”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葉無鶯的臉色,“他已經是八級武者了,雖是平民,卻是西荒不可或缺的高手,在嘲風營中威望極高。”榮統領認真說,“他的代統領之職,是張將軍親自任命的,所以,還請你不要為難他。”        


  葉無鶯聽得心裡有些不舒服,當然,他也沒指望一頓飯就徹底收買像榮統領這樣的人,若是沒有昨晚那場宴席,恐怕他連話都懶得跟自己多說吧?可是榮統領這擺明車馬站在任校尉那邊的意思仍然讓葉無鶯感到不大高興。        


  可表面上他仍然帶著得體的微笑,柔聲說:“他是出色的將領,我又剛到西荒,自然還要倚重他呢,又怎麼會為難他?”        


  榮統領松了口氣,這才笑了起來,“你也放心吧,任校尉為人很是知趣,絕不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的,只是他威望高,怕是下頭人對你會有些不滿。但西荒人才少,像任校尉這樣的可用之人更少,葉統領又是初來乍到,現在正是盛夏還好一些,等到深秋時節,怕是蠻族又要開始不安分了,他們準備過冬的習慣就是要來邊陲掠奪一番,撒禮又是面對蠻族的前站,若是失去任校尉,怕是今冬要難熬許多。”        


  葉無鶯若有所思,看來榮統領是真心地在勸他,怕是與蠻族的交戰並不順利,甚至可以說大殷是沒有優勢的。不過,瞧張將軍滿面風霜之色,明明身為聖者,卻通身都透著幾分疲憊,這話多半也是真的。        


  蠻族不好打,而堅持守住西陲的西四營,又沒有多少人願意來,使得情況越來越惡化。        


  從召城去撒禮,葉無鶯並沒有用靈力車,照著榮統領說,靈力車最好留在召城,若是往撒禮去還帶著,就會變成明晃晃的靶子。蠻族不懂靈力機械的技巧,卻對那些個巧奪天工的靈力機械極其著迷,不論是靈力槍還是靈力炮,都是他們的重點搶奪對象,雖然他們搞不懂這種靈力槍炮裡繁複精密的靈能陣,但並不妨礙他們視它們為珍寶。哪怕是不會使用,那些蠻族的首領身上,多半佩戴著一把兩把從大殷搶來的靈力槍作為裝飾。        


  靈力槍炮都是如此待遇,就更別說靈力車了,絕對會讓那些蠻族瘋狂。        


  所以這會兒,他們騎著西荒獨有的運載獸,也是被人類馴服的凶獸的一種,外形似馬和駱駝的結合體,體型卻差不多是駱駝和馬的三四倍,只是腿很短,它被稱作西荒山駝,以遠遠瞧著似是一座小山為名,被馴化已經超過了千年,幾乎徹底失去了作為凶獸的烈性。駝獸的身上負載著他們帶來的行李,只需要三四隻駝獸,便足以將他們送到撒禮去了。        


  越是往西去,入目的景象越是荒涼,只需來過一次,便會徹底理解為何此處被叫做西荒。        


  除了巨石和烈日,眼中全是廣無邊際的沙漠。        


  “再走上一個時辰,就要到撒禮了——”榮統領正說著,卻臉色忽然一變!        


  不用他提醒,葉無鶯眯起眼睛,瞧著烈日下隱約的黑影。        


  “蠻族!”榮統領的聲音徹底沉了下去。        


  除了葉無鶯他們一行人,榮統領只帶了二十個士兵,因為蠻族幾乎不可能在夏天出來活動,照理這會兒的撒禮附近應該是極安全的。        


  所以,怎麼會這麼巧,恰在這裡碰上蠻族?        


         


☆、第四十九章        


         


  就在幾句話的功夫,那些蠻族就已經進入了視線裡。        


  加上上輩子,葉無鶯也是第一次見到蠻族。事實上,在蠻族、妖族、龍族和鮫人之中,與大殷關係最不好的,就是這西荒蠻族,其次妖族,倒是龍族素來心高氣傲,又不喜陸地,對大殷保持著全然漠視的態度,鮫人最弱,與大殷的關係也最好。        


  傳聞是傳聞,真正見到的時候,還是頗有震撼力的。蠻族人比殷人要稍高一些,卻要壯得多,皮膚微黑,穿著用特殊的藤蔓穿起來的石片甲裙,上身赤.,鼓起的肌肉就像是葉無鶯記憶中的那些健美先生,更別說皮膚上那些古樸伸展的紋路——他們維持著圖騰崇拜的傳統,蠻族部落之中,除了首領之外,薩滿的地位也很高,因為薩滿能夠借用圖騰賜予他們力量。        


  蠻族素來不喜歡坐騎,以他們的平均體重,再加上沉重非常的石片裙,尋常的坐騎支撐不起他們的重量,而若是用凶獸,比如大殷這邊的這種山駝,他們又沒有馴化飼養山駝的本事,那些數量不算多是山駝全是搶大殷的。        


  他們很像是葉無鶯認為的那種原始人,但是他們和原始人也有很大不同。蠻族或許不是十分聰明,但他們有自己的一套傳承,使得自身的武力值十分恐怖,不僅如此,蠻族有自己的文字和文化,與殷人相比,他們的武器鍛造水準之高簡直超乎想像。他們有獨有的技術,甚至是殷人無法習得的。        


  在多年裡與蠻族的交戰過程中,也不是沒有碰到過狡猾又睿智的蠻族人,之所以憑著西四營這樣的水準也能將蠻族攔在西荒,不過是因為蠻人天生留戀故地,且部落與部落之間多有矛盾,他們如果團結起來不要命地試圖攻入大殷,僅僅憑藉西四營根本不可能攔得住。不過,蠻族多少也知道,憑藉著他們真正想要顛覆大殷那純屬癡人說夢,大殷的強大不是他們能夠否認的,若是真的觸及大殷的逆鱗,他們根本沒法抵抗大殷的強者。        


  譬如現在,榮統領看到那同樣只有二十多人的蠻族小隊,臉色卻有些發白。他帶著的士兵人數上並不太遜於蠻族,可是,那是頭上佩戴著紅色鳥羽的蠻族小隊!        


  “紅羽……”榮統領嘴唇顫抖著,緊緊握住了腰間的靈力槍。        


  談凱江的臉色也很難看,他低聲向葉無鶯解釋著,“蠻族之中分為許多部落,大大小小大概有數百個,其中最大的三個部落為囫桑、彌和利利蔔,這頭配紅羽的小隊身上繪著凶獸火鳥的圖騰,顯然是彌部落的人。”        


  “彌部落很可怕?”        


  “很可怕,三大部落之中,就屬彌部落的人最為可怕,因為他們的進攻方式不僅暴烈而且殘忍,迅猛如風,一旦勝了幾乎從不留下活口。相對利利蔔就要好一些,這個部落注重利益,會留下俘虜送信回來,用一些糧食物資便可將人贖回。囫桑最為狡猾,輕易不會出來,更喜歡驅使一些小部落來打前站,自己往往要看形勢才會出手。”        


  談凱江的語速很快,口吻低沉,顯然他雖說清楚局面,面對這彌部落沖過來的小隊,心中並沒有多少底氣。        


  葉無鶯眯著眼睛看向那二十幾個蠻族漢子,他們奔過來的模樣就好比一群凶獸,“砰砰砰”砸得地面都仿佛在顫抖,憑藉著他過人的眼力,可以看到這群人臉上的殘忍和興奮。        


  蠻族不能簡單稱之為野蠻人,就是因為他們並不是毫無智慧,但是彌部落,卻是最接近野蠻人的一群。        


  而且,因為不能用大殷的力量體系來衡量他們,葉無鶯甚至沒法得知他們的戰鬥力有多強,可若是連七級武者談凱江都這麼忌憚的話,恐怕這群蠻族是真的相當可怕。即便不能夠準確判定,葉無鶯仍然能夠感覺到那種危險到令人戰慄的氣勢。        


  但是,他怡然不懼,微微一笑,“真是巧,我也不喜歡留下活口。”        


  談凱江聽到他鎮定自若的口吻,立刻平靜下來,他這也是慣性反應,等到想起葉無鶯和謝玉、顧輕鋒等人的強大,心中頓時安穩許多。        


  “少爺,我們需要抗住那個領頭的人物。”談凱江沉聲說,“一般而言,彌部落的小隊首領,幾乎都有八級武者的水準。”        


  葉無鶯卻已經輕盈地從駝獸上滑了下來,笑著說,“不,你去保護榮統領,那個首領交給我。”        


  “少爺!”談凱江顯然不同意他去冒險,雖然說這麼幾年來,少爺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冒險,更讓他們感動的是,他從未真正將他們拋出去當棋子甚至是炮灰,反而在紅舞出事之後,將他們密密實實地保護了起來,輕易不讓他們出去涉險。        


  葉無鶯柔聲道:“我到這西四營難道是來讓你們保護著玩的嘛?不,你們都知道,我不可能有這樣的幸運。正因為這裡能給我新的磨礪,我才會來,這是我的第一個機會,你們誰也不准和我搶。”        


  謝玉已經清脆地笑了起來,為了她和顧輕鋒的安全,她們已經都換上了男裝,顧輕鋒的模樣換上男裝完全就像是個面色微黃的少年,根本看不出多少女孩子的模樣,謝玉就不同了,她長得明媚嬌俏,他們原以為怎麼都很難掩住她通身的女性氣質,哪知道謝玉換上男裝之後,立刻連動作神態都改變了,瞧著便是個面如冠玉的俊美少年,說不出的瀟灑。        


  眾人都不知道,她屬於女性的嫵媚多嬌有很大一部分是所練功法的緣故,只需將這種外放的魅惑收起來很大一部分,她扮男裝根本沒有絲毫問題,甚至曾經她混跡江湖的時候,扮過不少次俠士,對她而言著實不算什麼特別困難的事。        


  “若他們都有八級,那我們肯定轉身就逃,但只有首領有這個水準的話——鶯鶯,那個倒楣蛋就交給你了。”        


  葉無鶯沒好氣地說,“說過多少次了,別叫我鶯鶯!”這個接近於綽號的昵稱簡直讓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跳舞了。        


  幾句話的功夫,蠻族已經沖到了近前。葉無鶯臉色凝重地看著蠻族手上的武器,蠻族人對鍛造武器有上天賜予的天賦,但他們的資源太少了,譬如蠻族匠人不少都能鍛造出品質很高的靈劍,然而他們沒有那麼多的材料去奢侈地鍛造靈劍,於是,滿族人一般而言,拿著的還是普通的武器。要說普通,其實也不普通,蠻族擅用長.槍和長刀,槍比尋常槍要長出一寸三分,刀是闊口刀,扁平,刀鋒極銳。        


  在他們剛剛進入射程的時候,榮統領、謝玉和阿澤就已經開了槍。        


  榮統領手中那把靈力槍更像是獵.槍的外形,他端起來,瞄準,無聲地放了一槍,正是瞄準那位狂奔過來首領,只見他靈活地往旁邊一躥,那靈氣形成的氣團爆開,在他的身上還是留下幾道白痕,顯然,沒能傷到他。        


  謝玉與他不一樣,她的槍比榮統領地要短得多,卻又比一般的靈力槍要長一些,而且她是雙槍,兩把一模一樣的槍在陽光下閃耀著金屬獨有的光澤,一把暗金色,一把玫瑰金,都是很適合女子的美麗顏色,在女煉氣士當中極受歡迎,但是,謝玉選擇它們並不是因為外表。        


  與他們相比,阿澤手上那把槍就顯得黯淡多了,不僅黯淡,而且陳舊,只是葉無鶯知道,他這把槍才是三人之中價格最昂貴的那把,因為這是阿澤的師父交給他的,在差不多三十年前,這是一把極有名的槍,它叫虞美人,雖然外表看著一點都不美,甚至有些笨拙,沒有漂亮的裝飾和鮮豔的顏色,但是虞美人的強大毋庸置疑。        


  阿澤現在還不能全然掌握它的威力,但有它在,阿澤幾乎可以與比他高一級的煉氣士相較,哪怕只是幾乎,也足以讓絕大部分的煉氣士嫉妒不已。要知道,越階可絕不是表面上說的那樣容易。        


  水木相生,謝玉是水屬性,阿澤是木屬性,他們開出的這一槍並不是直接瞄準,而是在空中交匯,化作一道恐怖的青色氣流,朝著那首領附近的一名蠻族沖去!        


  “噗”地一聲,這名蠻族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臟位置已經被開了一個洞,爆開的洞足有拳頭大小,水能飛濺,木能蔓延,他的五臟六腑都被那飛濺的水珠和尖銳的草尖破壞殆盡。        


  一名蠻族轟然倒地。        


  那些個蠻族卻並未因為自己同伴的倒地而被震懾,反倒口中發出憤怒的吼聲,帶著更可怕的氣勢朝他們沖來!        


  因這一槍悚然而驚的卻是榮統領,他也是煉氣士,他很明白煉氣士是怎麼回事兒,更知道握有靈力槍的煉氣士究竟可以發揮怎樣的力量,可是那兩個年級還沒有他一半的少年少女真的驚到他了。        


  水木相生的道理他懂,煉氣士之間根據屬性配合無間的例子他也見過不少,但若是要用靈力槍打出這樣的組合彈,看上去輕描淡寫,難度之大卻是榮統領這樣積年的煉氣士都不敢嘗試的。而且以他的眼力,可以看出這兩槍看著是同時射的,但實際上是那個少年先瞄準開槍,謝玉再配合一槍,時間差大概小到可以忽略不計,才能那麼完美地結合起來,而難就難在這精准到毫釐的控制能力,少年要做的是瞄準,並考慮到另一槍相和時候造成的準頭偏移,謝玉要做的就更多了,若是她的控制稍稍不那麼精准,這兩彈就會變成一個大大的笑話,最終兩槍都落空。讓榮統領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們怎麼就能在瞬間判斷出來,並選中同一個目標,抬手就開槍呢?        


  這種可怕的默契簡直不能用默契來形容了。        


  如果說他剛開始還是因為葉無鶯昨晚的客氣而對他們多出幾分親近的話,這會兒是真的有些被震懾。        


  恐怕他們並不是京中隨便因為流放扔過來的世家子,瞧著再怎麼稚氣未脫,也掩蓋不了他們本身實力強大的事實。        


  在他心中複雜的時候,葉無鶯已經沖了上去,他甚至來不及阻止。        


  談凱江只得大喊一聲,“榮統領,還請掩護一下我家少爺!”        


  榮統領認識談凱江,他這樣的高手在西四營中並不常見,不過是因為身份所限,他不是平民出身,而是賤民,父母都是被流放的罪民,所以哪怕已經七級,都沒能得到校尉的位置,在西四營呆了十幾年之後,終於黯然離開。        


  他沒想到的是,再次回來,他跟在了葉無鶯的身邊,成了忠心耿耿的護衛。        


  榮統領知道,這已經是談凱江能夠爭取到的比較好的結果了,他的心裡仍然對談凱江有些失望,若是他知道談凱江是命侍,恐怕會更失望,但瞧著這會兒談凱江毫不掩飾的著急,他相信葉無鶯應當是個不錯的人,才會打動這個心防極重慣常沉默寡言的硬漢子。        


  西四營的士兵都有豐富的同蠻族作戰的經驗,哪怕只有二十幾個人,他們面對蠻族同樣也是夷然不懼,沒有一個後退的,紛紛拿出武器擺好架勢,榮統領一聲令下,他們也都悍勇地沖了上去。        


  短兵相接。        


  不是陣地戰的時候,煉氣士基本上還是沒有武者管用,他們大多身體羸弱,並不是能夠上陣殺敵的人,在己方與敵方交戰在一處,除非真正掌控入微的煉氣士,尋常煉氣士並不大敢開槍。        


  因為容易誤傷己方士兵。        


  榮統領眼神複雜地看了謝玉和阿澤一眼,這兩個孩子才多大年紀,頂多十四五吧?卻能夠毫無障礙地往人群中射擊,甚至有自信不傷到自己人,這本身就是值得炫耀的事了。        


  葉無鶯這會兒已經無暇再去管榮統領在想什麼,他認定一個目標之後,眼中就只有那個高大的蠻族漢子。        


  流月是很漂亮的劍,在陽光下本該熠熠生輝,偏卻似乎藏在了那光影之下,很有幾分幽暗。葉無鶯的腳步輕盈,他又生得俊美風流,皮膚白皙身形修長,很有世家子的風範,卻絕非像是蠻族那樣一看就十分彪悍的強者氣質,使得那個蠻族首領眼中露出殘忍之色,覺得自己一隻手就能將他那脆弱的脖子捏碎!        


  然而,比他如風的速度更快的,是他的劍光。        


  不知為何,那蠻族首領覺得空中的烈日忽然閃了一下,讓他的視線都有一瞬的模糊。        


  劍光如電,悶雷滾滾,晴空驕陽似是瞬間被烏光遮蔽,天地變色,暴雨將傾。        


  “啊——”那首領忽然痛嚎一聲,眾人凝神看去,就看到他一條胳膊已經飛天而起,“啪”地一聲落在了不遠處滾燙的沙地上。        


  之後,才是噴濺的鮮血。        


  葉無鶯手中的劍微微下垂,甚至沒能沾染到絲毫血跡。        


  那蠻族首領這才從那些微的幻覺中醒過神來,那頭頂的灼灼烈日仍在,並沒有烏雲更沒有雷光,更不會有剛才恍惚間讓他覺得即將落下的暴雨,這一切,不過是那小子的劍光給他造成的錯覺。        


  而僅僅是這一瞬間的錯覺,卻讓他付出了一條手臂的代價。        


  事實上,如果不是在最後關頭他往一側避了一避,這一劍是朝著他的脖頸而來,這會兒飛出的就不會是一條胳膊,而是他的頭顱。        


  因為疼痛和失去手臂的憤怒,這蠻族首領喉中發出低沉的嗚咽,眼神也猶如凶獸一般,變得通紅,瞧著十分可怕。        


  葉無鶯聽不懂蠻族的語言,他是準備學的,到西四營來這點兒基本功還是需要,到明年春的時候還能另有用處,可是,學的那麼點兒基礎,並不能讓他現在就聽懂這暴怒的蠻族那模糊不清的咒駡。        


  若是尋常武者,失去了一條手臂會讓他們的能力大大削弱,但對於悍勇的蠻族而言,似乎卻並沒有多少影響,他拎著手中的闊口刀,朝著葉無鶯沖了過來,每一步都在那沙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他是真的憤怒了,而且就像談凱江說的,差不多能與八級武者相當。        


  葉無鶯只是一名七級武者,剛才如果不是雷厲風行又出其不意,並不一定一下子就能傷到他。        


  從很久以前,葉無鶯就不是那種喜歡持久戰的人,他的功法也完全不適合持久戰,於是,他持劍而立,露出了一個清麗而柔和的微笑,整個人的氣質卻變得更凶戾更可怕。        


  “我說過,你們不喜歡留活口,我也不喜歡。我對誰找你們來的答案也毫無興趣。”        


  “因此,你們都可以死了。”        


  劍風割面,烏色翻滾,這一回,是真正的遮天蔽日。        


         


☆、第五十章        


         


  即便是不站在葉無鶯的對面,不作為他的對手,看到那一劍仍然叫人駭然色變。        


  榮統領瞪著眼睛,瞧著那可怖的一劍裹挾著風雷之勢朝著那高大的斷臂蠻人落下,直到最後,那把劍終究還是化作一把劍,這種玄妙的感覺很難說清楚,只是方才氣勢洶湧十分叫人恐懼,這會兒看去,那又只是一把劍。        


  單純的、質樸的一把漂亮的劍。        


  但站在那位蠻族首領的位置,這會兒卻已經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他的眼中也只有那樣一把劍,這是毫無花哨的一劍,甚至沒有剛才那等駭人的氣勢,偏偏讓他遍體生寒,剩下的那只手上抓著的刀都快提不起來了。        


  沉重、簡單、鋒銳,令人避無可避。        


  這位蠻族首領總覺得自己不論往哪個方向避讓,都會直接撞上他的劍鋒,逃不開,躲不掉!        


  悶吼一聲,他猶如受傷的凶獸,紅著眼睛朝著這一劍沖去,大不了就是一死!        


  於是,他死了。        


  這看似簡單的一劍,實則是葉無鶯巔峰的一劍,他這十年寒暑勤練不輟,能得的不過也就是這麼一劍而已。在那蠻族首領的頭顱飛出去之時,他白皙的面容浮現一抹不正常的紅暈,唇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顯然,這後遺症也是很快襲來,讓他持劍的手瞬間虛軟無力。        


  談凱江已經顧不得他的吩咐,跑過去一下子接住了他,謝玉和顧輕鋒圍在葉無鶯的身旁,同阿澤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防護圈。        


  不論是謝玉還是阿澤,都是相當奇葩的煉氣士,譬如謝玉,她的身手甚至比某些武者還要靈活,當然,身體的脆弱這是沒辦法的,後天的武學沒辦法像武者的先天武學那樣淬煉身體,但她的步法輕功多變,尋常武者想要傷到她並沒有那麼容易。阿澤又是另一種奇葩,他幾乎不懼怕傷害,哪怕是致命傷在他的身上就變得不那麼致命,他的身體能承受的傷害大約是常人的好幾倍,在謝玉教授他一些基本的步法輕功之後,更是極難有什麼真正的危險。        


  而顧輕鋒那柄彎刀環繞在側,輕靈飄逸,與彎刀本身的黯淡陳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刀光太美了,美得猶如月光螢火,輕輕的,猶如一抹風中飄起的薄紗,每一道刀光都好似行雲流水一般,帶著朦朧夢幻的色彩。        


  這是一種長久以往才能培養出的默契,他們都知道葉無鶯出手從不留有餘地,而且,這個蠻族首領也不是留有餘地的情況下能夠幹掉的人,別看殺死他的過程這樣簡短又乾脆俐落,葉無鶯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謝玉早就吐槽過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一百的法門,嘲笑這種自己也會受傷的功法竟然被稱之為大殷第一本身就不科學。        


  首領已死,在方才的交戰中已經殺死了七八個蠻族,剩下的十幾個竟然沒有一個逃走,反而紅著眼睛爆發出更大的力量,給榮統領這邊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一個個被殺死。        


  可是榮統領這邊,二十個護衛只剩下七人,葉無鶯內傷,顧輕鋒、阿澤輕傷,完好的只有謝玉、阿澤和榮統領,雖然勝了,氣氛卻仍然很沉凝。        


  “去將那些蠻族的腦袋都割下來。”葉無鶯吩咐談凱江,談凱江領命,乾脆俐落地割下了所有蠻族的頭顱,包括之前被葉無鶯砍下的那位蠻族首領的腦袋也撿了回來。        


  謝玉接過手去,用大布包將所有的腦袋包好,系在了山駝身上。        


  一行人默默無語,又開始朝著撒禮前行,卻再沒有了之前那種輕鬆的氣氛。        


  到達撒禮的時候差不多是傍晚時分,屬於夜晚的寒意已經襲來,偶爾吹過的風都帶著西荒獨有的凜冽,白天的酷熱還未散去,在這個時間便有了一種古怪的矛盾,既熱又冷,交織之下會讓初來者感到十分不舒服。        


  葉無鶯的傷自然不可能好得那麼快,但表面上已經瞧不出受傷的痕跡,越階殺人於他而言早就猶如日常便飯,連這種爆發帶來的後遺症,也遠沒有最初厲害了,最快明天一早,他就能初步恢復一些戰鬥力,雖然不可能回到巔峰狀態,卻也可以發揮出三四分的實力了,要恢復完全,卻至少還要個幾天。        


  一進撒禮城,不論是葉無鶯還是謝玉顧輕鋒,都非常敏感地察覺到了這裡對他們的不友好。        


  同走進召城的時候不一樣,召城看向他們的目光,還是帶著好奇、猶疑和些許不滿甚至是不屑的,但撒禮不一樣,他們甚至感覺到了某種類似於敵意的東西。        


  眾人之中,顧輕鋒的臉色最難看,不知道為什麼,葉無鶯覺得她的內心正在壓抑著一股恨意。        


  這真奇怪。葉無鶯思索著,卻並沒有問出口來。        


  上輩子他對顧輕鋒並不大瞭解,除了那些個眾人皆知的傳聞之外,甚至可以說是一無所知,而此生她是自己的同伴,葉無鶯很體貼地沒有問,如果她想說,自然會說,如果不想,問了反倒叫她為難。        


  事實上一路來西荒,她的情緒就有些奇怪。        


  或許因為榮統領也感覺到了這種氣氛,他的臉色有些不安,帶著他們去營地的腳步也顯得格外匆忙。        


  營地裡的士兵正在操練,葉無鶯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卻發現並沒有什麼好看的,異常簡單的操練項目。大殷的軍人還是十分講究紀律的,但這種紀律也是相對而言,並沒有現代那麼嚴格,來之前葉無鶯就已經和謝玉折騰出了一整套的訓練規章和項目,兩個人畢竟比一個人好一些,若是葉無鶯一個人,怕還根本弄不出這麼個東西,畢竟他又不是軍人出身,甚至稱不上軍事愛好者。        


  在這方面,謝玉比他還精通一些。        


  可是現在,暫時真的沒有什麼使用的餘地,整個軍營上空都盤旋著一股強烈的要將他們排斥出去的意願。        


  “你們先在這裡等一等,我去叫任校尉他們來。”榮統領皺著眉說,顯然,他對這樣的氣氛也感到十分不滿意,不僅僅是不滿意,甚至有些生氣了,再結合他們半路遇到蠻族的情況,連這個心思不深性情直爽的漢子都有了些許懷疑。        


  但他不容許這份懷疑發酵下去,因為一旦成真,這個猜測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對方不僅僅是要葉無鶯的命,還要連他一起殺死呢?能叫得動蠻族,要知道,他們可是與蠻族交戰那麼多年的西四營啊!若是出了這麼個勾結蠻族的,結果如何他根本不敢想像。        


  只能告訴自己,這是個意外,只是個意外。        


  榮統領想的是調解雙方的關係,解除這種抵觸的狀態,他路上勸過葉無鶯,這會兒當然是想去勸那個任校尉。        


  可惜,葉無鶯心中想著,他註定是要失望了,從他告訴自己任校尉在嘲風營中威望太高開始,葉無鶯就已經下定了決心,更何況,這次的蠻族事件絕不可能與他無關!        


  軍營中自有校場,葉無鶯緩緩走到校場中央,這裡有一處觀看練兵的簡陋檯子,他走上那不算太高的觀台之時,所有士兵的眼神都緊緊盯著他,當然,不會是善意的。        


  葉無鶯手中提著那個大包裹,直到榮統領帶著三人匆匆趕來的時候,才發現葉無鶯已經神態悠閒地坐在了上方。        


  這三人兩男一女,男人皆是身材高大的漢子,一人長相普通,笑容溫和,氣質甚至稱得上恬淡。剩下那人虎目劍眉,彪悍壯碩,只這時候嘴角下垂,帶著些許冷笑,一瞧便知道不好惹。那女子同樣健美高挑,相比較而言,她的敵意要輕一些,皺著眉的模樣似乎有些憂慮。        


  葉無鶯來之前其實就打聽過嘲風營的情況,那一餐可不是白請的,普通士兵喝了酒打開話匣子,說的話或許比榮統領還要可信地多。而且,既然派他來嘲風營,趙申屠也不是一句話都沒有交代。嘲風營的這位女校尉姓方,雖也是個平民,她本家姓方,兄弟姐妹卻都在京郊的皇莊中任職,她是趙申屠的人。        


  張將軍把持西荒那麼多年了,若他以前真的與趙申屠親如兄弟,後又鬧翻的話,以趙申屠的性格哪怕再信任張將軍,怕也是不可能不在這邊兒放人的,西荒再怎麼荒涼,那也是大殷的土地。        


  不僅嘲風營中有這位方校尉,其餘三營中,都有一兩個趙申屠的人。對於這一點張將軍也未必不知道,只是他並不在乎而已。這些個人,誰都不可能當真借著趙申屠的勢跳出來找他的碴兒,他又怕什麼。這西荒天高皇帝遠,這些人傻了才會公然挑釁張將軍這個聖者。        


  “葉統領!”榮統領一看葉無鶯的樣子,就滿心的不安。        


  葉無鶯卻帶著柔和的微笑,配合著他那張精緻俊美的皮相,本來是很難招人反感的長相,但這會兒,對面的人都對他滿心的警惕,包括榮統領在內。        


  一看這架勢,葉無鶯的心中冷笑了幾聲,他眯著眼看向那位任校尉,心中也在驚歎他的本事,只是這麼短的時間,他就消除了榮統領的疑心,並將榮統領又一次拉到他那邊去,果然是個人才,嘖嘖,這份本事當真不多見。        


  可惜啊,他還想著將嘲風營徹底掌握在他的手中,這樣的人才……註定不能為他所用。        


  “砰”地一聲,葉無鶯輕飄飄地將那大包裹扔在了這檯面上,然後打開了包裹。        


  二十來個腦袋就這樣隨意堆放在一起,乍一看去,著實有些驚悚。但西荒這些士兵都是什麼人,誰手上沒有幾條蠻人的性命?不說這任校尉幾人,就連普通士兵看見了,都沒多少情緒波動,更沒有驚呼聲。        


  只是有人瞧見了腦袋上的紅羽。        


  “……彌部落?”        


  有的只是對那彌部落深深的忌憚之意,所有人都知道,彌部落的蠻人不好殺。        


  “真是好巧,我們來的路上,恰好碰上彌部落的蠻人小隊。”葉無鶯的聲音仍帶著少年獨有的清脆,稱得上悅耳動聽,口吻也很是柔和,偏偏所有人聽了都心中一凜。        


  這話中帶煞,尖銳鋒利。        


  那任校尉正要說話,葉無鶯卻毫不猶豫地繼續說,“這小隊的實力太強,完全不是一般的蠻人小隊,由阿苦達帶領,幾乎每一個都是蠻族的精銳戰士!在這個不是他們狩獵時節的盛夏,出現在撒禮的東邊,恰好與我們撞上。看來,有人是想把我當傻瓜呢。”他說著說著居然笑了起來。而阿苦達這個稱呼,也讓所有人都明白,他對蠻族是做過功課的。能堪比八級的蠻族,在蠻族部落之中並不多見,一般的小隊首領能與六級打個平手就已經是精銳小隊的首領了,至於八級?能比八級的蠻族又被稱為阿苦達,在蠻族語中這個詞是神之勇士的意思,戰場上都不是很常見,更別說會在這種時候跑到外面來劫道了,這根本違背常理。        


  榮統領卻笑不出來,他終於發現了,葉無鶯這是要找事!正想開口幫著任校尉說話,卻發現自己的一條手臂被談凱江死死抓住了,他不可思議地轉過頭去,卻撞進了談凱江那雙冰冷的眼睛裡。        


  一瞬間,榮統領的心都好似掉進了冰水裡,他發現了,葉無鶯根本不怕找事,他存心就是要來惹事的。是啊,他怕什麼呢,難道他們還敢殺了他嗎?他是皇帝的兒子,若是死在蠻族的手中還好,如果死在他們西四營的手上,那位暴戾的君主必然會勃然大怒,恐怕張將軍也是保不住他們的。即便是他把自己給殺了,隨意找個理由搪塞上方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張將軍不開口,其他人難道還能讓眼前這個龍子傷筋動骨?        


  即便是張將軍,對他都好似情感很是複雜,不說未必會站在自己這邊,就算是他為了自己要找這位貴胄的麻煩,也不可能讓他替自己償命的。        


  任何時候,都別指望有什麼所謂的皇子犯法庶民同罪,那不過是騙騙人的玩意兒,而眼前站著的,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皇子。        


  榮統領直到這一個瞬間,才意識到葉無鶯的身份代表著什麼。        


  “我從京城來,你們都覺得我不過是憑著身份方能壓到你們的頭上,並因此憤憤不平。是啊,我是世家子,年紀輕不懂事,一看就不是吃苦的人,”葉無鶯從容地說,“‘居然想跑到我們西四營來作威作福,真是做夢!’你們是不是這樣想的?噢,我必須承認,這個身份還是有點好處的。”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東西,放在手中把玩,那些個士兵還有些不解,沒看出那是個什麼東西,下方的任校尉卻一下子變色,甚至四處看了一眼,腳尖微動,他是八級武者,這點小動作基本上能夠瞞過在場的所有人,卻瞞不過葉無鶯。        


  他已經動了逃跑的心思。        


  真聰明。葉無鶯心中讚賞著。        


  其他人還沒看出來他究竟想要做什麼,這位任校尉卻是發現了。        


  可是,在他最適合逃跑的路線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面色蠟黃的“少年”,他目光炯炯,正盯著他瞧,偏偏這人的背後,背著一把巨大的彎刀。任校尉的臉色又一次變了,變得十分難看,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口像是堵了一塊什麼東西似的。        


  顧家人。        


  顧家人丁不旺,這個年紀的“男孩兒”……任校尉一時間心思恍惚,竟是沒能顧得上葉無鶯放出了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個漂亮的金屬球,只有龍眼那麼大,然而輕輕展開飛起,並發出些微的嗡鳴聲時,卻能讓任校尉這個八級武者如臨大敵。        


  蜂靈,這個可愛又漂亮的小東西,小小的一隻就足以在京城買一棟兩出的大宅子,貴到令人髮指,不僅如此,它還是個一次性的東西——沒錯,這是靈能機械的產物,它不僅貴,而且不是人人能買,唯有世家方能使用這種可怕的靈能機械產物,連士族用了,都是違反大殷的法律。葉無鶯短短五年的學習,還不足以讓他做出這樣精密的小玩意兒,所以,這東西自然是買的,不僅僅這一個是買的,他用買賣糧食換回了大量的金錢,買了一大堆的蜂靈扔在空間裡,當然,那些糧食也來自空間,一分鐘一熟的麥田和三分鐘一熟的玉米,任誰都比不過他種植糧食的速度。        


  它已經起飛,任校尉想要逃走也晚了,這麼個小東西,別說是八級武者,即便是九級也能夠輕易困住。        


  蜂靈速度極快,堪比九級武者,它的尾端有一根細如蚊蚋的尖刺,專為高階武者設計,能致人昏迷的劇毒大多對高階武者效用衰減,但這種來自巫殿的毒素能夠完全對高階起作用。        


  “你看,這種身份帶來的小便利偶爾也是很好用的。”葉無鶯站了起來,低頭看著那位任校尉,依然帶著笑,臉色卻著實有些蒼白,更適時吐出一口血來,讓他瞧著脆弱到惹人憐惜,偏又如他的那把劍一般尖銳,“任校尉,是誰給你的膽子,蓄意刺殺我這位新到任的統領?”        


  從一開始,他就不準備放過任校尉,道理極其簡單,不過是一山不容二虎罷了。        


  而且葉無鶯自問,他再也不去做那心胸寬大之人,這世道不過就是我敬你一寸你逼我一尺,他退後一步,眼前這位聰明人會立刻得寸進尺逼他三步。        


  葉無鶯絕不容許這種事的發生。        


  “任校尉以下犯上,其罪——當誅!”        


         


☆、第五十一章        


         


  眼見著站在那任校尉旁邊的張校尉就要跳起來了,哪怕頂著極大的壓力,榮統領仍然拉住他,努力說:“葉統領!這個指控太嚴重了!”        


  “是啊,我知道很嚴重。 ”葉無鶯微笑起來,“因為這不僅僅是以下犯上,還是勾結外族通敵叛國。”        


  張校尉冷笑一聲,“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欲加之罪?”葉無鶯歎了口氣,“我當然是有證據的!”他說得斬釘截鐵,把下方的人和那些正驚訝的士兵們都給鎮住了。        


  證據?他有證據!        


  就算是想沖上來憤怒反對他拿下任校尉的士兵,腳下都一時間遲疑了。任校尉的威望很高沒錯,但對於這些常年與蠻族的士兵來說,沒有什麼比勾結蠻族更讓他們痛恨的了。        


  事實上往年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人,西荒畢竟清苦,而且西四營明顯不得大殷重用,同蠻族勾結起來獲取利益並不是不會發生。        


  這一句有證據,將那氣得跳腳的張校尉都給驚住了。        


  他也是個平民,卻不是尋常平民。八歲以前,他是街上的乞兒,後被張將軍撿了回來養著,就隨了他的姓,這是張將軍的嫡系,也是半個養子,如果不是他極力斡旋,任校尉也得不到代統領的位置。當然,站在張將軍的角度,這位張校尉自己做代統領更好一些。        


  葉無鶯打聽過他們,也很清楚這姓張名棄的校尉是個真正的直腸子,完全沒心眼兒好嗎?被這姓任的哄得團團轉還絲毫不曾察覺。表面看著再凶再精明,也掩蓋不了這位是個好哄的傻瓜蛋。        


  “來吧,我們去營帳裡說。”葉無鶯一派胸有成竹,讓談凱江將被鋒靈刺中昏過去的任校尉給帶上。        


  他們一行人要往主帳走去,卻讓那些個士兵伸長了脖子,將信將疑地看過來。        


  不久前那股排斥的敵意幾乎一瞬間消失無蹤。        


  謝玉翹了翹唇角,看著這些個微妙的變化。        


  故意落後一步,挽住了顧輕鋒的胳膊。顯然,她注意到了顧輕鋒的情緒不對。        


  “怎麼了?”她悄悄問。        


  顧輕鋒勉強笑了笑,歎了口氣,“果然是他。”        


  謝玉皺著眉,“你認識?我瞧著他看你的眼神也不大對。”如果是認識的人倒是有些麻煩了,她是看出來葉無鶯絕不會放過這個任校尉的。        


  顧輕鋒搖搖頭,“我從未見過他。他姓任名錦,你或許聽過他的名字。”        


  畢竟都是從博望城走出來了,多多少少聽過博望城的八卦,雖然他們離開那裡已經挺久了,謝玉卻自問記性還不錯,這個名字不算太特殊,她回想了一下,再結合一下顧家,猛然間就想起來了,“是他?!”        


  顧輕鋒點點頭,“不錯,是他。我查過他的去向,有消息說是來了西荒,想不到真在此處。昔日他在外行走,化的是母姓假稱劉錦,從軍必須要原戶籍,所以他登記在案的仍是姓任。”        


  “那你現在是要——”謝玉皺起眉來。        


  顧輕鋒冷冷說,“殺了他。”口吻平靜,卻鋒銳如刀。        


  謝玉松了口氣,然後笑起來,“他畢竟是你堂弟的父親,這件事還是交給鶯鶯來幹?”        


  顧輕鋒沉默地搖了搖頭,“現任的顧家家主,我的祖父有令,不論是誰找到了他,都要第一時間殺了他。當初我祖父答應過姑姑要饒他三次,三次機會已經用完,他沒有機會了。”她頓了頓,嘲諷地繼續說,“這也是他躲到西荒來的原因。”        


  想不到顧家與任錦的關係已經惡化到了這種程度,至少在博望城,大家都以為只是顧家看不上任錦而已。        


  仿佛知道謝玉在想什麼,顧輕鋒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他從頭到尾都是故意的,故意追求我的姑姑,將她當做自己向上爬的踏板,在博望城的世家之中,沒有人比我姑姑更適合了,畢竟我祖父只有兩個孩子,她是我父親唯一的妹妹。結果,我姑姑毅然決然與家族決裂,就為了與他在一起,他發現姑姑並不能有任何用處,態度立刻發生了變化,這也是導致我姑姑早早逝去的原因——本來世家就不允許與平民聯姻,他野心勃勃,以為選擇我的姑姑就會有例外,畢竟她是我祖父的掌上明珠,對她比對我父親還要寵愛有加。甚至他夢想著得到她之後,顧家能夠為他鋪就一條成功之路。”        


  謝玉恍然,隨即歎了口氣。        


  這任錦看來是那種真正心高氣傲的人,偏偏生為一個平民,在階級森嚴的大殷,他自然滿心憤恨鬱鬱不得志,如此想要劍走偏鋒也不難理解,只是年輕的時候思慮沒有那麼周到,才會借由一個弱女子生出那樣的念頭。        


  不管如何,這都是他實實在在作下的孽。        


  謝玉眯了眯眼睛,卻不知道葉無鶯到底想要怎麼辦。他唬得住旁人可是唬不住她,他手上絕對沒有什麼所謂的證據!        


  於是,為何他能說得這樣信誓旦旦呢……        


  不知道又要玩什麼把戲了。        


  等到他們將任錦拎著回到主帳之中,張棄仍然滿臉警惕地盯著他們,倒是那位方茹繪方校尉臉色和緩許多,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葉無鶯的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一些,昭示著他受的傷著實不輕,他抬起手來咳了咳,正要開口說話,卻整個人都搖晃了一下,居然就這麼往旁邊倒去!幸好談凱江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接住了他。        


  榮統領被狠狠嚇了一跳,這種時候葉無鶯如果再出了事,他們就真的要玩完了,趕緊跑上去,“還不快去叫魏先生!”        


  這個魏先生是嘲風營的軍醫,西四營太過艱苦,旁的營地之中少說也有兩三個醫者才是正常,他們大多是木靈根或者水靈根的煉氣士,學的便是治癒之道,譬如謝玉和阿澤也是水木靈根,但他們學的卻是傷人之道,雖也會一些粗淺的治癒術法,卻到底不如專修此道的。        


  這時候,謝玉已經開了口,她心中對葉無鶯的計策隱隱有個猜測,於是歎了口氣道,“能堅持到這裡,也是很不容易了,”她的眼中擔憂之色毫不掩飾,“他用的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門,方能那麼容易將那蠻族首領斬于劍下,但自己受的傷也很不輕。”她將事實情況往誇張裡說,卻讓那方茹繪都被嚇了一跳。        


  她知道葉無鶯的身份,想起趙家的功法,頓時信了七八分,趕緊讓人收拾出一個營帳來,讓葉無鶯去休息。        


  果然,等那魏先生來與葉無鶯看了看,得出的結論自然是內傷不輕,需得好好靜養不能傷神。        


  如此,任錦只能暫時先關押起來,他武力值太高,戴上專鎖高階的鐐銬之後,想要掙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時候,本該躺著昏迷不醒的葉無鶯卻緩緩睜開了眼睛,唔,偶爾裝病的感覺還不算太壞。司卿才一直是病怏怏的,上輩子他也見過這傢伙裝過幾次病,每次有不想見的人或者需要拖延時間的時候,他就直接躺倒裝病,裝得那叫一個真實,於是,葉無鶯趁著本就是真的受傷也裝這麼一下子,看來是沒被看出破綻。        


  他翻了個身,索性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就自己走出了營帳。        


  “他還在嗎?”葉無鶯走到關押任錦的營帳外。        


  兩個士兵走在門外,見他來了板起臉來,滿是警惕地說,“在!”        


  “讓開,我進去看看。”葉無鶯也懶得和他們計較態度,冷冷說。        


  他們想要攔住他,卻知道根本沒有權利攔。按照常理現在整個嘲風營中最大的就是他,他是統領,他們根本沒理由攔他。        


  不情願地往旁邊挪了兩步,葉無鶯冷笑一聲,直接走了進去,不過片刻他勃然大怒的聲音就傳了出來,“人呐!”        


  兩個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再顧不得其他,大步跑了進去,入目就是空空如也的營帳,任校尉怎麼不見了!        


  葉無鶯對著他們怒目而視,“現在你們誰來告訴我,他人呢?”        


  事情大發了,眾人再一次彙集在主帳,葉無鶯陰沉著臉,用懷疑的目光掃向帳內眾人,最後落在那兩個守門的士兵身上。        


  這兩個士兵再顧不得什麼敵意了,趕緊說,“昨天交班之後我們一直守著,根本沒有人出來!”        


  “於是,你們的意思是他就這麼憑空消失了是不是?”葉無鶯指責。        


  他們倒也想說指不定是被你害了,但是葉無鶯昨晚昏倒,一直到今早才接近營帳,最主要的是,他進去的時間太短了,怎麼想都不可能那麼快毀屍滅跡,而且任錦這會兒應該早已經醒來了,哪怕戴著鐐銬,也不可能任由葉無鶯殺死他而沒有半點兒反應。        


  他畢竟是貨真價實的八級武者,不是什麼脆弱到沒有還手之力的普通人。        


  謝玉一雙妙目在眾人神色變幻的臉上掃過,始終帶著微微的笑,終於理解了昨夜裡葉無鶯悄悄來找她們,吩咐她們千萬不要接近關押任錦的營帳到底有什麼意圖了。        


  顧輕鋒則是有些將信將疑,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無鶯帶來的就這麼幾個人,任何一個都沒有接近那座營帳,其餘嘲風營的士兵更不可能站在他那邊,畢竟他初來乍到,絕大部分的士兵對他的抵觸之意太明顯了。        


  看守任錦的那兩個士兵是張棄安排的,他不放心由其他人來看押任錦,哪怕是方茹繪都被他防著,誰知道還是出了事。        


  “昨晚是否有人去見過任錦?”榮統領只得站出來問話,“你們必要給我說實話!”        


  那兩個士兵沉默不語,其中一個卻忍不住拿眼睛去瞟張棄。        


  榮統領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張棄,“是你?”        


  張棄連忙說,“我是去見過任大哥,但是並沒有放他走,他說、他說他是冤枉的,你們受襲之事與他無關!我答應他若他真是冤枉,會找義父來幫他……明明我走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在營帳中呢!”        


  葉無鶯的臉色緩和下來,“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就在你那兩個手下的看守中憑空消失了?”他甚至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張棄,你當我是傻瓜嗎?”        


  榮統領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他的心裡也是傾向于張棄偷偷放跑了任錦,畢竟任錦和張棄的感情之深他是知道的。        


  這時候,有個士兵匆匆掀開營帳的門簾,司卿來了。        


  榮統領眼睛一亮,“是了,司卿是大巫,可以讓他蔔一卦!”        


  哪怕司卿不專長於此道,但基本的蔔筮還是沒有問題的。        


  張棄叫了起來,“這大巫與他是一道的,怎麼能信!”        


  這時候倒是精明了起來。        


  榮統領怒道,“那你要如何!你也別想再留在嘲風營了,回頭與我去見將軍吧!”        


  一聽要見張將軍,張棄立刻縮起了脖子,顯然對這位義父充滿了敬畏,而且這事上他確實不占理。哪怕再信任任錦,這會兒張棄的內心也不是沒有懷疑的,怎麼就會不見了呢?因為派去守門的是他的心腹,可以確定的是葉無鶯他們一行人昨夜根本沒有靠近過營帳,包括方茹繪也沒有。        


  這怎麼可能呢,不符合常理啊!難道任大哥真的是悄悄逃走了?        


  想到這個,張棄的心中也不知道是悲是喜,很有些複雜難明的滋味。        


  若是真的逃走,不管他是否做下那件事,都可以稱得上畏罪潛逃,葉無鶯是不是有證據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因為他不管死活,都別想回到嘲風營中來了。        


  張棄想著,他都說了要找義父來給他撐腰了,任大哥為什麼還要逃?難道真的……        


  他不容許自己再想下去,否則這不僅是對任錦的否定,也是對他自己的,因為長久以往,他是那麼信任任錦。        


  司卿被迎進了營帳中,一瞬間營帳內都仿佛被他的容光照亮了一瞬,可仔細看去,才發現他的臉色看著仍然不那麼好,蒼白到幾乎沒有血色,一雙眼睛卻極亮,只是顯得有些倦怠。        


  榮統領趕緊上前說清了事情的原委,司卿一雙眼看向葉無鶯,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葉無鶯聳聳肩,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好吧,我可以蔔一卦,幸好只是問去向,否則以我的卜筮水準,恐怕沒法再知道更多。”        


  方才還說不相信司卿的張棄,這會兒的眼神卻死死盯著葉無鶯,比營帳內的其他人都要關心結果。        


  司卿一雙玉白的手拿出一個小木盒,尋常的蔔筮用的是龜殼銅錢,但司卿不擅此道,並不隨身攜帶這些,他用的是筮草,這等筮草隨處可見,他只需取來放在盒內,便可隨時取用。        


  不管怎麼說,司卿占卜的時候,還是很有身為大巫的范兒的。他沒有祈祭,只是簡簡單單地蔔了一卦,最後那些個筮草形成的卦象卻讓他挑起了眉。        


  “怎麼樣?”張棄急忙問。        


  司卿指了個方向,眾人都是齊齊色變。        


  那是蠻族部落的方向。        


  他們常年與蠻族交戰,怎會不知道那個方向代表著什麼?        


  難道真的……任校尉逃向蠻族部落了?        


  哪怕平日裡對他再信任的人,心中都生出了這種疑慮。        


  張棄的臉色極為難看,幸好他還沒愚蠢到當眾質疑司卿的卜卦結果。        


  “你這是連夜趕來的?”這時候葉無鶯開口問。        


  司卿點點頭,“一覺醒來你們都已經離開了,我留在召城做什麼?便讓他們備車也過來了。”        


  葉無鶯歎了口氣,“你的臉色看著仍然很不好,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榮統領,”司卿不回答他,卻看向旁邊愁眉不展的榮統領,“這件事恐怕有些大了,需得去請張將軍。”        


  榮統領趕緊點頭,“說的不錯,我這便去傳訊。”        


  這撒禮與召城之間,自然有自己的傳訊途徑,張將軍是聖者,不比他們,過來的速度要快得多了,恐怕不久便會到了。        


  司卿看向葉無鶯,“無鶯,我要和你單獨談談。”        


  於是,不久之後張將軍到的時候,葉無鶯將手上的東西拿了出來,放在了他的面前。        


  “任錦在召城有個宅子,就在城主府後那條街的盡頭,”葉無鶯說,“裡面有一些任錦的私人物品,還有這些。”        


  那是兩個小箱子,打開之後,一箱金銀珠寶,一箱香料獸牙,皆是珍貴之物,更難得的是,有兩個花紋繁複的寶珠。        


  張將軍一看,“蠻族薩滿做的音珠。”        


  不僅外表華美,還可作為傳聲之用,價格之昂貴絕不是任錦可以負擔地起的,而且,他要能與蠻族傳送消息的音珠何用?        


  “這又不能代表這些東西就是任大哥的!”張棄跳起來說,“指不定是你栽贓嫁禍!”        


  葉無鶯翹了翹唇角,他與司卿還真是有說不出的默契,他也想不到司卿那天說的沒有寫在記錄本上的人就是任錦,司卿幾乎是一聽他的名字,就想起了那個劉錦的事,轉頭就把真“證據”交給了他,這完全是個巧合,連葉無鶯自己都意想不到。        


  張將軍朝著張棄怒道,“蠢貨!看看這是什麼!”他把箱中一個獸牙扔在了張棄的腳下。        


  張棄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這根獸牙……是他們去年狩獵得到的,因為任錦在其中出了大力,張將軍才將這價值不菲的獸牙賜給了他。淵犀可不是隨處可見的凶獸,整個西荒都極其罕見。        


  葉無鶯知道,有了司卿這一下配合,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        


  然後,他在回到營帳之後,怡怡然地進入了空間,任錦正茫然站在那三岔口的路口,一見他進來立刻朝著他怒目而視。        


  除了葉無鶯這個主人之外,空間裡的一切任錦連碰都碰觸不到,甚至不能進入葉無鶯那碩果累累甜香四溢的莊園,只能在外面這條路上徘徊往來。        


  嘖,這就是旁人都認為他的空間除了他無法進入的好處了。        


  毀屍滅跡?不,失蹤其實更好一些,不是嗎?        


  只要他願意,不管什麼人被他關進來,甚至可以活生生餓死在他的空間裡。        


  殘忍,而且毫無風險。        


  惡人自有惡人磨,任錦無疑是個惡人,葉無鶯也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在那暖融融的風裡輕笑了一聲,可是,葉無鶯覺得自己還捨不得任錦死呢,一個活生生的八級武者——        


  多好的練劍對象,不是嗎?        


         


☆、第五十二章        


         


  所有人都認為葉無鶯的空間其他人無法進去,只除了一個人,司卿。        


  上輩子葉無鶯從未找過什麼“殘破洞天”的藉口,穿越過來的他那時連聖者賢士都不知道,哪可能編的出這樣高端的藉口,直到他到了京城,環境太險惡,暴露了擁有空間的秘密。        


  幸好這個世界有聖者賢士的洞天打底,空間也不是什麼特別稀奇的事,又不是什麼空間戒指之類可以奪走的東西,他也小心翼翼地沒讓空間真正的秘密曝光,哪怕在他與司卿最甜蜜的日子,他也沒有告訴過司卿那些秘密,只是他多半已經有了些猜測而已。        


  可是,司卿知道他的空間是可以讓人進去的,他知道,自己這個壓根兒不是什麼殘破洞天。        


  這會兒,至少葉無鶯很清楚司卿不會拆自己的台,即便他知道這一手把戲的秘密。        


  “連張將軍也瞞過?”司卿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這西荒連水都顯得生澀難以入口,有股奇怪的味道,司卿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葉無鶯一看就差點忍不住翻白眼,不管重來幾次,司卿這嬌氣的毛病估計都改不了。隨手掏出一瓶果汁來放在他前面,“總不能一直喝這個,這水燒開了即便有些味道也不會怎樣。我回頭從謝玉那兒拿些紅茶來,你泡著喝吧。”說完他才回答,“是,最好連張將軍都瞞著。”        


  司卿對於葉無鶯身邊的這些個人,最討厭的是阿澤,其次就是謝玉,但這會兒是葉無鶯的好意,他卻不會拒絕。        


  “那任錦在你的空間中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葉無鶯點頭,“那當然,那可是我的空間。”        


  兩人只說了幾句話,事實上也沒有多少再讓他們聊天的時間,不多時就有士兵來請,說是張將軍召見。        


  現在嘲風營的士兵見到葉無鶯心情都很複雜,尤其是經歷了任錦的事之後,整個嘲風營都好像霜打的茄子,焉了不少。        


  葉無鶯一走進主帳大營,就看到張將軍坐在主座上,臉色不愉,旁邊站著的張棄低著腦袋,精氣神都仿佛被削去一截,全不像是昨日裡那樣彪悍模樣,整個縮頭縮腦的瞧著很有些憔悴。        


  這件事對他的打擊顯然最大,而且這件事他是最大的嫌疑人,葉無鶯正要追究的話,他這個校尉也是分分鐘做不下去了。        


  一見他來,張將軍笑了笑,“好讓你知曉,我這不成器的養子今日就要隨我走了,回頭讓他在老榮手下再磨個幾年。這幾年嘲風營中沒有統領,他也是驕橫地不知天高地厚,須得受點教訓才是。再加上你本就帶了兩個校尉來,營中現在也不缺人手。”        


  葉無鶯對張將軍的處理十分滿意,他要的就是這麼個結果。        


  張棄處處找他的麻煩,公然頂撞於他,若是將他留下,葉無鶯也不會看得上他,可若真要像弄任錦那樣弄得他不得翻身,卻又到底要看看張將軍的面子,也是件麻煩事。他肯帶這個麻煩精走,簡直再好不過。        


  “只是張校尉還年輕,到底容易受人哄騙,那姓任的在博望城就名聲極壞,害妻棄子,很是遭人鄙夷,只是張校尉不知道,才受了他的蒙蔽。”葉無鶯笑盈盈地說,顧輕鋒倒是沒對他開口,謝玉卻悄悄與他通了氣。其實葉無鶯回過頭就想起任錦是誰了,畢竟那位流竄於西荒的沙匪頭子與顧輕飛的對決實在是極有名氣。可惜這個時空怕是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任錦沒有這個機會再去當他的沙匪首領了。        


  任錦的一生本也稱得上神奇,從博望到西荒,他一直走的是劍走偏鋒的路子,外表看著再如何穩重從容,實則性格相當偏激自傲,到底不過是一場空,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只是這一世,他更沒了發揮的空間和餘地。        


  張棄聽到葉無鶯這話氣得臉色通紅,卻到底沒敢像昨日一樣跳起來反駁。        


  看來他對張將軍是發自內心地敬畏,只要張將軍開了口,他就不敢再公然與葉無鶯作對。        


  能夠踢走這個麻煩葉無鶯也是很高興的,就沒繼續刺他,留張將軍吃了一頓便飯,然後含蓄得要求張棄將他的心腹都帶走免得給自己添麻煩,張棄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了。看來他也不願意他那些個兄弟留下被葉無鶯“糟蹋”,這個直腸子的傢伙想什麼簡直明晃晃寫在臉上,弄得張將軍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沒錯,哪怕張將軍表面看著也是英武豪俠之人,但事實上他還是有些城府的。        


  於是,最後張棄帶走了八個人,幸好,他的心腹著實還不算多。以他這樣的性格,這些個人應該不算是心腹,而是兄弟,而敢與校尉稱兄道弟的士兵,怎麼都不是普通甘於平凡的士兵,葉無鶯也不想留下這些人免得日後麻煩。當然,張棄去遊說的不止八個人,他甚至想要將所有的隊正都帶走,只是剩下那些幾乎都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大殷的軍制都是固定的,哪怕西四營常年缺人,卻還維持著基本的構架。九十九人為一隊,設一隊正,一千零八十九人為一校,設一校尉,別看校尉瞧著只是個小官,事實上已經是大殷的中級軍官,手下好歹也有千人軍了。到了統領這一級,原該也有十一個校尉,這樣一營的滿制接近一萬兩千人,像是西四營這種貧瘠的地方,一位統領手下只有三四個校尉,已經屬於相當淒慘的狀況了,這也是京中並不反對趙申屠任命葉無鶯的根本原因。        


  算來不過只有三四千人,有什麼所謂,像當初的賀統領,甚至是滿超編制,手下至少有幾萬人好嗎?        


  儘管在京中的大人物看來這裡的人太少了,對於葉無鶯來說,甚至是太多,因為他完全沒有管理軍隊的經驗,上輩子也沒有。幸好他的身邊謝玉似乎天生對這方面比較精通,顧輕鋒是日後的名將,好歹讓他安心不少。        


  看來還是得多倚靠兩個妹子。        


  謝玉是個聰明人,並沒有來問任錦到底去哪兒了,甚至能勸著顧輕鋒都沒來,倒是讓葉無鶯省下不少心。不是說他就真的一定要在小夥伴面前保有這樣的秘密,只是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們若是來問,他定然要告訴她們的,若是不來,大家也不過是心照不宣。只是謝玉這樣的處理方式,很讓葉無鶯感到舒服而已。        


  再是密友,也有一個度的把握。        


  任錦玩完,張棄離開,剩下的方茹繪是自己人,現在的嘲風營至少表面上已經全然在葉無鶯的掌握之中,然而,他的第一條軍令下來,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搞什麼鬼?”        


  “他只是要改變我大殷的規矩嗎?”        


  “果然是京中來的世家子,竟敢這般胡鬧!”        


  “張將軍也知道他這樣禍害我們嘲風營嗎?”        


  “聽說現在這九人一班,要設班長呢……”        


  “真的?”        


  “……”        


  漸漸的,話題就有些歪了。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哪怕是再淳樸的士兵,也不能說他們沒有加官進爵的野心,雖然身份的限制使得他們很明白不可能有太大的提升空間,可是你瞧那任校尉張校尉方校尉,幾乎全是平民啊!在其他軍營裡,平民的機會少到渺茫,西四營裡反倒是個例外,因為這裡的世家士族實在是太少。        


  嘲風營中的隊正也是有數的,不過三十三人,因為只有三校滿編,加上後勤兵也再湊不足一隊了。張棄帶走的八人中,只有五人是隊正,餘者幾乎都不願跟他離開。空缺的五個隊正位置已經有不少人野心勃勃地瞄準了,這只需要統領任命就可以的位置讓某些士兵迅速軟化開始有意識地討好葉無鶯,卻想不到忽然來了這麼一條軍令。        


  除了那些帶著敵意的嘲諷之外,也有人抓住了重點,心思活泛起來。        


  九人為一班?也就是說,又有“官”可以做!在這些大多底層平民出身的士兵心裡,只要是上官任命的,那就是官了,哪怕只管八個人,大小也是個官不是嗎?        


  絕大部分人還在痛駡質疑的時候,聰明人已經轉了轉眼珠,知道這裡面有利可圖,立刻變得安靜下來。        


  九人一班,一隊十一班,一校十一隊,一營十一校,這是葉無鶯的初步設想,可惜的是,作為西四營之一,恐怕永遠別夢想著有十一校的營。        


  “劃分地這樣細可以嗎?”連顧輕鋒都有些疑惑。        


  謝玉笑盈盈地說,“這第一步呢,我們就是要叫他們講規矩,九人一班,設立班長,這班長既是我們設的,就不可能帶頭反對我們,而他手下只管著八個人,八個人他都摁不住,也實在太無能。這是最容易分化他們敵意抵觸的方法之一,另外,我們準備從三日後開始,就以相當的力度操練他們,一班為一個整體,一人犯錯,八人跟著受罰……”她細細與顧輕鋒說著,顧輕鋒不愧是天生的名將胚子,很多地方一點就通,待謝玉說完,一雙眼睛已經明亮如星。        


  很多時候,只是一個想法,現在他們至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後,葉無鶯統領下的嘲風營就要第一次面對蠻族的進攻。秋末初冬時節,是蠻族劫掠的重點時期。        


  “還是太短了啊……”葉無鶯在感歎。        


  時間太短,所以一切都顯得有些倉促。        


  “可是,若將操練的強度加大到這種程度——他們的身體會垮的吧?”顧輕鋒看完謝玉編的操練小冊子,抬頭說。        


  葉無鶯笑起來,“一開始可以是兩倍三倍,他們都至少是二三級的武者,身體事實上是吃得住的,但是強度大,消耗也大,這裡資源少,士兵都常年處於半饑餓的狀態,雖然不至於餓肚子,卻也別指望能吃飽,我們這樣大的操練強度,要保證的就是他們營養的攝入。”        


  這是許多穿越前輩都幹過的事兒,葉無鶯卻並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不過他的壓力倒是不太大,反正他不缺錢,更不缺糧,甚至這兩種資源都多得滿溢,即便是失敗,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可惜。        


  “後勤那邊的人來了。”阿澤掀開帳簾,放了一個身形瘦削的青年進來。        


  那青年誠惶誠恐地彎下腰來,普通士兵敢對抗葉無鶯,他們後勤可是不敢,西四營的後勤也沒有多少事,並不需要運送軍用物資或者其他,除了帳房的兩位先生和醫者魏先生之外,他們只需準備營中將士的一日三餐罷了,因此後勤大多是一些老弱病殘。尤其是在受了傷的士兵,若是被統領趕回家也是應有之事,能讓他們留在營中,已經是格外客氣。反倒是任錦在時,為了不想白養著他們,後勤一半的人都被趕回家了,因此在其餘士兵心中任錦的聲望再高,他們後勤卻依舊對他心懷怨憤。        


  這個青年的腳就有些微跛,雖然不影響行走,但是仔細看還是看得出來,應當是在往年與蠻族的交戰中受傷的士兵。        


  葉無鶯輕輕歎了口氣,“現在後勤還有多少人?”        


  青年有些不安,生怕新統領以來就對著他們後勤開刀,“已經沒有多少人了,之前——之前任、任,”他咽了咽口水,“已經遣散了一半人,現在除了帳房的兩位先生和魏先生之外,只有十一個了。”        


  “之前被任錦遣散的人你還找得到嗎?”葉無鶯覺得這人太少了,他真不怕多養點人,要保證士兵的營養,他這裡的一日三餐必須要計較,讓十一個人準備三千多人的三餐,這是要累垮他們的節奏。        


  青年驚愕地抬起頭來,“找是找得到的,他們都是附近邊城的人,只是離了軍營又因殘疾難找到生計,也不知有沒有背井離鄉……”說著說著他都有些傷感了。        


  葉無鶯皺著眉,“能找多少就找回多少吧,若是找不到,可以去其他營那裡問一問。”他這話是對著旁邊站著的方茹繪說的。        


  不管心中有多少質疑不滿,方茹繪絕不會反對葉無鶯的意見,旁人不知道他是誰,她可是一清二楚的,而且作為趙申屠安插在西四營的人,她就是葉無鶯天然的助力。        


  直到葉無鶯將成堆的小麥水稻和玉米堆放到倉庫之後,她才心情有些複雜地將擔心吞回肚子裡。        


  米麵不缺,也有玉米、土豆這種可代主食的糧食,再加上南瓜、大豆、番茄、生菜等蔬菜,更不缺肉食,在空間裡一隻雞一頭豬甚至是牛羊的價格都很便宜,他累積的金幣用也用不完,足以讓他無限弄出這些滿身肥膘的動物來吃肉,回頭再補充進農場了。比起空間一頭豬幾個小時出一塊培根的效率,明顯這樣要合算多了。        


  司卿饒有興趣地看著葉無鶯準備這些東西,“你那裡不是有現成的美食嗎?何必這麼麻煩。”        


  葉無鶯頭也不抬,“讓你天天吃甜餡兒餅你能受得了?而且那東西熱量高,營養也不均衡。”        


  “熱量?”司卿聽到一個讓他感興趣的詞彙。        


  葉無鶯手中的筆頓了頓,“也就是說不夠健康。”也不是不能弄出相對健康的搭配,但是空間中的產出畢竟有時間限制,經不起這樣多人每一天不停的消耗,還不如用基礎的糧食重新搭配,“所以後勤那邊肯定人手不足。”        


  司卿托著下巴,悠閒地喝了一口紅茶,看著葉無鶯他們忙到飛起。        


  倒不是他不想幫忙,而是葉無鶯覺得他幫不上忙,而且他自己也有些樂在其中的樣子,讓司卿感到眼前這個生機勃勃的葉無鶯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        


  比他在京城那副含蓄內斂的模樣可愛多了。        


  “謝玉,你之前制定的食譜呢?”        


  女孩子總是比較關心所謂食物的熱量,而且謝玉在現代的時候,確實關注過這些,再加上消耗多少體能需要多少熱量,她簡直是門兒清,葉無鶯這一點上卻是一竅不通,所以,這項工作只能交給她。        


  謝玉腳步匆匆,“放心吧,我這裡肯定沒有問題。輕鋒那裡已經開始按照新規矩操練士兵了,你要去看看嗎?”        


  新的規矩已經實行下去,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認字,但沒關係,選定的班長都是認字的,幸好大殷基礎教育的普及率沒有真正的古代那麼低。所有的規章都由他們傳達下去,今天,是用新方法訓練的第一天。        


  葉無鶯還沒回答,司卿已經站了起來,撣了撣錦袍上不存在的灰,“去瞧瞧吧。”        


  謝玉恨不得對他翻個白眼,只因這位在他們忙得要命的時候整個就是好奇的旁觀者,完全沒有幫一把手的意思。        


  當然,葉無鶯肯定也是要去看的。        


  他可沒打算真的來西四營胡鬧一番就回去。        


  驕陽烈日,葉無鶯微微翹了翹唇角,笑了起來,“自然要去看的。”        


  他要的,是決不讓這個機會溜走。        


         


☆、第五十三章        


         


  結果,葉無鶯、司卿同謝玉一起往校場走去。        


  訓練的強度加倍再加倍,他們去的時候,顧輕鋒正冷著臉站在最前方,她個頭既高,又是最看不出女性特質的,這些士兵甚至沒看出來她是個少女。像是謝玉,多多少少都有些人看出來她的性別,顧輕鋒卻是至少她不說不換上女裝,絕大部分的人都認為她就是個身材高挑的少年。        


  然而,這時候已經與性別全然無關了,眾人看她年輕,到底還是有些不服的,尤其方茹繪也站在下方,她雖是平民,卻是皇家下僕,顧輕鋒再怎麼是世家,且是六品世家的嫡女,卻未必讓她服氣多少,若不是葉無鶯事前三令五申,她肯定也不願意。        


  “從今日起,我也同你們一同訓練!”顧輕鋒的聲音本就偏向低沉,她這個年紀,這偏於中性的聲音並不會引人懷疑,“事前說過,若是一班中有一人掉隊,那整個班的人都要一起受罰……”她又將一些早已三令五申的規矩說了一遍。        


  不得不說,她站出去的氣勢,恨不得比葉無鶯還有威嚴。除非葉無鶯也學上輩子歷史上那個蘭陵王,弄個猙獰恐怖的面具戴戴,否則他這樣的長相,瞧著就是個養尊處優的性子,實在是難以讓人一看就心生敬畏。        


  顧輕鋒卻可以,她長相不出眾,那種不威自怒的氣勢卻是天生的,葉無鶯都在感歎,怪不得她上輩子能成為名將,真是半點都不叫人意外。        


  第一天的訓練,就讓所有的士兵叫苦不迭,掉隊的士兵不少,根據他們定下的規矩,一人掉隊整個九人班都要受罰,數數需要受罰的人數甚至達到了一小半,葉無鶯沉著臉,他知道這些士兵未必就是真的堅持不下來,不過是偷懶罷了。在與蠻族的對抗中他們或許可以強悍無畏,但不代表他們可以接受這樣強度的日常訓練,這一點讓他們無法理解,只能消極抵抗。        


  某些人卻是不相信葉無鶯剛來,敢弄出什麼嚴重的懲罰?總不會拉他們出去砍腦袋吧。這些西陲的士兵絕大部分都已經從軍多年,不少甚至已經是兵油子,根本不怕這新來的面嫩統領和那兩個同樣面嫩的校尉,若是方茹繪下令,指不定效果都比現在好。        


  最後,他們被罰每人打三軍棍,外加沒有晚飯。        


  這一天的早中餐,還是按照他們以前的標準,晚餐卻異常豐盛,不僅有白米和烙餅,還有西荒極其少見的飄著綠葉兒紅皮的蔬菜湯,更讓他們驚喜的是,一人發了倆大包子,掰開竟然是肉餡兒的!        


  這些士兵平日缺鹽少油慣了,葉無鶯也沒指望一下子給他們加餐到每一頓都大魚大肉,更何況,謝玉是按照他們的消耗量在排食譜,今日不過是他們平時訓練量的雙倍,訓練量並沒有大到哪裡去,有這樣的補充足夠了。        


  “不愧是京裡來的少爺,這樣財大氣粗。”被打了軍棍躺在床上哼哼的士兵嫉恨地說。        


  帳篷裡的其他八個人卻集體對他怒目而視,若不是這個混蛋,他們這會兒也和其他人一樣,坐在被搭起頂棚的“食堂”裡,好好享用這頓大餐好嗎?哪裡需要在這裡啃難入口的乾糧!        


  那士兵感覺倒是這些目光,頓時有些訕訕的,又開口說,“就算他財大氣粗,這架勢怕也撐不了幾天——”他說了一半就自己住了口,如果撐不了幾天的話,那他今天直接害得這些戰友失去了一次機會啊。        


  時至此時,他終於生出了些許內疚。        


  西四營與其他的大殷軍營其實不大一樣,不比其他軍營雖也訓練刻苦,但是交戰的機會未必很多,大殷內陸歌舞昇平一片安樂,除了幾個不安分的寨子或者興風作浪的水匪之外,少有敵人,哪怕是北邊兒駐守抵禦妖族的軍營,都沒有他們這邊麻煩。妖族對人類同樣不懷有多少善意,但是他們也算擁有大片不錯的土地,哪怕對於人類來說那天寒地凍的地方不是什麼適合生存的樂土,對於妖族來說,冰川綠洲雪山凍湖卻是不錯的生存之地,所以他們若是同殷人交戰,大多不是為了爭奪資源。西荒太貧瘠了,貧瘠到日益壯大的蠻族部落為了丁點兒資源都要打得你死我活,他們不知道大殷強大嗎?不,他們知道,但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在每年秋冬甚至是初春之時,試圖從殷人手中奪取一些食物財寶。        


  所以,西四營的士兵幾乎每年面對的都是生死戰,在這種戰爭中能活下來的漢子,大多堅強不屈,驍勇善戰,同戰友之間的情誼也更加深厚。        


  若是其他營地,一人害得八人都要挨打受罰,恐怕這人早就被怨言淹沒,可是在現在的嘲風營卻一片安靜。這麼一次懲罰,他們還是能夠容忍的,畢竟犯錯的是平時並肩作戰的袍澤。        


  因為嘲風營中的士兵,幾乎都可以說是生死之交,為了戰友能夠活下去,犧牲自己的士兵都不是少數。        


  葉無鶯、謝玉和顧輕鋒都很欣賞這種情誼,可是欣賞歸欣賞,他們的做法可是半點沒手軟。而且他們的這種做法,也可以加深它們互相之間的這種聯繫,很快,在無人掉隊之後,他們又引入競爭機制,最後三名的班,將被罰沒一頓晚餐,七天一次的小比中,得了前三名的隊伍有獎勵,一月一次的大比已經過去一次,獲勝的一校集體加餐。        


  直到一個月後,司卿腳步悠然,眼角瞟了那校場一眼,有些若有所思。那獲勝的士兵正喜氣洋洋地歡呼,輸掉比賽是其他兩校個個垂頭喪氣,不少人都暗自在說,下次贏的一定是他們。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嘲風營就頗有些脫胎換骨的感覺,到底哪裡不同他又說不上來,大概就是那些原就彪悍勇猛的西荒漢子,變得更加精幹,身體裡好像蘊著什麼能量要爆發一般,整個氣勢變得十分可怕。        


  是的,他們的體型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種變化若不仔細看恐怕很難看得出來,或許是因為這一個月的伙食太好——是的,哪怕以司卿的角度看,這些個給普通士兵的伙食都有些好得過頭了,然後,不僅是顧輕鋒還是謝玉,甚至是葉無鶯,都吃著同士兵們一模一樣的伙食,甚至經常是在葉無鶯搞的那個“食堂”吃的。        


  作為一名巫,他在士兵的心目中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士兵們並不在乎他是不是開小灶吃飯,但葉無鶯如此,司卿也只得每日跟著一起去,似乎不管怎樣糟糕的食物,葉無鶯都能吃得下去,直到挑剔的司卿忍無可忍,終於派了他身邊那兩個本就擅長烹飪的護衛去了後勤那邊兒,這些看著豐盛的飯菜口味才狠狠往上幾個臺階,他也勉強能夠入口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轉變,不少士兵不僅變得更加壯碩,甚至有些個頭都往上拔了一小截,更叫人驚喜的是,這一個月中,突破到下一級的士兵概率高達百分之四十!其他的估計也距離突破不是太遠。        


  強度極高的訓練到底還是起到了十分正面的作用。        


  但身體只是次要的,更難得的是他們身上那股精神,與葉無鶯他們初來嘲風營的時候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真的有趣。”司卿露出興味的笑容,“我的無鶯果然很厲害啊……”對於謝玉和顧輕鋒,甚至是阿澤,他都第一次生出某種類似於欣賞的情緒。        


  比起謝玉和顧輕鋒,阿澤的作用似乎沒有那麼顯眼,他被任命為第七隊的隊正,作為一名隊正,手下有九十九名士兵,一開始他們並不服氣阿澤,只是漸漸的,被阿澤折服了。阿澤是個很奇特的人,他沒有什麼心眼,直白到叫人討厭,性格單純,堅韌勇敢,這種人在正常的社會環境中,不可能混得如魚得水,但在軍營中,卻是頗受歡迎,他並不是大殷的家庭出身,對階級甚至沒有太深的概念,很快與士兵們打成一片。更何況,他在所有的訓練中幾乎是一馬當先,作為隊正非但沒有要求特權,反倒比別人的訓練量更大,更努力。        


  這些士兵不知道,阿澤這些年來本來就每天維持著極大的訓練量,只眼睛看著,就對他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一般人都有些慕強心理,尤其是這些士兵,有阿澤以身作則,最先發生改變的就是他的小隊,直到他的小隊連續三次奪得小比的勝利之後,他們那一隊九十九人,就對阿澤徹底服了氣。        


  有這個小隊作為表率,其他小隊潛移默化中也受到了影響。        


  可以說,他的一舉一動都對整個嘲風營有著難以忽視的表率作用。        


  司卿想得很深,他想知道葉無鶯和謝玉是怎樣商量出這樣的天才計畫,當然,他知道他們之間有著自己不知道的小秘密,就是這種小秘密和難言的默契,讓司卿看謝玉怎麼都不順眼。        


  他不是那種有正常三觀的人,所以,他不是沒想過將謝玉和阿澤甚至是顧輕鋒偷偷處理掉,以他的實力,未必做不到,現在,他的巫偶已經增加到三具,每一具都擁有巫魂,因為不怕傷害,甚至九級武者也未必能拿它們怎樣。        


  可是司卿很清楚,如果他這麼幹了,這輩子與葉無鶯怕又是一個有緣無分的結局,所以,他努力容忍著這幾人留在葉無鶯的身邊,然而,這並不表示他可以接受他們。        


  因此,那短暫欣賞的情緒一閃而逝,司卿開始想著怎樣幫葉無鶯將眼前的結果利益最大化。        


  最後,他決定再等等。        


  很快,夏去秋來,西荒的春秋是很短暫的,幾乎大半的時間都留在夏天和冬天。似乎前幾日還熱得驚人,這幾天已經需要披上皮毛襖了。        


  嘲風營的營地中,到處都是訓練搭建的工事,士兵們今天又得到了他們的統領下發的新福利,一條厚厚的羊絨褲,再加上一件可以貼身穿的羊毛衣服,他們不知道這衣服是怎樣將羊毛變成線再編織成這樣精緻的模樣,他們小心翼翼地捧著,甚至捨不得穿。        


  上頭說了,到真正的冬天,就可以將這衣服拿出來穿上。        


  任誰都沒有想到,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他們就徹底接受了這個新統領,不僅如此,對他還發自內心地產生了敬慕之心,如果不是他,嘲風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這些士兵不是傻瓜,司卿能看出來的東西,他們未必全部知道,但自己正在變強總是明白的,在面對蠻族的戰爭之中,能變強一分,性命也就多了一份保障,這個他們很清楚,也因此更加感激葉無鶯。        


  直到十月末,嘲風營迎來了第一場面對蠻族的戰爭。        


  這是一次常規進攻,來的是幾個蠻族部落聯盟,蠻族互相之間不太平,經常發生一些摩擦,但到秋末初冬,卻會收手聯合起來,發動這樣的進攻。        


  絕大部分的蠻人不會比殷人士兵強太多,他們有高手,卻也是少數,借助薩滿的力量,往年才能稍勝西四營的士兵一籌,因此,與蠻族的戰爭總是有輸有贏有進有退,雙方已經僵持了近百年,原本看樣子還要再繼續僵持下去。        


  可是這一次,蠻族帶隊的一位薩滿敏感地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一般而言,蠻族的一個部落只有一名薩滿,只有擁有薩滿,才能稱之為部落,若是哪個部落的薩滿逝去,又選不出新的薩滿,這個部落就離崩散不遠了。唯有蠻族的三大部落,擁有不止一名薩滿,這一次來與嘲風營交戰打先鋒的自然不可能是三大部落的人,他們是一群小部落的聯盟,試圖在這一場先鋒戰中汲取一些有限的利益。        


  跟著他們來的薩滿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她來自一個偏北的小部落,部落上下加起來都不足三百人,扣除老弱病殘,能來參加這次秋狩的年輕人不足百人,但因為她這個薩滿來了,她的部落在這個聯盟中仍然很有話事權。        


  “之前讓人打聽的消息傳回來了嗎?”        


  她身邊一個年輕人憤懣地說,“大部落的人不講信用,不肯將殷人那邊的消息告訴我們。”        


  大部落為了維持自己的地位,這種狡猾並不出乎她的意料。        


  “事情有些不對。”她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我感到很不安,在面對殷人的時候,我幾乎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她明明沒有任何證據,可是當一名薩滿說感到不安的時候,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很嚴肅。        


  薩滿不像是殷人的巫,可以卜卦施咒,但他們是最接近他們信仰的圖騰的,圖騰之火燃燒在薩滿手中那根木杖的杖頂,這會兒正不規則地跳躍著,仿佛這位薩滿此時的心情。        


  “覓大人,囫桑部落派人來了,讓我們在天黑之前趕緊進攻。”        


  這名薩滿叫覓,這會兒只覺得滿心的苦澀。        


  他們是被用來打前站的小部落,在這種時候幾乎沒有選擇權,明知道不對,卻也沒有後退的權利。        


  她站了起來,“走吧。”        


  而她身邊那位青年蠻人忍不住紅了眼眶,快步走到她身邊,“覓大人,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您安然無恙地返回部落。”        


  他們本就是小部落,甚至還沒發現擁有薩滿資質的孩童,若是覓不幸隕落,他們部落的前途可想而知,他甚至不敢去想部落裡那些老弱婦孺會有怎樣可怕的下場。        


  臨近黃昏,葉無鶯站在城牆之上,看著那些蠻人開始準備發起第一場進攻。        


  撒禮的城牆低矮,幾乎起不到多少防禦的作用,葉無鶯命士兵在城外挖了戰壕,又做了簡易的類似地雷陣的佈置,那些個小東西是他自己做的,靈爆珠是一種不算太複雜的靈能小玩意兒,它的殺傷力不算小,許多精通靈能機械的匠人都會製作,偏偏用途不算太廣,因為它太貴。一枚小小的靈爆珠就要耗費掉一枚下品靈石,哪怕只是下品,也足以叫人心痛了,要知道,一顆下品靈石都夠葉家的靈力車深葉工作一個月了!這一片靈爆珠撒出去,就是實實在在的撒錢。        


  可是葉無鶯不在乎,他有錢,太有錢了,缺錢這種事在他這裡幾乎不會存在。        


  於是,在那寒意侵襲西荒,冷得足以叫瑟瑟發抖的傍晚,他站在那巨石堆砌的城牆上,看著城外開出一片爆裂的煙花。        


  這第一場進攻,他甚至一兵未動,一卒未損,一槍未發,就已經勝了。        


  他不會去想敵人有多麼可憐,戰爭有多麼殘酷。        


  是敵非友,你死,我活,就是這麼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十四章        


         


  司卿就站在葉無鶯的身旁,眯著眼看向趴在下方戰壕裡的士兵。        


  他們中的絕大部分只是二到三級的武者,在後方那幾挺葉無鶯貢獻的靈力炮後,是一臉興奮的煉氣士——軍中的煉氣士極少,他們合力也只能操作三挺炮,可是在這個地方也算是足夠用了。        


  在大殷真正的大人物心中,蠻人的威脅實在不足為慮,因為他們常年不和,又算不上多麼高端的戰鬥力。        


  真正能讓大殷忌憚的,是東面的龍族,儘管他們表現得對人類和陸地不屑一顧,但司卿經過上輩子那麼長的人生,他知道京中那些大人物真正顧忌的是什麼。所以,大殷最精銳的士兵,都集中在東面沿海,哪怕那幾營已經在那兒數百年,除了打打水匪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功績,但誰也不敢說撤銷那裡的營地。        


  龍族太強大了,強大到足以對大殷造成威脅。        


  他正想著的時候,就聽到謝玉在葉無鶯的旁邊口吻輕快地說:“……懷疑過為什麼不換防,後來我就瞭解了,大殷這種地方,是註定沒辦法換防的。”        


  換防?司卿只聽到這個詞就忍不住要對她嗤之以鼻。        


  這個詞很容易理解,只是在大殷,這是根本沒可能的事。因為,這個世界存在聖者和賢士這樣完全破壞規則的強者,別看嘲風營有三千多人,但他們聯合起來,也無法奈何張將軍,除非張將軍不走,留在原地和他們死磕,否則憑藉他們根本攔不住張將軍這個聖者。        


  大殷的軍制只有三階,這就給了掌握著軍隊的將軍們極大的便利,事實上朝廷對於校尉這一級也不是很著緊,很多將軍都可以任命之後知會朝廷一聲,因為只有聖者或者賢士方有可能成為將軍,而一位將軍治下的軍隊,幾乎都遵從這位聖者或者賢士給予的功法體系。例如西四營,士兵基本都練的是張將軍給的功法。        


  作為聖者或者賢士,他們還是很有地盤意識的,能被趙氏任命為將軍的,更是沒有蠢人,你說東面的付將軍、祁將軍願意到這西荒來嗎?肯定不願意,即便是趙申屠強制下令,他們不得不來,要帶著那數萬將士穿越半個大殷,到這西荒之地,甚至放棄他們天生與水相合的功法,重新來這蠻荒之地——這不是說笑麼!        


  譬如這西四營中,所有的士兵修煉的功法幾乎完全適應此地的氣候環境,耐熱耐寒,當然,五級以上的武者煉氣士,本就能夠抵禦基本的惡劣環境,但二三級的武者還是需要長時間的適應才能做到的,張將軍給的功法與這樣的環境十分吻合,這些士兵個個都體型彪悍也與所修功法不無關係,他們的身體能夠適應這最糟糕的環境,甚至在極少攝入的情況下,還能維持著最基本的體力,甚至爆發出不弱的戰鬥力。        


  不得不說,張將軍在這方面真是個天才人物。        


  大殷根本沒有私兵的概念,說西四營是張將軍的私兵其實也沒什麼,因為事實就是如此,這些士兵的最高領袖就是他,包括修煉的功法,若要換血或者換防,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每每有一位將軍離開或者逝世,也就代表著他治下的那支軍方力量傷筋動骨,往往需要長時間的調整才能恢復過來。        


  而且,西四營還有個特殊的地方,基本上新兵都來自邊陲,為了保護家園,他們才可能拼盡全力,否則的話,這樣貧瘠的地方惡劣的環境,哪有多少人還願意來參軍。        


  可是趙申屠,或者說歷史上任何一任的帝王都不擔心他的王朝有顛覆的可能,就因為這完全破壞平衡的力量體系。        


  掌握在黑殷趙氏手中的,只有四營,同樣是四營,與西四營那是有著天壤之別的,像傅斌來自白虎誅邪營,便是其中一營,像他這樣的七級武者,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個士兵。        


  沒錯,一個士兵而已,他甚至無法擔任到隊正,這四營中的隊正,至少也要是八|九級的強者,更別說是校尉了。        


  黑殷趙氏的四營中,人人都是精銳,最低也要六級,聽聞不見光的聖者賢士就有好幾個,這股力量足以碾壓任何一股軍方勢力,只是平時看著溫順,並不露出屬於它的獠牙罷了。即便如此,只是提起那四營,都足以叫人聞之色變。        


  謝玉與葉無鶯的低語司卿只聽了一耳朵,他考慮的更多,日前送出去的訊息恐怕已經到了張將軍的手裡,他想的是替葉無鶯獲取更多的利益,那麼,總要讓張將軍看一看——        


  他的無鶯究竟為嘲風營帶來了什麼。        


  雖然他也知道,葉無鶯的這種手段,頂多只能用在一個營的身上,他們已經到了需要為明年那件事打算的時候了。        


  並沒有等待多久,他們就迎來了第二波進攻,這一次蠻族並沒有貿貿然往前沖,而是驅使著他們馴養的巨大沙蜥,率先爬過剛才讓他們吃了大虧的地方,然後才是小心翼翼跟上來的蠻人。        


  他們並不是真的沒腦子,而在剛才那種損失之下,還敢沖上來,本身就代表了蠻族的悍勇無畏。        


  零星的靈爆珠又炸了一波,這一次炸翻的都是笨拙皮厚的沙蜥,有一些沙蜥甚至在被炸飛之後,還能繼續爬起來,可見這種西荒獨有的生物防禦力之強。        


  伏在戰壕中的士兵並沒有動,他們已經習慣了這些日子的令行禁止,以往當那些蠻族沖到這個位置的時候,他們早就沖出去還擊了,這一次,卻聽從命令,穩穩地趴在戰壕中,隱藏著身體。        


  近了,又近了!        


  顧輕鋒眯了眯眼睛,“扔!”        


  戰壕裡的士兵這才抬起頭來,將手中銀白色的東西扔了出去。        


  必須要說,這回他們的統領真是壕得沒邊了,平時這玩意兒有一個兩個,都被校尉他們存著捨不得用,現在居然給他們成片地往外扔,這扔的都是錢啊!        


  沒錯,除了易爆炸的靈爆珠之外,這回他們扔出去的,是靈爆鬥,這種漏斗形狀的小東西裡面裝滿了靈砂,配合著兩個小小的靈爆陣,和最基本的靈能結構,只需要按下上方的小按鈕,扔出去不到三秒就會爆炸,威力巨大,比靈爆珠要強悍多了。        


  當然,也要貴得多。        


  這一把扔出去,又是不知多少錢。        


  遠遠的,在一座沙丘上,英武俊朗的男子盤膝坐著,看到這情形,嘀咕著,“真是敗家子!”可是,這兩場說起來容易,只要有錢就做得到嗎?不,沒這麼簡單。        


  靈爆珠的爆炸時間其實並沒有那麼好控制,它不像靈爆鬥是有按鈕可以人為操縱,靈爆珠原是扔出去經過劇烈的震盪就會爆炸的東西,葉無鶯要求將它埋在淺土層下,本就是很天才的想法。再加上靈爆鬥扔出的時間和距離——要知道,若是扔的快了,恐怕只能炸到最前面幾排的蠻人,扔的慢了,會傷到自己戰壕裡的士兵,難得的就是這些士兵扔出靈爆鬥的時間恰到好處,而且整齊劃一,竟是沒有半點浪費,且讓這一波進攻的蠻族幾乎都進入了靈爆鬥爆炸的範圍內。        


  更叫他意外的是,這群扔靈爆鬥的士兵將手中的靈爆鬥扔出來的時候,都維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幾乎扔在一條水平線上,如果不是長時間的訓練和篩選士兵,絕對做不到這一點。        


  “這兵練得不錯啊。”他讚賞著,嘲風營原本是個什麼水準他是很清楚的,葉無鶯短短三個月能將兵練成這樣,絕非花架子的世家子,肚子裡絕對是有丘壑之人。        


  這個姿態悠閒的男人,自然就是張衣白張將軍。        


  接下來戰事的發展,更印證了他的想法。        


  蠻人這麼短短的時間,就吃了兩次大虧,果然沒有再很快進行第三次衝擊,他們知道,萬一靠近之後那些隱藏在戰壕裡的士兵再來一波靈爆鬥,他們還是抵不住。        


  城牆上的謝玉輕笑了起來,轉頭對葉無鶯說,“這倒有點現代戰爭的雛形了。”        


  只有葉無鶯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這類似于地雷戰、扔手榴彈的場景,給了她很大的聯想空間,覺得這與現代戰爭相似。葉無鶯也笑了起來,“可惜啊,靈力槍的發展還不夠,靈力車也只有世家能夠使用。”        


  但這已經給了他相當大的啟示,他就是世家子,理論上他可以使用靈力車,若是他有了資本去改裝靈力車,再用在戰爭上面,誰能說他什麼呢?這倒是一條可行的路子,至於靈力槍,大殷的靈力槍還停留在類似長管手|槍的階段,這種矜貴的玩意兒只有世家士族子弟或者少數將領才有資本配備,因為太貴了,平民煉氣士攢上數十年的錢都未必買得起,難度不亞于現代買房子,也因此不可能普及開來。        


  “而且,靈力槍還有個很大的限制,只有煉氣士可以使用。”謝玉歎了口氣。        


  若沒有煉氣士以自身靈氣當做子彈,靈力槍就幾乎可以說是廢的。        


  葉無鶯搖搖頭,“我在國子監的時候,靈能機械這門課的先生曾經說過,靈力槍的發展已經步入一個新的階段,已經有匠人可以製作能給武者使用的靈力槍了,這種靈力槍以靈石為能源,除了更貴之外,並沒有其他缺點,只是因為它太貴,一枚下品靈石只能發十發,即便是換用了新的聚靈陣,效果也不是太大,還急需改良,才並沒有推廣開來。”        


  謝玉驚訝,“也就是說,我們期盼看到的景象,是可以實現的?”        


  “是的,也許只需要再等上幾年。”葉無鶯肯定地說。        


  司卿百無聊賴地聽著,卻並不是很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他天資聰穎,雖脾氣不好,卻也擅于揣摩人心,自問理解能力不會差,但是經常葉無鶯和謝玉說話的時候,他只能聽懂一半,正因為十分痛恨這種感覺,他無論如何也沒法接受謝玉。        


  同上輩子不一樣,這一次,他忍了,儘管已經是滿心的不悅甚至是暴虐。        


  再怎麼說是現代戰爭的雛形,與現代戰爭還是不同的,等到天色擦黑,蠻人開始了第三波進攻,這一次與前兩次都不一樣,幾乎肉眼就可以看出這次來的這些蠻人多麼氣勢洶洶。        


  “這一回,算是一些小部落的精銳了。”說話的是方茹繪,她也沒太聽懂葉無鶯和謝玉的話,但並不妨礙她明白抱著葉無鶯這個金大腿,嘲風營能夠減少多少死傷,而且論對蠻人的瞭解,她要遠超城牆上的所有人。        


  小部落的精銳自然是比不上三大部落的精銳的,但再怎麼說與剛才那些個普通蠻人還是有差別的。        


  “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要比我們的士兵稍稍強上一籌,不過我們的人多,還是可以輕鬆取勝的。”方茹繪發表了自己看法。        


  葉無鶯卻搖搖頭,“這些個人還不至於讓我們產生死傷。”至少也要等到那些個中型部落的蠻人來了,不說三大,西荒的中型部落少說也有上百個,等到這些來了,在葉無鶯心裡才有資格對他們造成一點損傷。        


  “煉氣士準備!”同樣在戰壕裡的顧輕鋒下令。        


  最前排剛才扔靈爆鬥的那群士兵向後退去,他們都經過訓練,行動間十分迅速悄然無聲。        


  這回換到最前排的是從嘲風營中集合起來的一百個煉氣士。        


  在嘲風營中,煉氣士的數量要遠遠少於武者,因為在以往的戰爭中,他們並不如武者有用,只能在蠻族靠近之前,以靈力弓射傷一些蠻族,相當於古代冷兵器戰爭中的弓箭手,只是準頭和強度都要高上許多而已。        


  因此,整個嘲風營三千多戰士,只有不到三百的煉氣士,而且絕大部分沒有超過三級。        


  這一回,有了葉無鶯,他們也鳥槍換炮,人手一把靈力槍,這在幾個月前根本就沒法想像。        


  方茹繪見過士兵的日常訓練,卻也不知道,在戰場上,所謂“排槍”有多麼可怕。        


  “準備——射!”        


  又一次耐心等到蠻人進入射程,顧輕鋒才下令,一整排的靈力槍迸發出明亮的光,整齊劃一,所有的靈力彈都沖著那些奔跑過來的蠻人攝去,甚至不需要太計較瞄準。        


  “換!”顧輕鋒一揮手。        


  又是兩百個煉氣士在一秒內就與前排交換了位置,齊刷刷的射擊又一次發生。        


  這些低階煉氣士最大的問題就在於無法做到像高階煉氣士一樣連發,他們的靈力有限,調動的速度根本沒法與那些高階相比,若是連射,只需要三槍就會迅速抽空靈力。        


  可若是將他們分成三組,在其他兩組射擊的時間裡,就足夠他們恢復一下稀薄的靈力,進行下一波射擊。        


  葉無鶯試驗過,如果這樣下去,他們至少可以進行三十到四十組的輪、射,才會抽空體內靈力。        


  靈力彈密集如雨,交織在戰場上空,張衣白都一下子站了起來,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且不說葉無鶯有錢到將所有的煉氣士都配備上了靈力槍,某些世家的私兵未必就做不到這點,單單是這種方法,就足以叫他震驚!毫無間隙的彈雨,這樣可怕密集的攻勢,別說是這些只比嘲風營的士兵稍強一些的蠻人了,即便是六七級的武者在對面,都討不了好去!        


  “這真的是……”他喃喃自語,“他到底是哪裡來的小怪物,比他爹還令人吃驚。”        


  這個少年才剛十五歲,就已經這樣天才,張衣白苦笑起來,想起這會兒仍然在憤憤不平的張棄,他始終覺得任錦是被冤枉的,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就該讓他也來看一看這場戰爭才是,他口中的任錦再優秀,怕也是遠遠不能與葉無鶯相較。我還真是有點後悔了,若是把他還留在嘲風營……”隨即他又搖搖頭,以這少年的聰明,即便是他不提,這位也會想方設法將張棄趕走吧?        


  他的脾氣還真是隨了他爹,絕對好不到哪兒去。        


  有錢,還有能力,張衣白不知道京中其他的皇子皇女如何,他想的是,面前這個少年,究竟有沒有可能成為最後的贏家。        


  “畢竟是金雷真武體呢……”張衣白眯起了眼睛,“趙申屠,你將他送到我這兒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想起那些過往,張衣白也覺得有些心酸,他曾經認為自己瞭解趙申屠,後來才發現其實他從未懂過這個人。        


  那些青春歲月不過過眼雲煙,早就消散不見,大概唯有他還在時不時想起,時不時懷念,時不時傷心。        


  當年,趙申屠將不可能變作可能,逆轉了自己的命運。        


  那麼,眼前的少年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十五章        


         


  不管這邊張衣白怎樣驚歎,那邊指揮著戰事的葉無鶯和顧輕鋒等人並沒有注意到這裡。        


  正如葉無鶯說的那樣,這些個小部落的精銳還不足以讓這會兒武裝到牙齒的嘲風營士兵受傷,連這一波都慘遭團滅之後,蠻族今年的秋狩第一戰已經全然宣告失敗。        


  當那些蠻人在密集的靈力彈雨中成片倒下的時候,無人能夠形容這種壯觀的場景,可對於蠻族來說,這就是一首殘酷的悲歌,讓他們絕望又迷茫。        


  怎麼會呢,這完全不像是往年年年與他們交戰的殷人,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後,對面的蠻人已經再沒有了任何動靜,悄然撤出了撒禮城附近。        


  他們本也剩不下多少人了,葉無鶯並沒有派人去追,因為沒有意義。這些小部落蠻人的生死,對於其他蠻族部落而言,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而且,他們的退走並不表示蠻族就此放棄了撒禮城,只是代表著很快會有更強的蠻族在這裡聚集。對於這些蠻人而言,似乎天生就不知道什麼是畏懼,什麼叫放棄。        


  不過,西荒這貧瘠的地貌也沒有給他們太多選擇。        


  第二場戰爭來得很快,短短三天后,蠻族大軍又一次聚集。        


  因為那第一場的勝利勝得太過漂亮了,現在整個嘲風營上下都對葉無鶯等人服氣得很,上行下效的模樣比之前還要像樣得多。        


  但這一次來的人與之前那些是截然不同的,中型部落的精英已經有相當不少的高手了。        


  往年西四營與蠻族的每一戰都很不容易,打得相當慘烈,甚至必要的時候是在用以命換命的方式來守護家鄉。今年,到底是不一樣了。在幾輪排槍之後,那些渾身浴血的蠻人仍然兇悍地朝著撒禮城沖了過來。        


  這時候,營中所有相對等級高一些的士兵扛著比他們身體還大的巨型盾牌從戰壕中跳了出來,頂住了這一波衝擊,讓戰壕中所有的煉氣士都迅速撤回了城裡去。        


  盾牌太大,精鐵所制,蠻人精銳手上的闊口刀猛地砍上來,不少士兵都覺得手臂一陣酸麻,根本握不住手上的盾牌,幸好盾牌的把手與他的手臂死死繞在一起,即便是手臂一時無力,盾牌下落砸在了地上,卻也不至於脫手讓自己暴露在這些兇悍蠻人的刀鋒之下。        


  蠻人並不管這盾牌多麼堅固,他們一心只想著打破它,殺死這些殷人,沖進城池,燒殺搶掠。        


  可惜,註定沒有那麼簡單。        


  這些巨大的盾牌並不僅僅是用來防禦的。        


  按下盾牌手柄上的按鈕,盾牌面上忽然就翻開一個小格子,這些士兵按照平時訓練的那樣往前一推盾牌,小個子裡面的靈爆珠劈裡啪啦掉出來,炸響一大片不說,彌漫開的煙霧帶著淡淡的甜香,沒過多久,那些蠻人就感到有些頭暈目眩。        


  兵不厭詐。        


  葉無鶯從不覺得在戰場上還需保持著風光霽月的道德標準,恰恰相反,他信奉的是只要能夠勝利,不擇手段又何妨。        


  甜迷花的花粉是司卿提供的,巫殿總是有著各種詭異的有毒花草,存量很高,品種齊全。        


  靈爆珠配合這種花粉,簡直可以起到奇效,可惜的是照著那些蠻人的情況看來,他們的毒抗果然如方茹繪說的一樣,這麼劇烈的毒素,對於他們而言也只是稍稍暈了一下頭腦而已。        


  就這麼一下,盾牌與盾牌之間刺出的鋒利長矛已經戳進不少蠻人的要害,奪走他們的性命。        


  戰爭,到底發展到了短兵相接。        


  “跟我來!”顧輕鋒的彎刀繞過一道輕靈曼妙的弧線,率先沖了出去。        


  她素來是身先士卒類型的將領,而城牆上的葉無鶯鎖定的卻是蠻人隊伍中一名明顯極其強大的小隊首領。        


  這時候,葉無鶯忽然聽到了似乎從遙遠天際傳來的銀鈴聲——        


  叮鈴鈴、叮鈴鈴。        


  那聲音清脆又悠揚,似乎帶著遠古的韻律,不急不緩,震盪著人的心靈。        


  方茹繪的臉色陰沉下來,“是囫桑部落的薩滿囫吾。”對於她而言,這是一個老熟人了,“小心,這是個非常強大的薩滿。”        


  司卿冷笑一聲,“原來薩滿就是玩的這種小把戲。”巫與薩滿雖是全然不同的兩種群體,但是某些方面並不是沒有共通之處的。他今日仍是穿著一身鮮豔的濃紫色衣衫,這顏色容易被人穿得俗豔,尤其對於男人來說可以說是十分不適合,在司卿的身上,卻可以說是相得益彰。        


  他戴上一面色彩斑斕的面具,這面具不知道用什麼東西製成,啞面烏光,偏偏色彩明麗,一看便知十分古怪,然後,司卿拿出了一口小鐘。這是一盞只有巴掌大的青銅小鐘,瞧著歲月已經很久遠,遍佈著古怪的線條花紋,還有葉無鶯看不懂的文字。只見司卿伸出潔白瑩潤的手指,就那麼輕輕巧巧地彈了彈那小鐘凹凸不平的鐘面。        


  “當——”        


  誰都沒有想到,只是這麼一盞小的青銅鐘,葉無鶯甚至懷疑這是一盞發不出聲響的啞鐘,司卿只是這麼輕輕一彈,發出了這樣一聲好似巨大青銅鐘發出的渾厚響聲!        


  比那銀鈴聲更加悠遠綿長,也更厚重古老。        


  下方被那銀鈴聲擾地心煩意亂的嘲風營士兵們只覺得精神一振,瞬間就從那種煩躁中脫了出來,甚至覺得意志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加清明。        


  司卿甚至沒有認真同那薩滿交手,他們也未曾給下方的士兵更多的幫助,只是這樣遙遠地一下你來我往,就讓不遠處蠻族營地裡一名年輕的薩滿一下子跳起來,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這是一個至少瞧著很年輕的薩滿,身材高大面容倨傲,與其他蠻人不一樣,他甚至有那麼點兒眉清目秀的意思,一雙眼睛很是明亮。他是囫桑部落的薩滿之一,囫吾,也是蠻族之中近年來最天才的一位薩滿。        


  與殷人交戰那麼多年,他幾乎年年都來,也很清楚對面的殷人士兵是什麼水準,可是今年,到底是不一樣了。小部落的聯軍居然全軍覆沒!這是根本沒可能的事!        


  往年他們至少也能再殷人的身上咬下一小塊肉來,今年竟是半點便宜都沒占到。        


  囫桑不是小部落,他們打聽消息的能力也不是小部落可比的,囫吾當然知道對面的撒禮城裡是個什麼情況。嘲風營來了個新統領,和兩個新校尉,據說都是大殷京城來的貴人,年紀很輕,本來他們也覺得不足為慮,尤其是他們剛一來,任錦就被處理掉了,他們只會高興。但是,彌部落一支小隊全被殺死的消息傳過來,到底為今年的秋狩蒙上了一層隱憂。        


  直到幾天前,小部落的聯軍慘敗。        


  “消息果然沒有錯,這一次那幾個殷人從京城帶來了一位巫。”囫吾的旁邊,還坐著一位鬍子花白的老頭兒,他精瘦矮小,半點不像是普遍身材高大的蠻人,臉上的皺紋更是密密麻麻,他看上去已經十分蒼老了,事實上也是很蒼老。        


  他是利利卜的薩滿晃。        


  除了他們兩位之外,還有兩個來自中型部落的薩滿,一個是面容平凡的中年婦人,她叫回,是中型部落中走向沒落的一支,這會兒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愁眉不展的模樣瞧著很是憂鬱。另一個是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子絨,她圓圓的臉蛋上帶著笑,正一臉愛慕地盯著囫吾,甚至完全不在意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蠻族和大殷不一樣,他們以男性為尊,只有一種人例外,那就是薩滿。薩滿中女性的比例不算低,因為能成為薩滿是需要嚴格要求的,蠻族為了保證薩滿的數量,女性也必須被納入到薩滿的挑選範疇中來。        


  這是一種無法遺傳的資質能力,絕大部分的薩滿原本只是部落中的普通人,像囫吾這樣身為族長的兒子,還恰好擁有薩滿資質的,可以說是極其少見的。那位年輕的女薩滿絨來自一個不算弱的中型部落,即便如此,她再喜愛囫吾,他們也沒有可能,因為身為薩滿,她不可能離開自己的部落,囫桑更不可能娶她,薩滿是可以娶妻的,也不是沒有薩滿之間的結合,但這就意味著聚少離多,而且像囫吾這樣的身份,必然會娶部落中有權勢的氏族之女,根本瞧不上其他部落的人。        


  聽到晃的話,囫吾冷笑一聲,“可不僅僅是一名普通的巫呢,能這樣明顯地壓制我,恐怕這位巫至少是一名大巫!”他毫不介意地說出了自己被壓制的事實,儘管有些桀驁不馴,囫吾卻不會像某些殷人一樣死要面子,事實說出來並不會讓他感到有什麼丟臉的。        


  回這才驚愕地抬起頭來,“大巫?”口吻裡已經明顯帶了些許畏懼。她的膽子顯然不大,往年參加秋狩的次數也不多,因為薩滿的身份雖然能坐在這權力的中心,事實上也沒什麼話語權,只是一看便知道在此處只是陪坐末席。        


  絨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略帶天真地說:“大巫又如何?他只有一個人,我們有四個呢。”        


  晃搖搖頭,“這不是按照人數來算的,”他歎了口氣,作為最年老的薩滿,他也是最見多識廣的一個,比起囫吾,他更清楚大巫是怎樣可怕的一群人,“如果囫吾的感覺沒錯,那真的是一名大巫的話,我們四個加起來,恐怕也是鬥不過他的,徒增恥笑罷了。”        


  “不會吧?”絨皺起眉。        


  囫吾卻贊同地點點頭,“除非我們部落的恬和彌部落的薩薩來了,或者……那個天什也行,否則我們是真的鬥不過大巫的。”他誠實地說。        


  薩滿之中,也有強有弱,三大部落擁有的薩滿不止一名,像是囫桑部落,最強的薩滿叫恬,年紀幾乎與在場的那位白鬍子薩滿一般大,她的強大絕非現場四人可比的。又有彌部落的薩薩,他是三大部落中最可怕的一位薩滿,也是最殘忍的,往年有不少殷人俘虜落在他的手中,被他撥皮拆骨做成了各種祈器。所有的中型部落中,有一個部落的人數幾乎比某些小部落還要少,人丁凋零,偏偏還被排在中型部落中,只因他們有一位極其強大的薩滿,人稱天什,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或許比恬和薩薩還要強大一些。        


  唯有他們有希望能和那位大巫鬥上一鬥,他們這些對上普通的巫或許還有勝算,面對殷人中的大巫,那是必敗無疑的。        


  “那現在怎麼辦?”晃也皺起了雪白的眉。        


  怎麼辦?那些蠻人精銳與嘲風營的士兵們已經短兵相接,戰在一起。        


  冷兵器戰爭無疑是十分殘忍的戰爭,鮮血橫流以命相搏。不論是這些蠻人還是大殷的士兵,似乎都對這樣的場景習以為常,他們勇猛地撲了上去,不怕死亡,更無懼於受傷。        


  葉無鶯看到那位他鎖定的首領並未沖上來,反而往後退去,不禁有些詫異,他看了旁邊仍然戴著面具看不到面容的司卿一眼。        


  遠遠的,似乎有幾個人正朝此處看來,葉無鶯可以肯定看得人不是自己,必然是旁邊這一身顯眼衣物的司卿。        


  謝玉皺起眉,“他們在搞什麼?”        


  蠻人的營地不會像殷人那樣紮起帳篷,他們的習慣是點起篝火,幕天席地,只是會有那麼一頂小帳篷,裡面待著的只有薩滿。以葉無鶯的視力,可以看到一個似乎很年輕的薩滿和那位首領說了些什麼,然後,那位首領鄭重地打開了一個包裹。        


  “是一把弓!”葉無鶯沉下臉來,“他們該不會天真地想要拿那把弓射我們吧?”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說對了,只不過對了一半,他們拿那把弓並不是要射他們,而是徹徹底底地瞄準司卿。        


  司卿嗤笑一聲,很有些不屑一顧。        


  方茹繪卻忽然叫了起來,聲音很有些尖利,“那是一把骨器!”        


  “骨器?”        


  “也是那些薩滿的祈器,多用人骨製成,很是邪惡可怕。”方茹繪急促地說,“據說骨器天生具有詛咒之力,而且威力極大——”        


  司卿打斷了她,“骨器?這種玩意兒做多了可是會侵襲自身呢,也不知道是哪個愚蠢的傢伙在琢磨做這些個玩意兒。不愧是蠻人,連這點兒本事都沒有,就想著借助這種力量,恐怕到反噬的時候,他就知道後悔了。”        


  說話的時候,那把白色的巨弓已經被拉開,明明拉弓的人並沒有上箭,等到弓弦震顫,似乎有什麼急飛而出,帶著尖利刺耳好似鬼嚎的聲音破空而來,直朝著司卿射來時,還沒等葉無鶯他們著急,就見到司卿輕描淡寫地伸出了一隻手。        


  這只手很漂亮,手指修長,白皙細緻,全然找不到半分缺點。        


  而他就這麼在虛空之中輕輕一點,似乎沒用半點力氣,一瞬間,那震耳欲聾的嚎叫破空立刻消失無蹤。        


  因為方才聲音太響,這會兒一下子戛然而止,葉無鶯和謝玉他們甚至生出了一種難受的感覺,很不好形容。揉了揉耳朵,才覺得好了一些。        


  “就這麼點兒小把戲,也想傷得到我?”司卿冷冷一笑,“不過,這一箭恐怕是試探,試探我只是一名虛有其表借助器物的巫,還是一個真真正正他們沒法對付的大巫。”        


  葉無鶯眯著眼睛朝遠處的蠻人營地看去,“於是呢,他們確定了,還能做出什麼應對來?”        


  眾人之中,唯有方茹繪松了口氣,然後面容複雜地朝司卿看去。西荒流傳消息的速度很慢,她知道葉無鶯的身份,並不代表瞭解司卿的身份。她知道司卿是一位巫,卻是時至今日才知道他是大巫。        


  如此年輕的大巫。        


  能帶著一位大巫到西荒來?恐怕葉無鶯在今上心中的地位不低啊……她思量著,只覺得自己對葉無鶯可以再恭敬一些,也不能再搖擺不定地想著要不要徹底倒向他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司卿會跟著來到這貧瘠的西荒,和座上那人根本半點關係都沒有,純粹是出於葉無鶯自己的魅力。        


  咳咳,否則即便是趙申屠下令,在巫殿都可以橫著走的司卿怎麼可能會答應跑到這裡來,想也不可能啊!        


  其實蠻人那邊對於司卿的實力預估仍然不夠準確,甚至可以說是錯誤的。        


  因為,他根本不是一名普通的大巫。        


  旁人不知道,司卿自己可是很清楚,他距離天巫也就是那麼一步之遙,他曾經是積年的天巫,各種巫力的運轉使用控制能力哪裡是普通大巫可比的,即便是好幾個大巫湊在一起,也鬥不過一個司卿。        


  “還能做出什麼應對?”司卿柔聲說,“不過是打了小的再來大的,不過又有什麼用處呢?若是大的來了,反倒是深得我心呢。”        


  大的來了,剛好讓他殺掉幾個,免得明年那件事再給他們找麻煩。        


  嘖嘖,不然他怎麼會那麼好心,放這幾個弱得都不夠他塞牙縫的“小傢伙”們安然無恙地回去?        


  不過是放長線釣大魚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十六章        


         


  和大殷巫幾乎從不參與戰事管理不一樣,蠻人的薩滿擁有相當大的權力,當他們發現對面有他們戰勝不了的巫,這一場蠻人戰士們浴血奮戰努力拼得的一點反攻勢頭立刻被迫停止,落得個草草結束的下場。        


  撒禮城外幹硬的地面已經被鮮血浸透,然而常年以往的戰爭讓這片土地一直維持著深褐色,根本再看不出多少痕跡了。嘲風營的士兵們沉默地將犧牲戰友的屍體帶回了城內,只剩下那些死去的蠻人戰士無聲地躺在城外,那些撤走的蠻人對此漠不關心,葉無鶯看著方茹繪下令,按照慣例一把火將這些屍體就燒了個乾淨。        


  “下一次進攻會是在什麼時候?”葉無鶯問的是方茹繪和談凱江,他倆在這方面比較有發言權。        


  方茹繪臉色複雜,“我也不是很清楚。”        


  談凱江歎了口氣,“原本中型部落的聯合進攻至少要持續好幾波,最後才會是三大部落的人,現在他們直接退回去了,誰也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再次進攻。”他解釋說。        


  也就是說,以前的經驗對現在的情況未必管用。        


  “只是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這一兩天裡他們應該會相對比較安分,”方茹繪肯定地說,“蠻人並沒有愚蠢到平白做一些無謂的消耗,但也不會聰明到搞面上一套實際一套,既然擺出了這副模樣,他們絕不會半夜又偷偷進攻。”她苦笑了一下,“這或許是與蠻人作戰為數不多的好處之一。”        


  也就意味著,今夜將士們能夠有一個好眠。        


  為了應對這一戰,這幾天士兵們倒還好,他們習慣了每一年蠻族這時節的進攻,除了那些新兵蛋子之外,其他人都是該吃吃該睡睡,倒是葉無鶯沒太睡得好。        


  於是,這會兒回到城中,他準備簡單地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不曾想剛洗完準備入睡,就聽到了敲門聲。        


  “進來。”這會兒來找自己的也就那麼幾個人。        


  哪知道,走進來的卻是司卿。        


  “怎麼是你?”        


  看著葉無鶯驚訝的臉色,司卿心裡很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一瞧他這會兒的模樣,司卿瞪著眼睛,“你以為來的是誰?”        


  或許是因為剛剛沐浴過的緣故,葉無鶯穿著上明明並不暴露,寬鬆的中衣雖然大,但是領口都捂得挺嚴實的,只是半濕的披散長髮和因水氣氤氳而紅得有些粉嫩的臉龐仍然給他帶來某種令人窒息的誘惑。        


  十五歲的葉無鶯是司卿熟悉的模樣,上輩子,他第一次見到葉無鶯,就差不多是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未全然成年的少年郎帶著點兒清稚秀美,卻又有了些青年的豐神俊朗,使得這會兒的他有種別樣吸引人的魅力。        


  偏偏似乎他自己卻毫無所覺。        


  這一點讓司卿惱怒又煩躁。        


  “你以為來的會是誰,阿澤還是謝玉?”明明知道該繼續忍的,忍著不去一下子走得太近,哪怕再想牽他的手吻他的唇,甚至做一些更加親密的事情,他都克制住了自己。        


  因為司卿半點都不想重蹈覆轍,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要有足夠的耐心。看,這幾年他維持著這樣讓葉無鶯感到安全的距離,不遠不近,甚至站得比他身邊那些夥伴要稍稍遠一些,努力使自己的存在感變得不那麼強,收斂起了脾氣裡所有的暴虐和控制欲,他素來是不吝於用強制手段控制別人的,只是小心翼翼地不將任何這種會讓葉無鶯瞬間遠離他的方式用在他唯一在乎的人身上。        


  司卿自問足夠吸取教訓,他只為他一個人改變了,這幾年確實也卓有成效。葉無鶯面對自己的時候,眼中不再有那樣深的防備,至少能夠以尋常的態度面對自己,而不是帶著懷疑和他掩藏的很好,司卿仍然能夠發現的恨意。        


  可是今晚,葉無鶯只是這樣尋常的一個問話,卻讓司卿一瞬間怒氣上湧幾乎沒法控制自己。        


  他的話讓葉無鶯皺起眉來,“不管我認為是誰,只是沒想到這會兒你還沒休息。”他指了指窗外的明月,“你不是號稱子時之前定要入眠的嗎?”        


  葉無鶯的話無疑透露著對司卿極深的瞭解,司卿的臉色稍稍柔和下來,他上前兩步,看到葉無鶯開始無意識地繃緊了身體,頓時又停住了腳步。        


  “無鶯。”        


  “嗯?”葉無鶯的聲音還算平靜,勉強安慰了司卿受傷的小心靈,要不然真的心都碎成一片片了。        


  葉無鶯待他,還是有那麼濃的抵觸情緒嗎?        


  不過從某種方面來說,他們之間本就與其他人不同,只要他們單獨在一起,就有一種很微妙的氣氛,甚至什麼都沒做的時候,葉無鶯都感到莫名有些淫.靡的氣息,他知道這不都是司卿的錯,但這種感覺仍然讓他渾身都不自在。        


  “我來只是想說,有消息傳回來了。”        


  從進入召城之後,陳秋瑟和陳雪泥就不見蹤影,當然不是葉無鶯將他們拋下了,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讓他們去做。這對兄弟除了身手不錯之外,還有特別的讓葉無鶯帶著他們來到此處的理由,不然的話,在京中投靠他的身手不凡又忠誠可靠的下屬絕對不少,怎麼偏偏就帶了他們兄弟呢?        


  這對兄弟,擅長偽裝易容,扮演什麼都能裝得惟妙惟肖,蠻人與殷人雖長得不大一樣,卻也沒有那麼大的區別,他們兄弟二人照著一兩個蠻人化過妝,就能完美地變身為西荒的蠻人。西荒有太多部落了,沒落凋零的小部落也有很多,他們的偽裝其實沒那麼大的困難,唯一困難的是他們不會蠻人的語言。但是談凱江會,一路從京城到西荒,談凱江都在教授他們最基本的蠻人語言,雖然不多,但這對兄弟本身語言天賦不錯,蠻人語言也不是很難學,到召城的時候,他們已經勉強能夠裝作“沉默寡言”的蠻人大漢了。        


  但真正要潛入西荒,還有一件麻煩事,傳遞消息不易。        


  深入西荒之後,天地靈氣不足,靈鳥的使用都變得不那麼容易,而且他們不像葉無鶯有空間可以藏東西,若是隨身攜帶靈鳥,很有可能會被其他蠻人懷疑,因為這麼個小玩意兒在西荒可是屬於“奢侈品”。        


  司卿主動解決了這個麻煩,讓他們帶了個袖珍的小巫偶,做成幼童頭骨的模樣,裝飾在一條腰帶上,這在蠻族之中並不少見,也不會招人懷疑,但這種巫偶只能與司卿聯繫。        


  “他們這會兒傳來消息,我就立刻來找你了。”司卿的口吻有些幽怨,配合著他這樣的長相,殺傷力有點大。        


  葉無鶯哭笑不得,“好吧好吧,真是抱歉打擾到了你的睡眠。”        


  “他們已經找到了地方。”司卿正了臉色,一字一句地說。        


  葉無鶯也立刻嚴肅起來,披上了袍子,“具體說了什麼?”        


  “地方不難找,但是很麻煩,應該說很危險,”司卿不著痕跡地靠近了葉無鶯一些,“他們計算過,那神廟所在的位置距離三大部落非常近。”司卿拉過葉無鶯的手,不顧他些微的反抗,畫了一個小小的三角形,然後在中間點了一下。        


  葉無鶯皺著眉,“等邊三角形的中央?”        


  “沒錯。”        


  “若是神廟發生什麼異常,三大部落的人多久可以趕到。”        


  司卿搖搖頭,“因為還要算上召集的時間,所以具體不清楚,但只論行程的話,從三大部落跑到神廟,只需要一兩個時辰的時間。”        


  時間太緊了!葉無鶯歎了口氣。        


  蠻族的神廟稱作神廟,其實裡面並不供奉著神靈,甚至在蠻族語中也不叫神廟,翻譯做圖騰靈廟更恰當,但是大殷習慣稱之為神廟。那是蠻族的根本所在,所有蠻族薩滿的力量都源自於此。每一位元需要成為薩滿的蠻人,都要在這神廟中住滿一個月,就會獲得圖騰印鑒,從此擁有使用掌控圖騰之力的本事。        


  明年,將要發生一件大事,上輩子的葉無鶯和司卿都只是道聼塗説,卻也知道遙遠西荒的這件事,可見它有多嚴重。        


  蠻族神廟崩塌,圖騰破碎,唯有一人成了圖騰的化身,一位名不見經傳大殷甚至從未注意過的小部落薩滿,他叫天什,其餘所有的蠻族薩滿都在一瞬間失去了力量,薩滿由神廟傳承變成了繼承傳承,這樣傳承出來的薩滿更加強大,但也有局限性,人數變得極少,天什那麼強大,據司卿所說,後來能得到他傳承的薩滿只有三人。因為他的存在,蠻族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統一,不再有部落之分,給大殷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團結起來的蠻族不是西四營可以對付的,又有西四營內部的人勾結蠻族,害得張將軍都隕落在這西陲之地。        


  只是隨之而來的是趙申屠震怒,大軍壓境,將蠻族打得元氣大傷,龜縮在極西之地不敢再隨意進犯。        


  司卿記錄的不過是這麼短短幾句,但真正站在這西荒的土地上,想到的卻更多。若是照著上輩子發展下去,恐怕西四營的士兵絕大部分逃不過戰死的命運,那位頗讓人有好感的張衣白張將軍身為聖者,都沒能逃過這場浩劫。        


  葉無鶯想做的不僅僅是占那一份便宜,還要徹底化解這場危機。        


  “你覺得……那位天什會來嗎?”葉無鶯忽然問。        


  司卿歎了口氣,“我也不能肯定,我只知道那幾個薩滿完全意識到了不是我的對手,肯定會回去找幫手,按照那對兄弟打聽的消息,現在的蠻族之中能與大巫對抗的薩滿就那麼幾個,那位天什就是其中一個。”        


  葉無鶯若有所思,“他不是大部落的人,是最可能推出來的一個。”        


  結果,葉無鶯這話一語成箴。        


  幾天之後,葉無鶯在城牆上看到了捲土重來的蠻族,這一回,明顯站在下方的蠻人氣勢都有些不同了。        


  司卿眯了眯眼睛,笑得意味深長。        


  站在最前方的那個花衣服薩滿方茹繪不認識,並不是大部落的那幾個,“恐怕,那位就是天什了。”司卿緩緩說。        


  謝玉看過來,“天什?”這名字怎麼帶著股中二味道。        


  葉無鶯盯著那個人,這位,恐怕就是蠻族所謂的命運之子了。        


  像是囫桑部落的囫吾,雖是近年來最天才的薩滿,但那要看與誰比,將近二十年前,天什就已經聲名鵲起,而那時,他才剛滿九歲。所以時至今日,他不過二十七歲,卻已經是蠻族之中最厲害的薩滿之一。        


  囫吾站在他的身邊,雖也是高大英武,但與天什一比,立刻成了地上的泥,無疑,天什就是那天上的雲。        


  蠻族與殷人的長相其實不大一樣,常年在西荒的驕陽烈日之下,他們的皮膚總是泛著焦黃色甚至是古銅色,他們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環境,並不會被這樣的太陽曬傷,但是也註定皮膚不可能像葉無鶯他們那樣細緻白皙。而且,蠻人普遍要比殷人高大健壯一些,顴骨更高,眼窩更深,倒是有點像現代的蒙古人種,只是比蒙古人種還要高大,最尋常的蠻人,至少也有兩米高,最高的蠻人戰士,甚至兩米四兩米五也不算稀奇。        


  這個天什站在一群蠻人之中,居然有種鶴立雞群之感,顯得既融洽又違和。        


  他瞧著也是標準的蠻人,只是不知道怎麼長的,同樣是深眼窩,在他的臉上就顯得格外深邃迷人,同樣是高顴骨高鼻樑,其餘蠻人就顯得方頭大臉偏他就瞧著特別英俊瀟灑,尤其同樣的身高,旁邊都是一群壯漢,就他一個精壯修長每一寸線條都恰到好處。        


  總之,這是個很符合普遍審美意義上美男子的蠻人。        


  謝玉忍不住笑起來,“哎呀,這天什長得……怎麼說呢,還挺配他這個中二的名字的。”        


  這是個原本能在歷史上,不說蠻族的歷史,在大殷的歷史上都能留個名字的人,可惜,葉無鶯和司卿已經決定要在戰場上殺了他!        


  “長得再好又如何,畢竟是我們的敵人。”        


  謝玉一雙妙目掃過戰場,“之前猜的果然不錯,他這個沒有背景的‘高手’果然被推出來了,如果是我的話,建議將這人活捉了來。”        


  “為何?”        


  “沒有背景,就代表著無人救他,”謝玉柔聲道,“難道你們不知道蠻人薩滿在奴隸市場的價格有多高嗎?這樣蠻族之中數得上號的高手,還長得這樣好看,我們鶯鶯不缺錢,不用賣給奴隸市場,但他們有一套特別的法子,可以將人訓練之後再交還回來,保證能夠將之變成合格的奴隸。”        


  司卿冷笑一聲,“什麼特別的法子,不過是蠱術罷了,旁門左道!”        


  如今大殷的巫分四道,都是正統巫術,而司卿口中的蠱術,其實也是巫術的一種,只是不為巫殿所喜,被稱之為旁門左道。        


  謝玉朝他看來,“所以,你也可以做到嗎?”        


  司卿不大願意搭理她,冷冷說,“稍有涉獵,此等旁門左道入門極易,幾乎不需要——”他說到一半忽然停住,和葉無鶯對視了一眼,他們發現了更好的方法。        


  根據陳氏兄弟傳回來的消息,那神廟極難進入,不是說有人把守的難,而是本身玄妙非常,他們在那裡轉悠了很多天,都沒能得其門而入。        


  因此,他們還要考慮一種情況,到了神廟,卻找不到方法進去。        


  是的,若是照謝玉所說,活捉俘虜了這個天什,控制住了他,似乎一切就迎刃而解。        


  畢竟上輩子,他就是得了所有好處的那個人,若說他也沒有辦法進入神廟,那就是在開玩笑了。只是這樣做不是沒有風險的,萬一天什在神廟裡擺脫了控制,很有可能他們會遭到嚴重的反噬,而且最後還是讓天什撿到了這個便宜。        


  “你行嗎?”葉無鶯問司卿,這個計畫能不能成功的關鍵就是司卿,因為要活捉天什要看司卿,甚至是控制天什也要看司卿。        


  司卿怒道,“當然!”怎麼可以問男人行不行這種問題,“你難道不相信我?”        


  葉無鶯見他又較真了,差點忍不住翻個白眼,“信信信,現在要怎麼抓住他?”        


  要抓住一名薩滿,還是個很強大的薩滿,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方茹繪在一旁驚愕地說,“你們想要抓住那個薩滿?”        


  “是的。”        


  她搖搖頭,“很難,我們西四營這麼多年,也只抓到過兩個活的薩滿,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我們看不到,但是張將軍說過,他們的靈魂都被一根鎖鏈鎖著,延伸到西荒的深處,那個方向。”方茹繪伸出手來,“聽說,那裡是他們的神廟。真正不能離開西荒的不是蠻人,而是蠻人薩滿。”        


  葉無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那你們是怎麼抓到那兩個活人薩滿的?”        


  方茹繪靜靜說,“因為張將軍,他一刀砍斷了那兩根鎖鏈,但是,張將軍每出那樣的一刀,都要修養一個月,所以,他覺得得不償失,就不再抓了。”        


  葉無鶯聽得悚然而驚!        


  “怪不得奴隸市場上蠻人薩滿這樣昂貴。”謝玉感歎著。        


  葉無鶯想得卻更多,張將軍身為聖者,切斷這鎖鏈都如此艱難,那鎖著薩滿靈魂的神廟,究竟強大到什麼地步?        


  他忽然覺得,自己想去從那裡分一杯羹的想法太過天真,天真到近乎妄想。        


  “原來如此。”司卿卻忽然開口,他眯著眼睛,“他身上的鎖鏈,幾乎是其他薩滿的數十上百倍那麼粗。”        


  葉無鶯猛然間轉過頭去,“你能看見?”        


  “我能。”司卿淡淡說,若是他想看見,自然能夠看見,巫本就是這樣的人,“而且,我有辦法能夠切斷它。”        


  旁的巫或許做不到——        


  但他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56        


         


         


☆、第五十七章        


         


  司卿表現得極其自信,謝玉還是有些懷疑,倒是葉無鶯徹底放下了心思。        


  “既然他說可以,就一定能夠做到。”        


  葉無鶯還沒見過司卿真正失敗的時候,這個人似乎天生就是如此,真正想要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唯一的一個例外或許就是葉無鶯自己。        


  回過頭來想那些年的時候,葉無鶯的頭腦其實很清醒,清醒到司卿都意想不到的地步。        


  “不過,我的建議是不要切斷這根鎖鏈。”司卿忽然說。        


  葉無鶯愣了一下,“為什麼?”        


  司卿眯了眯眼睛,“我稱之為預感,你們應該知道,巫的預感可不僅僅是預感,近乎于蔔,他身上的這根靈魂鎖鏈來自於神廟,正是進入那裡的關鍵。”        


  葉無鶯立刻明白了。        


  “真想不到所謂的蠻人薩滿要在神廟中一個月刻印圖騰,事實上卻是給他們栓上一根狗鏈子啊。”謝玉感歎地說,然後輕輕瞟了一眼司卿。        


  司卿冷笑,“不要做什麼不切實際的聯想,巫殿絕不會有這種不可理喻的行為。”        


  “那現在要怎麼辦?”談凱江皺著眉,“要抓他嗎?”        


  阿澤和顧輕鋒在下麵的戰壕裡,本來談凱江也在,還是他主動留在城牆上,若是真的要對下面的薩滿或者其他蠻人首領動手,葉無鶯身邊無人照應他根本沒法安心。        


  司卿的身後站著他那八個沉默的護衛,只需要他一聲令下,就會朝下方撲去,這八個人平時的存在感不高,但事實上每一個都是七級以上的高手,甚至有一位九級武者。以大巫的身份而言,巫殿配給他的護衛已經算是相當高的配置了,像是在博望城的琉綺,她不喜歡用護衛是一回事,巫殿曾配給她的總共也不過四人,死了三個,僅剩下的一個她也不喜歡帶著。        


  這種護衛都是一經配給一生既定的,他們被分給了司卿,哪怕司卿對他們再壞甚至是活活打死他們,也不會有人多說一句。他們本就是重刑犯,每一個都是,若非巫殿接收,他們早該死在大殷的水牢之中。        


  司卿眯著眼看向天什,“自然是要抓他。”他手一揮,身邊那八個護衛已經悄無聲息地跳下了城牆,而他自己手輕輕在虛空之中劃了一個方形,那小小的方形四邊閃著淡淡的瑩光,漸漸擴大明亮起來,好似一扇門一般,從門後魚貫走出三個高挑修長的身影。        


  若是只看外表,絕對看不出這不是真正的人類。        


  它們是巫偶。        


  “我會用巫力封住他的能力,必須一擊即中,立刻抓住他。”司卿說著,“然後我會讓他沉睡過去,只需要不離開西荒,那條鎖鏈不會對他做什麼的。”        


  葉無鶯沉聲說,“那這件事就交給你。”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這場戰爭,才剛剛打響,天什在其中雖然是重要的一環,但是真正的戰爭,需要看的還是那些士兵們。        


  天邊烏雲滾滾,怕是今日,要迎來西荒的第一場秋雨。        


  西荒極少下雨,乾旱到令人難以忍受,可若是真的在戰場上下起大雨,環境會變得更加糟糕,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冰涼的雨水砸在葉無鶯的身上時,他忍不住皺了皺眉,然後瞥了不遠處的司卿一眼。        


  比起葉無鶯,司卿可要嬌氣多了,可是現在,他的護衛已經全部被派了下去,包括他的巫偶,面對天什,他要殺他或許沒有這麼困難,但是要活捉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這會兒,雨水墜落,很快就將他那華麗的錦袍浸透。        


  ……那衣服濕透之後肯定很沉重,而且司卿的身體一向不好……        


  葉無鶯皺起眉,在戰場上,他實在不好意思派個士兵過去給司卿打傘。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彆扭的情緒,對於司卿,葉無鶯知道自己的想法一向有些矛盾,人的感情往往不能用理性控制,司卿對他越好,那些和司卿有關的記憶裡美好的一面就不停浮現出來,時間過得越久,那些個傷害與痛苦似乎在慢慢治癒,只有那種恨意仿佛還埋在身體的深處。於是,每次什麼事與司卿相關的時候,他的情感就徹底走向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比如現在,他一邊冷漠以對,一邊又在擔心司卿的身體。        


  司卿這會兒卻沒有閒暇顧忌這場秋雨,他沒有借助巫器,而是將巫力附著在他的巫偶身上,試圖封住天什的薩滿力量。        


  這三具巫偶之中,除了與少年葉無鶯身形極其相似的那一個之外,另外兩個一個是面容俊秀的高大少年,一個是能冠以傾國傾城美貌的宮裝少女。巫所制的巫偶大多美貌非常,葉無鶯對於這一點相當理解。現代那些個做娃娃的,不管是芭比還是什麼,誰都不會做出一副醜樣子不是?所以這些巫偶個個都有極端的美貌實在不算什麼特別叫人奇怪的事。        


  但是,瞭解司卿性格的葉無鶯,時至今日都覺得司卿居然是個娃娃控讓他很難以接受……        


  要知道,一般巫偶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巫自己給他們搭配的,甚至有不少巫還會自己動手給巫偶做衣服。        


  他媽只要想像一下就覺得惡寒的不行好不好?        


  這和司卿的性格人設真的一點都不搭啊!        


  擅長偶之一道的巫不算多,其中司卿的巫偶又是出了名的精緻漂亮,主要是他上輩子早就有過製作巫偶的經驗,以天巫的手藝來製作巫偶,和普通的巫怎麼可能一樣?        


  因此這三具巫偶放出去,蠻人那邊甚至沒有一個發現它們並不是真正的人類。        


  大雨傾盆。        


  這場秋雨來得稍稍晚了一些,落在人的身上冰冷刺骨。        


  天什仰起頭接受這滋潤雨水的洗禮,面對圍聚而來的殷人露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他半點都不意外殷人會對他動手,因為蠻人薩滿一向是十分拉仇恨的存在,那些大部落的人一見殷人那邊有大巫在,就立刻將自己推了出來也是這個道理。蠻人戰士們多不怕死,但要找到不怕死的薩滿,還真的挺難的。        


  蠻族之中沒有像殷人一樣的貴族階層,但是身為薩滿,走到哪裡都必然會受到禮遇。蠻族是圖騰崇拜的種族,而薩滿便是最接近圖騰的那一群人。對此天什的態度要比其他薩滿冷淡許多,或許是因為他比其他人更明白那座廟宇到底是怎麼回事,甚至對那裡稱得上痛恨。        


  但那裡給予他的力量卻是實打實的,他對自己的力量也深具信心。        


  已經有蠻族戰士將他圍在了中央,一層又一層,保護著他的安全。大部落的人推他出來,卻也不是推他出來送死的。        


  每一個蠻族薩滿都是珍貴的資源,不到特殊的時候,誰也捨不得他死。蠻族部落雖然常年互相征戰,但要論耍弄心計絕對不能與殷人相比。所以這會兒天什站了出來,所有部落的戰士必然也會保護他的安全。        


  但是,這些個中型部落的精銳蠻人就好比紙糊住的一樣,根本攔不住那幾個沉默的彪形大漢,他們一路狂奔而來,伸手就撕碎了兩個攔在他們面前的蠻人!        


  天什這才眯起了眼睛,眼神有些凝重起來。        


  這些人並不是大殷的士兵。        


  與西四營交戰多年,他當然瞭解西四營的士兵是什麼模樣,他們雖然也驍勇善戰兇悍堅韌,但絕不可能有這樣滿身血光的暴戾氣質。這些人更像是凶徒殺手,而不是士兵。        


  “恐怕是那個新來的統領帶來的人。”站在天什身邊的一個蠻族大漢開口說。        


  他不是中型部落的人,而是囫桑部落的,奉命過來保護天什。        


  連他看到那些個迅速逼近的漢子,臉色都有些不好看。或許一個兩個他還能勉強頂得住,一下子來八個,恐怕他也攔不住,於是他委婉地對天什說,“薩滿大人,不如我們先退後到帳子裡去。”        


  天什搖搖頭,“沒有用,在那裡的話,我無法再對士兵們附著圖騰之力,而且,你以為我們退回去,他們就不會追過來嗎?”他微微一笑,“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明顯是沖著我來的,也不知道為何這麼恨我,想要我的性命。”        


  殷人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做過試圖抓住薩滿這種事了,所以天什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過來是想殺死他。        


  “因為天什大人您實在是太強大了,”那蠻人奉承道,“說不定是因為您對那位大巫造成了威脅,所以新統領怎麼都要率先殺死您。”        


  天什嘴唇翹了翹,並沒有否認,因為他的心中也是這麼認為的。        


  “放心吧,我有圖騰的庇佑,沒有那麼容易被殺死。”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三個從城牆上輕盈躍下的身影。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身體裡血液流動都快了起來,握住手中木杖的手莫名也開始有些顫抖。這是不安,圖騰在告訴他,趕緊離開。        


  天什有些疑惑,就這麼短暫的時間裡,那三個身影已經奔跑得更近,近到以他的視力可以看到那三人模糊的面目。        


  瞧著不過是三個少年人,兩男一女,頂多不會超過十六七歲,年輕得幾乎要叫人掉以輕心。        


  可是天什的內心深處有什麼在嘶聲尖叫,那是圖騰在給他示警——危險!危險!快跑!快跑!        


  這種簡單的訓示在這麼多年隻出現過兩次,天什的臉色驟變,雖然他不知道那三個少年人有什麼可怕的,但現在的情況容不得他再猶豫了,那八個高手不會讓他退後一步,這會兒連圖騰之力都開始畏縮害怕,他實在不敢拿自己冒險。        


  “我要先退回去,”他不顧旁邊蠻人詫異的臉色,“給我傳令下去,不計一切代價,殺死那三個年輕人!”他指的是迅速逼近的那三個人。        


  三個與戰場幾乎可以說是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個戴著面具的少年單看背影與葉無鶯極像,被司卿取名做“夜”,他一向是一身黑衣,但用的是最好的料子,那一身夜華一般的淨綢衣衫幾乎可以反射出雨水的光暈,大雨落在他的身上,都好似碰上了光滑的鏡面,溜溜地往下落去。另一個俊美少年烏髮墨瞳,五官任哪裡都挑不出半點缺憾,且臉上時時帶著柔和的微笑,只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到了極致,白衣如雪玉環金佩,瞧著像是哪裡走來的貴公子,這是“玄”。剩下的那名少女身著繁複美麗的宮裝,長裙曳地雲鬢玉飾,當真稱得上眉目如畫笑如春山,她叫“祈”,剛一出現,不少蠻人戰士的眼神都忍不住朝她飄來,若不是這少女的氣質太過高貴典雅,表情又冷若冰霜,恐怕不少人已經當即朝她撲過來。        


  兩個少年一左一右,將這少女護在中央,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接近了天什。        


  天什已經決定退了,但很快,他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當空朝他壓下,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是巫力!怎麼可能!”天什難以置信地叫了起來,聲音都有些嘶啞。        


  西四營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巫,但並不表示蠻人薩滿不知道巫是什麼,在十幾年前,西四營曾經還是有一位巫的,不少薩滿都曾與他對戰過,甚至是天什,也曾遙遙感覺到過巫力的可怕。        


  可是,任他如何想像,也想不到那三個少年少女居然身帶巫力。        


  “不,他們不是巫,”天什很快鎮定下來,如果知道他們是巫,他絕不會讓他們距離自己這麼近,早就退了回去。正因為他們不是巫,甚至身上沒有半點巫的氣息,他才會著了道,“既然不是巫,帶著巫器就想壓過我?”他咬著牙,感覺自己像背著一座巨山,但也並不是全無反抗之力。他頂住壓力,努力想要掙脫這種沉重感。        


  可是,他感覺到的卻是越來越重,重到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恐怖巫力。        


  “怎麼可能!這不是巫器,這絕不是巫器!”        


  然後,天什心中忽然有什麼靈光一閃,幾乎是失聲驚叫起來,“這是巫偶!三具這麼強大的巫偶!”        


  按照蠻族的記載,他們大概瞭解巫殿對巫的分級,也知道巫分幾種,但是擅長偶的巫太少太少了,他們身處西荒從未見過,這些人幾乎和擅長卜的巫一樣神奇而稀少。        


  即便是大巫,這幾具巫偶的力量也有些強得不正常!        


  難道是天巫?        


  不、不可能!天巫怎麼可能看得上西荒,這種在巫殿裡都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麼都不可能到這裡來!        


  “快、帶、著、我、跑。”天什已經滿頭大汗,一個字一個字地對旁邊已經完全愣住的蠻人大漢說。        


  這種巫力造成的壓力只針對天什,那大漢卻是沒什麼影響。        


  司卿在遙遠的城牆上,卻動了動嘴唇,直接命令那幾個護衛攔住那個蠻人大漢。        


  他的唇角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若是對面的天什是明年那個得了完整傳承的蠻人薩滿,或許司卿面對他也會有極大壓力,甚至不敵,要知道,歷史上趙申屠大怒,可是花了不小的代價請巫殿一名天巫出手,直接打得天什落荒而逃的。        


  這會兒的天什雖然強大,卻還遠遠不是司卿的對手。        


  天什想要逃跑,因為他以為司卿要殺他,雙方的實力對比懸殊極大,司卿如果真的要殺他,他根本沒有半點兒反抗之力,想清楚了這一點之後,他渾身大汗幾近虛脫,那蠻人大漢背著他甚至沒敢只回到帳子裡,而是朝著西荒深處跑去。        


  大雨劈裡啪啦無情地落下來,這蠻人喘著氣大步飛奔,耳邊只聽得到雨水砸到沙地上的聲音和自己劇烈的心跳。背後的薩滿大人已經氣息微弱幾斤昏厥,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沒想到那個大殷來的巫這麼強大,強大到不僅天什大人對他毫無辦法,還被逼到這等地步。        


  他不敢回頭去看,卻感覺那群人已經追了過來。        


  他們竟是不殺死天什大人誓不甘休,讓這素來勇敢無畏的蠻人高手都內心冰涼隱隱有些畏懼。        


  薩滿在蠻族之中地位極高,也是強大的象徵,卻被追得猶如喪家之犬,惶惶奔逃,著實嚴重打擊了他的自信心。而且他知道,天什大人這樣逃走了,這一場戰爭,他們輸定了。這不僅僅是雙方力量的問題,失去了薩滿,蠻族士兵就失去了主心骨,氣勢大跌戰意削弱,被大殷打敗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        


  這是這會兒,他想的卻是趕快逃走,甚至沒有閒暇去思考那些蠻人戰士的下場。        


  “嗖!”        


  鮮血飛濺,他一下跪倒在地,背上的天什被拋了出去。        


  “抓住你了!”天什感到腳腕一涼,有什麼東西已經扣住了他的腳腕。        


  一抬頭,他就看到了一個漂亮得幾乎不像真人的小女孩。她瞧著小到不像話,大抵只有五六歲的模樣,琉璃般的眼睛通透無神,好似瞎子一般。她咯咯笑著,滿臉興奮之色。之前根本沒人看到她,因為她藏在祈那長長的裙子下,藏得完美無瑕,根本無人發現。        


  天什一見她,卻狠狠打了個哆嗦。        


  他既猜到了那三個少年少女是巫偶,自然明白這多半也是個巫偶。        


  “能說話,有情緒波動的巫偶……”這不可能。        


  他哆嗦著嘴唇,因為在蠻族的記載裡,這——        


  只有天巫才能做到。        


         


☆、第五十八章        


         


  如果說夜、玄和祈是栩栩如生幾乎與真人沒有兩樣,那這個小女孩哪怕告訴別人她不過是一具偶,也不會有人信的。        


  從她那生動的表情再到動作聲音,都正常極了。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缺憾,比如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又或者她畢竟只是個體型只有成年人三分之一的小姑娘,難度或許要比成年人低一些,但僅僅從完成度上來看,已經相當完美。        


  天什正滿臉煞白覺得不是巫殿瘋了就是他瘋了,天巫怎麼都不可能跑到西荒來!當那個“小姑娘”給他扣上了那個毫不起眼的烏幽幽的鐵環,他就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再也無法動彈了。        


  而且,他無法再欺騙自己,這是特殊的巫偶,不僅僅是擁有巫魂戰鬥力強大的巫偶,更是有了靈可以使用巫器的那一種。        


  “跑得倒是快。”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精緻的鹿皮靴子,然後才是那面帶冷笑的人。        


  方才隔得太遠,天什看不清這名巫長什麼模樣,這會兒站在跟前,卻是驚豔了一下。有時候驚豔這種情緒也可以不分種族的,美即是美。        


  如今大雨磅礴,他冷冷瞧著自己,臉色白到近乎沒有血色,有種別樣的脆弱之美,但很快天什就清醒過來——        


  脆弱個鬼!這傢伙強大到不可思議好嗎?        


  “抓回去!”        


  之前射傷那個蠻人漢子的九級武者一聲不吭地將天什拎了起來,一群人甚至連看那個倒在地上的蠻人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司卿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往回走,他的腳步很輕,也很快,踩在因為雨水而顯得泥濘的地上,眉間閃過一絲厭惡,卻仍然走得很迅速,竟是不會比七八級的武者慢。        


  “殺了他。”他最後留下三個字。        


  那個帶著天什奔跑的蠻人中的那一箭上抹有劇毒,蠻人的毒抗果然是高,見血封喉的毒.藥對他而言不過是短暫的麻痹作用。        


  祈默默無聲,她也不像小女孩沁那樣能夠說話,不論是夜、玄還是她,都是無法開口的,甚至永遠都是這麼一副面孔,她不會笑,玄永遠都在笑。一枚袖箭從她的宮裝寬袖中飛出,結果了那個蠻人的性命。        


  沒關係,她足夠強大。        


  司卿的心情很糟糕,他皺著眉,覺得自己應該去買一件避水的衣衫了,哪怕那衣服貴得很,根本沒有性價比可言。這種衣服唯有東海龍族方能生產,比起鮫人所制紫綃的精緻華美輕如蟬翼,龍族在這方面完全沒有天賦,所以這些個避水衫只能做成最簡單的模樣,唯一的作用就是避水。高階的武者煉氣士哪個怕水啊,武者氣息悠長身體強健,煉氣士有術法傍身,別說是下雨了,就是把他們扔進江河湖海也是淹不死,要避水衫來何用?除了特殊時候,比如要和海中的凶獸作戰,又或者一些錢多的燒手的世家士族子弟買一件來到河底湖中遊玩。        


  他走到半途,就看到葉無鶯迎了上來。        


  “你怎麼來了?我說過只要我答應下來的事沒有做不成的。”司卿說著。        


  葉無鶯卻仍然皺著眉,他並不去看頹靡的天什,“這麼大的雨,你——為何不讓他們撐個傘。”        


  “沒有帶。”        


  “什麼?”        


  “西荒八百年都不下一次雨,”司卿用誇張的形容說,“我到這裡來就不再隨身帶傘,你去撒禮城裡看看,連一家賣傘的店也是沒有。”        


  在西荒這種地方賣傘,絕對不可能填得飽肚子。        


  葉無鶯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種理由,他抬頭看了看,雨仍在嘩嘩地下,原以為這裡下了雨會好一些,哪知道一下雨,天地間愈加顯得灰撲撲的,腳下泥濘不堪,空氣也絕不清新。        


  “先回去吧。”        


  “你怎麼來了?”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說。        


  葉無鶯瞥了天什一眼,“他一逃,你追過來其他幾個薩滿都逃了,蠻人不戰而潰,戰局已經沒有問題,我才過來看看。”        


  司卿的唇角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擔心我?”        


  “……你想太多了。”葉無鶯扭過頭去。        


  司卿的心情一下子就陽光明媚起來,可惜,他的身體不會因為心情變好而毫無問題,突如其來的暈眩讓他感到惱怒非常,以往從未因為這身體而煩憂過,這會兒卻有些厭惡這不中用的糟糕體質了。        


  “給我靠一下。”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卻並不想去倚靠那些護衛。        


  葉無鶯只來得及朝他看來,就感覺到司卿將渾身的重量都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今年葉無鶯也不過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卻已經長得高大俊美修長結實,十七歲的司卿卻依舊是那副翩然欲仙清瘦秀麗的模樣,他雖比葉無鶯要高一截,卻比他要瘦,葉無鶯甚至感覺不到他多少重量。        


  葉無鶯已經是七級武者,他的力量足以開山劈石,一個司卿實在是極微不足道的分量。        


  但這會兒,他卻覺得這人很重。        


  上輩子的時候,葉無鶯一直知道司卿身體不好,也見過他發病的模樣,卻從未有一刻覺得司卿是羸弱的。這人似乎一直是那麼強大,強大而且強勢,身體從來不是拖累他的理由,他不會被這麼點兒可笑的原因打敗。那時候的司卿,甚至傲慢到高高在上,他的身體再不好,仍然手握著極大的力量。        


  這是第一次,葉無鶯覺得司卿也沒有那麼強。        


  側過頭去,看到的是被大雨徹底打濕的司卿的頭髮,有幾縷黏在臉頰邊,烏髮如墨,襯得那膚色白的近乎透明,這是一種不正常的蒼白,透著病容毫無血色的那種白,他眼睛半閉,叫人覺得眼睫很長,這會兒也已經濕透了,耷拉地往下垂著。他似乎很疲憊,這種疲憊與他的病容相稱,倦怠地似乎下一刻整個人就要倒下去。        


  不知道為何,葉無鶯覺得有些惴惴不安。他從未問過,他死之後,司卿又活了多少年,從他記錄的那些事情來看,似乎……也沒有很久,雖然司卿說自己還沒有寫完,但是這兩年,他已經幾乎沒有再寫什麼了。        


  隱約間,葉無鶯想起曾經似乎有人說起過關于司卿的八卦,好像是徐家人透出的消息。像他這樣先天不足,娘胎裡帶出來的病症,註定是不能長命的……若不是他成了巫,修習巫力有成,或許都活不過成年……        


  那些隱隱約約間聽到的消息因為時間太過久遠,葉無鶯差不多都忘了,這時候想起來,也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隻言片語,根本拼湊不出一個真實可靠的實際情況,但葉無鶯仍然感到有些不安。        


  他伸出手來,拂去司卿臉上的頭髮。        


  這時候,葉無鶯才發現,司卿似乎更瘦了一點。        


  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兩輩子裡,司卿才是曾經與他最親密的那一個,他們對對方的瞭解要超過所有人,不僅僅限於脾氣品格,還有身體上的所有秘密。司卿的身體時好時壞他是很清楚的,只是那時候,他不會給任何人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對不起。”葉無鶯忽然輕輕說。        


  司卿的眼睫毛顫了顫,“為何要道歉。”        


  “如果不是我來西荒……”        


  以司卿的身體性格脾氣,實在是與整個西荒都格格不入。他身體不好,西荒的自然環境惡劣,他素來慣於享受,在這裡是想都別想,他脾氣本就不好,西荒這等乾燥的地方只會加重這種特性。        


  “但是你說的對,明年那件事,確實對我大有好處,當然,前提是能夠成功的話。”緩了一會兒,他似乎好了一些,抬起頭來,直視著葉無鶯,“你是心疼我了吧,無鶯。”        


  葉無鶯皺起眉,最討厭司卿這種稍微得點便宜就要說得一清二楚的脾性。        


  他直接扛起司卿,頭也不回地說,“趕緊回去吧,雨越來越大了。”        


  雨確實越來越大了,像是細密的針線將整個天地都密密實實地縫了起來,站在城牆上都不可能看的清不遠處的蠻族營地了。        


  比起大殷的士兵們,那些潰敗逃走的蠻族更慘一些,他們沒有“紮營”的習慣,除了薩滿之外,是沒有士兵會有帳子呆的,這西荒放眼望去一片荒蕪,連一片能遮擋的樹蔭都沒有。蠻人很適應西荒的環境,但是西荒極少下雨,今天這一場雨,更是大得讓他們都感到很不習慣。        


  仗是打不下去了,大殷將士退回城內,進行基本的治療和休息,葉無鶯帶著司卿回到城主府的時候,謝玉、顧輕鋒和阿澤都在等著。        


  “他怎麼了?”第一個驚奇出聲的是阿澤。        


  比起謝玉和顧輕鋒,他對司卿更加熟悉,正如上輩子司卿在所有人面前表現的那樣,他在阿澤的印象裡,也是永遠強大到根本不需要擔心的存在。        


  葉無鶯將司卿放下來,“舊疾復發,應該沒有多大問題的。”        


  仿佛是印證他的話,司卿雖然搖晃了一下才站定,到底比剛才要好多了,他將濕透的頭髮往後甩去,“是沒有多大問題,但是我要休息幾天,這幾天哪怕蠻族攻城了也不要喊我。”        


  他將幾個巫偶收了起來,只留下那個小姑娘沁,他需要她來幫忙看穩天什。        


  “無鶯,能帶我回我的院子嗎?”司卿轉過頭去對葉無鶯說,“我有些事恐怕要你幫忙。”        


  葉無鶯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拒絕。        


  有些事到底發生了改變,若是五年之前的他,這會兒定然會毫不猶豫地回絕掉,可是五年的朝夕相處,那個曾經偏執可怕的司卿,和這些年裡這個克制溫柔的司卿漸漸融合起來,讓他都有些迷惑了。        


  到底哪個是真的他?或許都是,只是他到底有些變化了,而這個變化也在慢慢改變葉無鶯對他的抗拒。        


  雖然那種恨意和隱隱的恐懼還殘留在內心深處,但這會兒的司卿是最脆弱的時候,並不會讓葉無鶯感到害怕。        


  在這裡有給司卿準備的單獨院落,不知道什麼時候,司卿身邊的那些護衛都跑得不見蹤影,他們只聽司卿的話,然後給葉無鶯幾分尊重,其餘人的面子壓根兒不給,這會兒司卿讓他們滾,他們自然就遠遠地滾了,與沁一起看守天什也比留在司卿身邊好。        


  這個主人並不是真的如同在葉無鶯面前一樣溫柔可親。        


  “無鶯。”        


  “嗯?”        


  “你知道我的,”司卿歎了口氣,“我很討厭那些不相干的人碰到我的身體。”        


  葉無鶯:“……”        


  司卿抬起頭,誠懇地說,“今天的狀況是我預料之外的,西荒的雨說來就來,我又沒有事前準備,現在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我的身體可承受不起一直穿著這樣的衣服,而且我希望能儘快和你一起再參與到對蠻族的戰爭中,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現在趕緊泡一個熱水澡驅散寒意。”        


  葉無鶯已經隱約知道他要說什麼了,差點忍不住立刻拔腳離開。        


  司卿卻穩穩抓住了他的手,反問說,“無鶯,你在怕什麼呢?這會兒的我根本沒有半分力氣,”他苦笑著,“你看,我這樣抓著你的手,你輕輕一掙就可以掙脫。”        


  這倒是實話,葉無鶯也感覺到了,他的手是真的虛軟無力。        


  “而且,這不是巫殿,我沒法借助力量,真的沒有那麼強大,”司卿的聲音都顯得更低了,臉色也更加蒼白,瞧著便知道十分虛弱,“我是絕對沒法容忍那些護衛碰我的。”        


  葉無鶯反駁,“你還有巫偶。”        


  “不行,”他半閉著眼睛,“我現在身體太虛弱了,能控制沁讓她看住天什就已經是極限,多餘的巫力真的調動不起來,再將夜他們召出來都困難。”        


  葉無鶯:“……”        


  司卿一向有輕微的潔癖,如果讓那些護衛來伺候他洗澡,恐怕這位寧願就這麼躺到床上去。        


  “無鶯,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呢?我的身體……你還有哪裡沒有看到過嗎?”司卿的聲音已經有些無奈了,“更何況,只是幫我洗澡,又不是要我幫你洗澡。”        


  葉無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瞥向司卿抓住他的那只手。        


  司卿的手指比普通人的要更長一些,他這會兒太瘦,就愈加顯得那只手幾乎沒有半點兒肉,當真是骨瘦嶙峋,那指骨尖銳的棱角都仿佛能戳痛人。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裡是什麼滋味。        


  他恨司卿,卻也不曾想過要刻意折磨這個人,那些傷害囚禁混雜的歡愉墮落讓他連想都不敢去想。他死了,司卿發了瘋,替他將那些仇人一個個殺死,這樣的報復他也不知道夠不夠,只是那個過程絕不會太美好的。所以葉無鶯這回重來一次,想的是與司卿再無交集,甚至此生不見也好。        


  但世事總沒有那麼如意。        


  終究,他還是歎了口氣,“好吧。”        


  吩咐下人燒了熱水來,放進準備好的木桶裡,水汽氤氳,帶著令人舒適的熱氣。        


  葉無鶯試好水溫,才來替司卿脫下衣衫。        


  正如司卿說的那樣,他的身體,自己還有什麼地方沒看過呢?原不必那樣矯情,但對於葉無鶯而言,卻不是說簡單就真的能鎮定自若地幫著司卿洗完澡屁事兒沒有的。        


  司卿的穿著很講究,脫掉外衫之後,裡面至少還有三層衣,現在天氣已經有些涼了,他自己身體不好,這方面還是很注意。        


  露出那白皙精緻的鎖骨時,葉無鶯難免有些恍惚,這時候的司卿鎖骨還是很平滑完好的,沒有彼時自己給它增加的那幾個帶血的牙印,瞧著竟然有幾分陌生。        


  司卿確實很瘦,比葉無鶯印象中他的身體還要瘦不少,那本就寬闊的肩膀完全就是骨頭撐著,一脫下衣服,就可以看得到他瘦得只看見骨頭的肩背。        


  那一雙蝴蝶骨線條優美十分漂亮,同樣的,少了一些讓葉無鶯十分不自在的痕跡。        


  那些他曾留下的痕跡。        


  除此之外,確實如司卿所言,他真的對這具身體很熟悉。        


  不要說看過,每一寸肌膚他都曾觸摸過,而每每看到這具身體,自己總是難以自控,覺得身體內部不知道什麼開始發麻發顫。        


  “無鶯。”司卿的聲音低沉,他靠在葉無鶯的肩部,伸手忽然撫摸了一下葉無鶯的臉頰。        


  葉無鶯差點兒將他直接丟出去,幸好死死控制住了自己。        


  他無法欺騙自己,哪怕不愛司卿了,他的手他的身體他的聲音,仍然能勾起自己的反應。        


  葉無鶯畢竟經受過現代教育,他明白這叫什麼,不過是條件反射而已,和情感反應沒有絲毫關係。他的身體對司卿有記憶,眼前這個人總是能輕易勾起自己那方面的欲.望,然後讓自己在他的身下沉淪掙扎。        


  這恐怕——才是葉無鶯沒有辦法與司卿成為“朋友”的原因。        


  不管重來幾次,他們都不可能是朋友。        


  根本……做不成朋友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麼純潔的描寫,肯定不會被鎖的吧,我很克制了嘿嘿嘿        


         


☆、第五十九章        


         


  這種身體上的條件反射甚至不會因為重新來過而消失不見,因為這種感覺與刺激深深印刻在他的靈魂裡,只要葉無鶯還是那個葉無鶯,就沒法完全消去這種影響。 就好比面前的司卿明明也不是上輩子那個司卿的身體,對他卻仍然有莫大的影響一樣。        


  倒也未必是曾經司卿真的強迫他多少,除了將他囚禁在巫殿,點起那甚至稱不上迷香的塵緣草之外,他並沒有用鎖鏈鎖住他,也沒有真的多麼折磨他,只是那段記憶于葉無鶯而言,是不願觸碰的禁區而已。        


  再怎麼說,那時候司卿的偏執到底是傷到他的,而且,再如何辯解,那也是強迫,絕對不是出於他的自願。        


  最令葉無鶯無法釋懷的,大概就是司卿徹底摧毀了他與人相愛的能力。除了司卿之外,難道就沒有人愛他嗎?不,葉無鶯這樣的長相,註定是要“招蜂引蝶”的,喜歡他的人絕不是他一個。可是,與司卿的那一段太過“觸目驚心”,讓他再不能喜歡上任何一個人了。        


  他和司卿相愛過,卻是這樣的結局,讓葉無鶯再也不敢。        


  “無鶯。”司卿只是輕輕碰了他一下就垂下了手,然後苦笑起來,“我恐怕又發燒了。”        


  葉無鶯皺起眉,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果然燒得滾燙。        


  方才還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龐已經帶著淡淡的嫣紅,葉無鶯努力不將視線落在他的身體上,但是眼角已經發現了他身上也開始透著薄紅。        


  再沒有什麼猶豫的餘地了,葉無鶯眼也不眨,立刻剝掉了司卿的褲子。        


  眼神沒有在那與他羸弱的身體不成比例的某個非正常尺寸的部位停留,葉無鶯十分乾脆俐落地將司卿扔進了水溫正好的木質浴盆裡。        


  司卿發出一聲輕呼,竟是往下一落,嗆了一口水,劇烈地咳嗽起來。        


  看他那副模樣,倒是少有的帶了些十七歲少年的青澀,讓葉無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都這樣了,就別再想著耍什麼心計了,好好泡你的澡吧!”        


  葉無鶯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司卿根本就是故意的。        


  這傢伙滿腹的心機,上輩子十五歲的葉無鶯或許會被騙,這輩子還是算了吧。這裝可憐苦肉計是挺有效果的,不管怎麼說他也沒有用自殘來博取他的同情。司卿身體不好是真的,或許忘記帶傘也是真的,但後來的發展,明顯就很故意了。        


  比如說現在故意讓葉無鶯來幫他洗澡。        


  “我哪有耍心計。”司卿將頭髮往後撥去,趴在了木桶的邊緣,笑盈盈地朝葉無鶯看來,用有些幽怨的口吻說,“我都這樣犧牲了,你還不為所動,無鶯,你好絕情。”        


  葉無鶯:“……”        


  這種口吻和人設一點都不適合你好嗎?        


  依司卿的長相,這樣脆弱的模樣實在是稱得上秀色可餐,換個正常人來不管男女恐怕都得被撩得小心臟怦怦跳。        


  “無鶯,我有些頭昏。”他又開始了。        


  葉無鶯沒好氣地說,“你自己都說了你渾身上下有哪裡是我沒見過的?不要再耍這些小手段。”        


  一邊說著,他一邊朝司卿看去,卻見他眼睛微微閉著,眼睫顫了顫,竟是慢慢往木桶裡滑去!葉無鶯趕緊一步向前,將司卿撈了起來。入手滑膩,司卿哪怕再是一把的骨頭,皮膚這天生柔軟細滑的觸感卻不會改變。        


  “喂!”葉無鶯瞪著他。        


  然後才發現,司卿是真的暈過去了。        


  在桶裡的水冷之前,葉無鶯飛速將他撈出來隨便擦了擦就扔到床上去了,再給他密密實實地蓋上被子。        


  等到走出司卿的房間,西荒寒冷的夜風一吹,他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很有些冷颼颼的。        


  皺著眉,葉無鶯緩緩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考慮著也洗個澡再睡。        


  武者和煉氣士本質上是很難生病的,武者身體強健,除非受傷否則難有病痛,煉氣士調和陰陽法通自然,也是難以生病。葉無鶯不知道巫是怎麼回事,但既然徐家人說司卿若不是成了巫,怕是很難活到成年,這說明巫的身體本也該極好才對。        


  可是,司卿的病卻是實實在在的。        


  這等頑疾痼疾,恐怕是最難處理的了。        


  這世上有醫師,但醫師多只能治療傷勢這等疾病,能看個頭疼發熱就算不錯,像司卿這等身份,若是看的好,恐怕早就看了。葉無鶯回想著大殷那幾名有數的名醫,他們幾乎都是行蹤縹緲,全然沒什麼頭緒。        


  迎頭恰好碰上謝玉。        


  “他睡了?”謝玉捧著一杯紅茶,瞧著很是愜意。        


  葉無鶯搖搖頭,“確切地說,是昏過去了。”        


  謝玉愣了一下才說,“他這樣……確定沒什麼問題嗎?”        


  “我也不知道,”說起這個,葉無鶯也有些迷茫,“我知道他的身體一直很不好,至於到底到什麼程度我也不是很清楚。”        


  謝玉皺起眉,“我以為……”她的表情有些歉然,“我原還以為他只是想讓你心疼,現在看來,他的身體真的很有問題。要不然我們也找一些名醫,來給他瞧一瞧?”        


  司卿對葉無鶯的心思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謝玉冰雪聰明,也看得出司卿在耍手段,但是,這位身體不好也是真的,頂多就是利用了一下自己這羸弱的體質。哪怕謝玉知道司卿素來不喜歡自己,可至少他不喜歡歸不喜歡,從來沒做過什麼,所以這一世謝玉對司卿的觀感並不算太壞。世上不喜歡自己的人何止一個兩個,她又不是那種人見人愛的瑪麗蘇,這種事強求不得,她也不介意。司卿好歹勉強算是他們的同伴,都肯跟著跑到西荒來了,她擔心一下他也是正常。        


  “他在巫殿中都是極有地位的,若是看的好,怕是早就好了。”葉無鶯歎了口氣,上輩子的司卿就是如此,雖沒聽說過他延請名醫,但這頑疾一直去不了,怕是真的難治。        


  同謝玉說了幾句話,葉無鶯還是半點睡意都沒有,他覺得自己今夜恐怕很難入眠,索性就拐到旁邊的小院子裡去,試試能不能從天什口裡知道些什麼。他的刑訊手段經過這麼幾年,不是他自誇,少有人能在他面前隱瞞。而且司卿昏過去了,不知道對沁有沒有影響,若是她一下子消失或者是失去控制,那八名武者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住天什。        


  司卿身邊的護衛都守在這裡,葉無鶯一走進去,他們齊刷刷地抬頭看來,很有些喜劇效果。而沁看著好好的,瞧著很是正常,讓葉無鶯放下心來。        


  “……你們,讓兩個人去司卿院子裡守著吧,他現在昏睡過去了。”        


  八個護衛中等級最高的兩個立刻站了起來,認命地出去給司卿守門了。        


  沁正蜷縮在天什的腳邊,靠著聽覺確定是葉無鶯來了,立刻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恨不得跑過來抱住葉無鶯的腿,只是司卿下的命令是讓她一刻不離地守著天什,又讓她有些猶豫。        


  巫能夠凝聚的巫魂並不是憑空生成,有人甚至說過這種巫魂更類似于巫本身靈魂的一部分。只是修習巫力的巫靈魂也會變得無比凝實而且強大,這種時候即便是分裂出幾個靈魂,于巫本身而言並沒有多少傷害。        


  葉無鶯每每想到這種說法就有些不寒而慄,敢情這些個巫偶一個個都是司卿精神分裂出來的,想想都覺得有些惡寒可怕。        


  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原理,畢竟他不是巫,但可以確定的是,司卿的每一具巫偶,不知道為什麼對他都有一種天然的親近之意。所以隱隱的,葉無鶯是有些相信這種說法的。        


  天什抬起頭來,就看到之前被抓回來的時候已經見過的俊美少年。他已經想明白了,這位必然就是那位新統領,果然年輕地不像話,氣質上雖看不出多少青澀,因為年紀的緣故,瞧著到底有些稚嫩。        


  “你們為什麼不殺我?”天什終於問出了這個剛被抓就想問的問題。        


  他感到很奇怪,一般殷人是不會抓他們薩滿的,只會殺,他知道自己與圖騰靈廟的聯繫並沒有被切斷,殷人抓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葉無鶯也有些意外,雖然還有些口音,聽著有些不大流暢,但天什的大殷官話說得很標準,他正擔心天什若是只會說蠻族語言,怕還要將談凱江拉過來,這倒是省了他一道工夫。        


  “你應該問為什麼要抓你更加確切。”反正夜還很長,葉無鶯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        


  天什從善如流,“好吧,為什麼要抓我?”他長得極其英俊,在葉無鶯看來,甚至有種偏向歐式的英俊,一雙眼睛深邃迷人,朝人看來的時候總會造成一種深情的錯覺。        


  “不如,你先和我說一說你們的那座神廟。”葉無鶯微微一笑。        


  天什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但很快他就掩飾過去,“怎麼,殷人也對我們的神廟感興趣?”        


  葉無鶯若有所思,“是啊,我對那座神廟感興趣,”他蹲下來,“甚至,我想嘗試一下,看看我們可不可以合作。”        


  “什麼?!”        


  “我有摧毀那座神廟的方法——你感興趣嗎?”        


  ……        


  有時候,事情的進展比想像中還要順利,天剛濛濛亮,葉無鶯就離開了關押天什的地方。        


  昨夜的一場秋雨已經不見了蹤跡,西荒的空氣太乾燥了,昨夜那麼大的一場雨,在還不到午時的時候,葉無鶯走下臺階,看到的卻是乾燥的黃色土地,再也不見了昨日的泥濘。        


  “這真的是……”他抬頭看了看深秋的太陽,仍然好似夏日一樣炙烤著大地。        


  蠻人沒有攻城,恐怕在出現不怕死的薩滿之前,他們都不敢再攻向撒禮城。果然,在當天下午,葉無鶯就收到消息,蠻人大軍往北偏移,直接攻向了另一座小城,那裡也有一個營防守,張將軍發訊息來的時候,口吻也很複雜,不知道該誇獎葉無鶯的統戰能力強,還是該責問他沒有擔起防禦的責任,反倒加重了其他營士兵的負擔。        


  這時候,葉無鶯卻派人給他送了一封信,信很長,並沒有用可以傳訊的軍用靈鳥,而是派人送去,送信人正是談凱江。葉無鶯甚至不放心其他人去,也不想用靈鳥,他讓談凱江鄭重地送上這麼一封信,就是表明他的態度。        


  之後的日子,撒禮城過得平靜極了,既然張將軍親自送了消息來,就說明他知道情況鎮守在那座城中,並不會真的任由那座城市被蠻人攻破。所以,葉無鶯也沒有主動要求前去救援。        


  嘲風營的士兵訓練強度還遠遠不夠,之前只有短短三個多月,哪裡能真正訓得出多少結果?靠著兵器之利,才算是能取得相對壓倒性的勝利。        


  於是,在司卿坐鎮,蠻人薩滿不敢再來挑釁的時候,嘲風營的士兵們卻仍然沒有多少好日子過,□□練得死去活來,只是能吃飽穿暖,好歹有了安慰,每一天都是痛並快樂著。        


  “真的要去嗎?”來之前,葉無鶯和謝玉顧輕鋒她們談過這個問題,但只是淺嘗輒止,並未深入討論,事到眼前,她們才發現葉無鶯十分認真。        


  葉無鶯點點頭,“雖然我無法詳細解釋消息來源,但這件事對於蠻族的意義也很重大,如果我們當真在其中插上一腳,指不定往後的蠻族都不足為患。”若是天什沒有得到薩滿的傳承,而蠻族其他薩滿都失去了力量,蠻族至少不短的時間內都會萎靡不振,雖說等他們適應沒有薩滿的生活之後,大抵又會捲土重來,但這種陣痛期絕不可能是一年兩年。        


  “這是你之前這樣不計消耗練兵的原因?”顧輕鋒反問。        


  葉無鶯歎了口氣,“只是原因之一。現在說起這些還太早,我有東西要給你們看。”        


  謝玉心中一動,“是……靈力車嗎?”        


  “不錯。”葉無鶯讚賞地點點頭,“任何東西只要花錢,都不會買不到,再加上不管怎麼說,我都有個世家的身份。”有世家身份的話,至少就有使用靈力車的資格。        


  靈力車幾乎可是說是各個世家的私有物,除此之外,巫殿也有,各個世家在自己的地方生產,從不對外售賣。例如葉家的地下城就是如此,每一輛深葉就來自那兒。        


  “這是哪家的?”        


  葉無鶯微笑起來,“我看過不少世家的靈力車,並沒有挑到較為合適的一家,之前謝玉和我討論過這個問題,甚至還畫過幾張草圖,他們大多要注重外表多過實際,並不願意製造我們畫出來的那些醜疙瘩。”        


  聽到這話,謝玉差點將口中的紅茶噴出去,立刻大笑起來,“說是醜疙瘩也是沒錯啦。”他們想要的是性能,而不是外觀。世家嫌棄也是顯而易見,還真沒有哪個世家不在乎外觀的,世家要求的就是優雅美麗啊。你看葉家這麼個沒落世家,造出來的深葉都造型流暢,好似一片漂浮的綠葉,很是美麗呢,就別說那些個強盛的上流世家了。        


  一旁還顯得有些病怏怏的司卿也嗤笑一聲,倒是並沒有插話。        


  經過這些日子的修養,他已經好了許多,但到底還沒好透,西荒的環境又絕對不適合養病,才會拖了這麼些日子。        


  “最後,還是司卿和巫殿那邊協調了一下,巫殿倒是不在乎靈力車的外形,只要給錢,他們也不介意做成這樣子,甚至還主動提出可以為靈力車附著一層防護巫術,當然,要額外談價錢。”        


  司卿這才懶洋洋地開口,“放心,巫殿的人只要答應了的事,必然會做得令你滿意。”        


  葉無鶯不缺錢,他也是很清楚的,並不擔心這件事談不下來。        


  “什麼時候能到?”謝玉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只有顧輕鋒還一頭霧水,阿澤卻是對這些話題根本沒多少興趣,只對桌上的紅茶點心感興趣。基本上,在葉無鶯、謝玉和顧輕鋒等人討論大事的時候,阿澤每次都是背景板,但是真正幹事的時候,他卻可靠到根本不需要囑咐太多。        


  “一個月後。”        


  這已經是最快的時間。        


  “從靈陣過來?”        


  “是,但是通過靈陣只能到盛喙城,所以阿澤!”葉無鶯忽然說,阿澤一下子抬起頭來,滿嘴都塞著點心,看著很像是一下子受到驚嚇的倉鼠,“……是!”他模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司卿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顧忌這麼個小蠢蛋。        


  “你和談凱江一起去,務必要將那幾輛車安安全全地帶回撒禮。”        


  “好!”        


  醜疙瘩又這樣,你要說現代那些個坦克,又有哪個能稱得上好看呢?        


  葉無鶯從未想過去西荒深處送死,他要的,是將他們所有人都武裝到牙齒,給西荒蠻人們一個“驚喜”。        


  他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這一次也是。        


         


☆、第六十章        


         


  在大殷,不僅僅是像召城這樣的邊陲城市沒有大型的靈陣,其餘的邊境城市也是沒有靈陣的,這不僅僅是因為邊城條件不足,而是為了安全考慮。 其中南邊距離鮫人王國最近的靈陣,也距離東海足有一兩日的路程。        


  從召城到盛喙城要走四五天,葉無鶯雖然並不覺得有人會對那些“醜疙瘩”起什麼心思,但是這畢竟是昂貴的“靈力車”,若是不派點可靠的人去,萬一出個什麼事可怎麼辦,畢竟花了這麼多錢呢。        


  司卿也派了他的兩個護衛,再加上三隊嘲風營的士兵,次日就從撒禮出發,直接朝著盛喙城去了。        


  練兵有沒有成效,除了在戰場上體現,出去時候整體的軍容也是很能反應問題的。這三隊人都由阿澤統領,三隊原該有三名隊正,但所有人都知道阿澤乃是葉統領帶來的心腹,誰也不敢跟他爭這個位置。再加上有談凱江和司卿的兩位高級護衛支持,一路上自然風平浪靜。        


  於是往南走,這氣候環境便越是好,盛喙城也不是什麼大城市,卻是西部較為熱鬧的一座老城了,當嘲風營的士兵駐紮到城外的時候,盛喙城中的大小官員和幾個世家都嚇了一跳。        


  直到問清了緣由才放下心來,隨即好奇,怎會真的有世家子願意去西四營?        


  世家多少是有點人脈的,哪怕是地方上的世家,很多事他們是不關心,真正要打聽絕不可能打聽不出來,由於在城外的西四營士兵太不西四營了,他們難免有些驚異,於是,在幾個有點底蘊的世家開始悄悄打聽這件事的時候,得回來的消息卻讓他們嚇了一跳。        


  這時候,葉無鶯的身世在京城早已經不是秘密了,在地方上,知道的人卻還是寥寥。於是,在刻意打聽之下,不少世家都想起了五年前那個大規模的給皇子皇女選伴讀事件,一時間他們也激動過以為今上要重用地方士族,後來發現不過是他們想多了,於是很快這件事就被拋到了腦後。        


  誰都想不到,今日再去打聽,一挖就挖出了這麼深的真相。        


  原來,那件事本就是為了這個散落在外的龍子!        


  不少世家將視線悄悄投在城外那三個隊的士兵身上,哪怕對軍方不大瞭解的,都能發現這種軍容氣勢絕對不同尋常。        


  “要不要……”有些個老狐狸心思開始活絡起來。        


  三天之後,嘲風營就拔營離開,帶著足足二十五輛樣貌醜陋看著像是靈力車的東西。        


  但是,所有的世家都不忍叫它靈力車,因為實在是太醜了,完全就像是隨便熔鑄出來的鐵疙瘩,半點不符合靈力車該有的輕靈漂亮,若是哪個世家用這種靈力車,大概會被嘲笑到死。        


  可再醜,它也是“靈力車”,三隊士兵兩百九十七人,直接被塞進了二十五輛車中,來的時候是輕裝簡行,回去的時候卻是連士兵的影子都瞧不見,只有這些車緩緩往回開,倒也真是奇葩。        


  “這能算是靈力車?”遠遠的有兩個世家子瞧見那綿延的隊伍,對此頗有些嗤之以鼻。        


  另一個世家子卻皺著眉,“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哪裡不對啦?這應該就是靈力車中熔鑄失敗的殘次品吧,這樣醜,而且瞧瞧這速度,怕是連速度增幅的靈陣都不曾刻上一個……這樣的車要來有什麼用?”        


  “說的也是。”這車的速度太慢了,只有普通靈力車的幾十分之一,怕是真的沒有刻畫提速的靈陣。        


  方才說話的那個世家子又瞧了一眼,“怕就是哪個世家不要的玩意兒低價賣給那皇——葉統領的吧,再怎麼是廢棄的靈力車,好歹運送一些物資啊什麼的還是沒問題的。真大手筆,一買就是二十五輛。”        


  哪怕是失敗的殘次品,靈力車也是靈力車,價值還是不會便宜的。        


  到最後,他們也就是酸溜溜地得出一個結論,“出身畢竟不同,哪是普通的世家子能比的。”        


  葉無鶯若是聽到絕對心中很是不爽,拜託,那趙申屠摳門的很,根本一分錢都沒給過他好嗎?        


  或許是基於這些個靈力車太醜,瞧著也有些不好惹,一路上倒是風平浪靜,幾日後,順利回到了撒禮城,直到這會兒,張將軍才知道葉無鶯幹了這事兒。他也在疑惑,葉無鶯買靈力車幹什麼?可惜他在前線脫不開身,葉無鶯那邊有司卿坐鎮,讓那些薩滿根本不敢去攻擊,尤其在那個叫天什的薩滿都落在他們手裡之後,張將軍那裡的壓力很不小。        


  他是聖者沒錯,但一個人能抵住蠻人大軍那也是不可能的,蠻族薩滿借助圖騰之力,本身是很難殺死的,他身為聖者曾經抓過兩個薩滿沒錯,但是當一群薩滿集合在一起,他想要抓住他們也要費點力氣,而且必然會有更多死傷的士兵,本就是得不償失的事兒。對薩滿擁有天然克制之力的是巫,在面對薩滿這種特殊群體的時候,巫比聖者還要管用這是實情,可惜的是,西荒清苦貧瘠,大多數的巫都是慣於享受之人,根本不願意來。往日裡蠻族雖然也懼怕張將軍,這會兒卻寧願與張將軍駐守的城池作戰。        


  謝玉看著整整齊齊停在校場的靈力車,扭頭看向葉無鶯,“你從哪裡找這麼多世家子來給你開車?”        


  來的時候,是巫殿派人送了來的,但之後呢?靈力車這方面有著嚴格的規定,葉無鶯是世家子,規定上是可以擁有靈力車的,而且同時,駕駛靈力車的也必須是世家之人,像是葉家,就是用一些資質差的旁枝子弟來開車。        


  司卿嗤笑一聲,“這哪裡需要擔心,他買這麼些個車盛喙城的都看到了,不出兩天,怕就有人送來了。”        


  “還是我派人送一封信去吧。”顧輕鋒說,“那些世家即便是送了人來,也不好叫他們開車的,剛好我家有個姻親是盛喙城袁家的人,讓他們挑一些資質差的旁枝弟子來不是難事。”        


  他們想要鑽空子,也要鑽得叫人挑不出錯才是。        


  正如司卿所說,過了幾天就有世家士族子弟結伴而來,足有七八十人,皆是年輕優秀,方才從官學畢業,跑到撒禮城來說自願參軍為大殷做貢獻。這種理由光明正大到連葉無鶯都有點佩服他們的厚臉皮,若是真心要參軍,西四營在這裡這麼多年了,也不見有個盛喙城的世家青睞,更何況,真是為了這種理由,不是該去找張將軍嗎?哪會一路找來撒禮城。        


  只是互相之間都心知肚明,誰都不戳穿罷了,他們就是來投靠葉無鶯的。        


  袁家派來的“駕駛員”又比他們要晚了兩天,顧輕鋒去了一封信,他們的重視程度要遠超過她的想像。若只是顧輕鋒的請求,他們隨便挑上二三十個完全不是問題,可是這會兒,葉無鶯的事已經在盛喙城傳開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怎麼回事,正沸騰著呢,顧輕鋒的這項請求讓袁家連夜開了會,幾乎以最快的速度挑出了四十名青年。這些青年中絕大部分都是旁枝,這自然是肯定的,但也有六名是嫡枝一些不出色的子弟,且清一色沒有超過二十五歲,實力上也不太弱,幾乎都有三級的基本線。        


  直到這時候,所有人被帶去校場,葉無鶯和謝玉才開始和他們說這些特殊靈力車的情況。        


  “……厚合金,堅固到九級武者也很難劈開它的防禦,”葉無鶯說著,“靈力車所能附著的靈陣是有限的,我讓工匠將所有增加速度的靈陣都廢除了,換成增加防禦的靈陣,所以同樣是靈力車,它的速度很慢,但是能抵禦靈力炮和靈力槍的攻擊。”        


  顧輕鋒也在驚歎,“這根本就是個烏龜殼!”        


  “烏龜殼可是沒有辦法和它相比的。”謝玉微笑著,“看這裡,事前我們畫過圖紙,這裡按一下,從裡面就可以延伸出一挺靈力炮,到時候只需要有幾個煉氣士在車內,就足以一路轟殺過去,噢對了,看到這裡的幾個小孔了嗎?這是給靈力槍預留的位置,有額外的瞄準鏡……”        


  隨著他們兩人的介紹,在場所有的世家士族子弟全部收起了原本或許有的倨傲和對這些個醜陋靈力車的輕視,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起來。        


  曾經遠遠看到這些車離開,並發表過意見的兩位世家子一個姓徐,盛喙徐家同京城徐家可是沒有半點關係的,京城的徐氏乃是上流世家,而盛喙徐氏只是地方上一個小世家,七品而已,只比葉家稍勝一籌。另一個姓袁,正是同顧輕鋒家有些姻親關係的盛喙袁氏。        


  這兩個青年年紀都不大,一個十九,一個剛滿二十,今年春方才離開官學。他們都算是嫡枝,但資質並不算太出眾,父母又不得重用,在家中也屬於被忽視的那一種,於是有機會,他們咬咬牙就來了,苦是苦一點,說不定能搏個前程呢?        


  徐維安同袁式淩對視了一眼,滿臉都是羞愧。他們曾經妄自評議過此事,這會兒看來,卻是無知到可怕,真實情況著實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        


  這些世家子絕大部分還是因為這天才的改裝而感到震驚,有兩個年輕人卻是滿臉的駭然!        


  因為他們在官學之中,專修的就是從軍之道,甚至家中命他們來西四營還讓他們略有不滿,他們是準備要從軍的,卻不是來這幾乎很難有前途的西四營。若非葉無鶯這塊皇子的招牌太金閃閃,他們是絕不願意來的。        


  姜家薑心雨,劉家劉頌秋,唯有他們二人看出了這玩意兒對於戰爭來說有多麼可怕。        


  葉無鶯覺得自己和謝玉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參照現代坦克的概念,才能做出來這樣的靈力車,而且這第一代不是沒有缺點的,還有不少需要改進的地方,司卿負責與巫殿的聯絡,等到三個月後二代送來,怕是要比一代要更完善一些。而且,聽聞那武者也能用的,耗費靈石的靈力槍研究也有些成效了,只是代價昂貴,葉無鶯也準備弄一些來——        


  花錢于他而言從來不算什麼大事。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建設起來,等到那批世家子也被編入嘲風營,補滿了所有隊正甚至是班長的空缺,並投入日常訓練之後,撒禮城迎來了第一個安寧的冬天。        


  蠻族終究是大敗了。        


  似乎從第一場戰爭開始,就預示著他們今年的不順利,張將軍親自坐鎮那兩座城池,也是沒讓他們討得了好。今年蠻族的冬天,怕是格外難過一些。等到第一場初雪落下,蠻族已經悄然退回了西荒的深處。        


  在炎炎夏日,西荒熱得驚人,可一旦進入冬天,卻也冷得幾乎能將人凍死。        


  外面的溫度降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滴水成冰,呼氣凝霜,即便是讓士兵們都縮在營地裡,都無法抵禦這種寒意。往年的這種時候,西四營的士兵都會像冬眠的動物一樣貓冬,並不會再出來,反正這時節對於西四營來說也是最安全的,蠻人都躲回部落過冬去了。        


  偏偏這一年,嘲風營的士兵沒有這樣的好運。        


  他們仍要訓練,包括那些嬌生慣養的世家子。於是,短短十天,原本來的七八十個世家子跑了一半,最後剩下的只有三十八人,其中包括徐維安、袁式淩、薑心雨和劉頌秋。        


  在這種溫度下訓練,熱量的消耗加劇,葉無鶯給士兵們準備的食物也是熱量加倍,總算維持住了他們的消耗。        


  十二月,張將軍住到了嘲風營的營地裡,寒風呼嘯,他每天看著那些士兵們排著隊伍,喊著號子整齊地繞城跑步,然後是基本訓練,甚至偶爾還有一些實戰的演練,之前定下的評比規矩也照常進行。        


  “無鶯吶。”對葉無鶯的稱呼從葉統領到無鶯,本身也說明了張將軍的態度,他眯著眼睛說,“你之前說的那個計畫,想幹的話……就去幹吧!”        


  時隔兩個月,他終於還是松了口。        


  葉無鶯笑起來,“放心吧,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開始的時候,張將軍一直不肯答應,無非就是但應葉無鶯的安全而已。        


  “這世上沒有平白得到的東西,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張將軍緩緩說,“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很敢的,年紀大了,倒是沒有這種銳氣了。”他笑了笑,“甚至連年輕時候做錯的事兒,都不敢去承認和麵對了。無鶯,我喜歡你的勇氣,也相信你不會令我失望。”他拍了一下葉無鶯的背,力氣有些大,拍得葉無鶯差點兒一個踉蹌,“有你這樣的兒子他真是積了大德了,我從沒羡慕過他什麼,他有這樣的身份,卻未必過得比我好,受過的苦也比我多,有你這樣優秀的兒子反而是我唯一羡慕他的。噢對了,我知道你不大喜歡他,他那樣的人是很難叫人喜歡的,他的脾氣古怪性格不好,但也不能全怪他。”        


  張將軍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神遠遠落在遙遠的天幕。        


  “他受的苦太多了,能維持這副看似正常的模樣,已經很不容易。”        


  葉無鶯:“……”        


  這些話甚至聽不出這是誇獎還是諷刺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趙申屠當年和張衣白親如兄弟的事兒大抵是真的。        


  “你到明年開春就走嗎?”        


  “嗯。”        


  張將軍想了想,“如果你是想去那座神廟,我還有點私人的建議。”        


  “什麼?”        


  張將軍肅然說,“不要把那裡看做一座單純的廟,或者是像我們大殷巫殿一樣的地方,”他的聲音冷然,“最好,將那看做一個人。”        


  葉無鶯瞪大了眼睛,“一個人?”        


  “一個……長得像一座廟的人。”張將軍說著自己都笑了起來,“這形容是不是有點奇怪?”        


  不是有點奇怪,是非常奇怪好吧?”        


  “我與蠻族已經交戰太久了,也去西荒深處看過,雖然沒有接近那座神廟,但是,那玩意兒給我的感覺不是一座死的廟,而是活的,”張將軍斟酌了一下用詞,“就好比一個有血有肉有智慧的生物,正用眼睛盯著我,它甚至對我有種相當鋒利的敵意,就好比我面對京中某個天巫的感覺。有點兒危險,所以我就沒有去看。”        


  葉無鶯:“……”        


  尼瑪說得這麼肯定,聯想一下天什等人的狗鏈子,和天什對神廟微妙的恨意,那種恨意夾雜了某種複雜的情緒,葉無鶯雖然並不是那種看人一眼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的讀心人,但是那種恨夾雜著某種很私人的情緒,葉無鶯幾乎一看就明白。        


  因為他上輩子也曾這樣恨過司卿。        


  據說……天什可是神廟的寵兒,賜予了他遠超其他薩滿的力量。        


  他媽這絕對要讓自己產生某種不太純潔的聯想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慣例……晚半小時~~o(&gt_&lt)o ~~        


         


☆、第六十一章        


         


  這種涉及隱私的問題,葉無鶯也不好光明正大拿到天什面前去問,估計問了他也不會回答。        


  他要確保的只是天什確實恨著那座神廟,若猜想是真,怕是天什對那裡的感情要更加複雜一些。        


  到次年開春,萬物復蘇的時節,嘲諷營中忽然就少了一校的人,而且是嘲諷營三校中最優秀的那些小隊裡,最好的士兵以班為單位被抽調走了,哪怕是剩下的那些士兵,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只是他們被留下來,在方茹繪方校尉的帶領下繼續進行日常訓練。        


  葉統領不見了,謝、顧兩位校尉也不見了,包括那名神秘的巫都不見了,他們多半也猜到這群人必然是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了,但對於具體卻是半點不清楚,包括方茹繪,都不知道這個計畫。        


  他們一開始並沒有動用那些個被葉無鶯稱作“裝甲車”的玩意兒,而是輕裝簡行,悄悄潛入了西荒。        


  西荒極大,他們一校一千人壓根兒算不上什麼,很快就能融入那茫茫沙漠中不見蹤跡,甚至葉無鶯命人用大芭蕉葉在隊伍最後掃去了他們行走的痕跡。        


  這些士兵都訓練有素,經過將近一年的訓練,他們不再是之前的模樣,在嚴格紀律之下,一千人都能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        


  在陳氏兄弟與他們匯合,並維持著易容的蠻人模樣作為前哨之後,他們一路繞過不少中小型部落,甚至沒有蠻人發現有一隊殷人已經到了他們的家門口。        


  “到時候,你們在這個點——這裡是西荒深處知名的綠洲,四周生活著不少部落,看,彌部落就在這兒。”葉無鶯他們面前攤開的是陳氏兄弟畫的簡易地圖,這對兄弟著實是這方面的人才,地圖繪製地很是清楚。        


  謝玉眯著眼睛仔細看著,“我覺得攻打這個點更好,”她直接說,手指輕輕點了點距離綠洲不遠的一座山,“進可攻退可守,而且距離三大部落也更近一些。”        


  “也好。”葉無鶯自問不是這方面的人才。        


  顧輕鋒卻說,“這樣的話會不會一下子陷入比較麻煩的境地?我的建議是一個個來,我們既然有這樣的利器,幾乎可以說是移動的堡壘,不如攻下一個是一個,打完絕不逗留,立刻撤退。”        


  葉無鶯有些驚奇地看著顧輕鋒,這位才是真正無師自通呢,這方法已經有點現代二戰閃電戰的影子了。        


  謝玉歎了口氣,“我原也是這樣打算的,我們的車速度雖然比起其他靈力車不算快,但在蠻人之中絕對是迅如閃電了,但必須要考慮的是蠻人之中也有高手,這些高手一旦集合起來執意要追上我們的話,未必追不上。”        


  “追上來又能怎麼樣?”顧輕鋒反問,“我們躲在車中,他們能攻破車的防禦嗎?”        


  “就算不能,造成一些麻煩還是可能的,萬一他們只是拖延,引來大批追兵就麻煩了。”        


  顧輕鋒搖搖頭,“沒有任何計畫是不冒風險的,我們都已經深入了西荒,若是連這點兒冒險精神都沒有,實在很可惜。”、        


  葉無鶯和謝玉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決定,“就照你說的做!”        


  於是,顧輕鋒和謝玉都被留下,部署整體的行動,葉無鶯、司卿和阿澤在次日就脫離了大部隊,在陳氏兄弟的帶領下,漸漸接近了那座神廟。        


  正如張將軍說的那樣,越是接近,越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天什的臉色已經變得越來越難看,但他並沒有拒絕接近那裡。司卿在他的身上下了蠱,讓他不敢有絲毫的反抗之心,天什被抓的事不少部落都知道,卻並不是所有,實在不行還可以解釋成他逃了回來。天什是標準的蠻族薩滿,再加上陳氏兄弟替葉無鶯幾人都化了妝,很容易就偽裝成一隊蠻人少年。        


  反正,天什那個部落本就人丁稀少,也沒多少人認識他們部落的人。        


  意外的是,他們準備的偽裝並沒有派上用場,一路什麼危險都沒碰上,就已經到了神廟附近。        


  “看來他們對神廟的防護十分薄弱啊。”跟著來的談凱江有些驚訝。        


  天什冷冷說,“因為不需要,它本身就足夠強大,不需要人的保護。”        


  這話說得有點微妙。        


  司卿的聲音比他更冷,“所以,它是活的,對不對?”        


  “你應該可以感覺到。”天什沒有反駁,“它的生命力不管是我們薩滿,還是你們大殷的巫,應該都可以感覺到。”        


  葉無鶯眯了眯眼睛,不僅僅是巫,像張將軍那樣的高手,也是能察覺到的。        


  “我們在這裡觀察過很久,真的找不到進去的辦法。”陳秋瑟苦笑一聲,“它根本沒有門。”        


  阿澤卻驚咦一聲,“沒有門嗎,那個是什麼?”他指的是正中間的一道金色圓弧。        


  “那裡什麼都沒有啊。”陳秋瑟比他更驚訝。        


  天什卻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看得到?”        


  阿澤愣了一下,“難道你們看不到嗎?”        


  天什卻露出複雜的神色,“這不可能,殷人之中……怎麼可能有能成為薩滿的人?它的口味一向是很挑剔的。”然後,他看向阿澤清秀的臉龐,和比起尋常殷人來說稍稍偏暗的膚色,不比葉無鶯和司卿那樣白皙,阿澤的皮膚一向是健康的小麥色,這樣看來,倒是與天什更加接近,甚至是他的面部輪廓,雖然不至於將他視作蠻人,到底還是殷人的長相,偏仔細看去,五官卻比殷人要深邃一些。        


  葉無鶯卻看向司卿,司卿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說,“我說過的,只要我想看到,就可以看到。”        


  天什英俊的臉上不禁露出幾分駭然,“巫——也可以看到那道門嗎?”這在他們的典籍上就沒記載過了。        


  “不僅可以看到那扇門,還可以看到你的狗鏈子。”司卿還是第一次同天什說起這個。        


  天什的臉色劇變,一下子閉緊了嘴巴。        


  “巫可以看到,張將軍應該也可以,”葉無鶯歎了口氣,“他曾砍斷過兩根,那兩個薩滿作為俘虜被帶去了京城。”        


  “我知道這件事。”天什的神情十分難看,“那兩個弱小的薩滿,它對他們的控制力本就極低,放了也就放了,它根本不在乎。”        


  葉無鶯到底忍不住問,“於是,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它?它就是它,它是神廟,也是我們蠻族崇拜的圖騰。”天什緩緩說,“所有的薩滿要獲得力量,必須要住進這裡一個月,之後就可以真正成為薩滿,而當他們走出這扇門的時候,裡面發生了什麼記憶都會被抹去,他們什麼都不會記得。”        


  司卿以一種肯定的口吻說,“可是你記得。”        


  “是,我記得!”天什的眼裡仿佛有兩把火在燃燒,“不把一切遺忘的話,可以獲得更可怕的力量,它不讓我忘記,就是為了逼我在迫不得已的時候回到這裡,它知道我需要力量,不然我的部落很快就會被其他部落徹底吞掉,我在乎的人會全部蒙受災難。它知道我需要力量,哪怕是通過屈辱的方式獲得,這是交易,它也知道我出去說也不會有人信。它是活生生的,並不是什麼神靈!”        


  司卿輕笑起來,“果然,這整座廟,本就類似於一種幻術,這麼說吧,就跟我們人類的聖者賢士會有洞天一樣,這座廟,就是它修行有成外放的獨立空間,一旦踏入那裡,就進入了它的私人領地。”        


  阿澤眨了眨眼睛,“那是不是會很危險。”        


  “不,恰恰相反,”司卿一字一句說,“這不過是保護它自己的殼子,它很強大沒錯,但它只能盤踞在這裡,等著蠻族將人送上門給他玩耍淩.辱,就是因為它不是那麼容易走動,若是打破這層堅固的殼子,裡面的它反倒不會太強,甚至有些脆弱。”        


  天什沒有反駁他,尤其是“玩耍淩.辱”這四個字,他竟是一個字都沒法反駁。        


  有時候無知是一種福氣,其他薩滿將那些經歷都忘得一乾二淨,反倒不會像天什一樣日日處於痛苦之中。        


  葉無鶯直接說,“最難的地方在於,我們要怎麼進去?”        


  或許司卿、阿澤和天什沒有問題,葉無鶯和談凱江還有陳氏兄弟呢?難道就這麼在門外守著嗎?        


  “說難也不難。”天什瞟了葉無鶯一眼,“他們或許不行,你一定可以。”        


  “什麼意思?”        


  天什不無譏諷地說,“你雖不符合他設定的標準,但你長得這樣好看,它定然垂涎欲滴,一定會讓你進去。”        


  ……        


  ……        


  這回臉色難看地變成司卿了。        


  咋的這座廟被說得好似貪花好色的淫.魔一樣……        


  正如天什說的那樣,他們往門口一站,那扇“門”就迫不及待地將天什、阿澤、司卿以及葉無鶯給吞了進去。        


  用迫不及待來形容真的十二分恰當。        


  “它到底是個什麼?”葉無鶯仍在好奇。        


  “你沒見過我們蠻族的圖騰嗎?”天什一進來,臉色就蒼白了好幾分,顯然這裡的空氣都讓他覺得窒息。        


  葉無鶯見過蠻族的圖騰,但那個抽象的模樣哪裡能看得出個什麼!        


  “半人半獸?”司卿忽然說,然後皺起了眉,“它到底是西荒深處修煉有成的異獸凶獸,還是從北邊過來的?”        


  北邊的妖族可是有不少維持著獸人模樣的。        


  “應當不是妖族。”葉無鶯搖搖頭,“妖族還沒有這樣的本事,即便是修煉有成,蠻族的修煉體系和妖族也是截然不同的。”        


  “那大概是西荒異獸。”        


  他們可以毫不介意地討論“神廟”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天什卻開始搖搖欲墜顯然這裡給了他有著相當深的心理陰影。        


  他們沿著那條頗有蠻族色彩的深紅色走廊,走進了一個綴滿了星空的大廳。        


  忽然,一陣笑聲傳來,這笑聲低沉磁性,仿佛是相當正常的男人聲音,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悅耳動聽,甚至有動人心弦的誘惑味道,只聽其聲不見其人,但聲音就足夠迷人,黑暗中若是有這聲音不時在耳邊細語,著實有勾人墮落的資本。        


  四周很昏暗,本該影響葉無鶯的視覺,他已經是七級武者,夜視是很基本的能力,偏偏這會兒他的眼前是真的昏暗,恐怕這與他的視力無關,而是類似於幻境造成的昏暗錯覺。        


  一隻微涼的手忽然抓住了他。        


  葉無鶯不用轉頭去看,就知道這是司卿的手,只有他的手會這樣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好比凉玉一般。        


  “天什,你很好,不僅自己回來,還帶了這麼幾個漂亮孩子,我這次一定會給你更大的獎勵……”那聲音仍然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誘惑。        


  然後,前方的黑暗中,忽然好像有一束光亮了起來,落在了下方幽靜湖泊一樣往外散著漣漪的地面上,然後,就是一座半透明的冰晶座椅,和上面坐著的一個“人”。        


  之所以說他是人,因為乍一看去,他與人類也沒有多大的差別,並沒有葉無鶯想像中半人半獸的那種嚴重獸化。而是有著類似蠻人的高鼻深目,英俊逼人,甚至充滿著魔魅的吸引力。赤.裸的胸膛不著片縷,迸起的肌肉和漂亮的線條使得他看上去很健碩,極有力量的那種健碩,之後才是凹進去的腰線,和一雙結實有力的大腿。        


  粗一看去,絕對是人類模樣,可若是仔細瞧去,就會發現他那不正常的金髮——不是像西方人的那種金髮,他的頭髮根根分明,粗而結實,更像動物的毛髮而不是人的頭髮,這樣散在腦後,仿佛飄在沒有重力的空間裡一樣。再加上那雙明顯的獸耳,尖俏寬大,有一隻甚至缺了一角,可能是早年受的傷。還有那雙金黃色的冰冷的獸瞳,被盯上之後,有種寒毛都要豎起來的感覺。除此之外,若是仔細看他踩在地上的那雙腳,會發現那絕對不是人類的腳,而是像某種大型哺乳動物的腳掌,有著帶金錢斑的絨毛。        


  怎麼辦……葉無鶯覺得它有點像是某種貓科動物的擬人化……        


  但這會兒不是去注意他長相的時候,他的眼睛裡幾乎毫不掩飾對下方幾人的興趣,那種帶著淫邪意味的眼神絕不會讓人太舒服的。        


  司卿是第一個受不了這種視線的,他冷笑一聲,“你似乎很自信。”        


  “我當然很自信,”那傢伙柔聲說,“這是我的地方,我就是這裡的神。你這樣漂亮的孩子,我素來是很喜歡的,可惜在蠻人裡面,根本沒有你們這樣漂亮的娃娃,天什這樣的已經是我能挑到的最好的。”        


  他一邊說著,葉無鶯看到旁邊的天什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朝他滑去。他努力想要反抗,但就好似被鎖鏈拉著一樣根本沒辦法反抗,一點一點地被迫接近座上那位不知該用什麼來稱呼的“圖騰化身”。        


  最後,天什直接被扯過去伏在了他的腿上,他用那雙手輕輕撫摸天什的頭髮,然後,那遠比人類更加尖銳的指甲輕輕劃過了天什的衣衫。        


  在天什蒼白難看的臉色映襯之下,他那饒有興趣的眼神就愈加顯得邪惡而荒唐。        


  幾乎是一瞬間,天什身上的衣衫就被迫落地了,露出他精壯的身軀,葉無鶯幾乎忍不住要調開視線了,這傢伙果然是獸類,完全不知道含蓄為何物,上來就直接要剝光了天什好嗎?        


  ……這樣簡單粗暴又毫不尊重,不論對誰而言,這樣的舉動都可以稱之為侮辱了。        


  司卿卻反而笑出了聲來,“原本,我還是挺顧忌你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座上那人一邊撫摸著天什的身體,一邊看著司卿,笑著說,“哦?”        


  “你能夠賜予那些薩滿力量,他們的這種力量確實有些神奇,我想著力量既然是你給與的,你本身也該有些本事才對,”司卿說得不疾不徐,完全無視了他對天什正在做的事,“可是,你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踏出過這裡了?”        


  他居然真的回想了一下,然後歉然說,“還真的不記得了呢,我住在這裡已經很多年了,並不覺得有什麼出去的必要。”        


  司卿大笑了起來,笑得簡直上氣不接下氣,“所以啊,無知不僅僅是愚蠢,也是羸弱啊。”        


  “什麼意思?”        


  “那些個蠻人都知道我是什麼人,顧忌著我的力量,可是,你卻不知道。因為你根本不踏出這裡,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不知道外面有哪些可怕的人或者事,”司卿笑盈盈的,“我是一名巫——”        


  “真可憐,你竟然連巫是什麼都不知道。”        


  強大的巫力開始彌漫,座上那原本胸有成竹的人終於臉色變了。        


  就像巫對薩滿有天然的克制之力一樣,巫對上這西荒異獸也是一樣的,他們的力量或許曾經出自同源。但巫經過千萬年的錘煉,早就將這種力量掌握得爐火純青,相比較而言,薩滿之力就顯得粗糙、原始、基礎。        


  “太弱了。”葉無鶯輕輕感歎著,拿出了一把靈力槍,一把為他特製的槍,裡面塞的自然是巫殿的一些好東西。        


  不願意睜開眼睛去看世界的人,最終或許連怎麼輸的都不知道。        


  它或許是強大的西荒異獸,哪怕有了智慧,它仍然是獸,而不是人類。        


  葉無鶯覺得,它只能用它,而不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十二章        


         


  這只西荒異獸真的愚蠢嗎?當然不,它已經進化出了相當程度的智慧,絕不會比人類愚蠢。 而它真的弱小嗎?更不可能,像它這樣擁有強大力量甚至能賦予別人力量的異獸,千萬年都未必能出一隻,強大程度可想而知。        


  只是它的思考方式與人類肯定是不同的。        


  雖然葉無鶯覺得它爪子上的花紋像金錢豹,但它顯然不是,至少豹子絕不會是龜縮在某個地方的性格,而這只異獸是的。不知道多少年前,它就習慣于藏在自己的洞穴,能進化出智慧並裝神弄鬼欺騙過一群人類,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然而,它真的不知道巫是什麼,它從未見過。        


  它賜予過很多人力量,透過他們它能模糊地知道一些外面的事,但也僅僅是模糊的,並不能夠真正透過他們的眼睛瞧見外面的一切。當然,它可以用靈魂附著在某個人身上,與他來一場純純靈魂與靈魂的“做.愛”,被它這樣做過的除了天什並沒有其他人,因為這對於它來說也是有風險的。        


  因此,它是真的無知,這一點司卿一點都沒說錯。        


  司卿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為這一場預計中的戰鬥準備了不少東西,到頭來發現未必用得上,讓他簡直啞然失笑。        


  是啊,正常的發展中,天什自己都能欺騙他背叛他甚至殺死他,這回加上他們幾個人,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它很憤怒,葉無鶯都發現了它的憤怒。        


  卻忽然腳上一痛,發現自己連動都動不了了,等它愕然瞧向本該匍匐在他腳邊的天什,卻發現他已經將一柄黑黝黝的尖刀刺進了自己的右腳。        


  鎖鏈還在天什的脖子上,也就是說,這只異獸仍然控制著他的靈魂,可是天什仍然敢於給它一刀。        


  “若是只有我一個人,或許還需要一點勇氣,”天什的聲音卻顯得很冷靜,“這一次,你一定活不了了。啊對,如果不是你在別人面前侮辱我,我或許也要考慮一下後果,我的部落,我的族人。但真正忍受不下去的時候,那些又算得了什麼!”        


  因為鎖鏈控制在異獸的手中,讓他仍然站不起啦,只能卑微地伏在它的腳邊,天什努力想要直起脊樑,卻怎麼都沒法做到。        


  葉無鶯忍不住對他有些許同情,而且再也生不出感同身受的情緒,因為不管怎麼說,司卿哪怕囚禁過自己,兩人之間卻從未有過從屬之分,一直都是平等的,那種強迫與眼前這只異獸所做的根本不能相比。        


  “這是什麼?”異獸的聲音仍然很悅耳,卻因為憤怒難免顯得尖銳起來。        


  天什有些慘澹地笑了笑,“從好幾年前,我就想著大不了有一天和你同歸於盡,所以,自然要準備一些好東西。這把刀叫茶羅,與它的第一任主人同名,那位,也是一名巫,”他的眼神明亮,“我與其他薩滿不一樣,你會時常到我這裡來,折磨我、侮辱我,我卻一直故意不讓你知道任何一點關於巫的事,因為我早就有種猜測。你給予我們的力量與大殷的巫很相似,但即便是同等的情況下,我們都戰勝不了大殷的巫。而這一次我在戰場,你的力量在害怕巫力,那位巫太強大了,你的力量在害怕它。所以我想,巫器會對你有用,我猜對了。”        


  “可是我、我……喜歡你啊……”異獸竟然並未將天什遠遠扔開,口吻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天什卻沒猜到它是這種反應,英俊的臉上表情一下子顯得極其古怪。        


  這叫……喜歡嗎?別開玩笑了!        


  司卿卻心中一動,立刻朝葉無鶯看了一眼,葉無鶯心中頓時通透,如果它不願意,即便是殺了它,天什也得不到它的力量!它必然是自願的,死之前將所有的力量都給了天什,然後,神廟崩塌。        


  “你有辦法嗎?”葉無鶯輕輕問。        


  司卿點點頭,“要來這裡,不做點準備怎麼行。”        


  他的旁邊,夜、玄、祈一個個出現,包括沁,正一臉好奇地看向座上那只異獸。        


  “奪取力量的巫術其實並不算少,”司卿緩緩說,“只是大多要做一些準備,天什做得真不錯,直接限制住了它的行動。”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讚賞的說。        


  葉無鶯歎了口氣,“來吧,我先幫你把鎖鏈砍斷,以後你就自由了。”這是事先談好的條件,天什帶他們來神廟,不管能不能殺死異獸,他們都會砍斷鎖鏈還他自由。        


  他是七級武者,本來並不具備砍斷鎖鏈的能力,畢竟張將軍可是聖者,方才能夠做到,砍斷的還是兩根並不粗的鎖鏈。        


  但司卿有辦法,他借給葉無鶯一把巫劍。        


  這把擁有巫力的劍碰上那根鎖鏈,就好比火碰上了冰,幾乎瞬間就讓那條鎖鏈消融不見。        


  天什爬起來,飛快套上他那些個已經殘破的衣服,眼中的恨意幾乎掩藏不住。這麼多年無法擺脫的折磨,讓他深深恨著這個給他力量的傢伙。他以為自己做的是絕對正確的選擇,卻不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麼結果。        


  作為敵對雙方,他未必就是真心幫助葉無鶯他們,這裡是西荒深處,葉無鶯從未讓天什見到過那些個改裝的靈力車,他只以為葉無鶯帶著一校的人來到這裡,神廟一旦發生什麼風吹草動,這群人怎麼可能跑得出西荒!        


  一名大巫、一個統領,足以讓他動心了,若是將他們留在西荒,對西四營而言也是極大的打擊!天什不關心葉無鶯是什麼身份,他想的只是身為一名蠻族的利益。        


  因此,他永遠不會猜到,帶他們來到這裡,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        


  蠻族到底是會失敗的,只是比起上輩子,恐怕失去地更多,敗得更快而已。        


  司卿的巫力漫延開來,有之前天什的那一刀,一切都變得容易很多,夜、玄和祈擺下一個巫陣,陣眼由沁掌控,司卿取出幾件巫器,擺在巫陣中央,最後,取出一根尖銳的長針,足有手臂那麼長,他走過去,不顧那只異獸漸漸獸化,露出尖銳的牙齒朝他咆哮的模樣,將長針輕輕往下一按,它就仿佛有靈性一般朝著異獸的身體裡面鑽去!        


  “來吧,你的力量,都給我,給我吃下去……”司卿似乎也失去了冷靜,臉上浮現淡淡的潮紅,一雙眼睛明亮中帶著些許瘋狂。        


  天什這才知道他要做的是什麼,他只以為司卿葉無鶯他們是要來殺死它,卻不知道司卿還打著奪走它力量的主意,頓時上前一步,卻被阿澤和葉無鶯攔住了。        


  “不管你要做什麼,這會兒都晚了。”葉無鶯笑盈盈地說,“更何況,這本來就是我們的交易,不是嗎?”        


  天什憤怒的說,“你們欺騙了我,我答應的交易不是這樣的!”        


  “哦?我們有答應過你,‘只是’來殺死它嗎?”        


  天什啞然,很快他又說,“殺死他就足以給我們蠻族帶來很大的打擊了,你們不能、不能奪走它的力量!”        


  “為什麼不能?”阿澤反問他,“你們蠻族也年年進攻我們的城池,殺死了我們很多人啊,我們也沒說過你們不能,這樣做太過分了。”        


  葉無鶯輕笑一聲,“是啊,本就是敵非友,怎麼,我還得對你們蠻族的損失感到同情嗎?”        


  天什的臉色陰沉下來,看著那只異獸開始痛苦的掙扎,身上屬於人的痕跡在漸漸消退,他的臉上開始長出金色的絨毛,獸瞳睜大,那張屬於人類的臉開始慢慢變化,變得越來越接近他們蠻族崇拜的圖騰。        


  似乎到這時候,他才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之前完全被仇恨蒙住了眼睛,等到清醒的時候,天什害怕得整個整個身體都要顫抖起來。        


  這座神廟似乎也開始搖晃、震盪,天什抬起了手,他的鎖鏈被砍斷,但力量還在,他終於想通了,他想要去救它。        


  可是為時已晚。        


  葉無鶯的劍尖也開始震顫,劍氣如虹,直接結成劍陣,阻擋他的步伐,他本來不擅長這樣的劍法,只擅長進攻、進攻、進攻,為此特地學了幾套劍陣,卻是攻擊其次,防禦和圍困為主,纏綿如絲,猶如天羅地網,叫人難以掙脫。更別說還有阿澤,他是木屬性的煉氣士,幾個纏藤術就足以給他造成很大的麻煩。        


  那邊司卿已經快到尾聲了,那只方才比人類還要高大的異獸已經越來越小,好比縮水一樣急需變小,身上覆蓋了一層金色絨毛,四肢帶著淡淡的金錢斑紋,身體卻是猶如虎斑一樣,耳朵極大,耷拉在腦袋邊,金色眼睛圓圓的,它竟是某種小型動物,並不像葉無鶯想像的那樣原型也是一隻巨獸。        


  終於,司卿拔出了那根黑色長針,它已經裹了一層淡淡的藍,好似流水一般,漂亮得驚人。        


  這是那只異獸的力量,已經被它整個吸走。        


  “快跑!這裡要塌了!”葉無鶯一個健步,抓住阿澤就跑,司卿那邊自有巫偶操心,還沒等到他們跑出這座神廟,就發現腳下已經化作流沙,帶著他們深深往地下陷去!        


  “無鶯!”黑暗中,熟悉的微涼的手抓住了他。        


  一路下落,也不知道往下滑了多久,那只手一直執著地抓著他,根本不肯鬆開半分。        


  直到葉無鶯感覺自己落在了一個什麼硬邦邦的東西上,震得渾身骨頭都有點疼,右手邊的阿澤發出“哎呦”一聲痛呼,然後就是直接砸到他懷裡的司卿。        


  “你的巫偶呢!”葉無鶯惱怒地開口問,一說話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司卿咳嗽了幾聲,吐掉進嘴裡的一些沙子,“收起來了,這樣的情況太不可控,巫偶不能距離我太遠,否則會廢掉的,我只能將他們先收起來,免得落在太遠的地方。”        


  這個解釋還算說得過去,葉無鶯推開他,看向這空蕩蕩的地方。        


  “這裡是……”很像是一個地洞,但是乾燥極了,在荒漠的下方哪裡會有這麼大的地洞?沙子為什麼沒有落下來埋了這裡,真是太奇怪了。        


  司卿左右看了看,“如果沒猜錯,這裡應該才是那只異獸真正的巢穴。”        


  上方的神廟本就是它的力量所化,就好比它的烏龜殼一樣,而它真正的巢穴,恐怕就是這裡了,也許,它就是在這裡經過長年累月的進化,才能變成那副模樣。        


  “可是它那麼小,為什麼要這麼大的洞?”阿澤不自在地抖抖肩膀,總覺得司卿的眼神格外不善。        


  葉無鶯沒有意識到自己落下來的時候拉的是阿澤而沒有去管司卿有什麼不對,也沒想到司卿的心眼兒小到這種地步,阿澤則是根本想不到司卿為了這件事在生氣,他只是覺得渾身涼颼颼的,好似芒刺在背。        


  “對了,那根針呢?”        


  司卿這才不情願地將它拿了出來,上面附著的一層水膜仍在,好似能夠流淌一樣,淺淺的藍色,漂亮極了,“在這兒。”        


  “這個要怎麼用?”葉無鶯看向他。        


  “吃下去。”        


  “……什麼鬼?”        


  司卿看著葉無鶯那毫不掩飾的驚異,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很簡單啊。”他用手指輕輕一碰那藍色半透明的水質物體,立刻有一小塊落在了他的指尖,“字面意義上的,吃下去。”        


  葉無鶯:“……”        


  想到這根針之前還插在那只異獸的腦袋裡,他退後兩步,“你們趕緊把這玩意兒給吃了吧。”        


  司卿卻搖搖頭,“我建議你也吃一點。”        


  “為什麼?”        


  “這只異獸的力量,可不僅僅在於類似巫力的薩滿之力,它本身身為異獸,在其他方面也是極有力量方面的天賦的。”        


  比起葉無鶯,司卿更願意一點兒都不給阿澤留下,這傢伙摻和在裡面才是最讓司卿感到不爽的。        


  葉無鶯仍在猶豫,就看到司卿手指一動,那淺藍色猶如水流一樣的液體朝著司卿的口中飛去,葉無鶯這會兒立刻意識到了他想做什麼,連忙上前兩步,“等等,還有阿澤!”        


  然後,就感到一隻手猛然間摟住了他的腰。        


  這個動作就好像做過千百遍一樣,熟練自然到葉無鶯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因為太自然了,好像真的是很理所當然的行為。        


  司卿吻住了他。        


  這是一個讓葉無鶯渾身都瞬間顫慄的吻,有著久違的熟悉和令人沉迷的味道。        


  如果說司卿的身上還有什麼令他懷念的東西,或許就是這樣的吻。司卿吻他的時候,從不粗暴,更不像他的性格那樣執著到令人討厭,反倒是溫柔的、真誠的,甜蜜的,唯有在他親吻自己的時候,葉無鶯才能感覺到,司卿是真的愛他。        


  葉無鶯甚至不自覺地伸出手來,摟住了司卿的脖頸。        


  只要他願意,這當然也可以推給所謂的條件反射,對於親吻這件事,他們過去做過太多,葉無鶯已經有了這樣的習慣,也很容易投入到這樣的親吻之中。        


  更何況,這個吻還有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或許是因為那淡藍色的液體,使得司卿的唇齒之間有些淺淡的甜味,很難形容那種味道,只是不令人討厭,像是某種純粹的天然的香氣,縈繞在鼻端齒間,柔滑、細膩、清新。        


  在葉無鶯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有一部分流入他的喉嚨,讓他的身體整個都熱了起來,似乎有什麼瞬間沖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令他目眩神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推開司卿,並沒有惱羞成怒,只是皺著眉,口吻清淡,“感覺有些奇怪?”        


  “這是自然的,恐怕需要一點時間你才能適應這種力量。”司卿也微笑著,仿佛剛才他們只是做了個很簡單正常的交流,只是這會兒他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溫柔,笑容都真切了幾分。        


  在這漆黑的洞穴之中,他們幾人的視線都不會受到影響,哪怕這會兒葉無鶯的臉上還帶著點兒紅暈,顯然是這個吻的餘韻,司卿也是一般,蒼白的唇有了血色,臉上更如有春意。        


  但是當事兩人的口吻都相當自然,竟是沒有半點不自在。        


  “對了,說了還要留一些給阿澤的呢。”葉無鶯皺著眉說,然後轉頭朝阿澤看去。        


  咳,好吧,他們都顯得再正常不過,旁邊的阿澤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尊雕像。        


  眼睛瞪得溜圓,一動不動,滿臉震驚。        


  一尊震驚到無言的雕像。        


  ……        


  ……        


  誰來告訴他,到底是誰不正常?臥槽這倆剛才親成那樣一副要親到天荒地老的節奏,結果轉過頭來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第六十三章        


         


  當事人如此淡定,愈加使得旁觀者阿澤風中淩亂地不行。        


  好吧,謝玉對於司卿喜歡葉無鶯這件事心中有數,顧輕鋒也看出了些許端倪,唯有阿澤在這方面根本還沒開竅,不過,他還沒蠢到不知道接吻是怎麼一回事,這會兒才會受到這樣大的衝擊。        


  或許是這副傻模樣取悅了司卿,他微微一笑,“放心吧,我還留著一點給他。”        


  那根烏幽幽的長針上,還殘餘了一層淡淡的近乎透明的水光,若不仔細看去幾乎瞧不見,葉無鶯皺起眉,他知道,給阿澤留下的並不多,但這會兒其餘已經都進了他和司卿的肚子,再說什麼也晚了。        


  方才受到的衝擊還沒過去,阿澤乖乖吞下了這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玩意兒,三個人趕緊在這地穴之中尋找出口。        


  因為沒有半點光線,哪怕他們能夜視,視線到底也受了些影響,一眼瞧去並不能看到這裡的全貌,只能一點點探索尋找。        


  “快來這兒!”只聽到阿澤驚叫一聲,他們趕緊上前兩步,阿澤想要推開兩扇門,也是這個地穴裡唯一的“門”,作為一隻獸類,那傢伙顯然並不習慣用人類的門,所以到處都是四通八達的通道,卻不見一扇門,這裡既然有門,肯定有古怪。        


  司卿皺了皺眉,指尖亮起淺淺的橙色光暈,他用巫力焚毀了門上的禁制,葉無鶯輕輕一推,門就被打開了,然後,他們直接被閃瞎了眼睛。        


  一時間,三人誰都說不出話來,只能望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寶石發傻。        


  西荒深處有礦,這是大殷知道的事實,但是,這裡地處貧瘠,有礦也比不上大殷腹地的富饒,所以殷人素來看不上西荒這塊地,才讓蠻族在此處繁衍生息,對於大殷而言,打入西荒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付出的代價與所得不成比例,但至少西荒並不是真正荒蕪到什麼都沒有。        


  司卿說過,恐怕那西荒異獸不知活了多少年,方才能進化成現在這模樣,於是,它有這樣的收藏自然也不是怪事。        


  只是,一眼瞧去給人的震撼卻難以言喻。        


  五顏六色的寶石已經被打磨得相當光亮,應該是那異獸自己做的,一顆顆還保持著原始的模樣,堆成一座亮閃閃的小山。        


  “不少異獸都有收集色彩明亮的東西的習慣,”司卿歎了口氣,“只是它的這項愛好維持得時間長一點。”        


  葉無鶯猶豫了一下,“該不會還有什麼機關吧?”        


  司卿搖搖頭,“沒有了,獸就是獸,這麼一處簡單的禁制就表示它已經花了心思了,到底是沒有真正的人類那麼複雜的。”        


  聞言葉無鶯立刻上前幾步,揮手就將這些寶石都扔進了空間,“回去之後我們再分。”他說。        


  司卿似笑非笑,“我的就是你的,不用分了。”        


  阿澤剛想說話,就看到最下方還有兩個箱子,“這是什麼?”        


  走過去打開那兩個粗糙的木箱,卻讓葉無鶯驚呼,“靈石!”        


  這裡怎麼會有靈石?照理來說,西荒肯定是沒有靈脈的,礦脈是一回事,靈脈又是另一回事了,哪怕西荒有那麼一條靈脈,大殷都肯定不會放過它,哪怕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也會將靈脈的所在地拿下。        


  得到靈石有兩種方法,一種是靈脈出產,類似是礦脈的一種,另一種源自高階凶獸。高階凶獸體內也有一定的可能凝結靈石,但可能性要小得多,所以現在大殷通用的靈石大多是來自靈脈,這是皇產,任何人敢去動一下,都是犯了大忌。        


  這裡只有兩個木箱,但是木箱裡裝著的靈石卻差不多有一條靈脈所得,因為幾乎都是上品靈石,這才是真正之前的東西,之前的寶石山加起來,都比不上這裡的一個箱子。        


  “別動!”司卿忽然說。        


  葉無鶯看向他,“怎麼了?”        


  “不得不說,那只異獸還挺聰明的,”司卿凝神朝下方看去,“他居然想這樣偷懶,讓靈石自己長到箱子裡。”        


  阿澤點點頭,“我也感覺到了,這些靈石的氣息異乎尋常。”        


  煉氣士對靈石的氣息更加敏感,巫對這種天地靈氣也同樣清楚,唯有武者在這方面堪稱遲鈍。        


  “什麼意思?”葉無鶯問。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下面有一根靈髓。”司卿第一次口吻有些凝重了。        


  他到底是見多識廣,換成阿澤哪怕知道有異,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了看這間已經變得空蕩蕩的地下屋子,司卿又說,“恐怕就是因為那只異獸在,在這間屋子之外,誰也感覺不到這個偽靈脈的存在,它既是靈脈又不是靈脈,怕是有一根上好的靈髓被它搶來此處,借著這根靈髓,他圈定一塊小地方來生成靈石,雖然不知道它要靈石做什麼,但這種方法真的很聰明。而且這靈髓的品質應該是極高的,生成的靈石品質才會這樣高。”        


  葉無鶯心中一動,“不管哪裡有靈髓,都能生成靈石嗎?”        


  “理論上是這樣,當然,也要看地方,若是將其種在天地靈氣極高的地方,對它生成靈石是有很大的助益的。不過一般靈髓都很難遷移,這小玩意兒很脆弱,所以發現一條靈脈,基本上還是將之留在原地養護,很少有遷移靈脈的情況。當然,也不是沒有,迫不得已下也有遷走靈脈的,只是這種情況很少見。”司卿解釋說。        


  葉無鶯上前幾步,小心地撥開木箱上層的靈石,很快就發現下面有個發光的小東西,“恐怕你說錯了,這裡不是只有一根靈髓,而是兩根。”        


  司卿:“……”連他都忍不住要倒吸一口涼氣,那異獸不愧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        


  這樣的異獸若不是龜縮一個地方的性格,而是到處跑的話,很可能強大到沒多少人能夠對付它,虧得它是一個無知的“宅男”,這年代又沒有網路這種不出門知天下事的玩意兒,它不被坑誰被坑。        


  葉無鶯小心的將靈髓也移植進了空間,耳邊聽到司卿淡淡說,“洞天是沒法移植靈髓的——”        


  但是他們倆幾乎都心知肚明,葉無鶯那個才不是洞天呢,哪怕對外的說法是殘破的冬天。        


  阿澤眼神懵懂地看了看他們,最後眼神落在了那兩箱子葉無鶯沒動的上品靈石上。        


  這是一筆龐大的財富,龐大到只需要拿其中幾顆,便可以過上一生衣食無憂的生活。靈石分上中下三等,以上品最優,也最稀少。例如靈力車的趨使,一顆下品靈石就足夠用很久了,大部分的靈能機械都是如此,只用下品靈石足夠。中品能夠用來購買一些珍稀的靈器,或者其餘珍貴的東西,甚至是一些大筆的交易。至於上品靈石……生活中都極難用到,不少人或許會收藏一顆,尤其是煉氣士,有一顆上品靈石在身邊,對於修煉是有極大好處的,但問題是絕大部分的煉氣士,終其一生都見不到一顆。        


  然後,他們的面前有整整兩箱,還不是那種小箱子,是大箱子。        


  “我既取走了靈髓,這兩箱靈石你們一人一箱。”葉無鶯認真地說。        


  表面上看,是葉無鶯占了便宜,但是不論是司卿還是阿澤,拿靈髓都是毫無用處的,且不說移植的過程會有多少意外,就算是成功拿出去了,移植成功了,他們也護不住一條靈脈。        


  而且,要生成這麼兩箱上品靈石,也不知道要用多少時光。        


  司卿搖搖頭,“這不公平,就算是你拿走了兩根靈髓,要形成一條靈脈還是需要時間的,生成這麼些個上品靈石不知道要多少歲月。我們拿靈髓毫無用處,給你也是正常,不若三分吧。”        


  換成其他人在這兒,司卿指不定得多占一些便宜,但是那個人是葉無鶯。        


  阿澤也立刻同意了這個分法,他拿起兩顆靈石,“大哥,你幫我收著吧,我拿著這些靈石不安全。”他和司卿不一樣,葉無鶯有空間,司卿有巫木,都可以用來存放東西,旁人碰都碰不到,像阿澤這種煉氣士沒修煉到化境的時候,是沒有洞天的,隨身攜帶那麼多的上品靈石那是找死。        


  葉無鶯點點頭,將阿澤的那一份也收了起來。        


  得了這麼大的好處,三人方才生出的一點兒心浮氣躁都不見了,開始努力地尋找出路。        


  最後他們發現……這裡根本沒有出路。        


  “我覺得,這裡既然是那異獸的洞穴,不該沒有出口才對啊。我們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那只有一個可能。”葉無鶯他們回到原點,朝上方看去,“出口就在我們掉下來的地方。”        


  “可是上面那個廟都塌了呀,應該把出口都堵住了。”阿澤有些愁眉苦臉。        


  幸好他們有葉無鶯在,絕不擔心餓死渴死的情況,這洞穴裡可是半點食物都沒瞧見。        


  司卿眯了眯眼睛,“還有一個問題,我抽取了它的力量,它可是沒死呢,而且,連天什都不見蹤影。”        


  葉無鶯咬牙,“想困住我們?沒那麼容易!”        


  “這裡要怎麼爬上去啊。”阿澤眨著眼睛,原地轉悠了兩圈。        


  這裡在深深的地下,想要打出一個出口都不是那麼容易的。        


  “你們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司卿忽然笑了起來。        


  “什麼?”        


  司卿淡淡說,“你雖砍斷了天什身上的鎖鏈,可是,我放在他身上的蠱蟲可是還沒取出來呢。”        


  “如果他在上面的話……”        


  “如果他在上面,必須要好好地放我們出去,”他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不要以為我死了他就能夠擺脫這種控制,若是我死的,他只會生不如死。”至於這一點,是很容易告訴天什的,他的蠱蟲正在天什的體內,本就很容易找到他。        


  司卿取出一個小小的木蠅,眨眼之間,它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空氣裡。        


  到第二天下午,上方忽然就有光落了下來,他們成功脫困。        


  天什到底還是很識時務的。        


  但是他的臉色很難看,看向葉無鶯三人的眼神也滿是複雜,“你們趕緊離開西荒吧。”        


  “哦?”葉無鶯挑起了眉。        


  天什眼神黯然,“摧毀了我們的靈廟,所有薩滿的力量都被削弱,你們帶來的那些古怪的鋼鐵車已經碾壓了太多的部落,快走吧,我們恐怕再也無力進犯大殷了。”        


  葉無鶯卻從這話中聽出不少意思,他和司卿對視一眼,然後看向天什,“你沒有殺了它?”        


  天什沉默著,並沒有答話。        


  那只異獸被抽取了所有的力量,已經化作弱小的幼生態,如果天什要殺它,它根本沒有反抗之力。正因為它沒死,那些個曾經被它賜予力量的薩滿才並沒有完全喪失能力。只是司卿很清楚,他幾乎抽走了它的所有力量,恐怕那些薩滿現在已經被削弱得很厲害——至少保不住他們在部落中的領導地位了。        


  “其實這樣也不壞。”葉無鶯心中一動,忽然說。        


  薩滿若是一下子失去所有能力,自然很快就會被剝奪領導權,上輩子天什是唯一剩下的一個薩滿,因此很快蠻族就得到了統一。而這一世薩滿都還殘餘著一些微薄的力量,他們肯定捨不得放棄手中的權利,而天什雖然比他們要強大——異獸果然護著他,一見到天什,葉無鶯就發現了這一點,天什的力量幾乎沒有被削弱多少,只是稍稍比之前要弱一籌而已,他們肯定不會服氣他,而部落中其他強大的蠻人戰士,也不會再認同薩滿的領導地位。        


  沒那麼容易統一,內亂已生。        


  天什的見識還算不錯,幾乎立刻判斷出蠻族在不短的時間內都失去了進犯大殷的資本。        


  對於葉無鶯來說,這可以說是比上輩子更好的結局。        


  按照約定,天什將他們安全送到了謝玉她們那邊,司卿替他取蠱。        


  “真的將蠱取出來了?”        


  司卿微微一笑,“是啊,取出來了一隻。”        


  “……一隻?”        


  “嗯。”        


  葉無鶯拍了拍額頭,“你放了幾隻?”        


  “大概有七八隻吧。”司卿思考了一下才說。        


  葉無鶯:“……”        


  謝玉見他們安全回來也松了口氣,談凱江和陳氏兄弟幾乎沒派上用場,早早就和他們會合了,她直接說,“不管什麼蠱不蠱了,我們帶的物資都不算多,幾乎都在鶯鶯的空間裡,你們再不回來,我們真的就要去搶蠻人的口糧吃了。”        


  “於是,現在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小部落還是可以碾壓過去的,但是三大部落有點困難,應該說他們奈何不了我們,我們也開不進他們的地方。”顧輕鋒回答,“我建議還是趕緊回去吧,這裡氣候太惡劣了,現在這時節還行,若是入了夏,士兵們恐怕難以支撐。”        


  在召城和撒禮,就已經熱得驚人了,可在西荒深處,這種熱度還要加倍,幾乎能將普通人烤熟,蠻人能在這種溫度裡生存,也是挺神奇的。只能說他們的適應能力真的很強悍。        


  葉無鶯點點頭,“我們這一行已經建功,蠻族短時間內都翻不出風浪來了。”        


  有著鋼鐵巨獸一般的特製車開路,簡直順利得不行,他們還沒回到撒禮城,張將軍就親自來迎,葉無鶯讓謝玉將這一戰的成果彙報給張將軍之後,才上前說了神廟一事。        


  “蠻族少不得元氣大傷,趁著這個機會,西四營也好擴充一下軍備,多招募一些士兵,將訓練跟上之後,未來再不用懼蠻人。”葉無鶯認真地說。        


  自從嘲風營這樣訓練之後,其他幾個營沒有這樣財大氣粗,卻也好歹學了些方法去,訓練跟上了之後,在與蠻人的作戰中就顯現出了這種科學訓練的優勢。        


  張將軍讚賞說,“無鶯果然好膽量好氣魄,這一功立得好,我會即刻通知京裡。”他想了想,“對了,你去年方才十五,怕是還沒取字吧?”        


  大殷的正常少年在十五歲後才取字,葉無鶯確實沒有。他恍惚間想起上輩子他一直到死,都沒人給他取字,這種字型大小不能自己說叫什麼就叫什麼,大殷的規矩是必須長輩來取。他到京城之中,葉家再不敢管他,而趙申屠……你別指望他是這種關愛子女的人。葉無鶯彼時幾乎沒有哪個敢給他取字,趙申屠又壓根兒想不起這回事,竟是一直到死,都只是叫葉無鶯而已。        


  “不曾。”        


  張衣白顯然不怕趙申屠,他想了想,“不如我給你取個字吧,我平生書也讀得不多,卻也不會那些個文縐縐的東西。我瞧你名中有鶯,這鶯歌燕語難免顯得太軟,不若取字天鷹,你看如何?”        


  ……        


  ……        


  不如何,讓他想起打醬油的天鷹教啊啊啊啊。        


  但是表面上,他仍是恭恭敬敬地答,“多謝將軍賜字。”        


  反正這輩子他是沒啥好名字的緣分,不說葉無鶯這個讓人無力吐槽的名字,連字都不如別人優雅好聽。        


  罷了,好歹是個字呢,葉天鷹怎麼也比葉無鶯好一點吧?        


  此生,他到底是有字了。        


  然後?然後葉無鶯就昏迷了,同他一起昏迷的還有司卿,倒是阿澤一點事都沒有。        


  儘管張將軍感覺到了他們身上暴走的力量,卻也拿這種持續的高燒毫無辦法。        


  葉無鶯昏昏沉沉的,做了一個夢,一個關於上輩子的夢。        


  或許是因為那個吻,一下子開啟了他的記憶。        


  夢裡他和司卿曾也有過那樣的時光——親密相擁,瘋狂做.愛,抵死纏綿。        


  那是他僅有的一點溫暖,一點點引子,便都想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快要轉換地圖了,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第六十四章        


         


  這一場高燒持續了六天,兩人的情況才漸漸穩定下來,阿澤看著全無異樣,但是在這六天裡,他去年才剛突破到六級煉氣士應當還要再積累幾年方能突破,只短短六天,就讓他躥升到了七級,而且是臨近七級圓滿,距離八級也只有一步之遙。 這一下子的跳級並沒有將那種盤旋在他體內的力量用光,阿澤覺得自己還能一點點將它吃掉,只是要慢慢吃,吃得太快對於他的身體而言也不是好事。        


  弄得謝玉嫉妒地不行,原本她比阿澤要強上一些,現在阿澤不僅能與她比肩,甚至還強上一線了。        


  “若不是鶯鶯之前就說過異種力量其實很危險,我恐怕也要動心了。”謝玉歎了口氣,對顧輕鋒說。        


  顧輕鋒笑了笑,她們兩個既然是摯友,她當然知道謝玉也只是說說,所謂的嫉妒也就浮於表面而已,轉眼就會被拋開。而且,她真正憂心的是還未醒來的葉無鶯。        


  司卿很清楚自己能夠吞噬這種力量,而葉無鶯是趙家人,趙家的功法本就以傷害自身為前提,若是其他人碰上這種情況恐怕會很危險,但趙家的功法兇狠霸道,乃是王道之法,任何力量在它面前都只有臣服的道理,危險反倒小上很多。        


  儘管應該是沒問題,但過程仍然不可能那麼一帆風順的。        


  那只異獸千萬年的力量積攢,一點點地修煉起來,哪裡是這麼容易被吃掉的,所以這會兒的司卿和葉無鶯,都有那麼點兒“消化不良”。        


  司卿身體不好,葉無鶯對這種力量不瞭解,這來勢洶洶的高燒不能說是全無危險。        


  但好歹兩人都漸漸穩定了下來,雖然還沒醒,高燒卻已經退了,讓眾人都松了口氣。        


  “司卿也太冒險了,他自己願意也就罷了,還弄得鶯鶯這樣。”        


  聽到謝玉這樣說,阿澤跳了起來,壓低了聲音說,“阿姐,你可千萬莫要讓大哥知道!”        


  他在地穴裡的時候看到那樣的情況十分震驚,一回來葉無鶯和司卿就昏迷了,具體情況只有阿澤一個人知道,至於要說起葉無鶯怎麼也會吃下這種力量,難免也要提及司卿和葉無鶯的那個吻。畢竟若不是那樣,葉無鶯恐怕是不會主動吃下去的。阿澤猶豫了一下,才向謝玉悄悄說起這件事,問她知不知道葉無鶯和司卿原來是那種古怪的關係。        


  哪裡知道,當事人這樣淡定,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一個身邊人的時候,這人也一樣淡定!        


  ……搞得好似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一樣!        


  顧輕鋒微微一笑,“又不是什麼大事。”        


  阿澤:“……”        


  所謂的秘密,只要告訴一個人之後,就不可能還是秘密。        


  你們一個個都焉兒壞!        


  要是大哥知道了……阿澤恨不得拿腦袋撞牆,後悔得不行,幹嘛要去告訴謝玉呢?她和顧輕鋒根本就好得恨不得要穿一條褲子,告訴她不就等於告訴了顧輕鋒。        


  葉無鶯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像被敲碎一遍又重組起來一樣,酸痛得不行。        


  夢裡那種纏綿的情意和火熱的激情似乎還留在他的身體裡,讓他感到有些不大自在。但是,他確實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轉過頭去,就看到滿臉擔心的阿澤,他笑了笑,“放心吧,我沒事了。”        


  聲音沙啞到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司卿那邊呢?”他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是知道司卿和他一起發起了高燒的。        


  阿澤拿起旁邊的布巾給他擦了擦額上的汗,“他也醒來了,情況瞧著比大哥你還好一些。”        


  畢竟司卿瞭解那是什麼力量,而且有心理準備能將它吃下去。        


  “那就好。”葉無鶯松了口氣,“我——先去我的洞天裡待一會兒,你同他們說一下,我不會有事的。”        


  “等等,大哥——”阿澤到底沒能阻止他,就看到葉無鶯徹底在眼前消失了。        


  他不安地動了動,討好葉無鶯的計畫徹底落空。        


  空間裡永遠是四季如春的,葉無鶯將自己浸泡在游泳池裡,那溫度適宜的水很好地撫慰了他,也將他一身的黏膩汗跡給洗去了,這空間中的游泳池不用它換水,有著可以稱之為自我清潔的功能,他也不用擔心將水弄髒。        


  泡了一會兒之後,他爬起來將自己扔到沙灘椅上,吞下一個餡餅,配著果汁和蔬果沙拉,填飽肚子之後,懶洋洋地曬了一會兒太陽,才有工夫來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        


  雖然對於他而言,司卿這樣的行為無疑是有些冒險的,但葉無鶯覺得這個險很值得冒。        


  他本是七級武者,現在卻已經是八級甚至距離九級也只有一步之遙了!這全然是往前跨了很大一步!上輩子的自己在這個年紀,不過是剛剛突破到七級而已,這一世緊趕慢趕,方才能製造一點微弱的優勢,這一步跨得這樣大,讓葉無鶯整個都驚喜非常。        


  在這個世界,武學之道幾乎是沒有捷徑的,哪怕他有重生的優勢也是一樣,只能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往上爬,不存在什麼一蹴而就的方法。連能給他打寶升級的“副本”他都想不出來。這次的神廟之行他原本純粹是為了給蠻人一次打擊,替自己打下功勞,不讓天什得到傳承,以免西四營的將士們遭殃,順帶能給司卿和阿澤一點好處,卻想不到自己也能獲得這樣的驚喜。        


  “這種感覺真不錯。”        


  不僅如此,葉無鶯感到自己周身的經脈都被拓寬,仿佛又經歷了一次洗經伐脈,這必然能夠提升他的資質,讓他的武學之道走得更加順利,尤其他感到那股力量並沒有消息,而是留在他的血脈裡,讓他感覺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在空間裡吃飽喝足又睡了一覺之後,葉無鶯終於回到了現實世界,司卿正在他房間裡等他,或許是因為剛剛洗過澡的緣故,他的頭髮濕漉漉的,披散在肩頭,衣服都顯得有些鬆鬆垮垮,很隨意的模樣。        


  他本就長得好,葉無鶯卻察覺到有哪裡微妙的不一樣了。        


  “你的身體……好了?”他心中一動,問道。        


  司卿的痼疾一直是個大問題,這是他們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他微微一笑,“雖然沒有全部好,但是假以時日,恐怕不是問題。”那麼龐大的力量,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吸收掉。        


  怪不得,葉無鶯看他的臉色,雖還有些病態的蒼白,但那張俊美到清豔的面容上已經帶了些許血色,不再是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恐怕這才是司卿必須要來西荒一趟的原因吧,儘管他從未承認過,但是葉無鶯知道,上輩子自己死之後,恐怕司卿也沒能活太多年,這種病無法治好,時時刻刻在吞噬著他的生命,直到讓他徹底枯萎。        


  除此之外,葉無鶯還有一種古怪的感覺,“這種力量,是不是還有什麼……”不對勁?        


  司卿一下子笑了起來,溫柔地拉住了他的手,“沒有什麼,只是這種力量被我們的身體吸收,它們又畢竟出自同源,所以我們會有一種天然的親近之感。就好比那些薩滿,雖然得到的只是一些微薄的力量,卻也輕易不會有多少鬥爭的意思一樣。”        


  因為它們是源自同一只異獸。        


  司卿和葉無鶯的狀況又不一樣,他們是直接得到了異獸的絕大部分力量,這種力量與他們的身體融合之後,幾乎可以說是不分彼此,因此,正如司卿說的那樣,它們本出自同源,所以在面對司卿的時候,葉無鶯直覺感到有些不對勁,原來是因為這種天然的親近之感。        


  “那阿澤呢?”葉無鶯皺起眉,面對阿澤的時候,反而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        


  “他得到的力量太少,所以……”        


  聽到這個,葉無鶯就不滿地瞪了司卿一眼,這位根本就是故意的。        


  司卿攤了攤手,“讓我分給你我是願意的,給那小子?還是算了吧。”        


  他們剛聊了幾句,阿澤就來了,身後還跟著謝玉和顧輕鋒,他們都確定葉無鶯沒事之後,才徹底放下心來。        


  謝玉瞟了司卿一眼,“前兩天張將軍一直在這兒,後來聽說召城那裡來了皇使才離開。”        


  葉無鶯一下子站了起來,“京城有什麼消息?”        


  “今上命你回京述職。”謝玉直截了當地說。        


  葉無鶯皺起眉來,“這怎麼可能?我來西四營才剛一年,怎麼就需要述職了?”他可是很瞭解大殷的官制的,不說三年了,五年十年才需要回京述職的都不算少,怎麼才一年,就召他回京呢?        


  “我也感到很奇怪,”顧輕鋒神色嚴肅,“這裡面不知道有什麼貓膩,但是皇令確實已經到達召城,甚至張將軍確定過,皇令是真,並未有人假傳的。他前幾日剛將你的功勞報上去,不出幾天就下了這道命令,他懷疑是聖上真要調你入京,恰好有理由給你升官。”        


  大破蠻族,使得西陲少說十年沒有犯邊之苦,著實不算是小功勞了。        


  葉無鶯搖搖頭,“沒那麼容易,這只是張將軍一面之詞,蠻族到底如何至少要等上兩年,方能確定為真。”所以他預計之中,要在西四營常駐三到五年,這樣嘲風營也能練起來了,甚至可以成為他的心腹軍力,這道皇令看似對他有好處,實則有害,他到西四營根基未穩之時,便著急調他回去——這不是趙申屠的風格。        


  “現在只能確定皇令是真,卻不能肯定是出自今上之手。”謝玉含蓄地說。        


  顧輕鋒驚訝,“皇令除了聖上,還有誰有這個權力?”說完她自己也沉默下來。        


  當然還有的。        


  趙申屠是大殷之主不錯,卻並非趙家的家主,趙家的家主如今算是趙申屠的祖父,趙申屠今年年紀不算大,這個世界高階武者十分長壽,那位趙家家主今年不過一百多歲,卻還未到垂垂老矣的年紀。他癡迷武道,卻是少有管事,當年將皇位傳給趙申屠之父後,便遊戲紅塵,遊山玩水,體悟世情,以求突破。他早年便已經是聖者,這還想更進一步的想法著實可以說得上是專於此道了。        


  這世上唯有兩人可以發出皇令,一為趙申屠,二就是這位趙家家主趙明致。趙申屠的父親早逝,方才讓他年紀輕輕便坐上了皇位,難得國事繁雜,他還不曾拋下修行,在前幾年突破到聖者之位,但與積年的聖者趙明致相比,卻是相差不止一籌了。幸得趙明致性情淡泊,從不理會國事,否則以趙申屠這等霸道到不能容人的性格,怕是還要出點事。        


  “不可能吧?”顧輕鋒不確定地說,“那位已經數十年不曾理會過任何國事了,更別說是發出皇令。”        


  司卿終於開口,“照理來說是不可能的。”他的口吻清淡,“但也未必。”他看了葉無鶯一眼,發現葉無鶯正在思考。        


  是的,上一輩子的這時節,到底有什麼大事值得關注呢?        


  葉無鶯恨不得回到上輩子好好再看一看了。        


  彼時,他才剛入京城不算久,根本什麼都沒摸清,眼前就好比籠著一層迷霧,懵懂未知。而司卿身為大巫,皇室之事不需要他關注,自也不可能在這方面投注什麼心力。        


  想到那年十六歲,葉無鶯就有些不自在。        


  那時,他與司卿正處於熱戀時節,哪裡還顧得上其他,即便是能夠知道發生什麼事,恐怕也壓根兒沒有注意到。        


  他甚至在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兒子,混的層次也不過是些末流世家的圈子,哪裡知道多少國家大事。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謝玉歎了口氣,“皇令只是讓你回京述職,並不是調令,說不定回京之後,我們還要回西四營的。”        


  葉無鶯心中一動,“等一下,皇令是只給我的,還是你們都有?”        


  至少謝玉和顧輕鋒是跟著他來的,趙申屠的意思也應當是要讓她們成為他的班底。        


  顧輕鋒終於也察覺到了不對,“只給你的,我和阿玉沒有。”        


  司卿冷笑一聲,“看來是來者不善了。”        


  若是讓她們一起,多半可以看出點門道,只叫葉無鶯?這裡頭肯定有問題。        


  “如果我們也跟著你回京,是不是會被治個擅離職守之罪?”謝玉也聽懂了。        


  司卿是巫,歸屬巫殿管理,倒是沒人管得著他。阿澤本就沒有調令來,自然也是沒事的。        


  “我們可以鑽個空子,”謝玉挑起眉,“一路送鶯鶯到盛喙城,那裡就有靈陣可以傳送回京城,既然只是述職,又不需要像來時那樣帶上這麼多人,在盛喙城申請使用靈陣難道會有人敢拒絕嗎?”        


  當然不會。        


  這個法子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果然如他們預想的那樣,謝玉和顧輕鋒剛離開召城,陪著葉無鶯他們往盛喙城去,就有一道責令下來,命她們不得擅離職守。        


  葉無鶯感到很憤怒,這種惡意已經連掩飾都不屑於掩飾了。        


  “還未來信嗎?”走到半途,葉無鶯問身旁的談凱江。        


  談凱江搖搖頭。        


  葉無鶯之前命留在京中的青素好好打聽一下情況,再傳信來給他,想不到數日過去,訊息卻還未到達。        


  正在憂心留在京中的眾人會不會出事,一隻靈鳥從空中疾射而下,直接落在了葉無鶯的懷中,葉無鶯急忙看過,卻是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怎麼了?”        


  他將靈鳥拋給了謝玉。        


  謝玉看過,卻是掩不住驚訝,“看來,京中當真要有大震盪了。”        


  趙明致的幼子死了,有人指證是趙申屠下的手。        


  京中形勢風雲詭譎,卻原該不關葉無鶯的事。        


  “我實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葉無鶯的口吻帶著淡淡的嘲諷,“這會兒的我,恐怕還入不了他們的眼。以為自己是被誰陷害,實則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很肯定上輩子趙申屠的皇位坐得穩穩的,直到他死,他都好好的,沒人能夠動搖他的皇位。        


  這件事恐怕也是不能的。        


  但是他沒事,誰能肯定被殃及的池魚沒事呢?        


  上輩子這時他連成為池魚的資格都沒有,這一次,卻是首當其衝,弄得葉無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到了盛喙城,申請使用靈陣並沒有遭到阻攔,看來京中確實有人想要他回去?        


  踏入靈陣,卻在靈石亮起的刹那站在陣外的謝玉臉色一下子變了,她幾乎沒有猶豫,一下子就沖了進來,顧輕鋒顧不得思考,跟著她一步踏入——        


  “事情不對!到京城的靈陣——怎麼會用上品靈石?!”        


  靈陣的消耗是根據距離的遠近來設置的,例如從盛喙城到京城,由於路途遙遠,大概需要一枚中品靈石,外加二十二枚下品靈石,可是這會兒的靈陣上,卻鑲嵌著三枚上品靈石,外加十八枚中品靈石!而且靈陣的模樣也不對勁!        


  謝玉的話音剛落,他們的眼前情景轉換,顯然靈陣已經發動了,誰也來不及阻止它的運轉。        


  眾人一陣頭暈目眩之後,看到的是茂密的樹林,參天巨木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四周寂靜無聲,竟是在密林深處。        


  “少爺!”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葉無鶯猛然轉過頭來。        


  竟然是失蹤多年的綠歌。        


         


☆、第六十五章        


         


  綠歌已經失蹤好多年了,葉無鶯知道她的命牌一直好好的,但也派人找過她,卻是杳無音訊,這會兒驟然再見,卻是驚大於喜。        


  “少爺不必憂心。”綠歌笑起來,“這一切都在聖上計畫之中的,這幾年京中不穩定,怕是要出事,他才急著將您送到西四營去,想著有張將軍護著,理當不會出事。當然,若是那些人當真要拿著少爺你當做聖上的弱點,他也有備用計畫,所以你才會被送到這裡來。”        


  葉無鶯聽到這話,卻也沒有高興到哪裡去。他知道自己還沒有多少參與京中博弈的資本,但被這樣算計來算計去絕不是他能夠忍受的,“所以說,這件事不是他的敵人幹的,而是他用的手段?”        


  綠歌似乎察覺到了葉無鶯的不悅,她不安地眨了眨眼睛,“當然,我當年失蹤本來是個意外的。”        


  當年她和紅舞被刺殺,紅舞當場沒了命,她在逃跑之時藏在一艘停泊在京郊黑河邊的船內,等到敵人放棄之後還沒等她出來,就發現船開了。        


  這是一艘遠泊商船,原本是要到遙遠的異邦行商的。        


  “哪知道發生了意外,要去的那個小國家發生了戰爭,很是不穩,他們只得將船開走。”綠歌歎了口氣,“船上有七八個龍族庇佑,他們方能在海上行船,否則早早就喂了海獸了。因為我還算有些本事,便被他們接受,路過幾個小島嶼之時添了些補寄,想要返回大殷,誰知那幾個龍族卻是心懷不軌,掠了貨物扔下這群商人,任由他們在茫茫海上迷失了方向,其中生死之險自不必說。後無奈之下,我與那船上幾名煉氣士只得匆匆刻畫靈陣,因無法測算方位,只得隨意挑了一個方向,靈陣也不夠穩定完全,只來得及讓部分人撤了出來——倒是幸運,落腳仍是陸地,並未掉入海中。”        


  這種方法不過是最後一搏,不用也是死,用了還有一點概率可以活。        


  “我們用的是最遠距離的靈陣,將船上所有人的靈石都集合了起來,”綠歌苦笑了一下,“到頭來活下來的只有寥寥幾人,其餘人都沒來得及逃走,就被海中巨獸吞進了肚子。”        


  失去龍族的庇佑又停留在海上是最可怕的事,海商也算得上是最危險的行當,整個大殷從事這等行當的數數都沒有多少人,與龍族結盟是最安全的法子,然而大多數的龍族貪婪傲慢,並不是太好的盟友,因此時時刻刻得將腦袋系在褲腰上,指不得什麼時候就丟了性命。        


  “這幾年我和活下來的那四個煉氣士時時都在嘗試著連接大殷的靈陣,幸得我並非自由人,尚有命牌在少爺你的身邊,聖上若是願意,隨時都可以找得到我,於是,三年前聖上與我恢復了聯絡,便讓我安心在這裡住下來,在去年,這個傳送到大殷的靈陣才算是穩定下來。”她歎了口氣,指指地上已經碎成粉末的靈石,“只是距離太遠,代價也有些大。”        


  旁邊的司卿忽然說,“這是哪兒,該不會是荒野之地吧?”        


  幾人之中,唯有他最忍受不得糟糕的生活環境,絕大部分的巫都是如此,不說絕對耽於享受吧,絕非那等苦修士一般的人,琉綺那樣的才是巫中的異類。        


  綠歌搖搖頭,“不,從這片山林出去,外面也是有人煙的,但為了隱蔽,這幾年來我從未走遠,再加上靈陣在刻畫之中,我必須得守在這裡。倒是靈陣一完成,那幾個與我一樣活下來的海商直接從靈陣回了大殷,唯有我還留在這裡,守著這個靈陣。他們倒是也想過來此處經商,奈何代價太高,恐怕所得利益都負擔不起靈陣的費用,這才作罷。”        


  “有人煙就好……”謝玉也松了口氣,若是將他們送到什麼孤島之類的地方待上幾年,她想想也是很可怕的。        


  綠歌猶豫了一下,才又說,“只是這不知是個什麼國家,語言不通,人也長得全然是異邦人的模樣,我這幾年除了下山換些食物之外,極少與他們交流。”        


  “異邦人?”葉無鶯皺起眉,“他們長得什麼模樣?”        


  綠歌想了想,“絕大部分的眼睛都不是黑的,長得……有點像是西邊兒的蠻族。”        


  葉無鶯和謝玉秒懂,然後懷疑,該不會這麼巧吧,這個世界也是有西方的?        


  大殷的國土遼闊,寬廣到不像話,東南臨海,越往西越荒蕪,越往北越寒冷,幾乎就像是到了世界的邊緣。事實上遙遠的海的那邊到底有什麼,誰也不知道。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趕緊出去看看吧。”        


  跟著傳送陣傳送來的一共只有二十四個人,葉無鶯、司卿、阿澤、謝玉、顧輕鋒和談凱江,再加上十八名西四營的真正精銳,其中就有盛喙城世家裡頭投靠而來的徐維安、袁式淩,以及姜心雨劉頌秋。陳氏兄弟被葉無鶯留在了西四營,他們會蠻族語言,對蠻族也相對瞭解,留在此地比跟他回京好,葉無鶯自問回京之後並不缺人手。        


  低級武者是無法使用靈陣傳送的,即便這幾年靈陣經過改良,已經能夠相對穩定地傳送五級以上的武者和煉氣士,但這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好受的經歷,葉無鶯幾人等階高倒是無妨,徐維安等人臉色還沒緩過來,就聽到這等消息,臉色不禁顯得更加難看了。        


  既然來了,就得好好利用一下這等情況,葉無鶯現在迫切想的是趕緊突破到聖者,這樣才有博弈的資本。        


  一行人從山林裡走了出去,直走了兩三個時辰,才看到綠歌說的小村落,從建築的風格,他們就可以看出這裡與大殷截然不同。        


  破敗的屋舍仍然可以看出強烈的西方風格,哪怕是個草棚子,搭建的手法也很不一樣,遠遠的,他們瞧見了那些村民穿的衣服。男子的闊腿布褲和短打上衣也就算了,在他們看來雖有些古怪,卻還沒到太奇怪的程度,遠處有個乘轎子的年輕女子穿著半舊不新的長裙,頭髮卷成一束束的,拿著個已經發黃的蕾絲扇子——在大殷,是全然沒有蕾絲這種玩意兒和概念的,他們有類似襯衫的立領衣衫,卻也不是襯衫那種翻領的模樣,也有馬褲長靴,和輕便的短衣長褲,但女子的衣衫若要華麗,便著古衫,金絲銀線,上等刺繡,卻絕不會弄得這般花哨。尤其那裙子上都綴滿花邊和蕾絲,更奇怪的是,裙子以不自然的方式蓬開。        


  葉無鶯隱約知道就是裡面有個架子將裙子撐開,謝玉甚至說得出,那就是裙撐,於其他人而言,就純屬驚奇了。        


  “那似乎是這裡的世家士族一般的人物,我也不知叫什麼,先前學了一些此地的語言,在他們的話裡,大概可以稱之為‘貴族’。”        


  煉氣士的頭腦比尋常人要強一些,綠歌這幾年雖未離開,卻也和山下的人有過交流,學得了一些簡單的用語。哪怕長得不一樣,在此地綠歌這樣的單身女子,還長得很是秀麗,並沒有多少人對她有防心。        


  “我們先得學會這裡的語言。”葉無鶯開口說。        


  幸運的是,他們很快就發現這裡果然是類似西方的世界,儘管有些口音,這些人說的語言就是西方語系的,過了兩輩子,葉無鶯對於曾經學的英語之類已經有些遺忘了,但真正一接觸,某些記憶又冒了出來。包括謝玉也是,其他人相對就要難一些了,反倒是司卿,似乎在這方面本就是個天才人物,他讀書既厲害,學起語言來速度也很可觀。        


  村子不大,屬於尤娜·卡羅瑟斯男爵治下,就是他們那天瞧見的那位貴族女士,因為她的領地很小,土地又不夠肥沃,她素來貪婪,課以重稅,所以這些領民都顯得面黃肌瘦,幾乎全部饑寒交迫。        


  葉無鶯他們悄無聲息地搬空了尤娜男爵的書房,她卻半點都沒發現,因為她幾乎不讀書,甚至他們抓了她管理書房的那位女管家,她都到數天之後才發覺。        


  唯有讀過書的方能成為書房管家,這也是他們抓她的原因所在。        


  於是,這位已經不算年輕的女管家諾茨成了他們的語言教師,儘管是被迫的,她卻也沒有露出屈辱的模樣,從頭到尾都很平靜,甚至帶著點兒從容。比起那位女貴族,倒是她瞧著更加出色一些。        


  “這裡的用語要注意一些,這個詞彙只有貴族可以使用,平民是不准許的……”她的聲音顯得不急不緩。        


  尤娜幼年的時候,她就是這位貴族的文學老師,可惜尤娜從來不愛讀書,於是諾茨也就從未得到過重用,原以為她會就這樣平凡地度過自己的一生,卻想不到還會有這樣的經歷。        


  給一群不論是衣著還是長相都顯得很古怪的人上課。        


  “若是帶陳氏兄弟來就好了,”葉無鶯感慨,“若是他們在,至少能將我們都化妝成與這些人差不多的模樣。”        


  謝玉心中一動,“只是歐式妝的話,我也會啊!”        


  她也是學過化妝的。        


  “你可以?”顧輕鋒看過來。        


  謝玉皺眉,“就是沒有化妝的東西,不然可以試試。”        


  司卿搖搖頭,“還是不要了,否則就要一直化下去,不然總有被戳穿的一天。”        


  “我們與他們也沒有什麼不一樣啊。”阿澤忽然說。        


  葉無鶯點點頭,“說的也是,本來東方人的長相只是偏柔和一些,雖有些不一樣,但也不至於被完全認作異類,這地方缺少與東方的往來,應當還不懂什麼種族歧視之類的,只需換上他們的衣服,足以糊弄過去了。”        


  “現在的重點是,無鶯你到底想做什麼。”司卿的神色嚴肅起來。        


  葉無鶯微微一笑,“趙申屠送我過來,不過是怕我留在大殷給他招惹麻煩,卻也未必想讓我做什麼?或許過個幾年,他處理掉了敵人,大殷的形勢穩定了,就會想讓我回去。可是,哪可能事事都如他所願?”        


  “你是說——”謝玉所有所思。        


  葉無鶯沉下臉色,“留在大殷,別人看著我的身份,覺得是個很大的便利,但於我而言,卻是牽累,原因你們都知道的。”礙於身份,他必須早早進入那層次較高的圈子,在這個圈子裡,他完全展不開手腳,哪怕再天才,要奪得主動權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輩子趙弘毓那樣厲害,不也是先得靠些鬼蜮伎倆,方能獲取一些好處?        


  顧輕鋒心中一動,“你想在這裡起家?”        


  “不錯,這裡是比西四營更合適的地方。”葉無鶯淡淡說。        


  儘管上輩子他從未來過這裡,但在這裡,他是個真正不聞名的小人物。        


  “就跟大殷不可能聖者賢士滿地走一樣,我覺得在這裡也是一樣的,厲害的高手不可能遍地都是,就好比那位貴族女士的莊園裡,最厲害的那位騎士隊長都不是維安的對手。”徐維安在上個月才剛突破到五級。        


  司卿也笑起來,“果然,這才是我認識的無鶯。”        


  遊山玩水體驗一把異域風情,然後就這麼回到大殷去?        


  這絕非葉無鶯的行事風格。        


  “諾茨,我已從書裡讀到,經過歷史的發展,世界共有十八個國家,此處是一個小國奧德公國的土地,還請仔細告訴我一下如今的國家形勢。”        


  諾茨有些愕然,方才葉無鶯他們一群人說的話她並未聽懂,但並不妨礙她感到他們周身那種可怕的氣勢。他們絕對不會是普通人,現在甚至要打聽局勢,怎讓她不感到心驚?        


  同大殷的高度統一不一樣,這片類似西方大陸的地方一直處於分裂的狀況,從歷史上看就一直紛爭不斷,從未少過戰爭。直到數百年前,分裂成十八個國家,自此之後相對穩定下來。國家與國家之間偶有征戰,卻並沒有改變過大局勢。        


  奧德公國只是十八個國家中相對弱小的一個,國王從不管事,國家的主宰是一名叫比舍普的大公。        


  對於葉無鶯而言,自然覺得這片大陸越亂越好,只有亂才能讓他有機可乘,所以他這會兒問諾茨這個問題,卻也只是想知道哪裡更“亂”一些。        


  諾茨卻有些謹慎地回答,“我只是一名小貴族的女管家,很多事情知道得並不是很清楚。這位元先生若是想知道更具體的情況,或許可以去大一些的城市,那裡的消息流通要快一些。”        


  他們並沒有放開這名很靠譜的女教師,三個月後,他們靠著買來的馬車,從奧德公國緩緩去了附近最混亂的一個國家,布裡廷。        


  這裡正在內戰,到處是戰火和流離失所的平民。        


  輕而易舉地,他們用黃金打開了道路,甚至買到了一堆小貴族的身份。        


  這是一座靠海的城市,原是布裡廷最大的城市之一,戰火並未波及這裡,表面仍是一派歌舞昇平的繁華,內裡卻已經徹底腐朽。他們的馬車駛入這座城市的時候,已經徹底轉換好了身份。        


  換上最好的華麗衣衫,戴上禮帽和手套,再加上手杖和裝飾用的單片眼鏡,男子只需要一點點小鬍鬚的遮掩,就幾乎看不出多少異族的痕跡,女子可以拿上扇子,化上一點妝容,照樣可以明豔照人。再加上一隊精悍的護衛和堆滿馬車的財物貨物,他們看著就像是正常逃難而來的布裡廷貴族。        


  唯一顯得很緊張的只有諾茨。        


  這群人適應貴族的身份適應得太好了,仿佛他們本就是天生的貴族,其實若說偽裝貴族,衣著裝飾反倒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貴族的氣質,平民再如何偽裝,眼神的閃爍和畏縮的態度總會露陷的,少有平民能將貴族裝得如此之好。        


  她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總之大抵不是什麼好事。        


  很快,他們的身份得到確認,在侍衛隊恭敬地護送下,住進了城郊一座占地不小的莊園,有美麗的海景和成片的合歡林,還有一個極大的玫瑰園,因為環境極佳,價值自然也不菲。能買得起這樣的地方,不管這個貴族身份如何,都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了。        


  他們到這裡當然不是為了享受來的。        


  “消息確切嗎?”葉無鶯放下手中準備好的禮盒,看向打聽消息而來的袁式淩。        


  他帶來的這群世家子之中,唯有他為人最為圓滑,處事也很是周到。        


  袁式淩肯定地說,“不會錯的,這座城市的城主整天只顧醉生夢死,早就已經不管事了。地下組織的橫行並不是這幾年的事,我們出手大方,已經徹底被盯上了,他答應了晚上見少爺你,若是我們把握住機會——”        


  “把握住機會殺了他,這裡就會更亂一些。”葉無鶯眼神冰冷,微微一笑,隱隱已經有了上位者冷酷無情的氣質。        


  正如他所說的,少了身份的牽絆,此處方才是他最好的舞臺。        


  作者有話要說:  臥槽我絕對不會說我寫完了忘記更新的……        


         


☆、第六十六章        


         


  艾爾沃德荒原要來新領主了!        


  這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速傳開,但不論是附近的幾個強盜頭子,還是那些素來消息靈通的傭兵們,都對此嗤之以鼻。        


  他們在想,是哪個愚蠢的貴族被糊弄了送來這裡找死?        


  布裡廷已經亂了不少年了,但要說亂,哪裡都比不上艾爾沃德荒原。        


  也因此,這裡成為強盜、游兵和傭兵團的樂土,再加上荒原上那片沼澤深處的巫妖,尋常別說是貴族了,平民都不願意來。此處叫是叫荒原,實則並不算荒,土地甚至稱得上肥沃,但留在這裡的平民都是一群彪悍的主兒,大多向能保護他們的傭兵團和強盜頭領上稅,卻不見有哪個再交一分錢給布裡廷。        


  現在布裡廷居然有膽子將這塊地再封給某個貴族?        


  幾乎所有人心中都在冷笑,要知道,艾爾沃德荒原,已經死過七個領主了!在那之後,再也沒有貴族願意來。        


  “小傑克,這消息確切嗎?”白髮灰瞳的男人已經很蒼老了,滿臉溝壑眼睛渾濁,但聽他說話的口吻,就知道他還沒老透,反而還維持著數十年如一日的精明。        


  下首一個年輕男子褐發綠眼,鼻頭上一片小雀斑,長相平凡,是丟到人群中就容易被忽視的那一種,他眼睛靈動,“應該不會有錯,我派出去的幾個風雀傳來的消息略有出入,但大抵是不會錯的。”        


  老人冷笑一聲,“鄉下來的小貴族能有這樣的能耐,換誰都不會相信。”        


  消息裡說,這群人是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鄉下貴族,先是在布裡廷的海濱城市薩瓦裡,十天內就將城內的幾個老傢伙殺的一乾二淨,出手狠辣毫不容情,接著以金子和寶石開路,又有各式精巧的首飾禮貌點心禮品,討好了薩瓦裡那個女侯爵,進而很快打入貴族的圈子裡。從他們進入薩瓦裡,到得來這塊封地,那個神秘的貴族不過花了一年多的時間,這幾乎可以用駭人聽聞來形容。        


  被叫做“小傑克”的年輕人壓低了聲音,“有條消息卻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聞他們是從奧德公國的方向來——”        


  老人愣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思,“難道是奧德那邊哪個逃亡的大貴族嗎……”        


  他們的手段一步步十分鮮明,顯然很擅長這裡面的門道,鄉下小貴族,嗤,騙誰呢!        


  “距離他們來這兒還有幾天?”        


  小傑克恭敬地說,“大概還有七八天的日程,他們就要進入荒原了。”        


  老人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我們先不要出手,鮑爾曼那些沉不住氣的必然會去試探的,瞧瞧風向再說。”        


  “是。”        


  荒原的春天是很美的,和大殷西荒的那個荒完全不一樣,西荒是真的荒蕪貧瘠,而布裡廷這裡的艾爾沃德荒原,卻是人少地廣,草原肥沃的地方。尤其此時春暖花開,油綠的草原上點綴著星星點點五顏六色的野花,再加上一望無際的碧藍天空和輕輕吹在臉上的微風,舒適地幾乎要讓人喟歎。        


  葉無鶯騎著的是貴族相當喜歡的胡迪馬,這種馬是由上等野馬和某種與馬是近親的凶獸配種而成,再經過人類的馴化,長成的這種能夠日行千里不乏力,身材高大健碩很有美感,額有細角背有長毛的白色大馬。        


  他自幼學習騎馬,駕馭這種性格或許不夠溫順的“貴族馬”自然沒有問題。        


  除了幾輛假作裝著貨物的馬車之外,他們一行人皆是騎馬,瞧著並不算是氣勢洶洶,因為人實在是不多,哪怕加上自薩瓦裡吸收來的幾十個精銳,加加也才不到一百人。        


  今年,葉無鶯已經十八歲了,十八歲已經漸漸褪去了少年的輪廓,全然成了青年的模樣,他卻依然還保持著那份獨屬於少年的清潤俊美,精緻無暇,這樣的相貌若在大殷足以叫人心醉,在這片大陸上,竟然也不乏人欣賞。只是比起二十歲的司卿,到底沒那麼招蜂引蝶。        


  司卿不愛騎馬,他坐在馬車中,即便如此,這次護送他們來的那幾個布裡廷騎士,卻都忘了之前的心驚膽戰,不時往他的馬車瞧去。        


  在大殷,司卿這樣的長相雖少了些陽剛氣質,卻也並不女氣,只能說他的氣質本就偏於中性,性格再如何男性化,也無法中和天生清豔絕倫的長相,到了這裡,這個問題就更嚴重了,這個世界的女子,多半還沒有司卿長得美麗。        


  於是,對司卿“一見傾心”的實在太多,弄得他相當氣悶。        


  要知道,司卿本人是極其厭惡這種情況的。        


  當然,要論風情,誰也比不上謝玉,這一點甚至無關她的長相,哪怕她那秀麗的眉眼並不符合某些人的審美,卻不妨礙她能夠傾倒眾生的氣質,葉無鶯覺得這或許不是天生,但那又如何呢?為博她一笑,他們想要做的事多了很多幕後的推手。        


  “我們進入荒原已經兩天了,那些人怎麼這麼沉得住氣?”謝玉與葉無鶯並肩而行,略有些詫異地說。        


  葉無鶯笑了笑,“恐怕那幾股勢力都在等著旁人先動手。”        


  誰都不願意吃虧,當然想著別人能先來摸一摸他們的底。        


  謝玉拂了拂臉頰邊的碎發,瞟了一眼不遠處滿臉憂愁的綠歌,“這樣不理會……真的可以嗎?”        


  “他總認為萬事要在他的掌握之中,”葉無鶯冷冷說,“怎麼,他讓我到這裡來避難我就來,他讓我回去就回去?這世上沒有那麼好的事。”        


  三個月前,趙申屠那邊就傳了消息來,讓葉無鶯回大殷。        


  葉無鶯直接無視了這條消息。        


  兩個月前,趙申屠嚴令他立刻回去,並緩言安撫他放心,並不會治謝玉和顧輕鋒的罪責。        


  葉無鶯笑了笑,就當不知道。        


  一個月前,趙申屠那邊直截了當地說讓他速回,要給他論功行賞,蠻人果然沒再犯邊,不僅是他,他身邊的人都可以升官。        


  葉無鶯哼了一聲,依舊不回應。        


  綠歌夾在中間,都快愁死了,反倒是葉無鶯這邊風平浪靜相當悠閒,甚至跑來這艾爾沃德荒原當領主。        


  “來了!”顧輕鋒忽然催馬上前,臉色凝重地說。        


  葉無鶯心頭一松,笑起來,“總算來了。”        


  不然老這麼等著,也是心煩。        


  從布裡廷來的皇家騎士也發現了遠方的馬群,頓時有些踟躕,甚至有幾個交換了個眼色,即刻就想往後退去。從這些騎士的素質,也可以看出這會兒的布裡廷皇室有多麼不中用。        


  荒原可怕嗎?其實不可怕,布裡廷也不是沒想過整治這裡。但這塊地方不是被一個人盤踞,而是分為好幾股錯綜複雜的勢力,偏偏還民風彪悍連平民都並不純良,派兵駐守只會被狡猾的強盜和傭兵們蠶食殆盡,而且代價太高,於是,布裡廷就任由這麼一塊土地腐爛下去,再也沒有管過這裡。        


  “那個首領交給我,其他人全部殺了,一個不留。”葉無鶯輕輕說。        


  這些荒原上的強盜一個個無惡不作,實在讓他找不出什麼手下留情的餘地,他原本的計畫就是將荒原上這幾股勢力連根拔起,全部都給清理掉的。        


  什麼?人手不足?        


  是的,他手下的人是太少,但是論實力——呵呵,眼前這些蝦兵蟹將還真不夠看。        


  葉無鶯抽出腰邊那把布裡廷皇室賜予他的貴族劍,這把劍很像是他現代看過的那種擊劍用的細長西方劍,劍柄綴滿了寶石,瞧著十分華麗,事實上很脆弱根本不好用。        


  他已經於半年前突破到了九級,這會兒還在磨練自己的控制力,用這樣一不小心就要碎掉的劍,恰好可以更好地磨練自己,實在是很適合,一個不好碎掉了也無所謂,只要華麗的劍柄留著就夠了。        


  看到葉無鶯率先沖了過來,對面不少強盜都喜形於色,他們已經知道那傢伙就是剛被敕封的艾爾沃德荒原領主,一個名字艱澀他們都念不大出來的伯爵。        


  “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他布羅維克大人將會獎賞寶石和黃金!”        


  “殺了他必然能夠得到昆廷娜大人的歡心!”        


  “殺了他!守護我們的荒原!”        


  “……”        


  他們嚎叫著,如同勇士一般沖了上來。        


  顧輕鋒握住彎刀的刀柄,清銳的聲音堅定短促,“列陣!”        


  姜心雨和劉頌秋為首,他們帶來的那二十個士兵很快列成了在對面那些匪徒看來很有些古怪的陣勢。        


  但很快,他們就知道了這陣勢的可怕。        


  葉無鶯輕而易舉地用那把華麗的貴族劍削掉了幾個首領的腦袋,剩下的強盜們卻只剩下驚恐,那不過區區二十幾人,卻好似絞肉機一樣,將他們四百多人徹底絞碎,第一波的沖勢幾乎可以說在幾分鐘之間,就被消弭無形。        


  那幾個已經遠遠退到後面去的布裡廷騎士感到自己有些腿軟,如果不是還騎在馬上,大概這會兒他們已經軟倒在地了。        


  他們都是貴族騎士,本身也是從小練劍,也算是有些本事的,但別說是這樣凶戾的交戰場面,就連血都沒怎麼見過,這會兒腿軟也就不足為奇了。        


  “一群廢物。”司卿冷冷說了一聲,直接從馬車內走了出來,看向一座遙遠的丘陵,他感覺到哪裡有人在窺視他們,於是,他那修長白皙的手指伸出,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遠處原該碧藍的天空似有什麼黑霧一瞬間彌漫,淒厲的尖嚎傳到這裡的時候,已經只剩下隱約的聲音。        


  司卿“嘖”了一聲,“居然逃走了。”        


  “是什麼?”葉無鶯已經處理完了局面,回到了馬車附近。        


  “大概是那個沼澤深處叫什麼來著的那玩意兒。”司卿漫不經心地說。        


  葉無鶯皺眉,正想著自己怎麼就無意識地走回到司卿身邊來,對這種天然生出的親近感很有些不滿,聽到他這樣說,哼了一聲,“巫妖。”        


  “哦,巫妖,那是什麼?翻譯過來竟然和我們巫有點相似,可是這能力根本不一樣。”司卿對於這個名字有意見。        


  他們說了幾句話的功夫,那邊前來挑釁的四百多個強盜已經徹底被殺了個一乾二淨,鮮血染紅了碧綠的草原,葉無鶯策馬過去看了看,“都清理乾淨,埋了給這荒原當肥料吧。”        


  “是。”        


  經過這一戰,那些原本有些倨傲的布裡廷騎士立刻變得恭敬起來,不僅恭敬,還顯得有些畏縮。        


  原本國王給他們的命令是送這位伯爵大人到封地,他們就可以折返回王都,可是這一路——根本不太平啊!跟著伯爵大人還行,若是讓他們自己回去……出了事怎麼辦?        


  這會兒才是真的令他們進退不得。        


  一路上,他們一共遭遇到四波進攻,都是一個活口都不留,終於前路清靜下來,再沒有人來挑戰他的耐心,幾乎在短短的時間裡,這位新領主的凶名就傳遍了整個荒原。        


  這樣暴戾的領主,日子還要怎麼過?        


  憂心忡忡的都是平民。        


  剩下的那些原本盤踞在荒原的勢力,不管是被打擊過的,還是這次隱在暗處按兵不動的,想的東西卻更多。        


  若不趁著他此時還未發展起來就徹底掐死,以後哪還有他們的好日子過?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位伯爵身邊雖然都是高手,人手卻著實不算多。        


  葉無鶯到達封地上給他準備的那座領主府的時候,看著幾乎跟鬼堡一樣的破敗古堡一陣無語,“就是這兒?”        


  “就是這兒。”一個布裡廷騎士小心翼翼地說,“因為前面七任領主都——”都死於非命,“所以這兒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居住了,難免顯得蕭條一些。”        


  這已經不是蕭條的問題了,而是整個色調都幽暗到陰森了好嗎?        


  葉無鶯有些踟躕不前,司卿大步向前,拉住他的手,“走吧。”        


  嘖嘖,就知道他什麼都不怕,這兇悍暴戾的性格也是沒誰了,偏偏就怕鬼。        


  葉無鶯:“……”        


  巫本就是驅邪一把手,說句實在話,有司卿在確實叫人安心一些。        


  “吱呀”一聲,古堡的大門緩緩打開,撲面而來的塵土和蜘蛛網讓司卿即刻往後退了好幾步。        


  ……        


  ……        


  好吧,葉無鶯怕鬼,司卿怕髒,這倆都站在門口不敢進去了。        


  謝玉在後面忍笑忍得十分辛苦,顧輕鋒都忍不住抿起了唇,唯有阿澤一臉懵懂,“怎麼了?”        


  “哈哈哈……”謝玉終於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哎呦,我們強大的鶯鶯和天巫大人哈哈哈哈……”        


  阿澤莫名其妙地上前幾步,探頭往古堡裡看了看,“明明什麼都沒有啊。”        


  一路碾壓殺過來的葉無鶯和司卿,居然在這樣一座空蕩蕩的古堡前面停住了腳步,這個事實也當真讓人十分無語。        


  “到明早再去清理吧。”葉無鶯歎了口氣。        


  謝玉笑著說,“好了好了,明天我和輕鋒先帶人進去清掃一遍,不然直接去附近雇一些人來清掃也可以,至少看上去沒那麼可怕了再讓你們這對……”在司卿看過來的不善眼神裡,她好歹把“膽小如鼠”的調侃給吞了下去,“再讓你們進去。”        


  領主府的附近,就是荒原最大的一個鎮,這裡勉強算得上和平,並不是說西荒這些傢伙給這座破敗的領主府,又或者那座小鎮的管事多少面子,而是因為鎮裡有西荒唯一的一座魔法塔。        


  他們不大敢惹魔法師公會的人,因此,這座小鎮也是西荒最繁榮的地方,商旅唯一敢的就是在此處往來。        


  於是,這晚他們在古堡外安營紮寨,並沒有進入古堡,讓在古堡中有所準備的某些人心中十分失望。        


  “他們發現了?”        


  “怎麼可能!”        


  “那是消息走漏了嗎?”        


  “反正我這裡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老克裡那裡呢?”        


  “不知道。”        


  “我早就說過這個新領主不僅殘暴嗜血,而且狡猾如狐,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問題就是,現在到底是哪裡走漏了消息?”        


  “……”        


  剛剛結成聯盟的幾股勢力,又開始互相懷疑,畢竟當了那麼多年鄰居,對彼此也相當瞭解,他們多少年來都是敵非友,哪怕這會兒因為共同的利益而短暫結盟,卻不表示他們能夠立刻相互信任。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聯盟就會有立刻崩散的危險。        


  他們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即便聯盟也想著怎麼讓自己獲取更大的利益。        


  到底是哪一方走漏了消息呢,難道有人向新領主投誠了嗎?        


  若是投誠能夠維持現狀,哪怕其他勢力都被新領主吞掉又有什麼關係呢……有些人的心思活絡起來,但同時,看向其他“盟友”的眼神就更加充滿了懷疑。        


  ……原來,其實“膽小”也不是全無好處的,不是嗎?        


         


☆、第六十七章        


         


  “於是,你到底想拿魔法塔那群人怎麼辦呢?”眾人一起在營地用早餐,因為事前沒有準備,在這片大陸上,葉無鶯空間裡的東西拿出來幾乎可以說是更加恰當,餡餅甜甜的香氣彌漫開來,營地中的人美美吃了一頓,包括那些布裡廷派來的騎士。        


  不遠處的古堡裡,有人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餓得咕咕叫。        


  雖說艾爾沃德荒原並不貧瘠,卻也不表示富饒到能夠養活荒原上的所有人,這些年輕人之所以投靠強盜窩或者直接去做傭兵,說到底也就是為了吃飽飯而已,不然哪會幹這種刀口舔血的活計。        


  昨天上頭讓他們埋伏在古堡中,他們一天一夜只啃了一塊小小的幹麵包,又冷又硬,好不容易才吞下去的,這會兒早已經餓得不行了,偏偏對面營地裡飄來那麼香甜的味道,讓他們整個人都不好了。        


  葉無鶯用銀叉叉起一塊培根煎蛋塞進嘴裡,“那要看他們怎麼做了。”        


  “若是他們不識時務呢?”顧輕鋒皺著眉說。        


  葉無鶯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都殺了。”司卿漫不經心地說,然後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古堡,皺起眉說,“裡面的人才叫人討厭,平白髒了地方。”        


  若是在堡裡殺人,難免要髒了自己的地方,這才是讓司卿難以忍受的。        


  “這還不簡單,”謝玉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說,“我們就在這裡住幾天,他們被困在堡裡沒有食物和水,能撐上幾天呢?”        


  葉無鶯點點頭,“這樣吧,輕鋒你帶著他們守在這裡,裡面的人一出來就格殺勿論,等會兒我和司卿、謝玉、阿澤去一趟魔法塔。”        


  “我也和你們去吧,”顧輕鋒直截了當地說,“堡裡的人今天估計不會出來的,而且,有薑心雨和劉頌秋他們在,難道還怕堡裡出來的那麼點兒人嗎?”        


  “說的是,一起去吧。”謝玉也說。        


  葉無鶯乾脆地答應下來,卻仍然讓談凱江和綠歌留在這裡壓陣。        


  自從葉無鶯突破到九級之後,談凱江和綠歌的心情都有些複雜,他們在第一次見到葉無鶯的時候,就已經是七級了,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十八歲的葉無鶯已經是九級,他們距離八級雖然也只有一步之遙了,但是這裡頭的差距仍然讓他們感到五味雜陳。        


  但事實上,像他們這樣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積累,在高階的時候方能前進一步才是正常的情況。        


  也因為葉無鶯已經九級,身邊又有司卿這個年輕到不像話的天巫,他們再沒有理由不放心他們去做任何事了。        


  即便是在這塊大陸,除非是頂尖的法聖劍聖,否則誰都不可能拿他們怎麼樣。        


  而艾爾沃德大陸的魔法塔,顯然還沒有這樣頂尖的人物,有了一位魔導師都是了不起了,大魔導師都不屑于來這種地方,他們打聽過艾爾沃德法師塔的消息,原本這裡主事的甚至不是魔導師,而是一名大魔法師,直到聽說要來新領主,魔法師公會才緊急派了一位魔導師來,他們這群人去,那是妥妥的碾壓級別,實在不需要擔心什麼。        


  於是,古堡裡的人左等右等,還是不見外面營地裡的人進堡,甚至有風哨發現有幾人騎著馬往旁邊城鎮裡去了,頓時有些傻眼。        


  這下可怎麼辦呢?他們不進來啊!        


  葉無鶯卻無心去嘲笑這些人的愚蠢,他們已經走進了艾爾沃德這個號稱最繁榮的城鎮,說是城鎮,實則只是個小鎮,占地面積不大,遠遠看到也有零零散散的幾棟像樣房屋,和並不算乾淨的狹窄街道,最顯眼的,無疑就是那座屬於魔法師公會的白塔了。        


  法師塔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能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這就是一個偏遠、落後、狹隘的小鎮。        


  怪不得稍稍高階的魔法師也是看不上這樣的地方,因為這裡實在是乏善可陳,不說比不上王都,就連薩瓦裡這樣的海濱都市都差得很遠,甚至還比不上他們一路來艾爾沃德的路上經過的一些中小城鎮。        


  艾爾沃德常年經過那幾股勢力的擠壓,能維持這樣一座和平的小鎮已經不容易,這還是托庇于那座白塔,那些勢力都不願招惹魔法師公會的緣故。        


  看到葉無鶯幾人騎著馬進來,不少平民都用警惕的目光盯著他們,不愧是號稱民風最彪悍的地方,他們之中幾乎沒有人畏懼,雖看得出葉無鶯的身份肯定不尋常,甚至有人或許猜到了他就是新領主,但他們仍然用一種漠然兇狠的眼神看他,警惕心十分強,排外意識也很明顯。        


  “不是太好辦呢。”謝玉皺著眉說。        


  他們可以將盤踞在這裡的幾股勢力都給幹掉,卻不可能將所有的平民都殺光。        


  司卿嗤笑一聲,“放心吧,這些人最識時務了,而且,無鶯不是最擅長糖衣炮彈嗎?”這個詞還是跟謝玉學的,一路他們從薩瓦裡走到艾爾沃德,他們用的手段著實不少,可是用金錢和武器開路,卻並沒有多少難度。        


  說了幾句話的功夫,他們已經漸漸靠近了那座美麗的白塔,可見這座鎮實在是太小。        


  白塔的大門緊閉,葉無鶯才不信他們不知道自己幾人前來拜訪,緊閉的大門本來就說明了問題。        


  顧輕鋒跳下馬來,“我去敲門。”        


  葉無鶯拉住她,“我去。”        


  他走到門前,先是輕輕拍響了門板,然而,裡面毫無反應,這冰冷的大門是用堅硬的金屬所制,需要朝裡打開。魔法塔里是不可能沒人的,但這會兒卻好似無人在家一樣,任由那不急不緩的敲門聲一聲聲迴響。        


  四下裡有不少眼睛都盯著這邊,不僅僅有平民,或許還有其他勢力的眼線,他們都有些不解,這位新領主是想做什麼呢?到這裡的第一天,就來拜訪魔法塔?        


  魔法師是出了名的不好惹,這是整個大陸的共識,這些人倨傲清高,又蠻不講理,著實不算是什麼好的合作對象。        


  這些勢力思忖著,難道新領主與魔法師公會有什麼關係,所以才這麼快到這裡來?        


  但瞧著新領主親自去敲門,法師塔里的人卻這麼不給面子,他們幾乎要忍不住捧腹大笑了。        


  不要以為身為貴族,甚至是新領主,這些個眼高於頂的魔法師就會給你面子,他們素來是目下無塵,誰都不放在眼裡的好嗎?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大出他們的意料。        


  只見那位新領主歎了口氣,“是我敲門的聲音太小了嗎?”他開口說,然後,伸出那只白皙秀氣的手掌,就那麼輕飄飄地在厚厚的金屬門板上拍了一拍——        


  轟!        


  在場的人誰都無法形容那種一瞬間襲上心頭的震撼,他們差點驚跳起來,新領主直接打壞了法師塔的門板!他、他直接把門給掀翻了!        


  沉重的金屬門就這麼往裡倒去,因為法師塔里一向很乾淨,倒是沒有激起什麼塵土。        


  既然來了,他們當然也是做過功課的,這篇大陸上的魔法師與大殷的煉氣士既有共通之處,又有不同。他們也是修煉五行之力,當然,他們不叫五行,叫自然屬性,可大殷的煉氣士可以借助各種靈器,譬如靈力弓和靈力槍靈力炮,這裡的魔法師卻習慣用法杖來做魔力增幅,事實上也是出自同源。靈器用靈石,法杖需要魔晶,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簡單而言,大殷的煉氣士更均衡一些,哪怕他們的防禦無法和武者相比,卻也有一個基本值,而且體能也算不錯。煉氣士修煉的控制法門,要遠遠超過魔法師,對力量的控制力也是如此,一名煉氣士可以持續戰鬥很久,魔法師卻不行,他們更暴力,力量確實要比不借助任何外力的煉氣士要強大,控制力卻要弱一些,再加上比煉氣士的身體更加脆弱,差不多同階的碰上,勝負難料。        


  即便是強大,這強大也是有限的,謝玉和阿澤只需要掏出靈力槍來,妥妥一殺一個准,除非碰上大魔導師或許有些麻煩,對上法聖直接需要逃跑,魔導師以下的他們不用槍都能輕易幹掉他們。        


  葉無鶯就更不害怕這些身體脆弱到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的魔法師了,煉氣士好歹還修煉一下身體,魔法師是純粹只顧著輸出,防禦低得驚人呐!        


  魔法塔的大門就這麼被他暴力破開,他卻站在原地,無辜地說,“這可怎麼辦,敲得太低了裡面的人聽不見,稍稍用力了一點,這門就被敲壞了,誰知道看著結實的大門這麼不經敲?”        


  眾人只想給他一個大寫的呵呵。        


  這門一倒,裡面立刻有兩個人腳步匆匆從樓上沖了下來,一看這倒在地上的大門,臉色整個都青了。        


  “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麼!”        


  顯然,法師塔還從未遭到過如此挑釁,事情太過意外,弄得這兩個穿著華麗法師袍的魔法師口舌都有些不利索了。        


  在這個看著就有些荒僻的小鎮,這兩個中級魔法師卻穿著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法師袍,布料光滑柔亮,領口甚至綴著一顆指甲大小的寶石,與這裡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而且,這只是兩個中級魔法師而已。算起來,只相當於三四級的煉氣士,即便是在大殷,也不放在葉無鶯的眼中。        


  “哦,原來有人在啊。”葉無鶯笑了起來,他本就長得秀美絕倫,這樣一笑,便如春暖花開,顯得極為溫柔。        


  那兩個魔法師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的門板,又看了看葉無鶯,一時間竟然懷疑了一下是不是他幹的。十□□的青年瞧著溫文爾雅氣質出眾,著實不像是會幹這種事的人。        


  “聽說艾瑟頓先生前幾日就已經到了,我們如此有誠意,剛到撒蒙奇的第一天就來拜訪,怎麼,艾瑟頓先生不願意見客?”葉無鶯的口吻仍然是那麼柔和,說的話卻讓那兩個魔法師臉色又變了一變。        


  “這扇門是怎麼回事?”        


  葉無鶯笑得很迷人,眼神卻冰冷銳利,“這扇門歷史有些太久遠了吧?有點太不經敲呢,這樣不安全怎麼行,既然壞了,我回頭讓人送一些更好的材料過來,好好換上兩扇門才是。”        


  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朝裡走去。        


  他們一共只來了五個人,偏向裡的氣勢太足,那兩個魔法師想要攔住他們的,手卻怎麼都伸不出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直覺認為若是真的攔了,這群人會毫不猶豫地割斷他們的喉嚨。        


  這種感覺讓他們整個人都打了個寒顫,根本不敢再與他們對視,那幾人的眼神猶如刀鋒,割得他們遍體生疼。        


  這是一群凶人,不知殺過多少人見過多少血,方能有這樣的氣勢。模模糊糊中,他們畏怯地想著,平日裡的傲慢怎麼也拿不出來,只得一步步踉踉蹌蹌地往後倒退。        


  魔法塔共有七層,下面幾層並沒有人,這會兒所有人都集中在最上層,在魔導師艾瑟頓的身邊。        


  於是,他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上去,葉無鶯他們腳步悠然,一步步地跟著上去了。        


  魔法塔內部沒有設有多少防禦設施,所有的防禦幾乎都被設置在外部,而他們並沒有真的打算與葉無鶯這個新領主對著幹,所以沒開啟防禦甚至是攻擊的魔法陣。他們原本的打算葉無鶯也可以猜到,不過就是今天避而不見,給葉無鶯一個下馬威,以便維持魔法師公會在撒蒙奇的權利。        


  誰知道,這個新領主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直接闖進來完全破壞了魔法師公會的計畫,因為太過意想不到,所以塔里的所有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怎麼回事——”一個年老的大魔法師看到那兩個魔法師跌跌撞撞地跑上來,剛想開口問,就發現跟在後面笑盈盈走上來的葉無鶯等人,要訓斥的話頓時就這麼卡在喉嚨裡。        


  葉無鶯彬彬有禮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貴族禮,“馬布林先生,您好。”        


  他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之前撒蒙奇小鎮魔法塔的主事者,大魔法師馬布林。        


  “你們來做什麼!”他一見這架勢,頓時氣得眉毛鬍子都要翹起來了。        


  葉無鶯微微一笑,“我?當然是來問一問你們的打算。”        


  “什麼?”        


  “臣服於我,或者死。”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十八章        


         


  葉無鶯的口吻並不是冷冰冰的,甚至帶著點兒溫柔的憐憫。        


  馬布林卻一時間不知道氣好還是怒好,眼睛一翻差點兒直接往後倒去,倒是他身後站在那紅絲絨地毯上的魔導師艾瑟頓仍然臉色平和,顯得很有城府。艾瑟頓是個瞧著不過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但很多魔法師都精於保養,他肯定比看上去要年紀大不少,但即便如此,越算得上是年輕力壯了。        


  這片大陸和大殷不一樣,大殷不論是武者還是煉氣士都要鍛煉自身,功法也有專門內修的法門,所以絕大部分高階都能夠延年益壽,這片大陸卻不一樣,他們的本事很趨於外力,不論是劍士還是法師,壽命都和正常人差不太多,頂多稍稍延長一些,絕不像大殷那邊壽命悠長。        


  這位艾瑟頓先生並不是近年才突破到魔導師的,他多年前就已經是了,所以在魔法師公會中還算有些地位,如果不是因為某個宿敵的刻意陷害,他根本不可能跑到艾爾沃德荒原這荒僻的地方來。        


  但既然來了,他就要交出一份漂亮的答卷,為魔法師公會保住在這片荒原的利益。        


  魔法師絕不是真正清高不管俗務的人,否則他們這些華麗的法師袍,那些造價不菲的法杖,還有法杖上的魔晶從哪裡來?恰恰相反,他們才是真正的貪婪成性,可是許多國家都要依靠魔法師的力量,當魔法師們聯合起來的時候,各國就都有了顧忌。        


  若是這片大陸是一個完整的國家,區區一個魔法師公會根本翻不出什麼風浪,可惜,這是片處處分裂的大陸,而魔法師公會卻只有一個,也就是說,十八個國家裡,到處都是魔法師公會的人。        


  “領主先生,恐怕您今天的行為太不禮貌了。”能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來,艾瑟頓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因為他發現,面前這個或許比他的幼子還要小上一些的年輕人,身上有種很可怕的氣勢。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玄妙感覺,他發現自己若是不識時務,他別在腰間那把漂亮的好似裝飾用的貴族劍就會毫不猶豫地砍下自己的腦袋。別問他為什麼知道,他就是有這種直覺。        


  危險,極度的危險!        


  不僅僅是為首的這個年輕人,他身旁的那幾人,任何一個都給他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尤其是站在他左側的那個面容蒼白的青年,他的身上有種詭異的叫人恐懼的氣質。        


  這時候,再要開啟所有的魔法陣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儲物戒指裡倒是藏著幾張備用的卷軸,但就算是他自己逃跑了,這座魔法塔也就毀了,他這項工作就是徹底失敗,恐怕在公會裡的評級會一下子降低一等,這才是他留在原地猶豫不決的原因。        


  葉無鶯笑盈盈的,“禮貌?抱歉,現在我的要求是按照我的規矩來,而不是你的。若是你們願意臣服,我自然可以給你們相當的禮遇,否則,今天一個人都別想離開這裡——別動,我知道你想取出卷軸,但是很抱歉,在我面前並沒有用,你的動作太慢了,那麼遲緩,我可以在你取出卷軸撕開之前殺死你數十次。不信的話,你可以試一試。”        


  艾瑟頓的動作一下子僵住。        


  旁邊的馬布林原本就年紀大了,這會兒氣得血氣上湧。他在艾爾沃德荒原已經快三十年了,在這三十年裡,誰不給他幾分面子?哪怕是那幾個大強盜窩的首領,面對他都得客客氣氣的,更別說那些粗魯的傭兵,來見他的時候都會帶上重禮。別看他已經年近九十,單看那深紅色的法師袍,就夠這整個撒蒙奇的平民們吃上數十年,更別說那昂貴的法杖和法杖頂端那顆碩大的火屬性魔晶。另外,明明已經這麼大年紀了,他在這法師塔里還收了十來個漂亮的法師學徒,不論資質,只需漂亮,一個個如花一樣嬌豔的少女和如晨露一樣清新的少年,全是他的私人禁.臠……        


  他已經享福太多年了,比艾瑟頓還經受不住這樣的挑釁!        


  “你們真的是好大的膽子,就算是布裡廷的國王見到了我們——”        


  然而,他的話只來得及說一半,出手的是站在右邊的那個瘦高女子,五人之中,屬她的長相最為平凡,皮膚又有些枯黃,著實不算好看,偏偏背著個相當古怪的武器,這年頭劍士也只用劍,不管是大劍還是輕劍那都是劍,用異種武器的也不是沒有,卻到底淪為異類,也沒什麼真本事。偏偏這個女子瞧著很可怕,不是一般的可怕。        


  他們來之前,對魔法塔里重要的幾個人都做過調查,所以,葉無鶯一照面就叫得出馬布林的名字,也認出了艾瑟頓。        


  出手的是顧輕鋒,她的彎刀比多年前出刀的時候更輕靈更美麗,如夢似幻,猶如月影。可是,一刀之下,毫不容情,直接削掉了馬布林的半個腦袋。        


  在這座魔法塔里,最令人討厭的就是這個大魔法師馬布林,他貪婪成性,心思齷齪,也不知禍害了多少人,簡直是死不足惜,從進來之前,顧輕鋒就已經決定要殺死他,這會兒自然懶得聽他聒噪。        


  削掉半個腦袋的方法,比整個割掉他的腦袋還要令人心驚,當然,也要更難,人的頭骨是極其堅硬的,相比較起來,脖子就要脆弱不少。所以,當他的半個腦袋已經飛出去的時候,口中還在繼續說剩下的半句話:        


  “……見到了我們,都要客客氣氣的——”        


  之前上來的那兩個中級魔法師和廳中其他的魔法師中,不少人都驚聲尖叫起來,甚至有人被駭得直接跌坐在地,廳內彌漫開某種不太好聞的氣味。        


  看啊,這些魔法師就是這樣慫蛋,一般而言,越是貪圖享樂的人,越是惜命,這些魔法師養尊處優慣了,要說惜命,真沒多少人比得上他們。所以他們怕死,十分怕死。        


  可哪怕葉無鶯用言語上的威脅令他們感到有些害怕,卻也僅限於此,甚至有些人心中的憤怒還要超過恐懼,比如馬布林。        


  無知者無畏,可以用來形容他們。        


  但是,當馬布林的半個腦袋飛過來的時候,他們才被嚇得狠了,完全失去了魔法師該有的氣質。        


  “看,我並不是隨口說說的。”葉無鶯聳了聳肩,依舊用他那溫柔可親的口吻說,“馬布林先生既然不肯臣服,那就只有死了,你們說是不是?”        


  於是,順理成章的,艾爾沃德荒原這座法師塔內所有的魔法師都屈服了,包括魔導師艾瑟頓,要知道,他們都還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        


  而且,這屈服還不只是口頭上的事。        


  因為他們有司卿這個天巫。        


  等到法師塔上下一百零三個法師的命牌全部都被葉無鶯扔進空間的時候,這些人只能死心塌地地為他賣命了,再也失去了反悔的餘地。連馬布林的死,到最後也不過是艾瑟頓寫了一封信寄回魔法師公會,說他因為年老體衰而自然去世。不管公會裡的人到底信不信,艾瑟頓在公會裡的力量要比區區大魔法師馬布林大多了,即便是有人不信,也只是猜測馬布林不滿艾瑟頓這個空降首領,給艾瑟頓為難,被他給偷偷處理掉了。        


  實在沒有人會想到,馬布林就這麼被殺了,毫不猶豫,乾脆俐落。        


  他們在這座法師塔里住了三天,在這三天裡,外面守著的各路眼線都翹首以盼,希望知道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在苦等三天之後,他們看到的是魔導師艾瑟頓恭恭敬敬地將葉無鶯一行人給送了出來。        


  ……實在叫人大跌眼鏡。        


  然後,他們發現不僅如此,魔法塔竟然將他們的所有資料都交給了那位元新領主!        


  有盤踞在艾爾沃德數百年的魔法塔作為“內應”,他們削起其他勢力來那叫一個得心應手,新領主身邊明明才那麼丁點兒人,卻偏一個人能殺一個團,戰鬥力高到不可思議,漸漸的,再沒人敢去擼虎須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撒蒙奇的那座古堡,在數十年後,終於又有了新主人,它被整個兒休整一新,裡裡外外都被翻過一遍,再沒有之前那副破敗的模樣。新領主身邊那個漂亮的女“法師”和清秀的男“法師”帶著魔法塔里的木系土系和水系魔法師一起,不出多少日子,古堡外就長起了又高又厚的荊棘牆,牆內有遍佈的玫瑰花和鬱金香,美得相當清新有格調。        


  裡面更是佈置得富麗堂皇,從牆紙到壁爐,再到一張桌椅一個碗碟,都是精緻華美得超過布裡廷的王宮,叫人往裡一走,就不由自主地放輕了手腳。        


  作為主人,唯一不滿的一點就是臥室。這古堡裡的房間不少,足夠將他帶來的人都塞進來。葉無鶯理所當然地住進了那間寬敞的主臥,然後,就在他的隔壁,中間聯通甚至沒有門的房間裡,住著司卿。        


  照這片大陸的規矩,男女主人的臥室它就是這麼安排的,絕不像是大殷有一間共同的臥室!        


  “能不能別住這裡?”葉無鶯皺著眉,這樣會讓他很沒安全感。        


  司卿口吻平淡,“難道就讓這個房間這樣空關著嗎?你要知道,古堡裡房間雖然多,但視野位置最好的也就那麼幾間,其他都被那幾個傢伙佔據了。”也就是說,只剩下這麼一間,“還是說,你想讓謝玉或者阿澤住過來?”        


  葉無鶯:“……”        


  他要是敢說一個是,恐怕司卿下一刻就要掐死他。        


  看著眼前這個痼疾或許好了些,卻依舊比正常人要蒼白的青年,葉無鶯想著他這樣受不得苦的人,小時候為了他離家出走瘦得像個鬼,現在隨著他西荒走過又留在這在他看來全然的蠻荒之地,幾乎可以稱得上顛沛流離,也不是全無觸動。        


  只是,葉無鶯更不想承認的是,比起這麼點兒觸動,他更討厭的是司卿接近他的時候,那從內心深處湧出來的顫慄。        


  這種條件反射會讓他變得不像是他。        


  親吻,又或是做.愛,那些過往像是深深的烙印,讓他害怕,又忍不住渴望。        


  葉無鶯一邊因為司卿的努力付出溫柔體貼而有些鬆動,一邊又恨著那個把自己變成這樣的司卿。        


  愛恨難解,他能夠這樣平靜地對待他已經很難得。        


  “那好吧,我明天請人來,在這裡裝一道門。”最後他選擇了個折中的方法。        


  故意不去看司卿那一下子黯淡下去的眼睛。        


  他在失望,但那又如何呢?        


  作者有話要說:  承諾的加更。        


         


☆、第六十九章        


         


  葉無鶯想得不錯,然而司卿卻不是那種會逆來順受的人。 最終,那扇門還是沒做成,他用的理由也很簡單,這裡做扇門簡直是破壞古堡原本的結構和美感——        


  理由太扯淡,還扯淡得太光明正大,反倒讓人不知道怎麼反駁。        


  至於阻攔的方法也很簡單,戴著面具氣質高冷的巫偶夜往門那裡一守,那些請來的工匠別說接近了,一走到附近就渾身發冷落荒而逃。        


  不過,司卿在這方面不講道理,在晚上的時候還是很安分的,好歹讓葉無鶯放下了些心。        


  但是,他們到達撒蒙奇,還只是第一步。        


  在這片荒原之上,勉強稱得上他們敵人的,其實也沒幾個,但比起武力值,這些人的性格和處事更加狡猾,單憑武力是沒法在這裡瀟灑太久了,畢竟敵人太狡猾,不玩點手段容易被人徹底坑死。如果不是有了魔法塔的資料,對付起他們要更加困難一些。        


  “先從撒蒙奇開始吧,我們總要先建設起來,不能老想著把他們消滅乾淨了再做事。這些傢伙跑得和兔子一樣快,又藏到了洞裡,狡兔三窟,想要揪出來也沒那麼容易。”謝玉將最新的資料放在桌上,“這都是往年的一些資料,我建議先整理一下戶籍,這裡的戶籍簡直亂成一團,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更新過了。”        


  到一塊地方要當一個管理者,可不是簡簡單單地將敵人打跑就結束了的,更重要的是之後的經營建設。葉無鶯現在還沒有威望,更沒有讓人才投奔到這片荒原的理由,他能用的人就只有帶來的這些。幸好在薩瓦裡的時候,他就注意過這方面,帶來的人中有幾個精於此道的管理人才。        


  更何況,他有錢,實在是太有錢了。        


  所謂基建這種事,大把的錢撒下去,葉無鶯還真不怕做不成。        


  正與謝玉他們幾人在書房說話的時候,一位銀髮灰眼管家禮貌地敲了敲門,“少爺,羅蘭斯先生來訪。”        


  這位老管家是世代守在這座古堡的,也是撒蒙奇本地人,哪怕數十年前古堡就荒廢下來,他們一家仍在此處住著。每一代的長子都會被當作管家來特別教養,這位桑迪就是第三十七代,想不到在他活著的時候,還能有新領主來艾爾沃德,要說這片荒原上有什麼人是真正歡迎葉無鶯,那也就只有老桑迪一家了。        


  哪怕經過了那麼多代,老桑迪的舉止動作都不再是那麼標準的貴族氣,葉無鶯倒沒有嫌棄他,畢竟他們一家是真的很不容易,而且忠誠度也不錯。        


  之前荒原上的幾方聯盟藏在堡中對葉無鶯等人意圖不軌,老桑迪和他的長子被關在酒窖之中,等到葉無鶯他們發現的時候,父子倆都已經奄奄一息,如果不是葉無鶯立刻命人救治,怕會就此一命嗚呼,葉因此老桑迪對葉無鶯就更多了幾分尊重和忠心。        


  “羅蘭斯?”葉無鶯很快想起,他是艾爾沃德荒原上最大的傭兵團之一火烈鳥的團長,也算是名聲最好的一支。        


  他只思考了一瞬,“他帶了幾個人來?”        


  “只有他自己和兩個副團長,火雀卡特琳娜,烏鳩特雷納。”        


  “那將他帶到這裡來吧。”        


  羅蘭斯自從踏進這座本該挺熟悉的古堡,就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他是艾爾沃德出身,除了少年時期到王都求學的那段時間,幾乎從沒離開過這片荒原,所以他對這裡有很深的感情。        


  如果不是過不下去了,他是不會自己拉起傭兵團,帶著一幫兄弟賣命的。荒原上太亂了,要保住他和這幫兄弟,傭兵團反倒成了唯一的出路。        


  羅蘭斯本身很有幾分英雄氣質,長得也很高大健碩,銀發藍眼,面容英俊。只是一隻眼睛因為早年受過傷,透著失去生機的灰白色,他在艾爾沃德荒原的名聲很好,有情有義,很少欺壓良善,這也是葉無鶯決定見他的根本原因。        


  他其實並沒有主動攻擊過葉無鶯一行人,在古堡事件上,也只是迫於壓力派了兩個傭兵來而已。他對這個新領主的態度並不是那麼激烈反對,和同樣是傭兵團團長的鮑爾曼不一樣。        


  在踏入古堡的刹那,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短短三個月時間,古堡已經徹底煥然一新,城外環繞的小河清澈,荊棘牆被碧綠的嫩葉覆蓋,還點綴著幾朵粉白色的薔薇,充滿了春夏茂盛的生機。        


  沿著被清掃地乾乾淨淨的鵝卵石走道,走進古堡的大門,看到的是重新煥發生命的噴泉,這噴泉以水屬性魔晶為能源,即便是貴族,也不是人人都捨得花費這筆錢在毫無用處的噴泉上。        


  再之後,就是熟悉的巍峨古堡。        


  因為這古堡的地方很大,防禦工事也是現成的,外形又這麼有氣勢,他們幾方勢力不是不垂涎的,但是,這裡距離撒蒙奇太近了,若是要留在古堡,就要和那些性情古怪的魔法師做鄰居,而且,註定無法拿下撒蒙奇的話,這裡的地理位置就不大好了。更重要的是,誰要是拿下這裡,就會破壞艾爾沃德好不容易形容的微妙平衡,所以,大家就任由這古堡敗落下去,誰也沒有管它。        


  可不論什麼時候看到,都容易叫人心旌動搖。它的歷史已經很悠久了,最早艾爾沃德還不是這副模樣的時候,也曾有過強大英明的領主,就是他建起了這座古堡,矗立在這片荒原的中央地帶,幾乎可以說是俯瞰著整片荒原。        


  也因此,它是真的一看就能讓人生出敬畏之心。        


  紅色的絲絨地毯一路從古堡內延伸出來,羅蘭斯並沒有騎馬或者乘坐馬車,為了表示對新領主的尊重,他和兩位副團長將馬放在堡外,一路走過來的,也因此,這不算短的路途裡他聞著濃郁的花香,看到大片紅白玫瑰美麗奪目,金色鬱金香豔麗高貴,還有修剪得很整齊的綠色灌木和綠樹成蔭的走廊以及隱在綠木中的金色小亭。        


  “想不到這個短短的時間,這裡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火烈鳥的副團長卡特琳娜感慨說。        


  另一個副團長特雷納有些不屑地撇撇嘴,“貴族的氣派倒是十足,我看我們的要求他才不一定會答應,貴族老爺哪裡看得上我們這些人。”        


  他這麼一說,卡特琳娜也有些不安。        


  但是這時候,三人已經走進了古堡。        


  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一進去就感到一股舒適的清涼撲面而來,這氣息中甚至帶著某種他們辨別不出的香氣。        


  外面正是驕陽烈日,這裡卻極為舒適,光可鑒人的地面被灑掃得很乾淨,空蕩蕩的大廳裡,邊邊角角都擺放著精緻的擺飾和新鮮的花草,那些擺飾他們一看就無法衡量價值,只知道不論打壞哪一個,恐怕他們都很難賠得起。上方的水晶吊燈已經換了一個,原本的那個毀損已久,上面的水晶都被他們各自拆下奪走,包括羅蘭斯的手裡,都有幾條原本屬於這座古堡水晶燈上的純正水晶。        


  可是這會兒的這盞燈,比原本的那盞水晶燈更大更美也更叫人目眩。不僅如此,點綴在各處的壁燈都是水晶燈罩,暗處的甚至撒發著柔和的微光。        


  “恐怕都是用的魔晶做為能源,真的是財大氣粗。”特雷納嘀咕說。        


  他們在廳裡只等了一會兒,就看到一個瘦高的人影向他們走來。        


  “羅蘭斯先生,請跟我來。”灰發管家彬彬有禮地說。        


  羅蘭斯苦笑了一下,“桑迪先生,好久不見。”        


  作為土生土長的艾爾沃德人,羅蘭斯不僅見過桑迪,還不止一次,當初桑迪一家被其餘人欺壓的時候,羅蘭斯甚至出手幫過他兩次,但是更多的時候是冷眼旁觀,看不過去了才會幫他說兩句話,誰知道這硬脾氣的桑迪一家也能時來運轉呢?        


  桑迪對羅蘭斯並沒有太大的恨意,卻也談不上感激,因為羅蘭斯一時不忍,會給他帶來更大的麻煩,羅蘭斯的仇人也是很不少。於是,他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少爺在書房等你。”        


  三人被桑迪親自引領著,朝堡內的書房走去。卡特琳娜卻發現不遠處正在擦拭樓梯扶手的某個女僕有些眼熟,仔細看過之後,不禁有些心驚肉跳,拉住羅蘭斯壓低了聲音說,“那邊、那邊那個女僕,原本不是馬布林先生的愛寵嗎?”        


  她一說,羅蘭斯和特雷納立刻朝那個容貌豔麗的女僕看去。那女僕穿著樸素簡單的衣裙,金髮碧眼,嬌媚婀娜,不是以前那個借著馬布林的勢驕奢跋扈的艾娃嗎?        


  艾娃並沒有成為魔法師的資質,但還是成為了魔法學徒,她是撒蒙奇小鎮的人,靠上馬布林之後,在小鎮橫行無忌,著實令人生厭,卻想不到這會兒成了新領主的女僕。        


  看來傳言並沒有錯,魔法塔已經成了新領主的附庸。        


  艾娃也看到了羅蘭斯三人,她的眼中甚至忍不住露出懇求之色,卻不敢真的發聲尋求幫助,這些日子她已經受夠了教訓,而她所能憑藉的,也只有自己的美貌,可惜新領主對她毫無興趣,他身邊的幾人不是女子就是徹底對她視若無睹。        


  羅蘭斯只當沒有看見,徑直跟著桑迪走進了新領主的書房。        


  只一進去,就差點不敢落腳。        


  若說外面是金碧輝煌,那這裡就是高雅精緻到了極致。        


  地上鋪著的地毯是從未見過的樣式,那造型古樸的架子上擺放的竟然是瓷器!這種精貴的玩意兒一直是有價無市的東西,不僅僅昂貴,而是連貴族得了一兩件,都會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別說是擺出來了,連看都不給別人看一眼。羅蘭斯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們傭兵團曾經幫著護送過一件珍寶,只是個巴掌大的小酒杯,就是這種瓷器,他們曾經見過,這種材質實在是太特殊了,他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可是,這位新領主手上用的,架子上擺的,全部是要大得多而且精美得多的瓷器,這裡面的任何一件,恐怕都能賣出一個驚人的數字。        


  “那些,那些都是瓷器嗎?”卡特琳娜驚愕地脫口而出。        


  葉無鶯微微一笑,親自回答她,“是的。”        


  這片大陸原本是沒有瓷器的,半件都沒有,現在流傳出去的少數瓷器,都是當初和綠歌一船逃出來的那些個商旅賣出去的,他們的貨物幾乎都丟失了,整船的瓷器茶葉香料絲綢都被那幾個龍族卷走,卻也還剩下一些小件,在發現來回的“路費”太過昂貴之後,仍然有兩個商旅回來了一趟,以天價賣出了不少絲綢和瓷器。        


  但對於羅蘭斯三人來說,看到的只是那貴的恐怖的價值,他們頓時覺得束手束腳,都不知道該怎麼站著了。        


  然後,羅蘭斯就看到了坐在新領主左下的少女,之所以說她是少女,是因為她瞧著年紀實在不大,像她們傭兵團中的愛麗莎十六歲,這少女甚至瞧著比愛麗莎更年幼一些,他看向她的時候,甚至沒法注意到她秀麗的眉眼,只覺得這少女渾身都像籠著一層光一樣,美得驚人,只叫他的心臟怦怦怦劇烈地跳了起來。        


  “不知羅蘭斯先生來找我所謂何事?”照理來說,他們的關係是敵為友,並不是那麼親密的可以互相拜訪的關係。        


  聽到那位領主先生悅耳的問話,羅蘭斯恍惚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從那少女給他的震撼中掙脫出來,猶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氣說,“我來是為了懇請領主大人幫我一個忙!”不得不說,一路的所見所聞,讓他對這位新領主生出了相當大的信心,這樣一個富裕,而且強大的領主,肯定是很厲害的貴族,並不像之前傳的那樣只是個鄉下小貴族。        


  鄉下小貴族能有這樣高雅的品味和闊氣的手筆?更別說連大貴族都不一定能擁有的瓷器,就這麼被他擺在架子上——隨意一個拿出去,都是價值連城。        


  “幫你一個忙?”開口的是謝玉,然後他們就看到那個剛才還穩重硬朗的羅蘭斯渾身震了一下,臉都漲得通紅。        


  這是在搞什麼,明明說這個羅蘭斯縱橫荒原十幾年,是個穩重成熟的傭兵頭子,咋一見謝玉,就好像是第一次動心的毛頭小子?        


  司卿一見,直接翹了翹唇角,“這樣吧,羅蘭斯團長,不如你直接和我們的謝玉子爵談吧,現在這些事都是她在管呢。”        


  “子爵?”羅蘭斯的眼中迸發出強烈的喜悅,進而又帶著患得患失的不安。從這一句話,他確認了謝玉不是這些新領主的女人,甚至不是他的親屬,而是新領主身邊舉足輕重的人物。        


  葉無鶯差點忍不住翻個白眼,司卿也太壞了,明知道這羅蘭斯一瞬間就迷上了謝玉,立刻把他的事踢給謝玉。        


  不過,他早就希望趕緊把謝玉和阿澤同別人做堆送,這樣他才能安心一點。        


  偏偏這兩個人一個太懂,一個太不懂,在司卿看來,謝玉也不過才十幾歲,怎麼就把一切都了然於心。她長得美,又天生有種誘惑風情,喜歡她的不知凡幾,其中也不乏長相家世性格樣樣出眾的男子,偏她一個都不喜歡。至於阿澤就恰恰相反,他的條件要比謝玉差,可是長得不錯,性格也不差,也不是沒有漂亮的女孩子喜歡他,便他在這方面蠢得讓司卿都不忍直視,根本就是還沒開竅,簡直讓司卿操碎了心。        


  葉無鶯對這一些心知肚明,一邊想著,又笑了起來。他往後靠了靠,溫和地說,“是啊,直接和她談吧,我這裡還有太多事,不過你放心,她是我的得力幹將,也是我的好友,她說的話都是算數的。”說完,他取出那一大本資料,皺著眉翻看起來。        


  瞧,他很忙,真的很忙。若是現在趕著將某些種子種下去,到秋天還能再收一季,撒蒙奇附近的土地不算少,之前幾乎都是魔法塔在管著,所以還算安穩,有不少人都在替魔法塔種地,不過那些高高在上的魔法師可不關注那些農民到底怎樣播種,他們關心的只是每年能收上去多少稅。所以,明明土地並不貧瘠,撒蒙奇的農民生活得仍然很困苦。        


  現在,這些土地都回到了葉無鶯的手中,他正考慮著要發多少“良種”下去,這個玩意兒他的空間裡最不缺了,所以,他也真的沒那個心力去考慮羅蘭斯的懇求。        


  謝玉可沒他那麼“含蓄”,直接送了個大白眼給這對無良的傢伙。        


  真是骨子裡都是一個德行的壞!        


  作者有話要說:  我去,總算趕完了,渣手速,又是不習慣的IPAD碼字,簡直不能更悲劇,速度低到一個境界了,下午趕緊去修電腦        


  丟稿子什麼的,再也不想經歷了??        


         


☆、第七十章        


         


  既然丟給了謝玉,這件事葉無鶯也就不再關心,他帶著司卿阿澤直奔撒蒙奇郊外的農田。        


  說好了今天發種子,所有的農民都站在原地不安地等待,有那幾個面容倨傲的魔法師在,他們半點不敢動彈。        


  說句實話,葉無鶯原本對什麼農作物什麼時候種壓根兒不太瞭解,他空間裡那些農作物長起來並不限於時間,於是,他也虛心請教過帶來的這些人,裡面倒是有幾個會種田的,可是他們並不認識所有葉無鶯空間裡的作物。        


  有些東西本來就是舶來品,這世界東西方壓根稱不上什麼交流,大殷還好一些,至少是一個龐大的完整國度,在這片大陸上簡直更加悲劇,因為分裂成多個小國,不少國家之間還是相互敵對的關係,明明在同一塊大陸,因為路途遙遠再加上國家不合,很多作物都不會到處流通的。        


  所以,在艾爾沃德荒原上,農民能種的東西相當有限。        


  這裡原本只種小麥,還是種頭很差的那一種,收穫別說是豐盛了,根本就是少得可憐。單一的種植,唯一的綠色蔬菜只有萵苣,也難怪這些農民一個個都面黃肌瘦,形容枯槁,難得的是即便這樣,他們還是有種精神氣,使得他們的眼神看上去還真有點凶。        


  不愧是荒原上出身的人,並不真的像某些地方的農民那樣軟弱。        


  即便如此,他們仍然被長時間欺壓他們的魔法師們壓得抬不起頭來。        


  葉無鶯來的時候,有些人抬頭悄悄望了這位新領主一眼,包括他身旁那個衣著華美的青年,眼中有些好奇,同時也有了畏懼。法師塔的屈服外面或許不知道,他們就住在撒蒙奇,怎麼可能沒聽說?        


  那幾個魔法師也在看葉無鶯,見葉無鶯帶著習慣性的溫柔微笑,他們卻一個個趕緊低下頭去。這三個月來,他們可是見識過了這位領主的可怕,他笑得越是柔和越是美麗,下手就越是酷辣無情,讓他們差點兒硬生生打個寒顫。        


  葉無鶯卻在思考先給什麼種子給這些農民播種。        


  小麥是他們種慣了的,但這裡只種一季麥,春播秋收,這會兒還沒到收穫的季節,葉無鶯一眼望去,那些個稀稀落落焉了吧唧的麥田,到了秋天也收穫不了多少,他印象中似乎有春麥有冬麥,荒原的冬天並不寒冷,這裡雖然稱不上四季如春,但氣候著實不糟糕,和大殷的西荒可是沒法比。葉無鶯也不知道自己空間裡的小麥算是哪一種……不過,他仍然決定讓這些農民秋天種種看。        


  除去小麥,這裡還有大片空閒的農田,葉無鶯想了想,只拿出了兩種作物。        


  土豆和玉米。        


  現在這些農民,最大的問題是吃飽飯。        


  葉無鶯之前才看過多年前的戶籍資料,那會兒艾爾沃德荒原上,就有將近十萬的人口,這些年荒原雖混亂不堪,卻並沒有流失多少人口,雖有不少人落草為寇,但絕大部分人仍然在這片土地上艱難的生存。        


  飯都吃不飽了,原本背井離鄉的人該不少才對,但在布裡廷,還有個特殊情況,外面正值亂世,在打仗呢。        


  這裡飯吃不飽,啃點野菜拌著麥皮,偶爾有點兒堅硬的黑麵包,也能勉強活下去,跑到外面,卻很可能在紛亂中一命嗚呼。所以,離開的人並不多。        


  小麥和玉米是葉無鶯空間裡最容易獲得的兩種作物,三五分鐘就能收穫一大堆,他不知道種子好不好,但那裝在麻袋裡的麥子和玉米一露出來,那些農民眼睛頓時迸發出明亮的光,恨不得直接撲上來了。        


  司卿的兩個護衛攔在最前面,他的八個護衛,這次只帶來了一半,四個而已,另外四個已經比他們早一步去了京城,他命他們去保護青素等人,同時也是傳達一個資訊和態度,他會永遠站在葉無鶯的身後,        


  京中某些人也想不明白他怎麼就這樣願意趟這趟渾水,要知道,絕大部分的巫在這種時候,不說維持中立,也會基本置身事外的。        


  “麥種可以到秋季再播種……”葉無鶯剛起了個頭,就看到他們盯著的是玉米和土豆。        


  “那是什麼?”        


  “不知道,從沒有見過,不知道好不好吃?”        


  “領主帶那些來,是要我們種嗎?”        


  “……”        


  咦,等一下,葉無鶯本來以為這片類似歐洲大陸的地方,應該有玉米和馬鈴薯才對,然後他仔細想想那模糊的現代知識,這兩種,似乎、好像是美洲植物來著……不知道這片大陸和美洲有沒有關係。        


  他風中淩亂地想著,很快意識到這些農民從來沒有見過玉米和土豆。        


  所以,到底怎麼種,他也不是很清楚怎麼辦啊!        


  既然不知道,就只能嘗試。        


  葉無鶯一邊說著,一邊先將麥種發了下去。        


  這些農民一見麥種就整個驚呼了起來,無他,他們從未見過這麼好的麥種!        


  顆顆飽滿,粒大皮薄,幾乎沒有一顆是壞種,比他們看到的那種高價優等種還要好。        


  幾乎是一瞬間,他們看著葉無鶯的眼神就軟化下來,農民總是很簡單的,接著,他們就又忐忑不安地看著葉無鶯,就怕這位新領主給了他們這麼好的種子,他們種不好,而領主要求交的稅又太多,到時候……交不出來可要怎麼辦。        


  葉無鶯笑了笑,“從此,我治下的農民,我都只收三分稅!”        


  這下,幾乎所有人都鴉雀無聲,連那些被叫來鎮場子的魔法師都難以置信地朝葉無鶯看去,這怎麼可能!        


  要知道,這年代,別說是三分稅了,絕大部分的領主不收七分稅,收個五分都是難得被領民稱頌的仁慈領主,可以被載入書冊的那一種,史上還真沒出過只收三分稅的領主。        


  要讓葉無鶯說,他連三分都未必需要,因為真的不缺錢啊,但是,他要考慮的是,以後地盤大了攤子大了,恐怕就很難負擔得起,稅還是要收的,卻實在不需要那麼多。        


  先是安靜,之後就是懷疑,竟然沒有一個人相信他說的這句話。        


  不怪他們不信,領主雖然可以自己制定稅收政策,畢竟整片領地都是他說了算,可是領主還要向王室交稅啊!布裡廷的王室是出了名的貪婪,若不是征重稅,怎麼能維持他們那窮奢極欲的生活。        


  從領地上收繳三分稅,恐怕交給王室都不夠。        


  有人這樣想著,葉無鶯心中直接呵呵。        


  交稅給布裡廷皇室?開什麼玩笑!他從來這裡的第一天開始,就沒打算再給布裡廷王室交一分錢的稅!        


  “這將會寫到我新頒佈的法令裡,絕不是一句玩笑話,我說收三分,就只收三分。”他目光如炬,掃過在場表情怔愣的農民,“只需是我治下的農民,都是如此,替我種地的人,自己可以留下七分的糧食,吃飽穿暖,平安生活。”        


  不知道過了多久,現場才爆發出熱烈的歡呼,不少人甚至流下了眼淚,他們心甘情願地跪在這個他們以前痛恨的“貴族老爺”面前,恨不得爬到前方去親吻他的鞋子。        


  沒有什麼消息,比領主對著他們,親口說出這條法令更讓他們感激涕零。        


  之後發種子的過程就顯得無比順利,他們珍惜地捧著那些飽滿的麥種,和領主發的新種子,先前還有些不願意,這會兒卻心甘情願地打算等會兒試試這兩種新玩意兒要怎麼種下去,反正還有那麼多荒地,現在又不是播種或者收穫小麥的時節。        


  可是,新領主竟然讓他們秋天就將這些麥種種下去。        


  “這怎麼行呢,麥種都是春天播種,秋天收穫的啊。”一個農民猶豫了半天,才敢向這位新領主抗議,說完他自己也感到不對,即刻惶恐地跪了下去。        


  那知道這凶名在外的領主卻很溫和,“沒有關係,你們只管種,如果種壞了,到明年春天我再發種子給你們。”        


  他這樣說了,下面的人卻還是將信將疑,已經有不少人決定將這些良種先藏下一半,不,一大半,免得糟蹋了種子。他們可是從沒聽說過,秋天還能種麥子的。        


  葉無鶯在撒蒙奇發放種子只花了半天的時間,而他那條所謂的政令傳出去,也只花了三天,直到消息傳遍荒原的時候,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他們這位領主腦袋壞掉了?還是說換了個人?        


  要知道,他來艾爾沃德才沒多久,身上貼著的標籤卻不算少了,卻大多是兇殘暴戾嗜血可怕這類的,偏偏這會兒來了這麼個不靠譜的傳聞。        


  傳聞是傳聞,絕大部分的人都還抱著懷疑的態度,結果沒幾天,他就真的頒佈了新的法令。        


  其中就有一條,只收三分稅,並寫明瞭保護這些給他交稅的農民。前提是,要被編入他新制定的戶籍制度裡。包括商旅,所徵收的稅也要遠低於正常水準。這是這位新領主上任以來頒佈的第一條法令,卻著實嚇到了荒原的不少人。        


  落草為寇的原因是什麼?不管那些頭領是不是為了出人頭地,普通的盜匪和傭兵,是基本都是為了填飽肚子。若這一切都是真的,誰願意還跟著那些強盜頭子和傭兵團長出生入死啊?這畢竟是賣命的活計,不如種地來得安全可靠。        


  所以,嚇到了還在盤算著心思和新領主作對的那些“大人物”,也驚到了跟在他們身邊的普通人。        


  荒原的夏天並不太熱,尤其是在古堡裡,到處都沁涼舒適,穿著長裙長衣的謝玉都不會感到悶熱。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些嬌嫩的玫瑰,這些玫瑰可以從五月一直開到七月,本來開一陣就該凋零了,卻可以被魔法師們用特殊的方法供養,在四周刻上魔法陣,以魔晶維持,以保持這些鮮花不論花季,四季不敗。        


  在薩瓦裡的那座玫瑰莊園裡,他們就學到了這樣的方法。        


  必須要說,謝玉覺得到這片大陸得到的好處已經全然超過了預計,尤其是她和阿澤從那些魔法師那裡得到的。葉無鶯以強硬的手段令那些魔法師折服果然是相當正確的法子,一座魔法塔向他們開放之後,他們的收穫更是驚人的。        


  魔法師的攻擊力比煉氣士更強,卻不是因為他們更強,而是因為他們運用魔法的門道有其獨到之處,不像煉氣士那樣以修煉己身為基,再圖傷人外放,而是從一開始,魔法師學的就是攻擊的法門。他們完全放棄了防禦,這樣的方式自然可以最大限度地將自然五行之力用在攻擊上。        


  阿澤整天捧著那些魔法書籍艱難地往後啃,甚至又叫來了諾茨給他教授更艱深的語言,謝玉也想像他一樣,奈何葉無鶯無恥地還交了很多事給她,為此她感到有些惱火。        


  “啪”地一聲,將資料都拍在葉無鶯的書桌上,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好了,這件事你隨便叫誰去幹,我是懶得再管,那個羅蘭斯已經回去了。”        


  葉無鶯訕訕的抬起頭來,“就這些?”        


  “就這些!羅蘭斯要求的事並不難辦,你不是認識那個布朗霍爾公爵嗎?給他送幾件禮物,一句話的事!”謝玉乾脆俐落地說完,“我要回去好好修煉了,這段時間別再派活兒給我,你和司卿可以自己幹,我也懶得再跑出來招他的眼。”        


  於修煉上,她從未鬆懈過,只是現在葉無鶯九級,阿澤都已經八級了,她距離八級卻還有一小段距離,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顧輕鋒可以以戰養刀,所以,最近是她帶著人在四處清剿那些不安分的傢伙,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謝玉決定去讀那些厚厚的大部頭魔法書籍,恐怕接下來都不會有時間。        


  羅蘭斯請求的事並不複雜,火烈鳥傭兵團上一任的團長叫班傑,他死之後,指明讓羅蘭斯繼承了他的位置,在火烈鳥內部,確實也只有羅蘭斯有這樣的威信,並有能力帶領傭兵團走下去。這原本應該很順利的,可是班傑有一個兒子,還是他的獨子,這位本來被班傑寄予厚望,千辛萬苦送他到好的劍士學校,將大把的錢灑在他的身上,結果只養出了一個心高氣傲還好高騖遠的半吊子,半吊子就半吊子吧,本事沒多少,還善妒愛惹事,他嫉妒羅蘭斯,不知道壞了多少事,甚至害得羅蘭斯兩次重傷,傭兵團也為了他付出過慘烈代價,死了不少兄弟,更想不到的是,他回頭甚至惹到了貴族的身上。        


  這次就是這位不知道怎麼惹到了一個伯爵身上,直接被下了王都水牢,羅蘭斯想盡辦法,也派人營救過幾次,都宣告失敗,畢竟那裡不是荒原,他們實在沒有多少門道,走投無路治下,才求到了葉無鶯這邊。        


  “還真是夠講情義的。”葉無鶯看過謝玉整理的資料,笑了笑說。        


  司卿也瞧過,然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將人救回來之後,我會讓他活不過一天,你瞧,人羅蘭斯是盡力救了,也讓他成功欠了我們一筆,這樣的蠢貨著實沒什麼必要再活著了。”        


  “說的是。”他們已經決定將羅蘭斯和傭兵團的這批人全部吸收下來,當然不容許有這麼個傻逼還在裡面上躥下跳,葉無鶯看向旁邊的綠歌和談凱江,“你和他們接觸地怎麼樣了?”        


  綠歌立刻說,“那個特雷納本來對我們略有敵意,我只送了點兒黃金給他,他立刻答應下來,就算是羅蘭斯不願意,他也願意帶著一批人投靠我們。倒是那個卡特琳娜堅持要聽從羅蘭斯的意願,東西也沒有收下。”        


  “傭兵團就是這點不好,人良莠不齊。”司卿眯了眯眼睛,“不過,其實也不用這麼看重他們,且等秋收之後吧。”        


  葉無鶯真正不見血的一刀,卻是那條新的法令,他送了種子,又有這樣的法令,漸漸的,只需他們在艾爾沃德站穩腳跟,一年兩年三年——不知道那些狡兔三窟的大人物一個個成了光杆司令,還翻得出什麼風浪來。        


  “對了,這件事要怎麼處理?”司卿將手上的情報隨手遞給了葉無鶯。        


  葉無鶯掃過一眼,然後挑起了眉毛,“哪一個?”        


  司卿支著下巴,慵懶地說出了一個名字。        


  葉無鶯從空間中找出他的命牌,這是一個高級魔法師,葉無鶯甚至想不起來他長什麼模樣,然後,他微微一笑,“膽子倒是挺大的。”纖長的手指微微用力,一聲細微的響聲,桃木牌子應聲碎成了好幾瓣。        


  不遠處的魔法塔中,一個高挑清瘦長相平凡的魔法師抬起手,讓那只白鷹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看著信上的消息,忍不住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他叫埃福林,在這荒僻的魔法塔已經生活了七八年,平時沒什麼特別親近的朋友,人緣卻也不算壞,他和其他很多人不大一樣,是自願來這裡的。他喜歡這樣人少又清靜的環境,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有一位堂叔是魔法塔中的大人物,那位堂叔天資縱橫,師從魔法塔中一位極有地位的法聖,儘管那位法聖已經去世了,但他自己現在已經是大魔導師——        


  埃福林知道自己已經被下了某種特殊的詛咒,他寫信告訴堂叔的時候很小心翼翼,明明知道沒有人盯著自己,卻仍然有種很古怪的被窺視的感覺。        


  然後,堂叔讓他不用擔心,他有位擅長解開詛咒的朋友,正同他一塊兒趕來艾爾沃德。        


  埃福林一下子放下心來,堂叔的朋友,至少也是一名大魔導師吧?再不濟也是魔導師呢。他們魔法塔要不是事出突然,未必就能讓那位可恨的領主成功,現在,他只盼著堂叔他們快點來,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然後,他就感到心臟一痛,頓時吐出一口血來,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口裂出好大的一個空洞,心臟已經徹底被絞碎成了一團。        


  埃福林死了。        


  明知道他在做什麼的艾瑟頓站在門口,嚇得渾身顫抖,幾乎是落荒而逃。        


  不知道為什麼,艾瑟頓在一瞬間就想起青年那天溫柔恬靜的面容——        


  “臣服,或者死。”        


  即便是魔法塔又來了人,那又如何呢?        


         


☆、第七十一章        


         


  八月酷暑。        


  在艾爾沃德荒原上,烈日炎炎,正是盛夏時節,可如果走到樹蔭之下,就能感到些許涼意,微風拂面,輕易就能驅散暑氣。        


  葉無鶯曾經說過,這布裡廷的君主實在是太浪費了,像是艾爾沃德這樣的地方,如果換在大殷,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定然要拿下這裡,因為這裡水土肥美,雖這會兒看著是大片的綠草荒原,事實上好好整一下,都可以作為種植的農田。        


  這也是他為什麼選擇艾爾沃德的原因。        


  可惜,只懂享受的布裡廷王室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魄力。        


  幾輛馬車低調地進入荒原時,幾乎沒有引起什麼注意,這些馬車上帶著某個知名商會的標記,這家商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荒原走一趟,不僅為荒原上的人提供一些生活的必需品,也會購買一些荒原才出產的東西回去。        


  但這幾輛馬車顯然不是來行商的。        


  前後三輛,都用的是最好的胡迪馬,哪怕外表看上去再樸素,也掩蓋不了這種低調的奢華。        


  中間一輛馬車裡,一個銀灰色頭髮的老人正穩穩坐著,好似在閉目養神,他身旁一個長相英俊的中年人掀開車簾,懨懨地朝外看去。        


  那老人瞧著年紀很大了,足有七八十歲,但其實去年才剛滿六十,他就是埃福林的堂叔,旁邊那個瞧著俊朗成熟的中年人,實際上只比他小五六歲,但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足足像是差了一輩。        


  “安特爾,我答應給你侄子解開詛咒,你答應我的事可別忘了。”那位中年人眼神一閃,微笑著說。        


  安特爾微笑著說,“你就放心吧,我在會議上肯定會投票給你,畢竟你千里迢迢跟著我來一趟呢。”說話的時候看似親昵,實則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嘲諷。        


  魔法師公會看著高高在上獨立在各個國家之外,實際上卻並不是那麼平靜,人多了就有紛爭,魔法師各個都是自私的性格,如果不是那幾個法聖壓著,早就亂了套了。所有的魔法師都來自不同的國家,當然各自有偏向,也有小團體,甚至可以說公會現在被幾個大國家滲透得相當嚴重,比如眼前這位奧爾德溫,就是其中一個較大的派系。        


  安特爾很聰明,或許就是因為用腦太多也是呈現這種早衰模樣的原因之一。他出身平凡,不比奧爾德溫這種貴族出身,自小就開始精心保養,飽經風霜之後,總算成為了大魔導師,但付出的代價也很大,早年為了磨練自己也為了獲得幾種珍貴的魔法材料,他去過不少危險的地方,使得他看上去比正常年齡還要老了十幾歲。        


  “對了,你有沒有聽教會那些老傢伙說,要捲土重來呢。”奧爾德溫帶著看好戲的口吻,“他們才是真的麻煩,趕也趕不走。”        


  艾爾沃德早年當然也是有教會的,而且就在撒蒙奇,但是,在幾年前與魔法石公會的競爭中不幸落敗,才退出了艾爾沃德的中心區域,只在一些邊緣村落有幾座小教堂,和零星的幾個苦修士——就跟沒多少魔法師願意來一樣,教會裡那些有前途的人,也不會喜歡這片危險的荒原。魔法師公會和教會從來都是敵對的關係,也因此撒蒙奇容不下他們,但是其他勢力就不一定了。牧師的治癒能力永遠是受歡迎的,尤其是在紛爭不斷的荒原上。連羅蘭斯的傭兵團裡,都住著兩位牧師呢。        


  撒蒙奇的教會勢力被清理地很乾淨,但是在聽說撒蒙奇的魔法塔已經被新領主給控制之後,教會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這是那個新領主要操心的事。”安特爾冷漠地說,“我們先去撒蒙奇,看一下魔法塔究竟怎麼回事。要知道,艾瑟頓可是半點消息都沒傳回來。”        


  提起艾瑟頓,奧爾德溫的眼中又現出幸災樂禍,艾瑟頓所處的派系和他是敵對的關係,他當然樂於見到他倒楣,甚至這也是他跑來艾爾沃德的原因之一。        


  他們正說著話,所乘的馬車卻忽然震了一下,徹底停下了。        


  “怎麼回事?”安特爾揚起聲,不悅地說。        


  駕駛馬車的是他的僕人,前後三輛馬車之中,第一輛坐著他們兩人的學徒,遠來艾爾沃德,他們的正式弟子當然沒有時間跟來,他們多少也是魔法師公會中頂用的人物了,所以跟來的都是幾個小學徒,等級最高的也只有一個高級魔法師而已,但在他們看來足夠了。他們倆可都是大魔導師!不說橫行大陸,就是跑去一國王都,那個國家的國王都會恭敬禮貌地接待他們。        


  也因此,他們從未覺得到這裡來有什麼太大的危險。        


  “老、老爺,前面有人攔、攔著路。”那下僕的聲音哆嗦著,顯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安特爾皺起眉來,實在不敢相信會有人光明正大來找他的麻煩。        


  奧爾德溫性格比他乾脆一些,“下去看看。”        


  他們從馬車上下來,就看到有幾個人攔在他們的馬車前,人不太多,只有十幾個的樣子,站在那裡卻莫名叫人倒吸一口涼氣。        


  大約是因為來者不善,那淩厲的殺氣激得人心髒突突直跳。        


  一見他們下來,一下子看到的就是為首那個面容精緻的青年——或許是少年?他看到他們,露出了一個柔和文雅的微笑。可是被他那麼一笑,他們幾乎要齊刷刷地打個寒顫。        


  在他的右手邊,站在一個容貌秀麗的青年,他清瘦高挑,穿著色澤鮮豔的長袍,神色漠然而冷淡。        


  這對年輕人長得太漂亮,讓他們這樣不大在意美色的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瘦高的女人,她面容平靜,背著一把古怪的巨大彎刀,然後就是十二個青年,個個高大健碩,體型彪悍。        


  來人自然就是葉無鶯、司卿、顧輕鋒和十二個他們帶來的士兵。為什麼帶十二個也是有講究的,軍方講究排兵佈陣,當初嘲風營訓練的時候,就有專門這一項,這十二人剛好可以組成一個攻堅陣型,是用來鎖住敵人,增強自身防禦的,並不是需要太大的攻擊力。        


  而且,葉無鶯現在能夠配備的儲物戒指,也只有可憐的十幾個。        


  這個世界讓他感到新奇的地方其實並不多,但得到的好處卻也不是沒有。譬如大殷只有聖者賢士才有洞天,巫才有儲存東西的巫木,可是在這片大陸,有所謂的儲物戒指。這種東西是不管修為怎樣都可以使用的,雖然也是貴到令人髮指,而且不是有錢就可以買得到。        


  葉無鶯必須承認,他這樣毫不猶豫地對魔法塔下手,就有這方面的原因。還有什麼地方比魔法塔的儲物戒指更多呢?畢竟這算是魔法物品。因為這個,他甚至垂涎過魔法師公會的庫存,後來想想那幾個法聖,才遺憾地暫時放棄這種想法。但是這些日子,他對魔法師公會做的功課,要比其他大多了。甚至連那幾個法聖都被他調查得很清楚,現在已經開始研究公會中的派系了,這些艾瑟頓就能夠說得很清楚,他並不需要其他的消息來源了。        


  所以,這會兒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兩個大魔導師身上華麗的法師袍和手上法杖頂端明亮的大顆魔晶,眼神溜過一圈,最後停留在他們手上戴的戒指。        


  魔法師手上戴的戒指,幾乎不會有單純作為裝飾作用的,基本都是魔法物品。他們習慣於隨身攜帶所有的家當,一枚儲物戒指就足夠了。儲物戒指之外,還有一些有特殊作用的魔法戒指。        


  他們作為大魔導師,身家自然是很豐富的,沒錢的魔法師算什麼魔法師。哪怕是安特爾這樣出身平凡的魔法師,到了他這個級別,整個人都可以說是一座移動的寶山,更別說奧爾德溫這個大貴族出身的了。        


  沒錯,葉無鶯是來打劫的。        


  “可別讓他們跑了。”他舔了舔嘴唇。        


  司卿微微一笑,“有我在,怎麼可能?”        


  大魔導師要跑起來,正常很難留得住,哪怕是面對法聖或者劍聖的時候,他們都未必沒有逃走的可能,所以說安特爾和奧爾德溫才會這麼自信,直接跑到艾爾沃德來,是因為他們確信哪怕有危險,也可以從容退走。        


  這就是屬於大魔導師的自信。        


  所以,安特爾看到對面那十幾個人,沉下臉說:“你們是什麼人!”        


  “我?”葉無鶯笑得很溫柔,“恐怕你來之前,應該聽過我的名字。”        


  安特爾眯了眯眼睛,心中閃過一個猜測,然後略帶震驚地說,“你就是那個新領主!”        


  “不愧是大魔導師安特爾先生。”葉無鶯笑著說。        


  安特爾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年輕,而是飽經風霜歷經世情的老人家了,他並不天真,甚至可以說是老辣,怎麼會不知道面前的情況十分詭異?雖然內心深處不願相信這樣的場面會對他有什麼本質上的損害,仍然令他警鈴大作,甚至考慮要不要先退走再做打算。        


  奧爾德溫卻比他要張狂多了,他大笑了一聲,“所以呢,你現在出現在這裡,是來迎接我和安特爾的嗎?”        


  “我那天去撒蒙奇的魔法塔時,問了那裡的魔法師們一個問題,”葉無鶯卻沒回答奧爾德溫,反倒是不疾不徐地說,“我問他們,是要臣服於我,還是死,他們都很識時務,選擇了前者。”        


  他用清淡的口吻說出了這個讓安特爾和奧爾德溫都無比震驚的事實,在他們還沒來得及表示嘲笑和憤怒的時候,就聽到這個在他們看來毛還沒長齊的“少年人”又說——        


  “可惜啊,你們對我完全沒有用處,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來,就是為了殺死你們。”        


  兩句話都顯得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他們幾乎想要哈哈大笑嘲諷他吹牛皮,可不知道為什麼,怎麼都笑不出來,喉嚨一瞬間都變得無比乾澀,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比奧爾德溫反應更快的安特爾,已經悄悄摸上了右手的一枚寶藍色戒指。        


  那是一枚瞬間傳送的魔法戒指。        


  偏偏在這時,一聲清脆悅耳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孩童笑聲傳入他的耳朵,“抓住你了!”        


  那種語調古怪的語言他其實沒聽懂,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知道那個聲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安特爾低頭,看到一個精緻到幾乎像是人偶的小姑娘正笑眯眯地抓著他的腿,然後,他的那枚戒指幾乎一瞬間就黯淡下去,竟是再怎麼啟動也沒有用處!        


  “這是什麼?”安特爾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無比蒼白,他聽說過有禁魔物品,但從沒聽說過有禁魔的“人”!        


  這時候他哪還有不知道,眼前這個艾爾沃德的領主是有備而來。        


  奧爾德溫的反應要比他慢一些,這會兒怒氣勃發,氣的臉色通紅,“你一個小領主,也敢這樣對我,知不知道我是——”        


  “我並不關心你是誰,其實也不想知道。”葉無鶯直接打斷了他,然後抽出了那把華麗的貴族劍,“我只知道,你們今天將會死在這裡,靜悄悄的,不會有人知道。”        


  “什麼?”        


  葉無鶯眨眨眼睛,“也就是說,大魔導師安特爾先生和奧爾德溫先生,將會在艾爾沃德荒原上失蹤,至於怎麼失蹤的,我怎麼會知道呢,你們說是不是?”        


  奧爾德溫氣得快要吐血了,他暴漲的魔力開始洶湧沸騰。        


  他的大魔導師雖然是經過大量的金錢往上堆砌,喝了不少昂貴珍惜的魔藥才進階的,但不管怎麼說也是貨真價實的大魔導師,然後,他抬起法杖,決定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個教訓。        


  再之後,他就發現這小子不見了。        


  徹徹底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葉無鶯並不擔心這些戰鬥,是因為他發現了,這片大陸的魔法師們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本身身體脆弱,五感方面根本跟不上,其實劍士也有這樣的缺點,所以,若是同級別的劍士和武者打上一架,百分之八十要輸,雖然劍士皮糙肉厚,比武者要經打,但是武者的速度和技巧是劍士望塵莫及的。葉無鶯這樣的武者,從小到大都要用功法淬體好幾次,使得自己耳聰目明行動矯健,不用太高階的武者和煉氣士就能夠夜視,能夠看清細小蚊蠅在十幾米外的行動軌跡,可是,劍士和魔法師不行。        


  所以,他們缺少的東西也很明顯。        


  哪怕身為大魔導師,安特爾和奧爾德溫根本看不清葉無鶯的動作,他們能做的只是給自己套上防禦法術,然而,他們認為固若金湯的防禦,在面對葉無鶯那暴力到恐怖的攻擊時,就好似木頭一樣,慢慢被鋸開砍斷。        


  葉無鶯甚至思考過,在這片大陸上,他是不是可以試著與法聖打一架。法聖與大魔導師肯定有著質的區別,但要留下葉無鶯,卻也未必能辦得到。        


  “不、不要殺我!”奧爾德溫發出尖銳的叫聲。        


  沒有人不怕死,尤其是奧爾德溫這樣惜命的人。        


  他卻比安特爾死得更快,因為他畢竟不是一步步自己爬上來的大魔導師。        


  顧輕鋒的彎刀已經徹底變成了天上寒意森森的月,優雅如意,盤旋飛舞。她和從虛空中出現的夜、祈一起圍住安特爾,不讓他有救援奧爾德溫的機會。        


  安特爾畢竟不是奧爾德溫,他發現魔法戒指不能用之後迅速反應過來,手中的法杖迸發出一陣流光,直接將抓住他的沁給彈飛出去。這一下可不輕,如果換做正常人,早已經被千萬把風刃割得遍體鱗傷動彈不得,都到這會兒了,安特爾當然不會留手。        


  可是頃刻之間,那小女孩就爬了起來,她噘著嘴不高興地看著被割壞的衣衫,甚至身上沒有半點血跡,那些被割壞翻開的皮膚,正在漸漸癒合,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        


  安特爾只覺得遍體生寒,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惹到了不該惹的角色。        


  “或許我們可以談一談!”他用一道有一道的魔法將自己保護起來,看著還算從容,任由那彎刀和兩個莫名從虛空中出現又消失的年輕人刀劍齊發,落在他的保護罩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安特爾很清楚,自己支撐不了多久。        


  “咕嚕嚕”,奧爾德溫的腦袋已經滾到了他的腳下,讓安特爾整個人都驚跳起來。        


  “你們要什麼?要什麼我都給你們!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我可以立下死咒,絕不會對外吐出一個字!或者,或者我和艾瑟頓一樣,可以成為你、您的助力——”        


  可惜,那個漂亮的年輕人只是給了他一個溫和文雅的微笑,憐憫而輕柔地說:“我從一開始就說了呀。”        


  “我來,只是為了殺死你們。”        


  並沒有第二種選擇。71        


         


         


☆、第七十二章        


         


殺完人,他們立刻將安特爾和奧爾德溫身上的所有東西都擼了一遍,連馬車都被葉無鶯扔進了空間,整個處理得十分乾淨,然後迅速撤離,整個過程都沒超過小半個時辰。        


    “旁觀的人怎麼處理?”司卿眯了眯眼睛,看向不遠處的丘陵。        


    他們選擇的地方是經過精挑細選的,被人撞見的幾率很低,來人當然不是撞見,而是本來就跟著他們,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葉無鶯彎了彎唇,“殺了。”        


    司卿會心一笑,“深得我心。”        


    不遠處趴在草叢中的兩個年輕男人牙齒都開始打顫,他們看著那兩個大魔導師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沒了性命,包括帶來的那幾個原本還帶著倨傲的學徒,他們對大魔導師這種人也沒什麼好印象,魔法師大多給人的印象都談不上好,但是面對這樣暴戾的場景仍然讓他們感覺到了那種刺激。        


    應該說,他們開始懷疑自己怎麼就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跟蹤他們,然後偷看到這樣必然是要被滅口的場景。        


    “跑——我、我們跑吧。”一個人艱難地發出聲音,想要往後退去。        


    另一個人不用他說,恨不得立刻轉身就跑。        


    就在這時,他們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人形虛影,然後,就是眼中就看到了一把寒光凜冽的長劍。最後一個念頭是這把劍樣子有點古怪,不像是尋常劍士的劍——        


    然後就再也沒有意識了。        


    夜面具下的臉註定不會有什麼表情,他殺完人,就又隱入了虛空之中。        


    自從司卿成為天巫之後,他們這些巫偶可以說是無處不在,來去自如,誰也別想能把握到他們的蹤跡。        


    等他們回到古堡之後,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說他們在荒原失蹤你不知道,誰會信?”謝玉頭也不抬,繼續啃著手上艱澀的魔法書籍。        


    葉無鶯一笑,“難道我還指望他們會信嗎?不過就是死不承認而已。奧爾德溫又不是布裡廷的貴族,他家裡會千里迢迢派人到這裡找我的麻煩?至於魔法塔里,艾瑟頓早就說過了,在外看著還好,這魔法師公會內部早就因為各種鬥爭四分五裂,幾個法聖幾乎都不理事,只有兩個熱衷權利,於是,也順利將魔法師公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越是熱衷權利越是自持身份,他們把控著魔法師公會,絕對不會因為兩個大魔導師的‘失蹤’而親自出手的,這可不符合他們的利益。”司卿懶洋洋地說,“頂多也就派人來問責一下,可是再派法聖以下的人來,我們會怕嗎?”        


    送肉而已……        


    謝玉“啪”地一聲合上書,“好了,什麼事你們都能解決,我要閉關三個月,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不要叫我。”        


    不僅是她,阿澤也已經好多天不見人影。        


    看來,這些魔法書籍對他們的助益真的很大。        


    “之前聯絡的人有消息了嗎?”葉無鶯對她擺擺手,然後才問身旁的綠歌。        


    綠歌正羡慕地看著謝玉,她第一次見到謝玉的時候,她才剛十歲,那會兒自己就已經是七級煉氣士了,可是現在將近十年過去,謝玉已經要突破八級了,她卻才剛摸到八級的邊而已。        


    人與人真的是不同。        


    但很快,綠歌就回答葉無鶯的問題,“有消息了,那家商會開出的價格比我們預計的要高出兩成。”        


    司卿在一旁冷笑,“這是把我們當冤大頭呢。”誰讓葉無鶯出手一向太大方。        


    “那就換一家。”葉無鶯無所謂地說,“反正也不著急。”        


    這片大陸並沒有大殷那樣豐富多樣的靈力車,倒是有安裝著魔晶帶著特殊魔法陣的馬車,這種一般作為魔法師座駕的馬車十分昂貴,而大陸上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居然是半蒸汽動力半魔法動力的火車。        


    葉無鶯想做的,就是借著給自己領地修建鐵路的緣由,弄一份火車的圖紙,最好再搞點工匠。        


    不過這件事是真的不著急,一個不行就換另一個。        


    綠歌猶豫了一下,才壓低了聲音提醒,“聖上那裡又來信了——”她實在是惴惴不安,因為趙申屠明顯大怒。他沒想到放羊出去之後,羊直接跑了根本沒回來的意思。        


    葉無鶯哼了一聲,權當沒聽見。        


    在他身邊的這些人裡,談凱江本該和綠歌一樣,都是趙申屠送到他身邊的,忠誠是有了,卻也要聽趙申屠的吩咐。但是他和綠歌有一點不一樣,跟著葉無鶯的時間長,也因此,哪怕有兩個主人,他也是絕絕對對偏向葉無鶯的,而綠歌就沒那麼堅定了。        


    這時候,徐維安匆匆敲門進來,“統領,那些種子……到底是怎麼種的?”來到這片大陸,徐維安他們還是稱呼葉無鶯為統領。        


    在他們帶來的人中,倒是有些士兵會種地,但前提是他們種過的東西。葉無鶯拿出來的幾種作物裡,他們只種過麥子、水稻和大豆,其他壓根見都沒見過,別說是教那些農民種了,他們自己也不會呀。        


    徐維安和袁式淩被派去負責這件事,急得頭髮都要愁白了。        


    種地根本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若真的簡單,也不會那麼多地方還在鬧饑荒。這裡面的門門道道他們不懂,作為世家子,他們沒有種過地,但是,卻不表示他們會輕視善於種地的農人,這種也是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才會掌握的技能,並不能無師自通。        


    “不用著急,若是今年不成功,明年再繼續,”葉無鶯笑眯眯的,“不要怕浪費種子。實在擔心的話,可以多種一點,用不同的方法嘗試下,總有能成功的。”        


    徐維安:“……”這麼不負責任的回答誰要聽!        


    然而,除了嘗試之外,並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憂愁的徐維安只能離開,兩眼一抹瞎地開始折騰,結果卻差點驚掉了徐維安的下巴。        


    玉米杆子開始抽條,新鮮幼嫩的豆苗開始生長,不管他們用什麼辦法種下去的,竟然全部都發了芽開始生長,長勢還相當繁茂驚人!        


    這、這怎麼可能呢?        


    他不知道的是,這是來自葉無鶯空間的糧食做的種子,他空間的玉米,空間的大豆,空間的馬鈴薯,甚至回頭還會種空間的麥子、辣椒、南瓜、甘蔗、生菜,這些玩意兒在他的空間裡從幾分鐘到幾小時不等會迅速成熟,從來不需要他澆水施肥除蟲,出產穩定完全不用操心。        


    挪到現實裡,自然不可能用那麼逆天的速度成熟,但是,完全沒有經過處理的玉米籽兒和大豆甚至是土豆就這麼埋到土裡去,緊接著就長出苗來了,這要是換成現代種過地的老農,怕是能嚇出病來。        


    但是這個世界,他們並不知道這是什麼作物,也不知道該怎麼種,現在見出苗了,只有高興的份兒,根本不知道其中根本不正常。        


    最早能夠收穫的是夏季種下去的玉米和大豆,那些密密麻麻的玉米杆子擁擠地成片排列著,再加上被豆莢壓彎了腰的綠莖,長勢之喜人讓所有的農人都喜極而泣。        


    到了秋收時節,零零落落的麥子是這些農人春天種下的,反倒沒有多少人再去管了,他們都忙著收割玉米、大豆和緊接著到來的馬鈴薯豐收。        


    荒原上氣候適宜,雨水充足,其實是很適合種植作物的,但如果沒有那些“逆天”的種子,根本別指望能種出這些糧食來。        


    “這些東西怎麼吃?”這是緊接著到來的第二個問題。        


    玉米杆和大豆杆曬乾了可以燒火,剝下來的玉米先磨成了粉,這片大陸的人習慣吃麵包,之前用麥子麥殼做的黑麵包就是了,葉無鶯是吞不下去的,這些普通農人卻都捨不得吃。        


    玉米麵包比全麥麵包其實還要好吃一些,這時節的發酵手段不行,做出來的麵包硬邦邦的,實在稱不上美味,但是不混著堅硬外殼的玉米粉做成的麵包,對於他們來說鬆軟美味到不可思議!        


    交上三成給新領主之後,他們留下的絕大部分糧食堆滿了糧倉,不少農人都歡喜地大哭大笑。        


    大豆的用處就更多了,榨油、做成豆製品,或者直接就這麼吃,榨剩下的豆渣還能喂雞喂鴨。        


    至於馬鈴薯,大概可以讓比現在葉無鶯的領民多出一倍的人口不至於再餓肚子。        


    艾爾沃德荒原上,迅速刮起了一股讚美新領主的風潮,一些吟游詩人將那些讚美編成了唱詞,開始朝著更遠的地方傳播。於是,還沒入冬,撒蒙奇就迎來了不少自願加入的農人,他們都是艾爾沃德荒原上其他地方的人。        


    今年對於他們來說,著實算不上豐收,將土地所得上交給平時“庇護”他們的傭兵團和強盜頭子之後,這個冬天大概得像往年一樣艱難的挺過去,而撒蒙奇有吃還有住,為什麼不來?        


    沒錯,葉無鶯命人開始擴張撒蒙奇,在撒蒙奇的週邊建起了一些普通人看來有些古怪的房子。        


    這些都是簡易的木屋,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堅固耐用,不用在意外形。他帶來的人中,就有擅長建造屋子的士兵,他們西四營長時間在西陲生活,邊城百姓的不少房子都是他們幫忙建的,不管石屋木屋,都有豐富經驗。        


    至於木頭……呵呵,葉無鶯直接進了空間,那些原本需要用遊戲裡的道具才能割下的樹讓他一顆顆全給鋸了,他早就試驗過,因為遊戲的特殊性,他這種破壞遊戲規則的鋸木頭抗走樹木的方法並不會起到遊戲中原本“擴張土地”的作用,等他一離開遊戲再進去,那本該被他鋸掉樹的地方,又變成和沒鋸時候一模一樣的樹林,連樹的樣子和樹上的每一片樹葉都和剛才那棵完全一樣。這是遊戲的自我恢復性,系統有自我恢復的功能,如果不按照規矩來,只要遊戲不被破壞,它就會恢復成原本應該有的資料。        


    但是,被葉無鶯扛出去的木頭卻並沒有因此消失,最終成了撒蒙奇邊緣那一大圈整齊劃一的木屋,都是一模一樣的兩層,結實耐用,不夠美觀,但足夠遮風擋雨。        


    城市的規劃不能那麼心急,這是在撒蒙奇外建的,沒有觸犯到旁人的利益,大家頂多也就瞧瞧,並沒有出聲說什麼。按照律法,現在整個艾爾沃德的土地都是新領主的,他們也確實說不出什麼。        


    但是,很快有農人羡慕那些小木屋要比自家的破棚子好多了,這時候,新領主又發話了,可以用多於的糧食換那些小木屋來住。        


    農人對糧食的珍惜心理是天生的,他們多少年來第一次這樣“豐收”,這些糧食自然都捨不得拿出來。        


    其他地方的農人趕到撒蒙奇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秋末了,最終他們都和新領主簽了契約按下手印,然後就領來了新種子,等到這一批糧食成熟,絕大部分都要交給新領主還“房租”,但是,總能靠著新領主發下的糧食好好度過這個冬天了。        


    因為是第一年,來投靠的農人並不多。        


    當第一場初雪落下時,今年的撒蒙奇格外生機勃勃。        


    遠來的商旅想將這些少量的糧食以高價收購,卻被新領主禁止,但是,他們仍然從新領主那裡買到了一些昂貴的瓷器和絲綢,然後將他早就預定的魔力槍交貨,這也是一筆大買賣,足以讓他們滿意離去。        


    這一年冬,艾爾沃德新領主治下的領民,竟然沒有一個餓肚子。        


    兩個白袍的牧師裹緊了身上的羊皮袍子,迎著凜冽的寒風前行。        


    “已經快開春了吧,怎麼還是如此寒冷。”較為年老的那個歎了口氣說。        


    他身旁的年輕人看了看灰濛濛地天空,“就怕還要來一場春雪才會真正暖和起來呢。”        


    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顯得憂心忡忡。        


    因為對這一次的遠行並不看好。        


    萬能的神沒能庇佑他們在艾爾沃德荒原上順利前行,記得幾十年前,他們共有將近一百人來到這裡,現在只剩下了十七個,這些野蠻人並沒有信仰,甚至不願那些普通的農人擁有信仰。        


    本來越是窮困混亂的地方,越是他們傳教的樂土,偏偏艾爾沃德不是如此。        


    這片土地上的人對教會就有一種天然的敵意,當然他們也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這些人寧可相信那些狡猾勢利的魔法師,也不願意信任他們忠誠慈善的牧師。        


    最早的時候,這裡有過一座光輝神殿,甚至有紅衣主教常年駐守在此,但是,那也是教會最腐化墮落的年代,現在這兩個牧師想起來心中都有些羞愧。就是因為那段歷史,整個艾爾沃德荒原被磋磨得不成樣子,才會成為現在的荒原。當年,這裡被稱作艾爾沃德大陸,是布裡廷最繁華的地區之一,直到現在,還有一些古早的廢墟,隱約能看出昔日的繁華。        


    所以,現在的艾爾沃德,根本再沒有人相信教會了,偶爾有幾個牧師能留下,還是因為那些傭兵團和強盜窩需要人治療他們的傷勢。        


    “你說……那個新領主會接受我們嗎?”老牧師的口吻有些遲疑。        


    年輕的牧師沒說話,只看著遠方仿佛壓在他心頭的陰霾。        


    他們都瞭解過這位元新領主的資訊,哪怕在吟游詩人的詩歌中,將他描繪成天神一般的人物——        


    “他仁慈開明,他賜予食物,他給我暖和的屋子,他使我擁有火的溫暖,讓我度過凜冽的寒冬……”那些唱詞或許都是真的,但那又如何?他們可不會忘記最早的那些消息中,這位元領主有多麼的兇殘霸道,暴戾悍勇。        


    連那些魔法塔里不講道理的魔法師都低下了他們高貴的頭顱,他們能行嗎?        


    “老師,那些聖騎士什麼時候才能到?”        


    老牧師搖搖頭,“那都是教會裡的大人物,我怎麼會知道呢?我們只是收到命令趕去撒蒙奇而已,其他不是我們能夠操心的。”        


    聽說,這次還來了一個主教,他們備下了厚禮,準備去見那位年輕的新領主。        


    等到他們趕來,怎麼都要春暖花開了吧?        


    恍惚間,他們忽然間想起,不過就是去年春暖花開的時節,那些新領主才剛剛來到艾爾沃德。所有人都帶著警惕懷疑迎接著他的到來,甚至有不少人心下暗自嘲諷,並不覺得他能夠在這裡呆長,有些人覺得,他大概會很快和前七任領主一樣在這裡失去生命。        


    但是,短短一年,什麼都變了,變得讓他們都措手不及。        


    “只有一年……”他想著想著,才震驚起來,然後心更加沉甸甸的。        


    這位領主,即便不是英雄,也必然是個梟雄。        


    他們教會這一步,還是走得太遲了,或者說,原本就是個錯誤。        


    這樣的人,哪裡是好惹的?        


         


☆、第七十三章        


         


果然像他們之前認為的那樣,今年的第一場春雪,在暮色.降臨之前落了下來。        


    而且,這是一場夾雜著綿綿春雨的雪。        


    雨雪霏霏,天地一片蒼茫。        


    兩位牧師裹緊了羊皮袍子前行,哪怕是戴上了風帽,仍然覺得自己冷得瑟瑟發抖,即便是給自己刷了好幾個祝福術,仍然驅散不了這種寒意。        


    遠遠的,在他們的視線中似乎出現了一盞燈,明亮、溫暖,令人精神一振。        


    “那是……”        


    似乎是一座高塔,但等他們走近了,才發現只是一根極高的木柱,但是太高了,只比撒蒙奇的魔法塔矮上一些,木柱頂端掛著一盞玻璃風燈,正散發著昏黃的光暈。        


    “是魔法燈。”以魔晶為能源的風燈,說起來簡直讓人難以置信,魔晶可不便宜,大貴族在自己的房子裡或許會裝上那些以魔晶為能源的水晶燈,但是作為風燈?別開玩笑了……        


    “還不止一盞呢。”年輕的牧師伸出手指,指向隱約可見的另一邊。        


    整個撒蒙奇,不知道什麼時候,四個方向都有這麼一根高聳的木柱,上面掛著一盞明亮的風燈,包括魔法塔上新裝的那一盞,五盞燈一模一樣,別指望這是來自吝嗇的魔法師們,肯定是那位新領主的手筆。        


    老牧師歎了口氣,一邊感歎新領主的財大氣粗,一邊想著,當他們在漫漫風雪之中前行,看到這盞燈的光明時,對內心的慰藉幾乎在一瞬間超過了所有,“先找個地方住下吧。”        


    如果這座小城鎮上有教堂,他們就自然可以有住宿的地方,可惜沒有。        


    不過,來之前到底也瞭解過撒蒙奇,知道這座小鎮上有兩家旅酒館,供來往的商旅居住。        


    因為下了雪,天色又黑了,並沒有多少人再在街上逗留,除了一些農人憂心地去看了看去年被領主要求種下的冬麥之外,只有幾個酒鬼踉踉蹌蹌地趕回家去。        


    “吱呀”一聲,他們推開了那家相對便宜的小酒館的門。        


    燈光透了出來,他們抖落一身的雨水雪花,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溫暖。        


    酒吧內有著三三兩兩的客人,他們都穿著樸素的粗布衣衫,一看就知道是本地的農人,但是這會兒他們喝著低劣的麥酒笑著聊天,看著氣色很好。小鎮不大,偶爾有外人來,難免會有審視的目光,這對師徒一進去,裡面的歡聲笑語就停了一瞬,過一會才緩緩恢復。        


    “一間房。”老牧師對櫃檯後的胖婦人說。        


    胖婦人眯著眼打量了一下他們,才隨手丟出一個銅鑰匙,警告說,“別在這裡惹事!領主大人對待那些惹事精可從不手軟。”        


    從她口吻裡不容置疑維護新領主的架勢,老牧師就知道這位新領主已經獲得了撒蒙奇的認可。        


    短短一年的時間。        


    他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放心吧。”然後,將幾枚銅幣放在了酒櫃上。        


    這是他們的住宿費。        


    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他們走到樓上,用銅鑰匙打開了最左側的那扇門,裡面有兩張狹窄的單人床,兩把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木椅子,有一把還壞了一條腿,和一扇陳舊的木窗戶。只是一個單間,非常小,除了用來睡覺之外大概什麼都做不了。        


    但是這兩位牧師卻安之若素,他們呆過更糟糕的地方,這裡已經算是條件不錯。        


    “老師,現在怎麼辦?”年輕牧師憂愁地說。        


    老牧師歎了口氣,“只能等了。”        


    可是,他們身上並沒有那麼多錢啊,恐怕還沒等到那位主教來,就要露宿街頭了。        


    他們這些苦修士不是怕苦,而是這樣的天氣,露宿街頭那是真的有危險,而且,萬一引起了那位領主的注意,不知道會不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和胖婦人的擔心恰恰相反,這兩個明顯穿著牧師袍的傢伙相當安分,整天龜縮不出,低調得不行。        


    天氣漸漸轉暖,荒原的氣候很不錯,四季分明,夏天不會太熱,冬天不會太冷,溫度適宜,這春天也就顯得格外柔和舒適。        


    哈德菲主教就是在這時節,帶著幾個聖騎士、牧師和聖女,朝著撒蒙奇走去。        


    他們教會之中,男子有主教和牧師,女子有修女和聖女,聖女的地位幾乎等同于主教,例如這次與哈德菲同來的凱琳,就是一位聲勢挺盛的聖女,而且她姿容優美,身形窈窕,長得秀麗溫婉,瞧著要比哈德菲這個老頭子討人喜歡多了。        


    聖騎士之中有男有女,兩個女性聖騎士陪在凱琳身邊,不時指著遠處的風景說笑。        


    “快看那裡!”        


    他們一下子就震驚了,在接近撒蒙奇的地方,大片大片金燦燦的麥田正在春風中搖曳,那些被劃分地整整齊齊四四方方的麥田裡,麥穗壓得垂下頭去的麥稈密密麻麻,空氣裡飄來淡淡的麥香,與這春風相映成趣。        


    難怪他們震驚,這片大陸上從沒有春天收穫麥子的習慣,他們都是春天播種,秋天收穫,哪有在春天就收穫的?難道是去年冬天就種下的麥子麼!可是,脆弱的麥苗是怎樣扛過寒冷的冬天的?        


    “有吟游詩人將那位新領主歌頌成大地之子,傳說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有豐收,不會再有饑荒和貧窮。”凱琳柔聲說,“我原本是不信的,但是看到這些金燦燦的麥田,忽然就有些相信了。”        


    哈德菲不悅地說,“凱琳小姐,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這世上唯一的真神就是我們信奉的光明神,其餘神聖都是異端。”        


    凱琳歉然地笑了笑,卻並沒有附和他。        


    在教會之中,她的身份與普通主教哈德菲是平等的,她並不需要太顧及他的面子。        


    哈德菲卻很不高興,他一直希望教會能夠遵循舊制,恢復到數百年前的鼎盛時期。那時候,教會才沒有什麼聖女呢,聖騎士也規定只有男子可以擔任。但是後來教會蒙難,需要恢復元氣,才引入了不少女性,譬如女性的聖騎士,還和貴族聯合,讓一些貴族女子擔任聖女,賦予他們等同于主教的地位,靠著她們帶來的金錢和財富,才讓教會又起死回生。        


    教會卻也不是沒有付出的,教給她們的也是真正的神術。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紅衣主教的位置一直被守得很死,聖女沒有資格去競爭這樣的高位,包括主教也一直由紅衣主教中選出,哪怕她們再優秀,到頭來還是會被壓上一頭,這麼一想,哈德菲心裡就有些平衡了。        


    轉眼之間,他們一行人就已經進入了撒蒙奇。        


    凱琳走下馬車,看著來迎接他們的幾個苦修士,連忙上前幾步,真情實意地說,“真是辛苦你們了。”        


    她長得既好,口吻又溫柔親善,不計較他們身上的髒汙拉住他們的手,讓兩個年輕的牧師臉都漲紅了。        


    哈德菲慢了她一步,臉上都是不滿的神色。        


    年老的牧師們倒是神色平靜,“不辛苦。”        


    最早來到撒蒙奇的那位老牧師上前一步,“在這裡生活是談不上辛苦的,但是那位領主先生明顯知道我們的到來,可這麼多日子了,對我們根本視若無睹,主教大人,聖女大人,恐怕事情沒有那麼順利。”        


    哈德菲皺起眉,“我們這次是備下重禮來的,總不會有人將客人扔出門去吧?”        


    不得不說,這話說得相當有預見性。        


    他們到達那座巍峨的古堡時,不僅沉醉于古堡附近優美的景色和迷人的花香,看到的更是被修整一新的古堡那種充滿貴族氣息的雍容典雅,然而,他們就這樣被攔在古堡外,探頭也只能看到那噴水池和大片開得豔麗的玫瑰鬱金香。        


    “抱歉,我們領主並不歡迎教會的人。”攔住他們的青年神色冷漠。        


    哈德菲忍住脾氣,擺出慈眉善目的笑來,“我們這次純粹是為了拜訪,並不會打擾領主大人太多時間。”        


    “抱歉。”        


    凱琳歎了口氣,她走上前來,溫柔說,“我們只是來見領主大人一面,若是他覺得我們哪裡冒犯了他,自然可——”        


    “領主大人說了,你們現在跑到撒蒙奇來,對他就是一種冒犯。”        


    教會眾人:“……”        


    最終,他們都沒能走進古堡。        


    不過,哈德菲和凱琳也沒打算就這麼放棄,他們在撒蒙奇住了下來,準備改天再去拜訪,說不定今天只是這位領主心情不好呢?        


    然而,他們在這裡住了十幾天,仍然沒能得其門而入,哈德菲已經開始心浮氣躁起來,倒是那幾個苦修士依然很平靜,凱琳也比他淡定很多。        


    “主教大人,那位領主去了撒蒙奇外的麥田!”有位聖騎士跑進來說。        


    哈德菲精神一振,“走!”        


    他們趕緊往撒蒙奇外趕去。        


    不管怎麼說,也要和這位領主說上話才行。        


    葉無鶯這會兒確實在麥田附近,這些麥子的長勢很好,他來巡視一番,順帶想著再多開闢點農田,種植其他作物,唯一發愁的是人手太少,這些農人還太少啊!於是,他已經準備把自己手下那批人都趕來種田,羅蘭斯欠了他人情,可以讓他們傭兵團的人也跑來種田嘛,有償的,不比他們出去殺人冒險要舒坦多了?        


    司卿站在他身後,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他向來是習慣享受的人,離開了大殷,很多事情沒那麼方便了,但只要有條件,他從不會讓自己受苦。除了葉無鶯,其他人都支使不動他。        


    “你看哪裡比較好?”葉無鶯朝他看去。        


    司卿打量了一下四周,“這片荒原的條件不錯,哪裡其實都可以,如果你要擴張城市,我建議往這個方向——”        


    類似風水這種東西,雖然說不是巫的專業技能,不過司卿確實懂。        


    是的,葉無鶯已經開始打算擴張撒蒙奇了。        


    他們正在說話的時候,哈德菲和凱琳已經趕了過來。        


    遠遠的,凱琳就看到兩個青年站在田埂上,皆是一般身材高大,直到走近了,她才發現他們比她想像中還要年輕,年輕,而且俊美,只是長相不像是一般的布裡廷人,眉清目秀,眼神明亮。他們穿著上好的貴族服飾,那個佩著貴族劍的青年一看就是這片土地的領主,英挺而貴氣,充滿了鋒銳的氣質,朝人看來的時候有些冷漠,目光卻很清正。        


    另一個青年身著昂貴的絲綢長袍,神情慵懶,卻秀麗得叫人移不開目光。        


    凱琳最終,只將視線落在那位元領主身上。        


    她們這些教會的聖女,是可以嫁人的,如果留在教會中,那就要一生侍奉光明神,但脫離教會嫁人也是可以,只是從此無法再享受一切教會的尊崇地位。教會的聖女在這片大陸上是十分搶手的妻子人選,她們大多溫柔婉約,又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她們會神術,不論是清心靜氣的術法還是治癒的法門,這是教會才擁有的本事。        


    也因此,教會在貴族之中有了相當的地位,在短時間內迅速發展,畢竟有不少聖女是真正虔誠的信教者,離開了教會,並不表示她們就離開了真神。        


    若不是這樣,教會怕是早已經消亡在歷史中,或者被其他教會取代。歷史中興起的新教會也有不少,最後堅持下來的是光明教會,就因為它確實很狡猾,還不計較手段。        


    凱琳這次堅持跟著哈德菲一起來,就是因為這位新領主是她的家族給她選定的聯姻丈夫人選之一。        


    沒錯,凱琳也是布裡廷人,她出身布裡廷的大貴族家庭,但是從六歲起就被送到教會,在教會中長大,可是這麼多年,她與家族的關係一直都不算冷淡,甚至稱得上親密。        


    “領主大人!”哈德菲並不知道凱琳的打算,已經大步上前,帶著熱情的微笑,打算去與葉無鶯寒暄。        


    葉無鶯皺起眉,看到那邊教會一行人,看向身旁的談凱江,裝模作樣地問,“怎麼他們還沒走?”事實上朝身邊人眨了眨眼睛,帶著戲謔的口吻。        


    他當然是故意的,包括今天跑出來看田。        


    司卿忍不住嗤笑一聲,隨意打量了一眼那些愚蠢的教士。        


    “他們花錢住在撒蒙奇啊,來過好幾次,都被趕走了,居然還厚著臉皮賴在這裡。”回答的是一旁一本正經的徐維安。        


    他也很不高興好不好,因為他和袁式淩被派來負責農事這一塊,今天好不容易可以在葉無鶯面前好好拍胸脯吹一下工作進展,還得配合演戲先把這幾個礙事的傢伙拿下。        


    凱琳小步走著,維持著自己優雅的姿態,帶著微笑上前。        


    她的長相原本不算十分出眾,但是這麼多年在教會中養出的溫柔姿態和帶著神聖感的清麗氣質,卻比一般的貴族小姐還要迷人得多,正因為這樣,那幾個備選丈夫幾乎都對她一見傾心,甚至有兩個對她展開了熱烈的追求。        


    那邊葉無鶯已經朝他們看來,凱琳挺了挺胸,正想要說話——        


    他們之間已經到了能夠交談的距離了。        


    然後,他們就看到那位領主唇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        


    “把他們都給我丟出撒蒙奇,我一點也不想再看到他們。”        


    “是!”        


    幾個孔武有力的士兵已經朝著他們跑來。        


    教會眾人:“……”        


    聖騎士倒是想反抗一下,但是他們此次來並不是得罪這位新領主的啊!        


    “住手!你們竟然敢對主教大人和聖女大人不敬!”        


    聽聽,這正義凜然的聲音,果然還是有虔誠到“不把凡夫俗子放在眼裡”的聖騎士的。        


    “哎呦!”在聖騎士的劍剛剛碰到一個站在他旁邊的士兵時,就聽到這士兵淒厲地叫了一聲,然後直接往田埂右側倒去,這一倒眼見著竟然不動了,連那個剛才想動手還沒動手的聖騎士自己都嚇了一跳。        


    領主冷冷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好啊,教會的人好大的膽子,敢跑到我的領地上,還對我的士兵下殺手,來人!把他們統統給我抓起來!”        


    一眾教士都是有苦說不出,把憤怒的眼神紛紛投向那個動手的聖騎士。        


    “我沒——”他才是最冤枉的一個好嗎?        


    那邊年輕的領主已經走了過來,他露出一個微笑,“看來教會對我是敵非友呢,上來是要了對我十分重要的親兵的性命,你們說,我要不要替他報仇呢?哦對了,恐怕你們還不是十分清楚,我的脾氣,其實很不好呢。”        


    眾人:……        


    最終,這群教會的人被狼狽地推搡綁了起來,全部被抓,一個不漏。        


    這時候,剛剛摔在田埂下面好像失去呼吸的士兵一咕嚕爬了起來,身手那叫一個靈活,他拍了拍身上沾的泥,笑嘻嘻地說,“怎麼樣,我裝得像不像?”        


    “像像像,像極了。”        


    這眼神靈動滿身塵土的傢伙,不是阿澤是誰?        


         


☆、第七十四章        


         


哈德菲主教覺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黴,被關進地牢之後,劈頭蓋臉就罵了那個聖騎士一頓。        


    聖騎士雖然覺得自己冤枉,但是口拙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凱琳的臉色也很難看,她想不到自己與這位領主的第一次見面這樣失敗,於是也不滿地朝那個聖騎士看去。        


    “不用擔心,他既然是將我們抓了起來,應該不會怎麼樣的。”雖然心情不佳,她仍然安慰著其他人,“畢竟那只是一個士兵而已。”        


    雖然這樣說,看著陰暗的地牢,她還是感到有些不舒服。只有那幾個苦修士安之若素,反正他們在外面住的地方,還不一定比得上地牢呢。在沒有了銅幣之後,幸好有兩個善良的農人願意讓他們住在自己的窩棚裡,那裡四處漏風,地牢好歹有頂有蓋,還有一把稻草鋪地,算是不錯了。        


    這邊關著人,外面傳言像長了翅膀一樣飛了出去,越穿越誇張。        


    什麼“教會的人囂張跋扈跑到艾爾沃德就動手傷人,打死了新領主的護衛”——這算是最初版本,還不算太誇張的,傳到最後,已經變成“教會派人刺殺新領主,新領主受傷差點沒了命”……        


    這傳言越來越走樣,卻因為原主被關著而根本沒法澄清。        


    葉無鶯現在對他們卻無暇理會,春天他會很忙很忙,春天呐,可是下種的好時節。        


    “為什麼不一起殺掉呢,和魔法塔里的那些人一樣。”將種子埋下去,用術法給它催一催,幾乎是立刻就冒出一根小苗來,阿澤抬著頭,有些不解地說。        


    不得不說,跟著葉無鶯久了,阿澤也是徹底黑掉了。他原本就心思單純,甚至不辨善惡,對他而言,殺人實在算不上什麼特別會讓他感到不舒服的事情,說起來也跟吃飯睡覺一樣平常。        


    “這人與人呢,要區別對待的。”葉無鶯說,“魔法塔那群傢伙,不把他們打痛了他們永遠不會給你面子,因為他們骨子裡看不起所有人。”        


    司卿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泥土,接下去說,“至於光明教會,他們可是十分擅長裝無辜裝可憐那一套的,表面上正義凜然風光霽月,如果我們殺了他們,恐怕明天就會聽到我們跋扈囂張殘殺教士的傳聞,哦,再順帶哭一哭自己的可憐。”        


    說穿了,就是黑心白蓮花,這種不要臉起來最難搞。        


    他們要在這裡紮根下去,也不是只有暴力就夠的,但惹到他們頭上,就別指望能有什麼好下場。        


    “而且光明教會和很多貴族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真的執意要找麻煩的話,會很煩人。”謝玉歎了口氣,朝著遠方一望無際的平原看去,隨口解釋了一句之後,她又看向葉無鶯,“輕鋒什麼時候能回來?”        


    顧輕鋒被派出去清剿一個強盜窩,已經走了小半個月還沒回來。        


    “算了算也就這幾天了。”葉無鶯回答,“不用擔心,她的靈鳥之前報過訊了,一路很順利。”        


    今年春,又是一年大豐收,在這些農人都歡欣鼓舞的時候,他們對新領主幾乎有了盲目的信心,於是,零零散散有幾戶開始願意用滿倉的糧食來換城外那些修建好的小木屋了。        


    在葉無鶯的古堡裡,糧倉也已經堆滿了糧食,近期內他能夠養得起更多的人,然後,他開始徵兵。        


    領主正式的徵兵公告貼了出去,不僅僅包吃住,還能夠惠及家人,在領主治下分得土地——在哪邊幹不是幹呢?在傭兵團,又或者強盜窩裡,其實更沒有保障。普通的民眾內心深處,還是渴望能夠有安安穩穩的事兒幹的。        


    即便如此,開始的時候仍然是觀望的人多,到了天氣漸漸熱起來的時候,葉無鶯也只征到了三千多人。        


    在整個艾爾沃德荒原,大概有七八萬的人口,年頭不好,青壯比老幼容易活下來,少說也有一半以上,但是只征到三千人,可見絕大部分青壯仍然在傭兵團和強盜窩裡。        


    “輕鋒拉回來的那些人,剛好可以先派上用場。”有了葉無鶯的種子,農田可以四季不歇,一直種下去,而且這些種子很古怪,並不需要肥料,且不會因為頻繁的耕種而使土地變得貧瘠。        


    之前顧輕鋒去剿滅了一個不算小的強盜窩,殺死強盜頭子之後,剩下的那些人幾乎都投降了,這可都是青壯啊,於是,直接被拉去當種田的苦力,每天管三頓粗糧飯就行了,種出來的糧食都進了葉無鶯的糧倉。        


    “無鶯。”        


    “嗯?”        


    在古堡裡看窗外一輪圓月的時候,內心真有種古怪的感覺,窗外傳來濃郁的玫瑰花香,配合著那樣的月和這美麗的古堡,葉無鶯覺得自己就好像又穿越了一次一樣。        


    “今天是中秋啊。”        


    這些日子裡,司卿為了給葉無鶯安全感,幾乎很少到他的房間裡來,兩人的房間之間是相連的,葉無鶯唯一的煩惱就是那該死的“親近感”完全破壞了他的警覺性,換做其他人,身為九級武者的他別說事有人進入他的房間,就算是距離他的房間有一段距離都會讓他警覺,偏偏司卿哪怕走到他的床邊了,他都不一定會發覺——那種由於融合了同一來源的力量而生出的溫暖安寧實在是難以抗拒。        


    可是,他們卻經常坐在窗下,小酌一杯,聞那花香四溢,看那圓月銀輝。        


    葉無鶯有些恍惚,“中秋了嗎?”        


    原來又是秋天了,當人真正忙起來的時候,根本就會連日子都忘記。        


    “你當真不打算回大殷了嗎?”        


    “當然是要回去的。”葉無鶯微微笑了起來,“只不過不是現在。”        


    司卿看著葉無鶯的笑容,一時有些怔忪,他垂下眼眸掩飾自己的情緒。這時候的葉無鶯,已經和上輩子那個離他而去再也無法挽回的葉無鶯越來越像了,翻過年去,他就二十了,若是還在大殷,大概要為他舉行十分隆重的冠禮,哪怕上輩子他不得趙申屠的看重,這一點卻並沒有改變。        


    “是要等著你成為聖者再回去嗎?”        


    葉無鶯坦然說,“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如此。”        


    雖然事事不可能盡如他意,但如果能撐到那個時候,肯定是好事,至少誰也不能再把他當做棋子,大殷的格局太大了,他的地位又太特殊,哪怕是九級武者,照樣束手束腳,上輩子他不就是如此?只有成為了聖者,方才有新的一番天地。        


    司卿歎了口氣,輕輕說,“那好,我就陪著你吧。”        


    其實,來自巫殿的催促未必就比趙申屠少多少,作為新生的天巫,不再是一抓一大把的大巫了,巫殿的天巫都是有數的,本來就不能容他這樣在外“瀟灑”,連巫殿都不回。        


    天巫之中神經病眾多,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到底還是服從巫殿的規矩的。三大祖巫已經太多年不問世了,那些天巫知道又多了一個天巫,一個個都高興壞了,又多出一個人可以挑根擔子他們可以扔掉一部分工作了呀。        


    ……誰知道這傢伙不講規矩,都不肯回來接手工作,那些天巫就都不高興了。        


    司卿要留在葉無鶯的身邊,其實也是頂著壓力的。        


    “不然,你先回去一趟。”葉無鶯認真地說,“我們已經請到了靠譜的匠人,將靈力車進行改裝,但是我還需要更多,現有的實在是太少了,還需要回到大殷去搞一批貨。而且,最好能有一些精通靈能機械的工匠。”        


    司卿似笑非笑,“你這是有事要支使我去做?”        


    “除了你,其他人都不適合。”葉無鶯歎了口氣,“其他不管是誰,恐怕一回到大殷就被趙申屠抓住,然後立刻威脅我回大殷。”別懷疑,他絕對幹得出來這種事,別見趙申屠是皇帝,但其實為達目的,他是可以不擇手段的。        


    唯有司卿他有所顧忌不能動手,這是巫殿的天巫,並不是他可以隨意拿捏的物件。如果司卿還是大巫,他說不定還考慮一下,司卿既然已經是天巫了,即便是趙申屠,也是不能隨便動他。        


    “無鶯。”        


    葉無鶯在那濃郁的花香裡,被司卿輕輕穩住。        


    他的唇齒之間,還帶著淡淡的酒香,有些醉人,有些令他意亂神迷。        


    葉無鶯很清楚,司卿大概是這世上最知道該如何挑起他那方面感覺的人,哪怕他的手只是輕輕放在他的肩上,只是一個吻,就足以讓他喪失所有的自製力。        


    那是來自靈魂深處對眼前這個人的渴望。        


    這也是葉無鶯從一開始就格外抵觸司卿的原因,正因為司卿將自己變得不像自己,才會讓他維持長久的憎恨。可即便在重生之前,葉無鶯最恨他的那些時光裡,他們還維持著藕斷絲連的關係,不管怎麼說,葉無鶯那時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可恨的是因為司卿的緣故並不能忍受其他人的觸碰,於是,他們偶爾還是會睡上一覺,早晨起來各走各的,連話都不會說一句。        


    這種微妙的關係一直持續到那時的葉無鶯死亡。        


    剛重生的時候,葉無鶯也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擺脫了司卿,包括幼時的見面,他也是心如止水,根本不被司卿影響,他以為已經沒事了。可是,當少年時再見,當他熟悉的青春期情.潮又來困擾,他才發現沒有那麼簡單。        


    大概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他們的身體更加契合?        


    葉無鶯苦笑,發現自己並沒有比較的餘地。        


    但司卿確實很清楚怎樣讓自己徹底沉淪在這種情.潮裡,當然,葉無鶯也很清楚怎樣讓司卿失去一向令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        


    葉無鶯已經十九歲了,生日早已過去,整整十九周歲,司卿要比他大上兩歲,從很久前,他們一路相伴走來,很清楚對方沒有其他情人,不管心理又或靈魂對這種感覺有多麼熟悉,身體卻仍然很青澀。        


    這種青澀就愈加顯得迷人。        


    月光溫柔,玫瑰花的香氣絲絲縷縷,纏綿悱惻。        


    葉無鶯沒有抗拒這種渴望,他只是平靜的,任由自己的心神被感官掌控,睜大了眼睛,看著這間古堡主臥漂亮的穹頂,感覺司卿柔滑的長發落了下來,掃過他的肩頭。        


    食髓知味。        


    大抵就是這種意思,他們的靈魂和思想都記得那種感覺,於是就愈加無法拒絕。        


    在那座黑暗的巫殿裡,有葉無鶯最不想觸碰的回憶,也有那些最墮落靡豔的歲月,再之後,愛恨交纏,又藕斷絲連,他們的關係複雜到讓葉無鶯自己都迷惑,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去描繪。        


    真正打開了那個匣子,很多記憶就如同流水一般湧出來。        


    比如他深恨司卿的時候,後來莫名其妙又上了床,讓他恨得差點就要了司卿的命,他那時身體還是不好,後來躺在床上好幾個月才養好了身體。然而,仍然沒能斷得了那種關係。        


    記憶中,略帶嘲諷的眼神,和眼睛深處藏著隱約瘋狂的那個人和現在這個眼瞳深深溫柔如水的司卿重合起來,讓葉無鶯一時間有些迷惑。        


    身體有一瞬的鈍痛,熟悉而又讓他心臟緊縮,仿佛連靈魂都有些痛起來。        


    明明想著這輩子要離這個人遠遠的,他是個瘋子,而葉無鶯不想再落入上輩子那種無力的境地,就好似被一個人掌控。        


    然而現在想著,不僅僅是他掌控著自己,明明自己也掌控著他。        


    對於葉無鶯而言,司卿是戒不掉的毒癮,換做司卿看來,葉無鶯之於他,卻也是差不多的意義。        


    一旦沾染,不管幾輩子都無法擺脫。        


    重來一次,葉無鶯原本覺得並不會再有什麼新鮮感,他們彼此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包括身體的線條和肌膚相親時候的感覺。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你的身體果然變好了……”這話葉無鶯簡直是帶著咬牙切齒在說。        


    他終於意識到,這個司卿不是上輩子那個司卿了,他漸漸吸收的西荒異獸的力量不僅僅讓他突破到了天巫,還在慢慢治癒他身體裡的痼疾!要知道,上輩子的司卿真的是身體羸弱,這種羸弱使得他同葉無鶯折騰纏綿的時候總是有限度的,他也很注意不讓自己太傷到身體。        


    他媽這輩子不一樣了!        


    司卿低笑著,吻了吻葉無鶯的唇角,“放心,我會處理好一切再趕回你的身邊,不要太想我,無鶯。”        


    他的眼神說明了一切,葉無鶯相信他會以最快的速度做好在大殷需要做的事,然後趕緊回來的,這一點葉無鶯一點都不懷疑。        


    他只是哼了一聲,覺得自己還需補個眠,直接踹了司卿一腳,“滾吧。”        


    於是,司卿慢條斯理地穿好衣衫,光明正大地從葉無鶯的房間出去,迎接謝玉和顧輕鋒詭異的目光,只有阿澤還有些懵懂,他揉了揉鼻子,覺得似乎聞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氣味。        


    “我要回一趟大殷,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我順帶做的,列一張單子給我。”        


    這會兒司卿的心情格外愉悅,看面前幾個人也空前地順眼起來,換做其他時候,他才不會這麼好心。        


    謝玉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幾乎懷疑他被葉無鶯下了什麼咒。        


    呃,明明他才是會下咒的那一個……        


    “給我帶幾封信回家,”顧輕鋒反應最快,乾脆俐落地說,“還有替我置辦一些東西,我去寫張單子給你。”        


    司卿沒等到葉無鶯起來,就已經動身準備要回大殷去,說做就做,真是半點不拖泥帶水。        


    葉無鶯一直睡到午後才起來,再一次迎接了眾人詭異的目光,然而,兩個當事人真是一脈相承的淡定,壓根兒不帶任何羞惱的情緒,淡定地就好比昨夜兩人睡了一覺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實在不值一提,讓人連八卦的心思都被打擊得差不多了。        


    “我早就說過司卿遲早要動手,”謝玉笑盈盈地說,“不過鶯鶯啊,你是不是讓他得手地太容易了?”        


    葉無鶯隨口回答,“這跟他得手不得手有什麼關係!”        


    “什麼?”        


    他仿佛這才意識到謝玉的意思,平靜地說,“我的身體發育正常,也到了這個年紀,就算不是他,也是會有欲.望的,各取所需,他是最好的選擇,所以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難道身為男人還有什麼貞操可言?”        


    謝玉:“……”        


    顧輕鋒:“……”        


    阿澤震驚地看著他,這才意識到葉無鶯的意思,幾人中也只有他現在才知道為什麼早上大家看司卿的眼神這麼奇怪!這種事……也可以說得這麼坦蕩嗎?        


    阿澤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衝擊。        


    同樣震驚的還是綠歌,談凱江多多少少知道葉無鶯和司卿的關係,綠歌卻因為跟在他身邊的時間實在太短,很多事不是那麼清楚,這會兒將這件事攤開來說,讓她也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少爺……”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只能將話吞下去,能說什麼呢?本人都這麼淡定了。        


    司卿走了,艾爾沃德荒原卻一切如常,繼續豐收,徵兵,練兵,清剿遺匪,投靠他們的傭兵團從最開始羅蘭斯帶領的火烈鳥,到其餘大大小小的在這片大陸上有些名氣的,都已經到了撒蒙奇,有好幾個還是直接幹掉了原本的首領,副團長領著人投靠而來。        


    艾爾沃德荒原新領主的名聲打出去了,荒原的治安也變得越來越好,往來的商旅漸漸多起來。        


    “聽說了嗎,我們荒原也要建火車啦!”        


    這是艾爾沃德的大消息。        


    火車這東西昂貴的程度自然不用說,只有強大的國家最繁華的地區,才能建得起火車,和現代都建在相對荒僻的地方不一樣,這片大陸上的火車和火車站,都只會在最繁華的城市。        


    因此,艾爾沃德也開始修建鐵軌的消息,傳出去足夠叫人震驚。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撒蒙奇也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原本的小鎮已經擴大了不止一倍,已經可以稱作一座城市,而且房屋的建築形式有些古怪,撒蒙奇中心地帶那些低矮的建築全部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至少四五層五六層的小樓,連魔法塔都差點要淹沒在那些樓房中了。尖削的屋頂很像是王都教會的教堂,彩色的玻璃和高高的穹頂充滿了某種令人目醉神迷的華美感覺。重新休整過的街道用一種特殊的材料鋪平,踩上去堅硬平實,可以容納兩三輛馬車並行,街邊擺出了不少經營的店鋪,給城市帶來了喧囂熱鬧。        


    城市中心的繁華,再到邊緣整齊乾淨的小木屋,然後就是大片收穫豐碩的農田,在撒蒙奇的南部,甚至栽種了大片果樹,在秋天果實成熟的時候,濃濃的果香甚至可以飄到城市裡來!        


    自從那位新領主來了艾爾沃德,這裡的一切就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改變,不少回到荒原的人,發現自己的故鄉已經完全找不到原本的模樣。        


    白髮灰瞳的老人痛苦地咳嗽著,那個被他稱作小傑克的褐發年輕人趕緊給他喝了一口水。        


    “想不到,我也走到了末路。”他喃喃說著,眼睛已經徹底變得渾濁。        


    小傑克沉默不語,眼中卻已經帶著熱淚。        


    “鮑爾曼已經死了吧?”        


    “嗯,就在三天前。”        


    老人苦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嘲笑不知天高地厚的鮑爾曼,還是在嘲笑自己。        


    荒原上已經不剩下幾股力量了,他也快撐不下去了。        


    “小傑克,帶我去撒蒙奇吧。”他閉了閉眼睛,“我認輸了。”        


    小傑克嗚咽一聲撲在他的身上,卻知道他們已經沒有了其他選擇。        


    新領主來到艾爾沃德的第三年,他已經徹底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        


    成為傳說中那個強大——而且英明的領主。        


         


☆、第七十五章        


         


等到教會多次交涉,並用一筆不菲的財物將哈德菲主教等人贖回去的時候,他們已經被關了將近一年,這麼長時間的牢獄生活,幾乎要把他們關傻了,別管剛關進去的時候是女神還是男神,出來蓬頭垢面保證不能看。        


    說句實話,葉無鶯沒打算要他們的命,所以一直還是管飯養著他們的,但是地牢那種地方,就別指望有太好的清潔條件。可一旦把他們都放出來,丟進池子裡好好洗一洗,一個個都白白胖胖地被送了回去,教會才真是屁都不能放一個。        


    因為長時間被關,他們的皮膚自然是白皙的,在地牢裡又沒有什麼運動的空間,每天就扔點兒殘羹剩飯給他們,居然還養胖了!        


    要知道,這些殘羹剩飯是葉無鶯養的兵軍營裡剩下來的,為了能支撐高強度的訓練,軍營的伙食一向很好,而且是熱量很高的那種好,哈德菲主教等人養胖也就不奇怪了。        


    來接他們的教會人士本來也是想為難一下葉無鶯,好歹要哭一哭他苛待他們教會的主教和聖女,哪知道接過來一看頓時傻眼了。        


    乾瘦的老頭子哈德菲養成了個白胖的老頭兒,窈窕美麗的聖女凱琳都成了個膀大腰圓的胖女人,幾乎找不出一年前那種神聖清靈的模樣,包括所有的聖騎士都個個瞧著氣色很好——就是有點虛胖。        


    本來想要找葉無鶯麻煩的教會人士一下子就啞了火,因為根本說不出口。        


    凱琳和哈德菲重見天日的時候簡直要喜極而泣,被關了這麼久早就關得沒了脾氣,只想著趕緊離開這片土地,再也不想見到這位惡魔一樣的領主了,於是,教會和葉無鶯結了那麼大的梁子,雖然厚臉皮地仍然想要留下傳教,卻也到底不好過分。        


    最後,葉無鶯只留下了那幾個苦修士。他們在艾爾沃德已經很多年了,不僅瞭解這裡的情況,而且是真正的慈悲仁善,不僅如此,他們並不像教會那些專門來傳教的人一樣能言善道,當初他們能留在艾爾沃德,而沒有被那些勢力驅逐,說起來也很簡單,因為他們沉默而善良。        


    葉無鶯容許他們留在他的領地裡,建起一座小教堂,交換條件就是無條件給他的領民治癒身體和心靈。當然,每個月他會給小教堂少量的補貼,讓他們不至於因為貧窮而活不下去。        


    這些苦修士都很感謝葉無鶯,他們餓肚子的情況實在是太多了,也就對葉無鶯的做法更加感恩。        


    “阿伯特和撒蒙奇不一樣,”謝玉皺著眉,將圖紙攤在葉無鶯的書桌上,“你的意思是要將整個小鎮都推翻重建?”        


    葉無鶯支著下巴,“有什麼不可以呢?撒蒙奇擴大之後,那裡的人基本上都已經搬到撒蒙奇來了。”        


    “但是這個圖紙……會不會野心太大了?”謝玉若有所思,“要建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那就慢慢來,我又不著急。”葉無鶯笑了笑,“選定這裡大家都很清楚,就因為這裡可以作為我們艾爾沃德的門面,如果要來撒蒙奇,就一定會經過阿伯特。撒蒙奇現在還在急劇擴張,建設也在穩步進行,之前的圖紙已經廢了一張,需要重新規劃,至於阿伯特,不如一開始就把餅畫得大一些。”        


    這話說得是沒錯。        


    “而且,我們不缺錢。”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葉無鶯轉過頭去,“司——”卿你說呢這句話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就戛然而止。        


    謝玉帶著體貼的微笑,並沒有揭穿他。        


    外面已經是傍晚,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櫺照進古堡,葉無鶯眯了眯眼睛,聞到了濃烈的花香。        


    司卿已經走了不少日子,卻還沒有歸來。        


    他走的時候調侃說不用太想他,葉無鶯覺得自己根本不會有這種情緒,但是這些日子,他忽然間就發現,陪伴才是最真實的溫柔,如一把鈍刀,一點點磨去他那濃烈的恨意,讓自己漸漸的,習慣了他在左右,在他突然離開的時候,才意識到對這個人的貪戀。        


    不該有的貪戀。        


    葉無鶯很快清醒過來,有條不紊地將一道道命令頒佈下去。        


    他一直是個很合格的領主,冷靜而且自律,幾乎從不為感情所左右。        


    “少爺,金德利克求見。”        


    “金德利克?”他看向顧輕鋒。        


    顧輕鋒點點頭,“最後一支還頑存的強盜的首領,他們這股力量很狡猾而且頑強,不像是其他強盜窩那樣好對付。聽說這位金德利克,本來也是一位沒落貴族,他們將艾爾沃德深處那幾個小鎮經營得還算不錯——不過近一年也被我們打擊得比較狠。”        


    他們的分工還是很明確的,葉無鶯和謝玉負責整個領地的發展統籌,顧輕鋒則是外出征戰,阿澤偶爾會跟著顧輕鋒一起去,上一次那一戰阿澤受了點傷,這會兒正在房間裡修養,不過以他的體質,大概三兩天就可以活蹦亂跳。        


    “讓他進來。”        


    不比傳聞中的強勢冷酷,葉無鶯的眼裡,這位金德利克只是一個瘦弱蒼老的垂暮老人,他的身旁跟著一個褐色頭髮的年輕人,他正以複雜的神色打量著葉無鶯,然後為了不失禮,很快就深深低下頭去。        


    他們是來投降的,並不是挑釁。        


    這些事一般都是交給謝玉處理的,葉無鶯只是見了他們一面,淡淡地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在處理降兵這件事上謝玉很有經驗,她甚至可以說是精通恩威並施的手段,讓這些降兵很快就能派上用場。        


    大殷的秋已經帶上了些許寒意,而且因為他們的帝王最近心情不好,京城頗有點風聲鶴唳的意思,連平時有些趾高氣揚的世家們都低調了很多。        


    趙申屠生氣的真正原因只有很少人知道,譬如這會兒正優雅地剪著新鮮秋菊,準備插一盆漂亮的秋菊雅意給母后送去的趙弘語。        


    “他還真是聰明。”她微微一笑,輕輕說。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年輕秀美的少女,聽她這麼說了,不禁抿了抿唇笑起來,“卻也未必,這樣惹怒聖上哪裡是好事,等他回來,說不定大勢已定。”        


    趙弘語搖搖頭,歎了口氣,“哪裡是這麼容易的事,我那父皇若是一個好哄的人,我身為嫡女怕是早就被封太子了。”她略帶嘲諷地笑了笑,“在他心裡,恐怕這些身份地位都是狗屁。唯有力量才是真的,而我們剩下的幾個兄弟姐妹中,唯有那人一個是金雷真武體。”因為趙申屠本身出身也不高,他又根本不喜歡那個個性冷淡的皇后,對於趙弘語也沒有多少親近的意思。        


    少女皺起眉,“可是他的身份是個大問題。”        


    “在我那父皇心裡這哪裡是什麼大問題,”趙弘語輕輕一笑,“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將他認祖歸宗。你是不懂我們趙家的,如果他是個普通體質的人,怕是還有點麻煩,身份肯定會遭到點質疑,但他偏偏是個金雷真武體,只憑這一點,誰也不敢質疑他到底是不是趙家人。”        


    “那——”        


    趙弘語平靜地說,“不過也不用太著急,現在大家都知道他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所以我們早就說好,只要他一回大殷,就集合一切可以集合的力量——殺死他。”        


    她說出這樣驚心動魄的話來,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優雅地又插上一支菊花,仿佛剛才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天氣。        


    少女心中一驚,她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他們這些皇子皇女,哪個背後沒有一兩個聖者賢士?她說出這句話,就表明了葉無鶯只要敢回大殷,就會遭到這些人的圍攻。        


    不管趙申屠事後多麼震怒,若是他的死已成既定事實,又是所有皇子皇女集體幹的,法不責眾,他是真腦殘了才會將自己所有的子女都拉出去給葉無鶯償命。        


    這一招真是毒辣至極,而且幾乎並無後患。        


    不過,再如何也要等到葉無鶯回來再說,他現在天高皇帝遠,連趙申屠都對他無可奈何,趙弘語也不會傻得派人千里迢迢去對付他——這會兒那邊肯定已經是葉無鶯的地盤,她才不會送人白白去給葉無鶯糟蹋。        


    “對了,之前讓你查的那件事查得怎麼樣了?”        


    少女趕緊說,“我們的勢力進不了巫殿,但是他聯絡的那幾個世家已經查清了,他購買了大量的靈力車。”        


    “靈力車?”        


    “嗯,不僅是靈力車,還有一些靈能機械,甚至他在找精通靈能機械的匠人,開出的條件非常豐厚。”        


    趙弘語拿著剪刀的手一停,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有時候我真佩服我這位兄弟,能夠支使一位巫這樣死心塌地地為他做事,尤其現在他已經是一名天巫了,簡直叫人害怕。”        


    因為司卿的存在,他們幾兄弟不得不花大代價請了巫殿中的巫定期為自己檢查,是否已經中了某種巫咒,而這預防的手段在司卿成為天巫之後變得毫無用處——除非他們也能請到天巫替自己檢查。但巫殿的天巫那是什麼人物,連趙申屠的面子都不一定會給,更何況他們這些小輩。        


    所以自從司卿回到大殷,他們兄弟姐妹幾人都很有些憂心忡忡,就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著了道。在司卿回到京城的那天起,他們就全部龜縮不出,根本不敢出門,想想還真是憋屈。        


    但到了他們這樣的地位,能屈能伸不過是最基本的技能,實在算不上什麼。        


    這也是他們迫切想要殺死葉無鶯的原因之一,有這樣的支持者,他們幾乎是天然地處於弱勢。巫殺人的手段從來詭秘莫測,若是真正到了奪位的時候,他想要一個個將他們殺死,其實並沒有那麼難。        


    哪怕趙申屠這會兒春秋正盛,但是這樣的敵人一旦壯大起來,恐怕根本沒有他們立足的餘地了。        


    “殿下,需要給他製造點麻煩嗎?”少女問。        


    趙弘語瞥了她一眼,“如果想這樣明擺著得罪一名天巫的話,盡可以去。”        


    少女訕訕的,頓時不敢再問。        


    司卿看著手上長長的單子,頓時後悔自己一時好心。只需要將無鶯交代的事辦好了不就行了?偏偏還要多嘴一句,將那幾個人的要求也捎帶上,簡直浪費自己的時間,        


    “大人,皇使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了。”一個下僕不安地說。        


    司卿哼了一聲,“讓他繼續等。”顯然,他對趙申屠的觀感也沒那麼好。        


    上輩子的事趙申屠也不是沒有責任,如果他真的想要護著葉無鶯,根本沒理由護不住。不過那時候,他確實也沒那個心去護葉無鶯,因為還有個趙弘毓,這個在趙申屠跟前長大的皇子不僅資質出眾,身份不存在任何問題,而且聰明伶俐,很得他的歡心。與趙弘毓相比,那時候的葉無鶯根本沒有多少優勢。然而,司卿也很清楚,不過是趙申屠根本不瞭解葉無鶯而已,趙弘毓那樣陰險幽暗睚眥必報的性格和表面上的優雅寬厚風光霽月截然相反,哪裡都比不上葉無鶯半點。        


    不過,最終他還是去見了趙申屠一面。        


    “讓那小子趕緊給我滾回來。”趙申屠冷冷說。        


    司卿冷笑,“滾回來給你那幾個混蛋子女聯合起來要他的命嗎?”他立刻反唇相譏。        


    趙申屠略皺了皺眉,“必要的磨練不能少,但是我不會讓他真的出事。”這已經算得上是他的承諾了。        


    司卿卻不買帳,“磨練?”他幾乎要笑出聲來,“你那些子女背後那麼多的聖者賢士,他一旦回來,肯定會遭到圍攻,難道你還能派一堆的聖者賢士天天守在他身邊?哦,即便是你下了命令,那些心高氣傲的聖者賢士又怎麼肯?對於你來說,從聖者的圍攻之下逃走大概也算是必要的磨練?”        


    趙申屠一時語塞,竟然找不出話來反駁,“他已經是九級武者了,又不是三歲娃娃。”他是真有些不悅了,因為司卿的口吻太不客氣。        


    看了看趙申屠的面容,司卿發現眼前這個薄情冷酷的男人哪怕和葉無鶯長得再像,本質上也是截然不同的人,他的無鶯,怎麼都不可能對自己重要的人這樣輕忽無情。        


    “所以,別想要掌控他,無鶯是有思想的人,他不願意在你所謂的磨練下出生入死,一個不小心就丟了性命。”司卿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那邊有同樣廣闊的天地,未必就輸給大殷多少。你說,你有什麼條件能夠使得他回來呢?那裡他可以成為獨一無二的王,沒有你這樣試圖壓制他掌控他的人,沒有一心想要殺死他陰謀詭計層出不窮的‘兄弟姐妹’,他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構建只屬於他的勢力。和那裡一比,大殷著實沒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        


    趙申屠眯了眯眼睛,“獨一無二的王?”        


    司卿微微一笑,“是啊,獨一無二的王。他在那裡已經有了自己的領土,有了領民和只忠心于他的下屬。他可以在那裡開疆拓土——說句實話,他將來,未必就看得上你的位置。”        


    這話說得實在太過大膽,大膽到有些驚世駭俗了,連趙申屠身邊那兩個宦官都滿臉驚駭地朝司卿看來。        


    司卿輕飄飄地看了其中一個一眼,雖然趙申屠心中未必不清楚,那個是皇后的人,消息恐怕很快就會傳到趙弘語那裡去。但是司卿並不在乎。        


    這些皇子皇女和葉無鶯不一樣,他們牽扯的勢力太多,本身顧忌也太多,根本不可能像葉無鶯一樣孑然一身,跑到另外的地方去開疆拓土。        


    等司卿離開皇宮的時候,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忽然沖過來,抬頭朝他一笑,那個笑容單純天真,質樸到好似不知世的孩童。        


    “殿下!”一個宮人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急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司卿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趙弘毓。        


    這輩子他已經再沒了上輩子那滿眼的算計,而是純然猶如一張白紙。單瞧他衣著乾淨,皮膚白皙,身材高挑,可見並沒有受到多少委屈。也是,他這樣的傻子,恐怕根本不會被那些爭權奪利的兄弟姐妹放在眼裡,反倒是安全不少。大殷還不至於養不起一個智力低下的皇子,他活得或許比上輩子還要自在——        


    雖然這絕對不可能是驕傲的趙弘毓想要的。        


    司卿微微笑了笑,再沒有去看趙弘毓一眼。這輩子,再也不需要將這人放在眼中。        


    直到初冬時節,司卿才將所有的事辦得差不多了,準備回到艾爾沃德去,這一回,不僅是他自己去,還帶上了不少人,陳氏兄弟已經從西荒趕了回來,除了他們之外,青素將手上的事移交給副手,也準備隨著司卿去那片遙遠的大陸。她對葉無鶯實在是放心不下,而且她這樣的內務人才,確實也是葉無鶯需要的。        


    仍然是從盛喙城的傳送陣,直接傳送到了那片熟悉的樹林裡,這裡葉無鶯一直派人駐守保護傳送陣,司卿這次帶了專門的靈陣人才來,就是準備將這個傳送陣移到艾爾沃德去。        


    新來的青素、陳氏兄弟,包括幾位靈能機械的大匠師,和他們的學徒都很有些好奇地看著這片大陸。        


    所有的的靈力車都裝在司卿的巫木空間裡,他還帶著好幾個儲物戒指,將需要帶的東西全部裝上,包括大量的瓷器絲綢茶葉和香料,所以這會兒他們輕身上陣,很快就進入了布裡廷的地界,然後就開始聽到關於葉無鶯的傳聞。        


    “艾爾沃德的那位新領主當真太厲害了。”        


    “是啊,聽說連金德利克都已經投降了,這麼短的時間,荒原上已經沒有什麼其他大勢力了。”        


    “真想不到我們布裡廷還有這樣厲害的貴族老爺,聽說他是一位十分英明的領主,在他的治下就沒有饑餓和貧窮呢!”        


    “我聽說隔壁老約翰一家已經決定去艾爾沃德荒原謀生活了,他家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現在艾爾沃德的新領主正在招修鐵軌的匠人……”        


    “哎,你是不知道,我兒子前陣子剛才從艾爾沃德回來,聽說阿伯特已經徹底變了樣子,要建一座天上之城呢!”        


    “天上之城?”        


    “難道說吟游詩人的唱詞都是真的,這位新領主是天神之子嗎?”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動盪的布裡廷到處都是艾爾沃德荒原新領主的傳說,然後,因為戰爭而活不下去的人,開始紛紛朝著荒原跑去,他們現在寄望的不過是一片穩定的能夠庇護他們的土地。        


    等到司卿帶著人回到艾爾沃德荒原的時候,這裡已經下了第一場雪,白茫茫的荒原和一碧如洗的天空構成了相當乾淨的美景。        


    “你回來了。”葉無鶯騎在馬上,親自來接。        


    司卿笑了起來,“我回來了,無鶯。”        


    他抬起頭,看著背光的葉無鶯,發現了他眼中的複雜。        


    他下了馬,走到了司卿的跟前,司卿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臂,緊緊地抱住葉無鶯,然後在他的耳邊輕輕說:“我發現,人總是容易得寸進尺的。”        


    葉無鶯一怔,“什麼?”        


    “很久以前,我已經能夠容忍長久以來見不到你的思念了。”上輩子葉無鶯永遠離開之後,他日日深受折磨,這種折磨伴隨他幾年,然後,他終於撐不下去,因為病痛和思念的折磨也離開了這個世界,後來重生,幼時短暫地見過一面也能支撐他幾年相思。        


    司卿歎了口氣,“可是現在不行了,無鶯,我很想你。”        


    長久的朝夕相處,讓他也變得貪心起來。        


    離不開,走不掉,哪怕葉無鶯待他永遠帶著一層隔膜,只需要能見到他,都是一種無言的幸福。        


    他只是——再也不想忍受相思之苦。        


    那種痛苦猶如跗骨之蛆,讓他渾身連骨頭裡都酸痛難忍,比驟然目睹葉無鶯永遠離開的錐心之痛,都比不上長久歲月裡綿如細絲的陰疼酸苦,那是連時間都無法治癒的痼疾。        


    他一直抑制著自己對葉無鶯的貪念,可是仍然忍不住得寸進尺。        


    想要的,竟然是永遠相伴,再不分離。        


         


☆、第七十六章        


         


不管司卿表現得如何“矯情”,葉無鶯都難得地沒有嘲笑他,其他人更是努力對他的舉動視而不見,最驚訝的反而是青素,她當然是知道司卿對葉無鶯有心思的,畢竟跟著葉無鶯在京城待了那麼久。但是,她顯然沒想到跑到這片遙遠的大陸來,司卿會變得這樣肆無忌憚。        


    在去西荒之前,葉無鶯和司卿的關係還停留在淡淡的君子之交,哪怕司卿表現得再明顯,他們確實可以稱得上毫無私情,真正關係突飛猛進是從西荒開始的,而青素既沒有跟去西荒,連這裡都是現在才來。        


    而她的到來,真正有危機感的是管家老桑迪,他發現這個年輕女人來了之後,幾乎再不需要他做什麼了,她的效率高得不可思議,並且對領主大人的一切需求都瞭若指掌。        


    老桑迪立刻意識到,這位才是領主大人之前的家庭管家,有這樣優秀的管家,恐怕領主大人本身絕對是大貴族出身。        


    不過,哪怕她接手了老桑迪的工作,卻並沒有排擠老桑迪,事實上她的一切行為做起來都叫人感到如沐春風,並不會讓老桑迪感到不舒服。        


    能有這樣一位英明的領主讓他服侍,已經讓老桑迪感激涕零,看那堆滿了糧食的糧倉,和美麗高雅的花園,連他們這些下人都能享受相當美味的一日三餐,怎會不讓他心生感激?        


    每天要處理的內政交給青素和謝玉之後,葉無鶯確實一身輕鬆,帶著司卿從大殷弄回來的大工匠,開始研究新的動力機械。        


    大殷的靈能機械已經發展得相當完善了,哪怕像是葉家那種末流世家,都有相當完備的靈能機械系統,一般的世家都具備這樣的能力。但是局限性也是顯而易見的,靈能機械不可能惠及平民,因為它昂貴精巧,完全就是世家大族獨霸的玩意兒,連士族想要玩這樣的東西,都未必玩得起。        


    而這片大陸卻不同,它已經發展出了蒸汽動力,甚至連電力都已經有了最基本的雛形,可惜因為魔法動力的霸道根本得不到發展,甚至可以說處於被抑制的階段。然而不管是以魔法為動力,還是以蒸汽為動力,它的機械化水準都停留在相當初級的階段,遠遠比不上大殷。        


    大殷有機械技術,這片大陸有動力技術,以葉無鶯在現代生活了那麼多年的見識,並不需要他來發明創造,只需要提出一些設想,這些匠人就能夠做得相當優秀。        


    再有就是顧輕鋒和阿澤負責的軍營,如果不是看在那豐富的伙食份上,那些投奔而來的傭兵團和昔日強盜未必能撐得下那麼大的訓練量,而日子一天天過去,日積月累之下,他們的思想也在發生著改變,尤其領主派了三位老師來教他們讀書認字之後。        


    “什麼,你要辦學校?”謝玉拍了拍額頭,“好吧,我知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我們現在已經很忙很忙很忙了,於是還要增加工作量?”        


    葉無鶯從書架上取下一卷羊皮紙,“這是之前就做好的關於阿伯特建設的圖紙,我的計畫中在這裡就是要建一所學校的。”        


    “所以?”        


    “而且,我打算讓我的領民——正式經過戶籍登記的,所有領民中年滿八歲的孩童都免費入學。”        


    謝玉很明白他的想法,但仍然冷酷無情地說,“即便這樣,恐怕也沒有多少人願意送他們的子女來,他們想的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已經能夠幫家裡幹農活了。”        


    司卿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因為謝玉說得其實是很現實的事,但是難免太不給葉無鶯面子。        


    然而他們這群人之間,確實從不講究什麼面子。        


    “所以我打算頒佈一道政令,每家每戶只要有一個孩子上學,可以每月補貼一定量的糧食。”葉無鶯說,“等到時間長之後,他們看到了入學的好處,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取消這條政令。”        


    司卿拍了拍手,“利誘,肯定是可以的,但是,明明是為了這群愚蠢的平民好,還要倒貼他們,總讓人覺得不那麼舒服。”        


    話是這樣說,但是,當人無知到一定境界的時候,唯有利誘才能打動他們的心,而最簡單的,就是以他們想要的東西利誘。        


    “我們不能所有想入學的孩子都收,”謝玉的考慮仍然十分冷靜,“要看資質,我們只要資質好的孩子,免費入學,不限定我們艾爾沃德的戶籍,只要是想入學的,我們都不收學費。但如果是艾爾沃德的領民,測過資質達到最低線的,一旦入學將會得到固定補貼,若是拿到獎學金,更將會有豐富的獎金。”        


    “就這麼辦吧!”葉無鶯拍板。        


    這樣的日子對葉無鶯而言,其實是堪稱悠閒的,司卿已經將所有之前在西荒投靠他們的世家子都帶了過來,美名其曰給他們鍛煉的機會,將所有需要做的事分拆再分派給他們,再多的事都會變少了。        


    能挺得過西荒艱苦的世家子,再怎麼說也是自小精心培養出來的世家子,心性能力都還是過關的,有了給他們表現的機會,也很願意去幹,於是,艾爾沃德荒原上,正在發生更大的改變。        


    葉無鶯滿身大汗地回到空間,儘量平息身體裡湧出來的情.潮,他不想讓司卿全然掌握主動,但是自從司卿回來之後,他們做.愛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讓葉無鶯有些無所適從。他回到這令他感到安全的空間,聞到的是熟悉的甜美果香和誘人的餡餅香氣,自從他晉升到九級之後,任錦對他而言連磨煉劍技的作用都失去了,這樣一個勾結蠻族本來會害了張將軍性命的傢伙本來就死不足惜,他將他拎出去交給顧輕鋒手刃之後,空間就又恢復了寧靜,只剩下他一個人。        


    練了一會兒劍,遊了一會兒泳,再摘了一些新鮮蘋果和櫻桃,準備帶回去給大家吃,他離開了空間,終於下了一個決定。        


    “我會閉關三個月,”他笑了笑,“這段時間如果有什麼事,你們應該都能處理了。”        


    “閉關?”顧輕鋒有些驚訝,“可是你現在並沒有突破的跡象啊。”        


    葉無鶯點點頭,“沒錯,我閉關是為了穩定心境,這些年來我在晉級上有些急功近利,這麼快到九級看著是件好事,事實上有心境不穩的危險。”        


    眾人都點點頭,沒錯,葉無鶯的升級速度有些太快了,快到叫人有些擔心。        


    謝玉爽快地說,“那行,你儘管閉關去吧,事情都交給我們,肯定沒有問題。”        


    只有司卿眯了眯眼睛,心中冷冷說了一句“騙子”,他沒有在明面上拆葉無鶯的台,而是當大家都離開之後,才看著葉無鶯,“到底是為什麼?”        


    別騙人了好吧,其他人會有心境不穩的擔憂,但是葉無鶯怎麼都不可能會有的,他上輩子就已經是九級武者了,還擔心心境不穩?騙誰!        


    葉無鶯轉過頭去,沒有回答他。        


    司卿歎了口氣,“是因為我?”        


    不得不說,他還是有些傷心失望的,猜到葉無鶯的心理之後,幾乎讓他呼吸一窒。        


    葉無鶯看向他,認認真真地回答,“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需要好好冷靜下來想一想。”        


    “想什麼?想著怎樣不再和我上床,還是想著怎樣和我徹底斬斷關係?”葉無鶯說自己需要好好冷靜下來想想,司卿卻覺得自己冷靜不下來了。        


    重生之後,這輩子他花了那麼多的時間那麼多的精力,才能走到這一步,才和葉無鶯能維持這樣的關係,如果告訴他一切都是白費功夫,葉無鶯還是決定徹底離開他,司卿覺得自己承受不起這樣的未來。        


    葉無鶯見他這樣患得患失,反倒笑了起來,“喂,你為什麼不覺得我是冷靜下來要想一想,斬斷過去的仇恨和顧忌呢?”        


    司卿一怔,隨即苦笑,“因為我根本沒有自信你會放下仇恨。”        


    是的,他沒有自信。司卿這個人看上去對什麼事都充滿了自信,唯獨對葉無鶯,對他的事,根本就自信不起來。        


    葉無鶯沉默了一會兒,其實他也沒有自信,但是,他仍然帶上了笑容,“我只是需要想一想,也許三個月之後什麼都不會改變。司卿,你也需要想一想,你對我這樣執著,到底是有多少因為上輩子的遺憾,還是說,你……仍然愛我。”        


    這是葉無鶯心底裡最介意的一件事。        


    司卿這個人說得難聽點就叫固執己見,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但換個說法,卻可以說是完美主義者,他的人生拒絕失敗,絕不是那種會給自己留下遺憾的人。        


    兩輩子他最大的遺憾恐怕就是葉無鶯,曾經甜蜜纏綿,心靈相通,又因愛生恨複雜難解,最後還經歷了徹底失去的錐心之痛相思之苦。        


    恐怕最大的遺憾,就是葉無鶯這個人。        


    不得不說,葉無鶯對他的瞭解也是十分透徹,所以,他才會說出這句話,看到司卿被這句話驚得徹底愣在那裡,葉無鶯又有些失望,輕輕歎了口氣。        


    果然,是有這方面的原因在的。        


    “各自冷靜一下,給彼此一點時間。”葉無鶯輕輕說。        


    他正想回到空間裡去,卻被司卿猛然間拉住,一個炙熱激烈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這輩子每一次司卿吻他的時候,都是很溫柔的,哪怕是帶著濃烈情感的溫柔,那也是溫柔。可是這個吻,卻充滿了攻擊性,似乎要掠奪葉無鶯的一切,霸道、固執、熾烈。        


    葉無鶯並不是被動的人,他被這樣的吻勾出本能的反應,於是,他開始反攻,以同樣充滿攻擊性的唇舌來回擊。        


    曾經,他們有過很多次這樣的親吻,互不相讓,激烈到似乎想要將對方整個吞進肚子裡去,這樣的交鋒其實沒有多少濃情蜜意,卻充滿了互不相讓的男性本能。        


    “不管是因為什麼,有區別嗎?”司卿喘息著,咬牙開口,“我只知道,我想要的是你,這種感情快要逼瘋我了,可是你給的回應卻那麼少!所以,我更喜歡在床上的你,那個你很真實,而且會給我一種錯覺,你也像我愛你那樣愛我!”        


    或許上輩子,就是基於這樣的不甘心,他人的挑撥不過是個藉口,司卿要的就是那樣在床上與他纏綿時失去理智的葉無鶯,那會讓他覺得不僅僅是自己為眼前這個人瀕臨瘋狂。        


    葉無鶯推開他,冷笑著說,“你這個瘋子!”        


    “難道你第一次知道我是瘋子嗎?”        


    葉無鶯不想理他,直接進了空間。        


    平復心跳,享受陽光。        


    有時候並不是真的他回應少,而是正常人的感情和瘋子肯定是有點差距的,他那時候不愛司卿嗎?不,他愛的,因為是第一次愛上一個人,到底有些笨拙,有些羞於啟齒,但他是真心的,這種真心也是出自濃烈的愛意。        


    可是,司卿卻覺得不夠,怎麼都不夠。        


    於是,最後發展成那樣的悲劇。        


    “瘋子。”葉無鶯輕輕說著,閉了閉眼睛,忽然想起第一次與司卿見面時,那個秀美矜持的少年,帶著優雅從容的微笑站在那裡,高高在上,纖塵不染。        


    他忽然就想起現代時候的一個詞,那時候,他以為司卿是遠不可攀的高嶺之花,其實這個判斷並沒有錯,對於別人而言,司卿就是,他永遠帶著淡淡略帶嘲諷的微笑,俊美秀麗風姿迷人,為他神魂顛倒的男女不知凡幾,可是,他卻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為什麼到最後變成這樣了呢?葉無鶯微微迷惑,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獨自在空間裡住三個月,對於葉無鶯而言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這裡什麼都好,陽光充沛,不愁吃喝,甚至在他的私人小鎮上,有潔白的沙灘和碧藍的海水,用來度假都不差了。        


    三個月的時光轉瞬即逝,等他回到現實的時候,艾爾沃德荒原已經入了夏。        


    一見他回來,謝玉簡直是的大大地送了口氣,“你總算回來了,”她揪住葉無鶯的衣服,“趕緊去管管你家司卿!”        


    “……他怎麼了?”        


    一旁阿澤和顧輕鋒都用一種看救星的眼神看他,“趕緊的趕緊的,你再不回來他就要將大家都逼瘋了。”        


    司卿的破壞力是相當強大的,本來葉無鶯在的時候,他整顆心整個人都圍著葉無鶯打轉,其他人對他也就沒有多少其他看法,葉無鶯在的時候,甚至可以忽略他的意見,反正葉無鶯說什麼他都會說好。可是葉無鶯一旦不在,呵呵……根本沒人制得住他,整個人脾氣又特別壞,陰晴不定到幾乎要將所有人逼瘋。        


    軍營裡的士兵們快被他折磨慘了,顧輕鋒根本攔不住他,古堡裡也被他折騰得一團糟,謝玉和青素都管不住他,阿澤在這三個月裡更是經歷了地獄,每天被迫和司卿的巫偶進行“親密接觸”,硬生生把他這個八級煉氣士操練得死去活來恐怕距離九級都不會太遠了。        


    短短三個月啊!        


    阿澤痛苦得特別想死……為什麼老是針對他,他到底犯了什麼錯。        


    葉無鶯聽完大家的報告簡直哭笑不得,等他找到司卿的時候,他正在古堡的閣樓裡曬太陽,懶洋洋地翻著一本厚厚的魔法書籍,估計又是從謝玉那裡搶來的。        


    “你回來了。”看到葉無鶯,司卿只是淡淡說。        


    葉無鶯在他對面坐下,知道這傢伙又開始鬧脾氣了,“嗯,我回來了。”        


    司卿見葉無鶯比他還要平靜,頓時滿心不爽快,但是仍然坐直了身體問他,“想通了嗎?”        


    葉無鶯只是看著他。        


    窗外的風吹了進來,將那厚重的魔法書書頁吹得嘩嘩響。        


    反正葉無鶯是想不通,大夏天的還跑來曬太陽,這是有毛病吧。        


    司卿卻直接湊過頭來,在這帶著玫瑰花香的微風裡,輕輕吻了吻他的唇,“如果你不拒絕我,我會多想的,你知道,我這人總是很貪心,而且容易得寸進尺。”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葉無鶯簡直要笑起來,他誠實地回答:“沒想通。”        


    “什麼?”        


    “我一直就在想啊,那些故事裡說‘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清楚’,然後時間過去,就真的能想清楚嗎?”葉無鶯輕輕,“反正給我三個月,我是沒想清。”        


    司卿:“……”        


    天氣炎熱,古堡裡卻顯得有些陰涼,司卿曬著太陽仍然沒有出汗,他的皮膚白皙,在金色的陽光裡白得近乎透明,聽到葉無鶯的回答,他有些惱怒地說,“那你這三個月到底幹什麼去了?”        


    “……大概可以說是度假?”        


    司卿沒聽懂度假的意思,卻並不妨礙他知道葉無鶯在說什麼,他氣呼呼地說,“既然想不清,為什麼不早點回來?”        


    “我早點回來了啊。”        


    “什麼?”        


    葉無鶯認真地回答,“比三個月的期限早了兩天。”        


    司卿:“……”特麼不想和他繼續這麼幼稚的對話了!        


    “對了,有個問題一直忘了問你,你的身體……是徹底好了嗎?”        


    司卿愣了一下,想不到葉無鶯忽然轉到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他才冷冷回答,“沒有。”        


    “沒有?”        


    “只是減輕了絕大部分,”司卿回答說,“長久下去應該能好,但是沒那麼快。”        


    “哦。”        


    然後,兩個人就沒再說話,只是感覺柔和的夏風從窗外吹進來,吹亂了他們的頭髮,濃郁的花香絲絲縷縷,帶著某種纏綿悱惻的味道。        


    他們在閣樓裡自然而然地開始親吻、撫摸、做.愛。        


    等回到下面的書房時,葉無鶯看著精神奕奕,司卿也恢復成了三個月前的模樣,帶著漫不經心的神情,目光永遠在葉無鶯身邊打轉。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只求葉無鶯別再離開,司卿一打開大魔王的封印,所有人都承受不住啊!        


    “阿伯特的建設怎麼樣?”葉無鶯一來就問。        


    謝玉爽快地回答,“一期已經建設得差不多了,要去看看嗎?”        


    從去年開始建設,到現在才完成一期,這速度不能說快,卻也不慢了,特別是以這個世界的建設速度來說,可以說是效率相當高。        


    “當然要去看看。”        


    頂著烈日,從撒蒙奇到阿伯特其實並不需要很久,吃過午飯之後,還不到傍晚,他們就看到了籠罩在金色陽光中的新城市。        


    比起撒蒙奇逐步擴建的方式,阿伯特是徹底推掉了整座城市,然後從頭開始建設,在這裡兩班倒日夜不停建設著的是被顧輕鋒抓來的強盜們和一些重刑苦力,他們作的惡即便是再善良的人恐怕都不會給他們多少改過自新的機會,更何況葉無鶯自問一點都不善良。        


    他們是被以透支的方式在用鞭子驅趕著建起這座城市的,所以地上流著多少血淚他是不在乎的。而謝玉上輩子就深具管理這種特殊“勞工”的經驗,所以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        


    於是,一期工程就這樣建成了。        


    所有的房屋都是按照現代的標準來的,高樓大廈,寬闊街道,又多用玻璃,所以在陽光下看來就愈加顯得有些光怪陸離。        


    “之前工匠已經研究過我們的設想建議,最後安裝的是以靈石為動力的上下梯,”不能稱之為電梯之後,謝玉也想不出怎麼來稱呼這種仿造電梯只是以靈力為能源的“小盒子”,它沒有多少技術上的難度,只是想法堪稱新奇,“綠化也是我親自盯著的,城市規劃上面,綠化的覆蓋率比我想像中還要高一些,因為這裡實在是不缺花草樹木……”        


    謝玉仍在說著,葉無鶯一邊聽,一邊看街道兩旁空蕩蕩的房子,乾淨通透的落地窗讓裡面的空間清晰可見,這些沿街店鋪還沒有開起來,但已經初具模型。        


    “不過,現在最大的麻煩是——”謝玉看向葉無鶯,“為了建造這座城市,我們的財政已經赤字了。”        


    也就是說,那麼大筆的財富,都被扔在了這座城市裡。        


    葉無鶯笑了起來,“沒問題。”他缺什麼都不缺錢啊,空間裡移植進去的兩條靈脈,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生產著靈石,空間那根本不科學的土地可以讓所有的作物幾分鐘幾小時就成熟,對於靈脈而言,生成靈石的速度也與現實中截然不同。        


    再加上可以無限生成的糧食,以及從西荒異獸那裡搶來的寶石金銀。        


    所以,他真的是缺什麼都不缺錢,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富有的人嗎?        


    大概是沒有的。        


         


☆、第七十七章        


         


葉無鶯等人在看阿伯特的時候,也有新的商隊第一次來到艾爾沃德荒原,在一期工程結束之後,阿伯特終於開始向外人開放。        


    商隊遠遠的就看到指向阿伯特的標識,“我們去那裡補給一下吧?”首領問向當地的嚮導。        


    嚮導熱情地說,“阿伯特是我們領主新建設的一座城鎮,連我之前都沒有去過呢。”        


    “是嗎?”或許是因為嚮導都沒去過,反而讓這位首領有些猶疑,事實上如果不是聽說艾爾沃德有珍奇的瓷器和絲綢,僅此一家別無分號的那種,他們根本不會千里迢迢趕到艾爾沃德來。        


    “自從領主來了之後,我們艾爾沃德真是發生了做夢都想像不到的變化呢。”這位年輕的嚮導皮膚黝黑,他常年以給商隊做嚮導為生,因為他不僅長得面善,而且能言善道機靈多變,是艾爾沃德很知名的一位嚮導。        


    聽到他以這樣崇拜的口吻說這位領主,見多識廣去過許多繁華城鎮的商隊首領感興趣地說,“詳細講一講?”        


    “在幾年前,這裡還是一片混亂,像這條路就很不平靜,”嚮導笑眯眯地說,“要平安到達撒蒙奇,一般的商隊都要帶上至少五六十個護衛,就算是帶這麼多人,還經常會被那些貪得無厭的強盜騷擾,必須要雇傭本地的傭兵團才行,這又是一筆不菲的支出,所以那會兒少有商隊願意來。”        


    這位第一次來到艾爾沃德的商會首領有些驚訝,因為布裡廷確實不安穩,一路上碰到不少麻煩,但是自從進入這片荒原,就感覺到了難得的平靜安寧,想不到這位嚮導這樣說。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嚮導笑了笑,“在以前,布裡廷其他地方再不安全,也比不上艾爾沃德,這裡曾經是布裡廷最麻煩和危險的地界,沒有之一。”        


    這話一出口,別說是商會首領,旁邊幾個跟著來的年輕人都不相信,直接笑了起來,“這話可有些誇張了吧?”        


    “以前啊,這裡說得出名字的強盜窩就有大大小小幾十個,再加上到處盤踞的傭兵團,怎麼能不亂呢,”嚮導並不介意他們的懷疑,反倒有些感慨,“可是短短幾年的時間,這些都消失不見了,如果以前有人和我說艾爾沃德會有現在這樣的將來,我也是不會相信的。”        


    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已經接近了阿伯特。        


    商會首領若有所思,他從嚮導的口中,聽出了這位領主擁有的強大武力,可即便如此,他怎麼也沒想到阿伯特會是這樣一座城市。        


    遠遠的,他們看到仿佛一塊塊巨大的水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所有的商會成員都站定,整個愣在那裡。        


    腳下是平整的灰色道路,不知道用什麼鋪成,渾然一體除了中間一條小縫隙之外沒有任何裂縫,左右兩道寬敞大道,中間和兩邊都留有花圃種著色澤豔麗的濃花綠草以及高大樹木,花是薔薇和鬱金香,草是某種他們不認識的香草,散發著淡淡的沁人清香,兩邊的樹是合歡,待得開花的時候滿樹粉紅細花,肯定美不勝收。        


    然後,就是在道路兩邊延伸開的高樓,同他們見過的所有建築都不一樣,筆直、高聳,通體像是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水晶,那是一種別具視覺衝擊力的美感。        


    “天哪……”他們從未看過這樣的房屋,這樣的城市。        


    作為行商者,他們習慣走南闖北,去過的城市不知凡幾,其中就有東部北部那些強大國家的都城又或者最繁華的商業城市,它們各有各的風情和美麗,建築風格也多有不同,但是,哪怕是那些最巍峨的王城,最繁華的地帶,也沒有這裡來得叫人震撼。        


    “我的老天!”連商隊中那個年紀最長最見多識廣的老行商都發出了驚歎!        


    不比那頭還空蕩蕩的街道,這頭有一些鋪子已經開了起來,窗明几淨,幾乎全部採用透明的玻璃櫃,由於那些大殷匠人的到來,新的機械已經能夠投入生產,這些玻璃每天都是量產的,要供應這樣一整座城市高壓的強化玻璃,單單憑藉人力做出來那是癡人說夢。之前謝玉派人跟幾個大商會下了幾筆很大的訂單,都是玻璃的訂單,這片大陸上玻璃不是什麼少見的東西,但往往他們更喜歡的是彩色玻璃,謝玉下的訂單強調了是無色透明的玻璃,還讓那些商會有些為難,但因為給的錢很到位,幾個大商會按期交貨了。        


    現在艾爾沃德已經不需要再向那些大商會下訂單了,自己生產的玻璃就能夠維持二期工程的建設。        


    這些玻璃工廠和水泥工廠,就在距離阿伯特不遠的一座小鎮上,那裡由談凱江負責,交給其他人葉無鶯都未必能放心。        


    “那是什麼鋪子?”他們的目光被旁邊一間商店吸引。        


    嚮導看過去,因為在撒蒙奇見過類似的商店,所以很快回答,“糖果鋪子。”        


    艾爾沃德現在的甘蔗生產量極高,蔗糖也就沒有之前那麼昂貴了,於是,很快開起了一間間糖果鋪子,最早出現的是領主手下那名女貴族開的,五彩繽紛的糖果,和色彩豔麗的玻璃糖紙,構成了讓孩子們挪不開腳步的糖果鋪子。        


    “在其他地方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糖果鋪子呢。”        


    “是啊,聽說我們領主很喜歡這種五彩繽紛的糖果,”嚮導笑眯眯地說,“對了,這些糖果還有水果味和牛奶味的,都很好吃。”        


    “那邊呢?”        


    “蛋糕鋪子,噢,這裡這麼快就已經有了撒蒙奇那家很有名的餡餅鋪子的分店,實在是太棒啦!”嚮導興奮地叫起來,他滔滔不絕地介紹著,“那些蛋糕特別好吃,據說也是領主大人的獨家秘方,這些新奇鋪子幾乎都是領主大人的產業,包括那家禮品鋪。不過,也有些撒蒙奇的老字型大小,比如約翰的麥酒和土豆卷餅,不過,若是想要帶些禮品回去,最好還是去禮品鋪逛一逛……”        


    一行人沿著街道慢慢往前走,幾乎一步發出一聲驚歎,“那是——”        


    “啊,那是酒鋪!”嚮導忍不住上前幾步,與坐在外間的一個金髮少女打招呼,“莉莉,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這個叫莉莉的少女笑了笑,“主家在這裡也開了一間店,派我到這裡來了啊。霍爾,要一杯啤酒嗎?已經冰鎮過了,這天氣喝一杯下去可是舒坦呢。”        


    “好,給我來一杯吧!”        


    年輕的嚮導卻並沒有像那些商會中人認為的那樣掏出銅幣來付錢,他拿出一張粉紅色的紙票,遞給了莉莉,莉莉非常自然地接了過去,然後用大大的透明玻璃杯給他接了一杯啤酒,“回頭杯子還來。”        


    “好!”        


    商隊首領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你剛才用的是什麼?”        


    “啊,是我們領主發的,你看。”嚮導霍爾掏出另一張紙票,這張紙票只有兩根手指寬,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外表光滑好像附了一層膜,裡面是標準的印刷體,一個簡簡單單的花體數字“1”,誰看著都簡單明瞭。“這一張代表著一個單位的糧食,”霍爾解釋,“我們艾爾沃德的農人種出的糧食已經堆滿了倉庫,因為我們的領主只收三成稅,可是,很多農人都捨不得將糧食賣出去,因為今年收成好,萬一明年收成不好了呢?偏偏倉庫都快堆不下啦,這又是一層憂心。於是領主說了,可以將糧食暫時存在領主的糧倉裡,每一個單位的糧食發一張紙票,紙票分為五種,一個單位的,就是這種粉紅色,還有五個單位的,是藍色,十個單位的,紫色,和二十個單位的紅色,最後是一百個單位的綠色,這些紙票可以隨時到領主那裡再換成糧食……”        


    聽著並不複雜,倒是有些新奇,那個首領忍不住說,“那為什麼不直接把糧食賣給領主呢?”        


    “農人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根本捨不得賣出去啊!”霍爾無奈地說,“我家中父母也種地,若是賣了糧食,碰上荒年可怎麼辦!早年的時候,艾爾沃德可以有過捧著銀幣都買不著糧食的時候呢。”        


    正因為這樣,艾爾沃德的農人格外害怕失去糧食。        


    聽到這話,那位商隊首領卻欲言又止。這樣只用這紙票作為抵押,不就相當於無償把糧食都給了領主?這些農人到底……        


    只聽到霍爾口吻輕快地說,“所有人都很信任領主大人呢,畢竟這些豐收都是領主大人無償給的,最開始的種子也是,領主大人並沒有收大家一分錢,既然他說了給大家暫放,就沒有人不相信……噢,你也看到了,這紙票還能在領主大人的私產商店裡換取東西,不管是食物還是布料都可以……”        


    等於說,這位領主真正支付的是信任,他靠著那些農人的信任,用紙票在農人那裡換取了糧食,這個真相卻讓這位見多識廣的商會首領更加驚駭。        


    “這才幾年的功夫啊。”        


    霍爾一怔,然後燦爛地笑起來,“是啊,才幾年呢。”        


    幾年,就給了艾爾沃德的領民這樣的信心,幾年,就有了這樣一座叫人震驚的城市。        


    “嗨,小傑克,這座新城市有住的地方嗎?有新來的客人需要在這裡休息一晚。”        


    “噢,當然有。”褐色頭髮的年輕人抬起頭來,摘下帽子擦了一把汗,“從這裡往前走,右轉就有一家——嗯,一家酒店。”        


    霍爾聽了,以為是像撒蒙奇那幾家小酒館一樣的地方,他看了看身後這幾個人,想著給他們找好一點的地方住,比如撒蒙奇那兩個新建起來的旅舍,但是現在天已經快黑了,如果趕到撒蒙奇去,顯然會有些不安全,哪怕那些強盜沒了,荒原上還是有些野生動物的。        


    “沒關係,先去看看吧。”商隊的首領善解人意地說。        


    他們沿著寬敞的街道往前走,牽著的馬匹踩在堅硬的地面上發出“嗒嗒”的聲響,有幾匹馬忍不住邊走邊拉了些糞便,本來這也算不上什麼,總是會有這樣的事的,旁邊一個正在清掃街道的老婦人毫不客氣地給了他們一個大白眼,弄得商隊首領都有些羞愧起來,覺得他們弄髒了這樣乾淨的街道確實不大應該。        


    右轉之後,霍爾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他抬頭看向銀光閃閃的標牌,臉上滿是驚訝。        


    這就是小傑克說的酒店?        


    與他想像中的小酒館全然不一樣,這是一棟和旁邊大樓一樣高得需要仰頭看的建築,光亮的玻璃在陽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還有個魔法師站在不遠處,苦逼地用水系魔法清洗著高處的玻璃窗戶。        


    見到他們來,那位魔法師拉長了臉,理都沒理會他們。        


    霍爾笑了笑,神氣個什麼,在艾爾沃德,這些魔法師還不是領主說幹什麼就幹什麼?與剛才清掃街道的大嬸也沒什麼區別。然後,他才上前,發現這地方的門居然是旋轉門,從這裡進去,暈乎乎地轉上半圈,腳就踩在了酒店光可鑒人的大堂裡。        


    一時間,霍爾忍不住將鞋子稍稍蹭了蹭,因為這裡面鋪著被磨得很光亮的花崗岩,乾淨地一點污漬都沒有,他甚至覺得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就這麼站在門口伸著腦袋看。        


    大堂太大了,右邊的開放式空間裡擺著整套的皮沙發——這東西在撒蒙奇的傢俱店裡賣得可貴呢,這裡就這樣大喇喇地擺著,還有漂亮的茶几和擺在一旁的高頸脖花盆,裡面有新鮮的玫瑰和蘭草,很漂亮,甚至還有個白色的書架,裡面零零散散擺放著一些書籍。        


    似有若無的香氣在大堂裡盤旋,霍爾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有個穿著類似管家衣服的青年很精神地走過來,得體地行了個禮,“您好,請問有什麼能夠幫到您?”        


    霍爾仔細看了看他,然後很驚訝地發現這個短髮青年是他認識的人,“桑迪?”這不是老桑迪的兒子小桑迪嘛!        


    桑迪仍然帶著親切的微笑,“原來是霍爾啊。”        


    “這裡就是酒店嗎?”        


    “是啊,你們一共有多少人要住宿呢?”        


    霍爾仍在嘀咕,“這酒店怎麼不賣酒呢。”        


    “這裡只提供住宿。”桑迪笑著說。        


    最後,由商隊的首領統計了人數,將馬交給酒店一方的人看管,貨物卻都取了下來,大包小包地捆著站在這大堂裡,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不大敢大聲說話,這地方直接就震懾住了他們。        


    商隊中的年輕人們好奇地看向大堂頂那一盞巨大的水晶燈,他們幾乎可以確定那是一盞魔法燈,四周那些個小小的帶著透明燈罩的壁燈大概也是魔法燈,單單這一個大堂,就已經比絕大部分貴族的家裡更加富麗堂皇。        


    “來拿好鑰匙。”桑迪將一大把鑰匙交給霍爾,“你們的房間都被安排在五到七層,左邊有升降梯可以上去,如果害怕的話,也可以走旁邊的樓梯。”        


    五層那也是夠高的……商隊的年輕人扛起貨物,往左邊走去。        


    “這是升降梯?!”驚異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光滑的金屬門緩緩朝兩邊打開,一個笑容甜美的少女站在裡面,“歡迎使用升降梯,你們要去幾樓?”        


    最終,並沒有人因為害怕而去爬樓梯,他們分了十幾次,將所有的人都送上了五樓。        


    腳下踩著的是柔軟的深紅色地毯,牆壁上貼著溫馨的淺黃色牆紙,偶爾凹進去的地方擺著鮮花,還有掛在牆壁上的風景畫,一切都很顛覆他們的認知。霍爾拿著鑰匙打開了一間房間的門,所有人都爭前恐後地伸長了腦袋往裡看。        


    房間不是很大,但對於長久在外居住的商人來說,已經算得上很寬敞。房內整整齊齊擺著兩張床,有床頭櫃和立在一旁的燈,對面還有一小套布沙發,和木質的桌椅,桌上擺放著鮮花和果盤。透明的落地窗那邊有漂亮的淺色窗簾,就算是他們的家裡,也少有佈置得這樣乾淨溫馨的。        


    “哇——”他們發出驚歎聲。        


    正在這時,葉無鶯一行人也站在了酒店的門口。        


    “外面還像點樣子。”他抬頭看了看。        


    謝玉歎了口氣,“其實一期還是有很多不讓人滿意的地方,排水做得並不是很到位,乾淨的水只能通過頂端的蓄水池往下走,髒水也只能由上往下,本來我請了不少人來想辦法解決從下送水上去的水壓問題,最後都沒能成功,所以暫時只能這樣。”        


    顧輕鋒卻也在感歎,“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就是在大殷,我都沒法想像會有這樣好的客棧。”        


    所有人都贊同地點頭。        


    司卿也從來沒來過這裡,他看了一眼乾淨寬敞的大堂,滿意地說,“這裡還算能看。”        


    一行人中,就屬他最挑剔,連他都滿意了話,就說明這裡真的已經做得標準相當高了。        


    桑迪一臉驚喜地迎了過來,“領主大人!”他深深地彎下腰去,與剛才接待霍爾一行人時候的禮貌客氣不一樣,在面對葉無鶯的時候,他完全就是發自內心地尊敬。        


    葉無鶯看了一眼正在清掃的大堂,“今天有客人?”        


    “霍爾帶著一個商隊剛剛住了進來。”桑迪很快回答。        


    葉無鶯點點頭,“給他們看過價格的牌子了嗎?”        


    “看過了,雖然有些貴,但是那位商隊的首領還是拍板答應下來。”        


    葉無鶯笑了笑,“看來這是個挺財大氣粗的商隊。”        


    “領主大人,頂層的房間一直給您留著。”桑迪也笑起來,“我這就給您去取鑰匙。”        


    他們拿上銀色的鑰匙,在升降梯裡的少女崇敬的目光中到達了最高層。        


    對於葉無鶯和謝玉而言,這裡實在不算什麼,大概也就是現代那些三星級酒店的水準,不能說是太華麗,只是標準化的房間和最基本的擺設而已,別說是電視沒有了,連浴室都和現代沒法比的,只能說是有個還像樣子的外殼,裡面硬體根本不算太到位,所以他們能以客觀的眼光來看。        


    但對於其他人,卻也是仿佛發現了新世界一樣。        


    阿澤在走廊裡跑來跑去,進了自己的房間之後,躺倒在柔軟的床上,很快就趴在那落地窗上往外看,不時發出驚歎聲。連青素都掩飾不住驚訝的情緒,她是趙家世僕出身,也是見過頂級世家的派頭的,絕不是一般的婢女,可是在這樣的地方,連她都因為陌生驚奇而顯得不大自在。        


    司卿站在落地窗旁,發現這裡不愧是最好的房間,只需要從這兒往外看去,就可以俯瞰整個阿伯特。        


    “這麼一看,你還真是做了不少事。”這話是對謝玉說的,他也是第一次對謝玉生出了些許欽佩之心。說句實話,上輩子他就看謝玉和阿澤不順眼,阿澤死得比葉無鶯還早一些,謝玉雖活了下去,但在葉無鶯死後就失蹤了不知道去了哪裡,司卿對他們的瞭解其實很有限。        


    謝玉笑了笑,“這裡是我和鶯鶯親自策劃的,可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而且不止這個酒店,這整座城市都是,你們如果全部看過,還能發現很多有趣的地方。”        


    “那裡是什麼?”青素朝東南方向指了一指。        


    葉無鶯看了一眼,“那裡就是二期工程吧。”        


    “是的。”謝玉從隨身的儲物戒指裡翻出圖紙來,“剛好重新討論一下規劃問題,資金到位之後那裡很快也會開始建起來,鶯鶯,現在我們最大的問題是缺人,缺很多人。”她臉色凝重地說。        


    一直沉默的顧輕鋒忽然開口,“很快就不會缺了。”        


    眾人朝她看去,只見顧輕鋒的眼神鋒利如刀,“我剛好要告訴你們,根據之前傳過來的消息和資料分析,我覺得很快——我們就要打仗了。”        


    艾爾沃德亂的時候,誰也看不上它,現在它不亂了,還變成一塊富饒之地,葉無鶯這個領主素來出手大方,身家巨富的消息也傳了出去,哪怕他剿滅艾爾沃德那些惡勢力的手段很冷酷狠辣,卻也不能鎮得住那些真正貪心的人。        


    聽到顧輕鋒的話,葉無鶯微微一笑。        


    “那就打吧。”        


    剛好讓這片大陸的人也瞧一瞧,他、他們這一群人,到底有多麼強大。        


    來這裡搞農事搞建設從來都不是他的初心啊,葉無鶯從來到這裡的那時起,就知道自己想做的是什麼。        


    劍鋒所指,開疆拓土!        


         


☆、第七十八章        


         


顧輕鋒的預料並沒有出錯,現在的艾爾沃德已經有了讓人垂涎的條件,更何況傳聞中它的領主十分富有,富有到足以讓絕大部分的布裡廷貴族感到嫉妒。        


    沒錯,他們都知道這位領主是通過賄賂得到的爵位和艾爾沃德,不過那時候確實也沒人看得上艾爾沃德荒原,給他就給他了,根本沒人在乎。應該說沒有任何人能夠想到,他會把艾爾沃德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在一隊隊商隊帶著驚奇湧入阿伯特和撒蒙奇的時候,一個面容倨傲的年輕騎士帶著一隊皇家衛士從王都來到了艾爾沃德,他們一路上十分不給這裡實際上的管理者面子,甚至因為阿伯特的酒店暫時沒有客房而殺了一隊商旅。沒錯,這些在王都生活的高高在上的貴族們驕奢淫逸膽大妄為慣了,從來不覺得這些低賤下民的生命有什麼重要——如果不是這麼荒唐,布裡廷或許不會亂到這種無法挽救的地步。        


    “少爺,來自王都的使者求見。”老桑迪進來報告的時候顯得不大高興,因為那位年輕的騎士態度非常不客氣。        


    葉無鶯微笑著,“我現在在想,派這麼個愚蠢的使者來到底是誰的手筆。”        


    “如果不是我們的鄰居拉普沃侯爵,那大概就是王都那位希望布裡廷更亂一些的佈雷克爾親王,他們是最有可能的選項。”謝玉將最近這段時間的消息都整合了一下,“但其實不管是誰,對我們的影響都不太大。”        


    這話說的沒錯。        


    顧輕鋒利落地站起來,“交給我吧。”        


    司卿漫不經心地說,“別弄髒了會客室的地毯。”        


    “放心。”        


    很快,這位傲慢的騎士就被以“冒充王都使者”的罪責被殺死,毫不容情,竟然沒有半點猶豫。        


    這樣的處理方法冷酷果斷到根本不是令人驚訝的水準,而是驚駭了,幾乎所有艾爾沃德外的貴族們聽了這個消息,第一反應都是“那位領主瘋了嗎”,之後才反應過來這代表的意義。        


    布裡廷王室養虎為患了,任由一頭猛虎在身旁壯大起來。        


    在艾爾沃德荒原附近有一座繁華的城市普利茨,這裡是附近的商業中心,每天來往於這裡的商隊數不勝數,可是最近卻冷落了許多,因為那些商隊都爭相跑去了阿伯特和撒蒙奇。        


    從普利茨到迪萊,這一大片富饒的土地都屬於拉普沃侯爵,他是布裡廷的實權貴族,也可以說是布裡廷最古老的貴族之一,數百年前開始,拉普沃家族就一直在布裡廷佔據著相當重要的地位。拉普沃這個姓氏本身就是野心和強大的代名詞,說句實話,如果不是葉無鶯橫插一腳得到了艾爾沃德荒原,拉普沃原本的打算是任由艾爾沃德腐爛下去,終有一天讓他來接收最後的果實。        


    “他竟然一點都不擔心不害怕。”拉普沃眯了眯眼睛,冷冷一笑。        


    他的座下站著四個全身鎧甲的騎士,還有兩個披著華麗法師袍的魔法師,其中一個瞧著甚至十分年輕。        


    年輕的魔法師聽到他的話忍不住說,“早就聽說這位領主是十分膽大的性格,連艾爾沃德的魔法塔都被他脅迫,簡直膽大妄為。”        


    “這已經不僅僅是膽大的範疇了。”一位年紀最長的騎士穩重地說,“如果只是魯莽的膽大,艾爾沃德不會是現在的樣子,他有能力將艾爾沃德整合成這樣子,本身就說明了他的手段不錯。”        


    “以前的艾爾沃德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不足為慮。”只是荒原太大,拉普沃就算是拿下了一時也很難管理,再加上沒有一個好的名目,王都那些與拉普沃對著幹的人絕不會讓他輕易吞下那麼大的土地。反駁那位騎士的是站得離拉普沃侯爵最近的一個年輕人,顯然他不願意漲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拉普沃侯爵這才緩緩說,“我從不會低估自己的敵人,可是現在確實是最適合的時機。他一直在艾爾沃德公開徵兵,現在為止大概只有兩萬名的士兵,可是靠著如今荒原充足的食物和他越來越高的威望,這個數字只會漸漸上漲。”        


    而拉普沃侯爵的治下有足足七八萬的私軍,這也是他對攻入艾爾沃德十分自信的原因。擁有絕對的兵力壓制,哪怕傳聞那位領主手下高手眾多,拉普沃侯爵也不太擔心,要知道真正的戰場上從來不是講個人勇武之力的時候。        


    拉普沃很自信,那位誅殺王都使者剛好給了他現成的藉口。        


    政治手段從來是需要玩的時候才玩,赤.裸裸的戰爭其實更能催化改變。        


    新曆1149年,布裡廷拉普沃侯爵向艾爾沃德荒原領主宣戰,並命座下三大騎士親自率軍入侵艾爾沃德。        


    “怎麼辦,要打仗了!”這是平民的憂心。        


    但是,艾爾沃德與普通地方並不一樣,這裡曾經長期處於混亂狀態,哪怕是聽說要打仗了,也沒亂到讓人有機可趁的地步,甚至還維持著不錯的秩序,唯一改變的就是向著領主軍營蜂擁而去的青壯。        


    和平時期,並不是人人都願意當兵的,畢竟在新領主的治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誰沒事想去當兵啊!但是到了這種時候,他們渴望的是抱住現有的生活,再不想回到過去。        


    哪怕有些居心叵測的人在艾爾沃德到處宣傳拉普沃侯爵是怎樣英明的領主,真正艾爾沃德的人都嗤之以鼻。        


    再英明能幹,有我們的領主這樣仁慈寬厚嗎?        


    簡直沒有絲毫說服力。        


    “為了保衛我們的家園而戰!”        


    “為了領主而戰!”        


    “為了艾爾沃德!”        


    軍營上空,回蕩的是斬釘截鐵幾乎要刺破蒼穹的齊聲呼和,他們穿上領主給他們準備的特製衣服,這種衣服比鎧甲要輕得多,卻同樣柔韌堅固能夠抵擋刀槍劍戟,甚至一定程度上能擋住魔法的攻擊,拿上武器,背上他們早已經訓練過多次的魔法槍——只是和他們見過的魔法槍有些微妙地不同。真正同這片大陸,甚至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軍營即將徹底解封。        


    “一開始可不要將他們嚇得太狠了。”葉無鶯柔聲說,“好的東西總要慢慢送出去的,哪怕是打開驚喜禮物的包裝,也要一層層剝開包裝紙才會有些意思。”        


    顧輕鋒點點頭,“我知道,本來就打著練兵的主意,沒見過血的士兵怎麼能叫士兵?若是將戰爭打得太過簡單,那他們以後對敵的時候難免會生出輕敵矜驕之心。”        


    謝玉皺著眉,“但要注意減少傷亡。”        


    “那還不簡單,”司卿指了指不遠處,“將那幾個教會的苦修士都帶上,對了,最近不還抓了不少教會的人嗎?我把他們都做成命侍不就行了,就跟那些魔法師一樣。”        


    被宣戰之後,光明教會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認為機會又來了,本來戰爭和饑荒就是教會發展的樂土,於是,又派人來到艾爾沃德荒原也不是什麼叫人奇怪的事。        


    艾爾沃德荒原很大,又是平原,其實對於葉無鶯他們這一方來說,地勢並沒有多少有利的地方,但是荒原深處有不少丘陵和沼澤,那些小股的強盜就是靠著這些才和顧輕鋒周旋了不少時間。        


    但是對於拉普沃來說根本沒那麼麻煩,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兩座艾爾沃德已經建設起來的城市,撒蒙奇和阿伯特,他垂涎的也是這兩座城市,再加上葉無鶯居住的古堡,聽說那裡到處擺放著珍奇,裡面更是富麗堂皇十分華貴。        


    然而,一開始就遭受到了不小的困難。        


    艾爾沃德進入了雨季。        


    整體來說,艾爾沃德的氣候相當不錯,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但在夏末秋初的時候,會有一段連綿的雨季,在那帶著寒意的秋雨裡,昭示著秋季的到來,天氣也會冷下去。        


    在拉普沃手下的那三位能征善戰的騎士領兵出發的時候,就恰好一頭紮進了這漫天的秋雨之中。        


    雨並不能夠構成阻攔他們進攻腳步的藉口,但對於士氣飽滿的拉普沃軍而言,卻實在也算是個打擊。        


    之後,他們就遭到了伏擊。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魔法彈密密麻麻地向著他們傾瀉,那些士兵慘叫著在根本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打倒在地,披著蓑衣的艾爾沃德軍這才冒出來,直接將拉普沃派出的先遣部隊全部俘虜。        


    整場戰爭持續的時間不到一個小時。        


    消息傳到迪萊的時候,拉普沃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卻失手砸了一個價值連城的水晶杯。        


    先遣部隊人不算太多,卻也有三千多人,這麼輕而易舉地被瓦解俘虜,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的,要知道這三千人全部是騎兵,機動性很強,訓練有素在哪裡都能從容地來去自如,他原本設想中哪怕遭遇了艾爾沃德的回擊,至少能夠試探出對方的實力,再要撤回來也不算困難。那三位騎士是深得他信任的高階劍士,還是很擅長領兵的那一種,誰知道第一仗敗得這樣悄無聲息莫名其妙。        


    “派出去的探子有回音嗎?”        


    管家沉默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派出去的所有風探一進入艾爾沃德就失去了消息。        


    他們不知道的是,艾爾沃德的古堡裡,司卿在閣樓裡坐著,地上畫的巫陣正散發著微光,隱隱有深黑色的地貌圖像若隱若現,如果是對艾爾沃德熟悉的人,會發現這一會兒閃現一會兒消失的地貌正是整個艾爾沃德荒原。閣樓的穹頂明明是有木石結構的屋頂的,卻好似透明了一樣,雨水嘩嘩落下,就像是拍打在一層透明的薄膜上,明明是白天,卻似乎能看到滿天星光閃爍。        


    司卿從容的抬起一隻手,就跟捏死一隻小螞蟻一樣,朝著某處微微亮起的一點一指,那一點螢火之光就這樣熄滅。        


    風探們自以為潛入荒原無人知曉悄無聲息,事實上任何事都瞞不過天巫的眼睛,他們能通鬼神,知蔔擅咒,這種玄之又玄的巫術是他們驕傲的資本,也是他們在大殷能夠獨立於那些世家政權之外的底氣。        


    作為一名擅偶的巫,在司卿成為天巫,並一天天穩定這種境界之後,他變得越來越強,整個艾爾沃德都可以籠罩在他的巫陣之下,他的那些巫偶在其中來去自如如風所化,別說是那些風探,如果拉普沃有一天敢親自踏上艾爾沃德的土地,司卿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他。        


    “已經差不多達到了上輩子的巔峰水準,”司卿眯著眼看向自己修長白皙的手指,“那些老傢伙們還天天守在巫殿裡,當然不是他們自己願意,而是天巫從來不是終結。”        


    巫是講究悟性和天分的,這種天分甚至無關你聰不聰明,玄妙至極。能成為天巫的巫,大多都是很有悟性很有天分的人,在沒有成為天巫之前,覺得天巫就是最高等的巫了,難道還指望著超越巫殿深處的祖巫嗎?        


    真正成為了天巫才會知道,這才是剛剛開始。        


    司卿歎了口氣,其實,天巫才能稱之為真正的巫吧?能夠溝通天地鬼神,能夠掌握天地之力,蔔咒術偶不管哪一道都殊途同歸,而且,司卿早就發現,距離真正巫的頂峰,成為天巫之後,不過仍然是站在山腳仰望那座高峰而已。        


    同樣是天巫,能力也有所不同,他的眼神寧靜,正因為清楚,也因為他早就看清了裡面的門道,在回到大殷的時候面對那些天巫時,他才有十足的底氣。因為,哪怕是初入天巫,他對於巫的領悟甚至比那幾個成為天巫已經數十年的巫還要強一些,現在巫殿之中真正能壓制他的不超過五人,最終,他要走,沒人能攔得住他。        


    司卿的手指在虛空中帶出一片銀色的星光,他的唇角帶著微微的笑意,“他們以為坐在巫殿那幾個能感悟天地的星殿裡會有助於修行,其實根本就是錯的。既然是要感悟天地,風霜雨雪,蒼茫大陸,總要親自看一看,才會知道天地究竟是什麼模樣。”        


    他輕輕的吐出四個字來:“愚不可及。”        


    可是,他才不會那麼善良好心去告訴他們呢!        


    秋雨綿綿,洗刷著仍舊熱鬧的撒蒙奇和逐漸開始填充人口的阿伯特,明明應該開始打仗了啊,可是住在艾爾沃德的人卻有些茫然,似乎今天的生活和昨天也沒什麼不一樣啊。        


    該種地的仍然在種地,該行商的仍然在行商,甚至連往來於城市的商隊都沒有趕到任何危險。        


    仍然瞧著一片和平安寧。        


    拉普沃卻不會這樣甘心,布裡廷的王室也已經勃然震怒,在拉普沃決定派大軍壓境的時候,王都的聯軍也開始集結。        


    “他們打起仗來還真是不講究什麼戰略。”葉無鶯將新收到的消息扔在一旁,“根本就是簡單粗暴。”        


    顧輕鋒難得地笑了笑,“他們認為在絕對的兵力優勢之下,真的不需要講究什麼戰略。”        


    謝玉正在做新的預算表,她的計算速度很快,皺著眉說,“之前派出去的一批探子損失了幾個,我準備找一些地下勢力。”她攤了攤手掌,“當然,預算會增加,但是好處是我們自己的人不會再受損。”        


    葉無鶯很快答應下來,“阿澤,那些車改裝得怎麼樣了?”        


    “第一批都已經完成了,就算是將它們都再帶回大殷,都不會有人認為它們還是靈力車了。”        


    謝玉抿唇笑了起來,狡猾地說,“這明明是魔法車,哪裡是靈力車。”        


    根據這片大陸上那些半蒸汽半魔法動力的火車結構,他們成功讓大殷來的工匠改裝了那些醜陋的靈力車,這種車本來也是同靈力車一樣是懸浮的,至少看上去還是靈力車的模樣,但是現在拆掉了浮空的靈陣,又增加了兩個防禦靈陣,將下盤改成了仿坦克模樣的寬滾輪,整個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鋼鐵堡壘,速度雖然又下降了不少,堅固性卻又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而且大大節省了消耗,一顆靈石或者魔晶,不需要品質太好,就足以支撐一輛車用很久,在改造成了可以以魔晶為能源的車輛後,他們幾乎將所有的靈石都換下了,改用魔晶,徹底融入了這片大陸。        


    這也是為了將來回到大殷的時候,沒有人再能將這件事作為葉無鶯的把柄,而且他們也開始培訓普通的士兵操縱這些車輛,不再一定需要世家子。        


    另外還改進了魔法槍,根據大殷那些精巧的靈力□□型,再有這片大陸上誰都可以使用的並不限定魔法師的魔法槍為參考,繪製魔法陣作為魔法槍瞬發魔法為基礎,新生產出的一批魔法槍威力大得驚人,普通士兵拿上之後,都堪比一個個精通瞬發魔法的魔法師。        


    “既然準備好了一切,那就出發吧。”葉無鶯站起身來,看向面前已經徹底褪去了青澀,顯得成熟穩重的薑心雨和劉頌秋,這兩個軍事素質相當高的世家子葉無鶯一直就打算將他們用起來,這幾年裡跟著顧輕鋒到處跑,又在軍營裡鍛煉了這麼幾年,他們只往出一站,就是一股子獨屬於軍人的肅殺氣質。“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姜心雨是個英武秀麗的女子,她展顏一笑,“統領放心!”        


    昔日在盛喙城的時候,姜家和劉家就是世代姻親,薑心雨和劉頌秋也一樣,他們既是知己好友,也是未婚夫妻。        


    比起薑心雨的信心十足銳意進取,劉頌秋的性格更加穩重一些,他鄭重說,“定不負統領所托。”        


    葉無鶯點點頭,換好了衣衫,束起了頭髮,拿出許久不用的從大殷帶來的長劍,輕輕擦了擦劍身,感覺這把劍也在同他一樣激動戰慄。至於那把華麗的貴族劍早就被他拋在一邊,本來那種玩意兒也不是適合他的劍。        


    最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沿著樓梯走上了閣樓。        


    司卿穿著深紅色長衣,衣擺鋪在地上,像是一朵綻開的花。        


    他的黑髮披散著,映襯得那白玉般的面容愈加白皙得好似透明,這時候,他閉著眼睛,好似在閉目養神。        


    事實上,畫完這巫陣之後,他走進去,就這樣坐著,再沒有說過一句話,也不需要進食甚至沒有喝過一口水,看著他的表情,和他周身的氣勢,會有一種感覺,這完全不像是一個人,那樣虛無縹緲冷漠高貴,就好比一個高高在上的神靈俯視著人間,徹底失去了身為人應該有的煙火氣。        


    這樣的司卿,美得驚心動魄,卻也顯得遙不可及。        


    葉無鶯只是站在門口,安靜地看了一會兒。        


    “我要走了。”        


    司卿忽然就睜開了眼睛,這時候他的眼睛無比深邃,好像倒映著滿天星光,葉無鶯與這樣一雙眼睛對視,忍不住愣了一下。        


    “來。”他的聲音就如同表情一樣清冷如霜雪。        


    葉無鶯想了想,才慢慢走到了巫陣裡。        


    他已經不害怕了,曾經,他害怕這樣的巫陣,如果不是這種東西,司卿上輩子怎麼可能困得住他,那時候,他也是有空間的,而且司卿的身體羸弱,葉無鶯可已經是高階武者。        


    但是,巫陣這種玄妙的東西完全不講道理,葉無鶯那時候著了道,才被困許久。        


    可是這時候,他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司卿終於露出了些許微笑,似乎找回了一些屬於人的溫情脈脈。        


    然後,是一個微涼的吻,親密而溫柔。        


    繾綣悱惻,戀戀不捨。        


    “快點回來。”        


    葉無鶯微笑,“嗯。”        


    防守?這從來不是葉無鶯的行事方式,將艾爾沃德的防禦全然交給薑心雨和劉頌秋是因為在他看來——最好的防禦從來都是進攻!        


    他要讓這片大陸的人看看,什麼,才叫做真正的戰爭。        


         


☆、第七十九章        


         


有時候,戰爭需要的是效率,拉普沃的大軍還沒踏入艾爾沃德的土地,布裡廷王室的大軍還在集結,似乎一瞬間艾爾沃德就成了一塊肥肉,人人都想到上面來咬一口,就在這時候,一支行軍速度遠遠超過了他們想像的軍隊已經悄然離開了艾爾沃德。        


    感謝這片大陸有儲物戒指,五十立方的儲物戒指雖然難弄,但是在黑市也還是能買到不少,再加上葉無鶯他們洗劫了一個魔法塔,可以說是帶夠了的,所有的武器裝備包括魔法車都能塞進去,士兵們輕身上陣,行軍速度不快才奇怪。        


    等到普利茨被攻下的消息傳到迪萊的時候,已經是戰事結束數十分鐘之後了。        


    “你們說什麼?”拉普沃侯爵披衣坐起,驚怒非常。        


    這會兒正值深夜,因為戰事的原因他沒有招來最近喜歡的那位侍女,而是獨自睡在書房。當管家忐忑不安地叫醒他的時候,他甚至還在做著拿下艾爾沃德之後佔據那位元領主全部財富的美夢。        


    一名年輕的騎士將最新的信報遞了上來,如果不是有傳遞消息的魔法物品,以普利茨到迪萊的距離,到明天天亮恐怕這裡都不會收到消息。        


    這份戰報非常簡單,雖然普利茨已經被攻下,普利茨的守軍也多被俘虜,但是逃走的士兵也不算少。這份戰報就是在戰爭中倖存的哈德森騎士以最快的速度傳來的。        


    “……當戰火燒起的時候,我們總以為不會那麼快的,會有讓我們回擊的機會,可是並沒有。密集的烈火球燒毀了城牆,那些可怕的鋼鐵怪物入侵城市,連魔法都無法傷害它們分毫……”        


    簡略的戰報最後,是這場戰爭持續的時間和帶來的損失。只有一小時十一分,從艾爾沃德軍出現在普利茨城牆下到徹底佔據普利茨,俘虜留守的塞林奎騎士統領,整個只花了一小時十一分!而這時間絕大部分是花在從城外去往普利茨中心的路途上,而不是在與普利茨的守軍交戰。        


    也就是說,這是一場一邊倒的,普利茨的守軍毫無防抗之力被碾壓的戰爭!        


    甚至連那名的潰逃的騎士也說不出為什麼輸得這樣快,他們完全被打蒙了,對方的速度太快了,猶如閃電一般,而那些鋼鐵怪獸一樣的移動堡壘裡不停地射出傷害極大的爆裂魔法球,掩護著後面跟來手持魔法槍的步兵,幾乎瞬間就讓普利茨的守軍潰不成軍。        


    拉普沃侯爵將手上的戰報狠狠摔在了書桌上,“這是在和我開玩笑嗎?這樣兒戲的過程和結局,你告訴我這是一場戰爭!”        


    他跟前的幾名騎士和擔憂看著他的管家都沉默不語,包括之前那名頗有些看不起艾爾沃德的年輕騎士。        


    閃電一樣快的速度,讓拉普沃感到了一絲心驚,“風探呢?為什麼艾爾沃德軍都到了普利茨的城下,他們竟然之前連一點消息都沒傳回來?”他甚至連艾爾沃德軍是什麼時候集結的都不知道!        


    一個青年騎士抬起頭來,很有些艱難地說,“聽說,艾爾沃德是從昨天才開始集結軍隊——”所以消息傳回來就有些慢。        


    “你在開什麼玩笑!”旁邊一個英姿颯爽的女騎士冷冷說,“兩天的時間從集結到開拔,再到普利茨的城下?你當那些士兵都是凶獸或者魔法生物嗎?即便都是騎兵,馬匹也要休息。”        


    這是根本沒可能做到的事。        


    所有人都又沉默,因為不知道說什麼好,現在聽到的這些消息都實在太過荒唐。        


    有人隱約猜到了這樣快的速度或許與那大量的鋼鐵堡壘有關,但是現在誰也不敢說出來,某種想像讓他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給我立刻叫準備出發的瑟利賽回來,先給我奪回普利茨!”拉普沃很快下令。        


    這條命令沒有遭到反對,比起還沒到手的艾爾沃德,普利茨是他們經營多年重要城市,失去這座城市單單是每年在那裡征的稅收就讓拉普沃心痛不已,這是他根本沒辦法放棄的,比起普利茨,晚一些再去圖謀艾爾沃德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下了這條命令之後,拉普沃看向黑沉沉的窗外,這會兒明明是深夜,他卻沒有絲毫睡意,面前這些騎士都是被從床上挖起來的,有些人衣冠都沒有多少整齊。最終,拉普沃只是閉了閉眼睛,“算了,大家還是回去休息一會兒吧,明天定好策略之後,我要去親自見一見瑟利賽。”        


    眾人匆匆地來又匆匆離去,所有人心中都很沉重,他們已經微妙地意識到了,似乎艾爾沃德與其他地方似乎有什麼不大一樣,那種不安讓他們內心焦灼,卻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是因為這場可怕的戰事嗎?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開始得太過突然,又結束得太荒唐的戰事?        


    或許是,但明明似乎還有別的東西。        


    懷抱著這種不安,他們胡亂睡了一覺,一早爬起來就又到拉普沃住的城堡中集合。        


    “還有什麼最新的消息?”拉普沃在管家的幫忙下,已經換上了騎裝,他準備下午就親自去見騎士統領瑟利賽,這位他的手下大將本來是要率軍入侵艾爾沃德的,現在被緊急叫停,拉普沃想要見一見他,問一問他對艾爾沃德軍昨夜那場戰爭的意見。        


    拉普沃並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也可以成為名將,他知道自己的戰略眼光並不算太出眾,但他有他的優點,那就是擅聽人言,尤其是他在軍事上的首席統帥瑟利賽,這位名將深得他的信任,昨夜的那場戰爭太讓他不安了,拉普沃希望瑟利賽能給他一些靠譜的建議,並分析一下那場戰爭到底代表了什麼,普利茨為什麼會這樣不經打。        


    這時候,一個身著騎士輕甲的年輕人腳步匆忙地跑了進來,“侯爵大人,最新消息!”        


    “拿過來。”拉普沃一邊整理著不那麼服帖的領口,一邊接過了那份情報,然而掃過一眼他就神色大變。        


    “大人?”        


    拉普沃臉色鐵青,“艾爾沃德軍朝著迪萊方向而來,預計今天夜裡就會到達迪萊城下。”        


    ……        


    ……        


    “這不可能!”一名騎士幾乎要失聲尖叫起來。        


    是的,按照常理來說,這根本不可能。        


    座下那名女騎士帶著不可思議的口吻說,“難道那些士兵都不需要休息嗎?而且從普利茨到迪萊這麼遠的距離,怎麼可能跑得那麼快!”        


    可是,那完全突破了想像的艾爾沃德軍,就是以這樣一種可怕的速度,朝這裡奔來。        


    “他們一共有多少人?”還保持著冷靜的是經歷過豐富戰事的騎士安傑爾。        


    “從普利茨傳回來的消息是只有不到五千人。”        


    “只有不到五千人?”拉普沃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這個數字給了他不小的安慰。        


    迪萊的守軍有足足一萬多人,是這個數字的兩倍,這樣的兵力對比無疑給了他些許安全感。        


    安傑爾卻歎了口氣,“普利茨的守軍有兩萬五千人,被這不到五千人僅僅用了一個多小時就完全攻下了嗎?”        


    聽到這句話,拉普沃又一次手腳冰涼。        


    普利茨的守軍確實比迪萊多,哪怕拉普沃本人一直住在迪萊。主要普利茨是他領土上的重鎮,卻偏偏處於相對邊緣的位置,與艾爾沃德荒原接壤,在他對那位艾爾沃德的領主宣戰之後,就在普利茨增加了守衛力量。        


    “難道他們不需要休息嗎?昨晚才剛剛攻下普利茨啊!”之前開口的騎士一直在重複這個問題。        


    除非是巫妖的骷髏軍團,否則怎麼可能有不需要休息的士兵?更何況普利茨與迪萊之間路途可不近!要在今晚就到達迪萊,這怎麼可能!        


    理論上來說,原本是不可能的,可是,葉無鶯想出了一個很奇特的主意。        


    在司卿從大殷購回的靈力車裡,有五十輛很奇特的車,它們比一般的靈力車要大一些,卻並沒有引起那個世家的注意,本來麼,需要大一些靈力車的世家並不算少,有一些貪圖享受的世家子,喜歡的就是大靈力車,將裡面佈置成一套小居室的模樣,吃喝住睡都不成問題,邀上三兩好友同游,足以用一輛車游遍大殷的大好河山。        


    但是,這五十輛真的可以說是相當大了,寬度倒還好,大約也就三米的樣子,長度卻足足有三四十米,這樣一輛車懸浮起來,所需要的靈石消耗比一般的靈力車要大得多了,而且速度也比不上一般的靈力車,可對於葉無鶯來說足夠用了。        


    裡面當然不可能佈置成寬敞的小居室,進車門看到的就是一條筆直的走廊,然後是上下三層仿造火車硬臥做出來的鋪位,而且不是單獨的小單人床,而是大通鋪,從前往後筆直平整的大通鋪足有三十幾米,躺下二三十個人綽綽有餘,坐起來雖然不得不彎著腰,但本來這車也不是讓他們坐的,車的高度不算太高,要擺下三層床鋪,其實是挺擁擠的,但是真正疲憊的時候,有個地方能夠完全給他們躺下休息,才是真正能夠緩解疲勞的方式。這種車葉無鶯讓拆掉了幾個不必要的靈陣,做好通氣設施,再安上兩個聚靈陣,睡在裡面的人在休息的時候就能夠因為充沛的靈氣而最大限度地驅趕疲勞,更別說車內還擺放著某種從巫殿拿來的特殊植物,能夠安神催眠,很快幫助人進入深層睡眠。        


    懸浮的靈力車當然沒有顛簸的問題,平穩到幾乎察覺不到車在前行,放下簾子之後就是全然的黑夜。        


    葉無鶯的大軍靠的就是這樣的車,一路飛速,這片大陸幾乎沒有任何人能夠追得上他的軍隊,靈力車的速度多麼驚人,哪怕是拆掉了兩個增加速度的靈陣,仍然快得不符合邏輯。        


    在這車隊的最前方,有一輛車卻是被裝成小居室的模樣,葉無鶯看著被釘在一面車壁上的地圖,“今天夜裡就能到迪萊了吧?”        


    “是。”顧輕鋒乾脆俐落地說,“普利茨的第一批俘虜已經被徐維安他們帶回去了,路上我擔心遭到拉普沃軍的阻攔,讓他們繞過了風湖小鎮,走了黑安沼澤。”        


    葉無鶯點點頭,“都去休息一會兒吧,晚上還有一仗要打。”        


    後面跟著的幽靈一般的數十輛車裡,所有的士兵都在呼呼大睡,有助眠的花香和靈力充沛的空氣,足以讓他們沉沉睡去,甚至連如雷的鼾聲都無法讓他們醒來。        


    可是,當集合的號角一響,他們會立刻爬起來精神抖擻地列隊。        


    他們在撒蒙奇外的軍營已經早被.操練過太多次,十分熟練而且完全能夠遵守嚴明的紀律。        


    靈力車一路風馳電掣,拉普沃的風探明明瞧見了那速度極快的車隊,可是他們拿這毫無辦法。        


    “艾莫先生,怎麼樣,能夠阻攔他們的前進嗎?”瑟利賽沉聲說。        


    他在接到拉普沃的書信之後,就立刻轉回,哪知道緊接著求援信就送到了他的手中,看到信上的消息他大吃一驚,趕緊糾集軍隊往迪萊趕,但是他知道,這是趕不及的。        


    借助著通往迪萊的魔法陣,他才能夠跑到艾爾沃德軍的前方。        


    他身旁一位穿著黑色魔法袍的老人平靜地說,“恐怕不行。”        


    “為什麼?”瑟利賽著急地說,“這東西跑得這樣快,士兵根本沒法打中它們,哪怕是用魔法槍命中率肯定也不會太高,但如果有魔法攻擊的話——”        


    那名叫艾莫的魔法師冷笑一聲,“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這些車裡全部都有不弱的魔法波動,這說明什麼你知道嗎?車裡不僅僅有魔法防禦的魔法陣,多半還有魔法師藏在車裡。”        


    瑟利賽皺起眉,“那就毫無辦法了嗎?”        


    “辦法?”艾莫看著遠去的車輛,“這是你們該操心的事,我只是答應來看看,然後告訴你這不是我該管的事。”他眼神冷漠,“既然無法抵抗,還不如讓你們的領主趕緊離開迪萊,向布裡廷的王都求援也行,你們根本不是艾爾沃德那位領主的對手。”        


    他這話說得相當肯定,瑟利賽聽得很不高興,可是偏偏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就算攔不住,也要試一下!”他咬牙,點齊幾個護衛騎士,騎上馬轉頭抄近路朝著迪萊賓士而去。        


    傍晚時分,又下起了連綿的細雨,將整個迪萊都籠罩在秋雨之中。        


    這時候消息還沒傳開,迪萊的平民們依舊如同平時一樣生活著,但已經有某些貴族和大商人耳目眾多,有額外的消息來源,聽到了風聲,甚至有人帶上了重要的財物和家人一起悄悄離開了迪萊城。        


    拉普沃自問是個有氣節的領主,他做不到還沒打就直接丟盔棄甲,狼狽出逃,哪怕管家和安傑爾一直勸他先退往不遠的黃昏小鎮,但他不願意,不願意將他的家就這麼留給那個傢伙,不願意不戰而逃被人恥笑。        


    所以,他留下了,哪怕內心已經害怕得瑟瑟發抖。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獨自坐在黑暗裡的拉普沃嚇了一跳,“他、他們到了嗎?”        


    “還沒有呢。”老管家輕輕說,“大人,先吃點東西吧,您從早上開始就一點食物都沒吃了。”        


    他送來的是新鮮的玉米麵包和一杯溫熱的紅茶,玉米麵包做得十分柔軟,抹上果醬之後更是香甜可口,紅茶散發著迷人醇厚的香氣,這一直是拉普沃十分喜歡的食物。        


    可是這會兒一看到這些,卻立刻想起所謂的玉米麵包是來自艾爾沃德荒原,連紅茶都是出自那裡,這些新奇美味的食物並不是原本所有的,可以說都是那個艾爾沃德的新領主帶來的其妙變化。        


    想到這些,拉普沃的臉色就變了,他掀翻放著食物的託盤,“我不要吃!”        


    老管家歎了口氣,神色不變。        


    這一仗還沒打,侯爵大人看著就像是已經輸了在等待審判一樣。        


    雨聲淅瀝,他們盼望的事情終究是不可能的,在天剛擦黑的時候,那份戰報中提到的鋼鐵巨獸終於出現在迪萊城的城下。        


    “就是那些東西麼。”安傑爾眯著眼睛說,“嘗試著往下打一炮。”他對城牆上已經支好了魔法炮的士兵說。        


    士兵們動了動被秋雨打得冰涼的手指,魔法炮發出明亮的光芒,一發魔法彈拉出一條長長的尾巴徑直往下飛去。        


    這一炮被打歪了。        


    但是,並不難看出下面那些緩緩接近的鋼鐵疙瘩對這些魔法炮的漠不關心,它們根本沒有擔心和害怕的意思,只是維持著那緩慢到讓人窒息的節奏,一點點靠近,仿佛要直接這麼簡單粗暴地碾壓過去。        


    “轟!”        


    一發爆裂烈火彈打上了城牆,安傑爾感到城牆猛烈晃動了一下,這烈火彈的威力要比他們的魔法炮還要強!這回連他的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身旁的年輕騎士更是被嚇得臉色煞白。        


    他們終於理解了那份戰報中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那些冰冷的鋼鐵巨獸卻絲毫沒有憐憫的意思,直接輕而易舉地碾過了淺淺的護城河,士兵們的魔法彈和箭支再如何落在它們的身上,都對它造不成絲毫傷害——        


    “轟!”        


    城門被徹底摧毀。        


    戰火點燃了整個城牆之後,跟在這些鋼鐵巨獸後面的步兵整齊地跟了進來,安傑爾努力想要糾集一些士兵同對方作戰,可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紛飛的魔法彈如雨傾瀉,他的身邊到處是士兵的慘叫和哀嚎。        


    安傑爾是一名高階劍士,他的鬥氣勃發,蕩開那些魔法彈,雙手握著大劍,眼眸赤紅朝那些步兵沖去的時候,一把盈盈如水的長劍輕輕擋住了他。        


    一抬頭,他看到一個姿容秀麗的青年正微笑著看他。        


    “總算碰上一個還像點樣子的。”他微笑著,口吻柔和,只是不知道帶著哪裡的口音,在安傑爾聽來有點兒怪異。        


    安傑爾並沒有反應過來他是誰,只是愈加鼓起鬥氣,想將這個年輕得不像話的小子直接斬在劍下。從他的衣著和身手來看,怎麼也是艾爾沃德軍中的重要人物才對。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小子太強、太強、太強了!        


    身為高階劍士,曾經王室騎兵團的一員,安傑爾差一點就成了龍騎士,本領之強自然不必說,在整個拉普沃的治下,他的本事可以排得上前三,可是這會兒面對這個或許比他兒子還要小上一些的青年,竟然被逼得節節敗退。        


    一瞬間,安傑爾心如死灰。        


    迪萊城擋不住艾爾沃德軍的進攻,他連一個年輕人的攻擊也無法抵擋。        


    這已經不再是他的時代了。        


    “當!”        


    他的長劍被擊飛,狼狽的安傑爾甚至看到了這年輕人失望的眼神,很快,後面幾個士兵如狼似虎地撲上來,直接將他給綁了起來。        


    連他也被俘虜了。        


    而這時候,安傑爾再轉頭看向後方,才發現不僅僅是他,整個迪萊城的守軍根本就是毫無抵抗之力,在艾爾沃德軍面前就好比手無寸鐵的羔羊,完全是任人宰割的模樣。        


    “不過五千人而已……”安傑爾失聲說,卻到底只化作一聲歎息。        


    拉普沃被俘虜的時候,甚至沒有遭到什麼抵抗,雖然當年拉普沃也在知名的劍士學校學過劍技,但多年的養尊處優早已經讓他忘了當年持劍的感覺,腰間的那柄貴族劍除了裝飾根本沒有其他作用。        


    安傑爾等幾個拉普沃身邊的重要人士都被帶到了他的城堡裡,就在拉普沃的書房,這些曾經的大人物滿臉頹喪,形容狼狽。        


    窗外的細雨仍在下著,敲打在拉普沃書房那漂亮的彩色玻璃上,發出悅耳的響聲。        


    顧輕鋒將最後一個騎士也拋在腳下,任由他的臉落在深紅色的地毯上,“最後一個了,但是那個瑟利賽還沒抓到。”        


    安傑爾努力地抬起頭來,這才看到一個青年越眾而出,正是之前和他交過手的那一個。        


    “喪家之犬而已,跑就跑了,沒什麼所謂。”他聽到青年漫不經心地說著,那淺淡的微笑和從容的態度,都表現出了這個青年無比的強大和自信。        


    “是他……”        


    原來就是他。        


    沖在士兵們之前,身姿矯健,眼神明亮,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鋒銳的戰意。        


    哪怕安傑爾沒有在他的眼中看到多少野心,他仍然覺得很可怕。        


    這樣一個人,從頭到腳都充滿了攻擊性,他會在迪萊城終結這場戰爭嗎?        


    顯然不會。        


    安傑爾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因為,他仿佛看到了那充滿血光的未來——        


    只因為這個看似溫柔的俊秀青年。        


         


☆、第八十章        


         


同拉普沃那時時刻刻講究貴族禮儀的模樣不同,這位艾爾沃德領主顯得十分從容隨意,但是一舉一動中還是可以看得出出身高貴教養極佳。之前拉普沃研究過他的出身,包括他用錢買來的艾爾沃德領主的身份,聽聞這位原本是個鄉下小貴族,一路用寶石和黃金開路短短時間內爵位節節攀升,連封地都是買來的,這樣的過去當然很容易讓人恥笑。        


    可是,當真正看到這個青年的時候,就會發現那所謂的傳聞絕對是狗屁。        


    這樣自然的優雅氣質若不是從小以貴族式的條件養出來的,絕不可能。更何況,不管怎麼看,他都比拉普沃要更加雍容高貴,只是長相有些奇怪,根本不像是布裡廷人。        


    葉無鶯坐在拉普沃那張鑲嵌著寶石和黃金的座椅上,卻發現其實並不怎麼舒服,“好吧,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他笑眯眯地說。        


    沒有戰爭是不燒錢的,葉無鶯承認自己很有錢,這也是事實,但是並不表示他願意無窮無盡地往外燒錢,卻不知道往裡攏,實際上,換個角度來說,他也是很“節儉”的,譬如他知道,眼前的這位拉普沃侯爵很有錢。        


    像這樣底蘊深厚的貴族是不可能沒有錢的,像是葉家這種末流世家,真正清點一下家財都是一個嚇人的數字,像拉普沃家族這種世代經營著一片領地,和土皇帝差不多的貴族,積攢的財富當然很不少。        


    拉普沃想做個有骨氣的貴族,可惜這份骨氣並沒有持續太久,丟盔棄甲的速度比他自己想像中還要快一些,他是不想丟高貴的拉普沃家族的臉面的,但是在死亡面前,臉面就變得十分微不足道。        


    在面對那個比他小得多的年輕人冰冷鋒銳的眼神時,拉普沃根本就生不出絲毫幻想,如果自己拒絕,等來的絕對是他冷酷的長劍,自己的性命在他眼中似乎那麼微不足道。        


    “就是這裡。”用金色的鑰匙打開拉普沃的私藏寶庫,葉無鶯微微一笑,“看到這些東西,謝玉會很滿意的。”        


    他和顧輕鋒在這裡,謝玉卻在後方,大批的俘虜需要帶回艾爾沃德去,他們將會是重要的人力資源,也是艾爾沃德現在最缺少的。        


    打下一座城市,佔據它?葉無鶯並沒有那麼大的興趣,只是摧毀一座城市,掠奪它。        


    他是一個冷酷的掠奪者,而不是慢慢建立基業蠶食四周甚至統一這片大陸的野心家。在這裡建立一個和大殷一樣強大的國家?不是不可以,但這麼龐大的土地,他需要在這裡付出幾十年的時光,或許可以達成這樣的霸業,但對於現在的艾爾沃德,現在的葉無鶯而言,那份目標還太高遠了一些,並不符合他現階段的利益。        


    葉無鶯現在想的,不過是打得四周沒人敢惹他,將艾爾沃德徹底發展起來之後,再吞掉四周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他才不會試圖一下子將鋪子攤的太大,然後因此被拖累。        


    不管什麼事都要一步步來,飯也是要一口口吃的。        


    “按照原計劃行事嗎?”        


    “當然。”葉無鶯慢條斯理地說,“既然布裡廷的王室對我們不滿了,那就幹掉它,換一個國王對於我們來說又有什麼關係?”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避諱四周的人,帶著他們走到這裡的拉普沃臉上滿是驚駭,心情就平靜了許多。連王室在這傢伙的口中都只是那麼不值一提的角色,他輸得當真不算太意外。        


    不過是惹到了不該惹的人,拉普沃後悔不迭。        


    可是,他仍然說,“布裡廷可是有一名劍聖的!”說完拉普沃就後悔了。        


    葉無鶯卻依舊笑眯眯的,“我知道啊。”        


    自從成為了九級武者,他吸收荒獸殘餘力量的速度就加快了,司卿是成為天巫之後開始迅速吸收,葉無鶯也是成為九級武者之後,每一天都能從盤旋在他經脈內純粹的力量中得到收穫。那只西荒異獸是經過漫長的時光,慢慢滋生的自然之力,這種力量比人類修煉的力量更加簡單粗暴,也更神秘醇厚,讓葉無鶯每每感歎於這種力量的神奇,又回想當日的情形,那異獸應該是逃了,司卿抽取了它的力量,卻沒有傷到它的性命,再經過歲月的淬煉,說不定有一天它又能恢復成當初的模樣,總比上輩子直接被殺死要好一些?        


    越來越接近聖者那道門,葉無鶯渴望與更強大的人交手,比如那位住在布裡廷王都的劍聖。        


    這片大陸上的法聖和劍聖都地位超然,可除了東邊兩三個強大的國度之外,其他國家幾乎沒有得到法聖的青睞,即便是有,也和王室毫無關係,再不然就是屬於魔法師公會,他們高高在上,並不願意受到任何國家的制約。相比較而言,劍聖就要世俗化一些,本來鬥氣的修煉貴族就佔有一定的優勢,劍聖不少本身就出自貴族之家,或者原本是騎士出身,與王室的牽扯更大一些,例如一些強大的國家,能為其服務的劍聖少說也有兩三個。        


    布裡廷只是一個小國,所以,它只有一個劍聖,也是現在在位的布裡廷國王的親叔叔,如果不是這位在,恐怕那個佈雷克爾親王早就取而代之,將那位國王趕下王位了。        


    “真期待呢。”葉無鶯笑著,口吻有些意味深長。        


    從普利茨到迪萊,他們花的時間太少,以至於消息傳開的時候,本來稀稀落落集合了一兩萬聯軍準備分一杯羹的周圍小貴族一聽說就立刻嚇得屁滾尿流,不少人開始迅速準備向葉無鶯投誠。        


    他們就是這麼簡單,簡單而現實,並沒有拉普沃這麼有“骨氣”。        


    風向一下子轉變的時候,布裡廷王室也收到了消息。布裡廷的國王還算得上年輕,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但那青色的眼袋和微胖的身材都說明了長時間沉迷酒色給他帶來的虛弱,長久的奢靡生活讓他的髮際線越來越往上走,原本算得上英俊的面容都變了形,碧藍的眼睛也找不到多少光彩。        


    幾名大臣正在給他報告拉普沃的事,他卻坐在王位上耷拉著眼皮開始打起了瞌睡。        


    如果不是這樣一位“昏君”,布裡廷也不會是現在這麼混亂的樣子,到處打得亂七八糟,身為國王居然還在醉生夢死。        


    佈雷克爾親王垂下眼瞼,無聲地冷笑。        


    可惜啊,這位背後有個劍聖,他們一時半會兒還惹不起。佈雷克爾也想看看,艾爾沃德那位到底能幹出什麼大事來。        


    不過即便是他,也沒想到拉普沃敗得這麼快這麼慘。        


    “陛下,我們還要出兵征討艾爾沃德嗎?”        


    “陛下?”        


    “陛下?”        


    面對一個已經睡著的人,當然得不到他的回應。        


    佈雷克爾面對這樣的情況已經司空見慣,不僅僅是他,旁邊的幾個大臣神色也很冷漠,反正大家面對這位國王的時候太多了,這樣的情況經歷過太多次,根本就沒什麼好意外的。        


    “親王殿下,您看……”他們很自然地轉向佈雷克爾親王。        


    佈雷克爾笑了笑,“既然陛下沒下令,我自然也不好說什麼。”推脫地十分完美。        


    於是,今天的議事等於說又白費了。        


    真的讓那些多少年沒好好訓練過的王室士兵長途跋涉去征討艾爾沃德荒原?別開玩笑了。絕大部分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態度,往往王室擺出了這個態度,那些個擁有領土的貴族們會迫不及待地開始跑去對付這個已經被布裡廷王室放棄的地方,但偏偏,這回是個硬骨頭。        


    “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呢?”佈雷克爾眯了眯眼睛,準備先回去先整理一下自己的私兵。他隱隱有種預感,那位狂妄的艾爾沃德領主不會這麼輕易消停下來的。        


    但即便是佈雷克爾,也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會這樣快。        


    從普利茨到迪萊城,他們只用了兩三天的時間就結束了戰爭,從迪萊城到布裡廷的王都,卻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誰也沒有想到,短短七天的時間,艾爾沃德軍就已經到了王都附近的蘭卡城,那裡距離王都用馬車來回也只需要一兩天的功夫,而這可怕的艾爾沃德軍的速度要遠遠超過馬車!        


    “怎麼辦!”這回布裡廷的國王陛下不再瞌睡了,滿臉緊張地看向下方的大臣們。        


    蘭卡城可不是拉普沃治下的那些城市,這是一座足有五六萬守軍的布裡廷重要城市,然而那些早就腐化墮落的貴族騎兵們根本不堪一擊,戰火剛剛燃起絕大部分就立刻拋下城池逃跑了,這會兒正驚魂未定地縮在王都絕不敢再出去呢。        


    佈雷克爾瞧著還算淡定,他抬起頭說,“陛下,該讓安斯洛大人出手了,否則那狂妄的艾爾沃德軍到達王都恐怕就是明天的事!”        


    國王陛下顯得有些不安,“可是叔叔已經好久不見外人了。”        


    “陛下您是他的親侄子,怎麼能算是外人呢?”佈雷克爾的話裡不乏諷刺,那位國王陛下卻絲毫沒有聽出來。        


    這會兒他正害怕地恨不得瑟瑟發抖,想了想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好答應去見一見叔叔安斯洛。        


    安斯洛是布裡廷唯一的一位劍聖,他出身王室,卻自小刻苦,十四歲就外出遊學,他的劍技實在實戰中一點一點磨煉出來的,鬥氣也是十分強盛,但在所有的劍聖之中,他並不算最強,畢竟他成為劍聖的歲月還太短了一些,而且從一開始,就比不上那些家學淵源又天資縱橫的劍士。        


    布裡廷的國王請求見他的時候,開始他是不想見的,聽說那位不中用的侄子在他的莊園外痛哭流涕十分不成體統,他無奈之下才見了他一面,而這一見,就聽到了這麼個讓他十分意外的消息。        


    “已經到了蘭卡?”安斯洛十分驚奇地說。        


    布裡廷國王形容仍然顯得很狼狽,吸了吸鼻子說,“是的,從迪萊到蘭卡,他們只用了七天的時間。”        


    安斯洛眯起了眼睛,“這速度真不可思議。”        


    “而且聽說那位艾爾沃德的領主——”這位國王甚至想不起來他叫什麼名字了,只記得十分生澀發音古怪,“是個難得的高手,在蘭卡的時候,烏特雷德和他交過手,幾乎立刻就敗在了他的手下。”        


    安斯洛的表情這才嚴肅起來,他知道烏特雷德,因為他知道這個比他稍稍小上一些的年輕人原本是布裡廷最有希望成為劍聖的劍士,甚至得過自己的指點,雖然算不上正式的老師,但安斯洛確實很看重他,“立刻就敗了?”        


    “是的。”        


    得到的回答太肯定,安斯洛知道烏特雷德身為高階劍士,距離劍聖都不算十分遙遠,立刻失敗的話……“難道那位領主也是一名劍聖?”        


    國王愣了一下,然後有些畏縮地回答,“我不知道。”        


    當初雖然是他貪圖財富幾乎是把艾爾沃德賣給了這位領主,但是他對那個秀麗高大的青年其實並不瞭解。        


    安斯洛也懶得再和這個愚蠢的侄子說話,“算了,我去見一見他。”        


    如果這位領主比烏特雷德資質還要好還要優秀的話,安斯洛並不打算傷害他,甚至看看是不是能再為布裡廷培養出一名劍聖,如果他本來就是劍聖的話……安斯洛笑了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其他劍聖交過手了,這會兒也有點躍躍欲試。        


    天色剛剛擦黑,葉無鶯決定在蘭卡城修整一晚,這座繁華的城市這會兒商戶緊閉,所有的平民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門,所以街上空蕩蕩的,幾乎一個人都沒有。因為守軍完全不堪一擊,甚至在剛打起來的時候就棄城逃跑了,所以葉無鶯那一方幾乎沒有任何傷亡,整座城市也保留得很完整,城牆都沒有被打破。葉無鶯並沒有動那些普通平民,而是直接去了城主府,講城主府內掠奪一空。        


    這一晚,他並沒有留在城主府中,而是回到了他的那輛車外,這時候,他感到有些不對勁。        


    站在原地,緩緩閉上了眼睛,他手中的劍發出清脆的嗡鳴聲。        


    “出來吧。”        


    一道銳不可當的劍氣劃破長空,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直接朝他劈來!那震盪的鬥氣吹得四周草葉摧折,普通人若是站在這裡,怕是被激得眼睛都睜不開!        


    葉無鶯已經看到了襲擊者,那是一名面容堅毅的青年,然後,他就失望起來。        


    原以為是那名布裡廷的劍聖,想不到是拉普沃的忠心下屬——瑟利賽。        


    “你不是我的對手。”葉無鶯甚至沒有出劍,他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一根修長白皙,線條優美的手指,那指尖渾圓尖削,猶如白玉。        


    指風如劍,輕輕一指,大劍碎裂,鬥氣溢散,瑟利賽毫無反抗之力地往後倒去,他發出不甘的怒吼聲,然而一切都無濟於事。        


    這一路上,瑟利賽用自己的積蓄找了貪婪的魔法師,借助魔法陣追上了艾爾沃德軍,甚至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位領主落單的機會,他知道,只要這位領主一出事,艾爾沃德軍絕不會再繼續往前,甚至若是能抓到這位領主,換回侯爵大人就絕非難事。        


    而且,瑟利賽已經對這位領主的強大做了很高的預估,仍然想不到他是這樣強大,強大到自己在他面前就好像是無力的嬰孩。        


    “看夠了嗎?”葉無鶯微笑起來,看向不遠處黑色的陰影。        


    一個高大的灰發男人從陰影裡走了出來,瑟利賽眼角瞥見了這個男人,卻是渾身一顫。        


    安斯洛,劍聖安斯洛!        


    瑟利賽曾經見過他一面,帶著崇敬的心理見過那一次,不得不說,安斯洛是所有布裡廷劍聖的偶像,他們都以安斯洛為目標,希望有一天能夠像他一樣,成為強大的劍聖。        


    “你真的很強。”安斯洛也微笑著。他的身材十分高大,葉無鶯知道西方人本來就比東方人要高大一些,這並不奇怪,但是安斯洛比他想像中的西方人還要高大一些,足有兩米多高的樣子,灰發藍瞳,眼瞳的顏色不是那種碧藍或者深藍,而是一種迷人深邃的灰藍色,就和他整個人沉鬱的氣質一樣,散發著一種格外和諧的魅力。        


    他瞧著年級並不算太大,雖然眼角已經有了細紋,也有了些屬於中老年的暮氣,可是面容依然俊朗,眼神也很明亮富有朝氣。        


    這位是葉無鶯來到這片大陸之後,見到的第一個具有強烈個人魅力的男人,而且,毋庸置疑地強大。        


    葉無鶯在打量安斯洛的時候,安斯洛也是打量著他。在安斯洛看來,眼前這個青年簡直年輕到稚嫩,這種年輕是無法偽裝的,從他身上青春勃發的氣息,到富有光澤彈性的皮膚,再到那雙在他看來甚至有些天真的面容,一切都說明了這個青年的年紀不大,可是,他的強大與他的年齡根本無法匹配。        


    “但是,你不是劍聖。”安斯洛緩緩說。        


    葉無鶯始終帶著從容的笑,“我不是。”        


    他們說話的時候,顧輕鋒、阿澤和談凱江也走了出來,顧輕鋒恰好於三天前突破到九級,狀態不穩,還沒能將散發的銳氣收斂起來,身後那柄彎刀在見到安斯洛的瞬間就開始瘋狂顫動,帶著某種激動和渴望,仿佛下一個瞬間就要飛出來了一樣。相比較而言,阿澤和談凱江要好多了,可是,阿澤也是九級了,同樣是初入九級的水準,但他已經將那荒獸的力量吸收得一乾二淨,他的笑容純淨,卻偏偏好似那來自西荒的異獸一樣,具有一種天然的危險性,只看著他那雙眼睛,就足以叫人驚駭。三人之中,就屬談凱江最為失意,他還是八級,八級巔峰,那也是八級,還沒能捅破九級那層窗戶紙,可是他知道,戰鬥是最能讓人成長的。顧輕鋒如果不是在艾爾沃德荒原一路領兵清剿,根本不可能爬得這麼快!哪怕眼前這個對手未必是他能夠對付的,談凱江仍然願意試上一試。        


    安斯洛的眼神變了,他警惕地看著那邊三個人,除了那個高大的漢子瞧著有些年紀了之外,另外兩個幾乎可以說是與眼前這個年輕人一樣,在他眼中只能被視作“孩子”的年紀,偏偏一個兩個,都跟小怪物一樣可怕。        


    “你們都是艾爾沃德的人?”        


    “是的。”回答他的是葉無鶯。        


    安斯洛的眼神更多地放在顧輕鋒的身上,因為就屬她的氣息最為鋒利,而且戰意最強,安斯洛幾乎要感覺到刺在他身上那股叫人不舒服的刀意了。        


    果然,艾爾沃德軍在這短短時間裡做的事幾乎能夠成為傳說故事不是沒有原因的,單單是眼前這幾個年輕人,就足以讓安斯洛另眼相看,怪不得拉普沃輸得這麼慘。        


    只是這一點,他卻是猜錯了,這一路碾壓過來,還真不是靠的他們幾個的個人勇武,而是靠的艾爾沃德荒原上征來的那些士兵。        


    這幾年的特殊訓練已經頗見成效,一路勝利的凱歌也讓他們的凝聚力更強,對葉無鶯也充滿了盲目的信任和崇拜。        


    “你們一起上吧。”安斯洛歎了口氣,終於抽出了他的雙手劍。        


    顧輕鋒上前一步,“不,你是我的對手。”        


    葉無鶯瞪大眼睛,,“喂,不帶這樣的!”        


    “不行不行,怎麼能是你的對手呢!”阿澤居然也跳了出來。        


    談凱江無聲的往前走了兩步。        


    葉無鶯喊了起來,“你們太過分了,他是來找我的,是我的,我的!”        


    顧輕鋒無聲的笑了笑,彎刀輕靈地轉了個圈,懸浮在她的身側。        


    葉無鶯氣急敗壞,“這是犯規、作弊!”        


    “就是就是,不如我們……剪刀石頭布?”阿澤在旁邊蹦蹦跳。        


    談凱江不敢公然違抗葉無鶯的命令,只是扯了扯嘴角:“呵呵。”        


    安斯洛:“……”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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