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0        


    周允晟一上車就捂住臉,無聲大笑。三十萬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拿出來一捆捆的砸人,那感覺果然酸爽。尤其是紀涵煜痛不欲生追悔莫及的表情,很是娛樂了他。        


    林承澤做了女表子,周允晟幫他規避危險的同時還偏要幫他豎一個貞潔牌坊,讓紀涵煜不但無法心安理得的跟方佑然在一起,還會一輩子忘不掉他。當他的心逐漸被世俗染黑,再回憶這一段過去只會越發感覺到林承澤對他的愛和付出是多麼的無私而珍貴。        


    從此以後,林承澤就是他床前的白月光,心口的朱砂痣,但凡想起來就痛不可遏。什麼叫逆轉,這才叫徹徹底底的逆轉。        


    曹默坤見他捂著臉,肩膀一聳一聳的,還以為他在哭泣,無奈地將他摟進懷裡,徐徐開口,“寶貝兒別哭了,為了那麼一個人不值得。”        


    周允晟趴著沒動,也沒吭聲。        


    曹默坤繼續道,“寶貝兒,你不是寵物,當然,我也不是什麼老男人。我今年連三十歲都不到。”        


    周允晟抬頭看他,睫毛上掛著幾滴眼淚,這是剛才好不容易擠出來的。        


    曹默坤被他看得有些緊張,想掏出香煙抽一根,想起他討厭聞煙味,只得忍住,繼續道,“寶貝兒,那個交易作廢,我們重新發展一段健康的,平等的,愉快的戀情,你覺得怎麼樣?”        


    周允晟定定看他半晌,把臉埋進他懷裡悶聲道,“我覺得不怎麼樣。誰都知道你曹默坤對一個人的新鮮感最多只有三個月,我連紀涵煜都留不住,更不敢高攀你。我現在只想好好讀書,考一個重點大學,找一份安安穩穩的工作。”        


    曹默坤知道他被紀涵煜傷了心,這時候對誰都無法信任,頗有些無奈。他扒了扒頭髮,歎息道,“那我們從朋友做起怎麼樣?你也可以看看我能堅持多久。我們沒有一個好的開始,卻可以有一個好的未來。”        


    周允晟沉默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隨即快速補充一句,“那你先把我的廣告費還給我。”他現在又變窮了好嗎,簡直算得上身無分文。        


    曹默坤松了口氣,又有些忍俊不禁,一邊答應一邊親吻他柔軟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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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涵煜在曹家門口蹲守了一個多月,期間連大年三十都沒回去,好不容易才堵住了帶周允晟度假回來的曹默坤。        


    “寶貝兒你先回房,我跟他談一談。”曹默坤不喜歡紀涵煜看著自家愛人的灼熱目光,沉聲叮囑道。        


    周允晟點頭,只淡淡瞥了紀涵煜一眼就信步離開。        


    紀涵煜想追過去,卻被舅舅冷厲的目光凍住了。        


    “坐吧,最近跟你那個小男朋友還好嗎?”        


    “我沒和他在一起。”        


    “為什麼?之前不是說很喜歡他嗎?”曹默坤故作驚訝。        


    發生了那樣的事,自己怎麼能心安理得的跟方佑然在一起?只要看見他,就會想起灑落一地的鮮紅紙鈔,想起林承澤通紅的眼眶,絕望悲哀的眼神。當時的場景一再折磨著紀涵煜,讓他整夜整夜無法入睡。        


    頹然的抹了把臉,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遞過去,“舅舅,這裡有一百萬,你放過小澤吧。”        


    曹默坤笑了,喟歎道,“涵煜,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為送出去的寶貝還能再要回來?再說我曹默坤也不缺這一百萬。實話告訴你,用三十萬買斷你們的感情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成功的一筆投資,我每一次想起來都想開一瓶香檳慶祝。”        


    男人洋溢在眉眼間的幸福感和愉悅感深深刺傷了紀涵煜,但他卻無能為力,沉默對坐良久,他收起□□,一步一步走出曹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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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學期開始了,網路上卻爆出一條醜聞,造成了巨大的轟動。一群富二代舉辦的性--被人拍下來貼在論壇裡,尺度十分之大,場面十分之淫-靡,保險套、酒瓶、毒品扔的滿地都是。        


    此時正值換屆選舉的關鍵時刻,司法部門對這些照片報以極大的關注,並迅速介入調查。周允晟早就黑進會所的監控系統,抹掉了自己和曹默坤的身影,故而這事並未影響他分毫。        


    王傑在課堂上被人帶走了,罪名是吸毒和容留他人吸毒,同學們對此議論紛紛。        


    紀涵煜也看過那些照片,想到若不是舅舅去得及時林承澤也會被人壓在身下欺負,就渾身上下都冒了一層冷汗。此時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當初的自己怎麼能用那樣惡毒的方法去毀掉林承澤。        


    像失心瘋了一樣!        


    看見林承澤投過來的嘲諷目光,他心裡一片寒涼愧悔,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想找林承澤道歉,卻發現他已經不見了,接下來的幾堂課也都沒有出現,放學的時候找人一問才知道他申請了出國留學,手續辦好過幾天就出發。        


    這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再相見了嗎?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紀涵煜終於能夠體會何謂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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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後,c國,某五星級酒店。        


    已經成為商界新貴的紀涵煜帶著女秘書走進大廳,宴會主辦方立即上前打招呼。時年二十二歲的他已經長得非常高大,188公分的健碩身材穿什麼都像雜誌封面走出來的模特,五官也退去青澀變得英俊不凡。        


    他端著香檳站在那裡,僅一個憂鬱的眼神就能讓人迷醉。        


    “我的領帶沒系歪吧?”他低聲詢問自己的秘書,然後頻頻看向門口。        


    “沒有,你這一身簡直帥呆了,帥我一臉啊老闆!”秘書拍馬屁的功力十分強大,卻沒惹笑紀涵煜。        


    他看著某一個方向愣住了,表情慢慢變得陰鬱。        


    “我過去一下。”他放下酒杯,大步走過去,將一名端著託盤的服務生拽進角落。        


    “你怎麼在這裡?你想幹什麼?”他咬牙切齒的逼問。        


    “我,我聽說小澤會來,我想見一見他,向他道歉。當初是我對不起他。”方佑然眼睛紅彤彤的,看上去十分可憐。        


    紀涵煜卻絲毫不被他哀傷的神情打動,兇狠道,“他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只會讓他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別打攪他好嗎?也別來打攪我,算我求你!”        


    “我讓他想起不好的回憶,那你呢?你在他心目中又是什麼形象?你才是一切災難的始作俑者!”方佑然不甘的駁斥。        


    紀涵煜不說話了,慢慢放開他衣領,面如死灰的走出去。        


    “老闆,你沒事吧?”秘書擔憂的扶住他胳膊,正準備勸他去套房休息片刻,卻聽身後傳來一陣喧鬧,隱約有人說道,“是曹總來了,還有林承澤。”        


    秘書對曹總沒興趣,卻是林承澤的腦殘粉,立即把老闆拋到腦後,墊著腳尖伸長脖子探看,咋咋呼呼道,“是林承澤啊,國際頂尖男模林承澤啊,我的男神!”        


    主辦方迎了上去,人群四散,露出青年妖孽一般俊美的臉龐。他與身邊的高大男人穿著同款式的西裝,戴著同款式的對戒和手錶,互相對視時溫情脈脈,叫旁人難以插足。        


    女秘書扶著額頭做了個眩暈的動作,向boss安利自己的男神,“老闆,你看過林承澤剛出道時拍的廣告片嗎?就是最經典的那款靡之香水啊!天啊,男神的顏值簡直突破天際!廣告一播出,靡之香水就賣斷貨了,我搶破頭都沒搶到!”        


    記得,怎麼不記得?他之所以會拍那支廣告全都是為了我。紀涵煜露出恍然的表情。雖然廣告無法在國內播出,但在歐美市場造成的震動依然傳回國內。紀涵煜在網上拷貝了一份,每當深夜難眠的時候就打開來反復的看,仿佛少年從未離自己遠去。        


    林承澤討厭吃青椒的模樣,喝牛奶時留下一圈奶鬍子的模樣,回到家胡亂蹬鞋子扔書包的模樣,思考時咬筆頭的模樣……最後兩個月的相處時光,他以為自己沒留意,實則早已被少年深深吸引,將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舉止都鐫刻在心間。        


    當初以為不在意,甚至於鄙夷的記憶,如今卻變成了鮮明的,揮之不去也永遠挽回不了的遺憾。他在失去以後才驚覺,那時的少年究竟有多麼率真而可愛。如果能好好珍惜,現在的他們又會是怎樣快樂的光景?        


    當紀涵煜陷入回憶追悔莫及的時候,秘書的話卻又狠狠在他心頭紮了一刀。        


    “男神不但顏值爆表,連人品都無懈可擊。當初曹總出車禍有可能癱瘓的時候,他竟然主動出櫃,表示會照顧曹總一輩子,簡直太癡情了。曹總參加訪談節目,主持人問他是如何重新站起來的,曹總說他有一次翻看男神的手機,發現自己的名字被設定為‘不滅的愛人’,他受到極大的鼓舞,這才振作起來。看完那期節目我都感動哭了,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下,男神還能對愛人不離不棄風雨同舟,曹總簡直太幸運了。老闆,你說是不是?”        


    秘書捧著心口看向自家老闆,卻發現他眼眶一片潮紅,隱隱還有淚光在閃動。        


    “我去一下洗手間。”紀涵煜匆匆離開大廳,找到一個無人的房間,像只困獸一般痛哭失聲。他終於知道,自己失去的是怎樣一份真摯而又熱烈的感情。那些幸福本應該唾手可得,卻被他毫不留情的丟棄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會像當初的少年那樣傾盡一切的愛著他。        


    他痛悔,卻無力挽回。        


 4 .11        


    紀涵煜十二歲生日的時候,父親帶著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回到家,牽著他們的手走到他身邊,告訴他這是你的弟弟妹妹,你要照顧好他們。        


    紀涵煜還在呆愣當中,母親忽然掀翻了巨大的生日蛋糕,像個毫無教養的潑婦一般怒駡起來。        


    她說紀明軒你算什麼東西,你不看看你一個滿肚肥腸年近五十的老頭子,人家二十幾歲的小姑娘憑什麼給你生孩子。你以為你是人家的真愛嗎?沒了曹家的支持,你他媽什麼都不是!帶著這兩個野種給我滾!        


    父親的臉色漲得像豬肝一樣,紀涵煜看了感覺十分好笑,於是就笑了。        


    父親被惹怒了,指著他嘲諷道,“兔崽子你笑什麼?你以為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你媽罵他們是野種,她自己還是曹家的野種。沒有紀家的萬貫家財,別人憑什麼整天圍著你打轉?吃了我的拿了我的,還跟我作對,不知好歹。”        


    他當時對這番話嗤之以鼻,心裡卻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印記。正因為這樣,在聽見林承澤說只是愛上自己的家世的時候,他才會那樣憤怒,然後興起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他告訴林承澤紀家破產了,自己無處可去,表面上裝得非常頹廢,其實心裡正在痛快的大笑。紀家的確破產了,所有覬覦那份家產的私生子們估計正躲在被子裡哭泣,但對他而言卻毫無影響。        


    母親嫁入紀家的時候,外公贈給她一大筆現金,足夠他們母子花用一輩子。他向母親要了兩百萬,在舅舅的幫助下辦起了工廠,效益很不錯。        


    他裝作身無分文的樣子敲響了林承澤的家門,希望他能收留自己。林承澤答應了,卻開始疏遠他,反而對他的朋友大獻殷勤。紀涵煜在一旁看著,心裡冷笑。他以為林承澤已經掉入了他的陷阱。        


    他本想住幾天就走,卻在短短的三天內被方佑然的無私關懷打動,又留了下來。他一邊蓄意接近方佑然,引他入懷,一邊把林承澤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希望他掉入那浮華而又糜爛的陷阱。        


    林承澤很不耐煩應付他的朋友,紀涵煜看得出來,卻每次都隨叫隨到。紀涵煜當時想著,林承澤為了錢果然什麼都能忍受。但後來的發生的事告訴他,他之所以能夠忍耐,卻全都是為了自己。        


    紀涵煜以為方佑然給予他的才是最純粹的愛,卻沒想到林承澤的愛比他更純粹,更不顧一切。他就像一團烈火,為了所愛的人願意把自己燃燒成灰燼。當他愛著你的時候,他連自己的靈魂都願意奉獻出來。        


    這曾經是紀涵煜最渴望得到的東西,卻在不經意間被他毫不在意的丟棄了。        


    他與方佑然上床了,看見忽然出現面色鐵青的林承澤,他竟然沒有絲毫歉疚。為什麼他會沒有歉疚?每當午夜夢回的時候,紀涵煜無數次的站在當初的自己面前,一遍又一遍的質問他,怒駡他,甚至想打醒他。        


    鮮紅的紙鈔扔了滿地,那樣刺目,那樣嘲諷。紀涵煜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站了許久,然後跪下去,一張一張撿起來,邊邊角角全都抹平。拿著這些錢就像拿著一塊烙鐵,掌心被燙的發痛,但他卻不能扔掉。        


    他必須把它們全都還回去,百倍千倍的還回去,然後把林承澤換回來。        


    直到了這一刻,他才回想起與林承澤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才恍然明白為什麼他那麼討厭他的朋友,卻還是耐著性子與他們周旋。他只不過希望他們能在自己困難的時候拉自己一把,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自己。        


    紀涵煜不敢去想他在背後付出了多少艱辛和淚水,更不敢去想當自己把他留在性-趴扔人糟蹋的時候,他究竟是什麼心情。        


    方佑然幫他整理好紙鈔,忽然抱住他痛哭失聲,不停的說著對不起。原本該讓他疼惜的淚水,現在只會讓他覺得噁心。與林承澤的不顧一切比起來,方佑然那點付出又算什麼呢?自己又為什麼會被他打動?只是因為他比林承澤更會表達感情嗎?        


    林承澤是那樣驕傲,總是說先愛的人就輸了。紀涵煜當時不明白他為什麼反復強調這句話,現在才知道,他在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他早就輸了,但是他的驕傲不允許他承認,所以他告訴別人他愛的只是自己的錢。        


    多彆扭的性子,卻又那樣可愛。紀涵煜笑了,卻流出了眼淚。他一把推開方佑然,嘶吼著讓他滾,永永遠遠滾出自己和林承澤的世界。        


    “我看見你就噁心,但是我比你更噁心!”他睜著血紅的雙眼這樣說道。        


    林承澤消失了,任由紀涵煜怎麼找都找不到,不得不蹲在曹家門口等待。過去的他對曹默坤只有佩服和感激,現在的他則滿心怨恨。        


    為什麼明知那是我的男朋友,你還要來搶?        


    曹默坤諷刺的笑了,他說用三十萬買斷你們的感情是我做過的最成功的投資。        


    紀涵煜拿他毫無辦法,走出曹家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告訴自己一定要變得強大,比曹默坤更加強大,那樣才能奪回曾經的愛人。        


    林承澤最終還是消失了,徹徹底底。從那以後紀涵煜患上了失眠症,依靠越來越過量的藥物撐過了最痛苦的三個月。        


    三個月後的某一天,一位朋友在手機上點開一個視頻讓他觀看,態度很神秘。他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然後愣住了,搶過手機,貪婪的凝視著螢幕上誘人墮落的魔魅少年。林承澤,那是他心心念念的林承澤,讓他痛悔不堪又愛而不得的林承澤。        


    “這段廣告在網路上都傳瘋了!媽的,以前怎麼沒看出來林承澤長得這麼妖孽!你把他介紹給王傑卻不介紹給我,你小子不夠意思啊!嗐我說,他曾經是你的男朋友吧?這樣的尤物,你怎麼捨得送給別人?你也太有魄力了……”        


    紀涵煜不等他說完就狠狠一拳頭砸了過去,眼裡充斥著無盡的仇恨。        


    你怎麼捨得?你怎麼捨得?他也曾無數次的質問自己,你怎麼捨得!你簡直該死!        


    聽說買一瓶靡之香水就能得到林承澤的一張海報,紀涵煜連課都不上,狂奔到最近的百貨商場。櫃檯周圍擠滿了人,每個人都瘋狂的叫喊著給我一瓶。他被人擠了出去,好不容易排到最前面,售貨員告訴他賣斷貨了。        


    他無法形容當時那種巨大的恐慌感,就仿佛無論他怎麼努力,也永遠別想再觸及林承澤的點點滴滴。        


    他遊魂一般走到商場外,站在臺階下發呆。抬頭仰望,led顯示幕正在播放國際頂尖設計師奧蘭多的專訪。他說林承澤是他的美神,是湖畔邊垂影自顧的納西塞斯,是執壺為眾神斟酒的甘尼美德,他的容貌能讓眾神之王也為之傾倒,如果你不愛他,那簡直是種罪過。        


    最後一句話讓紀涵煜痛徹心扉。他不是不愛,只是發覺的太晚。        


    螢幕上出現了林承澤的照片,許多人停下來抬頭仰望,甚至連路邊的汽車都放慢了速度。他們的眼裡有掩飾不住的驚豔和渴慕。        


    紀涵煜不敢再看,恍恍惚惚的離開了,通過朋友的關係終於買到幾瓶靡之香水,把林承澤的海報貼滿房間,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一樣。從那天開始,他漸漸能夠入睡,夢卻多起來。        


    他拼命的工作,希望能儘快追上曹默坤的腳步。他成了商場的新貴,各種各樣的美人環繞在身邊,卻再也無法激起他哪怕一絲的關注。如果你曾經擁有天下最珍貴的寶物,那麼當你失去它以後,你會發現再也沒有別的人或物能入你的眼。        


    林承澤是最好的,誰也無法取代。        


    談完一筆大生意,紀涵煜疲憊的回到家,坐在沙發上,呆呆的看著掛滿牆壁的林承澤的照片。就在這個時候,電視新聞報導說曹默坤出車禍了,下肢嚴重損傷,有可能會癱瘓。紀涵煜愣了好幾分鐘,然後心底不可抑制的升起一股隱秘的喜悅。        


    曹默坤倒下了,是不是代表自己又有了機會。林承澤現在是什麼心情?彷徨無助?不行,我必須儘快趕到他身邊。        


    紀涵煜立即站起來收拾東西,把衣櫃全都掏空才找到一件最體面的西裝換上。他拎著箱子來到機場,買了最近一張飛往f國的機票。        


    離登機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候機室裡的廣告屏出現了林承澤那張令人神魂顛倒的臉。他看上去很憔悴,眼睛卻亮的驚人。        


    他在所有媒體面前出櫃了,神色堅定的說,“曹默坤是我的戀人,我愛他,所以永遠不會放棄他,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在這一刻,曹默坤成了全世界人民詛咒的對象。紀涵煜聽見坐在自己隔壁的幾個小女生傷心的哭起來,一個男人憤怒的踢打看板,說這不是真的,是愚人節的玩笑。在這個世界上,瘋狂愛慕林承澤的人許許多多,他卻只愛那一個。        


    紀涵煜笑了,笑著笑著竟流下了眼淚。他想自己憑什麼認為在這個時候林承澤會需要自己?憑什麼認為曹默坤落難了,他就會接受自己?        


    他是林承澤啊,一旦愛上某個人就至死方休的林承澤!被他深愛的人將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退了機票,紀涵煜渾渾噩噩的回到家,倒在床上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正坐在林家的餐廳裡,幫紀涵煜把青椒一根一根挑出來,見他吃得急了,連忙倒了一杯溫熱的牛奶喂給他喝,然後吻上他沾滿奶漬的紅唇。林承澤的手臂纏繞在他脖頸上,桃花眼裡滿是瀲灩而迷蒙的水光,那麼美,那麼繾綣……        


    紀涵煜帶著甜蜜的微笑醒過來,環顧空曠冷寂的房間,又被帶回令人絕望的現實。他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去厭惡林承澤,卻要用餘下的全部生命去愛他。        


    他總是想著或許該走出來了,卻又一天比一天陷得更深。林承澤早已把他遠遠拋下,他卻還困在泛黃的記憶中,永遠也走不出來。        


    林承澤的愛像一團烈火,早已把他的靈魂焚燒成灰燼,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軀殼。        


 5 .1        


    這一次,周允晟與曹默坤幾乎是同時陷入長眠,再醒來已經在星海空間裡了。命運脫軌後的狂暴能量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一股流入周允晟的識海,一股卻不知所蹤。        


    周允晟極力展開感知,依然無法查探能量的去向。        


    難道他也有一個空間,像自己的星海空間一樣,獨立於主神的世界?這是周允晟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為了確定愛人是不是每一次都會跟隨自己進入輪回,周允晟這次沒有休眠,而是立即投入下一個世界。        


    如今的他正躺在古色古香的拔步床上,床邊趴著一個昏昏欲睡的小丫頭,博古架上的香爐內冒著青煙,帶出一股甜膩的氣味。        


    周允晟避開小丫頭穿衣下床,一邊滅了香爐一邊查閱智腦傳送過來的資料。        


    這個世界很奇特,有男人,有女人,還有哥兒,所謂的哥兒就是能生孩子的男人,外形看上去與男人無異,身上某處地方卻有一顆朱砂痣,朱砂痣的顏色越純正代表哥兒的生育能力越高。        


    這個國家叫褚雲國,不知因為什麼緣故,女人的生育能力越來越低,要麼幾十年甚至一輩子不孕,要麼懷的都是男胎,沒有女胎。眼看國家人口少到了即將絕後的程度,朝臣們急了,將之歸結于皇帝立了男後觸怒上神的緣故,強烈要求皇帝處死男後。        


    皇帝深愛男後,自然不肯答應,於是建了一個祭天台向上神禱告。上神感動于他的誠心,降下一道光柱在男後肚子上,男後就產下了褚雲國第一個哥兒。        


    女人大多只能孕育男胎,哥兒卻能孕育男胎女胎和哥兒,且生下的孩子一般都漂亮聰慧,身體健康,故而在褚雲國,哥兒是十分受歡迎的存在。為了確保人口增長,褚雲國的皇帝頒佈律法,規定但凡是哥兒,年滿二十必須婚配,無婚約者,當地衙門有權力為其指定一位夫婿。        


    周允晟進入的這具身體就是個哥兒,名叫朱子玉,眉心中間有一顆淡粉色的朱砂痣,表示他的生育能力十分低下,只比女人好那麼一丁點。由於周允晟有一來就把原主的身體數據調節成最優的習慣,眼下這顆朱砂痣已經變成了鮮血一般的深紅色。        


    周允晟對著鏡子打量朱子玉,自嘲的笑了。他自詡能力絕強,什麼都會,只除了生孩子,這下可好,終於成萬能的了,連孩子都會生了。        


    即便如此,他也沒想過把身體資料調節回去,一是因為健康和力量是他最基本的依仗,二是因為這朱子玉雖然是個哥兒,現在的朱家卻只有他的貼身丫頭翠兒和奶娘盧氏知道這個秘密。        


    朱子玉的父親一輩子只得了他一個孩子,擔心他生育能力低下,不被夫家待見,還保不住偌大的家業,便把他的朱砂痣遮了起來,當成男人養大。三年前,朱家夫夫出門探親,途中遇見山匪被殺害了,家業就由朱子玉繼承。        


    朱家所在的青岷縣離京城不遠,交通便利土地肥沃,是一座十分富裕的縣城,而朱家在當地置有萬頃良田,可謂是富甲一方。        


    朱子玉從小被當成男人養大,能力和手段是一等一的,故而外界從未懷疑過他的身份。若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受不穿越過來,他這輩子想必活得十分舒坦,偏偏主角受穿過來了,朱子玉立刻降格為惡毒男配,最後被炮灰掉。        


    沒錯,這是一個穿越*種田文世界,主角受附身在一個名叫章書林的哥兒身上,手腕一顆紅豔豔的朱砂痣讓他在當地很受歡迎。但他家窮,又有一群極品親戚,所以到了17歲還未找到夫婿。為了保護包子父母和聰明年幼的弟弟妹妹,主角受發憤圖強,種田淘金,終於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地主。        


    而朱家就是他發跡路上的一個絆腳石,被他的忠犬攻一腳踢到天邊,化成了一顆流星。        


    周允晟醒過來的時候,朱子玉已經得罪死了章書林,搶了他養家糊口的財路不說,還威脅要毀了他弟弟科舉晉升之路。而現在的章書林早已把受傷失憶,現在是侯府世子,將來會成為權勢滔天的顧命大臣的忠犬攻撿回家救治,想必已經培養出了感情。        


    等忠犬攻恢復記憶,就會騎著高頭大馬,領著八抬大轎前來迎娶主角受,主角受的弟弟也會高中狀元,平步青雲。        


    然後朱家就慘了,被愛記仇的主角受的弟弟和忠犬攻一腳一腳踩進泥裡。其間朱子玉哥兒的身份被主角攻看破,指使官府將他隨意許給一個賭棍,不但萬貫家財被耗空,還被辱駡虐待,過得豬狗不如。        


    總之現在的朱子玉有多風光得意,將來的朱子玉就有多淒慘落魄。所以,周允晟這次的唯一任務就是保住朱家家產。        


    顧命大臣,手握重兵,權傾朝野,這可不好對付。周允晟一邊思忖一邊將面脂塗在朱砂痣上。        


    “呀,少爺您醒了怎麼不叫我?”趴在腳凳上的丫頭姍姍醒來,連忙走到銅鏡前往裡一看,驚呆了,“少,少爺,您的朱砂痣怎麼變顏色了?”        


    似鮮血一樣純正的深紅,是小丫頭從未在其他哥兒身上見過的。要是少爺打一出生就是這種顏色,何愁找不到好夫婿,老爺何苦要隱瞞身份將他養大。        


    “我也不知道怎得,今兒一醒來它就變成這樣了。你幫我把面脂調濃一點,現在這種太稀了,遮不住。”周允晟將盒子遞過去。        


    小丫頭從震驚中回神,一邊倒了些肉色的脂粉進盒子裡攪拌,一邊遲疑開口,“少爺,大概因為您身體調養好了,所以朱砂痣的顏色就變了。少爺,您不但長得好看,連朱砂痣的顏色都如此純正,就是嫁給達官貴人也不是沒可能的,到時候看誰還敢覬覦朱家的家業。”        


    “翠兒,你想得太簡單了。”周允晟淡笑擺手,“焉知達官貴人就看不上你的家業?達官貴人就一定人品高尚?靠人不如靠己,朱家的家業還是我自己守著比較放心。”        


    “可是少爺您不能一輩子都一個人過啊,那多苦!”        


    “我不會一個人的,有人在等我。”周允晟篤定道。雖然不知道對方變成了誰,但是他冥冥之中自有感覺,他們一定會再次相遇,相愛,相守,像過去的每一世。        


    翠兒聞聽此言嫣然一笑,將調好的面脂細細塗抹在朱砂痣上,直至一點痕跡都看不出。        


    周允晟吃罷早飯,前往書房查看賬薄。他的大腦堪比性能最強大的電腦,只需嘩啦啦一翻,出項進項便已自動簡化為表格儲存在腦海中。        


    大約一刻鐘後,他就已經掌握了朱家的所有情況,正準備讓翠兒磨墨制一個產業總表,卻聽見房門被敲響了,朱家的大管家朱老四在外求見。        


    朱子玉這個人被朱氏夫夫寵壞了,性格十分霸道強勢自私自利,也因此,魚肉鄉民強取豪奪之類的事兒平時沒少幹,而朱老四就是他最得力的爪牙。        


    這次朱老四就是奉命去章家搶奪章書林製作皮蛋的秘方。章書林正是靠賣皮蛋賺取了第一桶金,本還打算攢點錢送弟弟去縣城讀書,順便把家裡的房子修一修,哪料到朱家硬向他索要秘方,還不准他再賣,打算壟斷這條財路。        


    章書林當然不願,但他的弟弟張家瑞就快參加院試了,若是不向朱家妥協就找不到保人推舉,平白失去了資格。        


    為了弟弟的前程,章書林只得忍氣吞聲。        


    眼下,朱老四正將這張‘罪惡’的秘方奉到朱子玉跟前,本以為會得幾句誇獎,哪料卻聽東家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製作皮蛋的秘方,少爺您不是說讓我去弄來?”        


    “有這回事?”        


    “少爺您貴人事忙,許是忘了。”        


    “不過一點蠅頭小利而已,我卻是看不上,你退回去吧。”周允晟擺手。        


    朱老四也不追問,答應一聲就下去了,卻沒退還秘方,反而打著東家的旗號讓自家婆娘醃好皮蛋拿去售賣,委實賺了一筆。        


    接收了朱子玉記憶的周允晟哪會不瞭解朱老四貪財的性格,遣退他的時候就知道他必定會這麼幹。如此便正中他的下懷。        


    他如今只是個小地主,得罪不起權貴,刷好感度是一定的,卻不能簡單直接的湊上去刷,那樣太low,效果也不好,必須有點技術含量。且讓主角攻受先仇視著,反正他一點兒也不著急。        


    通過007傳送過來的資料,他知道接下來的幾月將有一場大旱災,主角受最先堪破天氣變化,提醒鄉民們儲存糧食,救了許多人。朱子玉信是信了,並且也儲存了許多糧食,卻在危急時刻以高價出售,大賺國難財。正因為他的做法有違道義,流民和土匪搶掠他的莊園的時候,忠犬攻麾下的軍隊並不肯前去救援,差點讓他命喪刀口。        


    這是朱家敗落的一個轉捩點。        


    當然,眼下則成了周允晟自救的轉捩點。        


    舒舒坦坦的過了將近一個多月,眼看旱災就要爆發,周允晟終於換上一件淡青色長衫,前往田地裡查看收成。        


    “東家好。”        


    “東家您來了。”        


    “東家您準備上哪兒,要不要小的帶路?”        


    勞作的佃戶們見了他紛紛點頭哈腰卑躬屈膝。        


    “你們忙吧,我就隨便看看。”他走了兩步,見章家的水田裡站著一名體格高大、相貌俊偉、肌肉勃發的男子,不禁多看了兩眼。這位應該就是用兵如神權傾朝野的神威侯世子秦策了。        


    對方也皺著眉頭看過來,目光銳利。        


 5 .2        


    即便失去記憶,淪落為鄉野村夫,神威侯世子的氣勢卻半點不減,此刻劍眉緊皺,薄唇緊抿,鳳眼微眯的看過來,被他無形施加在空氣中的威壓令人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然而周允晟卻不是普通人,伸出指尖,微抬下巴,點著他道,“我可曾得罪過你?”        


    青年的皮膚很白,被陽光一照便似一尊羊脂玉雕成的人偶,不見半點瑕疵;偏偏嘴唇卻很紅,紅得讓人一眼看過去就無法移開視線;本就俊美非凡的五官還配了一雙波光瀲灩神采奕奕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過來時漂亮極了,也傲慢極了。        


    如果他是個哥兒,上門提親的人恐怕會把朱家的門檻踩爛。        


    秦策看著他,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兩行詩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不過可惜了,這位公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品行卻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思及此處,秦策冷漠的移開視線,繼續彎腰鋤地。        


    周允晟並不打算逮著他不放,見他不答便作罷,撿起一個土坷垃捏碎,查看乾旱的情況。恰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嗓音,“小黑,快上來吃飯!”        


    由於秦策失去記憶,而且皮膚黝黑,章書林就自作主張替他取名小黑,又見他身強體壯武藝高強,便打算將他招成上門郎好對付一幫子極品親戚。        


    故此,他對秦策先就存了一兩分旖旎情思,照顧的可謂是無微不至。        


    秦策聞聽呼喚立即扔掉鋤頭上了田壟,冷峻的眉眼稍微融化,露出溫柔的神色。周允晟似有所感,直勾勾的看了過去,他在想,這秦策會不會是自己的愛人。        


    那人來歷十分神秘,且還次次都會失去記憶,有時候是主角,有時候是配角,有時候是炮灰,實在拿不准他這次又會變成什麼。偏偏周允晟只有親密接觸的時候才會有所感應。        


    眼下他想辨認秦策的身份真有些難辦,總不能上去強吻吧?萬一不是的話,將來朱子玉的下場可能會更慘,那他來到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義?        


    周允晟想得出神,被秦策冰冷的眼刀刺了一下才回過味來,自然的轉移視線看向主角受,心中否定道:對自己這樣冷淡,應該不是那人。        


    主角受的長相只能算是清秀,但溫潤如玉的氣質卻十分吸引人,再加上他手腕上紅彤彤的朱砂痣,身價立馬暴增。無奈他家境實在是太貧寒,又有一幫難纏的極品親戚拖後腿,所以長到17歲還找不到婆家。        


    此時主角受也看見了他,臉上的微笑立即被厭惡憎恨取代,鼓著眼睛瞪過來。        


    周允晟拍掉掌心的泥土,挑眉道,“我可曾得罪過你?”        


    “我乃章家書林。”主角受委婉的答道。        


    “章書林?我應該認識你?”周允晟略微揚了揚下顎,豔麗的五官讓他無論做什麼表情都顯得傲氣十足。        


    奪了自己的秘方,轉眼就把自己忘到腦後,對自己來說攸關生死存亡的大事,在他眼裡恐怕不值一提吧?真是萬惡的有錢人!        


    章書林恨不得撲過去掐死對方,卻被秦策握住手腕暗施告誡,不得不吐出一口濁氣,平靜回話,“東家貴人事忙,怎會認識我這種小人物?我不過看見東家在此,特意上來打個招呼。東家吃過了嗎?不如與我們一塊兒用一點?”邊說邊掀開竹籃的蓋子,露出裡面的燒餅、醃菜、煮雞蛋等物。        


    周允晟瞥了一眼,似在嫌棄,然後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把章書林氣了個倒仰。秦策握住他手腕,用指腹輕輕摩挲他的朱砂痣,無聲安慰,這才讓他恢復平靜。        


    兩人咬著燒餅,用嘲諷的目光盯著走路磕磕絆絆,好幾次差點摔下田壟的青年。        


    “本來我還打算告訴他近期會有大旱,讓他多儲備些水糧的,現在看來卻是不用了。”章書林哼笑道。        


    “朱家乃巨富之家,每年必定存儲有大量糧食,然後把倉庫裡的陳糧賣出去。你委實不用為朱家操心。”秦策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        


    “哎,這究竟是什麼世道?遇上天災,受罪的永遠是窮人。”章書林沮喪的歎了口氣,複又想起自己一個gay,來到這個男男能光明正大結婚生子的地方,也算是有失有得,便又釋然了。        


    秦策不說話,拿起最後一個雞蛋,剝好以後遞到他嘴邊。他小小咬了一口,然後將餘下的一氣兒塞進男人嘴裡。        


    在主角攻受濃情蜜意的時候,周允晟已經坐馬車回到朱家,換了便服前往餐廳用膳。        


    “少爺,這就是章家賣的滷味,所有品種我都買了一樣,您快嘗嘗。”盧氏將一個個碗碟擺放在桌上。        


    “這是鹵豬肉。”        


    “這是鹵豆腐。”        


    “這是鹵千張。”        


    周允晟每夾一樣,盧氏就介紹一樣,害得翠兒直咽口水,讚歎道,“也不知章家怎麼來那麼多奇巧心思,專往這吃食上面搗騰,還真搗騰出許多稀罕玩意兒。上次的皮蛋就不說了,這回的滷味那真是鹹香可口,回味無窮。若不是章家弄出了鹵大腸,我竟不知道那臭烘烘的玩意兒是能吃的,且還如此好吃。對了少爺,聽說他家在縣城裡盤了一家小店,賣什麼火鍋,改天您帶翠兒去嘗嘗鮮好不好?”        


    “真那麼好吃?”周允晟放下筷子,嗤笑道,“我覺得不過如此,小茴香放少了,桂皮卻放多了,若是在鹵汁裡再加兩隻蛤蚧,三個羅漢果,五錢香菜籽,味道還能更好。”        


    翠兒聽了什麼食欲都沒了,白著臉道,“少爺,您沒說錯吧?蛤蚧那可是曬乾的壁虎,是治療肺壅上氣的中藥,還能用來做菜?扔進鍋裡不都發臭了嗎?”        


    “小丫頭沒見識。”周允晟扔掉手絹,斜睨了翠兒一眼,笑道,“章家這滷味裡的配料絕大多數都是中藥,別看中藥味道古怪,若是調和得當,也能造就無上美味。章家的滷味被人傳的神乎其神,我本以為有多好吃,如今看來也不過吃一個新鮮罷了。翠兒,拿紙筆來,我把配方改進改進。”        


    翠兒將信將疑的拿來紙筆,問道,“少爺,這滷味裡放了什麼作料,您都吃得出來?”        


    “我沒告訴過你嗎,我從小味覺就十分靈敏,莫說吃出滷味裡的佐料,便是一杯茶,我也能品出煮茶的水來自哪一口井哪一條河。”周允晟颯然一笑,端的是俊逸風-流。        


    翠兒不疑有他,立即鋪紙磨墨,頗為期待。        


    周允晟重新寫了一張配方,還將熬制方法也細細批註在旁,第幾刻鐘的時候放哪種佐料,用量多少,熬到什麼程度取出放涼,如何下刀切割裝盤等等均有嚴格規定。        


    寫完配方又喚來朱老四,讓他把佃戶的租子從原來的五成改成三成。        


    每五成租,朱老四要暗地裡克扣兩成,。如今東家減成三成,那他豈不是要喝西北風?若是旁人便會暫時收斂一點,但他膽子早就被朱子玉養成了雄心豹子膽,轉頭不但沒減租反而又加了一成,改收六成,如此便可比往日還多撈一成。一時間惹得鄉民們怨聲載道。        


    他的所作所為周允晟全都知曉,卻並不戳破。朱老四是他欽定的黑鍋俠,對方如此行事無忌,反而正中周允晟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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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子拿到配方後也算盡心,花了三日三夜功夫做好幾盤滷味,自己略嘗一口,隨即睜圓眼睛,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了。        


    “雖然滷味是章家研製出來的,但被東家這麼一改,味道堪稱絕世佳餚。依我看,擺上禦宴都綽綽有餘!”廚子對翠兒豎起一根大拇指。        


    翠兒正撚著一塊鹵鴨脖子啃呢,壓根沒功夫搭理他,吃罷舒服的直歎氣,扔下一張配方叮囑道,“這是少爺改好的火鍋底料配方,你趕緊弄出來,晚上大家都要吃火鍋。”        


    “好嘞好嘞,翠兒姑娘只管申時的時候過來取膳。”廚子迫不及待接過配方查看。        


    拎著香噴噴的午膳來到餐廳,翠兒一邊擺放一邊好奇的問道,“少爺,經由您改過的配方,味道可算是一等一的好。章家的滷味既然那麼賺錢,不如咱家也開一間滷味店?還有他那火鍋,肯定也沒您改過的好吃,火鍋店也開一家如何?”        


    “小丫頭莫要太過貪心。”周允晟倒了一杯酒小酌,漫不經心的道,“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既然滷味和火鍋是章家研製出來的,咱們何必去跟他爭。我好得只是口腹之欲,並非錢財。天下那麼大,哪能讓你把所有的錢都賺乾淨?活得自在才是正理。”        


    翠兒一想也是,便歇了心思。        


    周允晟喝著小酒,佐以滷味,慢慢便有些微醺,眯著眼睛回憶主角受的金手指。主角受在現代是個廚師,對吃食頗有研究。然而褚雲國卻是個烹飪技術非常落後的國家,吃食種類十分單調,莫說滷味、火鍋、包子、餃子等傳統美食,就連生抽、老抽、豆瓣醬等調味品都沒發明出來。        


    主角受瞭解情況後大喜過望,從此研製美食美酒,走上了發家致富的道路。而這個金手指也幫他牢牢掌握住了吃貨忠犬攻的胃和心,讓他成為了人生大贏家。        


    周允晟原本以為主角受的廚藝有多麼高超,買來滷味一嘗,頓時明白所謂的廚藝很有可能是‘路邊擺攤賣宵夜’的水準。章書林出身平凡,真正的頂級美味,他可能兩輩子都沒嘗過。        


    虧得自己對章家出品的美食抱有這麼大期待!周允晟將杯中酒飲盡,轉而思考最緊要的問題:看樣子秦策已經對章書林產生了好感,如果是那傢伙,他絕不可能喜歡上除了我以外的人。所以秦策應該不是他,那麼會是誰呢?他不會變成了某個路人甲吧?天下這麼大,該上哪兒去找?        


 5 .3        


    所幸每一次輪回,愛人的基本資料都不會產生太大的偏差,只要照著身高190公分;身材健碩;長相陽剛俊美;略微有不良嗜好,譬如抽煙、嗑-藥、控制欲強、偷窺癖等等這四點去找就好。依現在的情況來看,最有可能的人選應該是秦策,但秦策已經與主角受產生了感情,冷冰冷的俊臉只有見了主角受才會融化,所以周允晟不願意相信對方會是自己的愛人。        


    於是他暗搓搓的讓人去打聽這種類型的男人,叫盧氏和翠兒以為他恨嫁了,很為他心疼了一把。        


    人還沒找到,旱災卻先爆發了,周允晟只得暫且將尋人計畫擱置,專心應對接下來的一系列變故。        


    這日,他受裡長邀請前往田間查看。        


    裡長指著枯死一片的稻田,痛心疾首的說道,“少爺您看,今年的糧食恐怕保不住了,大家現在連一頓稀粥都喝不上,眼看就要餓死了。您是不是把租子減免一點,給大家留條活路?”        


    周允晟不說話,擰著眉頭在田間轉了一圈。許多人知道東家要來,站在不遠處觀望,若是裡長露個笑臉,大家就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若是裡長愁眉苦臉,想來今年又沒糧食又要交租,只能回家賣兒賣女了。        


    走完所有稻田,又看了看天色,周允晟徐徐開口,“想來近兩個月都不會下雨,糧食確實保不住。如此,今年的租子就全免了吧。”        


    裡長大喜過望,還未來得及道謝,卻聽隨同前來的朱老四焦急勸阻,“可是少爺,咱們家也沒有餘糧了,還要養活那麼多下人。如果他們不交租,咱們家也支撐不住啊。不如就減個一成吧,您看怎樣?”        


    周允晟聽罷露出為難的神色。裡長一下子陷入絕望,用力握拳,恨不得把朱老四痛揍一頓。        


    耳力非凡的秦策正站在不遠處傾聽幾人談話,本還為朱子玉的好說話感到驚訝,如今看了朱老四的表現,猜測兩人有可能在演雙簧,一個唱白臉一個□□臉,目的就是為了推脫裡長減租的請求。還真是一對狼狽為奸狼心狗肺的東西。        


    思及此處,他冷笑一聲就打算離開,卻聽青年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我說全免,你說減一成,你以為老朱家是誰在做主?支撐不住就節衣縮食,還支撐不住就遣散奴僕,我老朱家養不起比我朱子玉還能擺譜的奴才!”        


    “少,少爺,我只是提個建議罷了,並非替您做主,請您莫與小人計較!”朱老四被他陰測測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連忙冷汗淋漓的作揖賠罪。        


    周允晟哼笑,耷拉著眼皮乜他一眼,這才看向裡長拍板道,“今年的租子全免了,這話是我說的,你去告訴鄉親們吧。”        


    裡長從絕望到狂喜,差點掉下淚來,立即跪下給東家磕了個響頭,然後跑走了,邊跑邊喊,“東家說今年的租子免了,大傢伙有存糧的不用再攢著了,趕緊拿出來給孩子墊墊肚子吧。”        


    “多謝東家,多謝東家!”        


    “東家真是大好人,天大的好人啊!”        


    朱子玉所過之處,不斷有鄉民跪下磕頭,而他只是淡淡擺手,末了睨視朱老四冷哼一聲,嚇得對方差點沒癱成爛泥。        


    原先瞧這朱子玉只覺得他面目可憎,而今再看,他卻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反而心存仁善。那總是微微揚起的下巴;似翹非翹,不笑也帶著三分笑意的紅唇;動不動就斜睨過來,生氣時越發晶亮的桃花眼都顯得特別可愛。        


    秦策削薄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勾了勾,朝對方大步走去,還未走近,卻見他臉色微變,擰著眉頭注視一群小孩。        


    只見一群孩子正圍著一個小乞丐拿石頭追打,嘴裡罵罵咧咧的很難聽。因為事先得了章書林的警告,章家村的人其實多多少少存有糧食,日子比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過得舒坦。有了糧食大人捨不得吃,多數喂給孩子,所以章家村的孩子也不像別村的孩子,面黃肌瘦連路都走不動,反而蹦蹦跳跳十分活潑。        


    但因為長輩總是念叨糧食不夠吃,快餓死等話,他們對討飯的乞丐就特別仇視,大點的他們不敢欺負,看見這個小乞丐就一窩蜂的圍了上去。        


    章書林來了以後,章家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家裡頓頓都能吃上大米飯。他的兩個妹妹穿戴比別家姑娘體面很多,平時沒少受同齡孩子擠兌,此時見小乞丐被欺負,便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感覺,叫來張家瑞趕走一群孩子,拿了兩塊米糕遞過去。        


    小乞丐一疊聲兒的道謝,一瘸一拐的走遠了。        


    周允晟默默看完這一切,招手喚來村長,“讓你們村子裡的人趕緊躲到山上去,殺身之禍就要來了。”        


    村長嚇呆了,正欲開口詢問就聽背後傳來一道低沉沙啞的嗓音,“朱公子何出此言?”卻是信步走來的秦策。        


    “你瞧那孩子,渾身上下遍佈矯健肌理,看著雖瘦,實則非常強壯,可見平時吃得很好,並非朝不保夕的乞丐。他方才被孩子們圍堵,躲閃時頗有章法,下盤也很穩當,應該習過武藝,且在綁腿裡藏了一把匕首。”        


    村長仔細一看,果然發現小乞丐的綁腿裡微微有點隆起,其形狀應該是一把刀具。        


    “一個孩子喬裝成乞丐,懷揣利器來你們村,為的是什麼?方才那小姑娘給他米糕,他眼裡閃過貪婪和狠戾,怕是來者不善。我聽說北邊的涪陵縣比我們這兒災情更嚴重百倍,許多人賣兒賣女落草為寇,專門洗劫附近村莊。那孩子怕是流寇派來踩點的。你還是趕緊組織村民們上山躲一躲,免得死的不明不白。”        


    流寇來襲這件事周允晟通過智腦已經事先知道,卻不瞭解具體的時間段,方才看見那孩子,他才驚覺可能就在這幾日。所幸他在朱家廢棄的枯井裡挖了一個巨大的地窖用來儲存糧食,除非流寇掘地三尺,否則絕不會發現。        


    村長嚇壞了,一邊抹汗一邊就要去告訴村民,卻又被東家叫了回來,“等等,你們上山的時候不要帶走太多糧食,好歹留一些在家裡。”        


    “為什麼?不帶走糧食難道便宜了流寇?”一直默不啃聲的秦策忽然問道。        


    周允晟桃花眼一瞪,斥道,“你是蠢貨嗎?把糧食全都帶走,讓流寇白跑一趟,他們豈能善罷甘休?屆時把整個山頭平掉也會把你們抓出來洩憤!究竟糧食重要還是命重要,你自個兒掂量吧!”話落又是狠狠一瞪,甩袖子走了。        


    生氣的時候眼睛更漂亮了,秦策不由自主的暗忖,隨即招手喚來張家瑞三兄妹,帶著他們回去收拾東西。他雖然失憶了,但生存的本能還在,朱子玉說得那些話他心裡一清二楚,卻莫名其妙的想多逗逗他,欣賞他瞪圓眼睛時傲氣的小模樣,即便被罵了蠢貨,心裡卻不知怎地,有些樂淘淘的。        


    眼見東家把下人全都遣散,讓他們各自躲避,然後帶著護院、貼身丫頭和奶娘進了深山老林,章家村的人才慌了神,拖家帶口準備遷移。        


    在村長和小黑的極力勸阻下,大家好歹留了些糧食在家,但走到半路,反悔的人比比皆是,無不叫嚷著要回去拿。        


    村長被吵得頭疼,只得讓他們自己拿主意,然後帶著安分的那一撥人往山頂逃。秦策領著章家六口與村民們分道揚鑣。這些人沒見識,膽小又多事,跟他們躲在一起恐怕會遭殃。        


    秦策常年在邊關征戰,野外生存能力十分強悍,很快就找到一處非常隱蔽的洞穴。剛撩開遮擋在洞口的藤蔓,一把鋼刀就劈了過來,他側身躲避,擒住來人手腕一扭,只聞卡擦一聲脆響,手腕骨折了,鋼刀也掉落在地。        


    “別動手,我們認識!”熟悉的嗓音令秦策立即收回殺意。        


    “是東家。”章書林的父親和母父看清來人,連忙上前行禮禮,還把幾個孩子也拉過來硬按著腦袋作揖。        


    “免了,大家都是逃命的,講究這些做什麼。”周允晟把幾人引入洞中,直勾勾的瞪向秦策,“這位壯士,你把我護院的手骨都掰斷了,若是落下殘疾可該怎麼辦?”        


    “沒斷,不過是脫臼了,我幫他重新接上就好。”秦策拉過那護院的手腕俐落一掰,護院慘叫一聲,隨即驚訝的發現手腕又好了,靈活自如。        


    周允晟冷哼,這才作罷。        


    章書林見父親和母父膽小怯弱口舌笨拙,便只得主動上前攀談,一一把家人介紹給東家認識。也不知道流寇什麼時候來又什麼時候走,大家還要在洞裡一起生活好幾天,總要關係融洽些才好,否則朱家人多勢眾,把他們趕出去喂狼就糟了。        


    介紹到秦策的時候,他並未發現男人眸子裡閃過尷尬的神色。以前不以為意,到了冰雕玉塑一般的朱子玉跟前,秦策反倒覺得小黑這名字委實上不得檯面。        


    但他素來情緒內斂,只飛快看了周允晟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章書林是個話嘮,一開口就滔滔不絕,周允晟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見張家瑞不時向自己投來仇恨的目光,撿起一截小樹枝朝他點了點,說道,“早就想問了,我是不是曾經得罪過你們一家?一個二個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        


    “哪有這事……”章書林正要否認,張家瑞卻冷笑開口,“斷了我章家生路,你倒是好,轉眼就忘得一乾二淨!”        


    “我如何斷了你家生路?”周允晟眯眼看過去。        


    “我家製作皮蛋的秘方不是你搶的?”        


    “皮蛋秘方?不是早退回去了嗎?”周允晟擰眉,滿臉疑惑。        


    “別裝了,誰不知道你朱子玉是什麼樣的人。李家和王家只收四成租子,偏你朱家要收六成租,逼得大家險些餓死,你還強取豪奪魚肉鄉民,簡直喪盡天良!”張家瑞越說越氣憤。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家少爺不是早把租子改成三成了嗎?哪兒來的六成?你血口噴人!”翠兒聽不下去了,橫眉怒目的站出來。        


 5 .4        


    章家瑞是個讀書人,並不與翠兒爭辯,平復了激憤的情緒後冷笑道,“究竟是誰胡說八道,在場的人心裡都清楚。”        


    “抱歉,我還真不清楚。我初掌家業,並不敢大改,故而朱家的租子前三年都按照我父親定下的規矩收五成。兩月前我改為三成,後見年景不好便乾脆全免了。我那裡還有賬薄可以查證,小兄弟你既然如此說,想必其中有什麼誤會。”周允晟緩緩開口。        


    章家瑞語氣嘲諷,“沒什麼誤會,直到昨日之前,朱老四還跑到我家催租呢,六成糧食,一成也不能少。”        


    周允晟聽了這話臉色陰沉的可怕,目光直勾勾的朝其中一名年輕護院看去。這護院不是別人,正是朱老四的嫡親兒子朱福順。他本想與父親一塊兒躲回老家去,哪料到東家一定要他跟著上山。朱老四為了表忠心,便把他留下了。        


    自從朱子玉掌家後,朱老四沒少貪墨朱家財物,把朱福順養得膀大腰圓癡肥無比,看著比朱子玉更像地主家的少爺。        


    然而他外形像豬,內裡卻膽小如鼠,被朱子玉一瞪,又被其餘幾名護院圍在中間,拿鋼刀架住脖子,霎時癱軟如泥,跪下一邊抹淚一邊磕頭,偏偏舌頭像打了結,什麼都說不清楚。        


    周允晟指著他道,“這是朱老四的兒子,六成租子的事,我是真不清楚,等流寇退走,我帶著他前去找朱老四對質,定然給鄉民們一個交代。”        


    他話不多說,但在場的人卻已然清楚,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貓膩。朱子玉只得了三成租,朱老四卻收走六成,這中間差的三成去了哪兒,答案不言自明。        


    周允晟頓了頓,又道,“再者,朱家便是我父親在時也只收五成租,並不曾收過六成,這其中被克扣走的一成,誰吃了,我定要讓誰吐出來還給大家。”        


    他表情陰鷙,語氣狠戾,叫章書林信了八-九分。秦策深深看他一眼,然後垂眸盯著火堆,不知在想些什麼。        


    章家瑞性格偏激,對誰存了惡感就很難改變,冷笑道,“租子到底收了多少還不是由你說了算?惹了民怨便推一個人出來替你頂罪,到底是你家的奴才,好賴生死全由你說了算。那朱老四為虎作倀這許多年,肯定沒想到會有鳥盡弓藏的一天。何其可悲。”        


    少年,你真相了。周允晟心中替章家瑞點了個贊,面上表情卻十分陰鬱,篤定開口,“我朱子玉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卻也不是惡人,做不來魚肉鄉民的事。我敢對天發誓,若是我果真唆使朱老四盤剝鄉民,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後直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輪回!”        


    古人對命數十分相信,連這樣的毒誓都敢發,章家瑞無話可說,翠兒和盧氏氣得眼淚都出來了,恨不得讓護院把這些咄咄逼人的傢伙攆出去。        


    秦策猛然將手裡胳膊粗的柴火折斷,沉聲開口,“毒誓不要亂髮,你說什麼我……們都信。”停頓間,他堪堪補了個‘們’字,聽上去頗有些不自然。        


    周允晟撩著眼皮乜他一眼,顯然情緒很不爽利。        


    章家瑞比他更不爽利,抨擊道,“租子的事暫且不提,你搶了我家秘方總是不爭的事實吧?”        


    周允晟早煩了他的咄咄逼人,這回開口一點兒也沒留情面,“我味覺十分靈敏,無需向你們索要秘方,只吃過一次便能洞悉烹製方法,何必又叫朱老四去搶,豈不多此一舉?朱老四自己存了貪念,便打著我的名號幹那壞事。他本想把方子遞到我跟前邀功,我給駁了,還讓他及時還回去,如果他沒歸還,與我朱子玉沒甚干係。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若是要找茬,莫來找我。老實告訴你們,那皮蛋我還真看不上,不過是口味和賣相獨特了些,吃多了卻對人體大大有害,堪比□□。”        


    他話裡的信息量委實太大,章家瑞一時間不知該質問哪個,好半天才赤紅著臉喊道,“你胡說什麼,我家的皮蛋怎會有毒?”        


    “有沒有毒你們自己不知道?”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向章書林。        


    不會吧,古人竟然也知道皮蛋不能多吃?章書林有些心虛,面上自然而然便帶了出來。秦策若有所感,眸色深暗。        


    章家瑞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周允晟,本就赤紅的臉這下幾欲滴血。        


    周允晟不想讓章家人好過,繼續道,“皮蛋是由純鹼、石灰、鹽、黃丹粉按一定比例混合,再加上泥和糠裹在鴨蛋外面,十五六天后醃制而成。黃丹粉乃一味中藥,辛、鹹,寒,有毒,主治癰疽、潰瘍,金瘡出血,口瘡,目翳,湯火灼傷,驚癎癲狂,瘧疾,痢疾,吐逆反胃等症。適量可治病,過量則會留滯在肝、肺、腎、腦中,引起噁心、嘔吐、頭疼、頭暈、腹痛、腹瀉等病症,尤其是孩子,吃多了不但牙齒長不好,骨頭還容易折斷,堪稱貽害無窮。這樣的東西,我朱子玉怎會拿出去賣?”        


    意思便是章家人明知有毒還賣,賺的盡是黑心錢。        


    章氏夫夫見他說得如此篤定,早已信了十成十,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朝章書林看去。章書林的臉色如今也跟章家瑞一樣,紅彤彤的,隱隱還有些刺痛,活似被人扇了好幾十個巴掌,又是難受又是羞愧。        


    皮蛋不能多吃的道理他當然知道,想著大家又不是每天吃,危害不大,沒必要說出來影響生意。眼下被周允晟戳破,活像他故意害人似得,叫他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支吾半晌,他呐呐道,“東家說得這些,我竟全然不知,所幸我家現在不賣了。”        


    秦策哪能看不出他在說謊,頓時眉頭緊皺。        


    章家瑞立即介面,“對,我家早就不賣皮蛋了,反而是你朱家在縣城裡開了一家鋪子專門賣皮蛋。”        


    “狗東西,那鋪子究竟是誰的?”周允晟並不搭理章家瑞,拿著燒紅的木棍戳在朱福順屁股上。        


    朱福順痛哭失聲,“東家您饒了我吧,那鋪子是我爹的,那方子也是我爹私自扣下的,等回去以後,我立馬叫我爹把鋪子和銀子都還回來。”        


    “免了,又是魚肉鄉民,又是貪墨主家財物,那鋪子和銀子你還是拿去疏通官府吧,沒准能讓你爹從輕發落。”        


    這便不打算私了,而是打算告官了。朱福順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撲過去磕頭求饒,卻被秦策一石子彈過去,擊暈了。        


    章家瑞無話可說,吭吭哧哧的很不甘心,偏翠兒打開包裹,取出一盒切好的怪味雞絲讓大家分吃,笑眯眯的說道,“這是我家少爺吃過你家的滷味後改進的,你們嘗嘗。我家少爺早就說了,皮蛋偶爾吃一點無所謂,卻是不能多吃,你們若是知道,應該早點告訴大家才對。”        


    濃郁的香氣瞬間在洞內彌漫,讓早已饑腸轆轆的眾人連吞口水。秦策的屬性是吃貨忠犬攻,先就忍不住撚了一片,漆黑的眼眸放射出精光。        


    芝麻醬、白糖、醋、辣椒油、花椒粉、麻油、細鹽等佐料一同放入碗內調和均勻,淋在酥爛鬆軟的雞絲上,最後再撒上熟芝麻,莫說味道,光那金紅的色澤便叫人眼饞,入口後肉質鮮嫩,集鹹、甜、麻、辣、酸、香於一體,互不壓味,千百種滋味盡皆在舌尖打轉,令人回味無窮。        


    “這手藝堪比禦廚,章家的怪味雞絲卻是差得遠了。”秦策中肯的評價道。        


    一一試吃過後的章家人臉色紅紅白白青青紫紫的變換,看上去好不精彩。        


    周允晟斜睨著秦策哼笑,“你吃過禦宴?”        


    秦策遲疑片刻後搖頭,“不曾,只是打個比方而已。”隨即飛快掃了青年豔麗無匹的臉龐一眼,低下頭暗暗思忖:怪味雞絲雖好,卻不如子玉斜睨過來的桃花眼更美妙。        


    周允晟不再看他,轉而盯著章家瑞和章書林兩兄弟,一字一句開口,“我這人是個老饕,舌頭尤其敏銳,但凡美味,吃過一遍就能洞悉其烹飪精髓,還能加以改進。偏我性子獨,寧願自己享用也不願賣與外人。你賣你們的,我吃我的,誰也不礙著誰,若我真個有意留難你們,早就把你們的財路斷得一乾二淨。老實說,你們章家的滷味和火鍋其實味道平平,只勝在一個新鮮罷了,還沒稀罕到我朱子玉非要強取豪奪的程度。”        


    話落他微微停頓,欣賞章家六口羞得無地自容的表情,隨即從懷裡掏出一塊潔白的手絹,撿起一根燒了一半的小木棍杵滅,寫下一張全新的鹵汁秘方遞過去,“朱老四是我家的奴才,他強搶你家秘方,雖然與我無干,畢竟是我禦下不嚴。這配方是我調整數次後最滿意的一個,你們拿回去吧,算作補償。今後見了我若還是這副陰陽怪氣的嘴臉,我可不會像眼下這般客氣。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欠我一分,我必要百倍千倍的討回來,我朱子玉就是這麼個人。”        


    將手絹扔過去,他微微眯眼,慵懶的神情中透出幾分倨傲。        


    章家瑞很聰明,知道這張秘方將為章家帶來多大利益,強忍被打臉的痛苦伸手去撿,卻被章書林阻止了。他兩手捧著帕子遞回去,囁嚅道,“是我們誤會東家了。您沒有錯,反而是我們,委實冤枉了好人。這張配方我們不敢要,您收回去吧。”        


    他見朱子玉坐著不動,便遞給翠兒。翠兒本就不願便宜章家,立即收回去了。        


    周允晟用木棍點了點他,嗤笑道,“矯情。”        


    這話在現代還有一個廣為人知的詮釋——賤人就是矯情。章書林摸不准他是不是這個意思,想他一個古人應該不至於,便尷尬的笑了笑。        


    經過一系列打臉,他身為現代人的優越感早已經蕩然無存。        


 5 .5        


    章書林此前只遠遠見過朱子玉一面,由於那俊美到給人淩厲之感的容貌,他原本以為對方是個性情霸道乖戾,沒什麼同情心的人,應該很難相處。但接觸真人以後才知道,事實與他想像的完全相反。        


    只要不惹到他,他便什麼都懶得管,嫣紅的薄唇即便不笑也帶著三分笑意,叫人看了就覺得十分舒心。他是個有點小傲嬌,小隨性和大灑脫的人,很有人格魅力。        


    若是沒有之前的誤解,章書林很願意和對方成為朋友,但眼下那羞愧感卻壓得他在對方面前完全抬不起頭。章家的人個個都是如此,默不啃聲的挪到最遠離火堆的角落,臉上還帶著幾分難堪和尷尬。        


    唯獨秦策,堅定的坐在朱子玉對面,不時用木棍扒拉火堆,仿佛之前什麼事都沒發生。        


    夜深了,周允晟有些困,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兩滴亮晶晶的淚水,掛在眼睫毛上。這場景讓秦策想起了冬日裡躺在火爐邊睡覺的貓咪,那麼慵懶可愛,若是不用手捂嘴,會不會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他飛快看了青年一眼,盯著火堆想的出神。        


    周允晟打完呵欠也盯著火堆胡思亂想,想的不是別人,正是不知所蹤的愛人。他曾經是主角,曾經是配角,還曾經是炮灰,他的身份隨時在發生變化,有可能是任何人。而自己與他只接觸過四世,憑什麼認為他的基本資料不會產生偏差?萬一他變成了一個與之前完全不相似的人呢?        


    譬如主角受?        


    思及此處,他身體猛然打了個冷戰,直勾勾的朝章書林看去,觸及對方手腕上紅彤彤的朱砂痣,眼神飄忽,內心掙扎。        


    章書林被他看的頭皮發麻,章家瑞也心有所感,委婉的提醒道,“我哥哥已經與小黑哥定親了。”        


    秦策狠狠皺了一下眉頭,心底升起強烈的想否認的衝動。但章書林對他有救命之恩,他此前早就答應會當對方的夫婿以報答這份恩情。男兒一諾重如山,萬不可失信於人。心中幾番糾結掙扎,他終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面色有些難看。        


    他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在朱子玉面前否認這一點?這關對方什麼事?        


    周允晟聽了輕蔑一笑,將之前的胡思亂想拋諸腦後。        


    大家再次安靜下來,不過秦策的心情卻不復之前的閒適,活像眼前劈裡啪啦燒得越來越旺的火堆,焦灼的令人難以忍受。他數次抬頭掃視青年,在對方察覺之前又迅速收斂,最後乾脆撿起一根木頭用匕首刨成碎屑,一點點扔進火堆裡燒成灰燼。        


    仿佛這樣就能將心中的煩惱和糾結也一併燒毀。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眼看到了下半夜,秦策的臉色終於恢復正常,沉聲道,“我、家瑞、還有這幾位兄弟晚上負責守夜,你們先睡吧。”他指了指朱家的幾名護院。        


    朱福順被捆成一顆粽子,此時仍然昏迷著。        


    “你什麼意思?不把我當男人?”周允晟抽-出靴子裡的匕首,眯眼冷笑。        


    少爺啊,您本來就不是男人,所以不要任性了好嗎?趕緊到奶娘這裡來睡。盧氏一邊將被褥鋪在撿來的樹枝上,一邊沖自家少爺使眼色。        


    翠兒也是欲言又止。        


    秦策還是那張沒有表情的面癱臉,上下打量青年的眼神帶著些質疑。不能怪他對周允晟沒有信心,只能怪朱子玉的小身板不給力,胳膊腿兒細的跟竹竿似得。這個世界的哥兒可是媲美女人的存在,自然與孔武有力的男人不同。        


    周允晟被他看得心中冒火,將匕首拋到空中玩了幾個漂亮的花式,一字一句開口,“看見了嗎,憑我的武藝,削你一頓盡夠了。”        


    雖然已經失去了記憶,但秦策聽了這話還是想笑,只覺得對方像只張牙舞爪的貓兒,可愛極了。他心裡騷動不止,面上卻毫無表情,乾脆俐落的點頭,“如此,你便與我先守一個時辰,其他人兩兩一對,各守一個時辰,想睡覺的現在抓緊時間睡。”        


    周允晟哼了一聲表示同意,幾名護院與章家瑞聚在一起商量,排好了順序,這便臥倒在地和衣而睡。        


    周允晟主動走到秦策身邊坐下,搶了他手中的木棍扒開火堆,從自己的包裹裡翻出幾個紅薯扔進去用熱灰捂好。        


    秦策緊挨著他的半邊身子全都麻了,一動不敢動,像根木頭一般杵著。周允晟碰了他胳膊一下,見他毫無反應又碰了兩下,才把他的魂兒喚回來。        


    “要嗎?”        


    秦策盯著青年伸到自己嘴邊的牛肉幹,咽了口唾沫。辛辣而又濃郁的肉味鑽入鼻孔,令他垂涎欲滴,然而更令他垂涎的卻是青年修長的,剪的十分圓潤乾淨,還透出點粉紅色的指尖。        


    該吃哪樣才好呢?他一邊暗忖一邊正兒八經的接過牛肉幹,悶聲道謝,臉頰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黑紅黑紅的。        


    周允晟自己也拿了一塊牛肉幹慢慢啃著,末了取出一壺酒,仰著脖子灌了一口。青年本就紅潤的嘴唇被酒液打濕,越發顯得殷紅似血,脖子仰起一個十分優美的弧度,小巧的喉結因為吞咽的動作上下蠕動,那模樣簡直可愛到了極點。        


    秦策看呆了,漆黑的眼眸爆射出凶光,似看准獵物的狼,想撲上去一口咬住獵物的咽喉將之生吞活剝。        


    周允晟脖子微微發涼,想是酒灑了,用手隨意抹了一把,再去看秦策時只見對方正用木棍反復扒拉著幾個紅薯,頻頻吞咽口水的動作十分明顯。        


    果然是個吃貨。他暗笑,將酒壺遞過去問道,“想喝嗎?”        


    秦策扔掉木棍點頭,隔空倒了一口,見青年正在搗騰一個熟透的紅薯,並未注意自己,於是對著瓶口飛快喝了一大口。        


    好酒!他心中暗贊,板著臉將酒壺退了回去,低聲道,“朱公子,之前那張鹵汁秘方能否送給我?”        


    “你倒是乖覺,知道私下裡找我要回去。”周允晟哼笑,見翠兒已經睡熟了便從她袖管裡把手帕抽-出來,遞過去。        


    手帕染上了翠兒的脂粉味,令秦策有些不喜。他將之置於火上稍加烘烤,等味道被熱氣帶走,這才仔仔細細疊成小方塊,收入貼身的衣兜裡。        


    果然是個吃貨,一張鹵汁方子弄得像寶貝一樣。周允晟乜他一眼,微微撇唇。        


    幾人輪番守夜,聞聽動靜便飛快將火滅掉,一連幾晚都過得平安無事。這晚,忽聽山下傳來震天的砍殺聲,所有人都心驚肉跳起來。        


    “我下山去看看。”秦策將匕首別在腰間,沉聲叮囑,“你們待在這裡別動,我很快就回來。”        


    “不要去!你孤身一人,萬一碰上流寇怎麼辦?”章書林撲過去抱住他胳膊。        


    他不著痕跡的甩開對方,迅速瞥了冰雕玉塑的青年一眼。青年此刻也是一臉的憂慮。        


    “我不會有事的,相信我。”他撂下這句話,轉身隱入密林之中。        


    章書林擔心的眼眶都紅了,在章氏夫夫和弟弟妹妹的安慰下才緩過勁來。周允晟則走到洞外,望著山下的火光出神。        


    吃貨忠犬攻這一去會遇上自己的屬下,然後借著這個契機恢復記憶,知道自己原是神威侯府的世子,也是皇帝欽點的中軍都督,在京統領留守中衛、神策衛、廣洋衛、應天衛、和陽衛、牧馬千戶所,在外統領直隸揚州衛、和州衛、高郵衛、淮安衛、鎮海衛、滁州衛、太倉衛等地方軍隊,堪稱重兵在握權傾天下,其父神威侯在他跟前也只是個擺設。        


    他這次之所以會出事,起因皆為褚雲國皇帝的忽然駕崩。        


    這一任的褚雲帝並非太后親子,素來不得太后喜愛。太后有一嫡子,性情昏聵殘暴,不孝不悌,被先帝所厭,待他成年就遠遠打發到蜀州不准歸京。先帝走後太后見皇帝已經坐穩了皇位,便引而不發,一面偏居深宮不問世事,以放鬆皇帝的警惕,一面買通禦膳房的大廚,在皇帝的吃食裡下毒。        


    等毒素入骨難以拔除之時皇帝才察覺,立即給遠在邊關的發小秦策送信,讓他回京輔佐年幼的太子登基。        


    密信剛送到秦策手裡,皇帝就駕崩了,太后對外隱瞞了死訊,只說皇帝病重,然後修書給蜀州的兒子,令他即刻啟程回京。只等他抵達京城入宮面聖,再把死訊公佈出去,又擬一份假詔,令兒子竊國登基。        


    如此,手握重兵,具有改天換地之能的秦策便成了太后一系的眼中釘,非得除去不可。秦策一路上遇襲無數,眼看快要抵達京城卻被一名屬下出賣,中了暗算,被章書林撿了回去。        


    他這次遇見的屬下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情分非同一般,見了他立即帶他就醫,用銀針驅散腦中淤血,令他恢復記憶。        


    秦策恢復記憶後為了迷惑太后也沒立即改換身份,而是繼續藏在青岷縣暗暗籌畫一切。他一面派人去截殺太后嫡子,一面親自潛入皇宮營救小太子。        


    當章書林還在山上擔驚受怕的時候,他早已經策馬往京城去了。        


 5 .6        


    章書林在山上苦等三日夜,眼睛都凹下去了,兩個烏黑的眼圈十分明顯。到了第四天,他實在熬不住,抄起一把柴刀就要下山,卻被章家人極力勸阻。        


    “東家,您人手多,能否派幾個人幫忙尋找一下?日後我必定傾力回報您這份恩情。”章家瑞走到周允晟身邊作揖。        


    他從小就聰明絕頂,才十五歲就考中秀才,自詡能力超絕,早晚有一天會出人頭地。是以他雖然在求人,姿態卻並不如何謙卑,又加之之前一系列誤會,自覺失了顏面,便對朱子玉存了幾分難以開解的心結,非但不減去之前那些惡感,反而在心底暗暗仇視,頗有些口蜜腹劍的感覺。        


    這種人周允晟向來懶得搭理,但若是讓章書林按照原劇情一般獨自下山找人,必會在山中迷路,然後與吃貨忠犬攻來個久別重逢*,隨便找個山洞就成了好事。        


    忠犬攻有感於他不顧自身安危下山找人的舉動,自此以後更是對他呵護備至言聽計從,儼然成了妻管嚴。        


    周允晟無意拆散兩人,卻也不想兩人感情更加穩固,略微一想就同意了。這也是一個刷忠犬攻好感度的機會。        


    帶著幾名護院,他趁著夜色匆匆下山。山中道路崎嶇,荊棘遍佈,不多時就將他頭髮和衣衫勾得七零八落,哪還有半分翩翩公子的形象。        


    夜路難走,又因為害怕招來流寇,幾人不敢點上火把,只能借著微弱的月光前行。哪怕周允晟身體素質再好也沒達到夜視的程度,腳下不小心踩到一顆圓滑鬆動的石子,於是咕嚕嚕滾下山去了。        


    幾名護院一邊低喊‘少爺’一邊拼命追趕。        


    秦策走得好好的,就見一個人影朝自己撲來。他反射性的伸展手臂接住,月輝從樹枝的間隙灑落,映照出一張美如冠玉的臉龐。        


    “子玉?”他錯愕,卻又驚喜,心臟撲通撲通狂跳,本就摟住對方腰肢的手臂箍得越發緊,喘著粗氣問道,“你怎會在此處?”        


    “是你?”周允晟腦袋暈乎乎的,好不容易緩過來才發現自己與忠犬攻抱在一起。他推了推對方寬厚的胸膛,說道,“你許久未歸,我帶人下山去找你。”        


    “我無事。”秦策削薄的嘴唇微不可見的上揚,抱著青年站起來,上下打量,“你可曾傷到哪裡?”        


    “腳崴了。”周允晟動了動腳踝,隨即倒抽一口冷氣。幾名護院恰在這時追上來,圍著他不停關心詢問。        


    秦策被擠了出去,方才還飄蕩在雲端的心情如今一路往下跌。        


    “我背朱公子回去吧,我是個村野莽夫,走慣了山路,比你們都穩當。”已經恢復記憶的秦策大言不慚的說道。        


    護院們也擔心自己背不好,再把少爺給摔了,於是合力將人扶到他背上。章家人見朱子玉剛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跟著小黑一起回來,不由大喜過望。        


    “小黑哥,這幾天你去哪兒了?”章書林撲進秦策懷裡,令他一個踉蹌,差點把背上的人摔了。沒恢復記憶的時候,秦策覺得章書林性情溫柔,善於持家,與他過一輩子倒也不錯,眼下卻沒來由的覺得厭煩,甚至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虛。        


    但他素來愛板著一張臉,情緒絲毫也不外露,只簡單編了一個躲避流寇的故事便把章書林打發了,這才小心翼翼的將人放在鬆軟的乾草堆上。        


    “崴到哪兒了?我來看看。”他緊挨著青年落座,二話不說便脫掉對方鞋子。        


    盧氏和翠兒再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又不能爆出自家少爺的身份,只能用吃人的目光瞪他。然他一心一意查看青年傷勢,竟是絲毫未覺。        


    “嘶,你輕點不行嗎?”不當反派以後,周允晟已經許久沒受過傷了,這回只是崴個腳就覺得疼痛難忍。        


    秦策盯著置於自己掌心的腳微微愣神。他從未見過如此瑩白如玉又形狀優美的腳,五個粉嫩圓潤的腳趾頭因為疼痛正一蜷一縮的發顫,看上去可愛極了。他暗自咽了口唾沫,一邊想像著把其中一個含入口裡吸允舔舐是何等滋味,一邊板著臉正兒八經的按壓查驗。        


    “沒傷到骨頭,抹點藥把瘀血揉化,好生休息三兩日便能大好。”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將散發著清香的藥膏塗抹在紅腫的患處,然後一點一點用力按揉。        


    周允晟咬牙忍耐,因為太過疼痛,眼裡蓄滿生理性的淚水,漆黑的瞳仁浸泡在清澈的淚中,越發顯得勾魂奪魄。        


    秦策飛快掃了一眼,低下頭時齜了齜牙。真想把這個人吃掉,一定會很美味!        


    大家為了表示關切,紛紛圍攏過來查看傷勢,這只腳便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中。秦策很是煩躁,不由自主的加快動作,只等藥膏一揉散就幫青年穿好襪子套好靴子,語氣平板的道,“好了,應該沒甚大礙了。這瓶藥你收著,日後還可以用。”        


    周允晟接過藥瓶略略一聞,哼笑道,“紫金祛瘀膏,二十兩銀子一瓶。這麼好的藥,你跟哪兒來的?”        


    秦策的面癱臉絲毫未變,答道,“路上撿的。”        


    沒想到忠犬攻除了吃貨屬性,還有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技能,周允晟樂了,眯著眼睛意味深長的打量對方。        


    “我運氣一向很好。”秦策飛快掃他一眼,淡定的補充道。        


    章家人除了章家瑞,竟也是個個都信以為真。        


    “山下的流寇既然被軍隊剿滅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家?”章書林平復了激動的情緒,緊挨著小黑坐過去,臉上滿是期待的表情。        


    秦策好不容易見上朱子玉一面,恨不能與他在山洞裡再躲十天半個月,聽了這話眉頭一皺,沉默了好半晌才悶聲答道,“明日天亮便走吧。”        


    章家的兩個妹妹發出驚喜的呼聲。        


    翌日一大早,秦策搶到了背朱子玉下山的差事,一行人風塵僕僕走入章家村,放眼一片狼藉。每家每戶都門扉大敞,院子裡的水缸盡皆被砸爛,廚房裡碗碟碎了一地,糧食家禽全被掃蕩一空,處處都是斷瓦殘垣橫臥路旁。        


    “東家,您這是怎麼了?”章家村的村長領著一群人走來,臉上雖然也有悲痛之色,更多的卻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路上腳崴了,沒甚大事。你們怎麼樣?”周允晟拍打秦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秦策動也不動,像根木頭樁子一般杵在原地。        


    村長歎息道,“多虧東家提醒,我們都沒事。幸虧您讓我們別把糧食都帶走,否則我們全村都要遭殃。隔壁的楊家村見我們上山避難,便也紛紛往他們村後頭的山坳裡藏,藏的時候不忘把糧食全拉走了。那些流寇一無所獲很是憋氣,不但放火把他們村燒得一乾二淨,還入山大肆殺人,那叫一個慘喲!要不是朝廷派來的軍隊及時趕到,恐怕一個活口都不能留下。”        


    他話音剛落,章家村的倖存者便是好一陣唏噓。尤其是硬要跑回來拿糧食的幾家,臉紅的像猴子屁股。他們回來一趟,把糧食全帶在身邊,小命卻是靠著別人捨下的糧食才保住的,見了楊家村的下場,自然羞愧的無地自容。        


    周允晟與村長略說了幾句話,見朱家的馬車來了,便與眾人告辭。        


    秦策這才慢吞吞的將人送進車裡,目送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才朝章家走去。        


    “小黑快來看,咱家的糧食竟然沒被流寇找到!”章書林把家裡的炕砸了,從洞口拖出幾袋大米。        


    秦策坐在矮凳上不言不語,頗有些不得勁。        


    章家瑞把碎瓷器攏作一堆,用簸箕裝好,幸災樂禍的笑道,“還是哥哥你聰明,知道把糧食砌在炕裡。咱家這屋子破破爛爛的,料想也沒甚好東西,流寇匆匆翻過一遍就走了。不似朱家,雕樑畫棟亭臺樓閣,富麗堂皇的很,流寇見財起意,也不知將他家糟蹋成什麼樣兒了。若是一把火……”        


    “將他人災禍引為樂事,實非君子所為。如不是朱公子及時提醒,你們村的人怕是十不存一,你卻不知感恩……”秦策面色黑沉的開口。之前覺得章家瑞性情堅韌,頗有才氣,可堪大用,眼下再看卻心胸狹窄品行欠佳,卻是不值得栽培了。        


    章家瑞被他威嚴的氣勢鎮住了,一面暗暗猜測他的身份,一面辯解道,“朱家欺壓鄉民多年,我一口怨氣憋得狠了才會如此。”        


    “欺壓鄉民的是朱公子的父親和管家,與朱公子有什麼關係?”秦策神色淡淡的乜他一眼。        


    “他說與他無關就無關了,小黑哥你竟然也信!誰不知道朱子玉比他父親還要橫行霸道……”        


    他話音未落,就聽外面有人喊道,“朱老四讓東家押送到官府去了,說是他欺壓百姓,魚肉鄉民,罪不可恕。東家還把賬薄全都搬去了衙門,要與朱老四當場對質。大傢伙快去看看啊!”        


    秦策心念一動,立即起身往衙門走去。        


    方才還言之鑿鑿的章家瑞眼下活似被人狠扇了幾巴掌,臉頰通紅,隱隱刺痛。        


 5 .7        


    周允晟原本以為朱家應該被流寇糟蹋的差不多了。在原劇情裡,流寇深恨朱家為富不仁,不但將朱家財物全都搶走,還放了一把火將房屋毀去大半。但馬車走到近前,周允晟卻發現朱家只是大門略有破損,裡面卻完好如初,甚至連花花草草還是他走前的模樣。        


    一名身穿武服的軍士走出來,看見一行人連忙迎上前詢問,“可是朱家的朱子玉公子回來了?”        


    “正是在下。”朱子玉在盧氏的攙扶下走過去見禮。        


    “朱公子,你的大院被我們定遠將軍徵用為臨時指揮所,現如今流寇已經退走,這便原物歸還。”從武服上看,該軍士的職務應該是千戶,但態度卻絲毫不見倨傲。        


    定遠將軍正是秦策的左膀右臂之一,為人十分剛正不阿,必不會貪圖朱家財物。周允晟高懸的心終於落地,連忙拱手道謝,又命翠兒從包裹裡取出一袋銀子遞過去。        


    守衛這座宅邸是都督親自下的命令,那軍士怎敢怠慢?銀子自然也是不敢收的,堅決推拒後帶著一列士兵匆匆離開。        


    周允晟坐在完好無損的客廳裡,舒心的歎了口氣,正準備讓翠兒擺膳,卻聽門房稟告——朱大管家回來了。        


    “來得好,把人給我綁了直接送到衙門裡去。”周允晟陰測測的笑了。        


    朱老四壓根沒想到東家會突然對自己發難,竟是毫無防備,連貪墨東家財物的賬薄都收在隨身的包裹裡,被護院們翻找出來。        


    周允晟此番大張旗鼓,帶著他在附近的幾個村莊轉了一圈,這才入了縣衙。堂上兩兩對比朱老四和朱家的賬薄,圍觀的鄉民們猛然醒覺:朱老四不但擅自多收了好幾成租子,還規定每逢年節佃農們要給他送禮,否則就把田地收回去。這些禮物全進了他私人腰包,壓根沒朱家什麼事。他兒子朱福順看中哪家漂亮姑娘或哥兒就不管不顧的擄回去,打的卻是獻給東家享用的旗號,讓朱子玉被這幾戶人家恨進了骨子裡。        


    在這一點上,朱子玉是真冤枉,他一個哥兒,只有被壓的份兒,哪能壓人?        


    青岷縣的縣太爺是秦策的從屬,性格極為剛直,立即受理此案,命衙役前往朱老四家搜查,果然救出了被擄走的姑娘和哥兒。擠在門口圍觀的鄉民們不由大嘩,一面罵朱老四喪盡天良,一面替朱子玉抱屈。        


    壞事全都是朱老四父子幹得,駡名卻全讓朱子玉擔了,冤,真心冤!        


    由於流寇來襲,朱老四避難時把貪墨朱家的財物也一併帶進深山老林藏了起來,拒不肯歸還。縣太爺命人狠狠打了他四十大板,眼看快要打斷氣了,他才吭吭哧哧的招了。        


    十幾車財物並糧食拉到縣衙門口,引得鄉民們又是一陣驚歎。見過貪的,沒見過這麼貪的,這是把朱家的老底兒都快掏空了吧?        


    朱子玉翻開賬薄一一清點,末了拱手道,“縣令大人,如今正值天災,民不聊生,這些財物和糧食本就是朱老四從鄉民們身上搜刮來的血汗,朱某愧不敢受,這便捐出來接濟鄉民,陪大家共度難關。”        


    鄉民們早就對著一車車的糧食眼紅了,若非衙役提刀護在兩旁,怕是會一哄而上的爭搶,眼下聽了周允晟這番表示,紛紛跪下磕頭道謝,淚灑滿襟,直說朱公子是活菩薩。        


    縣太爺正愁倉庫裡存糧不夠,無法接濟鄉民,聽了這話也是大喜過望,竟直接從堂上走下來,沖他深深鞠了一躬,並表示會向朝廷奏報此事,為他爭取嘉獎。        


    自此,朱家的壞名聲總算是被周允晟洗乾淨了。日後章家瑞和忠犬攻再也沒有理由打壓朱家。        


    ------------        


    秦策被鄉民們擠在週邊,眼睜睜的看著朱子玉上了馬車走遠,這才沖縣太爺略微點頭。        


    章家人看完熱鬧順便在縣衙門口領了一袋糧食,歡歡喜喜的回家。        


    章書林感歎道,“原來朱公子一直在替朱老四背黑鍋。他父親和母父都死了,自個兒年輕不知事,被一群刁奴蒙蔽糊弄,白白擔了那樣一個壞名聲,也是可憐。”        


    “他有什麼可憐的?他租子也沒少收,日子過得比誰都舒坦。”章家瑞冷笑道。        


    “種人家的地,自然要給人交租。難道把地白送給你們才算真正的好人?天下有這樣便宜的事?”一直沉默不語的秦策忽然開口,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        


    章書林瞪了猶自憤憤不平的章家瑞一眼,笑著點頭附和。        


    恰在這時,村長來了,搓著手說道,“書林啊,軍爺們要撤走了,但是匪患卻沒剿乾淨,日後怕是要捲土重來。大傢伙兒商量過後決定湊幾車糧食給軍爺們送去,讓他們沒事的時候多來咱們章家村轉轉,震懾震懾。你家應該還有餘糧吧?等會兒拿兩袋送去祠堂。還有別家需要通知,我就先走了。”        


    章書林送走村長,回來對著幾袋糧食發愁。章家連帶小黑總共七口人,卻只有這麼點糧食,還要從七月吃到來年開春,每天喝薄粥都怕不夠,此時竟要勻些出來送給別人。他怎麼捨得?        


    章家瑞也很捨不得,提議道,“就送一捧吧,意思意思也就成了。明明可以一鼓作氣把匪患清除,那些軍人卻半途走了,可見是留著匪患來訛詐鄉民的,真是欲壑難填。”        


    這種事在褚雲國並不鮮見,所謂的官匪勾結正是如此,但這並不包括秦策麾下的部隊。部隊之所以半途撤走,一是為了誅殺太后嫡子,二是為了入京救援小皇帝,只等朝局穩定再回來剿匪。章家瑞的話完全是莫須有的污蔑。        


    秦策眸色暗沉的瞥了章家瑞一眼,對他的觀感直接降到了穀底。        


    章書林竟也點頭表示同意,還跟著罵了幾句,這才舀出半碗糧食,準備拿去祠堂。        


    忽聽外面有人奔相走告,“不用送糧食了,咱們幾個村兒的糧食東家全出了,方才已經派人送到軍營去了。”        


    “東家好人啊!”        


    “活菩薩!”        


    “我得給東家供一個長生牌!”        


    “我也是,若沒有東家接濟,咱們早就成死人了!”        


    院外吵吵嚷嚷,全都是對朱子玉的讚譽和感激。章書林原本以為古代的地主都是周扒皮那樣的人物,沒料到自己運氣好,竟碰上一個大善人,忙把糧食倒回袋子裡,開心的笑了。        


    章家瑞臉色青白,幾度張口卻又不知道該諷刺什麼,終是不屑的冷哼道,“沽名釣譽!”        


    “他願意沽名釣譽是你們的福氣。”秦策睇視章書林,吩咐道,“準備點土儀,我們帶上去向朱公子道謝。”        


    “哎,應該的,應該的。”章書林忙收拾了一籃子土儀便要出門,卻被秦策硬奪過去,“家裡事忙,你留下吧,我去就成了。”        


    章書林穿越過來以後沒少罵朱子玉,眼下見了他真有些尷尬,便同意了。秦策如願以償,出了門立即邁開大步。        


    七月炎夏,又接連幾月未曾下雨,酷熱的溫度實在讓人難以忍受。朱家的財物都被周允晟散乾淨了,也沒餘力再添置冰盆,只得穿著一件薄薄的絳色紗衣,赤著腳,搖著竹扇,半死不活的躺在荷花池旁的涼亭裡。        


    秦策到時,他正準備用午膳,腳邊的矮幾上放著一碗金黃油亮,撒著青蔥和紅油豬耳的秘制涼麵,濃郁的香氣直往人鼻子裡鑽。        


    秦策是一個吃貨,但他首先注意到的卻並非美食,而是青年隨意耷拉在軟榻邊的腳。淡青色的血管在玉質肌理下攀爬蔓延,有種神秘而瑰麗的美感。秦策幾乎能感知到那血管的每一次微弱脈動,甚而聞見它散發出來的獨特香氣。        


    他想跪在他身旁,捧著這雙玉足親吻,一根腳趾一根腳趾的舔舐吸允,欣賞他情動時豔麗無匹的表情,看著他被自己狠狠欺負時桃花眼裡沁出的晶瑩淚水。        


    一個又一個瘋狂的念頭紛遝而至,令他著魔。他的眼神變得兇狠而又邪惡,像一匹餓了許久的狼。        


    矮幾就在自己腳邊,周允晟卻以為他看得是那碗涼麵,心中暗罵一句‘吃貨’,懶洋洋的開口,“想吃就吃吧,別一副餓了八輩子的模樣。”        


    “當真?”秦策猛然抬頭,眼裡有不敢置信,更有一絲狂喜,掌心當即冒出許多汗水,黏糊糊的十分難受。        


    “自然,我還能吝嗇一碗涼麵不成?”周允晟嗤笑。        


    秦策眼裡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抿了抿唇,又用衣擺擦了擦汗濕的掌心,這才捧起涼麵吃起來。他吃得特別慢,咀嚼的動作卻特別狠,仿佛這碗面跟他有仇似得。        


    在青年身邊耗了一個下午,他才起身告辭,出了朱家大門,臉色立即轉為陰沉。再如何長相瑰麗,朱子玉終究是個男人,但他卻對一個男人產生了那樣旖旎而又瘋狂的念頭!        


    這令秦策感覺十分糾結,更為糾結的是,他竟絲毫不願放棄,反倒開始認真考慮以勢壓人強取豪奪的可能性。        


    朱子玉已經年滿二十,放在別家早就成親生子了,他耽誤不起。但是章書林該怎麼辦?果真要背信棄義?        


    思及此處,秦策頓時陷入了兩難。        


 5 .8        


    很快,秦策就沒有心思考慮其他。        


    因京城戒嚴,他上次沒能混進去,這次引導幾股流民衝擊城門,引得防衛鬆散人心大亂,正是潛入京城的好機會。        


    找了個藉口離開章家,他喬裝成侍衛輕而易舉的混入了皇宮。        


    皇帝在朝中有許多死忠,若是他一駕崩,小太子也跟著去了,難免會被大臣們猜忌從而引發許多事端,所以太后並不敢擅動太子,只等著兒子繼位再慢慢給對方下藥,讓他步他父皇的後塵。        


    秦策順利與小太子接上了頭,出宮時卻不慎被巡邏的侍衛發現,引來滿城搜捕。        


    與此同時,朱家的小廝也傳來消息,說是神威侯世子的副將定遠將軍與東家要找的人十分相符。他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身材健碩,平日最大的嗜好便是抽旱煙,在軍中得了一個老煙槍的混號。        


    周允晟收到消息大喜過望,立即花重金收買了守城的侍衛,混入了京城,在定遠將軍府對門的客棧住下,準備守株待兔。        


    等了一整天也不見人,他頗有些喪氣,與翠兒和盧氏用罷晚膳便回房休息。        


    “公子,您的浴湯已經備好了,請用。”店小二將屏風後的大木桶灌滿熱水,還諂媚的遞上一籃子花瓣。        


    “這是什麼東西?”周允晟指著花籃,嘴角抽搐。        


    “這是您的婢女準備的,說是沐浴後能留下清香。我幫公子撒進桶裡吧。”        


    翠兒和盧氏以為自家少爺進城是來會情郎的,自然設想的面面俱到。周允晟阻止不及,只得扔給過分殷勤的店小二一粒碎銀,然後盯著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愣神。        


    算了,現在連孩子都能生,還計較這個幹什麼?他自嘲一笑,脫掉衣服慢慢沉入水中,剛洗了一半,身後的窗戶忽然被人撬開,一個蒙著面的黑衣人站在桶邊錯愕的盯著他。        


    更確切的說,是盯著他眉心的朱砂痣。        


    “你是哥兒?”黑衣人失口問道。        


    “你是小黑?”周允晟擰眉,聽見樓下傳來淩亂的腳步聲,一把將怔愣中的男人拖入木桶摁進水底,然後飛快關緊窗戶。所幸水面上漂滿了花瓣,什麼都看不見。        


    門轟然被人撞開,一列提著鋼刀的士兵從屏風後繞出來,看見抱著胸,一臉驚恐的人,俱是一呆。        


    “你們是誰?竟敢擅闖我房間?告訴你們,我是左軍都督費大人未過門的正君,冒犯了我,有你們好果子吃!”        


    周允晟會這樣說不是沒有原因的。太后的母家掌控著五大軍隊中的右軍,極力想拉攏左軍與她共同對抗秦策的中軍,自然不敢得罪左軍都督。費大人也的確死了正君,正打算娶一位繼室。        


    浴桶中的人本就長相絕佳,此時因為盛怒令他更添了十分豔色,眉心一點朱砂紅得能滴出血來。這樣一個尤物,非大富大貴之人不能享用。幾名士兵匆匆對視一眼,連忙退至屏風後,在床下和衣櫃等能藏人的地方隨意搜檢一番就告罪出去了。        


    翠兒和盧氏連忙替他拉緊房門。        


    秦策破水而出,咬牙問道,“你與費文海有婚約?”        


    “誆他們的。”周允晟漫不經心的擺手,邁出浴桶後把外袍披上。他從來當自己是個男人,竟對秦策絲毫也不避諱。        


    秦策盯著他挺翹的臀部和修長筆直的雙腿,鼻子一熱竟流下兩管鼻血,胯間也脹痛難忍,似要爆炸一般。        


    周允晟系好腰帶,赤腳走到桌邊倒茶,問道,“你怎麼會忽然出現在此處?還被官差追捕?”        


    “一言難盡。”秦策立即洗掉鼻血,卻不敢從桶裡站出來,害怕碩大的那物被青年發現。        


    周允晟什麼都知道,自然沒興趣追問,況且就算不知道,他也懂得少問少錯的道理,走到浴桶邊笑道,“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秦策深呼吸,別開頭不敢看青年被濡濕的衣衫勾勒出的完美身軀。        


    “我幫你逃脫追捕,你當做不知道我是哥兒。”        


    “為何不讓人知道你是哥兒?”秦策飛快看他一眼,強忍住心中的歡喜補充道,“我既然已經看見了你的身體,自是應該負責的。”        


    “你為我負責,那章書林怎麼辦?你們不是已經定親了嗎?難不成你要我們一個給你當正君,一個給你當側室?你哪兒來那麼大臉?”周允晟冷笑一聲,接著說道,“我不用你負責,我已經有心上人了,老實告訴你,我這次進京便是為了找他。”        


    秦策本想解釋自己與章書林的關係,聽到後面一句什麼忘了,只覺得胸口仿佛被人劈了一刀,活生生將心臟從胸腔裡拽出來揉捏淩遲,痛不可遏。他深恨自己為何要貿然答應章書林的請求,更恨被朱子玉愛上的那個人,恨不得將他找出來碎屍萬段。        


    “你的心上人是誰?不知我能否有幸認識一二。”他心中早已殺氣翻騰,面上卻絲毫不露。        


    “等我找到他再說吧。”周允晟沮喪的擺手。        


    原來還未找到?如此,那便永遠消失吧。秦策斂下眼瞼,遮擋眸子深處的血煞之氣。在冷水中泡了許久,他才走出浴桶,接過青年遞來的乾淨衣物換上。        


    兩人身材相差巨大,布料繃得緊緊的,勾勒出秦策因為常年帶兵而鍛煉出的健碩肌肉。周允晟快速瞥他一眼,覺得有些不自在。這人和那傢伙一樣,也是個行走的荷爾蒙發散器。        


    “我睡床,你打地鋪。”他從櫃子裡拿出一套多餘的寢具,扔在秦策腳邊。        


    “這是自然。”秦策飛快展開被褥,沉聲道,“還有一件事要讓公子知道,我不叫小黑,叫秦策。”小黑這個名字簡直是恥辱!章書林當他堂堂的中軍都督是狗嗎?        


    周允晟幸災樂禍的笑道,“知道了,小黑。”        


    秦策眸色微閃,竟然不再反駁。同樣的名字,朱子玉叫出來,他竟有種願意為他赴湯蹈火不顧一切的滿足感。看來真是栽了。        


    鋪好被褥,兩人熄燈睡覺。        


    心愛的人近在咫尺,令秦策有些心猿意馬。他將腦海中的幻想回味了一遍又一遍,呼吸漸漸粗重,隨即翻了個身,目光灼熱的盯著紗帳後的人影。        


    -體堅硬的幾欲爆裂,當他終於忍到極限,打算點暈青年將所有想法都付諸實踐時,青年卻先開口了,“翻來覆去的,是不是睡不著?”        


    “是,我很少與人同屋而眠,有些不習慣。”秦策僵住不動,慢慢把呼吸調節成舒緩的狀態。        


    “我也是。先將就著吧,明日一大早我們就出城。”        


    “如何出城?”        


    “自然是喬裝改扮。”        


    “扮成什麼?”        


    “……”        


    秦策一面引青年說話,一面將手探入□□擼動,腦海中出現的是青年酡紅的雙頰和被淚水迷蒙的雙眼。他自製力強悍,哪怕身體和靈魂都在為了青年而戰慄、瘋狂,呼吸卻一絲不亂。        


    周允晟坦率的將明日的計畫說了一遍,不知不覺陷入沉睡。        


    秦策終於釋放出來,狼一樣的目光久久鎖定在他身上不願離開。        


    翌日,周允晟命翠兒買了些脂粉回來,憑藉高超的易容術將秦策改扮成六旬老翁,菱角分明的俊臉此刻遍佈皺紋,連脖子和手背也都皮膚鬆弛老態盡顯,頭髮眉毛鬍子全都花白了,佝僂著身軀,走一步便踉蹌一下,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哪怕秦策的父親和母父站在他跟前,也決計認不出。        


    兩人坐著馬車出城。周允晟這回並未掩飾眉心的朱砂痣,重金輔以美色,守城的侍衛如何抵擋的住,只略略盤問兩句就放了行。        


    行至章家村附近,確定無人尾隨,秦策除掉易容,拽住周允晟胳膊叮囑道,“把你的朱砂痣遮起來。”        


    在朝局穩定之前,他不希望任何人發現這個秘密。朱子玉只能是他的。        


    “還用你說。”周允晟冷哼。        


    “現在就遮。”秦策絲毫不肯放鬆。        


    周允晟無法,只得拿出肉粉色的脂膏將印記遮住。秦策這才滿意,下了車直往駐紮在十裡之外的軍營奔去。        


    與副將商討完勤王事宜,他趁夜回到章家。        


    章書林看見他十分高興,卻並沒有像往常一般撲上去,而是站在原地面露糾結。        


    章家瑞直言不諱的問道,“小黑哥,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你究竟是何身份?方才有人悄悄送來幾百斤大米和一卷銀票,說是要報答章家的恩情。”這恩情數來數去也只有救了小黑一樁。        


    “大米和銀票你們收著就是,我的身份不便宣之於口,日後你們自然會知道,也不要想著將此事告訴別人,小心惹來滅門之禍。”秦策目光陰鷙,仿佛之前那個憨厚老實的小黑從未存在過。        


    章書林嚇得臉都白了,立即點頭表示會守口如瓶。        


    章家瑞卻猜到一二,眼睛微微一亮,問道,“那你與我哥哥的婚事可還作數?”若這人果真是之前無故失蹤的神威侯世子,那麼章家就發達了,他也將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自然不作數。”秦策毫不猶豫的否定。        


    章家瑞滿心的期待頃刻間被打散,憤然開口,“想不到堂堂的中軍都督竟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你很聰明,還喜歡賣弄聰明,焉知這樣的人死得最快。”秦策面無表情的開口,“我秦策的確重諾,卻不會為了一個承諾而丟掉一輩子的幸福。報答恩情的方法有很多種,犯不著拿自己作賠,我只是失憶,不是腦子進水。你們若是識趣便乖乖收下我的謝禮,從此兩清,不識趣,我有的是手段讓你們識趣。”        


    章書林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人是高高在上的神威侯世子,是手握重兵的中軍都督,而非老實憨厚的小黑。他紅著眼眶無奈點頭。        


    章家瑞就是再憤恨,也知道雞蛋不能碰石頭的道理,不得不放開唾手可得的富貴。        


    秦策與章氏夫夫辭別,什麼東西都沒帶便隱入夜色中。        


 5 .9        


    秦策的中軍本就負責京畿防務,之前因為失憶,讓太后一系鑽了空子,眼下他回來了,只要振臂一呼,舊部們紛紛響應,奪回皇城只是早晚。但為了確保小皇帝的安全,秦策並未大張旗鼓,而是秘密進行佈局,以圖兵不刃血。        


    這日,他派去的屬下終於將太后嫡子生擒,帶回了軍營。        


    秦策對對方嚴加拷問,得出一份叛臣名單,當夜便準備突襲皇城清理朝局。幾位大將聚在帥帳中推演沙盤,忽聽外面有人稟報,“禹將軍,營外有人求見。”        


    禹將軍便是秦策的得力幹將,也是之前奉命保護朱家的定遠將軍。發覺都督眉頭緊皺面露不滿,他絲毫不敢懈怠,當即擺手道,“沒眼色的東西,都這時候了,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不見!叫他趕緊走!”        


    士兵遲疑片刻,又道,“對方聲稱是青岷縣的朱子玉,前來為將軍送糧草。”        


    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可見糧草供給對軍隊作戰的重要性。幾位大將均是眼前一亮,齊齊朝都督看去。        


    子玉為何專門跑來給禹城送糧草?秦策濃眉緊皺,擺手道,“把他帶進來。禹城留下,你們先散了。”        


    幾位大將躬身告退。        


    “你與子玉是何關係?此前可曾相識?”        


    都督的語氣聽起來十分陰沉,禹城心下微驚,連忙回道,“屬下與朱公子素昧平生,此前奉都督之命護衛朱家,想來朱公子對此心懷感激,這才特地前來送糧草。”        


    明明是自己下達的命令,好處卻讓屬下得了去,秦策心裡十分不爽利,卻又不想此時便暴露身份,不得不避至屏風後,說道,“你與他談,我暫且避一避。”        


    禹城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不好多問,只得讓人請朱公子進來。        


    簾子被人掀開,一名身穿緋色紗衣,形貌昳麗的青年緩步而入,嫣紅的薄唇自然上翹,便是不笑也仿佛帶著三分笑意,桃花眼波光瀲灩清澈見底,似有情若無情,令人不由自主便為之沉淪。        


    這是一位堪比驕陽的人物,走到哪兒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禹城看呆了,回神後不著痕跡的在對方身上尋找朱砂痣。哥兒的朱砂痣一般長在很明顯的位置,要麼在手腕,要麼在耳垂,要麼在眉心。顏色越紅位置越正,身價也就越高。若是哪位哥兒能在眉心長一顆嫣紅的朱砂痣,那簡直是天仙下凡,八方來求。        


    但是可惜了,任禹城怎麼找也沒找到朱砂痣,不得不遺憾的承認,這位朱公子是個男人,長成這樣竟然是個男人,簡直暴殄天物!        


    心裡糾結成亂麻,禹城面上卻絲毫不顯,開門見山的問道,“敢問朱公子前來送糧所為何事?”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周允晟也不廢話,拱手道,“實不相瞞,朱某確實有事想求將軍。三年前朱某的雙親在洛水一帶遇見匪患,雙雙遇難。洛水正是將軍的管轄範圍,朱某斗膽,以二十萬擔糧食的代價請將軍出兵剿匪,為百姓除害。”        


    雖然朱子玉唯一的心願是保住朱家,但是周允晟覺得這樣還不夠,既然搶奪了別人的人生,他必定要做到盡善盡美。        


    當然,除此之外他還想探一探這位定遠將軍的虛實。禹城身高足有八尺,長相英挺氣質冷峻,身上更散發著一股熟悉的煙草味,怎麼看怎麼像他失散已久的愛人。        


    若是平常,禹城自然不會推拒,但眼下朝局岌岌可危,他身負重任有心無力,只能歉然開口,“朱公子的請求,禹某怕是不能答應。不瞞公子,禹某眼下有更緊要的事,實在是分-身乏術……”        


    周允晟知道他現在定是為太后奪宮的事焦頭爛額,於是擺手笑了,“無妨,待此間事了,朱某再來叨擾將軍。那二十萬擔糧食便先留給將軍,算是朱某的一點心意。之前將軍護衛朱家,朱某還未來得及道謝呢。”        


    他不笑便已是光彩奪目,真心一笑的時候簡直勾魂奪魄,令人眩暈。禹城又是一呆,連忙擺手說‘應該的應該的’。        


    軍事重地,周允晟不敢多留,略一拱手就要告辭,快走出營帳時忽然回頭問道,“將軍可是愛抽旱煙?”        


    “對,朱公子被我身上的煙味熏著了嗎?”禹城尷尬的撩了撩衣擺。        


    “不,這味道十分好聞。”周允晟微微勾唇,信步離開。以前總覺得煙味刺鼻,等聞不見的時候才猛然發覺自己早已經習慣了。這是一種令人格外安心的味道。        


    禹城臉頰漲得通紅,等人走遠了才發現都督正立在自己身前,臉色黑沉,目光陰鷙。        


    “以後不准再抽旱煙,回去就把你的煙槍扔了。”        


    “為何?”        


    “抽多了對身不好,天涼的時候容易咳嗽。”        


    “可是都督,您比我抽的還厲害些。”        


    “我失憶之後便已經戒掉了。”不過現在是時候再抽回來了。        


    思及此處,秦策垂頭聞了聞自己胳膊,發現只有一股清爽的皂莢味兒,並無煙味兒,於是非常不爽的皺眉。        


    ---------------------        


    是夜,中軍十萬將士忽然包圍了皇城內外,將太後母家一百三十七人盡數生擒。太后本欲挾持小皇帝突圍,卻發現小皇帝不知所蹤,自己的兒子五花大綁出現在慈甯宮門口,被兩名士兵用鋼刀比著脖子。        


    太后無法,只得束手就擒。        


    翌日淩晨,喪鐘響徹皇城內外,第四代褚雲帝駕崩了,皇位傳給時年還未滿五歲的小太子,擇中軍都督秦策、左相楊榮、右相黃炳文為顧命大臣,輔佐朝政。        


    舉國哀喪三月,三月後小太子登基,免賦稅,開恩科,大赦天下。而後,一場傾盆大雨突然而至,為赤地千里的褚雲國帶來了福音,百姓紛紛朝皇宮的方向叩拜,都言小皇帝乃真龍天子。        


    平定了朝局,已繼承神威侯爵位的秦策欽點五萬士兵前往洛水剿匪,而他的親信則帶著重禮前往章家道謝。        


    之前那點糧食和銀票自然不夠買秦策一條性命。這次他另添了許多金銀珠寶並幾座宅邸莊園,大張旗鼓的送到章家門口,還為專程為章家瑞延請名師教導學問。        


    章家救了神威侯的事在鄉野間傳遍了,當初欺淩章家的人全都被章書林和章家瑞報復了回去。又過了一月,章家瑞進京參加秋闈,奪得了二甲第六名的好成績,緊接著參加春闈,再次高中。        


    在最後的殿試中,小皇帝聽說章家人對神威侯有恩,故欽點章家瑞為探花郎,真可謂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踏遍長安花。        


    原青岷縣縣令因護駕有功被擢升為趙州知州,章家瑞也就順理成章的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了新任縣太爺。        


    本以為會留任翰林院的章家瑞對這個職務十分不滿,幾次拜訪神威侯府想疏通關係,都不得其門而入,只得懷著滿腔怨氣上任。        


    章書林卻高興極了,想著弟弟既然成了青岷縣的土皇帝,自己就可以無拘無束的大展拳腳,再不怕得罪哪個地頭蛇。        


    他打算開一個酒坊,專門釀造葡萄酒。因青岷縣無人大規模種植葡萄,收購成本可能會很高,就打算買一座山頭自己種。在青岷縣附近尋摸了幾天,他終於看中一座山,使人打聽得知該山屬於朱家,便給朱子玉遞口信。        


    “不賣。”周允晟乾脆俐落的拒絕。        


    章書林猶不死心,將自己的底價往上加了一成,報予對方知曉。        


    “說了不賣。”周允晟便宜了誰也不會便宜章家。        


    章書林無法,只得繼續在山中轉悠。但其它幾個山頭的水土條件都不如朱家的好,無法種出高品質的葡萄。他是個吹毛求疵的處女座,為此頭髮都愁掉了一大把。        


    “他不肯賣?”章家瑞聽說此事,冷笑道,“那我親自上門去跟他談吧。”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他是青岷縣的父母官,誰不得賣他幾分臉面?朱子玉幾次三番推拒他兄長的請求,簡直在明目張膽的打他的臉。        


    縣太爺親自上門,周允晟就是再厭煩也不得不把人請進來。        


    二人對坐,均是皮下肉不笑。        


    “朱公子,我兄長看中那座山頭,你給個價吧。”        


    “你先出一個價?”周允晟端起茶杯淺飲一口。        


    “這個數如何?”章家瑞伸出一個巴掌。        


    周允晟當即笑了,“我朱家買山的時候花了八百兩,你一下給我砍掉三百兩,章大人,你這是做買賣還是明搶?”        


    章家瑞眯眼道,“你今日給我一個實惠,改日我也給你一個便利,咱們互惠互利,談不上誰吃虧。朱公子聰明絕頂,想必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正所謂民不與官鬥,一個小地主要想與縣太爺較勁無異於以卵擊石。偏偏周允晟性子倔強,越是逼迫越是反彈的厲害,冷笑道,“我對章大人無所求,談不上互惠互利。這山頭我不賣,章大人請吧。”話落震袖趕人。        


    章家瑞沒料到他如此硬氣,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青,咬牙道,“朱公子,但願你日後不要後悔。”        


    “怎麼,你還想以勢壓人?打壓皇上盛讚的仁善之家,你可得找個好名目才成,否則當心烏紗帽不保。”周允晟指著供奉在堂上的御賜金匾,上書‘仁善之家’四個字。有了這塊匾,想要動朱家的人都得先掂量掂量。        


    章家瑞滿腔怒氣被他一句話給噎了回去,頂著青紫的面皮大步離開。        


 5 .10        


    章家瑞回去後找了各種名目整治朱家,先是說朱家奴僕欺壓鄉民,無法無天,把人抓回衙門一審才知道那刁奴乃朱老四的心腹,早就被朱子玉攆走了。他的所作所為壓根與朱家毫無干係。        


    後又有人舉報各鄉紳收租時在秤砣和斛上做了手腳,有侵佔朝廷賦稅的嫌疑。章家瑞派人去查,結果李家和王家兩大鄉紳果然做了手腳,唯獨朱家老老實實本本分分。        


    反複查了好幾樁案子,均與朱家有關,又均與朱家無關,非但沒摘掉朱家‘仁善之家’的牌子,反倒讓朱子玉的清白名聲更響亮。章家瑞氣得好幾個晚上沒睡著覺,竟是把朱子玉恨進了骨子裡,誓要整垮朱家不可。        


    如此過了一月,秦策終於帶著一身傷回到京城,若不是幾名太醫對他施用了麻沸散,要幫他清理腹部已然潰爛的傷口,他恐怕還要騎快馬趕去青岷縣。        


    “一定要在今天之內把這個盒子送到子玉手上。”陷入昏迷前,他慎重叮囑禹城。        


    禹城不敢怠慢,親自拎著盒子騎著快馬趕至朱府。        


    “將軍快請進,敢問您匆忙前來所為何事?”周允晟見到來人很是驚訝。        


    “這個盒子還請朱公子收下。”禹城將盒子擺放在案幾上,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飄蕩在空氣中。        


    周允晟心有所感,立即解開繩結打開盒蓋,赫然發現裡面竟是一顆人頭。翠兒和盧氏嚇得連連驚叫,周允晟卻撫掌笑起來。        


    這人頸部有一個大鵬紋身,正是傳說中洛水山匪的頭目王展鵬,也是朱子玉的殺父仇人。當初的二十萬擔糧食總算是沒白送。        


    吐出一口郁氣,周允晟乜著禹城微微笑了,“禹將軍這份大恩,朱某記下了。”當日只略微一提,這人就記在了心裡,剛平定朝局就立刻趕去洛水為自己雙親報仇,還不辭辛勞的親自來送人頭。無緣無故的,怎會如此上心?        


    莫非他果真是自己要找的人?        


    心裡湧動著一股熱流,周允晟猛然將壯碩的男人壓在椅背上,趁他錯愕的片刻將舌尖探入他嘴裡攪拌吸允,嘖嘖有聲。        


    禹城懵了,想推拒卻覺得渾身無力,蓋因朱公子的吻技實在是高超,竟似要把他的魂兒都吸出去。        


    靈魂絲毫感覺不到熟悉的悸動,禹城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怎麼會?周允晟眯眼,慢慢停下探索的舌尖,稍微退後幾步拱手道,“禹將軍,得罪了。請。”伸出手,做了個攆人的動作。        


    禹城被吻的七葷八素,竟也不知道問責反抗,等回神時人已經騎在馬背上,早離開青岷縣好幾裡路了。他頂著漲紅的面皮,咂摸著嘴唇,神思不屬的回到神威侯府,坐在上司床邊發呆。        


    一個時辰後,麻沸散的藥效逐漸散去,秦策睜開漆黑的雙眼。        


    “東西送到了嗎?”他迫不及待的追問。        


    “送到了。”禹城的臉頰這會兒已經漲成了豬肝色,囁嚅道,“侯爺,若是,若是一個男人對你有意思該怎麼辦?”        


    “哪個男人對你有意思?”秦策嗤笑。        


    “朱公子。他方才吻了我。”禹城捂臉,悶聲道,“我竟然絲毫也未覺得噁心,還意猶未盡,侯爺,我是不是沒救了。朱公子若是個哥兒就好了,我立馬娶了他,也不用像現在這般糾結。”        


    秦策差點從床上彈起來,森冷的目光化成利刃,切割在禹城外露的皮膚上。禹城被他看得心驚肉跳,結結巴巴問道,“侯,侯爺,您怎麼了?為何如此看我?”        


    “他為何要吻你?你是不是沒說明那錦盒是我讓你送去的?”這該死的傢伙,竟然又搶了他的功勞!上次護衛朱家是,這次剿匪也是!        


    “沒來得及說,朱公子就吻過來了。”禹城這才恍然大悟,卻見自家侯爺只披了一件外袍就踹門出去,一眨眼的功夫連人影都找不見了。        


    周允晟還在為愛人的下落苦惱,卻聽門房通報神威侯前來拜訪。        


    神威侯,小黑?他來幹什麼?思忖間,人已經風塵僕僕來到大廳,一件單薄的玄色衣袍隨意披在肩頭,裡面是染著血的白色褻衣,俊美的臉龐滿帶猙獰怒意。        


    “好叫你知道,上次朱家之所以能保全是我下得命令,洛水匪首的人頭也是我親自為你摘得。”他大步走到周允晟跟前,伸展兩臂將他困在懷中,目光灼熱而明亮。        


    “所以?”濃郁的煙草味撲面而來,令周允晟有些眩暈。        


    “所以你應該感謝並傾心的人應該是我,而非禹城;你應該親吻的人也應該是我,而非禹城。若是下次再讓我知道你吻了別人,我便拔了那人的舌頭。”秦策說著說著就俯身堵住青年微啟的紅唇。        


    舌尖相觸,津液相融,一股熟悉的戰慄感由身體傳導至靈魂,腦海中瞬間綻放出無數璀璨的花火,那感覺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般欣喜而滿足。兩人緊緊抱在一起,不停變換著角度加深這個吻,直過了一刻鐘才意猶未盡的分開,牽出一線銀絲。        


    “原來是你!”周允晟滿足的喟歎,少頃臉色一黑,質問道,“你不是已經跟章書林定親了嗎?”        


    “我何曾與他定親?”秦策擦掉愛人額頭的脂粉,一遍又一遍親吻那嫣紅的印記。        


    “坊間早就傳遍了,說章書林是未來的侯爺正君。你把章家捧那麼高,不就是為了娶章書林鋪路嗎?你還來招惹我幹嘛?滾一邊去!”周允晟一腳將人踹出去。        


    秦策腆著臉往前湊,解釋道,“我早就與章家說清楚了,之所以大張旗鼓的送禮也是為了表示我神威侯知恩圖報。恩情是恩情,愛情是愛情,我不會為了一份恩情失掉一輩子的幸福。子玉,我心心念念的人唯有你,哪怕你是個男人,我也照樣心悅你,無怨無悔。不信你把我的心挖出來看看。”        


    他捉住愛人的手,有意無意的覆蓋在自己包裹著紗布的傷口上。        


    周允晟看見滿手鮮血,頓時忘了生氣,連忙讓翠兒去拿醫藥箱。秦策於是順理成章的留下來過夜。        


    如此癡纏了半月,秦策這才回去準備婚禮。沒錯,周允晟答應嫁入豪門當侯府正君。幾輩子的老夫老夫,還有什麼矯情可言?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應該珍惜,否則下一次輪回,又不知這人會流落到哪兒去,跟誰攀扯上不清不楚的關係。        


    這半個月當中,章家瑞也沒閑著,四處使人打聽朱家秘事,準備整治朱子玉。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得到一個驚人的內-幕,被朱家攆走的一個婢女竟然說朱子玉是個哥兒,眉心有一點朱砂痣,平常都用脂粉蓋住。        


    回想朱子玉過分昳麗的面容,章家瑞當即信了八-九分,命人趁朱子玉在街市中閒逛時兜頭淋一桶水,還遣了一位老嫗沖上去擦拭,把他眉心的朱砂痣擦了出來。圍觀眾人頓時議論紛紛。        


    在有心人的宣揚下,這事不到一天功夫就傳得路人皆知。章家瑞適時出面要為朱子玉指婚,人選還是那個賭棍,原劇中不但掏空了朱家,還把朱子玉折磨的生不如死。        


    媒婆領著人上門的時候,周允晟笑眯眯的將他們迎進去,剛落座,話還未說開,門房便通稟道,“神威侯來了。”        


    “侯,侯爺怎麼會來?侯爺跟朱家是什麼關係?”媒婆只聽說章家跟侯府關係匪淺,可沒聽說朱家跟侯府也有交情。否則章大人哪能這樣整治朱子玉。        


    “他來了你不就知道了。”周允晟捧著茶杯,慢吞吞的撇著浮茶沫子,也不說親自前去迎接。章家瑞既然上趕著找死,他絕不會阻攔,否則憑一個老嫗哪能近得了他的身。        


    秦策使人將一百二十台聘禮收入庫房,這便大步來到正廳,看見端坐在主位上的人,立即走過去親吻他發頂,素來冷峻的眉眼充斥著濃濃的愛意與溫情。        


    媒婆和賭棍看得眼睛發直,末了渾身發冷如墜冰窟。原來最深藏不露的不是章家,而是朱家啊!看樣子,這朱子玉才是真正的侯府正君。        


    “他們是何人?”秦策挑眉看向二人。        


    “一個是冰人,一個是章大人親自給我指的夫婿。你不知道嗎?前些日子章家想買我西邊那座山頭,我不答應,這便想著拿捏了我的婚事,把我老朱家從根兒上拔乾淨。也不知是誰,當初指著我口口聲聲罵我為富不仁橫行鄉里,如今再看……”隱去未盡的話,周允晟輕蔑的笑了。        


    秦策聽了火冒三丈,握住他的手置於唇邊親吻,冷哼道,“什麼章大人。我高興了他就是章大人,我要是不高興,他什麼都不是。”話落指著早就嚇癱的媒婆說道,“你給章家瑞帶個口信,就說我秦策能扶他上青雲,也能打他入深淵,讓他好自為之。”        


    媒婆連連點頭,在賭棍的攙扶下就要離開,卻聽周允晟冷冷開口,“什麼貓啊狗啊的也敢上我朱家提親,真是不知死活!來人,把他的手筋給我挑了!”就是這雙手,無數次把朱子玉推入生不如死的境地,還留著它作甚。        


    賭棍嚇得痛哭失聲,秦策卻破天荒的大笑起來,一邊親吻愛人細膩的臉頰一邊沖侍衛揮手。兩名侍衛俐落的摁住賭棍,把他手筋給挑了。        


    兩人趾高氣揚的進門,狼狽萬分的出來,被鄉民們看了個正著。媒婆不敢耽誤,立即跑到縣衙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        


    章家瑞六神無主,馬上回家讓章書林想辦法。畢竟是章書林救了神威侯,他總不至於忘恩負義。        


    章書林心裡酸澀的厲害,為了弟弟的前程卻不得不去朱家求見神威侯。門房死活不讓他進,他只能等在拐角,直到翌日淩晨,才見俊偉不凡的男人一臉饜足的出來。        


    “小黑你等等。”他連忙跑過去。        


    “你叫誰?”秦策沉聲開口。        


    “侯爺請稍等,我有話要說。”章書林立即改口。        


    “可是我與你沒有話說。欠你們章家的,本侯已經全都還清了。本侯給你們錢財,土地,乃至於富貴。只要你們知足,這輩子定能過得順順當當無憂無慮。偏偏你們貪婪成性,把主意打到我媳婦頭上。我媳婦不肯賣地竟打算強搶,搶不過便謀劃他終身,欲推他入火坑。當初把自己標榜成聖人,得勢後卻是這幅嘴臉,沒得讓本侯噁心。回去告訴章家瑞,本侯絕不會善罷甘休!”敢搶他媳婦的人,殺無赦!        


    章書林被斥得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男人絕塵而去。        


    章家瑞站在村頭等待,一會兒面容扭曲,一會兒揪扯頭髮,懊悔的腸子都青了,看見神情沮喪的兄長,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渾身癱軟。他早該想到的,憑朱子玉昳麗絕俗的容貌,灑脫而驕傲的性格,秦策哪能抗拒得了。        


    “大哥,我們該怎麼辦?”他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哪還有半點縣太爺的威風。        


    章書林也是六神無主,只得安慰他說小黑不會那樣絕情。        


    事實是,秦策這個人很絕情,全部的溫柔都傾注在周允晟身上。動他可以,動他的愛人就要承受他瘋狂的報復。        


    章家瑞這縣太爺的位置還沒坐穩就牽扯進一樁貪腐案,不但下了大獄,還被革除功名永不錄用。章書林變賣家產疏通關係,總算把他贖了出來,章家卻因此傾家蕩產名聲狼藉,走到哪兒都被人戳著脊樑骨罵,說章家瑞為官不仁陷害忠良魚肉鄉民,落得今日這個下場都是活該,又說朱公子好人有好報才會嫁給侯爺,老天爺果然開眼……        


    章家人在青岷縣完全抬不起頭做人,只得搬去更遠的地方重新開始。但沒有根基、沒有人脈、沒有錢財,生活哪能那麼容易?章書林每想到一個賺錢的好點子,剛做起來就會被人搶走,還時常被刁難,這才明白遇見朱子玉那樣仁善的東家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章家瑞心氣極高,心性卻極差,仕途之路斷絕後便覺此生無望,很快萎靡下去,還染上了酗酒賭博等惡習,成了個徹徹底底的地痞無賴。        


    當地人說起他無不大搖其頭。        


 6 .1        


    秦策輔佐小皇帝一直到他年滿十八歲,而後辭去職務帶著愛人四處遊山玩水。兩人的身體都很健康,活到九十多歲才相繼離世。        


    周允晟睜眼時正漂浮在星海空間裡,巨大的能量漩渦如往常一般分成兩股,一股朝他識海湧去,一股不知所蹤。        


    周允晟也懶得探查,略微消化吸收就匆忙進入下一個世界。        


    他渾身酸軟的躺在床上,房間沒開燈,只有窗外閃爍的霓虹帶來幾束微弱的光芒,在雪白的牆壁上投射出斑駁的圖案。        


    他動了動指尖,朝床頭櫃摸索過去,終於摁亮了檯燈,忽然爆發出的光線刺痛了眼睛,引得他額角抽搐。        


    他反射性的捂眼,這才發現這具身體的眼睛已經腫了,酸澀腫痛十分難受,更有一股沉重地悲哀和恨意淤積在胸口,連帶的也影響了周允晟的情緒。        


    手腕上的智腦適時將原主和這個世界的資料傳送過來,周允晟一目十行的看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怪不得眼睛腫成這樣,原來是哭的。        


    這是一個女主闖蕩娛樂圈最終成為歌後的故事。原主不是迫害女主的惡毒反派,不是被女主ko的炮灰。在女主的故事裡,他只是一個路人甲,一塊墊腳石,默默承受著命運加諸在他身上的悲劇。        


    原主名叫歐子楠,說到他,就不得不提到他的父親歐一柏。歐一柏是c國的音樂教父,一生創作了數百首經典曲目,捧紅了先後四代歌神,在c國音樂圈具有難以想像的影響力。歐子楠耳濡目染,從小就對音樂很感興趣,剛年滿十八歲就投身娛樂圈,出了三張專輯,銷售情況很不錯,算是初露鋒芒。        


    歐一柏的性格十分強勢,對兒子懷揣著莫大的期望,稍微不滿意就對他橫加指責,嚴厲訓斥。久而久之,歐子楠就變得十分內向,且容易害羞或緊張。        


    按理說,以他這種性格很難在娛樂圈創出名堂。但他不僅有一個好父親,還有一個好師兄。他的師兄林思卿是歐一柏的關門弟子,既有俊美的容貌又有驚人的天賦,甫一簽約歐一柏推薦的時代唱片公司就嶄露頭角,漸漸獲得了第四代歌神的稱號。        


    在他的大力提攜下,歐子楠想不紅都難。        


    如今歐子楠已經出了三張暢銷專輯,正打算召開平生第一場演唱會。但就在演唱會籌備期間,歐一柏被檢查出肺癌晚期,歐子楠每日陪伴在病床前,不得不將演唱會延後。無論醫生付出多大努力,終究沒能挽回歐一柏的生命,在四月的某一個清晨,他只來得及摸了摸兒子沉睡的臉就與世長辭。        


    歐子楠的特長是樂器,可以說十八般樂器無不精通,但他被父親壓制得狠了,在編曲上卻表現平平。歐一柏對他創作出來的歌曲很看不上,批語是‘匠氣有餘,靈性不足’。他覺得很不服氣,總想做出一點成績讓父親刮目相看,出道後寫了很多歌,製作人看了都紛紛搖頭,歎息不語。        


    他一度覺得沮喪,甚至是絕望,認為自己永遠無法超越父親的成就。但父親逝去後,卻仿佛打開了禁錮他心靈的枷鎖,令他對音樂創作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和靈感。花了一整夜功夫,他寫出了一首悼念父親的歌曲,名字叫做《因為你》。        


    他將所有曾經想對父親述說卻又不敢述說的話全都譜進了歌裡,將所有的愛全都融入了每一個音符。只需簡單的鋼琴伴奏,這首歌就具備了打動人靈魂的力量。        


    歐子楠反復吟唱了很多次,這才頂著黑青的眼眶找到師兄林思卿,讓他幫忙修改。        


    然而事情就壞在這裡。        


    歐子楠出道時因為不甘心,自己寫了很多首歌想放進專輯裡,卻都被製作人否決了。林思卿看不過眼,將他的曲譜拿去修改,瞬間讓平凡無奇的歌曲成了打動人心靈的樂音,並全部冠上歐子楠的署名,將他包裝成音樂才子推銷出去。        


    可以說之前歐子楠的才名都是虛的,父親去世後的歐子楠才真正找到了他該走的路。他有許多的想法亟待實現,他想讓天國裡的父親為他感到驕傲。        


    這種熱切的想往賦予了《因為你》不可思議的力量。林思卿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份力量,本打算馬上讓師弟出ep,哪料到女主葛夢舒忽然拜訪他的工作室並看見了曲譜。        


    葛夢舒作為女主,眼力自然不凡,當即對這首歌驚為天人,一再追問是不是師兄的新作。林思卿深愛葛夢舒,極力想在她面前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竟鬼使神差的點了頭。        


    因為這首歌糅雜了很多高音,更適合女性演唱,葛夢舒心知林思卿對自己的感情,紅著臉提出能否把這首歌收錄進自己的新專輯裡。        


    林思卿騎虎難下,不得不點頭,回去後越想越不安,便把存放在歐子楠住處的所有原稿要走燒毀,以絕後患。        


    歐子楠正滿心期待的等著公司給自己開演唱會,出ep,哪料到卻在電視上看見了經過林思卿改編葛夢舒演唱的《因為你》,好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葛夢舒因為這首歌大紅特紅,隱隱有成為時代唱片一姐的架勢。歐子楠找到林思卿詢問,卻被林思卿的經紀人攆走,轉頭還先發制人,告他抄襲,並拿出了許多證據。        


    歐子楠的每一張專輯都是林思卿幫忙編曲製作,卻只署了他一個人的名字,這本身就是不能宣之於口的醜聞。由於準備充分,林思卿還拿出了許多添添改改的稿件,按照時間順序先後排序,直觀的讓人看見他是如何寫出《因為你》這首歌的。        


    而歐子楠卻什麼證據都拿不出。        


    在他如墜冰窟的時候,網上又有人爆料歐子楠不但是個假才子,還假唱,他所謂的天籟之音全都是替身歌手的功勞,與他本人沒什麼關係。        


    這一點也並不是空穴來風。歐子楠初出道的時候因為害羞,很懼怕唱現場。第一次召開歌迷見面會時因為緊張,喉嚨竟然閉鎖了,怎麼也說不出話,公司只得緊急找了一個善於模仿的替身在後臺為他配音。為此,歐一柏狠狠甩了兒子一巴掌,說是如果不敢唱現場就趁早滾出音樂圈,不要給他丟人。        


    林思卿連忙站出來打圓場,表示會打點好那替身,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還會嚴加訓練師弟,讓他改變羞澀緊張的習慣。歐一柏這才作罷。        


    這件事已經過去兩年,卻又被人翻了出來,還貼出了一段替身台後獻唱歐子楠台前對口型的視頻,引得線民譁然。        


    歐子楠作死!歐子楠吃-屎!歐子楠抄襲!歐子楠滾出娛樂圈的聲音此起彼伏。在所有人對歐子楠口誅筆伐的時候,林思卿一直保持沉默,搜集證據準備對薄公堂的步伐絲毫也未放緩。        


    葛夢舒也在微博上發言,表示相信師兄的才華和人品,讓某人適可而止,不要給父親臉上抹黑。        


    兩人都是歌壇天王天后級的人物,這一開腔,頓時為歐子楠招來更多侮辱謾駡的聲音,媒體還撰文聲稱歐子楠毀了歐一柏的一世英名,不配當歐一柏的兒子。        


    到了這個地步,歐子楠已然明白,曾經被他視若兄長的林思卿是鐵了心要把他逼上死路。但這也只是讓他感到憤怒,並不如何痛苦,最讓他受不了的是別人說他不配做歐一柏的兒子。        


    若是以前,他可能會懷疑自己,但是現在,打開了心靈桎梏的他絕對可以自豪的說,他是父親的驕傲,他無愧於父親的期望。        


    但即便他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甚至呐喊,在沒有任何證據的前提下,沒有人會相信他。林思卿和葛夢舒只要說一句話,就能徹底毀掉他的前途和夢想。        


    目前法院已經發來傳票,讓他下個月中旬出席庭審。時代唱片也單方面宣佈與他解約,並發出了□□。        


    現在的歐子楠失去了雙親,失去了名譽,正是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如果周允晟不來,庭審敗訴後他將背負駡名離開c國,四處流浪,然後在日復一日的絕望中染上毒癮,最終吸食過量死亡。        


    消息傳回國內,民眾罵一句‘不知悔改,死的活該’也就完了,他將永遠成為鐫刻在父親墓碑上的污點。        


    而林思卿和葛夢舒卻一步一步走向輝煌的頂端。        


    “真慘。怎麼能這麼慘!難怪哭的眼睛都腫了。”周允晟走進浴室,看著映照在鏡子中的蒼白至極卻又俊美至極的容顏,沖鏡面上的鼻尖點去,緩緩說道,“好吧,讓我來拯救你。你想要什麼?想成為父親的驕傲?想讓世人知道你的才華?想痛快的做音樂?沒問題,我都可以滿足你。”        


    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通過智腦調整歐子楠的身體資料,繼續道,“我不但會彌補你的遺憾,還要在一個月之內把高高在上的林思卿和葛夢舒踩進泥裡。怎麼樣,是不是很滿意?”        


    他扯了扯殷紅的薄唇,映照在鏡子中的,刀鋒一般犀利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而又清澈,最終眼眸微彎,展露出一個與原主一模一樣的羞澀笑容。        


    從今天開始,他會代替歐子楠好好的活下去,並活出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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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子楠的嗓音條件很好,卻還沒達到女主葛夢舒那樣的天籟之音,但經過周允晟的調節,這幅嗓子已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金嗓子,低至g-7,高至c3,甚而跨越五個八度,對他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歐子楠今年剛滿二十,嗓音已經發育完全,清冽的音質夾雜著一絲沙啞,唱情歌時略帶滄桑,唱搖滾時飽含激情,唱爵士又十足性感,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能一鳴驚人。        


    如今的周允晟缺少的正是這樣一個機會。        


    時代唱片是c國數一數二的娛樂公司,專攻音樂市場,旗下有三個歌神歌後級的人物,而葛夢舒憑藉《因為你》新晉歌後寶座,成為了公司的第四棵搖錢樹。為了保護林思卿和葛夢舒,時代唱片對歐子楠下了□□,而歐一柏由於為人太過強勢,暗中得罪了不少人,所以這個時候竟然沒人對絕境中的歐子楠伸出援手。        


    該怎麼辦?        


    周允晟摩挲下顎,決定轟轟烈烈的跟林思卿玩一場。林思卿只是個深情男配,最後也沒能與葛夢舒終成眷屬,反而便宜了時代唱片的少東家雲志遠。也不知道他為了這個女人毀掉師弟有沒有後悔。        


    原本的歐子楠沒能等到結局,現在的周允晟一定要親眼看看林思卿後悔莫及的表情。        


    想到這裡,周允晟打開電腦,查詢歐子楠的財產狀況。歐一柏是個有錢人,也是個慈善家,用在慈善上的款項遠遠超出了他的收入,所以他只留給歐子楠五千萬現金和一套別墅,工作室則留給了林思卿,希望他能代為照顧兒子。        


    若是尋常人,五千萬足夠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但對於陷入困境的周允晟來說卻只是杯水車薪。要想對抗時代唱片,對抗歌神林思卿,他必須要找一個足夠強硬的合夥人。        


    找誰?指尖在鍵盤上連點,他選中了同為c國娛樂業巨頭的環亞娛樂資訊集團。該公司旗下只有一名歌神級別的歌手,但影后影帝雲集,主攻的是影視業,資本比之時代唱片更為雄厚。        


    而且它背後的東家是孫希牧,單只這三個字,加起來就比時代唱片的招牌還要值錢。孫希牧是洪量基金的創始人,曾通過洪量基金狙擊r幣,引發了亞洲金融危機,也曾攪亂歐美的股票和期貨市場,大肆掠奪歐美國家財富,說一句富可敵國絲毫也不誇張。        


    環亞娛樂資訊只是他百無聊賴之下的產物,但在c國娛樂業卻擁有不可動搖的地位。如果周允晟想要出頭,目前能求助的只有環亞娛樂資訊。        


    那麼怎樣才能說服對方呢?首先要拿出證據,其次要拿出作品。        


    能證明歐子楠清白的證據全都被林思卿要走並銷毀了;且對於一個創作歌手而言,要在一個月之內創作出足夠數量足夠品質的歌曲,其難度不亞於登天。一個月□□審就要開始,再行動怕是晚了。        


    但周允晟不是一般人。沒有證據他可以偽造,沒有歌曲他可以在007的資料庫裡搜索,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幾千甚至幾萬首傳世之作。        


    不要跟他說抄襲別人的作品是不對的,是毫無下限的行為。為了脫困,下限是什麼?完全可以吃掉。周允晟的臉皮早就修煉的比鈦合金鋼板還要厚,立即調開007的歌曲資料庫,在裡面挑挑揀揀。        


    歐家是音樂世家,別墅的地下室裡鋪了隔音海綿,放置了各種各樣的樂器,還修建了一個小型錄音室,更兼之周允晟有許多先進的編曲軟體,一個人修修改改填填補補,竟在十天之內錄好了十首歌,存放在碟片內。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他幽魂一般回到臥室睡覺,直睡到次日中午才轉醒。此前他黑進了孫希牧的行程表,知道對方今天下午四點會去環亞娛樂資訊集團視察,這是一個洽談合作的好機會。        


    碟片有了,證據呢?周允晟撓頭,這才想起自己忙著錄歌,忘了偽造證據。他立即用精神力探入007的中樞系統,在腦海中構思了一個編曲的場景,這個場景通過007的加工轉化為視頻檔,哪怕當世最頂尖的駭客也無法分辨真假。        


    做完這一切,他穿上白襯衫牛仔褲,隨便扒了扒頭髮便開車出門,在地下停車場裡等到3:59分,還差最後一分鐘的時候,一列黑色轎車緩緩駛入車道,孫希牧果然如傳聞一般作風嚴謹,分秒必爭。        


    幾個保鏢迅速圍攏過來,一個去拉車門,另幾個將手放在上衣口袋附近,神情戒備,若是稍有風吹草動,不要懷疑,他們肯定會拔出槍把貿然出現的人射成篩子。        


    對於親手導致許多人,甚至是國家破產的孫希牧來說,這樣的排場一點也不誇張。愛他的人很多,恨他的人更多,簡直多如繁星。        


    男人的身形隱藏在黑暗中徐徐前進,沉穩的腳步聲在逼仄的空間裡回蕩,有如敲擊在心房。他很高大,至少在190公分以上,脊背挺得很直,健碩的身材包裹在純黑色的高定西裝裡,每一個邁步都會展露出他極具爆發力的腿部線條。        


    行走間燈光明滅,映照出他深邃而又俊美的五官,濃黑的劍眉下是一雙狹長的鳳眼,輕描淡寫的一瞥足以令人膽寒。        


    外界都傳言孫希牧是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這樣一看倒不是虛言。        


    周允晟盯著越走越近的男人,心中糾結。該怎麼與對方搭上話呢?貿然出去恐怕會被射穿手腳,這個代價太沉重了。        


    他吐出一口濁氣,用最慢的速度打開車門,最慢的速度下車站好,最慢的速度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與孫希牧正面相對。        


    “是孫總嗎?我是歐子楠,我想跟你談一談。”清冽的嗓音似穿過密林的淙淙泉水,又似掉落荷葉微微顫動的雨滴,為炎炎夏日注入一絲清涼。        


    孫希牧沒有停步,卻轉頭看了過去。幾名保鏢發現對方手無寸鐵身形單薄,還自覺舉起雙臂以示無害,已經握住槍柄的手又放下了。        


    周允晟趕緊抓住機會說道,“孫總,我才是《因為你》的真正創作者,抄襲的人是林思卿,我有證據。只要你能幫我這一次,我願意免費為你打工三年。”        


    孫希牧並不關注娛樂八卦,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收回視線後繼續往前走,顯然並不打算幫忙。        


    周允晟急了,跑到他身邊,用溢滿淚水的桃花眼可憐巴巴的看過去,哽咽道,“孫總,我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只有環亞娛樂資訊才能給我一條生路。我很有價值的,請你相信我!三年之內我保證幫你賺足三個億。”        


    三個億聽起來很多,對孫希牧來說卻委實不算什麼,但他最終停下步伐,直勾勾的朝青年看去。        


    周允晟立即眨眼,擠出更多晶瑩的淚水。歐子楠長得十分出眾,不是朱子玉那樣驕陽一般的耀目,而是月光一般清澈的溫柔。他的皮膚很白,白到了病態的程度,唇色也無限趨近於肉粉色,這使得他看上去很脆弱,不堪一折。但他的眼睛卻很黑很亮,裡面盈滿淚光的時候簡直能讓人為他心碎。        


    這幅憂鬱、脆弱、迷茫無助的模樣本來就很有吸引力和殺傷力,而落到能把原主的優勢發揮至極限的周允晟手裡,那就是一件博取同情心的利器。        


    孫希牧被他淺淡的淚光和希冀渴求的眼神鎮住了,破天荒的浪費了一點時間。        


    “跟我上去談。”扔下這句話,他繼續前行。        


    周允晟大喜過望,一邊抹淚一邊跌跌撞撞的跟過去,進電梯的時候由於很多人擠在一起,他似乎有些害羞亦或怕生,早已收起之前豁出一切的勇氣,緊緊貼著牆根站立,腦袋垂得很低,只能看見一個可愛的發旋。        


    電梯直升頂樓,等候在門口的助理早已備好歐子楠的資料,遞到他手上。        


    孫希牧接過資料夾快速翻看,見青年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沉聲道,“坐吧。”        


    周允晟依言落座,因為緊張,蒼白的臉頰浮上兩團紅暈,雙手拽住衣擺扯來扯去,像個正在面對訓導主任的孩子。        


    孫希牧飛快瞥他一眼,扔了一把雙刃雪茄剪和一根雪茄在桌上,問道,“會嗎?幫我剪一下。”        


    周允晟眼睛微微睜大,用探究的目光看過去。這人該不是他那個連固定名字都沒有的愛人吧?單看身高、長相、嗜好就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性。        


    心跳略微加快,他拿起雪茄和雪茄剪,點頭道,“會。這種金字塔形雪茄只需從茄帽0.25英寸處剪開就好,剪的速度一定要快,最好是一刀切利索,不要多次剪切,否則會破壞茄衣,讓裡面的煙絲散掉。剪完以後還要用指尖拂落細碎的煙葉,最好是放進嘴裡吸一吸,看看順不順暢。”        


    周允晟以前很討厭聞煙味,現在卻已經習慣了。他邊說邊動作,最後因為太過認真專注,竟把未點燃的雪茄放在嘴裡吸允,看看煙管是否通暢。        


    孫希牧眸色暗沉下來,直勾勾的盯著他肉粉色的薄唇。        


    周允晟也呆了,暗罵自己手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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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好幾分鐘,周允晟才放下雪茄,呐呐開口,“對,對不起。愛玩愛看就來 糟蹋了你一支上好的雪茄,我再給你買一盒吧。”        


    青年蒼白的臉頰此刻遍佈紅暈,眼睛沁出些許淚水,顯得尷尬極了,也可愛極了。        


    孫希牧眸光微閃,擺手道,“沒關係。”末了將那支雪茄隨意放在煙灰缸上。        


    “你說你有證據,能拿出來讓我看看嗎?”        


    “好的。”        


    周允晟連忙將一個u盤遞過去。        


    孫希牧接過後插-入埠,點開視頻檔觀看。視頻的最後,青年伏臥在床上哽咽失聲,那種失去親人的巨大悲痛感令人心碎。        


    周允晟紅了眼眶,低下頭用指尖拭淚。        


    孫希牧從頭至尾都面無表情,再開口時語氣卻柔軟了很多,“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我想開一個演唱會,不收取門票,我自己投資五千萬,剩下的宣傳,場地,安保等事宜需要環亞娛樂資訊負責。在演唱會上,我將發佈這個視頻,為我,為我父親正名……”        


    孫希牧擺手,沉聲道,“很抱歉打擾你,但是你要怎麼為你自己和歐一柏正名?光有這個視頻是遠遠不夠的,難道你要演唱那些由林思卿寫出來卻冠了你名字的歌?我想聽眾不會買帳。”        


    周允晟愣了愣,這才取出包裡的碟片遞過去,“我要演唱由我自己寫的歌,都是新歌,別人從來沒有聽過。孫總,我能撐起這場演唱會,請你相信我。雖然一個月的時間很倉促,但是對實力雄厚的環亞娛樂資訊來說並非難事。請你聽一聽,聽過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幫我。”        


    青年的表情是那樣誠懇,沁著淚水的眼眸裡暗藏了許多彷徨無助。        


    孫希牧考慮片刻,終於接過碟片插-入電腦。        


    在他認真聽歌的時候,周允晟盯著桌上的雪茄發呆。孫希牧無論是外貌、身高、氣質、嗜好,都跟自己的愛人極為相似。他們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只有親密接觸過後才能知道。        


    想到這裡,周允晟煩惱的皺眉。他總不能看見一個相似的就撲上去強吻吧?那樣豈不成了接吻狂魔?聽上去很猥瑣好麼!        


    如果是的話自然皆大歡喜,不是的話這次合作就泡湯了。聽說孫希牧有潔癖,很討厭陌生人的接近。        


    周允晟糾結極了,不停用指腹摩挲薄唇,將肉粉色的唇瓣揉成了殷紅色,看著十分誘人。        


    孫希牧看似在聽歌,實則一直在暗暗關注青年,看見他的舉動眸色微閃心尖微顫,口中隱隱覺得乾渴。        


    聽完歌,他壓下心中的震撼和騷-動,伸出手道,“明天上午你再來一趟,我把負責演唱會的工作人員介紹給你認識。我們合作愉快。”        


    周允晟大喜過望,連忙握住他的手搖晃,一再的表示感謝,然後興匆匆的離開了。        


    等他走後,孫希牧坐在皮椅上發了會兒呆,隨即拿起擺放在煙灰缸上的雪茄,點燃放入口中抽吸。不知什麼緣故,這支雪茄比他抽過的任何一支都要醇厚濃烈,令人陶醉。        


    翌日,周允晟一大早就來到環亞娛樂資訊。環亞的負責人得了boss囑咐,將他介紹給c國最頂尖的音樂製作人秦太河認識。秦太河之前已經看過視頻,也聽過那十首新歌,對周允晟的態度還算是平和。        


    “既然孫總打算跟你合作,我們公司也不能拒絕。那首《因為你》的確是林思卿抄襲你的,但據我所知,你之前專輯裡的歌全都是他代筆。這一點沒錯吧?”秦太河毫不客氣的質問。        


    “沒錯。但那並不表示我沒有才華,我只是沒有找到自己該走的路。”周允晟漲紅著臉答道。        


    “你有沒有才華要試過才知道。如果我們幫了你,結果你又鬧出一樁抄襲事件,我們環亞娛樂資訊的聲望必定會大受影響。我們不得不慎重。”秦太河指著練習室裡的鋼琴說道,“請你把莫札特第40號交響曲改編成流行風格的音樂。記住,要能打動我,打動在場所有人。”        


    即興寫歌很難,然而更難的是對殿堂音樂的改編,稍微處理不當就會失去原著的精髓,成為下九流的作品。        


    周允晟抬眼四顧,練習室裡有環亞娛樂資訊的老總,有演唱會的導演,有著名的編曲家,編舞家,還有幾個金牌經紀人。他們在業內都具有極高的地位,眼光自然也很苛刻。要打動他們所有人,這本身就是一個近似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周允晟不是普通人,他經歷過無數次輪回,遭遇過無數次險境,眼前的考驗對他來說簡直不值一提。他繼承了歐子楠對音樂的全部熱情和靈感,他走到鋼琴前,掀開琴蓋,用指尖略微撥動了幾個音符。        


    秦太河與老總交換了一個眼神,好整以暇的等待。        


    青年並沒有坐下彈奏,而是態度閒散的站立著,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琴鍵,零落的樂音引人發笑。但戳著戳著,他的手速漸漸快起來,零落的音節彙聚成跳躍的溪流,在空氣中飄蕩。嚴肅的交響曲被他改成了活波的爵士樂,琴鍵起落,他靦腆的表情逐漸變得熱烈而又奔放,腰臀也隨著節奏搖擺起來。        


    漸漸的,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輕鬆歡快,國際知名編舞家simon竟直接站起來,一邊踩著樂點一邊舞動,即興來了一段爵士舞。        


    周允晟被他的舞姿啟發,左右手忽然來了好幾個交叉彈奏,把本就十分活波的音符激發的越加熱烈昂揚。        


    秦太河環胸的手臂不知不覺放下,一邊打著響指一邊扭動臀部,他無疑已經被打動了。連素來作風冷硬嚴謹的環亞娛樂資訊的負責人也忍不住打起了拍子,腦袋一點一點的十分投入。        


    站在門口的孫希牧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臉上毫無表情,目光卻十分專注。青年背對著他,雙手連彈,臀部擺動,熱情活波的模樣令他耳目一新。        


    他微不可見的扯了扯唇,正準備走進去,卻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抱歉老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控制不住。”一身筆挺西裝的助理一邊面紅耳赤的道歉,一邊不由自主的跟隨節拍扭動屁股,樣子看上去很滑稽。        


    孫希牧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然後大步走進去。        


    看見來人,歡快的琴音戛然而止,剛才還笑得燦爛的青年此刻正絞著雙手,戰戰兢兢的喚了一聲孫總。        


    秦太河等人也停下舞動,臉上透出被人擾了興致的遺憾。        


    “怎麼樣?”男人沉聲詢問道。        


    “很好,完全超出我的預料。只是有一點我比較擔心,總共兩小時的演唱會,十首歌恐怕不夠。不知道歐先生還有沒有更多作品?如果有的話請儘快交給我,我們必須在一個月之內對曲目進行完善,後期還有樂隊配合,舞者配合,舞臺走位等許多問題,可能會非常忙碌。歐先生最好趕緊加強鍛煉,否則恐怕撐不下去。”秦太河用質疑的目光打量歐子楠的小身板。        


    周允晟連連點頭,內心卻並無憂慮。原主的身體的確很弱,但是經過他的調整,別說一場演唱會,就是不眠不休的連開十場也沒有問題。        


    孫希牧見狀拍板道,“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請歐先生把合約簽了。所有演唱會的工作人員也都要簽署一份保密合同。”        


    助理立即從公事包裡取出厚厚一遝合同,讓所有人簽署。        


    三天后,歐子楠終於登陸了許久沒用的微博,表示會在星館召開能容納五萬人的大型演唱會,還將發佈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        


    和他預料的一樣,線民絲毫也不相信,一群群的湧入微博謾駡,說他不要臉,大話精。眾所周知,星館是c國設施最完備的會館,只有最頂級的歌手才能登上星館的舞臺。歐子楠一個假才子,真小人,有什麼資格?又有什麼能力?        


    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表示一定會去現場,卻不是為了支持,而是抗議辱駡砸臭雞蛋,誓要讓歐子楠徹底滾出娛樂圈。        


    懷著同樣惡意的人不在少數,林思卿和葛夢舒的粉絲團就紛紛表示如果事情是真的,一定會趕赴現場,親手為偶像報仇。        


    氣氛逐漸達到高-潮,歐子楠的微博差點被線民們擠爆。恰在這時,環亞娛樂資訊的官網發佈了一條最新動態,表示將獨家贊助歐子楠的演唱會。        


    線民們譁然,繼而群情激動,立即湧入官網搶票。五萬張免費票在短短一小時之內就被搶光。        


    這是一份多麼巨大的惡意。        


    為此,孫希牧花費重金聘請了國際最頂尖的安保公司負責現場治安,並申請調派幾百名員警,隨時準備拘捕行為過激者;又在每一個隱蔽的角落佈置了攝像頭,確保所有人的活動都在監控當中;最後將舞臺由原來的四米抬高至八米,與觀眾席遠遠拉開,確保無人能傷害到歐子楠。        


    在倒楠聲浪一日高過一日的時候,周允晟卻完全不為所動,而是投入到緊張的排練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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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說好的五千萬投資,到最後追加到了八千萬,再加上音響、燈光、舞美、安保等支出,大約會超過一億五千萬。環亞娛樂資訊的高層卻沒有發出半點反對的聲音。一是因為歐子楠的才華足以讓任何人閉嘴,二是孫希牧的威嚴無人敢於違抗。        


    每天工作完就去環亞娛樂資訊探訪已經成了孫希牧雷打不動的習慣,即便中間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也絲毫不覺得麻煩。他此刻正站在錄音室外,隔著玻璃窗凝視一旦投入音樂就忘乎所以的青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專注與溫柔。        


    最後一遍吟唱簡直完美無缺,秦太河首先站起來鼓掌,然後是吉他手,貝斯手,鼓手,錄音師……他們從最初的反感到現在的敬佩,他們已經完完全全被青年的歌聲和才華征服。        


    “你做得很好。”秦太河緊緊擁抱走出錄音室的青年,由衷感歎道,“跟你的版本比起來,葛夢舒演唱的《因為你》簡直是一坨屎。”        


    青年靦腆的笑了,桃花眼裡綴滿細碎而又璀璨的星光。        


    孫希牧抿唇,大步走過去隔開兩人,遞了一罐溫熱的牛奶徐徐開口,“三天后就是演唱會,你不要再練了,適當休息一下。”        


    周允晟接過牛奶喝了一口,乖巧的點頭。        


    孫希牧冷峻的神色略微放緩,繼續道,“今晚有一個宴會,我帶你去放鬆一下,順便認識一些人。”        


    這是打算為自己日後鋪路?周允晟連忙露出感激的神色,點頭說好。        


    兩人換了裝,相攜來到一家五星級酒店。宴會主辦方親自迎出來,言語間頗為殷勤。        


    “去吃點東西,別喝酒。”孫希牧將青年攬入懷中叮囑,親昵無間的態度令人側目。世人都知道孫希牧為人冷酷,還有嚴重的潔癖,莫說握手擁抱,連旁人離他稍微近一點都會露出不悅的神色。        


    像眼下這樣強勢的摟住某個人,眼裡隱含溫情和熱切,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無需長久的相處,孫希牧仿佛本能的知道自己的愛好和習慣。他知道自己喜歡喝牛奶討厭吃青椒,知道自己是高科技電子產品的狂熱追求者,知道自己愛喝酒,喝醉了以後卻會露出靡態……他知道太多他本不應該知道的東西,這一點令周允晟不得不懷疑,他正是自己不具名也永遠不會消失的愛人。        


    所以孫希牧的親昵,他從來不會拒絕,反而接受的理所當然。        


    “你想吃什麼,我幫你一塊端過來。”他拽了拽男人衣角。        


    “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快去,聽秦太河說你晚飯都沒吃。”孫希牧被幾個合作夥伴包圍,脫不開身,只得讓青年獨自離開。        


    周允晟點頭,擠出人群來到進食區,挑選自己愛吃的東西。        


    “子楠,你在這裡。”一名長相嬌俏的少女快步迎上來,臉上滿是驚喜。        


    少女名叫郭愛妮,是時代唱片目前力捧的新人,也是曾經的歐子楠默默在心裡喜歡的人。郭愛妮對他的愛慕心知肚明,卻假裝沒有察覺,反而想借著他的關係攀附林思卿。        


    兩人在這裡相遇,似乎是個巧合。        


    周允晟只淡淡瞥她一眼,緊接著繼續挑選食物。        


    “子楠,你怎麼跟孫總認識的?你們是什麼關係?”少女眼裡閃爍著貪婪的目光。        


    周允晟聽而未聞,走到餐桌邊坐下進食。        


    少女鍥而不捨的跟過去,笑容嬌媚,“子楠你怎麼不理我?你說要在演唱會上發佈證據,是真的嗎?那首歌真的是你寫的嗎?”        


    周允晟吃掉一個抹茶蛋糕,一邊用紙巾優雅的擦嘴,一邊冷聲開口,“郭愛妮,不用替林思卿費心打聽消息了。你回去告訴他,歐子楠一定會把他踩進泥裡,讓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強烈的恨意從青年漆黑的眼眸內噴薄而出,嚇傻了郭愛妮。直到青年信步走遠,她才快速拿出手機,將這段話原封不動的發送給林思卿。        


    林思卿曾反復追問過歐子楠還有沒有原稿,歐子楠肯定的告訴他沒有了,於是他任由經紀人把歐子楠推上法庭。這個師弟被歐一柏保護的太好,簡直單純到了不諳世事的程度,絕不會對他撒謊。        


    所以林思卿對這段話嗤之以鼻,還沖經紀人感歎道,“他以為爬上了孫希牧的床就能扭轉局面,太天真了。”        


    經紀人嗤笑道,“是啊,他還有膽子開演唱會,我也是服了。五萬人,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在二人輕蔑取笑的時候,宴會上的孫希牧與雲志遠和葛夢舒狹路相逢。        


    “孫總去吃東西?正好我們也餓了,一道吧。”雲志遠笑得溫文爾雅。        


    孫希牧連個眼角餘光也沒給他,徑直朝正在吧台喝酒的青年走去。        


    “孫總,沒人比我更瞭解歐子楠的底細。不管你因為什麼緣故打算幫助他,我不得不說你可能會遭遇投資生涯的第一場慘敗,五萬人的演唱會將會變成一個盛大的鬧劇。與其把八千萬白白扔進水裡,你不如及早收手。”雲志遠真誠的告誡道。        


    葛夢舒輕輕笑了,瞥向歐子楠的目光中透出十足十的嘲諷和輕蔑。        


    孫希牧終於停步,轉頭朝兩人看去,一字一句開口,“別人都說我孫希牧是投資之神,我對此表示同意。歐子楠究竟有多少價值,三天后你就知道了,敬請期待吧。”        


    兩人被他強大的自信和森冷的目光凍結,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抬眼再看,卻見他快步走到青年身邊,一隻手摟住青年的腰,一隻手接過他的酒杯,就著他喝過的地方小酌一口,嘴唇似有意似無意的擦過青年漆黑的頭髮和玉白的耳廓,容色溫柔。        


    他表達感情的方式帶著特有的內斂和直白,叫人無法忽視也無法抗拒。那樣一個強大的,冷酷的男人,陷入情網的時候竟然如此柔軟而又偏執,令許多人感到驚訝。        


    葛夢舒深深看了歐子楠一眼,嘴角的笑容越發輕蔑。敬請期待是嗎?那好吧,她等著看歐子楠痛哭流涕狼狽萬分的場景。投資之神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        


    周允晟將身體資料再次往上調整,到了演唱會當天,工作人員無不為他煥發出的活力感到驚喜。        


    他此刻正在後臺換裝,貼身的皮褲勾勒出筆直修長的雙腿和挺翹的臀部,腰腹整齊排列的六塊腹肌和優美的人魚線成了造型師頻頻垂涎的焦點。        


    孫希牧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一場商業談判,風塵僕僕趕到現場。        


    “緊張嗎?”他面無表情的為青年披上自己的外套。        


    “不緊張,很期待。”周允晟抬頭仰望他,桃花眼因為興奮顯得非常明亮,亮過天上的星辰。        


    “那就好。去吧,我在這裡看著你。”孫希牧勉力壓制住想親吻他眼眸的衝動,將他朝通往舞臺的升降梯推去。        


    周允晟脫掉他的外套,換上一件剪裁貼身的黑色體恤,轉回頭沖他粲然一笑。        


    場外,人潮正在緩緩湧入,四周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員警和保安,牆上貼著標語——此處攝像頭遍佈,請大家自重。        


    滿心暴力想法的anti粉不得不偃旗息鼓,只能言語上進行攻擊。        


    有工作人員正在免費分發螢光棒,都被拒絕了。觀眾們紛紛表示自己的熱情絕不會為歐子楠這種人點亮。        


    “拿著吧,就算不點亮,往舞臺上砸也好啊。”工作人員調侃道。        


    被搜過身,確定沒帶傷害性物品才讓進場的觀眾們眼睛爆射出精光,立即湧過去爭搶螢光棒,場面一時間熱鬧非凡。        


    半個小時後,陸續就座的觀眾絲毫沒有安靜下來聽歌的打算。他們謾駡,嘲諷,嘶吼尖叫,用盡所有辦法想要破壞這場演唱會。        


    而舞臺的燈光一直沒有點亮,似乎被他們的惡意震懾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高亢的轉音響徹整個星館,然後就是接連不斷的鼓點和激昂的電吉他碰撞交匯引燃的一團烈火。        


    舞臺瞬間點亮,大螢幕上出現歐子楠俊美非凡的臉。他閉著眼睛吟唱,這首歌沒有歌詞,只有隨心所欲的吟哦,動聽至極的旋律一下就撞入所有人的耳膜,哪怕你滿心抗拒和憤怒也無法抵擋它的魔力。        


    音調一聲更比一聲高,把所有聽眾的情緒都煮沸。他們忘了喧嘩吵鬧,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大螢幕上發出天籟之音的青年。        


    c-2c音,甚至是c3c4c5,他閉著眼,用高昂清澈的嗓音唱至高-潮,背景音樂也由架子鼓和電吉他換成了更為奢華的交響樂。        


    潮水一般的聲浪向聽眾們席捲而去,似月光下的大海,浩瀚無邊;又似明滅的星空,遙望無際。即使有人抗拒的捂住耳朵,也不得不被它穿透蠱惑,然後沉迷在這盛大而又奢華的樂音中不可自拔。        


    一曲結束,本來吵嚷不堪的星館安靜的落針可聞。臺上的青年睜開眼睛看向黑漆漆的台下,喘著粗氣說道,“歐子楠不能唱,那是謠言。不管你們懷抱著怎樣的目的前來觀看我的演唱會,我都要在此感謝你們。我會用自己的實力點亮整個星館。”        


    話落絲毫不給anti們反應時間,立即彈了個響指,讓樂隊彈奏下一首歌。他要摧毀所有人的神經,撕裂他們的耳膜,讓這場演唱會成為他們畢生難忘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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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首英文歌,名叫《stronger》,一來就是一段十分酣暢淋漓的電吉他獨奏,隨即架子鼓貝斯等各色樂器慢慢插-入其中,讓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強烈。 周允晟一直閉著眼,跟隨節拍率性舞動,再睜開時,化了小煙熏而顯得特別幽深漆黑的眼眸燃燒起兩團憤怒的火焰,刻意壓低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嗓音飽含憤怒和輕蔑。        


    即便聽不懂英文的人,也能切實感受到他爆發出來的不屈和嘲諷,繼而熱血沸騰,渾身打顫。那些能聽懂的,感受到的則是震撼。        


    也許床上會感覺溫暖一點,        


    我獨自躺在這裡,        


    你知道我懷著美好的夢想,        


    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以為你得到了最好的,        


    以為你笑到了最後,        


    我打賭你會以為我所有的旅程都結束了,        


    以為你摧毀了我的一切,        


    以為我會跑回來向你搖尾乞憐。        


    親愛的,你還不瞭解我,因為你完全想錯了!        


    知道嗎那些沒能把你擠垮的挫折,        


    會讓人變得更堅強,站得更高,        


    我一個人也不意味著就是孤單。        


    那些沒能把你擊垮的挫折可以使人變成一個鬥士,        


    步伐會更加輕快,        


    我不會沒有你就不行,        


    那些未能摧毀我的挫折讓我更堅強更勇敢,        


    我一人也並不意味著孤單,        


    ……        


    ……        


    俊美的青年用充滿穿透力的嗓音和怒焰燃燒般的明亮眼眸告訴台下所有人,即使沒有林思卿,他也能變得更強大,越來越強大,直至無人可以打敗。        


    這首歌是對林思卿的宣戰,是在明晃晃的告訴他——和我比起來,你也不過如此。        


    台下大多數都是林思卿的歌迷,卻無人能夠為偶像分辨哪怕一句。他們都是音樂發燒友,自然聽得出這首歌具有紅遍全球的潛質、具有無與倫比的感染力,而歐子楠充滿魔性的嗓音就是這首歌最好的詮釋。        


    他們想閉耳塞聽,想捂住眼睛,想抗拒青年無所不在的魅力,卻發覺自己什麼都做不到,除了睜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什麼都做不到。        


    歌曲已唱至高-潮,青年金屬一般沁涼的嗓音中帶上了一絲沙啞和喘息,像一滴水投入熱油,讓這團本就旺盛到極限的火焰更揮發出驚人的熱力。        


    離舞臺最近的觀眾差點被青年的魅力燃燒成灰燼。他們渾身上下已被汗水打濕,一縷縷頭髮黏在額頭和腮側,顯得狼狽極了,臉上分明帶著抗拒的表情,眼裡卻泛出一圈又一圈激蕩的波瀾。        


    他們想要跟隨青年舞動,呐喊,嘶吼,stronger and stronger,一聲更比一聲高亢。但他們不能背叛自己真正的偶像,所以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要忍耐。        


    靈魂被青年的歌聲穿透,鼓噪,刺傷,撕裂……最終碎成齏粉……        


    有人忍得咬牙切齒,有人忍得熱淚盈眶,有人忍得渾身打顫幾欲暈厥。他們想做點什麼讓自己鎮定,卻不小心捏斷了手中的螢光棒,本來黑漆漆的觀眾台散發出微弱的光芒,然後一點一點蔓延開來,直至連成一片。        


    青年的歌聲和舞臺渲染力就像最烈性的毒-品,讓人上癮、沉迷,繼而跟隨他一起陷入癲狂。一首歌唱完,他已經汗流浹背氣息微喘,台下的觀眾卻比他還要狼狽,一雙雙滿帶抗拒又飽含熱切的眼眸凝視著所有光柱彙聚的焦點。        


    “下面這首歌名叫《rollingthe deep》,獻給你們。”他不停歇的說道。        


    臥槽,光是聽名字就忍不住熱血沸騰怎麼辦?屁股忍不住扭動怎麼辦?腦袋忍不住搖晃怎麼辦?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感覺尷尬極了,但是很快,他們就沒功夫想別的,青年魔魅一般的嗓音將他們拉入愛恨交織的無邊痛苦中。        


    there'ire startingmy heart        


    我怒火中燒,        


    reaever pitd it's bringi the dark        


    熊熊烈焰帶我走出黑暗,        


    finally, isee you crystal clear        


    最終我將你看得一清二楚,        


    go ahead and sellout and i'll layyour ship bare        


    去吧,出賣我,我會讓你一無所有!        


    see how i'll leave with every pieceyou        


    看我怎麼離你而去,帶走你的一切!        


    don't uimate the things thaill do        


    不要低估我將來的所作所為!        


    there'ire startingmy heart        


    我怒火中燒,        


    reaever pitd it's bri the dark        


    熊熊烈焰帶我走出黑暗,        


    ……        


    but i've heard oneyou and i'm gonna make your head burn        


         


    但是我聽說了一件有關你的事情,我會讓你焦頭爛額,        


    thinkmethe depthsyour despair        


    讓你在絕望的深淵中想起我,        


    ……        


    這是一首復仇之歌,青年一邊漫不經心的吟唱,一邊露出陰狠而又輕蔑的笑容,仿佛在昭告世人,他不會輕易放過那些背叛他出賣他的人,正如歌中所唱的那般,他會讓他們焦頭爛額,身敗名裂,只能在絕望的穀底仰望他的榮耀。        


    如此昭然若揭的惡意,林思卿的歌迷們卻完全無法為偶像感到憤怒。他們已經瘋了,跟隨音樂的節奏搖擺、尖叫,呐喊,他們被這滿帶仇恨的歌聲侵佔了靈魂,克制不住的暈眩。        


    一首歌唱完,所有人都感到一陣乏力,本以為青年該換一套衣服休息一下,或者來一首節奏緩慢的抒情歌調節狀態,卻見他抹掉額角的汗水,喘息道,“一首《rock》送給你們,請跟隨我盡情的舞動。”        


    臥槽,本來疲憊至極的身體瞬間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是怎麼回事兒?        


    兄弟,你頭頂冒煙了喂!        


    快給我一瓶水,嗓子已經吼幹了,等會兒吼不出來就糟了!        


    那邊那個工作人員,沒有比螢光棒更先進一點的應援物品嗎?手上這根已經不亮了,看上卻很磕磣啊!你們沒有做軟燈牌嗎?沒有人形立牌嗎?沒有橫幅嗎?這些都沒有總有彩光電子棒和星星棒吧?你們是不是子楠sama的工作人員啊?這麼不專業!        


    觀眾們喝水的喝水,拍照的拍照,看見路過的工作人員,連忙攔截下來索要更多的應援物品。原本黑漆漆的觀眾台,此時此刻已經璀璨一片。        


    周允晟將話筒插在架子上,要了一把電吉他,指尖隨意撥了一個音符,鬧哄哄的台下立即安靜的落針可聞。他似乎對觀眾的反應很滿意,沖最近的攝像機微笑了一下。        


    大螢幕上浮現一張俊美至極的容顏,那極具感染力的微笑讓人沉醉,還不等觀眾平復狂亂的心跳,他已收起漫不經心的狀態,指尖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在琴弦上撥弄,一個又一個音符在空氣中碰撞,炸裂,交匯融合,產生致--劑一般奇妙的化學反應。        


    觀眾們雙頰酡紅,眼神迷離,不由自主的跟隨他的節奏扭動。一個又一個星星棒被舉起來,齊刷刷的揮舞;一盞又一盞軟燈牌亮起來,左右搖擺。        


    臺上的青年飆著高音,聲嘶力竭。在他背後是噴射而出的煙火形成的瀑布,在他對面是起伏不定的螢光彙聚而成的浪潮,臺上台下璀璨一片。正如之前許諾的那樣,他憑一己之力點亮了整個舞臺,甚至是悠遠的星空,他是天下地下最耀眼的存在。        


    觀眾們早已忘了初衷,全心全意為他瘋狂,沉淪。他的每一首歌都那麼激昂,跌宕,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將你帶入雲端又狠狠將你摔入深淵,讓你反反復複在精疲力盡與撕心裂肺間煎熬,不得解脫也不想解脫。        


    時間仿佛一眨眼就過去,青年走到緩緩升起的鋼琴旁,喘息道,“最後一首《因為你》,希望大家能靜靜聆聽。”        


    怎,怎麼會是最後一首歌?演唱會不是剛剛開始嗎?觀眾們大驚,低頭一看手錶才發現已經十一點了。        


    不知誰嚎叫了一聲,“不要停,繼續唱下去,我們支持你!”        


    “安可,繼續唱!”        


    “歐子楠,你是最棒的!支持你!”        


    “唱到旭日初升,唱到天荒地老,我們會一直一直聽下去!”        


    應援的聲音此起彼伏,漸漸交匯成如雷的掌聲。他們已經徹底被青年的才華征服了。        


    “謝謝,但是很可惜,我們跟星館有合約,如果逾期不結束的話將面臨巨額罰款。”周允晟沖對面的攝像機微微一笑,繼續道,“這首歌才是原版的《因為你》,噓,請安靜。”        


    修長的指尖抵住肉粉色的嘴唇,青年無與倫比的俊美容貌令人眩暈。觀眾席湧動著一股粉紅色的浪潮,但最終還是安靜了。正是這首歌將歐子楠打入地獄,將葛夢舒帶往天堂,孰是孰非,他們也很想知道。        


    鋼琴聲像溪流一般緩緩從指尖流瀉,歐子楠殿堂級的演奏水準令人驚歎,天籟般的嗓音令人沉迷,而同樣出色的歌詞則帶給人越發沉重也越發深刻的感觸。        


    我不會重蹈你的覆輒,        


    我不會讓自己滿心悲苦,        


    我不會違背你的意願,        


    你飽受了煎熬,我也嘗盡痛苦。        


    因為你,        


    我從來不偏離生活的軌道太遠,        


    因為你,        


    我學會了呆在安全的地方以免受到傷害,        


    因為你,        


    我發現很難相信自己,也很難相信周圍的每一個人,        


    因為你,        


    我感到害怕。        


    我迷失了方向,        


    在你為我指明道路之前不久。        


    我不能哭泣,        


    因為我知道在你眼中那是一種懦弱。        


    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強顏歡笑。        


    我的心也許無法再碎,        


    因為本來就是一顆破碎的心。        


    因為你,        


    我絕不會遠離我的軌道,        


    因為你,        


    我學會了盡力遠離傷害,        


    只因為你,        


    我發現很難相信自己,也很難相信周圍的每一個人。        


    因為你,        


    我感到害怕。        


    看著你漸漸衰老虛弱,        


    每一夜,我都能聽見你在壓抑中喘息。        


    我太年輕,        


    你應該知道的而不是選擇離開我。        


    你從未想過別人的感受,        


    你只知道自己的痛苦,        


    現在,因為那該死的同樣的感覺我躲在深夜裡哭泣。        


    因為你,        


    我絕不會遠離我的軌道。        


    因為你,        


    我學會了盡力遠離傷害。        


    因為你,        


    我盡最大的努力去博取未來。        


    因為你,        


    我感到害怕。        


    因為你,        


    只因為你……        


           


 57 6.6        


    這是一首十分沉重的歌曲,是一份遲來的傾訴。父愛如山,曾讓歐子楠倍感壓抑寸步難行。他害怕看見父親失望的表情,所以極力的壓榨自己逼迫自己,卻反而令自己陷入怯步不前的困境無法掙脫。一個能將十八般樂器玩得風生水起的人,又怎麼會沒有音樂才華?        


    直至父親逝去,才驅散蒙住他眼睛的陰霾,激起他無限的勇氣。他將自己想愛不敢愛的情緒,想說不敢說的壓抑,想挽留又無能為力的痛苦全都譜寫在這首歌裡。        


    所有的矛盾、掙扎、眷戀、不舍,通過周允晟的歌聲盡數釋放。不知不覺,台下許多人已是淚流滿面,而周允晟受到歐子楠殘留的感情影響,也哽咽失聲,無法繼續。        


    鋼琴聲戛然而止,周允晟以手掩面,不讓人看見自己的狼狽。與此同時,巨大的led螢幕上浮現歐一柏那蒼老的面孔。他正拿著攝像機,把鏡頭對準自己,虛弱開口,“兒子說要為我唱一首專門為我寫的歌,我很期待。”        


    鏡頭搖晃,對準了坐在鋼琴前的俊美青年。看周圍的擺設,此處應該是歐家的別墅。        


    青年很緊張,鬆開襯衫最頂端的兩顆紐扣,又咳了咳,才緩緩說道,“這首歌叫《因為你》,爸爸,我把很多曾經想跟你說的話都寫在這首歌裡,你一定要認真聽。”        


    歐一柏答應一聲,雖然鏡頭中沒出現他的臉,但他嗓音中的愉悅和欣慰卻不容錯辨。        


    台下,林思卿的歌迷齊齊愣住了,心頭湧上一陣又一陣難堪至極的情緒。林思卿把提交給法院的證據全都拍照後發佈在微博上,所有《因為你》的稿件都標注有日期,顯示他是在恩師過世後才開始創作的。        


    但現在,歐一柏還活著,歐子楠卻已經寫出了這首歌,而且還當著他的面獻唱。究竟誰抄襲誰,答案已經不言而喻。林思卿提交的那些稿件成了證明他在撒謊的不可辨駁的鐵證。        


    與之前一樣的節奏,一樣的歌聲,一樣的唱到一半無法繼續,歐子楠額頭抵住鋼琴,大滴大滴的眼淚砸落黑白琴鍵,昭示著他無法挽救父親的痛苦和絕望。        


    歐一柏掀開被子,蹣跚著走到兒子身邊,蹲下-身,緊緊握住他的手說道,“子楠,這首歌很棒,是我畢生聽過的最棒的歌曲。有一句話我一直忘了告訴你。”        


    “什麼話?”青年轉臉看他,眼眶和鼻頭紅彤彤的,顯得脆弱極了,也可愛極了。        


    歐一柏輕笑起來,五指插-入兒子發間,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子楠,你從未讓我失望,恰恰相反,你一直是我的驕傲。你是爸爸的驕傲。”        


    為了這句肯定,歐子楠等待了十幾年,他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還在呆愣中就被歐一柏抱入懷裡,像小嬰兒一樣拍撫。漸漸地,背上的拍撫變得微弱,直至停頓,歐子楠小心翼翼的轉過頭,看向父親,卻見他已經閉上了雙眼,嘴角帶著一抹安詳的微笑。        


    他在巨大的滿足中與世長辭了。        


    “不!爸爸,你別離開我,我害怕……”        


    青年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整個星館,那失去至親的絕望和痛苦像鋒利的冰錐,一下一下刺入胸膛,將心臟絞成碎片。台下,所有的觀眾都在壓抑著心口的劇痛和悲傷,燈光照耀到的地方,每一個人均是眼眶通紅淚流滿面,更甚者早已嚎啕大哭不能自抑。        


    led屏漸漸熄滅,周允晟站起身,走到光柱下,對著話筒緩緩說道,“這是父親彌留之際的影像,是我最痛苦最不能碰觸的記憶。之前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拿出來,因為我不想讓更多的人看見他虛弱的樣子。在我的心中,他一直是最強大,最堅不可摧的存在。”        


    說到這裡,他又哽咽了,不得不低下頭調整呼吸,片刻後繼續道,“你們可以辱駡我,否定我,卻不能否定我的父親,攪了他在天堂的安寧。”        


    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瞳仁中所有的悲傷全都被憤怒所取代,他語氣冷厲、言辭如刀,“這首歌不需要架子鼓、貝斯、電吉他、電子混音……只能用最純淨的鋼琴做伴奏。這首歌不是失戀後的滿腹牢騷和無病□□,是我送給父親的安魂曲。林思卿,改編這首歌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這首歌之於我,之于父親,究竟具有多麼重要的意義?你辜負了我的信任,玷污了我的音樂,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永遠!”        


    青年直勾勾的看向攝像頭,大螢幕上映照出他冰刀一般冷漠而又鋒利的眼神。        


    台下的觀眾們被鎮住了,等他消失在舞臺上才如夢初醒,面面相覷。他們是為林思卿和葛夢舒報仇來的。        


    在此之前,他們堅信這樣優秀的歌曲只有才華橫溢的林思卿才寫得出,也只有唱功一流的葛夢舒才能完美演繹,歐子楠跟他們兩個相比算什麼東西?但經歷了之前二十首激狂歌曲的洗腦,他們已經完全被征服了。        


    這二十首歌,隨便拿出一首都堪稱傳世神作,具有紅遍全球的潛力。歐一柏說他是自己的驕傲,這話沒錯。論起才華,林思卿絕對不能與歐一柏相提並論,而歐子楠的天賦則青出於藍勝於藍,遠在歐一柏之上。        


    林思卿出道後寫了那麼多首歌,發了那麼多張專輯,哪怕挑出最優秀的一首,也不能與這二十首中的任何一首相比。        


    林思卿不如歐子楠,二者之間差距甚遠。即便最鐵杆的粉絲,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歌迷們沉默了,心情極度壓抑。也有純粹過來湊熱鬧的,在一首接一首歌曲的震撼下早已黑轉粉,粉轉腦殘,見偶像果然是被冤枉的,於是揮舞著星星棒叫喊起來,“歐子楠,你是最棒的,你是我們的驕傲,我們永遠支持你!加油!”        


    “加油,不要被打垮!”        


    “再來一首,兩個小時完全不夠!”        


    “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一個又一個安慰的聲音響徹星館,越發讓林思卿和葛夢舒的歌迷感到尷尬和憤怒。尷尬是因為之前對歐子楠的辱駡和誤解,憤怒是因為偶像的欺騙和蒙蔽。        


    林思卿以音樂才子的形象出道,逼格一向是四大天王裡最高的。他的粉絲團大多是思想成熟的職業男女,有自己的判斷力和決斷力。到了這個地步,他們紛紛漲紅了臉,竟有些羞於見人。        


    星館內開始躁動,觀眾們滯留在座位上久久不肯離去。        


    “歐子楠對不起!”        


    “歐子楠我們錯了,請你原諒我們的無知。”        


    “歐子楠,從此以後你才是我的偶像,我挺你!”        


    臨陣倒戈的人比比皆是,組織了這次復仇行動的幾位元老級粉絲卻並未制止。道歉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        


    葛夢舒的歌迷大多是些小女生小男生,很情緒化。有那麼幾個嘮叨了幾句,說視頻也可以偽造,便立馬被四周投射過來的憤怒眼神嚇得不敢抬頭。        


    保安和員警開始疏散人群,演唱會以轟轟烈烈的形式開場,卻以尷尬萬分的形式結束。        


    -------------------------        


    孫希牧站在陰影中,專注的看著聚光燈下的青年。他是那樣璀璨,奪目,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出無與倫比的魅力。他是最醇香的酒,最烈性的毒品,沒有人能夠抵擋他刻意的引-誘,更沒有人能逃脫他的俘獲。        


    孫希牧知道,只要他站在那個舞臺上,就一定會成功,但是等他真的成功了,他又受不了別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熾熱目光。        


    他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血液也一點一滴開始沸騰。他多想將他拽進懷裡肆意的親吻,鎖在房中盡情的侵-犯,用最堅-硬的那處搗入他的身體,瘋狂糾纏……心臟已經為他絞痛,炸裂,碎成齏粉,雙腿卻頑固的粘在地板上,無法移動分毫。        


    素來沉默寡言的他想不出任何辦法來傾訴這份愛意,於是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周允晟走到男人跟前,問道,“發什麼呆?”        


    孫希牧喉結微動,啞聲開口,“你表現的很好,比我想像中更好。我為你感到驕傲。”        


    周允晟忽然欺近,展開雙臂將他困在牆角裡,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我想確定一件事,希望你能配合。”        


    孫希牧艱難的吞咽口水,等心臟停止了瘋狂的律動才詢問道,“什麼事?”靠得這樣近,令他很想吻他。        


    但不等他付諸行動,青年卻先勾住他脖頸,將他的腦袋往下拉,然後含住了他削薄的嘴唇。        


    溫熱的舌尖伸過來與自己的舌尖交纏,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從內心深處傳導至靈魂,頭腦裡除了芬芳的花朵和璀璨的煙火,再也容不下其他。孫希牧眸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暗,左手摁住青年的後腦勺,不允許他撤離,右手霸道的箍緊他腰肢,往懷裡壓,恨不能讓兩人合二為一。        


    本欲上前道賀的工作人員連忙四散開來,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心中不約而同的想道:難怪老闆願意大把大把的往歐子楠身上砸錢,原來是這種關係。攀上這樣一根高枝,歐子楠想不紅都難,更何況他還有真材實料。        


 58 6.7        


    一吻結束,孫希牧啞聲問道,“你想確定什麼?”        


    周允晟眯眼,伸出舌尖舔舐肉粉色的唇瓣,輕聲笑了,“確定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首發哦親”        


    孫希牧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他從未吻過別人,所以沒什麼技巧,之前吸的太過用力,好像讓青年露出了吃痛的表情。早知道青年想確定的是這個,他一定不會那麼猴急,而是慢慢的,溫柔的,用盡全力給予他舒適的感覺。        


    將汗濕的掌心在衣服上擦了一下,他面無表情的開口,“能不能讓我再吻一次?剛才沒發揮好。”        


    周允晟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從不知道愛人還有如此靦腆可愛的一面。        


    “好吧,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他雙手纏繞在愛人脖頸上,對著他的唇瓣吐出一口灼熱而香甜的氣息。        


    孫希牧喉結劇烈顫動,渾身的肌肉堅硬的像石頭一樣。他小心翼翼的捧住青年的臉頰,慢慢低頭,試探性的含住他薄薄的唇來回舔舐,然後伸出舌尖撬開貝齒,輕柔地探進去……        


    他呼吸急促,汗流浹背,早已挺立的那處抵在青年小腹上輕輕蹭動,身體分明已經到了瀕臨瘋狂的邊緣,但擁吻的動作卻珍視而緩慢,仿佛朝聖一般的虔誠。        


    他一點一點吸食青年口中的津液,舌尖勾住青年的舌尖溫柔撫弄交纏,然後變換了一個方向輕輕掃過他的上顎和牙床。他恨不得將青年整個人都吞進肚子裡,卻極力壓抑住了這個瘋狂的念頭,只能用力掐住他的腰,將他禁錮在懷中,仿佛這樣他就不會跑掉。        


    這份強烈的佔有欲令周允晟戰慄。他從被動的承受變成了主動的迎合,換來的是一個更加炙熱更加纏綿的吻。        


    十分鐘過後,孫希牧總算滿意了,稍微撤離青年的唇瓣,鼻尖抵著他的鼻尖,啞聲問道,“怎麼樣,確定了嗎?”        


    周允晟眯眼笑了,“確定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孫希牧心臟狂跳,一股股喜悅的浪潮快要將胸口撐爆,但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只點了點頭,回答道,“那就好。我們回去吧?回我家?”話落極其忐忑的瞄了青年一眼。        


    “不。”周允晟惡趣味的搖頭,見男人下顎緊繃,眸色暗沉,馬上補充道,“我很餓,先去吃點東西。”        


    孫希牧直直往下墜的心臟在半空中停住了,語氣難掩輕快,“去我家,我幫你做。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紅燒肉,麻婆豆腐,宮保雞丁……”周允晟一口氣點了很多菜,戲謔的問道,“你都能做?”        


    “可以,你吃過就知道了。”孫希牧不由慶倖自己留學期間練就了一手好廚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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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共用甜蜜宵夜的時候,網上已經鬧開了。一個帖子出現在c國最大的論壇上,短短幾分鐘點擊量上萬。        


    《記歐子楠的演唱會——前方高能,請慎入!》這個標題很聳動,足以激起所有人的閱讀欲-望。        


    愛湊熱鬧是c國人的天性,聽說歐子楠要召開一場免費演唱會,並在會上演唱自己從未發表的新歌和證明自己清白的視頻,想參加的人隨便一數也有上百萬。但環亞娛樂資訊集團只給出五萬個名額。        


    這五萬個幸運兒裡,真正算得上歐子楠歌迷的人寥寥可數,大多都是林思卿和葛夢舒的死忠。在去之前,他們紛紛在網上留言,說要爆掉歐子楠的演唱會,為偶像復仇。        


    許多人對此表示支持,還叮囑說一定要把當時的場面拍下來放在網上讓大家過過癮。        


    這不,演唱會剛結束,視頻就發出來了,也不知歐子楠被噴成了什麼狗樣。大家一邊幸災樂禍的想著,一邊點開視頻,然後傻住了。        


    畫面中根本沒有他們想像的暴力場景,也沒有羞辱和謾駡,所有人都仿佛吸食了毒-品,在盡情的扭動、呐喊、尖叫、嘶吼,因為情緒太過激動,他們汗流浹背眼眶通紅,身體不可遏制的打著哆嗦。        


    拍攝視頻的人也正處於瘋狂的邊緣,鏡頭一直在搖晃,使畫面顯得非常模糊。但演唱會配備的音響都是國際最頂尖的,周允晟那魔魅的,極具穿透力的嗓音卻清晰無比,破屏而出,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刺入聆聽者的耳膜。        


    這是一首迷幻搖滾風格的歌曲,那震耳欲聾的強烈節奏、尖厲響亮的電吉他單人演奏再加上歐子楠帶著粗重喘息的性感嗓音,就像一支注滿毒-品的針管,強硬的刺入你的動脈,讓你上癮,讓你失去反抗的決心,讓你不由自主的跟隨他一起瘋狂沉淪。        


    所有人都嗨起來,激動的尖叫聲無處不在。        


    拍攝視頻的人將鏡頭對準自己,聲嘶力竭的吼道,“誰說歐子楠不能唱,簡直是胡說八道!他唱了一個多小時了,每一首都是搖滾,死亡金屬、哥特金屬、重金屬,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駕馭不了的歌。”        


    話音剛落,舞臺上的青年忽然跪下,拉開話筒彪了一個高音,音調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當你以為那音波快要衝破天際的時候,它卻急轉直下,變成了低沉的嘶吼。聽眾的心也被他不斷拉升到頂點,然後重重摔下,讓你眩暈的同時更感到無比的痛快。        


    莫說現場的人已經瘋了,就連觀看視頻的線民也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首歌太帶感了,太刺激了,讓人熱血沸騰。        


    攝像頭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所有的畫面都模糊了,只聽見攝製者嘶喊道,“大家都在聽歌,都在嗨,只有我舉著手機在錄視頻,我他媽就是個傻逼。不錄了!”        


    視頻結束,所有的瘋魔也都消失不見。呆坐在電腦前的線民們憤怒了,紛紛留言。        


    帥到天崩地裂:我他媽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你好歹把這首歌錄全再去嗨啊!你回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來自星星的異形:跪求完整視頻!這首歌絕了!完全稱得上迷幻搖滾的巔峰之作!隔著螢幕我都醉了,不知道現場又是什麼感覺。        


    拔吊無情:我當時就在現場。臥槽,歐子楠的高音快把星館都震塌了,聽說有人帶了玻璃水壺進去,出來的時候被音波震裂了好多縫。沒能到現場觀看的人絕對會後悔一輩子,這是我參加過的最棒最棒的演唱會,沒有之一。私下認為,國際搖滾天王亞當諾曼完全沒法跟歐子楠相比!        


    小套套:我也在現場,亞當諾曼完全沒法跟歐子楠相比+1        


    小蘿莉愛蜀黍:+2,演唱會已經結束一個半小時了,我現在還沒緩過勁來,像吃了搖頭丸一樣,刷牙的時候腦袋還在晃,屁股還在扭!        


    最愛搖滾:+10086,剛從星館回來,腦袋裡全都是歐子楠的聲音。如果他現在站在我面前,我想跪下舔他的腳底板,想捏著耳朵九十度抬頭仰望他,對他唱征服。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的男神!        


    ……        


    參加過演唱會的人紛紛在網上留言,無不對歐子楠的表現給予絕高的評價,讓沒能親臨現場的人好奇的撓心撓肺。與此同時,林思卿和葛夢舒的微博則被一波又一波惡意辱駡侵襲,差點陷入癱瘓。        


    有心人注意到,抗議謾駡的人裡還包括林思卿和葛夢舒粉絲團裡的元老級人物。號召大家爆掉歐子楠演唱會的組織者是他們,卻在短短的兩個小時之後倒戈相向,演唱會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明就裡的人終於等到了一個真相貼。        


    帖子的標題很簡單,只六個字——正版的《因為你》。        


    大家都知道,葛夢舒演繹的《因為你》如泣如訴感情真摯,號稱年度最催淚情歌。許多小年輕失戀後都喜歡唱它,邊唱邊哭成一個傻逼。有樂評人斷言——未來的二十年內,沒有任何一首情歌能超越《因為你》的高度,也沒有任何人的演繹能勝過葛夢舒的深情,兩者結合將造就經典情歌中的經典。        


    翻唱這首歌的人很多,但在世人眼中,葛夢舒的版本才是當之無愧的正版。這個標題究竟什麼意思?是對葛夢舒的肯定還是否定?        


    懷著好奇,線民們紛紛點開視頻認真觀看。        


    沒有貝斯、沒有電子琴、沒有架子鼓、沒有電吉他……摒棄了所有華麗的配樂,只一架純白色的鋼琴,一道清澈的嗓音,一腔無處宣洩的悲痛就把《因為你》演繹的淋漓盡致,催人淚下。        


    歌詞也完全變了,變成了一個失去父親的孩子遲來的傾訴。在你活著的時候,你的愛讓我倍感壓抑止步不前。因為你,我感到害怕,不能相信自己也不能相信他人。當你死去,我才發現我應該的超越的不是你,而是自己,你的愛也不是枷鎖,而是帶我飛翔的翅膀。        


    我所害怕的不是你沉重的父愛,而是失去你。        


    這是一首送給父親的安魂曲,其間飽含著一個孩子對父親的崇拜與熱愛。而葛夢舒的《因為你》卻是一個女人在戀戀不捨的追悼自己失去的愛情。        


    論感情真摯,兩者完全不能相比;論歌曲深意,兩者完全不能相比;論唱功,那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葛夢舒向來引以為傲的海豚音被歐子楠接連跨越五個八度的超高音完爆。        


    畫面中,青年幾度哽咽難以繼續,於是攝像頭轉移到led大螢幕上,歐一柏的出現引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原來在他去世之前,歐子楠就已經寫完了這首歌,那林思卿提交給法院的稿件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他說自己是在導師過世後得到靈感才開始創作的,這簡直是自打臉面!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誰無辜誰有罪已經一目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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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56章的歌詞出自《stronger》、《rollingthe deep》和《becauseyou》的中文翻譯,我自己稍微修改了一些。在碼56章的時候我也曾考慮過歌詞的問題,也擔心有人會說我注水,但經過反復的斟酌,我還是把歌詞放了上去,因為這些歌詞的意境與主角的感受是相通的,是他想要對歌迷和背叛者述說的話,如果不寫,章節會乾巴巴的沒有味道。當然,也許你們的感受和我不同,但是我作為寫作者這樣覺得,所以我就這樣去寫了,並沒有惡意注水甚至是騙錢的想法。我患了尿路感染,每隔十分鐘就要上一次廁所,簡直坐不住,晚上也只能睡三四個小時,但即便這樣,我還是堅持每天碼六千多字,我這麼辛苦就是為了騙你們的錢嗎?並不是,我只是覺得既然開始了一篇文,就要盡力寫好。我對待我的文,對待我的讀者的態度是很認真的。評論我有在看,昨天本來已經在作者有話說裡解釋了,後來害怕越描越黑又刪掉了。有人說我態度冷漠,是在打維護我的讀者的臉,說實話我心裡很難受。        


    謝謝一直支持我的人,你們是我熬著辛苦也要繼續碼下去的動力,我愛你們。        


    正文1251字,作者有話說1961字,免費送給大家算做補償。        


    今後不雙更了,就單更,但是每章會超過六千字,免得大家說第二章貼地雷榜單也是我注水。        


    這個故事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們下一個故事再見,還有很多精彩故事在後面,總有一款適合你。再次抱歉,然後感謝。        


    演唱會入場前,保安對每一個觀眾都進行了嚴格的檢查,確保他們沒有帶除了手機以外的任何錄影設備。        


    所以沒有人拍到歐子楠清晰完整的演唱會視頻。但幾個網友發到網上的模糊片段已經足夠引起大眾的關注和熱情。好的歌曲永遠不缺乏聽眾,更何況還是周允晟刻意挑選出來的風靡了無數個小世界的傳世神作。        


    這些視頻迅速傳遍了整個網路,不斷有人在環亞娛樂資訊的官網上留言,要求購買正版高清完整的演唱會碟片。短短三天時間,預訂人數已經達到了幾十萬。        


    後期售賣演唱會碟片本來就在環亞娛樂資訊的計畫中,否則他們不會白白投入那麼多資金,在推出碟片的同時,他們還打算將中文版和英文版的《因為你》製作成ep發行,然後在國內外知名榜單上打榜。        


    他們毫不懷疑這首歌能創造奇跡。當然,其餘二十首歌也毫不遜色,必定能在國內外音樂圈中掀起一股名為‘歐子楠’的龍捲風。        


    當環亞娛樂資訊正積極籌備後期宣傳的時候,時代唱片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中。        


    周允晟向法院遞交了視頻作為證據,在記者的窮追猛打之下,院方不得不出面表示視頻的確是真實可靠的。消息一出引來各方關注,湧入林思卿微博下辱駡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眼看快把網頁都擠爆了,百分之七八十的歌迷都取消了對他的關注,留言說看錯了人,對他非常非常失望,以後不會再愛了。        


    當初林思卿狀告歐子楠抄襲,時代唱片立即站出來表示要封殺歐子楠。時代唱片不能容忍道德敗壞的藝人,這句話直至今天還掛在它的官網上。        


    當初許多人對這句話點贊,如今再看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該得到懲罰的人還逍遙法外,無辜的受害者卻被斷絕了生路,時代唱片的所作所為簡直令人心寒。        


    演唱會結束的次日,時代唱片的股票一路狂跌,瞬間蒸發了幾十億,若是不能完美的處理這次危機,它將永遠退出娛樂巨頭的行列。        


    雲志遠早已退休的父親親自跑到公司,指著他大罵了幾個小時,林思卿和葛夢舒則躲在家裡不敢見人。        


    -------------        


    “現在該怎麼辦?當初我說不要把事情鬧大你偏偏不聽,到了這個地步,我們怎麼收場?證據已經提交上去並備了檔,現在想翻供也找不到門路。我完了,徹底完了!你滿意了?你高興了?”林思卿早已沒了往日的優雅從容,指著經紀人的鼻子大聲質問。        


    經紀人一言不發,低垂的眼裡滿是絕望。當初歐一柏一句‘你不行’就斷送了他成名的道路,他掙扎了好幾年沒法出頭,只能轉行當經紀人。歐一柏毀了他的夢想,所以他憎恨他,但卻無法對抗他,於是把這份憎恨轉嫁到歐子楠身上。        


    他要像歐一柏毀掉自己那樣毀了歐子楠,卻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提交至法院的稿件反過來成了證明林思卿在撒謊的鐵證,全c國的人都在看林思卿的笑話。沒有辦法了,此時此刻他們再也沒有挽救的辦法,只能等待法院和公眾的審判。        


    可以想見,林思卿的天王之路到現在已經無法再走下去,他曾經創造的輝煌將盡數化為泡影。日後有人提起他的時候,只會用‘無恥的抄襲者’、‘忘恩負義的小人’來指代他的名字。        


    那樣的前景太可怕了,經紀人捂住臉,不敢再想下去。        


    林思卿作為天王巨星,心理承受能力總算比他強一點,勉強壓抑住恐慌和憤怒,給雲志遠打去電話。現在只有公司能夠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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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林思卿瀕臨崩潰的時候,葛夢舒也沒好到哪裡去。雖然抄襲的人不是她,但當初推介ep時,公司打出的宣傳語是‘林思卿為葛夢舒量身打造的情歌’。        


    這個噱頭曾為她吸了很多粉,現在卻讓她粘了一身腥,洗都洗不掉。        


    這哪裡是一首情歌,卻是一首安魂曲。所謂的‘年度最催淚情歌’,‘最完美深情演唱’等溢美之詞,現在看來卻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成了對死人的褻瀆,成了本世紀最可恥的騙局。        


    想到這裡,葛夢舒活似被人揪住頭髮狠狠扇了幾十個巴掌,臉頰火辣辣的疼。曾經的她因為這首歌得到多少榮譽,現在就要為此付出多慘痛的代價。        


    她抖著手打開電腦,找到自己曾經力挺林思卿的那句留言——我相信師兄的才華和人品,請某人適可而止,不要給父親臉上抹黑。        


    這句曾被無數人點贊的話,現在又被人工刷屏置頂。所有線民都在嘲諷葛夢舒,說她有奶就是娘,助紂為虐,為了往上爬胡亂抱大腿,是非不分。又說她演唱的《因為你》與歐子楠的版本比起來簡直是一坨屎,散發著一股令人噁心的臭味。        


    滾出娛樂圈,你和林思卿不配做音樂!        


    歐子楠sama說得好,你們不值得原諒!        


    踩著死者上位很好玩嗎?什麼新晉天后?狗屎!        


    請你慎重向歐子楠sama和死去的歐一柏先生道歉,否則二十四小時之內我會黑掉你的電腦,把你所有的陰-私暴露在公眾的眼皮底下!        


    一條又一條極具威脅性的留言令葛夢舒心驚膽戰。她關掉電腦,用力撕扯頭髮,憤怒、懊悔、驚懼等負面情緒幾乎快要將她逼瘋。        


    奮鬥到今天這個地位,她付出了許多常人難以想像的代價,眼看就要抵達最光輝璀璨的頂點,卻忽然發現將自己撐托起來的大廈一夕之間倒塌,能不能平安度過危機已經是最次要的問題,她現在唯一可以選擇的就是保全自己僅存的一點名譽。        


    必須把自己摘出來,必須告訴大家自己也是被蒙蔽的!懷著這樣的想法,葛夢舒拿起手機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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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志遠從林思卿那裡逼問出了真相,那首歌的確是他抄襲歐子楠的,即便他不承認,歐子楠提交的視頻也足夠證明這一點。只要腦子正常,沒有歌迷還會相信林思卿,他已經從天王的神壇跌落,微博關注度由原來的七千多萬降到現在的幾百。        


    如果抄別的歌,等風波平息也許還有複起的希望,但他偏偏抄的是歐子楠寫給歐一柏的安魂曲,而歐一柏對待他跟親生兒子沒有兩樣,死後還給他留了數額不菲的遺產,這事所有c國人都知道。他背叛了恩人,踐踏了死者,其惡劣行徑簡直天理難容。        


    對於林思卿的求助,雲志遠表示很頭疼,但對方畢竟是時代唱片的搖錢樹,他不得不試著去挽救。        


    緊接著,最親密的戀人也打來電話,雲志遠搖擺不定的心終於找准了方向。如果兩個都能救當然最好,不能的話,他只有捨棄林思卿,全力保住葛夢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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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亞娛樂資訊以最快的速度推出了ep和演唱會的高清大碟,屠了國內外所有最知名的音樂榜單。billboard榜單,bbc公告牌,euk排行榜,rori公信榜等多個榜單上的前十名歌曲全部來自歐子楠的演唱會大碟,更有國際音樂天后麥塔鐘斯表示想翻唱英文版的《因為你》,並在媒體面前坦誠每次聽這首歌都會不可遏制的哭泣。        


    不管走到哪兒,只要有音響的地方,播放的全是歐子楠的歌曲,所有聽見的人總是忍不住跟著哼唱,然後反反復複被他的嗓音震撼。        


    歐子楠紅了,以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紅遍了全球。他在音樂上的才華連殿堂級的音樂家都表示嘆服。        


    半個月不到,大碟與ep就在全球範圍內賣出了一千多萬張,為環亞娛樂資訊帶來了數億的利潤,而持續不斷的升溫預示著這張碟將成為不朽的經典,它的價值是難以用金錢估量的。        


    銷量統計出來後,有線民表示:原本以為孫希牧腦子進水了,拿出一個多億的資金讓歐子楠燒著玩,卻原來腦子進水的是我們。所有人都被林思卿蒙蔽的時候,只有他看見了歐子楠的價值,他不愧是投資之神,也只有他有這個魄力幫助一個身敗名裂的人召開演唱會。他成就了歐子楠,而未來的歐子楠將成就環亞娛樂資訊。        


    歐子楠的確成就了環亞娛樂資訊,在時代唱片股價大跌的時候,環亞的老總趁機購入大批散股,悄然入駐了時代唱片的董事局,再過不久,原本雙雄割據的現狀將徹底改變,成為一家獨大。        


    現在的環亞娛樂資訊恨不得把歐子楠當祖宗一樣伺候,不但為他配備了三個私人助理,一個金牌經紀人,還把最好最優最全的資源擺在他面前任他挑選。        


    此刻,周允晟正靠坐在沙發上,捧著一本合約翻看。        


    “這裡有一個汽車代言,一個名表代言,一個服裝代言,你說我接哪個?”他合上資料夾,歪著腦袋看向辦公桌後認真工作的男人。        


    “你想接哪個就接哪個。”男人雖然沒有抬頭,語氣卻不乏溫柔寵溺。        


    “我都不想接。我只喜歡唱歌寫歌,別的事不想管。”周允晟全盤繼承了歐子楠音癡的屬性。        


    “那你就專心唱歌,我讓李立把合約都推了。”孫希牧放下工作,走到沙發邊,半彎著腰將青年抱入懷中,萬分縱容的說道。        


    周允晟輕輕笑了,撅起嘴吻他堅毅的下巴。孫希牧眸色暗沉下來,正準備把愛人拆吃入腹,卻聽門外傳來助理的聲音,“孫總,時代唱片的雲總想要見您。”        


    孫希牧挑眉,正想把人打發走,卻見愛人微微搖頭,於是只得把人放進來。        


 60 6.9——6.10        


    6.9        


    在演唱會結束的第二天,林思卿和葛夢舒就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對此事做出表態。愛玩愛看就來 但這件事牽扯到死去的音樂教父,背後又有孫希牧的授意,記者們對待兩人十分粗暴,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問題問的兩人啞口無言。        


    林思卿數次站起來鞠躬致歉,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他能辯解什麼?他提交給法院又公佈在微博上的所謂的原稿已經徹徹底底證明了他是一個騙子,忘恩負義的小人。        


    “我已經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請大家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他哽咽著說出這句話。曾經最注重形象的天王級歌手,此刻涕淚橫流,哭得像個孩子。        


    “不原諒!永遠不會原諒!”隱在人群中的歐子楠的歌迷高聲喊道。還有人沖了上去,將準備好的一包狗-屎砸在他身上。        


    保安連忙把人帶出去,留下滿身狼狽的林思卿暴露在鏡頭下。他知道自己的名譽就像身上這件西裝,臭不可聞,不管清洗多少次,日後再想穿它時,腦子裡只有它汙跡斑斑的模樣。        


    他痛悔不堪,幾乎當場就要崩潰,但還是忍住了。他要把葛夢舒摘出去。葛夢舒至始至終都不知道實情,她是無辜的,他不能毀了她的前途。        


    經紀人想拉他離場,他卻不肯走,花了幾分鐘時間為葛夢舒澄清。隨後,葛夢舒也馬上召開了記者會,表示自己對此毫不知情,但依然要慎重的向歐子楠和歐一柏表達歉意。        


    顯然歌迷們並不買帳,她一度暴漲的粉絲數又一路暴跌回去,只剩下區區幾千人,連初出道的新人都比不上。        


    眼看葛夢舒的前途就要毀於一旦,雲志遠急了,這才找上孫希牧。        


    兩人相攜走進辦公室,在沙發上落座。葛夢舒雖然化了濃妝,卻依然掩不住臉上的憔悴,她向孫希牧問好,然後飛快瞥了一眼斜倚在沙發靠背上的歐子楠。        


    青年正在喝茶,瓷白的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微弱的螢光,低垂的眉眼透出一股沉靜而又憂鬱的氣質,美得像一幅畫。難以想像在現實中如此內向靦腆的人,在舞臺上卻具有那樣巨大的煽動性。他能讓數萬人齊齊為他呐喊,嘶吼,痛哭,繼而忘乎所以。        


    他把所有不利於他的流言擊的粉碎,那些說他不會寫歌的人,在聽過他的演唱會後完全無話可說。正如他在微博上解釋的那樣,他不是不能創作,只是太過崇拜父親以至於禁錮了自己,認為自己永遠無法超越。父親的逝去為他打開了心靈枷鎖,讓他勇敢的向天空飛去。        


    雲志遠看見歐子楠的時候感覺也很糾結。曾以為不堪造就的青年搖身一變成了全球最炙手可熱的音樂人。他的歌佔據了大大小小所有音樂榜的榜首,每一塊陸地都有他狂熱的粉絲。他被封為搖滾教主,音樂帝王,他將創造比他父親歐一柏更為光輝燦爛的偉績。        


    而這樣一個鬼才式的人物卻被時代唱片毫不猶豫的拋棄了,甚至發出了□□,讓他轉投競爭對手的懷抱。因為這個,雲志遠不但被父親指著鼻子痛駡,還屢次被董事會成員拿來當做攻訐的武器,要求他退位。        


    當初歐子楠曾數度找到總裁辦公室,想坐下來好好解釋,都被雲志遠趕走了。現在想來,若是能心平氣和的聽一聽,也許時代唱片不會陷入這個困境。        


    揉了揉痛悔不已的心臟,雲志遠向孫希牧打了個招呼。        


    “坐吧。”孫希牧隨意的擺手,然後掏出一支雪茄遞給戀人。        


    周允晟接過,俐落的剪切並點燃,見一縷煙霧飄到鼻端,連忙偏頭躲避。        


    孫希牧見狀將雪茄放在煙灰缸上,沉聲道,“你不喜歡聞煙味,不如我把煙戒了吧。”        


    “不用。”這是你自帶的屬性,沒法戒掉。周允晟好笑的搖頭。他也曾幫愛人戒過煙,不是一個月兩個月,而是接連三四個輪回,卻沒有一次成功。久而久之,他也就放棄了。        


    胳膊攀住愛人的脖頸,將他的腦袋往下壓,周允晟湊在他耳邊低聲道,“不要戒,我喜歡你吻我時嘴裡的煙草味。”        


    孫希牧面無表情,下-身卻以最快的速度腫-脹堅-硬。他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捧著愛人的臉頰虔誠的親吻他的額頭,然後交疊起修長的雙腿,遮擋住尷尬的那處,這才看向雲志遠問道,“雲總這次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傳聞中的孫希牧冷酷的近乎無情,與眼前這個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幸福感的男人完全不像同一個人。雲志遠呆愣了片刻才說道,“孫總,我希望歐先生能配合我們幫夢舒解釋一下。她對抄襲事件真的毫不知情,也是受了林思卿的牽連。她前途正好,就這樣毀掉未免太可惜了。”        


    他也知道沒有足夠的利益不足以打動孫希牧,於是快速補充道,“聽說孫總想要河濱西區的那塊地。那是雲家的祖產,我可以做主以最低價格轉讓給孫總,只要歐先生在微博上表示願意原諒夢舒,給夢舒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為了戀人的前途,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葛夢舒顯然很感動,眼眶紅彤彤的,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孫希牧轉頭朝愛侶看去。那塊地他的確很想要,但如果因此而違背了愛侶的意願,那麼給他全世界的財富他也不幹。        


    周允晟垂眸沉思片刻,緩緩搖頭,“不過一句話的事,看上去很容易,但是抱歉,我不能這樣做。說到底,葛小姐並不是無辜的。那首歌很棒吧?是不是一看見就拼命的想要得到?而寫歌的那個人偏偏是自己的愛慕者,對自己有求必應,所以葛小姐動心了,一遍又一遍的央求他把歌給自己。當時我問過師兄,他本來已經準備為我出ep,卻忽然之間對我避而不見,反倒把歌給了你,想來必定是被你纏的沒有辦法了。若不是你的貪婪和逼迫,之後的所有事都不會發生。你把自己摘的再乾淨,洗的再清白,都無法掩蓋你才是罪魁禍首的事實。我不能原諒師兄,自然也不能原諒你,請你走吧。”        


    青年的話扯掉了葛夢舒最後一層遮羞布。的確,當初林思卿曾一度對她解釋,說這首歌要給歐子楠演唱,ep都已經在籌畫中了。她知道這首歌一定能紅,一定能創造奇跡,於是不折手段的要了過來,包括向林思卿的經紀人施壓,單獨約見林思卿給他一點希望等等。        


    然後她如願以償了。        


    她在媒體面前撇的再乾淨,也不能消磨掉內心的惶恐和心虛。她原本以為天性善良軟弱的歐子楠會答應原諒自己,卻沒料到經過一系列挫折的打擊,他會變得這樣堅硬冷酷。        


    她後悔的無以復加,卻發現毫無挽回的餘地。不能取得歐子楠的諒解,她在娛樂圈將寸步難行。        


    今後該怎麼辦?難道真的像雲志遠說得那樣退出娛樂圈然後嫁給他?莫說她不甘心,他的父親第一個便要站出來表示發對。雲家不會讓一個戲子進門。        


    葛夢舒如墜冰窟,怎麼被雲志遠拉走的都不知道。        


    ----------------------        


    雲志遠在娛樂圈也算得上呼風喚雨的人物,這次卻連自己的女朋友都護不住。眼看葛夢舒的演唱事業徹底陷入低谷,林思卿遠避國外不敢回來,他心裡憋著一團火,只想找個地方發洩發洩。        


    而歐子楠成了他意欲報復的首要對象。他花重金買到一組照片,連夜讓人放到網上。        


    這是一組兩個男人忘情擁吻的照片,歐子楠的臉很清晰,另一個男人卻隱在黑暗中無法分辨。男人很高大,身材也十分健壯,以強勢的姿態將歐子楠禁錮在懷中,一隻手按壓他的後腦勺,一隻手緊緊箍住他的腰,下-身相連……        


    即使再昏暗的燈光,也掩蓋不住兩人已經情動的事實。        


    標題也很勁爆——新任歌壇天王原是基佬,公眾場合濕吻有礙觀瞻。        


    接下來許多水軍紛紛回帖,表示曾親眼看見歐子楠與不同的男人在公眾場合**,甚至約炮,私生活堪稱糜爛。        


    消息一出線民們譁然了,驚訝了,憤怒了,在歐子楠的微博留言詢問真相,還打電話到環亞娛樂資訊總部要求得到解釋。很多恐同者表示照片很噁心,看見的時候連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當然也有人站出來支持,說愛男人或是愛女人是歐子楠的自由。但在整體風氣十分保守的c國,這樣的聲音還是少數。某位作風老派的演員對此事大加鞭笞,表示這是一種病,讓歐子楠趕緊去治一治。        


    歐子楠剛剛起步的演唱事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他的性向問題和私生活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他早年與林思卿拍攝的親密舊照也被翻出來,說他對林思卿愛而不得,這才故意毀了他。        


    再也沒有人關注葛夢舒,雲志遠用抹黑歐子楠的方式洗白她,還聯絡了國內最頂尖的幾個音樂人,打算為她出新專輯,儘快賺回人氣。        


    李立(環亞總裁)拿著一遝報紙找到孫希牧,愁眉苦臉的問道,“老闆,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召開記者會澄清一下?或是趕緊讓歐子楠跟咱們公司的女藝人傳個緋聞洗白洗白?”        


    說到最後一句,李立敢打包票,自己從老闆的眼睛裡看見了殺氣。        


    6.10        


    “子楠打算怎麼辦?”孫希牧點燃一根雪茄,慢慢靠倒在椅背上。        


    “你說我應該怎麼辦?”門被推開,俊美無儔的青年領著自己的經紀人大步走進來,在雙人沙發上落座,繼續道,“沒有你孫希牧的同意,哪家報紙敢刊登這樣的消息?”        


    經紀人冷汗淋漓,不知道boss此舉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玩膩了歐子楠打算毀了他?真是變態的有錢人!這樣想著不由對歐子楠投去同情的目光。        


    孫希牧很心虛,但他不得不這樣做,否則心裡總有一種不確定的恐懼感。他想告訴世界上的所有人,歐子楠是我的,你們不能覬覦。他受不了旁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狂熱視線,受不了走到哪兒都有人爭相追逐他的身影,受不了網上的暴民哭著喊著要給他生猴子。        


    他每一時每一刻都活在恐慌和煎熬中,唯有搗入他身體的最裡面才能獲得片刻安寧,他甚至不想把堅硬的那處抽-離,只想永遠與他連為一體。這樣,他就不會忽然消失,去往他難以探知的地方。        


    但這些瘋狂的想法,孫希牧無法對歐子楠述說。在接到報社打來的電話時,他不知怎麼的,竟然放任了。        


    眼下他正忐忑不安的等待著戀人的決定。        


    “你想怎麼處理都可以。”他走到沙發邊,彎腰摟住愛人的肩膀。        


    周允晟面無表情的抬眼看他,等他額頭佈滿心虛的冷汗才緩緩開口,“我要召開記者會出櫃,你準備準備吧。”        


    “出櫃?和誰?”孫希牧嗓子都啞了。        


    “你說和誰?我要公佈我們之間的關係你敢嗎?不敢的話我單方面出櫃,然後去國外發展。c國市場不要也罷。”歐子楠輕蔑的扯唇。        


    李立和經紀人冷汗淋漓的看向boss。這個提議太他媽大膽了,他們心臟都要爆掉了好嘛!boss絕對不會同意的,一個藝人出櫃沒什麼,一個金融巨鱷出櫃將引起孫氏旗下所有公司股票的震盪,牽扯的資金少說也有數十億。        


    在兩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孫希牧竟然笑了,笑得那樣輕鬆愉悅。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個黑色天鵝絨包裹的盒子,遞到青年面前。        


    周允晟也不矯情,打開盒蓋把兩個對戒各自戴在雙方的無名指上。        


    “需要我跪下求婚嗎?”孫希牧扯了扯領帶,很嚴肅的問道。        


    “你願意跪就跪吧。”周允晟睇著他笑。        


    孫希牧立即跪下,執起愛人的左手,虔誠而又輕柔的吻他的手背,瞳仁中滿溢的愛戀令人窒息。李立和經紀人看不下去了,連忙奪路而逃。        


    當天下午,在孫氏旗下的五星級酒店,歐子楠召開了記者會。他與孫希牧並排落座,穿著同款式的銀灰色西裝,頭髮精心打理過,顯得容光煥發。        


    沒人敢捋孫希牧的虎須,所以記者們的提問都很克制,當有人問起照片的真假時,周允晟對準話筒點頭道,“照片是真的。我喜歡的的確是男人。”        


    電視螢幕前有人在咒駡,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沮喪,但沒有人能夠阻止他繼續往下說。        


    “而且我的愛人現在正坐在我的身邊。”他把兩人交握的手掌堂而皇之的放在桌面上,笑得那樣滿足而又溫柔,“在我彷徨無助的時候,在我悲傷絕望的時候,在我眾叛親離的時候,只有他堅定的站在我身邊,給予我無私的幫助。在這個世界上,我無法相信任何人,除了他;我無法愛上任何人,除了他。我們之間沒有所謂的潛規則、利益交換,或逼迫。我們是真心相愛。”        


    電視螢幕前各種發洩不滿的觀眾們忽然沉默了。他們想起了曾經的歐子楠陷入過怎樣的絕境。如果沒有孫希牧,他恐怕早就毀了吧?這樣一想,他的確沒有理由不去愛孫希牧。        


    孫希牧的心臟在顫抖,在狂跳,巨大的喜悅幾乎快要把他的胸腔撐爆,但他面上卻只扯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把青年攬過來,在他額頭印了一個吻,一字一句緩緩開口,“沒錯,我們是真心相愛,而且正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當中。我們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同或者祝福。今天的記者招待會到此結束,再會。”        


    拉起青年,他大步走遠,身後是一片刺眼的閃光燈。        


    高大的男人將纖瘦的青年摟入懷中親吻的畫面那樣美好溫馨,令人不忍打破。網上浪潮一般的反對聲忽然偃旗息鼓了,沒有人再去說什麼。        


    c國相對保守的環境依然讓周允晟感到極不舒服,他決定去c國發展。那裡的娛樂圈對同性戀的接受度相當高,並不會對他的事業造成阻礙。消息一出,c國的歌迷抱怨連連,說都是那些恐同者惹的禍。愛男人還是女人本來就是一個人的自由,憑什麼去干涉對方?又憑什麼去指責對方?        


    如果不是那些毫無理性的攻擊,偶像絕不會心灰意冷遠走他鄉。很快有人爆料說當初那組照片是葛夢舒的團隊放到網上去的,為的就是抹黑歐子楠順便洗白自己。        


    這個爆料貼為葛夢舒惹來了大禍。她剛有起色的演唱事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新專輯的銷量只有幾百張,業績慘不忍睹,更被網友送了個外號——心機婊。        


    又有人爆料說她才是真正被潛規則的人。她與雲志遠和林思卿保持著極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所以才會爬升的那樣快,然後在帖子裡附上她分別和兩個男人拍攝的親密照,尺度相當大,有濕吻、有床照,其中一張跟林思卿在浴缸裡做-愛的照片尤其吸引眼球。        


    面對雲志遠的質問,葛夢舒簡直快瘋了,連忙打電話給遠在e國的林思卿,讓他幫忙澄清。林思卿現在過得很慘,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不但沒有澄清,反而默認了,這更是讓雲志遠暴跳如雷。即便後來技術人員鑒定出這些照片是假的,雲志遠也不肯再相信葛夢舒,認定了她是一個腳踩兩條船的□□。        


    他結束了與葛夢舒的關係,取消了她的資源,以最快的速度與一個門當戶對的名媛訂了婚。        


    沒有男主和男配的傾力支持,名聲也敗壞到極點,葛夢舒再也無法達到原劇中應該達到的高度。她變成了一個掙扎在二三線的普通藝人,為了溫飽參加許多惡俗的綜藝節目,徹底沉寂下去。        


    同年的六月,世界盃在b國召開,歐子楠被邀請為嘉賓進行壓軸演唱。        


    在不停噴射的花火中,畫著妖媚煙熏妝的青年緩緩在舞臺中央升起。他穿著一件緊身的夾克衫,下著黑色的皮褲,身材勁瘦卻極具爆發力。他的頭髮完全往後梳,露出哪怕在西方也顯得深邃無比的面部輪廓,肉粉色的嘴唇完全塗白,顯得他整個人像一塊冰冷的金屬。        


    他是那樣俊美,似閃電,似火焰,一開腔卻又似雷霆一般強悍。        


    他揮手,數萬人跟著他揮手,他舞動,數萬人跟著他舞動,他呐喊,數萬人跟著他呐喊,他舉起雙手打節拍,整個場館到處都是震耳欲聾般的掌聲,他覺得夠了,於是指尖抵唇讓大家安靜,場館裡立即安靜的落針可聞。        


    他是所有人的主宰,沒有人能抗拒他的歌聲和魅力。        


    攝像機跟隨他移動,將他無與倫比的俊美五官投射在巨大的螢幕上。有人痛哭起來,有人尖叫呐喊,還有人承受不住暈倒過去,被訓練有素的工作人員抬去等候在場館外的救護車。        


    因為歐子楠的加盟,這一屆世界盃開幕式成了歷年以來最激烈也最轟動的盛事。他的歌迷遍佈整個大陸,有著不同的膚色,說著不同的語言。        


    場外的攝像機在人群中移動,對準誰,誰就會對著鏡頭大喊歐子楠我愛你!連坐在貴賓室的b國總統都忍不住站起來,跟隨節拍跳了一段桑巴,然後沖舞臺上的人拋了一個飛吻。        


    離開c國的歐子楠並不像某些樂評人斷言的那樣沉寂下去。他不但站穩了腳跟,還成了當之無愧的國際巨星。那些曾經被他父親捧起來的天王天后們,現在見了他都要點頭哈腰,俯首稱臣,只希望他心情好了能給自己寫那麼一兩首歌。        


    林思卿在e國待了大半年,所有的現金都已經用光了,只能從豪華公寓搬到一個十幾平米的小單間。由於形象受損,廣告商紛紛取消了合同,還要他支付巨額的賠償金。他賣了豪車豪宅才終於把這筆錢湊齊。        


    眼下他正坐在電視機前,呆呆的看著螢幕上閃耀無比的青年,看著他駕輕就熟的煽動觀眾們的情緒,看著他放肆的彪著高音,看著他讓所有人陷入瘋狂,看著他下臺之後抱住迎上去的孫希牧,給他一個熱情的吻。        


    球場內的二十萬人齊齊為他們送上祝福,令他笑開了眼。        


    林思卿也跟著笑起來,然後掩面痛哭。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整個下午都在看大家的留言,看了一遍又看第二遍第三遍,哭得像個傻逼。太感動了。謝謝所有支持我的人,也感謝對我提出意見的人,大家花錢買文,當然有發表評論的自由,我會有則改進,無則加勉,與大家共同進步。總之還是謝謝大家。還有你們給我說了很多藥方,都記下來了,現在碼字基本是坐在馬桶上,hold的住。        


    本來今天請假條都寫好了,因為你們的支持又刪掉了。我自從寫文開始,在正文完結前就沒有斷更過,包括幾位親人離世都堅持了下來,現在也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讓你們失望。地雷榜單很長,可能會浪費大家一些流量,但我不能對支持我的人視而不見,所以請原諒。        


    最後說一句,我愛你們,發自內心的!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大家開開心心看文,快快樂樂過小日子。我今天派了很多紅包,直到把我帳號派空為止,以感謝大家的支援,但是我是根據晉江後臺提供的名單來派送,可能有人沒派到,我已經記下來了,下次充值了再繼續送。因為我比較老土,跟山頂洞人差不多,至今沒有網銀,帳號上的錢一般都是每個月1號結算的時候從收益裡轉那麼一百塊,平時收益網站都不讓動的,所以其實我很窮,羞愧,下個月多充一點,爭取把每一個人都派到。再次感謝大家!        


 61|7.1——7.2        


    7.1        


    經過那麼多次的相遇分離,再相遇再分離,周允晟已經徹底淡定了。分享了異次元內爆發的能量,他迅速投入下一個世界。        


    四周很昏暗,空氣中散佈著濃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身體傳來一陣又一陣劇痛,仿佛所有的骨頭都被打斷了。周允晟艱難的轉動脖頸,發現自己正處於牢房內,牢門對面是一排沾滿鮮血的刑具,顯示原主的處境十分不妙。        


    他並沒有急著調整身體資料,而是點開智腦,查看原主的詳細資料。        


    這又是一個男人、女人、哥兒並存的世界,還是一個主角攻、主角受雙雙重生的世界。重生前主角攻是大燕國的昏君,只知道橫徵暴斂,奢侈享受,最後逼得自家兄弟宣王起兵造反,將他射殺。        


    主角受是一個哥兒,出身將門,文武雙全,本應該征戰沙場為國效力,卻因為長得漂亮,被昏君硬納入宮中成了一介嬪妃。然而昏君身邊環繞著無數美人,個個都心計不凡,又豈是直來直往的主角受可以應付的?他們見主角受越來越受寵便聯起手對付他,害死了他時年剛滿十歲的孩子。        


    打那以後,主角受遭到昏君厭棄,常年獨居冷宮,心若死灰。但他對昏君沒了愛情卻還有忠心,故而宣王奪宮時他非但沒像其他嬪妃那樣歸順宣王,反而帶著昏君殺出重圍,最終兩人抱在一起亂箭穿心而死,然後雙雙重生。        


    渣攻變忠犬攻,賤受變冷清受,這兩個人逆襲炮灰了所有人,情節爽到嗨起來。但被逆襲被炮灰的人就慘了,抄家滅族的比比皆是。        


    這具身體就是其中最悲慘的一個,名叫齊修傑,出身于大燕國最頂級的門閥世家齊家,本人也長得豔若桃李奪天之色,很受昏君寵愛,甚至揚言只要他生出小皇子,便要當即立為太子。        


    當然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上一世宣王造反,齊家是最先歸順的門閥世家,齊修傑更因為出眾的容貌被宣王納入後宮,連續兩朝盛寵不衰。        


    昏君重生後最重視兩件事,一是保護主角受和孩子;二是除掉宣王和齊家。經過三年的佈局,宣王被他挫骨揚灰,齊家被他連根拔起,如今呆在牢房裡的齊修傑便是最後一個活口,翌日就要問斬。        


    看完資料,周允晟長出一口氣,然後百無聊賴的扯了扯唇,他向來喜歡挑戰高難度,但齊修傑的死局對他來說還算不上難度。        


    思忖間,一行人緩緩走入囚室,當先那人長身玉立氣質溫雅,後一人面貌嚴苛,眉頭緊鎖,想來正是負責審問齊修傑的璃王李瑾行和右相高朗。        


    璃王李瑾行上一世受到昏君李瑾天的猜忌,一直被棄而不用,是個閒散王爺,同時也是深情男配,若非他時常照拂,主角受高旻不會在冷宮裡還活得那麼自在。他前世也曾為救出李瑾天和高旻出過力,故而這一世很受李瑾天重用,從一個閒散王爺變成了大燕國舉足輕重的實權王爺。        


    高朗則是高旻的嫡親兄長,上一世被齊家陰謀害死,這一世主角受洞察先機將他救回,從此與齊家結下死仇。因為愛屋及烏的緣故,李瑾天對高家十分優待,三年的時間裡頻頻提拔高朗,讓他從小小的工部侍郎坐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相的位置。        


    他為人十分陰狠,但凡一點小仇怨便要記到死那一刻,更何況是殺身害命之仇。故而齊修傑落在他手裡被折磨的不成人形,齊家人也被他親手屠殺乾淨,連繈褓中的小嬰兒也不放過。        


    如此,齊修傑的心願不用說周允晟已經猜到,必定是保住性命然後復仇。        


    一行人走到牢門口,跟隨在璃王身後的侍從將一個食盒擺放在地上,裡面放著齊修傑的斷頭飯。        


    “做什麼給他吃的?”高朗用腳踢開食盒,看見裡面堪稱豐盛的菜色,不悅的瞥了璃王一眼。        


    “他都快死了,以前的事便不要再計較了,讓他吃一頓飽飯吧。”璃王性情溫和仁善,並不為高朗不恭敬的言語和行為觸怒。        


    高朗冷笑一聲,抬腳將食盒踹翻,命令道,“過來吃。”        


    牢房是受刑的地方,由於常年被鮮血浸染,地面浮了一層黑褐色的惡臭難聞的污垢。高朗此舉是對齊修傑的侮辱。        


    周允晟垂頭,掩住眸子裡的殺意,沖璃王拱手道,“煩請王爺讓罪臣見皇上最後一面。罪臣有一秘事要告知皇上。”        


    “什麼秘事?與本相說也是一樣。”李瑾天毫無節制的寵信已經讓高朗失去了為人臣子的本分。        


    璃王淡淡瞥他一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允晟輕蔑一笑,詰問道,“事關國祚,必要與皇上面談方可。高大人你地位再高,難道還能代替皇上?”        


    在大燕國,誰敢說自己能代替皇上?這不是造反嗎?宣王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的下場如今還歷歷在目。況且齊家曾是最頂級的門閥世家,藏著許多重大隱秘,誰也不能斷定齊修傑要說的話對大燕國沒有任何影響。        


    思及此處,高朗只得點頭。        


    璃王命人重新備了一份飯,歎息而去。        


    李瑾天重生以後性情大變,前世是昏君,這一世也沒清明到哪兒去,反倒變成了多疑的暴君,看哪個臣子不順眼就抄家滅族,鬧得朝局震盪。若非主角受制得住他,還給他生了一個驚才絕豔的兒子,繼承了皇位穩固了江山,說不準等他一死,大燕也就亡了。        


    聽說齊修傑有機密要事面陳,他左思右想,終是親自前往天牢一探。        


    “你有何事要稟?”李瑾天摒退左右,不耐煩的追問。        


    他長相俊偉,氣質雍容,但身高卻不足七尺,如此看來,並非是自己要找的人。        


    周允晟高懸的心放下了,緩緩開口,“請皇上看著我的眼睛。”嗓音十分低沉舒緩,仿佛帶著一股魔力,令李瑾天不由自主的低頭看去,然後陷入一片黑色的漩渦難以自拔。        


    “皇上在我的眼睛裡看見了什麼?是不是一片赤誠?齊家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緣何要滅了齊家?皇上做錯了,皇上信任並重用高家是在養虎為患,自絕生路啊。”        


    將一個個暗示打入李瑾天腦海,周允晟揮了揮手,遣他離開,然後將身體資料調節成最優狀態,靜靜等候明天的到來。        


    李瑾天渾渾噩噩回到養心殿,倒頭就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是上一世的情景。他被璃王和高旻從宮中帶走不久,齊家家主便派了幾個死士前來營救,卻找遍了所有宮殿都未能找到他的身影,眼看宣王兵臨城下才不得不退走。數日後齊家家主找到他亂箭穿心的屍首,痛哭一場便將之秘密安葬了。        


    齊修傑歸順了宣王,憑著絕豔的容貌和討喜的性情成為一代寵妃,但他並未忘記曾經的夫君,不但偷偷供奉李瑾天的牌位,還暗自給宣王下毒。        


    宣王最終毒發而亡,齊家家主率領軍隊圍困皇城,找出宣王的幾個孩子一一殺死,把秘密寄養在齊家唯一存活的李瑾天的孩子拱上皇位。在那孩子登基的當天,齊修傑將他的屍骨親手葬入皇陵,然後投繯自盡追隨先夫而去。        


    喪鐘一聲聲敲響,整個大燕飄蕩著白幡為他送行。        


    李瑾天從驚愕中醒來,回憶那個夢境,竟覺得真實的可怕,仿佛自己的靈魂果真被束縛在冷寂的宮殿裡,陪伴齊修傑度過了屈辱不堪的五年。        


    怎麼會?難道這是自己丟失的一段記憶?連死後都能重生,現在的李瑾天對鬼神之事極為篤信。他扶著額頭想了又想,越發覺得驚疑。        


    “做噩夢了?那就去偏殿睡,你翻來覆去吵得我也睡不著。”躺在他身邊的高旻醒過來,十分不耐煩的說道。上一世死前他曾經發誓再也不愛李瑾天,故而這一世對李瑾天的態度很冷淡。        


    以前李瑾天可以毫無原則的包容寵溺他,但今日不知怎麼的,竟覺得有些難受。他起身披衣,果真去了偏殿,喝了一杯熱茶又讓宮人按揉太陽穴,這才再次睡過去。        


    夢境從上一世變成了今世,為了報答高旻同生共死的恩情,他對高家十分寵信,不但封高朗為虞國公,還在萬壽節的那天立高旻為君後。他看著高旻盛裝朝自己走來,朝臣們齊齊下跪恭賀,大紅的地毯不斷延伸,一直延伸到御座下。他笑了起來,正準備去牽高旻的手,場景忽然扭曲變幻,他發現自己又死了,成了透明的鬼魂,宮內處處掛著白幡,宮人和朝臣跪在殿前痛哭。        


    殿內,高旻站在巨大的棺槨前,臉上沒有悲痛的表情,傷心的淚水,反而掛著一抹詭異的微笑。        


    李瑾天覺得有些心驚,正想走近了細看,卻見璃王從偏殿繞出來,握住高旻的手喟歎道,“我們終於等到今日了。”        


    高旻點頭,慢慢靠在他肩膀上,眉眼間溢出疲憊和解脫的神色。        


    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想幹什麼?朕是怎麼死的?快告訴朕!李瑾天想揪住兩人的衣襟質問,卻看見自己的手從兩人身體穿過,這才驚覺自己又死了,接連兩世都死的不明不白。        


    恐慌和恨意像潮水一般將他淹沒,他大叫一聲醒來,然後慶倖的發現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夢。但延續了兩世的夢境卻顯得那樣真實,叫他每每回想都止不住的戰慄。        


    難道朕信錯了人?難道齊家是無辜的?難道旻兒果真與皇弟有私情,兩人聯起手來暗算朕?李瑾天腦袋一陣抽痛,見內侍捧著龍袍跪在床邊,連忙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現在是卯時初,離上朝還有兩刻鐘。”        


    斬刑是在午時三刻,現在還來得及。李瑾天立即讓人更衣,匆匆往天牢行去。        


    7.2        


    高朗恨不得齊修傑立刻就死,但無奈聖旨上寫明瞭需得在次日行刑,若是他提前動手便是抗旨不遵。昨日下衙,他特意去了天牢一趟,告訴監刑官明日一大早就把齊修傑殺了。監刑官諾諾應是,絲毫不敢忤逆。        


    翌日大早,太陽還未出來,監刑官就派了兩個劊子手將周允晟帶往午門。        


    “天還未亮,正是陽氣未至陰氣大盛之時,二位這個時候行刑,下了黃泉,齊某少不得回來叨擾二位。”周允晟跪在刑臺上,卻絲毫未見慌亂。        


    古代之所以規定斬首需得在午時三刻進行是因為這個時候陽氣最盛,犯人剛化為厲鬼就被陽氣沖散,無法報復到行刑人的頭上。而此時卯時未到,溫度寒涼濕冷,竟莫名帶給人一種陰森詭異的感覺。        


    古人對鬼神之事是很篤信的,唯恐這一刀斬下就替自己招來一個厲鬼,於是兩個劊子手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的決定等太陽升起再行刑。        


    周允晟抬眼查看天色,快卯時了,李瑾天做了一晚上的夢,這個時候也該醒了。沒錯,那兩個夢正是他用精神力強行植入李瑾天腦海內的幻象。高旻此人性格剛直,做不出叛反通-奸等醜事。        


    但那又如何?高朗殺了齊家幾百口人,高旻暗中給齊修傑下毒,毀了他的身體,這樣的血海深仇唯有高家同樣滅門才能抵消。周允晟早就說過,若是主角不與他為難,他絕不會主動招惹,若是主角一定要讓他難過,他也唯有百倍千倍的還回去。        


    他不但要與高家不死不休,李瑾天,高旻連同他們的兒子,未來的大燕新帝李旭炎,都將會斷送在他手上。既然拿了齊修傑的身體,他總要為齊修傑做到盡善盡美才是。        


    周允晟性格懶散,好奢靡享受,唯獨記仇和敬業這兩點從未懈怠過。        


    等待中,太陽緩緩上升破開雲層,兩個劊子手見時辰差不多了便打開一壇烈酒,猛灌幾口後朝鋒利的刀刃噴去,然後高高舉起。        


    “等一等,刀下留人!”焦急的嗓音及時阻止了下落的鋼刀,兩名劊子手轉頭一看,嚇得腿肚子都在打顫。        


    “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滾一邊去!午時三刻不到,誰讓你們行刑的?”李瑾天暴跳如雷,將兩人一腳一個踹翻在地。        


    “啟稟皇上,是相爺的吩咐,奴才們不得不從啊!”劊子手爬起來砰砰砰的磕頭。        


    高朗?李瑾天眸色暗沉了一瞬,想得便有些多了。連自己的旨意都敢公然違抗,高家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當初的齊家號稱大燕最有威望的門閥,齊家家主在他面前卻謹小慎微,畢恭畢敬,與現如今的高朗比起來簡直稱得上卑微。        


    而高旻對待自己的態度更不用提,高興的時候搭理兩句,不高興了直接讓宮人把自己攆走,絲毫也不顧及自己帝王的臉面。        


    寵信太過不是好事,現在的高家大有淩駕於皇權之上的趨勢。而高旻和皇弟究竟有沒有私情?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李瑾天被那個夢境擾得心緒不寧,但經過三年的朝夕相處,他對高旻的感情已從感恩變成了真正的愛意,實在是很難割捨。        


    他決定觀察一陣再看,也許那個夢是假的,是莫須有的。他一面這樣寬慰自己,一面讓貼身近侍把五花大綁的齊修傑放了。        


    周允晟依然跪在刑臺上,拱手道,“多謝皇上寬待罪臣一時半刻,但罪臣無需這點憐憫。罪臣的家族對皇上,對大燕忠心耿耿,罪臣的父親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卻不知為何會落到這個下場?但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罪臣一家自該引頸就戮,罪臣也不奢望能夠獲得赦免。罪臣如今只有一個心願,請皇上代為了卻。”        


    他眼中全是悲戚,卻無怨恨,哪怕身穿染血的囚衣也未曾減少絲毫世家公子的高貴風姿,錚錚傲骨。看見這樣的齊修傑,就像看見了在宣王的後宮苦苦掙扎卻從未被壓垮的君後,李瑾天眼眶有些發熱,不得不轉過臉去,啞聲問道,“你有什麼心願?”        


    那個夢太真實了,一再撩撥著他緊繃的神經。        


    “罪臣只想問一問,罪臣的家族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讓皇上除之而後快。請皇上讓罪臣死得明白。”話落,周允晟用力磕了一個頭,然後挺起腰,毫不避諱的直視帝王。        


    李瑾天被問住了,好半晌沒有回答。齊家家主行事向來謹慎,對族人也管束的極為嚴格,若不是經歷了上一世,李瑾天完全不會懷疑齊家的忠心。他重生回來以後容不得背主的奴才,聯合高朗和璃王羅織了一百多條莫須有的罪名栽贓到齊家頭上。        


    現如今齊修傑要他說清楚,他還真說不清楚。那個夢境又一次浮現在腦海中,讓他本就倉惶不定的心狠狠打了個哆嗦。        


    如果上一世他死後是齊家為他複國,為他保住血脈,那麼是不是說他錯殺了忠臣?上一世璃王趁亂救他出宮,牽起的卻是高旻的手,最後離去時注視的也是高旻的臉。是不是說他們上一世就已經有了奸-情?        


    這一世他回來,給了高家莫大的信重,給了璃王至高的權柄,給了高旻無上的榮寵,反把忠心耿耿的齊家一族除掉。現在的高朗、璃王、高旻完全有能力將他架空,繼而顛覆他的皇權,而他失了齊家等門閥世家的支持,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思及此處,李瑾天出了一身的冷汗,腳步也止不住踉蹌了幾下,差點跌倒。        


    “把齊貴君帶回紫宸宮,”再開口時,他語氣非常虛弱,見幾名宮人攙扶的動作十分粗魯,連忙補充一句,“叫太醫馬上去紫宸宮,好生伺候著。”隨即掩面而走,不敢再看血跡斑斑的齊修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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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泡在浴池裡,毫不在意的用熱水沖洗滿身傷口。這具身體看似殘破,實則內裡十分強健,不需幾日就能完全康復。        


    有了李瑾天的吩咐,太醫不敢怠慢,好生診脈過後開了一個方子,讓人下去熬煮。紫宸宮原本是屬於齊修傑的宮殿,各處擺設十分奢華,但由於齊家的覆滅,此時已經空空如也,齊修傑的心腹也都死的死,叛的叛,只剩下幾個灑掃的宮女。        


    微風撩起白色的紗幔,讓這偌大的宮殿顯得越發冷寂。周允晟披著濕漉漉的頭髮,斜倚在靠窗的軟榻上,盯著旭日初升時灑下的晨曦,興味的笑了。        


    李瑾天出爾反爾放過齊修傑,高朗和高旻必然會對此感到不滿。若是曾經的李瑾天,定是願意伏低做小好生安撫,但現在被懷疑充斥了心房,兩人越是不滿,越會引起李瑾天的反感。        


    這還沒完,今後高旻還會提出參政、上戰場討伐蠻族等要求,原本的李瑾天一一答應甚至大力支持,現在的李瑾天只會懷疑高家在攬權。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再想拔除就難了。        


    周允晟只需坐在一旁看他們自相殘殺就好,根本無需髒了手。當然,除掉了這一撥人,他還得培養下一任的大燕帝王。他素來懶散,完成了齊修傑的心願便要出宮雲遊四海,不想被困在孤冷空寂的龍座上。當皇帝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還要被朝臣各種勸諫轄制,實在不是人幹的事。        


    對了,雲遊之前還得找到再次失散的愛人,不知這回他又變成了誰?        


    思及此處,周允晟撫了撫唇角,溫柔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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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鑾殿上,高朗當著朝臣的面詰問李瑾天為何要放過齊修傑,且一再強調他這是縱虎歸山,要求他改變心意。眾位大臣被他煽動,紛紛下跪呈情,連璃王也站出來向李瑾天施加壓力。        


    李瑾天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高朗和璃王在朝臣中的影響力,本就生根發芽的名為懷疑的種子迅速長成參天大樹。他駁回了高朗處死齊修傑的請求,拂袖而去。        


    回到養心殿,高旻已經等候在內,正拿著一本奏摺翻看,時而用御筆寫下朱批,他的宮人自顧打開擺放在禦桌上的貢茶,熟門熟路的沖泡。        


    這一場景令李瑾天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但馬上又想起上一世高旻與自己相擁而死的畫面。無論如何,此人願意陪自己共赴黃泉,這份深情厚誼做不得假。不過一個夢,夢裡的事情怎麼能當真呢?高旻與璃王從未有過交集,又怎麼會有私-情?        


    這樣告訴自己的時候,李瑾天總算平靜下來,慢慢走過去想摟抱高旻。        


    高旻用摺子將他拍開,冷淡開口,“你放了齊修傑?”        


    李瑾天沒做聲。        


    他繼續道,“難道你忘了他是如何背叛你投靠宣王的嗎?你殺了他全家,當心他找你報仇。”        


    “他怎麼報仇?齊家只剩下他一個,身體也被你下毒弄垮,再不能有孩子,他還能怎麼報仇?”李瑾天疲憊的按揉眉心,歎息道,“他做不了什麼,放過他吧。”        


    他阻止自己去想上一世宣王登基後齊家的所作所為。如果那些都是真的,就等於他親手折斷了最鋒利的寶劍,反而把弱點主動送給別人拿捏。他想自己活了兩世,絕不會蠢到這等地步。        


    在信與不信中掙扎,李瑾天覺得頭疼至極。        


    高旻看出了他的不適,卻絲毫也不關心,只冷笑一聲,甩袖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李瑾天覺得心中一片寒涼。        


 62 7.3——7.4        


    7.3        


    朝臣們為處死齊修傑上表了大半個月,李瑾天至始至終不為所動,反而恢復了齊修傑貴君的位份。        


    每到夜晚,他就會夢回那孤冷幽深的宮殿,看見齊修傑跪在他的牌位前哭泣,那壓抑到極致的悲痛,哪怕坐上君後之位也浸不出丁點笑意的死寂眼神一再折磨著他的神經。他以為自己死後齊修傑會活得春風得意,卻發現他也隨之變成了行屍走肉。唯一激勵他活下去的念頭就是為自己復仇。        


    這樣看來,自己先走一步反而是種幸運,留下的人則陷在無邊無際的痛苦和絕望中不得解脫。        


         


    齊家人為複國傾盡了一族之力,族人在戰鬥中死傷大半,剩下的只是老弱婦孺,齊修傑也在安葬先夫屍骨後投繯自盡,未能享受丁點榮耀。李瑾天每每從這個夢境中醒來,胸口都悶痛不已。        


    他很想去看看齊修傑過得如何,又覺得膽怯心虛,只能每天都活在糾結中。不知不覺,他已經對那兩個夢境深信不疑,但他寧願為了高旻遣散整個後宮,這份感情做不得假,所以在高家沒做出僭越之舉前,他也會按兵不動。        


    這日,朝臣們終於消停了,不再上表帝王要求他處死齊家餘孽,而是對頻頻進犯的西夷人表示憂慮。璃王首先站出來懇請皇上發兵西夷,緊接著便是高朗,然後便是滿朝文武。        


    李瑾天本就有意征伐西夷,當堂就表示會儘快組建軍隊。        


    “敢問皇上可有合適的將帥人選?”璃王躬身詢問。        


    “沒有,愛卿可以幫朕舉薦幾個。”        


    “微臣舉薦高旻高將軍,皇上覺得可還合適?”        


    璃王此言一出,引得朝臣震動。高旻是誰,大家心知肚明,也都知道他在入宮前是鎮守邊關的一員猛將。然他眼下已經是皇上的人了,還誕下皇子,怎能再次與軍士們混在一起?這成何體統!        


    有人意欲站出來反對,卻見高朗跨前一步,大力推舉自家弟弟,還美其名曰舉賢不避親。李瑾天對弟弟的寵愛和包容是毫無底線的,高朗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會聯合璃王做出如此大膽的提議。        


    李瑾天可以毫無底線的包容高旻,這話說得沒錯,但那是以前,現在的李瑾天就像蒙著眼行走的人忽然被扯掉了紗布,將朝局和後宮形勢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想要反對的朝臣們在高朗開腔的時候就默默退回原位,可見現在的朝局已經成了高朗和璃王的一言堂,他這個皇帝僅是個擺設,在二人提出意見時只需點頭便好。後宮佳麗已經被他遣散十之八-九,留下寥寥幾個也是因為有了孩子。他們沒有聖寵,全都要仰賴高旻的鼻息過活。        


    前朝後宮已經徹徹底底成了高家人的天下,將他這個皇帝置於何處?而且璃王為何會舉薦高旻?他們二人私下裡究竟是什麼關係?        


    李瑾天內心燒灼,面上卻絲毫不顯,溫聲表示需考慮幾天再做決定。高朗和璃王不再咄咄相逼,反正兩人知道,等李瑾天回了後宮,高旻自然有辦法讓他同意。        


    高旻被困在這高高的宮牆內,早就膩煩了,李瑾天一下朝,他便來到養心殿,懇請掛帥西夷。        


    李瑾天以照顧孩子為由拒絕,他還不死心,跪下後冷冰冰的開口,“皇上曾經說過,要讓我與你並肩而行,所謂的並肩而行就是將我困在這金絲籠內做你的寵物?我為皇上可以效死,皇上卻連這點心願都不能滿足我嗎?”        


    他抬眸直視聖顏,瞳仁裡滿是不甘和怨恨,那怨恨從上一世延續到這一世,可謂越積越厚無法消解。他本來已經打算敞開心扉接納李瑾天,卻沒料對方竟毫無緣由的寬恕了齊修傑,這讓他的怨恨再次燃燒沸騰。        


    與此同時,他又痛恨這樣的自己,覺得自己不能像個女人一樣陷入爭寵的漩渦裡,活得毫無尊嚴。他想穿上甲胄拿起劍戟,踏上邊境自由廣闊的土地。        


    如果兩人能坐下來懇談一番,必定能解開心結。但是眼下,李瑾天被他眼中的怨恨刺傷了。他本以為捂了三年,就算是一塊石頭也能捂熱,卻沒料高旻的心比石頭還堅硬。他對前世的種種竟然是心懷怨恨的,並非心甘情願陪他赴死,這份怨恨有可能驅使他做出傷害自己的事,而自己則對他的傷害毫無抵抗之力。        


    李瑾天悚然,忽然覺得重生回來想要與高旻好好過日子的想法真是愚蠢。他定定看了高旻半晌,終是拂袖而去。        


    ------------------        


    李瑾天漫無目的的在宮中游走,不知不覺就來到紫宸宮前,躊躇良久才踏步進去。        


    齊修傑正站在書桌後練字,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聽見宮人通傳,他顯得非常驚訝,眼裡全都是不敢置信和受寵若驚。        


    “罪臣參加皇上。”他畢恭畢敬的跪了下去。        


    李瑾天並未叫起,而是用幽深難測的目光打量他,半晌後徐徐問道,“你最近過得可還好?”        


    “啟稟皇上,罪臣過得很好。”        


    李瑾天聞言微怔,這也算過得好?住在空蕩蕩的,既沒有奢華擺件也沒有貼身僕役等同于冷宮的宮殿裡也能算好?是了,與之前陰森可怖的天牢比起來,可不算很好麼?        


    愧疚感再次襲上心頭,令李瑾天覺得胸口憋悶。他隨便撿了張椅子落座,揮手道,“起來吧。”        


    周允晟沒動,遲疑片刻後用沙啞的嗓音回道,“罪臣心中有一事無法了卻,不敢起身。”        


    李瑾天仿佛知道他要問些什麼,面色陰沉下去,卻還是揉了揉眉心,疲憊開口,“你有什麼疑惑儘管問吧。”        


    周允晟慎重磕頭,語氣悲愴,“敢問皇上為何要滅我齊家滿門?我們做錯了什麼?”        


    “你父親與宣王暗中勾結意欲謀反,你不知道嗎?”說這話時,李瑾天覺得心裡一陣又一陣的發虛,他收拾齊家時其實並未發現任何不軌的罪證。他現在已經不能確定自己抄沒齊家的決定是不是對的。他很想找到答案,卻又害怕碰觸那個答案。        


    周允晟眼中的光亮一瞬間寂滅,然後面如枯槁。他羞愧的無地自容,接連磕了好幾個響頭,哽咽道,“原來如此,罪臣竟是對此事毫不知情。罪臣無顏面對皇上,請皇上賜罪臣一死!”話落又是幾個重重的響頭,把額角都磕破了。        


    李瑾天連忙伸手去拉,定定看進他的眼裡。他的瞳孔那樣漆黑純淨,除了羞愧,死寂、絕望、內疚,竟是毫無一絲半點的怨恨。自己抄滅了他的家族,他竟然毫無怨恨,還甘願赴死。他對自己的情誼,怕是不比高旻少。        


    不,這話說錯了,他對自己的情誼,要比高旻多的多。上一世,他雖然素有囂張跋扈的名聲,但在自己面前卻是最恭順的,從來不會忤逆半點。高旻陪著自己赴死固然難得,但他能夠屈辱的活下去,千方百計的為自己復仇,心裡所承受的煎熬恐怕比死還難受。        


    所以到最後他才沒能挺住,沒能享受他本應該享受的榮光,孤孤單單的吊死在紫宸宮的屋樑上。        


    看著眼前卑微到塵埃裡,已完全被自己摧毀了活下去的意念的人,李瑾天覺得心如刀絞。上一世,他以為自己愛錯了人,其實不然;這一世,他以為自己愛對了人,其實也不然。齊修傑為自己做盡了一切,卻什麼都不說,但高旻卻時時把上輩子的恩情掛在嘴邊,生怕他會忘記。        


    接連錯了兩世,至如今他已經無法將滿腔深情從高旻身上收回,他覺得自己簡直可悲到了極點。但眼前心如死灰的齊修傑卻比他還要可悲千萬倍。        


    他們兩人都被命運狠狠捉弄了。        


    有高旻的冷漠怨恨做對比,李瑾天對毫無怨言的齊修傑愧疚更深。他強硬的將人拉起來,摁坐在椅子上,慎重叮囑,“朕並不怪你,你要好好活下去,”話落停頓片刻,補充道,“朕會好好照顧你。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補償。”        


    周允晟死寂的眼眸泄出一絲光亮,遲疑開口,“罪臣想要一個孩子也可以嗎?”        


    李瑾天再次被他問住了。他知道高旻一重生回來就給齊修傑下了毒,因為他懷疑上輩子皇兒的死是齊修傑的手筆。李瑾天懷著補償的心理假作不知,還暗中配合了一把。齊修傑的身體已經完全毀了,根本不會有孩子。        


    而上一世,在宣王的後宮,齊修傑為了避免生下宣王的孽種,也自毀了身體。        


    這簡直是一筆算不清的爛帳。李瑾天頭疼欲裂,越發不敢面對齊修傑。        


    齊修傑似是察覺了他的猶豫,補充道,“罪臣的意思並非是想要一個親生的孩子,罪臣的家族犯下那等滔天大罪,罪臣不敢再奢望皇上的寵愛。如今宮中失去母妃或君父的孩子很多,罪臣只想收養一個。罪臣已是孑然一身……”        


    他卑微的言辭像是一把鈍刀,一刀一刀的切割李瑾天的心。他明白他的意思,他已是孑然一身,孤苦無依,若沒有一個慰藉,怕是會像上一世那般再也不想活下去。李瑾天之前有多恨齊修傑,現在就有多愧疚,他扔下一句‘隨你挑’就匆忙遁走,臉上燒紅一片,仿佛被人狠扇了幾十個巴掌。        


    7.4        


    周允晟等他一走就恢復了面無表情,抬手隨意抹去額角的血跡,冷聲而笑。他的貼身宮人已經被催眠,對他忠心不二,此時全都低著頭,當做什麼也沒看見。        


    李瑾天狼狽逃回養心殿,對著一桌奏摺發呆。最頂上的奏摺是欽天監監正所呈,上列了幾個封號,具是為初晉國公的高朗精心挑選的。        


    其中‘虞國公’三字被人用御筆朱批刻意圈出來,顯然是高旻的意思。虞國公,在有關於第二世的夢境裡,高朗不就是被封為虞國公嗎?這是否代表那些夢境都是真的?        


    李瑾天捏奏摺的手都在發抖,然後將之狠狠扔了出去。但是現在反悔已經晚了,高朗即將晉升國公的事滿朝文武都知道,且他為了討好高旻,還早早賜下一座國公規制的府邸,讓高家人遷了進去。        


    眼下的李瑾天就像吞了幾百隻蒼蠅,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心裡別提多難受。他接連灌了好幾壺涼茶,這才把翻騰的情緒壓下,就聽殿外有人通稟,說是高貴君的貼身侍婢請求覲見。        


    “進來吧。”李瑾天越發覺得焦躁,卻依然沒將人攆走。他對高旻實在狠不下心。        


    “奴婢見過皇上,主子讓奴婢過來傳話,說是齊貴君擅自去了禦書房,想要帶一位皇子回去,問您該如何處置?”侍婢臉上隱隱帶著不忿。很顯然,她覺得齊修傑沒有資格撫育皇子。        


    “什麼處置不處置,讓齊貴君收養皇子是朕的意思,你們誰敢反對?”治不了高旻,還治不了一個小小的侍婢?李瑾天說話的語氣很是森冷。        


    那侍婢大出意外,見皇上眼中已沁出煞氣,連忙告罪離去。        


    禦書房門口,周允晟正與高旻兩相對持。        


    即便在天牢內經受了種種酷刑,這人的脊樑骨依然挺得那麼直,看人時的眼神永遠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意味。可是他又有什麼好高傲的呢?齊家早就沒了,只剩下他拖著殘敗的身軀苟活。        


    思及此處,高旻輕蔑一笑,但不等這笑容完全綻放,附在他耳邊低語的宮女卻令他蒼白了面色。        


    周允晟扯唇,拱手,漫不經心的道,“先行一步。”隨即施施然跨入禦書房。        


    “我不知道你施了什麼妖法讓皇上放過你,但是我絕不會讓你好過的!”高旻冷冷開口,似乎覺得自己放狠話的舉動與那些爭寵的女人毫無差別,臉色越發難看。        


    周允晟嗤笑一聲,漸去漸遠。他當然不會在先生授課的時候擅闖禦書房,此時正值午休,皇子們都在偏殿用膳,並不需要避忌。        


    說是隨便抱養一個,其實他已經有了目標,正是未來新帝李旭炎最得力也最忠心的臂助六皇子。        


    六皇子名為李旭東,母妃是邊陲小國送來的舞女,地位十分卑賤,剛誕下他就去世了。李瑾天重生回來,眼裡只看得見高旻和高旻誕下的五皇子,對別的孩子根本沒有感情,更不會關心他們的死活。        


    六皇子出身卑賤,無人照拂,在宮中過得究竟是什麼日子可想而知。現在的他還是個任人欺淩的小可憐,未來的他會因為受不了虐待連殺身邊三個宮人,從而引起高旻的注意和同情,然後收養在身邊悉心教導。        


    李旭東性情狠辣,卻也知恩圖報,從此以後對高旻父子忠心不二。他十四歲的時候就跟隨高旻各處征戰,立下赫赫軍功,可見是個極有才能的人。        


    既然要養,自然要在一群小崽子裡挑最強的那個,雖然對方已經十三歲,有了獨立的思維能力,但高旻都能把他養熟,周允晟不相信自己會不行。更何況就算養不熟也沒什麼,他有的是辦法滅了對方。        


    思忖間,偏殿已經到了,敞開的視窗飄出陣陣飯香。李旭炎被一眾皇子伴讀圍在中間奉承討好,頗有種眾星拱月的感覺,另有一名身體瘦弱的皇子,抱著飯盒躲在角落大口大口吞食,仿佛餓的狠了。        


    “皇弟慢些吃,小心噎著。這份紅燒排骨給你。”李旭炎此人心智早熟,且善於交流,誰都不會得罪也誰都不會冷落,朝內朝外對他都是一片讚譽。        


    那瘦弱皇子,也就是李旭東,連忙捂住食盒,露出尷尬的表情,然後低垂著頭一再向李旭炎道謝,說自己已經吃飽了。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他扯了扯唇,露出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笑容。但凡李旭炎真的有心,又怎會看不出他的窘迫?憑他獨一無二的地位,無需每天給他添菜,只需向那些侍從交代一兩句,就能極大改善他的處境,但李旭炎偏不,而是選擇了冷眼旁觀。        


    這份虛情假意令李旭東作嘔。        


    站在窗外暗自觀察的周允晟忍不住笑了。他以為高旻父子已經籠絡住了李旭東,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也是,現在的李旭東毫無利用價值,怎麼能引起高旻的注意?不得不承認,高旻看人還是有點眼光,李旭東是只狼崽子,會咬人,但若是養熟了也會忠心護主。        


    他走了進去,眾位皇子伴讀紛紛向他行禮,除了李旭炎。他也不在意,徑直走到李旭東身邊,強硬的拂開他蓋得死緊的食盒。        


    “陳年糙米,清水煮白菜,你午膳就是用得這個?”飯盒已經被吃的乾乾淨淨,但周允晟略微一聞就能知道裡面究竟盛過什麼。        


    李旭東仰頭呆呆看著他,不知該怎麼回話。他完全搞不明白這位齊貴君為何會關注自己。        


    “你的侍從呢?叫他進來。”見六皇子久不答話,周允晟扯了扯他耳朵。        


    李旭東這才回神,耳根慢慢漲紅,囁嚅道,“侍從在外面的竹林裡用飯,等會兒會過來收拾。”        


    周允晟擺手,貼身宮人立即走出偏殿,找到六皇子的侍從,還把他未吃完的食盒也一併帶來。        


    周允晟乜了一眼,冷笑道,“大白米飯,清燉雞肉、四季海鮮湯,你吃得倒是豐盛。本君問你,究竟你是皇子還是他是皇子?”        


    侍從嚇得雙腿打顫,連忙跪下磕頭求饒,周允晟卻不理會,牽起李旭東徑直離開。在外人眼裡,他現在還是戴罪之身,處置一個奴才免不了招來各種閒言碎語,還是把人留給李瑾天對付,順便也讓他幫自己立立威。        


    “齊貴君,我,我等會兒還要上課,此時離開先生會發怒的。”李旭東邊說邊揉滾燙的耳朵。這樣彰顯親昵的舉動,打他出生那天起就從未經歷過。        


    “上什麼課,隨我遷到紫宸宮去。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兒子。”周允晟摸了摸六皇子的腦袋。        


    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六皇子比五皇子瘦弱矮小很多,看上去只有十歲出頭。但其實兩人同齡,都已經是十三歲的少年郎,生辰僅隔了一兩月。        


    “做您的兒子?”李旭東驚訝極了,不自覺握住置於自己腦袋上的手。        


    “對。我齊家雖然覆滅了,但是護你一個還是綽綽有餘。我孑然一身,你也年幼失怙,咱們兩從此往後便相依為命如何?”他略微彎腰,認真回視過去。        


    他的眼睛非常清澈,明亮,沒有虛偽的關懷,只有誠懇的邀請。相依為命,本應該略顯淒涼的四個字,被他說出來卻帶上了一股暖意。李旭東做夢都想要一個能夠相依為命的親人。他眼眶泛紅,卻倔強的沒有掉淚,狠狠點了一下頭。        


    青年仰頭朗笑,本就彙聚了天下豔色的臉龐在陽光的照射下簡直令人目眩。李旭東看呆了,也傻乎乎的跟著笑起來。        


    -------------        


    養心殿內,太監總管打聽到消息及時過來回復,“啟稟皇上,齊貴君挑了六皇子。”        


    “六皇子?怎麼不是十二皇子?”李瑾天覺得很奇怪。上一世齊家便偷藏了十二皇子,然後擁護他上位,這一世他以為齊修傑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畢竟十二皇子才六歲,是最年幼的皇子,還沒有形成獨立的人格和思想,怎麼看也比六皇子更能養熟。        


    太監總管呼吸一窒,小心翼翼的答道,“皇上您忘了?十二皇子已經去了。”        


    “去了?怎麼會?”李瑾天猛然一驚。        


    太監總管俯下身,顫巍巍解釋,“三年前五皇子中毒昏迷,您把所有太醫叫到天宸宮醫治,恰逢十二皇子感染風寒……就那麼,就那麼去了。”        


    雖然太監總管沒把話說清楚,但李瑾天已經知道,是因為太醫只顧著醫治五皇子,這才耽誤了十二皇子。上一世延續自己血脈和皇位的唯一的孩子竟然就這麼沒了?被齊家辛辛苦苦藏了五年,傾盡一族之力也要保住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感襲上李瑾天的心頭,就仿佛他的御座也岌岌可危。他本以為這一世,所有的事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但似乎是他想錯了。他本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但其實一切都在失去控制。        


    李瑾天忍不住顫抖起來,卻不知道,這正是周允晟在他記憶裡植入十二皇子的原因。他要的就是他的恐慌和懷疑。李瑾天不在意的時候,自然能夠與高旻並肩而行分享天下,當他在意了,高旻做什麼都是錯。        


    人性就是這樣一個脆弱的東西。        


          


 63 7.5——7.6        


    7.5        


    六皇子很快從破敗的西宮遷到了紫宸宮,二人一個住主殿,一個住東側頭的偏殿,中間相隔甚遠,還豎了幾面宮牆,宮中下鑰之後便完全是兩個獨立的居所,倒是無需避諱。 李瑾天特意派人來問要不要休整宮殿,還賞賜了許多貴重的寶物。        


    之前克扣六皇子膳食的奴才也被他當場杖斃,以顯示自己對齊修傑父子的重視。        


    故而被派往紫宸宮的一群侍從面上都帶著恭敬的神色,再也不敢把齊修傑當做罪人看待。能在李瑾天獨寵高貴君的時候獲得一二分關愛,且還赦免了他的死罪然後極盡補償,這齊貴君絕不是個簡單人物。        


    周允晟一邊與六皇子培養感情,一邊關注養心殿和天宸宮的動向。李瑾天果然像資料裡記述的那樣,愛慘了高旻,哪怕被逼得心頭冒火,卻還是堅持每天去探望他和孩子,從不在別的嬪妃或侍君那裡過夜。        


    他割捨不掉這份感情,高旻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行事無忌。但這只是現在,再深厚的感情也經不起時間的磋磨,特別是當其中一人極力維護而另一人棄如敝履時,由愛生恨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至於尋找失散的愛人,現在的周允晟居住在深宮內,四處都是李瑾天和高旻的眼線,實在不好有所動作。        


    等日後我兒子登基了,找一個人還不是小菜一碟?周允晟這樣想著,才勉強壓下急迫的心情。        


    這日,他正歪在榻上看書,就見自己的貼身侍從步履匆匆的走進來,低聲道,“主人,六皇子的大宮女有急事求見,說是六皇子不好了。”        


    “怎麼個不好法?”周允晟扔掉書,靸鞋出去,看也不看那宮女就徑直往偏殿走。        


    宮女連忙跟上,眼眶通紅,神情驚恐,期期艾艾的道,“貴君,六皇子他,他瘋魔了!您快過去看看吧!”        


    瘋魔了?好好的人怎會瘋魔了?周允晟憶起高旻曾經給齊修傑下過毒,又在六皇子遷宮時安插了許多釘子,這樣的手段真不像上輩子那個光明磊落的高將軍,反而像個陰毒婦人。看來還是自己太大意了,早該把那些釘子清理乾淨才是。        


    思忖間,偏殿已近在眼前,那宮女快走幾步引路,然後急急推開走廊盡頭的一扇房門,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周允晟走到門邊一看,卻見李旭東手執一根帶著倒刺的長鞭,地上跪著三個五花大綁的奴才,已被他抽的遍體鱗傷血肉模糊,眼看就要斷氣了。        


    “貴君救命!六皇子瘋了!”其中一人勉強抬頭,一邊求救一邊吐著血泡,看上去淒慘至極。        


    六皇子面色灰敗,緊握長鞭的手止不住的顫抖。他受夠了這些宮人,平時不但克扣他的膳食和月銀,還動則打罵羞辱,將他當成狗一樣對待,仿佛以奴才的身份欺淩主子便能使他們得到無上的快-感。        


    他曾被硬摁在地上舔他們的鞋子,曾被大冬天裡澆一瓢冷水罰站在淒淒寒風中,曾被強迫一個個的去鑽他們的褲襠,任他們盡情恥笑。他想反抗,卻也知道自己無力反抗,作為一個出身卑賤又沒有母妃照護的皇子,他的地位連受寵宮妃的貼身侍從還不如。        


    他甚至不能露出怨恨的神色,否則等待他的將是無止境的饑餓、寒冷和變本加厲的折磨。他想著等有一天自己實在無法忍受了,就與這些人同歸於盡。        


    但絕望的煎熬中,齊貴君出現了,像一縷陽光,溫暖了他死寂的心,像一絲空氣,送到他快要窒息的鼻端。他說他會護著他,說他不會再卑賤,將變得強大的希冀送到他掌心。        


    齊貴君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血液都在沸騰,燃燒,巨大的喜悅幾乎沖昏了他的頭腦。他覺得自己有了親人,所以可以不用再害怕任何人。看見腆著臉跟隨自己來到紫宸宮的幾個侍從,他終於按捺不住積壓許久的戾氣,決定送他們去死。        


    他知道自己骨子裡很嗜血,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臆想出許多酷刑加諸在所有欺淩他的人身上,有一些酷刑甚至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血腥殘酷的程度令人作嘔,卻讓他興奮的戰慄。        


    他知道這種念頭有多麼駭人,所以用卑微怯弱的表像掩藏自己真實的心性。他絕不能讓齊貴君看見如此醜陋的自己。        


    但他終究還是個孩子,手段生嫩了,竟沒想到自己的秘密會被宮女窺見並引來了他最不敢見的人。        


    他像一個站在絞刑架下的囚犯,等著齊貴君將鎖套戴在他脖子上。        


    周允晟慢慢走進去,接過他手裡的鞭子,猛然抽打在他手臂上,尖銳的倒刺劃破衣衫,留下一條條血跡斑斑的傷痕。        


    立在門口的宮女連忙垂頭,詭異一笑。        


    六皇子以為齊貴君會斥責自己,對自己表示失望,卻沒料到他會不由分說就鞭撻自己。所謂的保護,疼愛,相依為命就是這樣嗎?我只是你重新複起的工具嗎?六皇子咬緊牙關,不讓屈辱和絕望的淚水落下。沒人能讓他哭泣,甚而傷害到他堅硬的心,唯有這個曾給了他希望又將他推入深淵的人輕而易舉就能動搖他的心神,讓他感受到何謂真正的寒冷。        


    曾經,他對齊貴君有多少期待,現在就有多少怨恨。但奇怪的是,他卻無法想像自己去傷害他的情景。        


    “知道錯了嗎?”周允晟捏住他的下顎,迫使他抬頭直視自己,厲聲詰問。        


    六皇子反復握拳又反復鬆開,片刻後啞聲答道,“知道錯了。”        


    “那你告訴我你錯在哪裡?”        


    “我不該如此殘暴。”        


    “蠢貨!”周允晟捏住他下顎的手指施加了幾分力道,在他皮膚上留下幾個觸目驚心的瘀痕。        


    六皇子終於露出痛苦的神色。        


    周允晟繼續道,“你有錯在二。一,太過看輕自己。你是皇子,他們是奴才,你是瓷器,他們是瓦礫,兩者實乃天淵之別,豈能相提並論。你要處置他們,只需羅織幾個罪名並吩咐下去,自然有人能讓他們生不如死,何須髒了自己的手反落一個殘暴的名聲;二,你在沒有完全收復下人的時候就貿然動手,讓居心叵測之人鑽了空子,離間我父子二人的感情。你說你蠢是不蠢?”話落冷冷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宮女。        


    六皇子睜大眼睛看著他,努力消化這番話。        


    周允晟放開他下顎,嫌棄的用帕子擦手,沉聲命令道,“來人,此四人對六皇子不敬,拖下去杖斃。”        


    李瑾天對齊修傑心存愧疚,雖然不再愛他,卻極盡補償之能事,紫宸宮內外足有百多名侍衛,全都聽憑他號令。        


    他話音剛落,就有帶刀侍衛沖入房間,將三名侍從連同那嚎哭不止的宮女一塊兒帶走。        


    “君父。”六皇子這才回神,冰凍的心恢復了跳躍,且越來越快,巨大的歡喜充斥著他的身體,讓他輕飄飄的似要浮上天際。他拽住周允晟的手,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的雙腿牢牢黏在地面,仿佛眼前這人就是自己一輩子的依靠。        


    君父怎麼會討厭他甚而拋棄他呢?君父是他的親人,是無論如何都會包容他的人。君父罵得對,他果真還是太蠢了。        


    李旭東歡喜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拽著周允晟的手一聲聲的喊著君父。        


    “做甚麼一副小女兒的姿態。方才打人的血性上哪兒去了?”周允晟嫌棄的抽-回自己的手,問道,“敢不敢去觀刑?”        


    “當然敢。”六皇子忙不迭的回答,如果身後有尾巴,估計這會兒肯定搖得十分歡快。此時的他就像一隻圍著主人撒歡的可愛狗崽,哪還有之前的陰狠和暴戾。        


    說實話,周允晟對六皇子的心性很滿意,自古能登上高位的人,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之輩?李世民、武則天、朱棣、雍正……誰都不是慈善家。有血性就代表有野心,這是好事。        


    “去吧,觀完刑記得回來陪我用膳。”住在偌大的宮殿裡,他也會感覺寂寞,特別是在吃飯的時候。        


    六皇子就像得到了至高的獎賞一般,大聲應諾後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他喜歡君父,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待在君父身邊,但觀刑那樣血腥的事怎麼能叫君父作陪呢?他就應該住在敞亮華麗的宮殿裡,受到最妥帖的照顧,最精心的呵護。        


    ------------------        


    高旻沉著臉走入養心殿,並未行禮,而是直接質問,“六皇子無故處死了四個宮人,你可知曉?”        


    “真的是無故嗎?六皇子以前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可知曉?”李瑾天反問回去。若非讓人刻意調查了一番,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人那樣苛待。十二皇子已經死了,他再疏忽下去,還會有更多的皇子被磋磨至死,直到只剩下五皇子一人。高旻究竟是無意還是有意?        


    高旻目光閃爍,避而不答,顯然是一清二楚的。        


    李瑾天很失望,重生前的高旻大氣,仁善,耿直,重生後的高旻冷漠、自私、狠毒,除了五皇子和高家,對誰都不在乎。這究竟是誰的錯?歸根結底,似乎他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高旻無法說自己問心無愧,於是轉移話題道,“我掛帥西夷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你就不能留下來陪伴朕?”        


    高旻用沉默來回答,眸子裡溢出不甘、怨恨、甚至是一絲野心。他迫切的想要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宮殿,去浴血沙場,去建功立業。上輩子已經卑微夠了,這輩子重來,他深深體會到唯有權利才能保障他的利益。        


    野心?李瑾天無法告訴自己那是錯覺。他疲憊的笑了,擺手道,“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先放手讓你飛翔,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折斷你的翅膀。        


    高旻大喜過望,誠心誠意道謝後匆匆離開。        


    7.6        


    君父將要掛帥出征的消息令李旭炎很得意。放眼整個大燕,哪位嫁了人的哥兒還能在外面抛頭露面甚至上戰場征伐敵人。父皇對君父的寵愛從來都是獨一無二的。        


    剛想到這裡,他面色微微一變,憶起了被父皇賜死又及時救回並派侍衛重重保護的齊貴君。父皇對他究竟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先要滅了人全家,後又把人好端端的供在紫宸宮,折騰來折騰去圖得是什麼?齊貴君收養了六皇子,又會對自己和君父造成什麼影響?        


    李旭炎憂慮的皺眉,剛抬眼,就見六皇子拎著一個嶄新的書袋進了禦書房,將名貴的筆墨紙硯一一鋪開。        


    李旭炎走過去,指著他下顎的幾個青色淤痕,驚訝的問道,“六皇弟,你這是怎麼了?”才去了紫宸宮一天,這位皇弟就殺了四個人,虧他還以為對方是個天性懦弱的,可見以前是故意藏拙了。        


    之所以一夕之間暴露本性,怕是為了博得齊貴君的看重。然而從他受傷的下顎來看,齊貴君對他卻很不滿。        


    這就好。        


    高旻曾無數次的告訴他,遇見有心性有手段的人,千萬別因為感受到威脅就急著抹殺,那有可能導致他失去一個絕好的助力。最好的方式是先拉攏,拉攏不成再動手不遲。        


    現在的六皇子就很有拉攏的價值,無論他是否有才能,單他被齊貴君收養在膝下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齊貴君莫名其妙博得了父皇的看重和信任,這讓李旭炎覺得很不安。        


    李旭東捂住下顎搖頭,“沒什麼,被幾個刁奴傷到了。”        


    奴才再大膽又怎敢傷到皇子臉面?李旭炎顯然不信,歎息一聲後叮囑道,“日後若是有什麼難處,六皇弟只管來天宸宮找我和君父,我們不會對你置之不理。”        


    不會對我置之不理?那以前我受人磋磨的時候你們在哪裡?宮中那麼多失去母妃和君父的皇子,又有哪一個得到了高貴君的照拂?他就是這樣統率六宮的嗎?世人都贊高貴君慈善仁和,雍容大氣,文武雙全,然而在他看來也不過如此,連君父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李旭東一面裝作感激涕零的樣子,一面在心中嗤笑不已。        


    眾皇子和伴讀陸續到來,令他感覺到了巨大的差異。以前這些人連看也不屑看他一眼,如今卻湧上來熱情的打著招呼,只因為他被宮中唯二受寵的齊貴君收養,就算無緣大統,將來也能有個好前程。        


    也因為他大膽杖殺了幾個刁奴,讓皇帝看見了眾位皇子的尷尬處境,把內宮好生整頓了一番。他給大家帶來了福祉,自然在禦書房裡很受歡迎。        


    李旭炎也受人歡迎,但那些奉承討好都是假的。正是因為他的君父致使眾位皇子陷入眼下這等窘境,敢問他們如何對李旭炎喜歡的起來?說不準私下反把他恨進了骨子裡。        


    齊貴君一家被滅,境遇堪稱慘絕人寰,哪怕再受皇帝重視,依舊守著活寡,眾位皇子及其母妃君父實在對他嫉妒不起來。        


    李旭東感受著地位提升帶來的變化,心中卻絲毫沒有歡喜和得意。別人對他究竟是什麼看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君父會不會對他失望。他上課的時候更專心了,先生佈置的功課總是超額完成,記不住的文章反復背誦鑽研,直到了午休才堪堪放下書卷和毛筆。        


    眾位侍從拎著食盒魚貫而入,紫宸宮的侍從尤為引人矚目,蓋因他帶來的食盒實在是太大了,看上去很沉重的樣子。        


    “怎會這麼多?”李旭東驚訝的看著足有五層的食盒。        


    “這都是主人親手做得,說是殿下胃口極大,普通人的飯量怕是吃不飽。”侍從一邊笑言一邊把層層抽屜取出來擺放整齊,一股濃郁的香氣瞬間在空中彌漫,叫所有人都忍不住側目。        


    “君父還會下廚?”李旭東驚訝的睜大眼睛。君父看上去孱弱,實則非常強悍,他使鞭子的手法和力道非常精妙,他感受的出來。本以為這樣強悍的人,是不屑于庖丁之事的,卻沒料到他竟會親自為自己下廚。        


    李旭東歡喜極了,然後又覺得有些羞澀。他的飯量的確很大,是常人的好幾倍,也因為如此,他最害怕的懲罰是被宮人克扣飯食。到了紫宸宮,他不想被齊貴君看輕,所以努力讓自己節制,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齊貴君對自己的用心怕是比他想像的還要多。        


    這樣想著,李旭東覺得還沒吃就已經飽了,被巨大的幸福感撐飽了。        


    慢吞吞的,一口一口吃光所有食物,他舒心的直想歎氣,以往常常因為饑餓而手腳發軟,所以覺得下午的騎射課特別難熬,現在卻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        


    散了學,他迫不及待地奔回紫宸宮,看見站在書桌前擺弄幾塊硬紙板的人,連忙收住沉重的腳步。        


    那人沐浴在一束陽光中,白皙細膩的肌膚呈現一種幾近透明的色澤,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像霧氣一般消散,再也尋不見。        


    李旭東被這個想法驚住了,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恐慌。        


    “君父。”他急促的呼喚,只覺得喉頭哽塞的厲害。        


    “何事?”那人沒有抬頭,嗓音懶洋洋的,透出一股灑脫不羈的味道。        


    “我,先生佈置了功課,我有幾個問題弄不明白,君父能為我解惑嗎?”李旭東迅速掩藏起恐慌的神色,隨便找了個藉口搭話。        


    “拿來我看看。”周允晟這才放下紙板,在書桌上拂開一塊空白的地方。        


    李旭東將書攤開放在他面前,朝其中幾行文字點了點。周允晟稍微一瞥,似笑非笑的開口,“皇兒果真弄不明白?”        


    李旭東點頭。        


    “那為何昨晚我還看見你在冊子裡寫下了這篇文章的注釋?立意很新穎,見解很獨到。”        


    李旭東啞然,耳根子慢慢紅了。昨晚君父只瞥了他的文冊一眼,僅僅一眼,一息的時間都不到,竟然就已經把所有的內容看完並記下,君父的頭腦該是何等聰穎?如果沒有父皇的打壓,他又該是何等耀眼的存在?人人都說高貴君才華出眾,文武雙全,跟君父比起來怕什麼都不是!        


    李旭東想不明白那素未謀面的父皇為何會如此看重高貴君,反把君父殘害到這等地步。君父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過父皇有眼無珠才好,君父的特別只要他一個人知曉就夠了。        


    周允晟並不知道狼崽子對自己的崇拜已經達到了盲目的地步。他揪著狼崽子的耳朵問道,“在禦書房裡,先生問起來,你也說你什麼都弄不明白?”        


    李旭東不敢撒謊,遲疑的點了點頭。他的日子本來就難過,如果表現的才華出眾,也不知會被那些嬪妃侍君們利用壓榨到何種地步。他不想成為別人手中的工具。        


    但那是以前,齊貴君在他毫無價值的時候一眼就挑中他,並對他說出那樣美妙的話。即便齊貴君是偽裝的,即便日後發現他另有所圖,李旭東也認了。他現在反而擔心自己沒有足夠的利用價值,會被齊貴君拋棄。        


    周允晟放開他通紅的耳朵,叮囑道,“你原本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不用藏拙。我齊修傑雖然落魄了,護你一個卻是全無壓力。你記住,我齊修傑的兒子可以是惡人,也可以是聖人,卻絕不能是慫包。哪怕你表現的比李旭炎更優秀又如何,若是高旻父子容不下你,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他們。”        


    他的語氣十分雲淡風輕,卻讓李旭東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仿佛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讓他皺一皺眉頭。而他只在自己面前才會展現這份強勢,為得還是保護自己。李旭東歡喜的無以復加,拽住君父的衣擺用力點頭,眼眶微微泛紅。        


    “別做出這幅沒出息的樣子。回去把這篇文章抄寫一百遍,不抄完不許睡覺。日後真有疑惑了才能來問我,不准懂裝不懂,更不准不懂裝懂。”周允晟是按照帝王的規格來要求李旭東,自然十分嚴厲。        


    李旭東絲毫不覺得為難,攤開一張宣紙,誠懇的說道,“不如我現在就抄吧,抄三百遍,君父可以在一旁督促我。”他不想獨自回偏殿,只想一直一直待在君父身邊。        


    “乖。”周允晟對他的上進很滿意,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繼續擺弄紙板。        


    李旭東抄寫幾行便偷看君父一眼,抄寫幾行又偷看一眼,總覺得怎麼看也看不夠,抄到五十遍的時候,他放下毛筆稍作休息,湊到開始照著紙板剪裁布料的周允晟身邊,問道,“君父,你在做衣服?是給父皇的嗎?”話落眸色微微一暗,對所謂的父皇厭惡極了。        


    “他?他有那個命嗎?”周允晟嗤笑,彈了彈狼崽子的額頭說道,“這是給你的。等我做完你看看合不合適。”        


    身為一個要嫁人的哥兒,原來的齊修傑精通女紅,周允晟繼承了這項技能,想著既然把狼崽子養在身邊,該做的能做的總要都做到才好,唯有真心才能交換真心。        


    李旭東果然很感動,眨了眨濕潤的眼睛,摟住君父一隻胳膊不想放開了,到最後乾脆蜷在他腳邊,像只依戀主人的小狗崽。        


    周允晟笑了,覺得這孩子其實蠻可愛的,養了不虧。        


 64 7.7——7.8        


    7.7        


    六皇子養在齊貴君身邊不足一個月,蠟黃的肌膚就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以前與同齡的五皇子站在一起足足矮了他一個頭,現在則已經長到他耳際,想來再過一兩月便能齊平甚至趕超。        


    精氣神也變了,以往總縮著脖子垂著腦袋,怎麼看怎麼怯弱,現在則眸光閃亮,抬頭挺胸,英俊的五官長開些許,很有天潢貴胄的氣度。        


    李瑾天對諸位皇子重視起來,曾幾次駕臨禦書房考校皇子們的功課。讓所有人大感驚訝的是,六皇子的才學竟然絲毫不輸自小被贊神童的五皇子。無論李瑾天抽查哪本典籍,他都能倒背如流然後侃侃而談,那些一針見血的觀點每每讓李瑾天和先生有種耳目一新之感。        


    “皇上,六皇子委實是個可造之材。”走到殿外,先生欣慰的說道。        


    李瑾天點頭微笑,“還是齊貴君教導有方,他素來很會養孩子。”        


    齊貴君膝下無子,皇上這句話從何而來?先生略感奇怪的瞥了皇帝一眼。        


    李瑾天這才恍然意識到,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他擺擺手,步履沉重的離開,想著上一世被齊修傑教養的格外出眾的十二皇子,心中又是一陣尖銳的刺痛。能在狂風驟雨中撐起一個搖搖欲墜的帝國,十二皇子的才能怕是一點也不比五皇子和六皇子遜色。        


    他若是能活下來該多好……        


    李瑾天抹了把臉,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滿是悔意。        


    高旻得知六皇子在禦書房壓過五皇子的事,心裡怒氣勃發,即便忙著整頓軍隊,還是抽空回來一趟,親自教導下午的騎射課。        


    “手臂伸直,拇指扣緊,雙腳間距不要如此狹窄,不利於下盤穩定。”他一一調整六皇子的姿勢,指著百米開外的箭靶說道,“射吧。”        


    六皇子顯然被他嚴厲的態度鎮住了,滿頭都是冷汗,手指也在微微發抖,弓弦一松,箭矢只飛出幾十米就斜插在泥裡,竟是連箭靶都沒碰到。        


    旁邊有人竊笑,令六皇子羞得面紅耳赤,低垂著腦袋不敢去看高旻的表情。        


    高旻冷笑,旋即踱步離開,一聲低不可聞的“不過如此”鑽入六皇子的耳膜。六皇子卻沒有更感羞愧,反而勾著唇,眼裡沁出一絲殺氣。你就狂吧,早晚有一天我要一刀一刀活刮了你,以報當日毒殺君父,滅他滿門的血海深仇!        


    騎射課結束了,五皇子重新找回了自信,見六皇子蔫頭耷腦的,還特意跑過去安慰,說是可以求君父額外輔導他,讓他時常去天宸宮玩耍。這父子二人一個扮白臉一個扮紅臉,打一棒子再給一顆紅棗,籠絡人的手段倒是很嫺熟。        


    六皇子感激涕零的將五皇子送到校場門口,轉回通往紫宸宮的小徑後,臉色變得陰冷。雖然君父告訴他不必藏拙,但他知道自己若是太過優秀,必定會為君父招惹許多麻煩,這絕非他所願。他不想只受到君父的保護,而是想儘快強大起來,成為他的支柱。現在的他還很弱小,但早晚有一天,他會比任何人都強大,包括御座上的那個男人。他沒有資格擁有君父。        


    周允晟聽見狼崽子輕快的腳步聲,本來閒適的表情變得嚴肅,放下書卷沉聲詰問,“聽說你今日在高旻面前出了大醜?”        


    李旭東臉頰通紅的點頭。        


    “沒出息的東西,練了半個多月竟連百米外的靶心都射不中,你每天吃那麼多飯都吃到狗肚子裡去了?”周允晟走過去揪兒子耳朵。        


    李旭東臉上露出痛色,實則享受極了。他喜歡君父對他的斥責,甚至留戀他揪自己耳朵時的痛感和溫熱的指尖。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君父會罵他,會罰他,就代表君父是愛他的,重視他的。他為此感到很滿足。        


    周允晟不知道自己把兒子教成了一個抖m,放開他耳朵後甩袖道,“去演武場,我教你射箭。”        


    李旭東連忙屁顛屁顛的跟上。        


    “認真揣摩我的姿勢。”周允晟挑選了一張十石大弓,輕而易舉就拉至滿弦。把十石以斤兩換算,要將弓弦拉滿至少需要五六百斤的力量。這並非齊貴君第一次親身教導六皇子,但站立在演武場旁的侍衛們依然被駭住了。他們想像不出齊貴君看似孱弱的身體裡究竟蘊藏著怎樣可怕的力量。        


    然而他們早就被齊貴君收服,並不敢跑到皇帝跟前稟報。        


    李旭東用灼熱的目光盯著英姿颯爽的君父,只覺得他迷人極了,單單看一眼便覺得頭暈目眩。        


    周允晟鬆開弓弦,箭矢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哨聲,然後洞穿靶心,只留下寸許尾羽。        


    君父恐怕只拿出了三分實力,他的樣子太舉重若輕了。在李旭東的暗忖中,周允晟再次挽弓射箭,後一支箭矢恰恰釘在前一支箭矢的中心,將之劈成幾股。如此高超的箭術,說是百步穿楊也不為過。        


    侍衛們悚然,有些人見識過高貴君的箭術,當時佩服的五體投地,眼下與齊貴君一比根本算不得什麼。齊貴君此人簡直深不可測。        


    “君父好生厲害!”李旭東奔過去摟住他胳膊,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        


    “別光顧著拍馬屁,拿上你的弓射給我看看。”周允晟嫌棄的彈了彈狼崽子的額頭。        


    李旭東應諾,挑了一張最普通的牛角弓,將箭矢搭在弦上。        


    “站姿不對!”        


    周允晟走上前矯正,但接連矯正了好幾次,再退開時李旭東又會不知不覺做出錯誤的舉動。周允晟無法,只得從身後環住他,手把手的教導。        


    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單薄的布料將彼此的體溫傳導過來。李旭東渾身都開始發燙,連身體裡的血液都在咕咚咕咚的沸騰。他太喜歡這種毫無距離的接觸了,喜歡的甚至想將君父揉進骨血裡。        


    “別緊張,越是緊張越是無法瞄準。放鬆,跟隨我調節呼吸。”男人溫熱的鼻息拍打在耳垂和脖頸,令李旭東難耐不已。他試著調整了粗重的呼吸,但心臟的跳動卻越來越快。        


    恍惚間,這支箭射了出去,勉勉強強插在靶子邊緣。周允晟很不滿意,卻也知道一口氣吃不成大胖子,退開幾步拍了拍兒子的腦袋,勉力道,“不錯,有點進步。剛才的姿勢都記住了嗎?記住了就給我練,不射滿四白支箭不准休息,脫靶一箭便再加十箭,你們幾個負責監督。”        


    他轉臉看向幾名侍衛,命令道。        


    眾侍衛拱手應諾。        


    周允晟這才舉步離開。        


    失去了君父溫暖的擁抱,李旭東柔和的眉眼瞬間變得淩厲。他拿起君父用過的十石大弓,抬手就拉滿弓弦朝靶心射去,這支箭以銳不可當之勢破開了前一支箭,將它碎成齏粉。如此精准而兇猛的箭術,怕是絲毫不遜於他的君父。        


    幾名侍衛早已見怪不怪,紛紛低頭表示恭順。別看這位主兒在齊貴君跟前乖的像只狗崽子,私底下卻嗜血的很,惹怒了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且他今年才十三歲,竟然就能拉開十石強弓,還在自己君父面前藏拙,這父子兩個都不是普通人。有了這二人的存在,也不知高貴君和五皇子的風光能延續到幾時?        


    思及此處,本就被收服的侍衛們越發不敢背叛。        


    --------------        


    高旻如願以償的出征了,臨行時李瑾天親自將他送到城門外的十裡亭才依依不捨的回宮。        


    高旻剛抵達邊關不過幾日,就打贏了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捷報傳回京城,令所有朝臣都倍感振奮,連說皇上英明決斷,眼光獨到。        


    高旻在李瑾天的提攜下本就賢名在外,此時更是聲望高漲,大有與皇帝比肩的趨勢。李瑾天面上笑得和藹,轉回養心殿卻止不住的發怒、恐慌、坐立難安。        


    又是一年半載過去,高旻已經深入西夷內陸,大有搗毀西夷皇廷之態,軍隊被他統轄的上下一心,堅不可摧,使他的威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邊境,百姓只知道大燕有高將軍,卻不知道有皇帝,加之高將軍盛寵在身,幾名邊疆大吏紛紛向他投誠,表示會全力支持五皇子。        


    李瑾天還愛著高旻,卻再也不能信任他。相反,他不能再愛齊修傑,卻比任何人都要信任對方。        


    愛和信任究竟哪個重要?周允晟會用事實告訴你,信任遠比愛更為重要。一份感情的維繫靠得不是多麼濃厚的愛意,而是多麼穩固的信任。絕不會因外界干擾而動搖的信任才是堅守一份感情最強大的支撐。        


    原本的高旻正是憑藉這樣一份信任才能與李瑾天共用天下,但是現在,它已經完全被周允晟摧毀了。        


    李瑾天害怕高旻立下不世功勳後會動搖自己的皇位,所以秘密聯繫了軍中的心腹,讓他拖延糧草運送。糧草跟不上,這場戰役必敗無疑,唯有讓高旻品嘗到失敗的苦果,他才能知道待在自己身邊是多麼安全舒適。        


    周允晟得知消息後輕蔑一笑,暗忖昏君果然是昏君,即便亡國一次,依然把自己的私-欲看得比社稷更重要,寧願犧牲幾十萬大軍也要折斷高旻的翅膀。該讚歎他愛江山更愛美人嗎?        


    但是李瑾天失算了,因為高旻背後不僅有高家的支持,還有一個深情不悔的璃王在暗中相助。        


    7.8        


    糧草被西夷軍隊偷襲攔截了大半,剩下的都燒成了灰燼,李瑾天為了掃尾,竟連自己的心腹也一併除去,讓高旻完全懷疑不到他身上。        


    高旻離宮時就想著不滅了西夷絕不還朝,如今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剩下最後一步卻功虧於潰。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回京,接受朝臣的指責和李瑾天的寬恕,他怎麼甘心?        


    於是他寫了兩封信,一封給兄長,一封給最信任的璃王。        


    璃王與高朗會面過後相繼秘密離京,沿路籌措糧草送往邊關。因他二人位高權重,所過之處官衙無不大開綠燈,即便搬空了當地的糧倉,也未有一個官員敢於上稟。但他們不稟,李瑾天派出的專門監視高朗和璃王的暗探卻將此事秘密遞呈到御前。        


    李瑾天看過密報後渾身都在發抖。高旻有難,首先想到的人不是他,卻是璃王,且璃王為了他竟能不顧生死遠去邊關,可見用情至深。        


    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這二人沒有關係。沒有關係會甘願同生共死?沒有關係會冒著擅自離京的大罪前去救援?這也罷了,更讓他心驚的是高朗和璃王的能量。他們一路西去竟如同帝王巡遊一般,沒有任何一個官員敢於違抗他們的命令,要糧草就給糧草,要兵丁就給兵丁。這些人究竟將他置於何地?若是高朗和璃王意欲造反,他們怕是當場就會歸順。        


    李瑾天出離憤怒了,但在朝堂上卻表現的非常平靜。他知道,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是不能流露出絲毫異狀,從而讓高家和璃王警醒起來。        


    有了兄長和璃王的馳援,高旻終於踏平了西夷,班師回朝。此時,他在大燕的威望已經上漲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升鬥小民,談起高將軍無不盛讚不已,直言若非高將軍勇猛,哪來大燕的太平盛世。        


    原來我大燕的太平盛世竟全是依靠高旻得來的?李瑾天站在城樓頂端,微微低頭,用冠冕上的十二旒遮擋嘴角冰冷的笑容。        


    望不見盡頭的軍隊浩浩蕩蕩走來,揚起漫天的沙塵。高旻坐在駿馬上,一身甲胄散發出寒光。他抬頭仰望城樓,先是看向長高了些許的兒子,沖他颯爽一笑,這才看向帝王。        


    李瑾天招手,眼裡的溫柔寵溺一如既往。高旻忽然覺得安心了,也難得柔和了面色。        


    沒過幾天,朝堂上掀起了一股敦促帝王立君後和儲君的旋風。君後和儲君的人選不用想,定是高旻和五皇子無疑。        


         


    太監總管幫李瑾天整理成堆的奏摺,每一本奏摺都把高旻和五皇子誇到了天上去。仿佛這二人是神佛降世,特地來拯救大燕朝綱的,帝王得此二人輔佐實乃僥天之幸。        


    “好好好,連朕這個皇位竟也是因為納了高旻才得來的。好得很!”李瑾天將奏摺狠狠扔出去,眼睛赤紅一片。        


    太監總管低垂著腦袋,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李瑾天胸膛劇烈起伏了片刻,竟奇異的平靜下來,親手撿起奏摺拍打乾淨,徐徐道,“罷了,既然是眾望所歸,那便立高貴君為君後吧,著欽天監挑一個好日子。”至於立儲之事,能拖幾時是幾時。他很喜歡五皇子沒錯,但只要一想到五皇子身後站著高家,他就覺得膈應。        


    太監總管應諾,捧著他草草寫就的手諭往欽天監去了。        


    ------------------        


    禦書房內,李旭炎成了眾人爭相討好的對象。他的伴讀乃高朗的嫡次子高念,此刻也被人捧到了天上。        


    “我小叔是大燕第一猛將,若沒有他,邊境的百姓焉能過上現在的安穩日子。小叔立下不世功勳,自然該享受無上尊榮。他在邊關過得是怎樣艱苦的生活你們肯定無法想像,不似某些叛黨餘孽,于國於家毫無益處,竟也活得如此安逸。要我說,早該將他斬了才是,免得浪費糧食。”        


    “你所說的叛黨餘孽是指誰?”陰冷的嗓音忽然從門口傳來,高念還來不及轉頭就被人揪住髮髻狠狠往桌上撞,接連撞了數十下,當即七竅流血,昏迷不醒。        


    五皇子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使人上前阻攔,禦書房裡頓時亂成一團。        


    最終,高念被打成重傷,讓高家的僕役用一塊木板抬了回去,也不知醒來會不會留下後遺症。高朗的正君哭哭啼啼跑到天宸宮告狀,非要為兒子討回公道。        


    因為李瑾天對紫宸宮格外優待的緣故,高旻不敢擅專,也存了幾分抹黑打壓齊修傑和六皇子的心思,匆匆尋到養心殿求見。        


    六皇子的地位僅次於五皇子,禁宮侍衛不敢拿他如何,便乾脆將人好生送回紫宸宮,讓上頭的幾位主子去較勁。        


    李瑾天從高旻處得知此事,傳喚太醫詢問了高念的傷情,得知非常嚴重,立即起駕前往紫宸宮。這表面華麗內中冷寂的宮殿,他已經許久沒來了,走到宮門前竟有些膽怯。他活了兩輩子,最對不起的人不是高旻,而是齊修傑,偏偏錯付了真心,再也收不回來。        


    所以他敢於面對任何人,除了齊修傑。        


    擺手示意宮人們不要通傳,他走得很緩慢,很猶豫,終於走到門口卻站住了,遲遲沒有邁步。        


    屋內傳來六皇子委屈的聲音,“君父,孩兒知錯了,但孩兒實在是忍不住。父皇都寬恕了你的死罪,那高念一個小兒,憑什麼開口閉口就要斬你?”        


    齊修傑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世間再沒有什麼能讓他動容,“憑什麼?自然憑他姓高。”        


    “姓高又如何?我還姓李。”六皇子越發委屈。        


    齊修傑輕輕笑了,歎息道,“傻孩子,你以為你的姓氏很尊貴?那是以前,不是現在。莫說你動不得高家人,就算你父皇也一樣動不得。”        


    “連父皇也動不得?怎會?”六皇子顯然不信。        


    齊修傑耐心解釋,“高朗把持著朝政,高貴君把持著軍隊,宮內宮外俱在高家人的掌控之中。高貴君要我們生便生,要我們死便死,還能死得悄無聲息不明不白,不然你以為我這破敗的沒幾年可活的身體是誰造成的?高念沒有皇室血脈,但他姓高,單只這一點便能壓你一頭。”        


    六皇子仿佛被嚇住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問道,“君父,那這大燕還是我李家的大燕嗎?”        


    “現在是,未來誰知道呢?”齊修傑長歎一聲,叮囑道,“這樣的話,日後不許再說。等會兒你主動跪到養心殿前去請罪,不要讓你父皇為難。”        


    六皇子不甘不願的答應一聲,咕噥道,“也不知父皇究竟是怎麼想的。”        


    聽到這裡,李瑾天狼狽遁走。原來他所處的危局竟已到了連偏居深宮不問世事的齊修傑也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步,那朝臣們怎麼想?        


    李瑾天憶起一本本敦促自己立後立儲的奏摺,心臟一陣緊縮。朝臣們自然是偏向高旻父子的,他們哪裡還記得自己才是大燕真正的主宰!一股戾氣從幽深的眼眸內瀉出,令他腳步越發湍急。        


    等人走遠了,齊修傑摸了摸狼崽子的腦袋,笑贊,“打得好,不過手段有些簡單粗暴。殺人的最高境界不是血肉橫飛,而是刀劍無影。有千百種弄死他又不惹人注意的方法,你何苦髒了自己的手。”        


    李旭東摟住君父勁瘦的腰,陰狠道,“可是孩兒無法容忍任何人對您不敬,必要親手了結了他才能甘心。”        


    “乖。”周允晟朗聲而笑,旋即讓侍從找來一捆荊棘,心疼萬分的讓狼崽子背上。        


    六皇子跪在養心殿前負荊請罪。高旻不但不聞不問,還在他膝下也墊了一捆荊棘,命令他必須跪到翌日午時。眼看六皇子的膝蓋骨已經廢了,高旻這才發話讓他回去。所幸高念命大,竟然醒過來了,除了頭暈嘔吐未見其他病症,高家這才甘休。否則任憑六皇子是天潢貴胄,也必要讓他償命。        


    李瑾天將六皇子喚進禦書房狠狠斥責了一番,還額外罰他禁足半年,實則心裡壓根沒有絲毫怒氣,反而心疼的厲害。本來他對五、六皇子都是一樣的喜愛,甚至愛五皇子還要多一些,但經過這件事,六皇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卻遠遠超過了五皇子。        


    六皇子沒有強勢的母族,為人十分謙和有禮且孝心可嘉,更重要的是他的才能還略勝五皇子一籌,怎麼看都更適合繼承大燕的皇位。現在的問題是他的膝蓋骨究竟傷到什麼程度,若是讓高旻弄成了廢人,那大燕還能指望誰?十二皇子因高家父子而亡,六皇子又因高家父子而廢,其餘皇子因為疏于管教完全沒有天潢貴胄的氣度,絕撐不起一片江山社稷。難道我大燕未來果真要改姓高嗎?        


    不!這種事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心中有了決斷,他便把立儲之事往後拖了拖,對高旻的說辭是害怕將五皇子置於風口浪尖,不若把其他幾位皇子當成磨刀石,讓他歷練幾年。        


    高旻被李瑾天毫無底限的縱容感動,徹底放下心防,竟對此不疑有他,規勸兄長莫要再煽動朝臣上表。喧鬧的朝堂終於安靜了,也讓李瑾天對高家的不滿達到了極限。        


    李旭東剛被侍從抬到宮門口,就見君父背手站在廊下,俊美無儔的臉龐籠罩著一層鋒銳的殺意。        


    親手把狼崽子抱回內殿,他拿出調製好的頂級傷藥,輕輕塗抹在血肉模糊的膝蓋上,雲淡風輕的開口,“我兒放心,這點小傷不礙事,一兩月就能好全。我本來並不打算插手太多,讓他們自個兒去玩耍,他們卻偏偏要欺到我兒頭上。也罷,君父這便毀了高旻和李旭炎為我兒出氣。知道世界上最令人絕望的事是什麼嗎?不是家破人亡,也不是眾叛親離,而是本以為自己站在了世界的巔峰,卻忽然被推入萬丈深淵。君父必要讓這父子二人好生品嘗粉身碎骨的滋味兒。”        


    君父在擔心我呢。君父要為我報仇。君父這麼溫和的人,竟然因為我動了真怒。一個又一個幸福無比的念頭佔據了李旭東的腦海,讓他除了唯唯應諾,再也做不出別的回應。        


    至於君父要如何毀了聲勢如日中天的高家父子,他絲毫也不關心,更不會懷疑君父的能力。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大家對攻受和劇情存在很大爭議,我在這裡解釋一下我是怎麼想的。        


    我的觀點是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壞人身上有閃光點,好人心裡也有小陰暗,而世界上也不存在絕對的正義和公平。你們看文的時候覺得壞人並不太壞,主角也並不太好,那不是你們的錯覺,是我的觀念在文中的投影。        


    我在文案裡說過,主角不是一個好人,當然他也不是壞人,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從自己的利益出發,為了活命。你們從他的角度看問題會覺得他這樣做沒有錯,但從配角的角度看,又會得出相反的結論。這大概因為我筆下的人物向來沒有絕對的壞的冒黑水的壞人。        


    我安排劇情的時候都是根據人物的性格特點,出身背景和時代背景做依據,不會為了主角特地去抹黑誰。我自己認為,所有人物的舉動以他們的立場來看,都是合情合理的,這也是為什麼大家會存在爭議的原因吧。從這人的立場看,他好像沒做錯什麼,從那人的立場來看,他好像也沒做錯什麼,諸如此類。        


    不過我這篇文是以周允晟為主角,是他的故事,不是配角的故事,所以我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每個故事裡難免會有配角,炮灰這一類的角色,他們的待遇的確很不公平,但誰讓他們本身就是領便當的角色呢。        


    說到底,我這篇文本身也不是正義戰勝邪惡,好人打倒壞人的文。周允晟本身就不是一個好人,為了活命,這牲口什麼都幹得出來,你們對他的三觀不要抱太大希望。而且寫到這裡,其實並不是每一個故事都與打臉有關,我個人感覺這篇文如果叫《洗白小能手》的話會更合適。但改名字很麻煩,你們也看習慣了,所以就維持現狀吧。        


    我寫文只為了圖個樂呵,你們也看個樂呵,不要太較真了,心累。畢竟故事只是故事。好了,祝大家生活愉快,麼麼噠!        


           


 65 7.9——7.10        


    7.9        


    天宸宮內,高旻正在演武場上練劍,他的貼身侍從見茶杯茶壺俱已空空如也,便轉回偏殿去重新沖泡。        


    在博古架上找到君後最愛喝的六安瓜片,他踮起腳尖將茶罐取下,卻發現掌心有些膈。他不動聲色的環顧四周,見此時無人,迅速將粘在罐底的異物取出。        


    這是一張折疊成小方塊的宣紙,其上只有五個蠅頭小字——誘高旻歸家。        


    這事倒是好辦的很。侍從大舒口氣,將宣紙揉成一團扔進燃燒的爐子裡。        


    回到演武場,他揚了揚手中的茶壺,示意主子稍微休息一下。高旻也累了,將劍收回劍鞘,一邊抹汗一邊走過去。        


    “主子,上回奴才出宮採買,碰見老太君身邊的馬嬤嬤,她說家裡的槐花開了一大片,又香又好看。主子可還記得,咱們小時候最喜歡爬到樹上幫老太君摘槐花。”侍從輕聲開口。        


    高旻臉上露出追憶的神色,笑道,“當然記得。摘下的槐花本君從來不肯讓老太君久放,必要親眼看著她剁碎攪拌調味,做成槐花包子放進蒸籠裡才甘休。老太君做的槐花包子連禦廚都比不上。”        


    侍從吸溜一下口水,用力點頭。        


    高旻好笑的看他一眼,甩袖道,“本君的饞蟲竟也被你勾起來了。罷,回宮收拾東西,咱們歸家。”        


    侍從忙不迭的應諾,正舉步要走,又被叫住,“去禦書房把炎兒接回來,他許久未見舅舅和外祖了。”        


    因李瑾天的縱容,高旻竟絲毫未曾想過要將此事回稟,帶著兒子就微服出宮去了。直到下午,李瑾天才收到暗探送來的密報。        


    “你親眼看見璃王也進了高家?”        


    暗探點頭。        


    “他們都在幹些什麼?”李瑾天表情和語氣都很平靜,置於禦桌上的手背卻浮起一條條青筋。        


    “奴才不知。”暗探將頭壓得更低。        


    “你不知?朕花了這麼多心血栽培你們,你們竟連這點小事也辦不了?”        


    “回皇上,高家圈養著一群死士,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在周圍巡查。奴才怕被發現便不敢靠近。”        


    死士?自古以來只有帝王才能圈養死士,高家算什麼東西?是了,現在的高家和帝王之家又有何區別?與掌握在高旻手中的百萬私兵比起來,區區一群死士簡直不值一提。        


    李瑾天沒有發怒,反而笑出了聲,笑自己愚蠢。當年的齊家號稱大燕第一門閥,被抄滅時家中卻只養了幾十個護院和一百來個僕役。這樣的家族也能算得上第一門閥?那高家算什麼?        


    果真是自己養虎為患了!李瑾天一時懊悔當年滅掉齊家的決策,一時又想像高旻和璃王在高家偷情的畫面,腦袋劇痛無比。        


    他用力按揉太陽穴,等一**劇痛稍微緩解了才沉聲開口,“你們繼續在遠處盯著,不要鬆懈。對了,六皇子的傷勢如何?”        


    罰六皇子禁足半年,李瑾天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是讓他暫避高家父子的鋒芒,二是讓他好生養傷。        


    暗探拱手道,“您秘密派去的太醫日前剛回稟,說六皇子的傷勢已無大礙,只需將養兩月便能大安。”        


    “朕讓太醫帶給齊貴君的話,他可理解?”李瑾天緊張起來。他不想六皇子太過引人注目,便命齊修傑對外宣稱六皇子膝蓋骨廢了,日後怕是不能做劇烈運動。一個不良于行的皇子總不會礙了高家的眼,從而讓他們暗施毒手。        


    李瑾天不得不承認,齊修傑說得對,即便是他,現在也動不了高家。他能忍耐高家的囂張跋扈,卻不能忍耐齊修傑的誤解。他害怕齊修傑會認為自己此舉是在抹殺六皇子的前途,畢竟他對高旻父子毫無節制的縱容已經眾所周知。        


    “齊貴君說只要是您的旨意,他和六皇子無不遵從。”        


    聽了這話,李瑾天眼眶濕熱,暗暗忖道:是了,兩世以來,修傑對朕總是萬般恭順的。他怎麼會對朕心存怨恨和誤解?朕真是想多了。若朕重生後沒有失去那段記憶,若朕愛的人依然是修傑,現在過得該是怎樣美滿的日子?        


    思及此處,李瑾天忽然覺得精疲力盡,擺手遣退暗探,將自己隱藏在紗帳的陰影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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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旻在外征戰了兩三年,早已無法忍耐深宮的拘束,得了空就帶著兒子微服遊玩,卻每每都會遇見璃王。他知道璃王對自己用情至深,也感謝他接連兩世的照拂,所以並未拒絕他的陪伴,反而讓兒子多多與之親近。        


    璃王位高權重,是兒子的一大臂助。        


    在原本的命運軌跡中,他與璃王的親近只會讓李瑾天拈酸吃醋從而對他更好,但現在已對他完全失去信任的李瑾天正一步一步走向黑化。        


    收到密報後,李瑾天從最初的怒火暗生到現在的麻木不仁,心態的轉變已瀕臨十分危險的邊緣,只需再推一把,就能讓他徹底失去理智。        


    而這一把究竟該怎麼推,周允晟從一開始就已經布好了局,若高旻不來對付他,這一步棋可用可不用,但高旻對齊修傑早已恨之入骨,顯然是不能善了。        


    這日高旻去了軍營,禦書房又正值休沐,李旭炎便留在養心殿陪伴父皇。午時一刻,侍從在偏殿擺好禦膳,恭請兩位主子。        


    “最近彌羅國又進貢了許多楊梅?”李旭炎指著一盤鮮紅欲滴的楊梅問道。        


    “是,進貢了兩筐,你喜歡待會兒便拿一筐回去。”李瑾天笑得和藹。        


    “皇叔也喜歡,不如也送他一些?”        


    “你有心了。”李瑾天笑容不變,眸中卻暗藏冷意。        


    五皇子喟歎道,“皇叔平日對孩兒頗多照顧,孩兒自然要投桃報李。”他心知父皇與皇叔的感情非常要好,所以言語間並無避諱。        


    “嗯,那待會兒你使人送去吧。”李瑾天握緊筷子,勸道,“快吃,菜該涼了。”        


    五皇子點頭,夾了一顆楊梅放進碗碟,對侍從吩咐道,“拿一壺醬油過來。”        


    侍從連忙遞上醬油,卻見他澆淋在楊梅上,用筷子稍微拌了拌就放入嘴裡,表情非常享受。這種吃法是璃王的獨創。        


    李瑾天曾覺得好奇嘗試過一次,酸、甜、鹹、澀,各種滋味在舌尖爆開,差點沒讓他當場嘔吐。        


    他擰眉,定定看著對面的少年。        


    恰在這時,太監總管調侃道,“五皇子這吃法是跟璃王殿下學得吧?您兩不但口味相近,連眉眼也越長越像,大略一看竟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說外甥像舅,這話放在叔侄身上也同樣適用。”        


    五皇子但笑不語,沒察覺這話中另有玄機。他與璃王本就有血緣關係,長得像有什麼好奇怪的。        


    但李瑾天就想的有些多了。他連高旻和璃王什麼時候勾搭上的都查不出來,心裡委實不安。若二人早在入宮前就已勾結了呢?高旻入宮時太后還未過世,璃王深受太后寵愛,經常出入宮闈探看,兩人要秘密相約可是容易得很。        


    李瑾天心下大駭,差點把手中的筷子都折斷。若五皇子不是朕的種,那高旻和璃王的確有理由暗殺朕,因為朕阻礙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團圓。難怪高旻會說‘我們終於等到今日了’,難怪!        


    最關鍵的一環扣上,李瑾天自覺什麼都想通了。他五臟六腑都在燃燒,差點沒痛呼出聲。太監總管察覺異狀,連忙上前詢問。        


    “朕無事,最近南邊的越族人又鬧起來,害得朕夜夜不能安寢。”他勉力擺手。        


    五皇子走過去幫他拍打脊背,安慰道,“父皇不用著急,君父已經在籌備攻打越人的事宜。有君父在,他們翻不出大浪。”        


    李瑾天聽了這話不但沒感到寬慰,連靈魂都燒灼起來。他狀似贊同的點頭,遣走五皇子後召來暗探。        


    “拿一滴五皇子的血來。”        


    這命令頗有些詭異,但暗探並未多問,片刻後取來一滴血呈到御前。        


    李瑾天遣退暗探,將血滴入早已備好的一碗清水中,旋即咬破指尖滴入自己的血。兩滴血珠在碗底相遇,直過了許久也不見融合,反而漸漸在水中化成淡紅的霧,最終消散。        


    李瑾天終於死心了,抬手掀翻禦桌,癲狂的笑起來,笑完又放聲痛哭。他不敢相信自己拿生命去熱愛的人竟是一個騙子,精心栽培的皇兒竟是一個野種。那高旻上輩子為何要陪自己一塊兒死?是了,璃王在分別時曾提議讓高旻與他一起逃好引開追兵,是自己堅決要高旻留下。        


    那時,他們本打算一塊兒遠走高飛的吧?是自己壞了他們的好事。        


    越想越覺得合理,越想越覺得憤怒,李瑾天赤紅著眼沖出養心殿,憑直覺來到紫宸宮。        


    齊修傑正站在書桌後繪畫,六皇子依偎在他身邊,眷戀的摟著他的胳膊,蹭著他的肩膀,仿佛一刻也離不開君父。六皇子又長高了,五官越發俊偉不凡,依稀可見李瑾天年少時的影子。        


    如此溫馨的畫面卻只讓李瑾天的腳步停頓了一瞬。他走過去踹翻書桌,把齊修傑扛起來,大步朝內殿走,嗓音嘶啞,“所有人都給朕滾!”        


    李旭東怎麼能走?他正要跟進去,卻見君父微微擺手,表情頗有些漫不經心,仿佛暴怒中的李瑾天只是個跳樑小丑,對他造成不了任何傷害。        


    李旭東咬了咬牙,沒有再跟進去。        


    7.10        


    李瑾天將周允晟扔到榻上,俯身壓上去,正準備撕扯衣服的時候卻定住了,眼神變得恍惚。周允晟推開他,坐到床邊的矮凳上。        


    李瑾天目無焦距,動作卻不停,抱住一團被子又撕又扯又咬,旋即壓在上面猛烈拱動,喉頭溢出一聲聲低吼,其醜態像只發-情的公狗。        


    周允晟好整以暇的看了片刻,舉步走出內室。        


    李旭東等候在外間,耳膜被李瑾天的嘶吼聲刺痛,緩緩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胸中殺氣暴漲。恰在這時,房門開了,看見漫步而出毫髮無傷的君父,他眼中赤紅的血色瞬間消退的一乾二淨。        


    “君父你無事?”        


    周允晟不答,盯著他手中的匕首質問,“你想幹嘛?弑君?你這蠢貨,這麼多年白教了……”        


    話沒說完,他已經被李旭東緊緊抱入懷中。少年今年才15歲,卻已經長得跟他一般高了,下顎扣在他頸窩裡,微刺的胡渣令他感覺癢的難受。但他卻並不忍心推開少年,這畢竟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        


    “君父你無事?”李旭東再次確認一遍,聽見房內不斷傳來的交--聲,疑惑道,“那父皇是在作甚?”        


    “做白日夢。”周允晟冷笑。        


    李旭東不再追問,緩緩傾訴道,“君父,父皇他憑什麼許久沒來,一來就如此對你?他只是把你當做泄-欲的工具,或是懲罰高旻的媒介,他根本不愛你。君父,你也不要再愛他,他縱容高旻給你下毒,指使高朗滅了齊家,還想連你也一併賜死,你應該恨他。君父,你別傷心,因為你還有我,我會永遠待在你身邊,孝順你,保護你,變得強大然後為你報仇。我會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你掌心,讓你快樂無憂。君父,我們除了彼此,不要在意任何人好嗎?君父?”        


    他沙啞的嗓音中帶上了迫切和懇求,他受不了任何人意欲將他的君父奪走。        


    周允晟無奈的摸了摸他臉頰,笑道,“自然,在這禁宮裡,我在乎的人永遠只有你一個。至於李瑾天,我不會恨他,恨也是需要花費精力的。”        


         


    李旭東放心了,反握住他的手,緊貼著自己的臉頰磨蹭,像只需要主人愛撫的小狗。        


    周允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推開他訓斥道,“李瑾天傷不了我分毫,下次再發生這種事,你只管在外等待,莫要衝動。若是在紫宸宮內捅死了他,又得讓我花費一番大力氣善後。”        


    李旭東連連點頭,模樣乖巧,哪還有之前的暴戾嗜血。        


    這孩子非常孝順,養了確實不虧,只一點不好,就是太粘人了。看見再次貼上來抱緊自己的狼崽子,周允晟無奈極了。        


    傍晚,李瑾天從睡夢中醒來,就見齊修傑捧著一套龍袍跪在床邊,臉色蒼白,嘴唇乾裂,看上去十分虛弱。李瑾天愣了愣,腦海中不可遏制的浮現許多畫面。暴怒中,他撕扯著齊修傑的衣服,咬他,掐他,然後粗魯的貫-穿他。        


    那不是一場歡-愛,而是一場暴行。        


    但是眼前這人對自己卻沒有絲毫怨恨,反而強撐著病體等著伺候自己更衣。李瑾天抹臉,羞愧的無地自容,卻又隱隱覺得心虛,認為自己背叛了高旻。        


    都到了這等地步,自己想的念的卻還是高旻,簡直無可救藥。在深深的自我厭棄中,李瑾天迅速穿好衣服狼狽逃走,隨後賞了紫宸宮許多寶物。        


    李瑾天壓下此事,並不敢讓高旻知曉,如此過了半個多月,高旻正式向他提出要發兵南越。李瑾天表面上答應,背地裡卻接連佈局。他一面讓14歲以上的皇子去各部輪值,一面在軍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以圖削弱高家和璃王的勢力,當然還有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也同時在暗中進行。        


    高旻出征的前一天,高家傳來消息,老太君得了急症,驟然離世。按照規矩,家中直系長輩去世,在朝為官者需丁憂三年。        


    高朗為此連夜入宮求見高旻。        


    “你是說讓皇上奪情,免了你三年丁憂?”高旻皺眉。        


    “不但讓他奪我的情,還有你,你出征南越之事萬萬不能耽誤。我高家好不容易掙來如此大好的局面,這一丁憂三年全都毀了。皇上不但對你特殊,對齊家餘孽和六皇子同樣不錯,誰知道三年後他們會不會複起,會不會危及你和炎兒的地位。”高朗憂心匆匆的開口。        


    “我已接連廢了齊修傑和六皇子,他們翻不出浪來。兄長,老太君對你我二人向來呵護有加,她去世了,我們怎能因為權-欲而罔顧孝道?奪情的事你無需再說,我絕不會向皇上開口。皇上對我和皇兒的感情你不是不知道,所以完全可以免除那些無謂的顧慮。”高旻不以為意的擺手。        


    高朗沉思片刻,只得點頭。        


    二人剛分開不久,密探就已經把他們的談話內容遞到御前。李瑾天看了一眼,輕蔑的笑了。當初齊家老祖過世,齊家在朝為官者統共二十多人,在一天之內相繼遞摺子丁憂,有哪個會像高朗這般戀權?果然是心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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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宮。        


    周允晟聽說高家老太君過世的消息就知道李瑾天已經動手了。他目前動不了高家,便借著這三年慢慢削弱瓦解高家的勢力,正如當初對付齊家那般。這就是朝堂,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朝臣們的生死全在帝王的一念之間。        


    再過一陣就可以向李瑾天提出收殮齊家人屍骨的事。齊家人盡皆被高朗斬殺,屍骨隨意丟棄在城郊的亂葬崗,要全部找齊恐怕很不容易。但再不容易,只要是齊修傑的心願,周允晟都會為他完成。        


    思忖間,李旭東背著弓箭滿頭大汗的走進來,抱住君父的腰,腦袋磕在他肩頭磨蹭。        


    “一邊兒去,滿身的臭汗。”小崽子得了肌膚饑渴症,得治。        


    “君父,我想你了。”少年已到了變聲期,嗓音十分粗噶。        


    “只去了演武場兩個時辰就想我,你還沒斷奶嗎?”周允晟被氣笑了。        


    當然會想,只離開一息都會想。李旭東不答,嘴唇悄悄拂過君父的耳垂。周允晟拍開他,正色道,“聽說李瑾天讓諸皇子入朝參政。六部中你打算去哪個部?”        


    “我想去吏部或是戶部。”        


    “權和錢,你就只能想到這兩點嗎?”        


    “那君父的意思是?”        


    “去出征南越。”        


    李旭東沉默了,顯得很是不甘願。他不想離開君父身邊。        


    周允晟如何看不出他的小心思,解釋道,“實權、人脈、金錢,這些雖然能鞏固你在朝堂上的地位,卻不能讓你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都說文人造反三年不成,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成?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兵權。槍桿子在誰手裡,誰才有坐擁江山的資格。”        


    不等李旭東回答,他繼續道,“別告訴我你不想當皇帝。如果那個位置不是你坐,而是李旭炎,你知道咱們父子兩會是什麼下場嗎?高旻對齊家,對我,早已經恨之入骨,現在李瑾天還活著,他不會動我們,等哪天李瑾天死了,他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我。你以為咱兩成了廢人他就能安心?換做是你,你想想若是不斬草除根的話你能不能安心。”        


    李旭東當然不能安心,但是把君父一個人留在京城他更不能安心。他眼眶急的通紅,卻知道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他曾說過要保護君父,成為君父的支柱,現在是該奮起了。        


    “君父,我去南越,我一定為你打下一片江山回來。你在京城也要當心。”李旭東緊緊抱住青年,赤紅的眼珠裡遍佈殺意,對高旻父子的殺意,甚至對李瑾天的殺意。若非這三人逼迫,君父哪會活得如此艱難。        


    諸位皇子有的要求去戶部,有的要求去吏部,有的要求去禮部,總之哪個部門實權大,便都想往裡鑽。李旭炎理所當然入了戶部,其餘皇子各自遂願,唯獨六皇子提出要跟隨軍隊去南越歷練,倒是把李瑾天難住了。        


    高旻得知消息後輕蔑一笑。一個不良於行的廢人,還上趕著去戰場送死,六皇子實在是熱血過頭了。不過這對他來說卻是一件好事。戰場上刀劍無眼,派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六皇子簡直易如反掌。六皇子死了,齊修傑這輩子還有什麼指望?他上輩子嘗過的痛苦,這輩子定要齊修傑也一一嘗遍。        


    話說回來,當初李瑾天赦免了齊修傑的死罪反倒是件好事,一刀了結他實在是便宜他了。        


    如此,高旻不但未曾反對,還敦促李瑾天快點答應,同時把重傷痊癒的高念也塞進了征討南越的隊伍中,好讓他攢點軍功回來。        


    李瑾天將六皇子喚到書房長談了一個時辰,當晚就准了他的請願。這場仗一打就打了足足三年,三年裡高家的黨羽相繼被剪除,璃王也牽連進江淮鹽稅一案,被免除了職務,一直盛寵不衰的五皇子接連犯錯,被李瑾天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訓斥,聲望大減。        


    反倒是平時不顯山露水的七皇子漸漸展露才華,走到人前。        


           


 66 7.11——7.12        


    7.11        


    李旭東天生就是打仗的料。 他的暴戾嗜血在戰場上得到了完全的釋放,同時還沒有皇子的嬌貴,甚至比出身最貧寒的士兵還能忍饑挨餓,吃苦耐勞。        


    從監軍到先鋒大將再到統帥,他只花了短短兩年時間,並在軍隊中樹立了至高的威望。反觀高念,則成了他博取士兵好感的陪襯物,神助攻。高念不能文不能武,偏偏嘴皮子厲害愛吹噓,最大的嗜好就是搶奪別人軍功。別人在前線殺敵,他躲在後方發抖,別人浴血回來,他立即提刀上前收割死屍的人頭拿去領功,時日久了弄得天怒人怨。        


    然而他姓高,誰又能拿他如何?旁人嘴上不說,對高旻卻少了許多恭敬和仰慕,再不把他當做大燕的戰神看待。        


    在李旭東掌握了南境八十萬大軍的同時,李瑾天也瓦解了高旻的百萬軍隊並分割成幾股,陸續將人脈送到六皇子身邊。        


    經過三年考察,毫無疑問,六皇子才是他心目中最合適的下一任帝王。在京中鬧騰的幾位皇子不過是他豎起的幾面擋箭牌,之前重用過的八皇子、九皇子接連被高家人暗害,如今看似風光的七皇子也面臨被群臣彈劾繼而圈禁的下場,唯有六皇子因為山高路遠戰事緊要,避過了一劫。        


    沒法光明正大的除掉六皇子,高旻就授意自己在南境的心腹暗殺對方,三年裡頻頻動作,卻無一次成功。李瑾天對此一清二楚,卻沒辦法與高旻徹底撕破臉皮。他想著等高家倒了,高旻也就安分了,會好好待在他身邊與他過日子,就像齊修傑那樣。        


    所以他引而不發,只是加派了許多人手去保護六皇子。        


    李旭東大馬金刀的坐在營帳內,一名長相格外清秀的軍醫正準備拆開他背部的繃帶查看傷口。        


    “你剛沐浴?”李旭東鼻頭微動。        


    軍醫把腦袋壓得極低,悶聲答是。        


    “你身上總有一股很幽遠淡雅的清香,你自己知曉嗎?”李旭東如今剛滿十八,身高卻足有八尺三寸,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和健碩有力的肌肉隱在半敞開的內衫中,俊偉不凡的容貌和嚴酷冷冽的氣質為他增添了無限魅力。        


    他稍微湊近,去嗅軍醫裸-露在外的雪白脖頸,表情似乎很陶醉。        


    軍醫嚇了一跳,連忙用手捂住頸窩,臉頰浮起兩團酡紅,本就清秀的五官目下竟帶上了幾分豔色。都說當兵滿三年,母豬賽貂蟬,軍醫因為容貌問題沒少被軍士們調戲。        


    李旭東低沉的笑了,擒住他胳膊歎道,“你捂什麼,上次你沐浴的時候本帥已經看見了。”        


    軍醫瞪圓眼睛,表情驚恐。        


    李旭東嗓音變得越發沙啞低沉,“你故意引本帥去你營帳拿藥,不正是為了讓本帥看你脖子後的朱砂痣嗎?本帥不是那等思想狹隘之人,同樣是哥兒,高旻能上陣殺敵,你為何不能治病救人?”        


    軍醫暗淡的眼眸瞬間亮起,感激不盡的看向他,見他伸手去摸自己頸窩裡的朱砂痣,竟忘了掙扎反抗。        


    李旭東掀掉那層假皮,緩緩摩挲豔紅的朱砂,歎息道,“高旻給你多少好處讓你來勾引本帥?是不是還打算從本帥這裡盜取軍情出賣給越族,好叫本帥死在南境?連國家和百姓的安危都棄之不顧,高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大燕的守護神麼?笑話。”        


    不等軍醫掙扎,他五指一併就掐斷了對方脖子,將印有朱砂痣的皮膚撕扯下來,扔進火盆裡燒成灰燼。長在哪裡不好偏要長在頸窩。        


    他的面色逐漸由陰冷變成追憶和溫柔。君父的朱砂痣也長在頸窩裡,小小的,紅紅的,非常可愛。很多次,當他從身後抱住對方的時候,都忍不住要湊過去吸允,舔舐,啃咬。十五歲那年,單只這樣想想,他就激動的一晚上沒能睡著,□□那處整整硬-挺了好幾個時辰,讓他既感到難受,又興奮地無法克制。        


    快了,再過不久,君父就是我的了。他志在必得的一笑,旋即扯開紗布,將一壇烈酒傾倒在皮肉外翻的傷口上。        


    兩名侍衛走進來,熟練的將屍體拖出去處理。        


    翌日戰鼓照常擂響,李旭東一路殺入南越大軍,直取敵方主帥的人頭,察覺腦後傳來破空聲,他揮刀格擋,將一支冷箭劈成兩半,然後看向不遠處表情驚詫,還維持著射箭姿勢的高念。        


    探子暗殺不成就親自上陣嗎?也難為這膽小鬼了。        


    李旭東輕蔑一笑,取下背上的大弓疾射一箭。高念打馬欲逃,卻被流光一般的箭矢貫穿了眉心,死了個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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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宮內,周允晟正在翻閱狼崽子寄來的家書。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射殺了高念,小崽子還是跟以前一樣,手段簡單粗暴的很。如此,高朗必定按捺不住,不如我再添一捆柴?        


    他思忖片刻,親自前往養心殿求見,同時送出一封急信,讓小崽子率領大軍日以繼夜趕回京城。        


    李瑾天想把高旻與高家徹底剝離開來。只要高旻還待在他身邊就好,高家人甚至於五皇子的生死他一點也不在乎。收到朝臣遞上的彈劾六皇子謀害高家嫡次子的奏疏,他只略看一眼就燒掉,竟是不予理會。        


    高家和璃王的勢力已經被瓦解了十之八-九,他根本無需再忍耐。        


    隨後聽了齊修傑意欲替齊家人收殮屍骨的請求,他大筆一揮便准了,還挑了一塊風水寶地命人厚葬。        


    他的一舉一動都令高旻憤怒,不解,甚而心灰意冷。他不明白這人為何會變得如此之快。        


    高朗比自家兄弟看得通透,避開李瑾天的眾多耳目後在一處寺廟與高旻密會。        


    “就像當年容不得齊家那樣,皇上也容不得我高家了。從三年前開始他就一直在佈局。想來六皇子應該是他最中意的儲君人選,炎兒不過是一塊擋箭牌。”高朗徐徐開口。        


    “不可能。”高旻立即否定。        


    “六皇子原本已經是個廢人,去了邊境雙腿卻奇跡般的好轉,還屢建功勳。你以為他是如何逃過我高家的監控和暗殺?沒有李瑾天的保護,他絕活不到今日,沒有李瑾天的提攜,他絕不會有眼下的地位。旻兒,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李瑾天早就變了。他要滅了高家,滅了你我,甚至滅了炎兒。帝王終究是帝王,哪有什麼真情。你看他這些時日的表現,念兒死了他對六皇子連一句斥責都沒有,還替齊家人收殮屍骨,他的心已經完全偏向那父子兩了。”        


    高旻沉默,只覺得一股寒意從骨髓裡滲出,漸漸遍佈全身。        


    “兄長,我和炎兒該怎麼辦?”        


    “虎符可還在你手裡?”高朗眼中沁出殺意。        


    “虎符,虎符早就歸還給李瑾天了。”高旻嗓音沙啞。        


    高朗表情扭曲了一瞬,卻又很快平靜下來。既然李瑾天早有準備,自然不會放任弟弟掌握軍隊。恐怕這三年裡,弟弟在軍中的人手或被他拉攏收服,或被他打壓分化,已變成了一股散沙,再也不會為高家所用。        


    他思忖片刻,慢慢從袖袋裡掏出一個瓷瓶遞過去,“這是安魂丸,無色無味遇水即化,服下此藥後身體會逐漸在一月中衰弱而死,任哪個太醫都驗不出。雖然邊關大捷,軍隊即刻便要班師回朝,但李旭東抵達京城至少需要兩月,我們還有時間。你回去把藥給李瑾天服下,每兩日一粒統共十五粒。在這三十天裡,我會儘快聯絡人手推炎兒繼位,然後舉國之力將六皇子絞殺。他若還像以往那般命硬,怎麼都殺不死,便拿了齊修傑當人質,逼他自戕。”        


    高旻眼中露出掙扎。他自小受到的教育讓他做不出弑君這種事。        


    “你還猶豫什麼?現在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別忘了我手裡可還有齊家幾百條人命。憑六皇子對齊修傑的重視,必定會斬殺你我還有炎兒為齊修傑報仇。”高朗恨不得一巴掌扇醒弟弟。        


    聽了此話,高旻咬牙,接過瓷瓶後倉促離開。        


    二人的對話很快出現在周允晟案頭,他興味的笑了。        


    他早就預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齊家雖然勢大,但齊家家主行事謹慎,低調克制,而且很會審時度勢。他歸順宣王為的是全族人的性命,所求不過‘安穩’二字,是個沒什麼野心的人。高朗則恰恰相反,他性格偏執,手段陰狠,還野心勃勃,越是在逆境中越是要迎頭頂上,對權利存在著極大的欲-望。        


    007傳送的資料並未提及李旭炎登基後的具體情況,但如果李旭炎果然是個英明決斷的皇帝,少不得要與自己這位舅舅鬥上一鬥,免得外戚坐大。        


    而高旻作為幼子,性格中有堅毅的一面,卻依然難掩軟弱。在關鍵時刻他總是拿不起也放不下,處事優柔寡斷,很容易受蠱惑。他的軟肋是五皇子,為了五皇子,他能放棄所有的堅持與原則,做出世界上最狠毒的事。        


         


    周允晟掌握了所有人性格中的黑暗面,然後加以利用。第二個夢不是心血來潮的編造,而是現實的折射。在李瑾天的推動之下,所有人都會跟隨他的步伐站到相應的棋格裡,從而形成今天這種局面。        


    人生如棋,是慘敗還是大勝,全在你執手起落之間,這正是周允晟喜歡與天鬥、與人鬥、與主神鬥,最大的樂趣所在。        


    7.12        


    狼崽子已經快要抵達京城,周允晟怎麼可能再給高旻一個月的時間準備。半個月後,他用百年老參燉了一盅雞湯,使人送往養心殿。        


    李瑾天疑心極重,入口的東西有專門的人負責試吃。但安魂丸是□□,不會很快發作,且在體內積存半刻鐘就會自動化去,連銀針都探不出,更何況試吃。一個月後李瑾天發病,毒性也已經消散,就是大燕最經驗豐富的神醫也診不出異狀。        


    這日陪高旻用過午膳,他前往禦書房處理政務,剛拿起毛筆忽覺胸口一陣翻攪,隨即就是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陛下,您怎麼了陛下?”太監總管嚇得魂不附體,顫著聲兒道,“這血顏色極不正常,莫非是中毒了?快,快去傳太醫!”        


    “莫聲張!把徐院正偷偷找過來,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李瑾天到底是皇帝,明白這件事被外人知曉的嚴重性。在未查明真相之前,絕對不能打草驚蛇。        


    太監總管還未答應,藏在殿內的暗探就領命而去。        


    徐院正扮成內侍走入書房,跪下後將皇上的手放在脈枕上,片刻後搖頭,表示什麼都探不出。他在路上已花去了兩刻鐘時間,安魂丸的藥力早就散了。        


    “查查這盅雞湯。”李瑾天指著桌上的湯罐。今日飲食唯一異常之處就是紫宸宮送來的雞湯。他不想懷疑齊修傑,卻又不知誰更有嫌隙。        


    徐院正細細驗過,表示雞湯裡放了一支百年老參,乃大補之物,對身體只有好處絕無壞處。        


    “其它菜肴俱在此處,你繼續驗。”李瑾天頹然的靠倒在椅背上。除了這盅雞湯來自紫宸宮,別的吃食全是高旻親自負責。不是齊修傑就是高旻,剩下的那個猜測讓他五內俱焚,比吞食了最毒的□□還要難受千百倍。        


    若是安魂丸未曾進入人體,在水中或是與別的食物攪拌在一起毒性卻能保持很久。高旻每日都敦促侍從儘快將菜肴傾倒並銷毀,卻不知怎麼的,今日太監總管悄然去往禦膳房時,這些剩菜卻還好好的擺放在食盒裡。        


    查驗到皇上最愛吃的清蒸鱸魚,太醫悚然一驚,弄掉了手中的筷子。清脆的敲擊聲傳來,令李瑾天劇烈顫抖了一瞬。他咬緊牙根一字一句問道,“如何?”        


    “是,是這道菜,看症狀似乎是安魂丸。因為皇上今日不小心用了百年老參,無意中催發了毒性,這才吐血。若是沒用這老參,恐怕最後連,連自己中毒的事都不會察覺。”潛臺詞便是您老會死的不明不白。        


    有了具體的懷疑對象,太醫刺破皇上的指尖,取了一滴血用專門的融合劑查驗,片刻後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害怕的不敢張口。        


    很好,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這就是所謂的命運的安排?那麼老天爺讓我重生回來為的是什麼呢?或許是為了讓我補償某些人,卻絕不是高旻。李瑾天苦笑了一陣後平靜開口,“朕還有沒有救?”        


    太醫緘口不言。        


    李瑾天明白了,換個問法,“朕還有幾天可活?”        


    再沉默就沒命了,太醫只得低聲答道,“許是,許是還有四五天,陛下的身體就會全面衰竭下去。”        


    “四五天嗎?好快。”李瑾天喟歎,心情卻意外的平靜。他遣退徐院正,將三年裡培養起來的心腹一一秘密召入宮中。        


    -------------------        


    五日後,皇上忽然得了急症,竟是連床都下不了了,情況看上去很危急。高旻和高朗聽聞消息後慌了神,一下縮短了十天的籌備時間,他們很多事都沒來得及部署。        


    本以為李瑾天還能再拖幾天,哪料到他似乎存了死志,竟拒絕了太醫用藥,反而將幾位閣老、諸位皇子及其母妃君父全都請到養心殿,似乎要交代後事。        


    高旻偕同五皇子跪在床腳處,床頭旁跪著齊修傑,諸位閣老、皇子、嬪妃、侍君跪在三米開外。        


    “朕時日無多,當著所有人的面交代一下後事,福順,拿紙筆來替朕記下。”        


    福順就是太監總管,得了令忙取來紙筆,洗耳恭聽。        


    “朕與君後恩愛甚篤、夫夫情深,死後亦不忍分離,著君後為朕殉葬,所謂生不同裘死同穴,也算是朕求仁得仁。”        


    話落他大口喘氣,絲毫也不去看臉色變得煞白的高旻。        


    “臣也願意殉葬。”周允晟磕了一個響頭,平平靜靜的開口,但紅腫的眼眶和顫抖的身體不難看出他苦苦壓抑的悲痛。        


    “你給朕好生活著。”李瑾天苦笑擺手。到了這個地步,這人還是如此癡傻。上一世他沒能享受該享受的尊榮,這一世定要讓他下半輩子活得風風光光,這是他唯一能給他的補償。        


    “臣願意殉葬。”周允晟再次磕頭。        


    李瑾天卻不予理會,繼續道,“朕之七皇弟璃王一生未曾娶妻納妾,膝下荒涼,朕心中委實難安,特將五皇子過繼給皇弟,為其克盡孝道,養老送終。”        


    高旻猛然抬頭看向龍床,煞白的臉色徹底變成了青紫。若非五皇子死死壓住他肩膀,他怕是會沖上去與李瑾天拼命。        


    將兒子過繼給璃王,難道他平日裡對兒子的疼愛都是假的嗎?        


    李瑾天停下喘氣。周允晟卻像上癮了一樣,再次磕頭說願意殉葬。        


    “你給朕閉嘴!”李瑾天掀翻床頭櫃上的藥碗,惡狠狠的開口,見對方終於安靜了,慢慢跪伏叩拜,將臉埋在雙掌之間,久久未起身,想來正在沉默流淚。這讓李瑾天又想起了上一世在深宮中,這人也是以這副孱弱的姿態跪在自己牌位前,即便痛苦的無以復加,也只能埋著頭捂著臉,壓抑那絕望和悲戚。        


    這讓他對自己最後一個遺願越發堅定了。        


    “拿聖旨來,最後一樁心願朕自己寫。”他朝福順招手。        


    福順連忙遞上一張空白聖旨。所有人全都目光灼灼的朝他看去,除了高旻父子。這二人一個殉葬,一個過繼,就仿佛曾經的隆寵聖恩從來不存在一般。皇上究竟是怎麼想的?果然是天威難測!        


    李瑾天邊寫邊念,“天命不可以辭拒,神器不可以久曠,羣臣不可以無主,萬機不可以無統。朕自知大限已到,觀諸皇子德行,唯朕之六子李旭東日表英奇、天資粹美、上孝下悌,人品貴重,特立其為大燕新君,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謹告天地、宗廟、社稷。”        


    竟然是六皇子?果然是六皇子。殿內有人意外,也有人平靜,但對諸位皇子而言,這卻是一個算不上好,也絕對算不上壞的消息。誰登基都比五皇子登基要好。因為這父子二人,宮內死了多少嬪妃侍君簡直數不勝數,稍有才能的皇子均被高家打壓陷害,苦不堪言。        


    不上位時都如此狠辣,若是讓這父子二人登臨大燕至高的寶座,旁人哪裡還有活路。反觀六皇子,為人豪爽、風趣、謙和,與每一位兄弟的關係都很融洽,齊貴君也是個性情淡泊,不慕名利的主兒。這二人掌了權柄,想來日子會比父皇在時好過很多。        


    而諸位閣老在五天前就與帝王通過氣,自然俯首聽命。        


    在朝臣、皇子、嬪妃、侍君的見證下,李瑾天顫巍巍的在聖旨上蓋了玉璽,然後無力的合上眼瞼。        


    福順悲痛的呼喚他的名字,所有人齊齊膝行幾步,欲要查看他的情況,唯獨高旻父子和周允晟還跪在原處,一方眸光閃動隱有殺意,一方埋頭緘默,不知所想。        


    李瑾天在瀕死時勉強掙扎回來,握住站得最近的福順的手,一再強調,“朕一死就馬上把君後給朕送下來,朕一時一刻也離不得他!”既然得不到高旻的心,那得到他的人也一樣,死也要拉他一起,絕不讓他與璃王雙宿雙棲。        


    周允晟耳尖微動,心中喟歎道:這就是所謂的死了都要愛還是愛你到死?李瑾天這人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福順早已哭得泣不成聲,只能連連點頭表示聽見了。        


    李瑾天這才安心的閉上眼睛。太醫伸出食指在他鼻下一探,緩緩說道,“皇上已經駕崩了。”        


    殿內頓時響起悲痛的哭聲,一名太監要去敲響喪鐘,卻被天宸宮的侍衛攔住,鋼刀滑出刀鞘的摩擦聲令人心中一寒。        


    高旻慢慢站起來,臉上不見半點悲痛,只有釋然、疲憊和解脫。他揮袖,命侍衛將所有人圍起來,自己則提著鋼刀慢慢踱步到周允晟身前,猛然抬手劈去。        


    周允晟忽然就笑了,本就豔絕天下的臉龐此刻銳氣四溢。他左手雙指一併夾斷了高旻的刀刃,右手隔空做了個攝取的動作將高旻吸到近前,緊緊扣住對方脆弱的脖頸。        


    號稱大燕第一猛將的高旻竟不是他一合之敵。        


    所有人都嚇得目瞪口呆,除了大內總管福順。        


    “報仇、報仇,李瑾天重生回來要報仇,高旻重生回來也要報仇,那麼齊修傑自然也要報仇。所謂的冤冤相報何時了說得正是如此吧?”他貼在高旻耳邊低聲一笑。        


    本就驚駭不已的高旻連魂兒都快飛了,驚問道,“你也是重生的?”        


    “誰知道呢?”周允晟惡劣的回答,旋即目露輕蔑,“上輩子,李瑾天會死是因為他暴虐無道,你會死是因為愚忠,與齊家幾百口人有什麼關係?齊家家主不過是做出了順應歷史的選擇罷了。你們重生回來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為何要將怒氣發洩在旁人頭頂,還為此殘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至少死時,他們是無辜的。昏君就是昏君,即便再給一次機會,照樣還是昏君,若換做是我,什麼樣的臣子駕馭不了。”        


    高旻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其餘皇子、朝臣、嬪妃、侍君連忙躲到齊貴君身後,只為了尋找一絲安全感。這個時候齊貴君還能笑得如此雲淡風輕,想來應是早有防備。        


    周允晟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他朝站立在自己對面的李旭炎揚了揚下顎,“給你兩個選擇,一,放了我們,我們放了高旻;二,不放過我們,我們殺了高旻。你怎麼選?”        


    高朗說要拿他當人質威脅狼崽子的話令他感覺非常不快。這樣的滋味,還是叫他們自己去嘗吧。        


    聖旨借鑒了康熙冊封胤礽為太子和曹丕登基時的聖旨,資料來源於百度。        


           


 67 7.13——7.14        


    7.13        


    李旭炎表情平靜,眸光卻起伏不定,攏在袖中的雙手更是緊握成拳,發出咯噔咯噔的響聲,可見內心正遭受怎樣的煎熬。        


    高旻呼吸停滯了一瞬,隨即喊道,“皇兒無需顧忌君父,只管殺了這些叛臣賊子!”        


    周允晟扣緊五指,他立時臉頰漲紅,額角青筋暴突,說不出話了。        


    李旭炎見狀閉了閉眼,似乎不忍再看,手臂卻稍微抬起,示意侍衛們只管砍殺過去。成大事者理應懂得取捨,來日等他登基,定然會將齊修傑和六皇子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為君父報仇。        


    被圍剿的眾人嚇得雙股戰戰,魂不附體,唯獨周允晟朗聲笑了,抬手震袖,將襲到近前的士兵們盡皆拍飛,手中的鋼刀亦折成幾段,叮鈴哐當落在地上。        


    這是什麼武功路數?竟能把震袖帶出的氣流化為無形的利器,簡直駭人聽聞,鋼刀都能折斷,那血肉之軀呢?捂著胸口爬不起來的士兵們感到一陣後怕。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神情恍惚。        


    周允晟依然在笑,抽-出高旻用來挽發的玉簪,隨意擲出去,“帶這麼點人就想殺了本君,李旭炎,你太天真了。你信不信,即便眼前隔著千軍萬馬,本君要殺你也易如反掌。”        


    他的動作不快,卻暗藏雷霆萬鈞之力,一名士兵眼見那玉簪襲來,連忙揮刀格擋,卻聽叮的一聲脆響,刀刃被玉簪刺穿一個小洞,去勢卻絲毫未減,劃破李旭炎臉側寸許皮膚後深深紮進門柱當中,只留下頂端一顆緋色寶石嵌在外面。        


    該用上多大的力道才能把脆弱易碎的玉石化為比鋼刀更為堅硬的暗器?若是他有意取五皇子性命,五皇子怕是已經死了幾百回了。        


    莫說李旭炎帶來的士兵,就連躲在周允晟身後的眾人都覺得腿軟。        


    沒想到看似身體孱弱的齊貴君卻身懷如此鬼神莫測的武藝。若是他想殺誰,怕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了。但他偏偏幽居深宮,不問世事,也不知是真的淡泊名利還是在暗中籌謀。藏的可真深啊!簡直深不可測!        


    眾人驚悚。        


    事情發展到眼下這種局面,齊修傑究竟出了多少力?亦或者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是了,當李瑾天赦免他的那一天起,所有的事情才逐一走向失控。本以為成不了氣候的廢人,卻原來是隱藏的最深的,把所有人都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執棋者。可怕,太可怕了!        


    思及此處,高旻一陣虛脫。        


    在眾人驚異萬分的時候,周允晟繼續開口,“五皇子果然是大丈夫,知道有舍有得的道理。你的決定很明智,想必你君父會為你感到驕傲。但如果我辛苦養大的兒子這樣對我,我定然會將他兩隻狗腿都打斷。沒心沒肺、忘恩負義的東西,簡直畜生不如。”        


    李旭炎被他嘲諷的臉色漲紫,高旻的表情也十分難堪。之前他的確為兒子的殺伐果決感到驕傲,但作為一個父親,被兒子毅然而然的捨棄,心裡如何會好受?        


    二人汲汲皇皇,竟有些迷茫絕望之感。他們心知憑天宸宮的幾十名侍衛,今日怕是殺不了齊修傑,但凡他救出一二位閣老,他們立時就會被判為亂臣賊子,路途中的六皇子便能舉起正義的大旗率兵直逼皇城。雖然高朗已有安排,但這些安排是在二人順利拿下養心殿內所有人的情況下才能發揮作用。        


    囚了這些人,逼迫幾位閣老偽造一張聖旨,五皇子就能順利繼承大統。消息宣揚出去,六皇子就是那亂臣賊子,可以號令全天下人殺之。        


    圍困一個養心殿和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勳貴有何困難?高旻最初以為這將是自己此生經歷過的最簡單易勝的戰役,卻沒料遇見了此生最可怕的敵人。        


    上一世的齊修傑也是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人嗎?難怪他能笑到最後。可憐他和李瑾天,都以為這人只是個空有錦繡外表的草包。        


    高旻臉色灰敗,不敢再想,寄希望于兄長儘快率領高家的私兵入宮接應。        


    恰在這時,門口走進來一個高大的人影,徐徐開口,“孩兒怎敢捨棄君父?就是把整個天下都送到孩兒面前,也絲毫不能與君父相比。”        


    從逆光中走出,眾人這才看清來人的面孔。好俊偉不凡的一張臉,好嗜血的一雙眼睛,好冷酷凜冽的氣度,這人正是在南境歷練了三年的六皇子李旭東。他走時模樣還很青澀,如今高鼻闊眉,狹長鳳目,削薄嘴唇,無一處不彰顯成熟穩重,足有八尺三寸的身高令人倍感壓抑,更別提他厚重的衣擺還在淅淅瀝瀝的滴著血,想來應是一路從城門殺入宮中時所染。        


    他氣場實在太過強大,竟將五皇子襯托的一無是處。有些朝臣還想著若能活命,乾脆歸順五皇子得了,老實說他是眾位皇子之中最優秀的一位,身份亦最貴重,卻不知先帝抽了什麼瘋,硬是看不上他。        


    等六皇子與五皇子並排站到一處,五皇子明顯瑟縮了一下,面露倉惶驚恐,六皇子卻連個眼角餘光也未給他,兩人高下立現。難怪先帝要把六皇子藏在南境,難怪要越過五皇子立他為新君,道理卻在這裡。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究竟哪一個才具有真正的帝王之威。        


    他身後還跟隨著許多同樣身披鮮血的士兵。與天宸宮的侍衛不同,這些人表情淡漠,目光森冷,看人的時候仿佛在看一樣死物,這是經歷過無數殺戮才能練就的冷酷,是真正的百戰之師才能具備的氣勢。        


    高家的私兵安逸了三年,早就沒了血性,哪裡是他們的對手,更別提整日拘在深宮中尸位素餐的侍衛了。        


    李旭東看也不看旁人,只貪婪的注視著君父那張格外被時光眷戀的容顏。他走時這人是什麼樣,回來依舊是什麼樣,無論歲月如何流逝,都帶不走他眉眼間的傲然。他是如此獨特而又重要的存在,正如方才所言,給他一整個天下也不能交換。        


    帝位、權利、江山,連這人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哪怕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只要君父還在,又跟他李旭東有什麼關係?若非只有登上帝位才能得到君父,他絕不會稀罕這個位置。        


    “君父,我回來了!”他迫不及待的走過去。        


    周允晟扔掉手裡半死不活的高旻,狠狠將許久沒見的狼崽子抱進懷中,然後愣住了。這人真是太高大太粗壯了,他的胳膊竟然圈不下。        


    李旭東低聲笑了,深邃的眼眸裡全是寵溺。他拉開君父的手臂,反把他摁壓在胸膛上,力道大的驚人。        


    父子兩久別重逢的時候,五皇子和高旻已被帶往天牢關押,殿內備受驚嚇的眾人連忙跪下行禮,口稱萬歲。        


    -----------------        


    參與了謀逆的高家人全都被關押在一個牢房內,高朗等數十個參與了謀反的叛臣被判淩遲,其餘老弱婦孺被貶為庶人流徙千里。就這樣輕易的放過高家顯然不是李旭東的風格,但李瑾天終究無法對高旻太狠心,竟是在楊閣老處留了一封手諭,叮囑六皇子好歹給高家留一條生路。        


    當年他們怎麼沒想過給君父的家人留條生路?李旭東被氣笑了,決定不予理會。        


    但周允晟覺得這既然是李瑾天為眾人設想好的結局,那便無需改動。他是外來力量,不能肆意殺害這個世界的主角,否則會造成空間崩潰。但主角們自相殘殺就不同了,這樣迂回的玩法其實很有意趣。        


    高旻等了三日也沒看見兒子被押入天牢,心中非常焦急。他扒拉在牢門口望眼欲穿,終於等到了想等的人。        


    “齊修傑,炎兒呢?你把炎兒怎樣了?求你別殺他,上輩子你殺他一次還不夠嗎?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要報仇沖我來,生吞還是活剝我全都受著!”他沖緩緩走來的青年大喊。        


    高家人並不知道他重生的事,還以為他瘋魔了。        


    周允晟走到牢門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他良久,這才湊到他耳邊壓低嗓音道,“上輩子你兒子的死,不單單是齊修傑下的手,還有瑾妃、姚侍君,和你的貼身侍從,他老早就被齊修傑收買。你上輩子死時以為他被亂軍斬殺了?非也,他躲在紫宸宮裡避過一劫,還成了齊修傑的心腹。”        


    高旻呆若木雞,沒想到背叛自己的人裡竟然還有從小與自己一塊兒長大情同手足的僕役。        


    周允晟低聲而笑,“都重生一回了,竟然還不知道如何看人,高旻,你輸的不冤。齊修傑終究欠李旭炎一條命,所以我沒殺他。他現在在璃王府,已經是璃王世子。看在你的面子上,璃王會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疼愛。”        


    高旻徹底放心了,身體一軟就癱倒在地,只覺得實在無法理解齊修傑此人。他看似乖戾,行事卻自有章法,是個胸有溝壑的。難怪他和李瑾天兩次都輸在這人手裡。        


    不,說錯了,他們的失敗歸根結底是輸給了自己。若是沒有那些貪欲、懷疑、猜忌,他們絕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二人的談話聲很低,其餘高家人就算好奇的要死也不敢靠近。周允晟直起腰,沖高朗勾了勾手指,“明日便要行刑,本君給你帶了斷頭飯,來吃。”        


    話音剛落,就有一名侍衛上前幾步將一個食盒擺放在牢門口。周允晟抬腳踹翻,還用腳底碾了碾。        


    高朗目呲欲裂,恨不得將他生撕了。        


    周允晟繼續道,“你若是吃下去,我就把淩遲改為斬首,給你一個痛快。”        


    高朗不為所動,嗤笑道,“要殺要剮隨你。”其餘幾個被判淩遲的高家人卻跪爬過去,連說自己能吃。        


    三千六百刀,刀刀痛入骨髓,讓你苦熬一個時辰才死,這種罪誰受得了?        


    周允晟原也是戲耍高朗,見他不吃便罷了,一邊撫掌低笑一邊緩步離開,“果然是條漢子。老實告訴你,即便你全都吃完,本君依然會活刮了你,還會親自動手。”高家幾百條人命,憑一口飯就能抵消?哪兒那麼容易。        


    高朗牙根緊咬,差點沒被氣死,卻又深感齊修傑此人心性之可怕。他似乎把世間的一切都看成一場盡在掌握的遊戲,肆意的耍弄著所有人。        


    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與他為敵。        


    7.14        


    李旭東以最快的速度登上皇位平定了高家引起的內亂,隨後分封各位兄弟,准他們帶自己的母妃或君父出宮單過,為先帝舉辦了隆重的葬禮後宣佈取消三年賦稅並重開恩科。        


    世人俱都得益,大贊六皇子上孝下悌,實乃一代明君。        


    “這才剛登基,竟就是一代明君了。”周允晟邊搖頭失笑邊整理包裹。        


    李旭東眸色沉沉的盯著他,再次詢問,“君父你果真要走?你不留下來幫孩兒管理內宮?”        


    “管理內宮?這種活兒誰愛幹誰幹。我要雲遊四海,仗劍天涯。”他沒說完的是還要尋找一個人,一個失散了很久的愛人。這幾年裡,他把宮中翻了個遍,硬是毫無所獲。他還曾異想天開的認為那人或許成了個太監,於是把所有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的太監都查驗了一遍。        


    害得狼崽子差點沒把那些人活撕了,一再告誡他深宮雖然寂寞,卻不要輕信奸佞,君父實在難耐可以找我排遣云云。周允晟當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君父,你留下吧,孩兒剛剛登基,什麼事都不懂。你若不在,孩兒心裡惶恐的很。”李旭東將青年環抱在懷中,灼熱的鼻息噴灑在他頸窩裡的朱砂痣上。        


    周允晟繼續收拾東西,不為所動,忽覺後頸遭到重擊,莫名其妙的暈倒過去。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孩子,他竟對這次偷襲絲毫未曾防備。        


    狼崽子想幹嘛?覺得自己這個君父能力叵測便忌憚上了,打算秘密除掉?這是殘留在他腦海中的最後一個念頭。        


    再次醒來,他正躺在養心殿的龍床上,僅著一件緋紅色的半透明的紗衣,手腕腳腕各扣有一個寒鐵鑄就的鐐銬,長長的鏈條固定在巨大的石柱中,無法撼動。        


    這是被軟禁了?他挑眉,唇角緩緩扯開一抹冷笑。        


    “君父,你醒了?”李旭東忽然出現在殿內,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的喜服,外貌精心打理過,很是英俊不凡。他似乎喝了許多酒,古銅色的肌膚沁出些許紅暈,眼神閃爍不定。        


    “你今日大婚?”狼崽子十八歲了,該成婚了,他又是新帝,選一位重臣之女(或子)以穩固朝堂和後宮實乃當務之急。周允晟一邊忖度一邊查看周圍環境。        


    “對,我今日成婚。”李旭東緊張的渾身上下都在冒汗。來之前為了壯膽,他接連喝了好幾壇烈酒,但一看見身穿紗衣模樣惑人的君父時,所有的自製力都瀕臨瓦解,他現在很想撲過去將他吞吃入腹。        


    周允晟挑眉問道,“哪家的孩子?”        


    李旭東不答,各斟了兩杯酒緩緩走到床邊,啞聲道,“君父把它喝了吧。”這是合巹酒,本打算與君父纏手交頸,一同飲下,此時卻又不敢了。        


    “酒中下了什麼毒?”對於狼崽子,周允晟已經徹底失去了信任。        


    這句話令李旭東愣了愣,漆黑的眼珠迅速轉為赤紅,悲憤道,“君父竟是這樣忖度孩兒的嗎?以為孩兒要害你?”        


    “如果不是,我怎會在此處?”周允晟扯了扯手腕上的鐐銬。        


    “若是君父不離開孩兒,孩兒絕不會如此對待君父。君父是孩兒的命啊,離開了君父,孩兒怎麼活得下去?”很早的時候,他就隱隱有種感覺,自己是為了君父而存在的,如果不能與君父在一起,他也會徹底消失。        


    周允晟聽得直皺眉,正要嘲諷幾句,卻見他忽然將其中一杯酒飲盡,捏住自己下顎就吻了上來,把辛辣的酒液直往他口腔裡送。        


    他連忙伸出舌尖推拒,在觸及狼崽子的舌尖時卻覺得靈魂狠狠顫了顫,熟悉的悸動和灼熱的情-潮瞬間席捲全身。        


    李旭東也激動的很,但他長到十八歲卻還未經歷過人-事,一時間手忙腳亂,只知道扯開兩人身上的衣袍,然後壓著君父不斷啃噬吸允愛撫,揉了又揉,捏了又捏,簡直毫無章法。        


    --脹痛的厲害卻找不到發洩的出口,他只能憑著直覺摩擦拱動,嘴裡發出難受的嗚咽聲。        


    “君父,我要燒死了君父!快救救我!”他氣息湍急,渾身冒汗,嗓音透出一種可憐巴巴的哀求的味道。        


    沒想到愛人這輩子會這樣青澀,簡直是……周允晟沒法再感慨下去,空曠了那麼久,他也按捺不住了,將雙腿盤在狼崽子的腰上,指尖在他臀縫暗示性的一劃。        


    李旭東茅塞頓開,迫不及待的征伐起來。        


    兩個時辰後,李旭東已把君父收拾的乾乾淨淨,臉上帶著饜足卻又忐忑的表情。        


    周允晟以手捂臉,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他低笑,繼而越笑越大聲,呢喃自語,“我竟然把你當成我兒子養大了,哈哈,竟然把你當成了我兒子……”這場面真是讓他哭笑不得,找了好幾年的人原來一直就在身邊,還每天粘著他口口聲聲的喊著君父。        


    這感覺,回想起來真是酸爽。        


    李旭東卻誤會了。在他的解讀中,這句話應該是這樣的——我竟然把你【這個畜生】當成我兒子養大了,真是引狼入室,有眼無珠!        


    他又是害怕又是惶恐,卻絲毫也不後悔,只能試著去擁抱君父。會好的,時日久了,君父會看見我的好。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大腦袋湊了上來,像小時候那樣在自己頸窩蹭動,周允晟卻一把將他推開,斥道,“一邊兒去。”對待兒子和對待情人,那態度自然是不同的。兒子可以縱容寵溺,情人卻需要嚴加調-教。        


    “你這蠢貨,以為憑這兩根破鏈子就能困住我?”他隨手一撥弄,把千年寒鐵鑄就的鐐銬捏成幾截,又如法炮製的弄開了腳鐐,站起身穿衣。        


    李旭東原本就沒想過能困住他一輩子,卻沒料這才過了幾個時辰,人就要跑了。憑君父的本事,誰能捉得住他?        


    李旭東這才知道害怕了,又不敢再施加逼迫,連忙跪下緊緊抱住君父的雙腿,眼眶通紅的哀求道,“君父別走,孩兒錯了。孩兒只是太愛你了才會如此。求君父給孩兒一次機會好不好?你想要什麼孩兒都能給你,財富、權利、御座、天下、甚至是孩兒的性命。是君父把孩兒救出了水深火熱,是君父給了孩兒自尊和驕傲,是君父教孩兒念書習武,保護孩兒免受傷害。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會像君父這般對待孩兒,所以孩兒也想用同樣的方式去回報君父。君父,你曾說過讓我們相依為命,難道這話都不算數了嗎?”        


    此時的李旭東哪還有戰場上的狠辣嗜血,朝堂上的殺伐果決,卻像個迷途的孩子,哭得十分傷心,眸子裡更難掩深深的恐懼。仿佛失去君父是世界上最令人絕望的事。        


    這是自己的愛人。他在這裡活得如此卑微,艱難,孤苦無依,所以才會因為一點點關愛就把自己整顆心都毫無保留的奉上。如果當初自己不把他帶回紫宸宮,他還要吃多少苦?還能不能健康的長大,平安的老去?        


    思及此處,之前那點怒氣瞬間煙消雲散。周允晟踢了踢狼崽子,嗤笑道,“都十八歲了,還是沒有一點長進。起來吧,我說過的話自然是算數的。”        


    “君父你不走了?”李旭東依然摟著青年的的雙腿不放,表情萬分可憐。        


    究竟誰被軟禁,誰又被用強?怎麼狼崽子看上去比他還淒慘千萬倍?周允晟氣笑了,抬腳踩在他臉上,卻忘了自己沒穿鞋,反倒讓狼崽子擒住腳踝,伸出舌頭將他腳板心徹徹底底舔了一遍。        


    都第幾世了?這喜歡□□心的習慣還是沒改。周允晟扶額,繼而愉悅的笑了。        


    李旭東很有眼色,見此情景知曉危機已然過去,連忙起身將君父抱進懷裡,說什麼也不肯放開了。他真是嚇怕了。        


    --------------        


    大燕的昭元帝是個十分具有爭議的人物。他一生未曾娶妻也未生子,與其君父的關係卻極為親密,簡直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言官數次彈劾都被他斥回,即便金鑾殿上以死相逼也未能讓他疏遠齊上君一絲半毫。        


    然他對政務十分通達,不過五年就將大燕治理的海晏河清,欣欣向榮,久而久之朝臣們也就消停了。        


    齊上君薨逝的次日,他也暴病而亡,將皇位傳給了從宗室裡過繼而來的一名皇子。        


    他與齊上君的關係常被朝臣們詬病,卻也是市井百姓最津津樂道的話題。他曾數次在朝堂上甩袖而走,片刻後又匆匆回轉繼續處理政事,讓朝臣們感到莫名其妙。等他駕崩後,宮中才傳出流言,說是昭元帝若接連兩個時辰未見到齊上君便會克制不住心生恐懼,非要轉回內殿確認上君還在才安心。        


    究竟要多愛一個人,才會無法忍受兩個時辰的分別?百姓們對這種堪稱病態的感情無法理解,卻又心嚮往之。昭元帝大概愛慘了齊上君吧?像先帝愛高君後那樣。李氏皇族好像特別容易出癡情種子呢。        


    聽了這話,被罰永生看守皇陵的李旭炎諷刺的笑了。        


          


 68 8.1        


    周允晟抽離了星海空間中的能量,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正站在一個極具現代化氣息的富麗堂皇的客廳內,周圍沒有人,但樓上傳來嬉鬧吵嚷的聲音,仔細分辨大概來自十四五個相同年齡段的男女。 四面牆上裝飾著巨大的相框,框內鑲嵌著某個容貌十分美麗的女人的照片,從右下角龍飛鳳舞的英文字母來看,她應該叫艾麗爾·布蘭克。        


    而他的正對面張貼著某個男人的巨幅海報,左下角標注著top1的字樣。男人上著白襯衫,下著黑色西裝褲,以十分慵懶高貴的姿態坐在一張哥特式風格的木質椅子上,右手把金色頭髮往上撩,眼角漾出淺淡的笑意。        


    這個男人無論是身材還是容貌亦或氣質,都完美的無懈可擊,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和深情憂鬱的眼神能讓任何女人為他瘋狂,當然還有一部分男人。        


    周允晟在海報前佇立良久,看似在認真欣賞,實則在分析男人的資料。男人的長相氣質跟他的愛人很像,但身高只有187公分,沒能達標,要知道愛人即便投身在古代,也是身高超過八尺的大漢。        


    排除了一個懷疑物件,周允晟這才看向腕間的智腦,貼心的007正一閃一閃的傳送著資料,期間有幾個男女從樓梯扶手上滑下來,本來正在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看見依然站在海報前的少年,頓時收了聲,還不約而同的撇嘴,相互傳遞著厭惡和鄙夷的眼神。        


    這具身體的處境很不妙啊,而且這棟別墅內佈滿了攝像頭,幾個男女身後還跟隨著攝像師,似乎在製作某個真人秀節目。        


    思忖間,資料已全部看完,他覺得自己大概能在這個世界悠閒的度個假,因為原主的心願實在是太簡單了。        


    這個世界的主角是一個名叫艾米麗·泰勒的女人,a國人,身高180公分,擁有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同時還具備聰明絕頂的頭腦。但正如一句話所說——每個人都是上帝咬過一口的蘋果,存在或這樣或那樣的缺陷和不幸。        


    雖然艾米麗具備足以讓全世界的女人都嫉妒的容貌,卻擁有一個悲慘無比的童年。她三歲的時候失去了父親,由於家庭貧困,不得不跟隨母親四處流浪,非但沒過過一天安定的生活,還因為身高和長相的問題,常常被同齡的孩子欺負。        


    她唯讀完高中就輟學在一家酒吧內打工,見識過形形□□的人,經歷過最黑暗噁心的事,因此養成了堅毅的性格。在她二十歲的時候,她的母親竟然將她和繼父關在一個房子裡,任憑繼父強--她,只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婚姻。        


    她打傷繼父逃出家門,身上沒帶一分錢,走投無路之下看見張貼在路邊的甄選下一任超模的海報,於是懷揣著最後一點希望報了名,並脫穎而出。        


    這是一個超模的世界,到處都是時尚的氣息,令曾經當過超模和巨星的周允晟感到非常自在,而且他並非第一次投身成白種人,所以沒有任何不習慣的地方。        


    這具身體名叫羅密歐·派克,也是入選的十五個未來超模中的一個。如果說這檔真人秀節目是艾米麗輝煌人生的□□,對羅密歐而言卻是所有悲劇的開端。        


    其實羅密歐的童年並不比艾米麗幸福,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寄養在姑姑名下。姑姑是個脾氣暴躁的女人,自己還養著四個孩子,生活並不富裕,要不是看在羅密歐父母留下的大筆遺產的份上,她絕不會好心收養這個孩子。        


    羅密歐幼時長得很瘦弱,模樣比小姑娘還要精緻,所以常常被淘氣的男孩欺負,長到十四歲,某一天忽然意識到自己無法喜歡女孩,反而特別關注英俊的男孩,並渴望同他們交往。這一點令他倍感恐懼。        


    他在自我懷疑中度過了痛苦絕望的三年,性格越來越陰沉自卑,外在卻表現的越來越驕傲強硬,努力豎起尖刺攻擊所有有可能傷害到自己的人。他一面想隱藏自己,一面又希望能走在陽光下,獲得全世界的認可。        


    在網上看見《下一任超模》的甄選廣告時,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參賽並成為超級男模。好在從十五歲開始,他的身高就一個勁兒的往上竄,沒滿十八歲就已經有183公分,容貌雖然青澀稚嫩,五官卻極為精緻美麗,尤其是一雙水藍色的仿佛承載了一整片海洋的大眼睛,天真懵懂的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論起長相,他絕對不輸給任何選手,而且具備他們不具備的乾淨氣質。他的照片和視頻讓幾位元主持人驚為天人,立即將他錄取了。        


    投資這檔節目的是a國最著名的電視臺abc。因為看見了節目的潛在價值,abc斥重金請來最豪華的製作團隊,每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跟拍各位選手最真實的一面,以期吸引觀眾並將這檔節目打造成abc的王牌節目。        


    這才是第一季,以後還會有第二季、第三季、第四季……所有懷揣超模夢又具備頂尖實力的人都能在這個舞臺上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到現在,節目已經播出三集,第一集艾米麗奪魁,第二集艾米麗依然奪魁,第三集的top1則變成了艾米麗的男朋友海頓·布朗,也就是海報中這個男人。        


    各位選手都是年齡段在16——25歲之間的青少年男女,具備出眾的容貌和高挑的身材,難免對彼此產生愛慕之情。海頓不但長相陽剛俊美,家世背景也很雄厚,父親是世界最頂尖的服裝設計師范倫丁,母親是退役超模蘇姍,這讓他從一開始就受到了所有人的關注。        


    艾米麗心計不凡,三兩下就把女選手們垂涎不已的豪門貴公子拽在掌心。二人生活中互相撫慰,工作中互相幫助,簡直所向披靡。他們一路過關斬將進入前三強,最後海頓主動退讓,將超模的桂冠戴在了女友的頭上。        


    艾米麗從此開始了絢爛而輝煌的一生。        


    跟光芒萬丈的女主一比,羅密歐就是個不起眼的炮灰。他太渴望贏得比賽的勝利,因此把所有選手都當成敵人對待。他會大肆批評別人的長相、打扮、妝容和穿著,尤其喜歡誹謗海頓和艾米麗,像只煩人的蒼蠅在耳邊嗡嗡嗡的叫,讓人直想一巴掌拍死。        


    他的人緣很差,一屋子男女,願意同他說話的沒幾個,大家私下裡都說羅密歐簡直像刺蝟和臭鼬的綜合體,讓人退避三舍。        


    就在周允晟到來前的十分鐘,他將海頓的奪魁照批評的一無是處,拉了一大車的仇恨值。要知道,這檔節目為求公平,不但找來了三個重量級的評委打分,還會讓觀眾通過社交媒體給選手投票。        


    評委和挑戰賽的分數只占百分之四十,觀眾的投票卻占百分之六十。也就是說,如果觀眾不喜歡你的話,那麼你絕對不可能走到最後。        


    觀眾不如評委專業,但他們看人的眼光很本質,一要長相出眾,二要表現完美,三要性格討喜。羅密歐因為格外出眾的長相,一開始很受歡迎,但一集一集比下來,他表現平平,性格卻差到極點,尤其喜歡攻擊海頓和艾米麗,惹毛了兩人巨大的粉絲團。        


    他的網投分數越來越低,到下一期節目便會被海頓惡整剃光頭髮,然後淘汰出局。        


    羅密歐是個很敏感的孩子,回到家被人各種冷嘲熱諷,很快就崩潰了。他暴飲暴食,行為放縱,不到三十歲就因為肥胖症病死在床上。員警接到鄰居報警前來查看,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堆幾近腐爛的肥肉是曾經那個比精靈還要美麗的少年。        


    也因此,羅密歐的心願很簡單,他想奪得比賽的冠軍,並堂堂正正的活在陽光下。        


    周允晟接收完資料,沖牆上的海報微微一笑,然後繞過幾名陰陽怪氣的選手回房。站在穿衣鏡前,他撩起羅密歐柔軟的額發,查看他的容貌。        


    這是一張由上帝之手精心雕琢的臉龐,雖然少了男人的陽剛和俊朗,卻不減英氣,更兼具女性的柔美和靈動。肌膚似牛乳一般白皙嫩滑,泛出健康的色澤,一雙又大又藍的水潤眼眸是他最有力的武器。當他用這雙眼睛定定看著你時,無論他提出多麼過分的要求,都讓人無法拒絕。        


    在周允晟看來,羅密歐的自身條件與海頓和艾米麗比起來絲毫不差,只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運用罷了。海頓會買通主持人陷害他,很大的可能也是為了除掉一個勁敵。因為他知道在硬漢型男當道的男模圈裡,羅密歐這樣精靈一般的少年將會掀起怎樣巨大的風潮。        


    要在時尚圈立足,光有美麗的容貌是遠遠不夠的,你還必須具備獨一無二的氣質,讓人第一眼就難以忘懷。海頓的長相無懈可擊,氣質也很出眾,但與‘獨特’二字絲毫不搭邊。像他這樣的俊男,模特圈裡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但羅密歐卻不同,羅密歐就像迷失在人間的精靈,乾淨的仿佛不染塵埃,哪怕站在千萬人中也能叫你第一時間就將他分辨出來。正是由於他氣質太過乾淨,口出惡言才會招來觀眾那麼大的反感。他不是笨蛋,等他反思過來並加以改正,他絕對有進擊桂冠的實力。他純真的容貌、懵懂的氣質,輕易就能獲得世界上心性最冷酷之人的原諒。        


    海頓從一開始就看出了他的潛力,所以才會早早送他出局。但是現在周允晟來了,未來也就截然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慢性尿路感染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已經持續一個月不間斷的尿頻,身體和精神受到相當大的折磨,所以決定回老家看病,老家的醫院是三甲醫院,比我這裡好很多,而且還有父母親的陪伴,心情安穩。所以這兩天暫時請一下假,不斷更,只單更,四天后無論什麼情況都會恢復正常更新。        


           


 69 8.2        


    與周允晟同住一個房間的還有兩個男選手,都是海頓的‘兄弟’。愛玩愛看就來 為了攀上海頓這棵大樹,他們很樂意打壓排擠海頓的敵人。        


    看見羅密歐在照鏡子,他們開始冷嘲熱諷,喋喋不休,本以為少年會像往常那樣還擊,然後大鬧一場引來監製,從而拉低他在評委心目中的印象分和網投票數,卻沒料他竟連個正眼也不給,直接掀開被子睡了。        


    兩人又嘲諷了幾分鐘,見他沒有反應,只得無趣的離開。負責追蹤三人的攝像師對著床上隆起的大包拍了一會兒,然後也跟著下樓去了。樓下的狂歡更有播出的價值。        


    周允晟這才掀開被子,點擊智腦查看羅密歐目前在社交網路的評分。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線民們本以為外表如此乾淨柔軟的一個孩子,內心必定也是美好的,所以對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第一集播出以後,節目組曾做過統計,羅密歐的粉絲數是最多的,他的容貌具有極大的殺傷力和誘惑性,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是成年人還是未成年人,都很容易被他的天真懵懂蠱惑。        


    這也是為什麼當大家發現他的內在與外表成反比時,情緒會反彈的那麼厲害。期望值太高並非好事。        


    有網友說羅密歐就是一隻外表光鮮內裡完全腐爛的蘋果,咬開以後那味道令人作嘔。還有人說羅密歐除了貶低誹謗別人沒有一點真才實幹,下一集鐵定會被淘汰,還有思想更為激進的人已經在大喊著讓他滾蛋了。        


    除了網投票數,選手能否晉級還要看三位主持人對他硬照水準的評價和挑戰賽的得分。        


    今天的挑戰賽是比拼換裝速度和個人品味,要求選手們在地鐵開動前的短短三分鐘時間內挑選出最完整最適合自己的一套衣服穿戴並順利搭上列車,然後用手機自拍出精彩的照片。        


    羅密歐第一站就被淘汰了,並非他穿衣的速度不快,而是他人緣太糟糕,臨上車的時候被人推了一把摔倒,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列車開走。他立即要求監製幫他找出肇事者,但被拒絕了。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發生推搡很正常,監製認為沒必要將事態擴大。        


    挑戰賽結束,羅密歐排名墊底,只得了六分。這也是他按捺不住脾氣對海頓的照片大肆貶低的原因。這孩子腦袋裡只有一根筋,行事全憑衝動,完全不顧及後果。        


    如果周允晟還想在節目組繼續待下去,必須做好三件事:一,拍出驚豔全場的硬照;二,洗白羅密歐在社交網路上已經臭到極點的名聲;三,保住一頭捲曲柔軟的鉑金色頭髮。下一集羅密歐會被淘汰正是因為被剃光了頭髮,形象暴醜,讓最後一批顏控粉也拋棄了他。        


    這三個任務對周允晟來說毫無難度,所以他舒舒服服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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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大家陸續起來吃早餐。有人在客廳的電視機上發現了主持人艾麗爾送來的一封信,上面寫著——你童年時做過的最神奇而又最真實的夢是什麼?        


    這是有關於今天硬照拍攝主題的暗示,猜到主題並做好準備對選手而言很有利。有人猜測是愛麗絲夢遊仙境那樣的魔幻主題,有人猜測是糖果屋那樣的甜蜜主題,還有人猜測與理想有關,或許會讓你扮成小時候最想往的職業者。        


    艾米麗拿著卡片端詳良久,笑道,“我小時候最常做的夢就是飛行,像彼得潘那樣乘著風飛過高山大海,去往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國度。醒過來的時候那感覺真實極了。”        


    女主不愧是女主,一語中的,所以攝像師給她來了一個特寫鏡頭,重點是她溢滿睿智光芒的眼睛。但很遺憾,大家並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除了周允晟。        


    登上豪華巴士,一群人來到一棟廢棄的工業大樓裡。        


    今天的拍攝指導是三大評委中的傑弗瑞小姐,雖然大家叫他小姐,但他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他今年已經35歲了,皮膚和身材卻保養的非常棒,眉毛修的又細又長,眼睛描了眼線和淡灰色的眼影,穿著一套男女皆宜的長款風衣,看上去既英俊又嫵媚。他是時尚圈最頂尖的臺步教練和造型師,而且是個已經出軌了的有異裝癖的gay        


    曾經的羅密歐最羡慕也最欽佩的人就是傑弗瑞小姐,他對自己的性向和特殊嗜好完全不加掩飾,活得那樣大膽,真實,隨心所欲。        


    傑弗瑞小姐是羅密歐奮鬥的目標,但他至死都沒能做到。        


    “今天的主題是飛翔,有人猜到了嗎?”將選手們召集起來,傑弗瑞小姐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在他身後是高高的金屬架,原本用來固定巨大的油罐,現在油罐被運走,只剩下一個大坑,站在金屬架旁往下看,十幾米的高度令人頭暈。        


    而模特們要在身上綁幾根安全繩索,吊在坑中擺出各種各樣的造型,就好像他們擁有了飛翔的超能力一樣。這個主題很新穎,如果克服了恐懼感並操縱好身體,一定能拍出很棒的照片。        


    艾米麗自信滿滿的笑了,站在她身旁的海頓卻慘白了面色。他有很嚴重的恐高症。        


    “好了,別哀嚎了,無論客戶向你提出多麼過分的要求,你都要毫無條件的做到,這是一個模特最基本的職業操守。待會兒你們上去的時候別光顧著害怕,也別總想著擺出漂亮的造型凸顯自己。記住,你們不是硬照的主題,它才是,只有兩者相得益彰才能確保晉級。這是我的忠告。”        


    傑弗瑞拿出一支最新款的mot手機晃了晃,然後邀請mot的行銷經理給大家講解這款手機的特性和功能,明面上是為了幫助大家尋找靈感,實際上是打廣告。mot付給節目組的幾百萬贊助費得物盡其用才行。        


    選手們很配合的發出驚歎聲,周允晟更是眼睛一亮。他向來對電子產品很感興趣。即便這個時代趕不上他的時代那樣先進,但每一個時代都擁有獨一無二的技術,是值得研究和借鑒的。        


    傑弗瑞小姐很滿意大家的表現,尤其是羅密歐,那亮閃閃的眼睛像一個即將得到糖果的孩子。如果他能一直這麼可愛就好了,但他開口的時候實在讓人受不了。傑弗瑞一邊暗忖一邊揮手,“好了孩子們,都去做造型吧,然後利用時間調整一下心態。”        


    周允晟分到一件純白色的緊身小西裝,一條純白色的緊身七分褲和一根純黑色的絲質領帶,下面搭配了一雙斑馬紋的襪子和一雙黑白拼接的小皮鞋。他高挑勁瘦的身材將這套優雅中略帶跳脫意味的服裝演繹的淋漓盡致。他現在是一個貴公子,而且是性情叛逆的貴公子,叫人恨他,又忍不住愛他。        


    他的皮膚很好,完全看不見毛孔或瑕疵,化妝師在他臉上塗抹了好一陣,都覺得是在畫蛇添足,於是用卸妝水洗掉後只用眼線筆描了描他又大又水潤的藍色眼睛。        


    少年站在窗邊,陽光眷戀的環繞在他周圍,將他照射的宛若透明。他鉑金色的小發卷被微風撩起,一下一下拍打在眼瞼,令他感覺有些癢,但他很懶,雙手插在兜裡不想動彈,於是撅起唇沖自己的眉眼吹了口氣,模樣說不出的俏皮可愛。        


    傑弗瑞一直在暗中觀察選手們的狀態,看見這一幕時眼裡劃過驚豔的光芒。如果拍攝當中少年也能保持如此輕鬆的狀態,他一定能夠奪魁。只是可惜了,他並不知道自己最大的優勢在哪裡,還總是不遺餘力去摧毀它。        


    傑弗瑞遺憾的搖了搖頭,轉而去關注臉色蒼白的海頓。        


    海頓的對外形象一直是無所不能的硬漢,所以即便他怕得要死,也極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傑弗瑞詢問的時候一再保證自己沒有問題。        


    選手們都準備好了,傑弗瑞沒空再關心他,拍手問道,“好吧,誰第一個上?”        


    所有人齊齊倒退一步,除了艾米麗。        


    “你想試一試?”傑弗瑞確認道。        


    “嗯。等待的越久,心裡的恐懼感反而越深,不如一鼓作氣將拍攝完成,狀態可能是最佳的。”        


    “親愛的,你不但有一顆勇敢的心,還有一顆聰明的大腦。這很難得。”傑弗瑞讓工作人員將安全繩索綁在艾米麗身上,給她一支枚紅色的手機,然後在她被吊起來的時候對跟拍自己的攝像師評價道,“艾米麗是我最看好的一位選手,她的性格和外表一樣出色,在模特這條道路上,她能走很遠。”        


    正如傑弗瑞預料的那樣,艾米麗的拍攝進行的很順利。被繩子吊在半空是很難掌握平衡的,一不小心就會頭朝下栽倒,或者手腳根本不聽使喚。在這種情況下擺造型,而且還要擺出時尚美麗的造型,難度相當大。        


    但艾米麗不是徒有其表的女人,她身材看似纖細,卻蘊藏著驚人的力量,依靠對身體每一塊肌肉的精確掌控穩住了重心,並擺出了很多精彩的造型。        


    “親愛的,你太棒了!對對對,就是這樣,堅持住!我們很快就能拍出本集最佳硬照!”傑弗瑞對艾米麗的表現讚不絕口,贊助商也說艾米麗的外形跟他們的產品很相配,這讓其他選手感到嫉妒和威脅,也讓海頓的壓力更大。        


    艾米麗拍完,有一名女選手為了壓下她的風頭也主動站出來。但是很遺憾,事情遠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簡單,她剛吊上去就頭朝下栽倒,然後不停尖叫,眼淚鼻涕把妝容都弄花了,更糟糕的是把手機摔在了坑底。雖然贊助商提供的只是機殼,並未造成損失,但看見手機四分五裂的畫面依然讓他們感到很不悅。        


         


    傑弗瑞不得不把她放下來,讓造型師趕緊補妝,然後與贊助商溝通了一會兒。        


    最後拍出來的照片一塌糊塗,但三十個鏡頭的機會已經用完,傑弗瑞不可能為她打破規矩。之後又上去幾個男女選手,都達不到艾米麗萬分之一的水準。當然也有幾個拍出了不錯的硬照,但見識過艾米麗精彩至極的表現後,這些硬照只能讓傑弗瑞給出‘justso’的評價。        


    “好,下一個。”檢查完前一名選手的照片,傑弗瑞期待的喊道。        


    周允晟撩了撩額前捲曲的鉑金色頭髮,慢慢踱步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故事有點長,我剛捋了捋小大綱,可能二十章都未必搞的定。你們別著急,我檢查完身體立即恢復雙更。以前曾經跟我閨蜜說過,除非手指頭斷了我才會斷更,今天中午做了個夢,夢見我在攪手指,攪啊攪啊,竟然把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一起攪斷了,醒來後嚇出一身冷汗。看來話果然不能亂說,說了是要負責的。        


          


 70 8.3        


 周允晟之前一直悶聲不響的待在角落,贊助商並未注意,此時看見他越眾走出,眼睛頓時一亮。這款手機總共五個顏色,其中純白色機身黑色螢幕的一款是主打,給人乾淨、時尚、高貴的感覺。而周允晟的外形與這款手機簡直是絕配。        


    傑弗瑞正想把黑色的手機遞給他,就聽贊助商說道,“給他白色,他適合白色。”        


    傑弗瑞聳肩,換了一支白色,心裡想到:好吧,待會兒你不要對這孩子太過失望才好,他一走到鏡頭前就成了個手腳僵硬眼神呆板的傻瓜,再純美的外形也救不了他。        


    傻瓜羅密歐被慢慢吊到坑中,傑弗瑞一個勁兒的安撫道,“別動,千萬別動,穩住重心別栽下去,你能做到的孩子,我相信你。”        


    周允晟點頭,在起落架不再移動後才試著動了動手腳。他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坐下,就仿佛並非置身于空中,周圍也不是破敗的牆壁和生銹的金屬架,而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宮殿內安放著巨大而又柔軟的沙發。        


    他此時正坐在沙發上,悠閒的擺弄著手機,心裡想道:該把誰叫出來狂歡呢?        


    “噢天哪,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維持這個姿勢的,難道他身後真的有一把椅子?那一定是一把華麗的椅子。”贊助商對少年擺出的造型感到驚奇。這就對了,他們需要的正是這種介乎于想像與現實之間的感覺。        


    周允晟本來兩隻手都在撥弄手機,這會兒一隻手把手機遠遠拉開,一隻手抵住額頭,挑高一邊眉毛做了個期待的表情,仿佛在說:為什麼要我主動打電話?我得等等看,第一個給我打來的人將得到至高的獎賞。        


    這動作放在空中不覺得如何,而在攝像機裡,被他拉開的手機卻離顯示幕很近,成了絕對的主角,少年期待中略帶俏皮的表情成了完美的點綴。        


    “太棒了!我愛他,他就是我想像中的那個模樣。”贊助商熱情洋溢的讚美道。        


    攝影師也瘋了,不等周允晟換造型就拍個不停,閃光燈哢擦哢擦毫無間隙,能把人的眼睛都刺瞎。少年抬個手,轉個臉,甚至挑一挑眉毛眨一眨眼,都是那樣靈巧動人,幾可入畫。        


    等周允晟放鬆手腳,打算換一個造型時,傑弗瑞忽然叫停,“好了羅密歐,你可以下來了。”        


    “可是我才上來三分鐘。”周允晟捧著手機,表情看上去很無措,又有些委屈。        


    不等傑弗瑞說話,贊助商招手道,“下來吧孩子,我們已經拍到最想要的照片了。你很棒!”        


    攝影師也摸著鼻子尷尬道,“我把你三十個鏡頭的機會全用完了,不能再拍了。孩子,你是攝像機的寵兒,你沒問題。”事實上,他在三分鐘的時間裡拍了一百多張照片,每一張都很滿意,每一張都難以割捨,但這件事不好當眾說出來,免得其他選手覺得不公平。        


    “下來吧,小心點。”傑弗瑞讓技工慢慢把少年挪回平地,鼓勵道,“你做得很好,繼續保持。”        


    周允晟微笑點頭,轉過臉就發現所有選手正用嫉妒的眼神看著自己,除了艾米麗、海頓、和一名頭髮火紅的女人。        


    艾米麗是完全沒把他當成對手;海頓是因為恐懼無暇他顧;紅發女人則是因為豁達。周允晟記得她叫伊凡·布伊斯特,很男性化的一個名字,身高足有180公分,是所有女選手中最高的,長相也帶著幾分男子的英氣。        


    她和艾米麗是唯二不會對羅密歐冷嘲熱諷排擠打壓的選手,但又與艾米麗的目中無人不同,是真真正正的爽朗大氣,寬容豁達。在她看來,羅密歐只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不知道成人世界的遊戲規則。        


    這一點完全可以原諒。        


    她抬起大拇指表示讚揚,周允晟連忙回了一個微笑,然後繼續躲在無人的角落。        


    後面的幾個選手都不能讓贊助商滿意,終於只剩下海頓一個。海頓極力壓抑著恐懼的感覺,緊繃的面部線條反而讓他看上去更沉穩可靠。        


    傑弗瑞將他推入坑中的時候對贊助商說道,“這是我最看好的選手之一,向來能拍出非常精彩的硬照,您一定會滿意的。”        


    然後他就被打臉了。海頓像一隻被粘在蜘蛛網上快要喪命的昆蟲,劇烈掙扎顫抖,手機被他扔掉,摔在坑底四分五裂。        


    “噢,不不不,快放我下來!我不行,我真的不行。”他一邊喊一邊揮舞雙手,然後一個重心不穩栽了下去,倒吊在空中。失重感讓他淒厲的尖叫,平時無所不能的硬漢此時哭的像個孩子。        


    傑弗瑞目瞪口呆,贊助商以手掩面表示慘不忍睹。        


    攝像師卻都圍攏過去,從各個角度拍攝海頓的醜態。他們的任務是拍下足夠精彩的畫面,越吸引人眼球越好。        


    “別亂動,別害怕,慢慢深呼吸讓自己平靜。我們的安全措施很到位,你不會有危險的。海頓你要相信我,相信攝製組。”傑弗瑞試著安慰他,但成效不大,他還在掙扎,且把幾根安全繩索攪成了一股,越發難以保持平衡。        


    一個男人尖叫起來音量絲毫不比女人低,贊助商想掏一掏耳朵,看見跟拍自己的攝像師,只得默默走到一旁。        


    傑弗瑞沒有辦法,揮手道,“放他下來,等他平靜了我們再拍。”        


    技工立即操控起落架將海頓拉回地面。        


    所有選手都圍上去安慰,艾米麗更是將他緊緊抱在懷裡不停拍撫,嘴裡說著,“噓噓,好了你安全了,他們不會再讓你上去了,你是安全的。”天知道此時此刻的她有多麼丟臉和尷尬。她喜歡強硬的,無所不能的男人,而不是一個稍微爬高點就大喊大叫的娘娘腔。她感覺自己被欺騙了,但海頓的家庭背景讓她暫時能夠容忍這份欺騙。        


    傑弗瑞搶白道,“不,他還要上去親愛的。如果他不完成拍攝的話,他將沒有足夠的分數晉級下一輪。”        


    本來稍微恢復平靜的海頓又崩潰了,臉色發白,眼眶發紅,渾身上下不可遏制的發抖。        


    選手們又是一陣好言好語的安慰,但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現場唯有兩人沒過去湊熱鬧,一個是周允晟,一個是伊凡。周允晟在等待合適的時機,伊凡則純粹是因為討厭海頓。別的選手都說羅密歐如何如何高傲,如何如何難相處,然而在她看來,最高傲最難相處的那個人應該是海頓才對。但他是個很善於掩飾自己的人,身上又具備豪門貴公子的光環,所以暫時蒙蔽了大家的感官。        


    越是被人溫言細語的安慰,海頓就越軟弱,一再向傑弗瑞表示他做不到,能否將拍攝地點換到地面上。        


    這對其他選手而言顯然是不公平的,傑弗瑞理所當然的拒絕了。場面頓時有些僵持。        


    恰在這個時候,羅密歐走過來,一邊拍手一邊笑道,“快看啊,眼前這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小可憐是誰?噢,原來是硬漢海頓!沒想到硬漢海頓的皮囊裡竟然住著一個穿紙尿褲吸奶嘴兒的永遠長不大的小屁孩。艾米麗,快去換一條更寬大的裙子來。”        


    不等艾米麗對他惡毒的話表示憤怒,他繼續說道,“那樣海頓小貝比就能躲在媽媽的裙子裡盡情的哭泣了。那是他最好的歸宿。”        


    “羅密歐,你是個混蛋!”艾米麗怒駡。        


    其他選手也紛紛出言譴責,“羅密歐,你太過分了!難道你沒有一點兒同情心嗎?”        


    海頓更是忘了恐懼,揮舞著拳頭就想沖上去痛揍少年一頓,卻被傑弗瑞死死抱住,規勸道,“海頓你冷靜點,我們的節目禁止一切身體上的暴力行為,主動傷害他人的人將被判出局。所以請你冷靜點。”        


    海頓還在掙扎,周允晟繼續刺激道,“噢海頓小貝比,除了躲在媽媽懷裡哭泣和揍人,你還有別的本事嗎?要不你吊上去讓我看看?如果不敢上去,那就趕緊收拾行李回家,我會很高興的。”說完舉起雙手扭動屁股,做了個提前慶祝的舉動。        


    這幅畫面要是播出去,羅密歐本就爛大街的名聲會變得臭不可聞,他太沒有同情心了。但是攝像師不在乎這個,他們只在乎節目有沒有噱頭,博不博眼球,所以他們全方位將這場衝突拍攝了下來。        


    海頓忽然恢復了平靜,對傑弗瑞說道,“再把我吊上去,我要繼續拍。”        


    “那太好了,我為你感到驕傲孩子。”傑弗瑞給了他一個熱烈的擁抱,然後讓人將他吊上去。        


    因為有怒氣和仇恨作為支撐,海頓表現的非常棒,雖然換動作的時候臉色有些發白,但等他平衡了身體就會立即進入狀態。攝影師抓拍到幾個很有渲染力的鏡頭,對海頓大無畏的精神表達了高度的讚揚。        


    贊助商也連連點頭表示滿意。        


    所有人都仰頭看著海頓,他每換一個動作就會齊齊鼓掌為他加油。他們把羅密歐忘到了腦後,攝像師卻不會忘。他們想拍下羅密歐或驚訝、或失望、或嫉妒的表情。        


    但是當他們把鏡頭挪到人群週邊的時候卻發現羅密歐竟然在笑,眼裡洋溢著真實的喜悅和熱切,發現攝像機跟過來,卻又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他這是怎麼了?抽風了?幾名攝像師面面相覷。        


    伊凡摩挲下顎忖道:似乎羅密歐對海頓並非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厭惡啊。這孩子心裡藏了很多東西。        


         


 71 8.4        


    拍攝結束後,選手們帶著一臉的濃妝回到全封閉式別墅。 別墅內只有四個浴室,卻要供十五人使用,在先後順序上自然會產生爭執,但無論如何爭執,卻都不約而同的將羅密歐排擠到最後。        


    尤其是海頓和艾米麗,兩人共用一個浴室,在裡面鬧了將近兩個小時才雙雙出來,表情非常饜足。其他選手也都有樣學樣,能泡多久是多久,完全不顧及其他人的感受,等終於輪到周允晟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鐘了,再有幾十分鐘就到了節目組規定的就寢時間。        


    周允晟匆忙洗了個戰鬥澡,連頭髮都沒吹幹就往被子裡鑽,卻不防聽見隔壁傳來海頓和艾米麗做-愛的聲音。兩人蒙在被子裡大戰,絲毫不管跟拍的攝像師和其他選手是什麼反應。        


    與周允晟同一個房間的兩名男選手一邊聽一邊講起了葷段子,然後對其他女選手評頭論足想入非非。周允晟翻來覆去好幾個回合,終於忍不住憤怒的捶打牆壁。        


    那頭仿佛知道抗議的人是誰,不但沒消停,反而更激烈,床柱撞擊牆壁的砰砰聲令人心情格外煩躁。        


    周允晟扒了扒頭髮,不得不起床躲個清淨。他來到一樓的廚房,從冰箱裡找出一瓶礦泉水,沖跟拍自己的攝像師問道,“你想要嗎?”        


    攝像師默不作聲的搖頭。        


    他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澆熄了內心的怒火,也讓他深藍色的眼眸變得像大海一樣靜謐。他靠著冰箱發了一會兒呆,見離熄燈還有半個小時,慢慢朝日記屋走去。        


    所謂的日記屋是讓選手們單獨抒發感想的地方,是影像形式的日記,後期製作的時候剪輯師會將這些心情日記穿插在節目中以增加可看性。        


    周允晟走了進去,坐在椅子上照舊發了會兒呆,大大的桃花眼沁出一些晶亮的淚水,顯得十分茫然,濕漉漉的頭髮一縷一縷粘在額頭和腮側,讓他看上去像個飽受摧折的小動物。        


    如果他不開口,簡直比天使還要可愛。攝像師在心裡感歎道。        


    別墅內的所有攝像頭都連接在攝製組的監控器裡,通過監控螢幕,他們能迅速掌握所有選手的動態,並將有趣的片段保留,無趣的片段剪除,製作成一期一期精彩紛呈的節目。雖然這檔節目是預錄節目,但為了保留直播節目的原汁原味,製作組會在錄製當中進行快速剪輯,然後在每一期節目全部錄製完成的下一秒播出去,可謂是爭分奪秒。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只需將樣片送給製片人過目即可,並不需要向三位元主持人負責。說到底,三位主持人也是他們請來的演員,而且還是配角,表現的好與壞全看他們的智慧。        


    為了儘快將今天拍攝的精彩片段剪輯出來,此時的製作組正是最忙碌的時候。所以當周允晟走進日記屋時,攝製組組長立刻就發現了他,並預感到接下來會有一段很精彩的內心獨白。        


    日記是用來幹什麼的?當然是為了發牢騷的。目前每一個選手都在日記屋裡誹謗過別的選手,除了羅密歐。這孩子看上去性格張揚,實際上有點孤僻,孤僻到連自己都不願意面對自己。        


    他會說些什麼?會把海頓和艾米麗罵個狗血淋頭?那我希望他罵的越毒越好,這樣我們的節目一定能火。攝製組的組長惡趣味的想到。        


    恰在這時,辦公室的房門被人推開,所有剪輯師和攝像師全都收起疲態,點頭問好。來人正是這檔節目的製片人古斯塔夫·艾奇遜,他身後跟隨著一名長相美豔氣質雍容的中年婦人。        


    boss,布朗夫人,二位晚上好。”攝製組的組長連忙站起來與兩人握手。        


    這二位都是時尚圈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艾奇遜的家族早在上個世紀就創辦了聞名全球的時裝品牌,並成功將產業擴大到地產、金融、娛樂等各行各業。古斯塔夫是這一任的族長,不但坐擁億萬財富,更是世界最頂尖的男模之一。        


    他同時也是abc電視臺的大股東,這檔節目正是他靈光一現之下的產物。而與他同來的布朗夫人是海頓·布朗的母親,曾經全世界身價最高的超模,沒有之一。        


    攝製組組長已經預料到了二位的來意。        


    果然,布朗夫人一臉不悅的開口,“我聽說海頓被人羞辱了,還嚇得不輕?我想知道對方是誰。”        


    “夫人,只是一些口角而已,還達不到羞辱的程度。”攝製組組長努力為羅密歐辯白,他覺得羅密歐極具攻擊性的言論和行為還能為這檔節目再添一把火。但布朗夫人連boss都請來了,可見羅密歐註定躲不過被淘汰的命運。        


    二人順著他的指點朝螢幕看去,然後雙雙愣住了。        


    少年停止了發呆,正睜著一雙又圓又大的,濕漉漉的海藍色的眼睛朝攝像頭看來,裡面全是晶瑩剔透的淚水,卻倔強的不肯掉落。他開口,清脆的嗓音裡帶著一絲追憶,“我還記得第一次看見海頓時的場景,他站在臺階上,朝提不動行李箱的我伸出手說:嗨,我看你需要幫助。他的背後是城堡一般的別墅,頭頂是湛藍的天空,金色的太陽為他鍍上了一圈光暈,讓他像神祗一般迷人。我當時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每一塊肌肉都僵硬的像石頭一樣,竟然忘了反應。他也許覺得我有些冷漠,聳聳肩離開了。”        


    他一邊說一邊攤開掌心,似乎在回味當時的感覺。        


    如此熱烈的讚美,怎麼看都不像是結仇的模樣啊?布朗夫人有些傻眼。她本來以為這孩子會在攝像機前肆意咒駡自己的兒子。        


    古斯塔夫緊緊盯著螢幕,眸色晦暗不定。        


    攝製組組長不愧為專業人士,立即調出選手們在別墅前集合的畫面,發現果然如羅密歐描述的那樣,海頓想幫他提行李,見他神色冷漠不理不睬便離開了。這哪裡是神色冷漠不理不睬?這是愛在心口難開啊!        


    當攝製組組長覺得自己的形容似乎有些問題時,真相卻離他越來越近了。        


    少年舉著小拳頭用力揉眼角,不讓眼淚掉下來,聲音慢慢變得哽咽,“我想與海頓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卻又害怕太過靠近會被他灼傷。當他忽視我時,當他與艾米麗親熱時,我是那樣難過,難過的像被一把小刀切割心臟。我只能用最尖刻的語言去傷害他,那樣就能得到他一個專注的眼神。我知道這樣做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糕,但是我無法控制。我寧願他把我當成一個討厭鬼,一個混蛋,也不願他某一天指著我的鼻子說:嗨羅密歐,你知道嗎?你是個同性戀,你讓我感到噁心。”        


    這是出櫃了?表白了?攝製組裡所有人都驚呆了。        


    古斯塔夫和布朗夫人卻都露出了晦澀的表情。哪怕a國是世界上思想最開放的國度之一,對同性戀的接受程度依然不高。身為同性戀,在生活和工作的各個方面都會遭遇極大的壓力。有人選擇了勇敢面對,有人選擇了隱藏一生,但內心都同樣承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煎熬。        


    很不巧,古斯塔夫和布朗夫人正是選擇隱藏性向的人群裡的一員。他們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所以更加明白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時,那種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痛苦和絕望。為了在對方心裡刻下一道痕跡,他們甘願去做世界上最傻的事。        


    那種萬分糾結苦澀的愛情,沒人比他們更瞭解。        


    少年發現自己還是流淚了,連忙低下頭捂住臉,呢喃道,“對不起海頓,我並不是有意傷害你。我知道你很堅強,你不是膽小鬼,只需要給你一點動力,你就能克服世界上一切困難。事實和我想的一樣,你做到了,我很高興。但是或許,我不應該再待在這裡了,因為我越來越感到害怕,害怕你,更害怕自己……”        


    他被悲傷扼住了咽喉,無法再繼續下去,只能蜷縮在凳子裡默默啜泣,直過了許久才抬頭,揉了揉通紅的眼角。        


    他頭髮已經幹透了,看上去毛茸茸亂糟糟的,眼睛和鼻頭泛紅,像被誰狠狠□□了一通,模樣既可憐又可愛。負責跟拍他的攝像師用了平生最強大的自製力才沒奔過去擁抱他。        


    辦公室裡,攝製人員調出今天羅密歐羞辱海頓的畫面,在海頓重新吊上半空的時候,這孩子笑了,笑得那樣燦爛。他真心實意的為海頓感到高興,但發現攝像師在跟拍自己時又做了個冷傲的不屑一顧的表情。        


    這性格真是彆扭,卻又彆扭的那樣可愛。所有人都覺得胸口微微一暖,心臟似乎快要融化了。        


    古斯塔夫借著調整領帶的動作撫了撫一直在發癢的喉嚨。他是個終極絨毛控,而少年可憐兮兮的樣子像極了他養的一隻折耳貓魯尼。如果他在少年身邊,一定會將他好好抱進懷裡親吻安慰,告訴他他是如此可愛,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愛。        


    “布朗夫人,您還堅持原來的決定嗎?”終於壓下心癢難耐的感覺,他朝身邊的女人看去。        


    “噢,不,”布朗夫人這才驚醒,連忙擺手說,“讓這個孩子繼續走下去吧。他,他是個好孩子,是我錯怪他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同性戀這條道路的艱難。少年能在那麼多觀眾的面前剖白自己,這份勇氣讓她自愧弗如。        


    螢幕上的少年拉開日記屋的房門正準備走出去,卻發出一聲驚呼。        


    “伊凡,你,你來多久了?”少年連連退後,藍色的大眼睛裡滿是恐懼。        


    攝製組裡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我發現你沒在床位上,就過來看一眼。我都聽見了。”伊凡撩了撩性-感的火紅色頭髮,漫不經心的開口,“抱歉,我不是有意偷聽,是你沒把門關死。這可是隔音門,你如果關死了我自然什麼都聽不見。”        


    見少年本就白皙的臉色這會兒嚇得幾近透明,她嬉笑著撥了撥少年柔軟的額發,安慰道,“作為賠禮,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喜歡的是女人,但是我從不為我的性向感到煩惱或是害怕。羅密歐,你忘了你是為什麼來參加這檔節目嗎?”        


    “為了面對最真實的自我。”這是羅密歐在錄製第一期節目時的自白,周允晟當然記得。但他驚訝的是伊凡竟然也記得。        


    “如果你連最真實的自我都不敢面對,你還怎麼繼續你的人生?羅密歐,與我一起勇敢的走下去好嗎?擺脫世俗的禁錮和枷鎖以後,你會發現世界是那樣美好。”        


    女人的笑容爽朗而大氣,就像一枚小小的太陽,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眸。周允晟對她的好感度頓時由100上升到正無窮。如果羅密歐也能遇見這樣一位堅強而又真誠的友人,或許他不會那樣自暴自棄。        


    “嗯,我們一起走下去。”少年小心翼翼的牽起她的手,輕輕晃了晃。        


    伊凡朗聲大笑,將他扯到懷裡用力拍打,動作豪爽的像個男人。        


    攝製組裡一片靜默,好幾分鐘以後才聽古斯塔夫強硬的命令道,“這段畫面一幀都不許剪掉。”        


    攝製組組長點頭應諾,然後亦步亦趨將兩位大神送到門口。布朗夫人都已經走出去五米遠了,卻又匆匆折返回來,熱切的詢問,“方才那個紅頭髮的女人叫什麼名字?給我一份她的詳細資料。噢還有,把她拍攝的硬照全都拷貝給我。”        


    深知內情的古斯塔夫:“……”夫人,您是為兒子撐腰來的,不是相親的,您還記得嗎?        


 72 8.5        


    周允晟告別伊凡後躲進被窩,做了個噁心嘔吐的表情。 首發哦親不管是他還是羅密歐,對海頓那種自大的種-馬男都沒有絲毫興趣,之所以那樣說一是為了出櫃,滿足羅密歐活在陽光下的心願;二是為了洗白,讓羅密歐獲得足夠的網投票數;三是為了陰海頓一把。        


    海頓買通主持人剃掉羅密歐的頭髮,致使他出局,這筆賬不能不算。        


    海頓的粉絲群數量龐大,但因為他成名的時間短,這些粉絲對他的忠心度不高,隨時都有可能轉投其他陣營。當他們發現性格惡劣的羅密歐竟然隱藏著這樣的苦衷,必定會對他產生一種微妙的認同感和憐憫之心,急劇下滑的網投票數應該能就此打住。        


    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周允晟準備遠離海頓,而他可以預料,海頓必定會對他不依不饒,窮追猛打。如此,兩人的處境就會發生反轉。觀眾總是同情弱者,特別是一個愛而不得的弱者。他們強大的腦補能力足夠描寫出幾十萬字的虐心羅曼史,然後把羅密歐疼進骨子裡,反而對海頓產生厭惡的情緒。        


    羅密歐純真的長相和乾淨的氣質是他最強大的武器。        


    當一個五大三粗的糙漢子或畫著濃妝矯揉造作的娘娘腔在螢幕裡出櫃時,無論他表現的多麼可憐,觀眾或多或少會感到心理上的不適,雖然他們大多數人其實對同性戀並不抱有任何反感。        


    但是當一個長得如此純真的孩子因為自己的性向問題表現出迷茫無助和痛苦彷徨時,看在他雌雄莫辨的精緻容顏上,看在他彆扭至極卻又可愛至極的性格上,哪怕最冷酷的人也無法說出譴責的語言。當然一些直男癌晚期患者除外,他們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本來就存在很大的問題。        


    周允晟可以預料,這一期節目播出後羅密歐的處境將得到很大的改善。        


    第二天,所有選手都集中在演播廳等待點評。主持人艾麗爾向大家問好,然後連珠炮似得將冠軍能夠獲得的獎品一一說出來,引得大家驚歎。        


    “還有一點需要補充,這一期的最佳硬照將作為mot手機的宣傳海報張貼在各大賣場,讓所有mot的忠實用戶都能看見,大家興不興奮?”艾麗爾打了個響指,大聲問道。        


    “興奮!”怎麼能不興奮?那可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智慧手機mot的賣場,每天排隊購買的人動輒數以萬計,誰若是能在這一集勝出,誰就出名了。        


    所有選手眼裡均放射出野心勃勃的光芒。        


    經過昨晚的內心獨白,攝製組的工作人員對羅密歐格外偏愛,略過眾人給了他一個特寫鏡頭。他睜著大大的海藍色的眼睛,表情非常茫然。這孩子顯然還沒緩過勁兒來,真是太脆弱了,真想給他一個鼓勵的擁抱。        


    艾麗爾一個一個的把選手叫上臺,對他們的最佳硬照進行點評。三位評委中,艾麗爾是超模,傑弗瑞是世界上最好的臺步教練,尤里卡是公共關係專家和某個時裝品牌的創始人,在時尚圈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們的點評很專業,卻也很毒舌,絲毫不給選手們留顏面。        


    這正是節目組想要的效果。這是一場戰鬥,誰獲得勝利誰就是下一任超模,可不是讓這些人來度假的。        


    叫到羅密歐時,艾麗爾點擊螢幕調出他的最佳硬照。傑弗瑞和尤里卡的表情微妙的變化了一瞬。很顯然,這張照片並不是他們三人共同挑選出來的那張。        


    艾麗爾臨時調換了照片,她想幹什麼?        


    兩人飛快掃視大螢幕,發現這張照片略有瑕疵,便都明白了艾麗爾的打算。她想把羅密歐淘汰出局,就算不能淘汰也不會讓他獲得這一期的top1。是了,她現在擔任范倫丁·布朗(海頓的父親)春季時裝展的首秀模特,自然要好好照顧海頓。        


    這是作弊!兩人內心極度反感,但為了這檔節目的聲譽卻都忍住了沒當場發飆。        


    傑弗瑞搶在艾麗爾之前開口,“愛死了,愛死這張照片了!整個空間都以你為節點無限延伸出去,虛幻和現實變得那樣不真切。親愛的,能在半空中擺出如此氣勢十足而又優雅高貴的造型,我簡直難以想像你是如何做到的。十分,絕對的十分。”        


    螢幕上的少年右手舉著手機,左手托腮,坐在無形的華麗長椅上,下顎微抬,顯得有些傲慢。一縷捲曲的鉑金色頭髮跳到他眼角搗亂,令他忍不住閉上一隻眼睛,細微的懊惱的情緒從睜開的那只眼睛裡溢出,令他無法再維持高貴的外表,反而暴露了幾分俏皮的本性。他就像一隻小貓,上一刻還矜持的蹲坐在沙發裡,下一刻卻能跳到地毯上追逐自己的尾巴。        


    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矛盾的氣質和莫名的吸引力。        


    傑弗瑞越看這張照片越是喜歡,發現它比他們共同挑出來的那張還要耐看,於是又重申了一遍‘我給十分’。        


    尤里卡也意識到了這張照片蘊藏的魅力。她用圓珠筆在空中寫了個‘10’,向前傾身,直視少年的眼睛讚歎道,“十分!迄今為止我最喜歡的硬照,沒有之一!我能看見微風從你的髮絲裡穿過,能看見星空在你眼裡明滅,能看見你締造的華麗宮殿。唯有最高貴的手機才能搭配最高貴的少年。十分,毫無疑問!”        


    艾麗爾的笑容有些僵硬。兩位評委給出如此高的評價,如果她再大肆貶低就會顯得很奇怪,而且很沒品位。        


    飛快思忖了幾秒,她也對這張照片給出了好評,但還是找出燈光上的不足,最終打了八分。        


    螢幕上顯示出這張照片的網投分數,不高,但是跟前幾集相比已經算是大進步了。雖然這一期節目還沒播出,觀眾只是在網上看見了各位選手的硬照,沒能看見羅密歐的告白,也沒有扭轉對他的惡劣印象,但憑藉這張極具魔幻現實主義風格的照片就足以留住顏控一族的心。        


    歸根結底,時尚圈就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艾麗爾緊接著叫上艾米麗和海頓,先是調侃了兩人的關係,然後對二人的硬照讚不絕口,接連給了兩個十分。        


    傑弗瑞和尤里卡都是十分公正的人,對二人的表現也沒有異議,一個給了九分和八分,一個給了九分和七分。        


    二人的網投分數和挑戰賽分數都比羅密歐高,三項分數綜合統計以後,最佳硬照的桂冠還是落在了艾米麗頭上,羅密歐屈居第二。這也表示她的海報會被張貼在mot的各大賣場。        


    選手們挨個兒去擁抱她,祝福她,唯獨羅密歐和伊凡往角落裡站了站。攝像頭跟拍過去,發現兩人的表情都很平靜。        


    回到別墅,海頓為女友舉辦了狂歡派對。伊凡把室友趕走,讓羅密歐住了進來。二人洗完澡吹幹頭髮就上床睡覺了。沒有比賽的時候他們每一天都要進行非常艱苦的培訓,以期在節目結束之前成為合格的模特,因為沒有哪一家經紀公司願意簽署什麼都不懂的菜鳥。        


    第二天的培訓兩人精神飽滿,其他人卻都萎靡不振,被傑弗瑞小姐大肆批評了一番。        


    與此同時,在當天的黃金時段,這一期的節目終於播出了。選手們不能用手機,不能上網,早已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所以並不知道觀眾對他們的觀感和評價。但這並不包括周允晟。        


    他此時正一邊泡澡一邊打開智腦查看《下一任超模》的官網。        


    “噢天啊,羅密歐哭泣的樣子讓我心碎!我真想鑽進電視機裡給他一個擁抱。他為海頓做了那麼多,換來的卻只有誤解和仇恨,海頓才是真正的混蛋!”這是某個母愛大發的觀眾。        


    “太可愛了,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可愛的人!如果我能擁有羅密歐這樣彆扭、可愛而又貼心的戀人,給我一百萬都不換!”這是某個英俊男人發來的視頻,很顯然他是個同性戀,而且被少年深深迷住了。        


    “羅密歐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他太孤獨脆弱了,像一隻小羊羔走進了狼群裡,所有選手都用惡意的眼神盯著他,等待著屠宰他,所以他才會張牙舞爪的保護自己。噢天哪,我為他心碎,我擔心極了,當他蜷縮在椅子裡說自己很害怕的時候,我也跟著流淚了。我想讓他趕緊離開那個壓抑的環境,又想他一直走到最後,我也不知道我現在該怎麼辦了。”這是某個感性的觀眾。        


    “大家難道沒注意嗎?艾麗爾給出的八分完全沒有道理!在我看來,這張照片完全淩駕于艾米麗和海頓之上,它才是這一期的最佳硬照!”這是某個出離憤怒的觀眾。        


    然後就是一大片的附和聲。        


    緊接著有人提醒道,“你們別忘了,這張照片會落選不是因為艾麗爾給出了八分,而是羅密歐挑戰賽的時候被人推倒了,而且網投分數也不高。我現在想起來真是後悔極了,當時我也覺得這張照片是最棒的,但我認為羅密歐性格不好,於是沒給他投票。天啊,我真是個大傻瓜!”        


    幾萬個傻瓜在下麵排隊反省。        


    少年是那樣純真、乾淨、脆弱,看見他哭得眼睛鼻子都紅了,頭髮也亂糟糟的一團,那模樣說不出的可憐又說不出的可愛,除了想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誰還忍心苛責?        


    羅密歐的網投票數迅速超越海頓和艾米麗,排在了第一位,同時也成為了a國腐男腐女們最愛yy的對象。伊凡因為安慰少年和大膽出櫃的舉動也躋身到了第四位。        


    這是個開放的國度,對勇於面對自己的人給予了最大的包容。        

 

                               

 73 8.6——8.7        


    8.6        


    海頓突破了自我極限,拍出了十分精彩的照片,所以這幾天他的心情很暢快,卻沒想到自己在網路上已經被人描繪成了徹頭徹尾的渣男。愛玩愛看就來 他和艾米麗不分場合亂搞的行為引起了觀眾極大的不滿。        


    古斯塔夫接到投訴信時感到非常詫異。要知道在前三集節目中,兩人的結合得到了絕大多數觀眾的祝福,兩人站在一起是那樣登對,所有人都喜歡看他們親熱的鏡頭。而且節目組掐掉了兒童不宜的畫面,應該不會引起這麼強烈的反對聲浪才是。        


    仔細看完投訴信,古斯塔夫哭笑不得。        


    有觀眾這樣寫道:你們難道沒看見羅密歐黯然神傷的表情嗎?看在上帝的份上別再讓那個孩子傷心了!讓那兩個人離他遠點!        


    還有人這樣寫道:海頓和艾米麗的行為對羅密歐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他還是個孩子,需要安全有序的環境,節目組應該考慮到這一點。        


    所有的信件都提到了海頓對羅密歐的傷害,看來這孩子出櫃成功了,他獲得了大家的認可。古斯塔夫真心為少年感到高興,卻也不能阻止海頓和艾米麗的戀情。這是一個人權法治社會,只要他們不妨礙其他人的利益,他們就是自由的。        


    古斯塔夫命令公共關係部門趕緊對投訴信做出適當的回復,然後穿上外套準備去攝影棚看一眼。他想知道小貓現在是什麼狀態,還感到迷茫和害怕嗎?        


    就在這時,mot的行銷總監忽然前來拜訪。        


    “古斯塔夫老朋友,你給我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長相格外粗狂的總監先生此時正搖晃著一遝照片,露出頭疼的表情。        


    “發生什麼事了?”古斯塔夫親自給他倒了一杯咖啡。        


    “你們交給我的宣傳照並不是我想要的。”總監先生把艾米麗和羅密歐的照片攤開放在桌面上,指指艾米麗說道,“她很不錯,”又指指羅密歐,“如果我事先沒看過他的照片,我會很樂意用她的。但是老朋友你應該很瞭解我,我有些吹毛求疵,有更完美的在這裡,你們卻硬要我用這種殘次品,我實在無法接受。”        


    古斯塔夫緊緊盯著少年的照片,眼裡劃過一抹驚豔,語氣卻帶著公事公辦的嚴肅,“但我們事先簽有合同,你們必須用我們給出的宣傳照。”        


    “那是因為我對你的製作團隊有信心,覺得你們交給我的一定是最棒的。well,看看吧,你們也有眼瞎的時候!”總監先生嘲諷道。        


    古斯塔夫不得不承認確實是艾麗爾眼瞎了。少年的分數與艾米麗僅僅相差零點幾,如果艾麗爾給了少年十分就不會存在今天這場爭議。        


    他知道艾麗爾在打什麼主意,但在外人面前卻不能說破,否則會影響這檔節目的聲譽。他再三向總監先生道歉,並表示會給予適當的補償。        


    總監先生考慮了片刻,折中道,“合同不能違背,但是合同卻並沒有規定我們每一個賣場都要張貼你們的海報。這樣吧,我只在主賣場張貼一張艾米麗的海報,其它賣場則由我們公司自己做主。你覺得怎麼樣?還有,今後凡是安排有關於我們公司產品的硬照拍攝,最佳硬照都得通過我們的甄選和同意,免得再鬧出今天這種爭端。如果你沒有意見的話,我想把這個條件寫進原來的合同裡。”        


    既然mot提供了資金,節目組就有義務去滿足他們的要求。而且為了公司利益,他們只會給出最佳選擇,而不會像艾麗爾那樣感情用事,所以這並不妨礙公平競爭的原則。古斯塔夫考慮片刻後點頭答應了。        


    兩人擬定了新的合同,站起來擁抱彼此。        


    送走總監先生,古斯塔夫繼續往一樓的攝影棚走去。        


    --------------------        


    今天節目組準備對各位選手進行大改造。海頓避開攝像機將艾麗爾拉到角落說話,回到艾米麗身邊時笑得很詭異。        


    “為了幫助大家找到隱藏在身體裡的超模潛質,也為了讓你們成就更完美更時尚的自己,節目組請來了全世界最頂尖的造型師為你們改換造型。你們有人要染髮,有人要接發,有人要燙髮,總之我安排給你們的都是最適合你們的扮相,敬請期待吧!”她扭動腰臀,跳了一個熱情的小舞步。        


    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對新造型充滿了期待。        


    偌大的攝影棚裡擺滿了洗剪吹等設備,各種化學藥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聞上去有些頭暈。周允晟臉色蒼白的躲在角落,說什麼也不願意靠近艾麗爾安排給他的造型師。        


    “你怎麼了?”伊凡頂著一頭俐落的短髮走過來,現在的她越發顯得英氣十足。        


    “他們讓我把頭髮全都剃光,我不要。”少年愴然欲泣的小模樣可憐極了。        


    “這太過分了,走,我帶你去找艾麗爾。”伊凡拉著他朝艾麗爾走去,攝像師連忙跟上。        


    “你不想剃頭發?為什麼親愛的?”艾麗爾一臉驚訝,還安撫性的拍了拍少年脊背。        


    “我剪光頭髮會變得很醜。你不是說幫我們改造型是為了讓我們成就更完美更時尚的自己嗎?但是那樣真的一點兒也不時尚!”少年鼓了鼓雙頰,大膽的反駁道。        


    “你不試過怎麼知道光頭不適合自己?你的臉蛋很美,而剪光頭髮更能凸顯它美麗的線條。我當了差不多十年的模特,請相信我的專業眼光。”艾麗爾先是蠱惑,然後又威脅道,“而且身為一個模特,無論客戶向你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你都要無條件的接受。你今天的表現很不專業你知道嗎?很多設計師在自己的時裝展上都會對模特的造型提出奇怪的要求,難道只因為不合心意你就要拒絕嗎?那麼你還是趁早退出比賽吧,模特這份職業不適合你。”        


    原本的羅密歐就是因為後面這些恐嚇才同意了剃頭,但周允晟卻全當她是在放屁。他眨了眨濕潤的眼睛,期期艾艾開口,“話是這樣說沒錯。但今天換造型的目的不是為了走秀,而是為了幫助選手們打造出更具有競爭力的外形。大家都很美,為什麼唯獨要把我弄醜?難道我有得罪過您嗎?”        


    這話問的相當不客氣,但少年的表情那樣無辜,只會讓旁觀的人認為他是心直口快,毫無城府。        


    “你怎麼認定了自己光頭的樣子很醜呢?”艾麗爾極力掩飾不耐煩的表情,“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因為我已經試過了啊。”        


    周允晟眨著水藍色的大眼睛,無措而又茫然的模樣一下就吸引了剛進門的古斯塔夫的注意。他快速走過去詢問事情經過,然後眸色晦暗的瞥了艾麗爾一眼。        


    “艾奇遜先生,恕我冒昧用一下你們的平板電腦。”他捧著一個平板電腦,眼巴巴的看過來。        


    古斯塔夫松了松領帶,啞聲道,“你用吧。”小貓眨著湛藍色的大眼睛看過來時總能讓他心癢難耐。        


    周允晟沖他感激的笑了,指尖在電腦上飛快劃拉幾下,然後舉起來面向眾人和攝像機,“你們看,這就是我剃光頭的模樣,像不像一個長著人臉的大白雞蛋?這個樣子難道就叫做時尚嗎?我很懷疑。”        


    長著人臉的大白雞蛋,這比喻還真是恰當。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照片上的少年雖然還是那樣精緻可愛,但感覺就是怪怪的,像得了絕症的病人,給人孱弱詭異的感覺,絲毫沒有半點時尚的氣息。如果真拿這幅模樣去參加比賽,也不知會受到多少觀眾的嘲笑。        


    這就是所謂的超模的眼光?古斯塔夫快速瞥了表情難堪的艾麗爾一眼,然後揉揉少年鉑金色的發頂,保證道,“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剃光你的頭髮。”        


    把這麼柔軟細滑的頭髮全都剃光簡直是種罪過!古斯塔夫一邊回味那絕佳的手感,一邊憤怒的暗忖。        


    “那我應該換什麼造型?除了剃光頭髮,其它的我都能接受。”少年放下電腦,兩隻手不自覺的在自己腦袋上揪了揪,把本就四處亂翹的頭髮弄得更是一團糟,甚至還有一根翹在頭頂,迎風招展,看上去像個傻瓜。        


    卻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傻瓜。        


    古斯塔夫心都快化了,以拳抵唇咳嗽了一聲,笑道,“你這個樣子就很好,不用換了。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讓造型師給你做一個發膜,那會讓你的頭髮更柔軟光滑。”摸上去也會更舒服。        


    隱去最後一句話,古斯塔夫領著艾麗爾快步離開。        


    周允晟與伊凡擊掌,慶祝這次勝利。        


    當天晚上,下一任超模的官網發出一條公告,艾麗爾由於檔期問題將退出節目組,她的位置將由時下最炙手可熱的超模邦妮頂替。        


    傑弗瑞與邦妮拜訪了選手們居住的別墅,並單獨與海頓長談了一個多小時。誰也不知道三人具體談了什麼,只知道走出房門的時候,海頓的臉色非常難看。        


    8.7        


    換了新造型的第二天就是挑戰賽,選手們乘車來到巨大的攝影棚,首先看見的不是花枝招展的傑弗瑞小姐,而是身形挺拔,俊美無儔的古斯塔夫·艾奇遜。在此之前,他們都知道這檔節目的製片人是素有時尚圈帝王之稱的艾奇遜先生,卻從未見他出現在片場。        


    但似乎因為艾麗爾和海頓惹了一些麻煩,這位性-感至極的先生竟接連兩天親自來攝影棚監督拍攝。        


    “為了防止比賽中發生不公平競爭的行為,從今天開始的每一次拍攝,艾奇遜先生都會作為監製出現在片場。所以大家要小心了。”傑弗瑞小姐搖晃著指尖,表情非常俏皮。        


    mot只在主賣場貼了一張艾米麗的海報,其餘賣場全都啟用的是羅密歐的照片,這無疑是在打艾麗爾的臉。而且昨天因為剃頭產生的爭議和今天傑弗瑞小姐若有所指的話如果毫不剪輯的播出去,觀眾必定會對她忽然退出的行為產生各種各樣的懷疑和猜測。        


    這正是節目組想要的效果,一個新節目最怕的不是猜忌、懷疑、甚至抨擊,而是沒有人關注。既然艾麗爾敢在節目中搗亂,艾奇遜也不會給她留絲毫顏面,就讓她去承受觀眾的責難吧,同時他也會改革賽制,讓競爭變得更透明更公平,這足以彌補因艾麗爾而受損的聲譽。        


    至於海頓,看在他龐大粉絲群的份上,艾奇遜並不會立即讓他出局,而且當天晚上海頓的父母向節目組提供了一筆數額不菲的贊助,以求讓兒子留下來。說到底艾奇遜本質是個商人,永遠把利益放在第一位,所以他考慮片刻後同意了。        


    但海頓的粉絲似乎正在離他遠去,網投票數也急劇下滑,能走多遠全看他的運氣。        


    本來就有選手猜測艾麗爾之所以退出是因為幫海頓作弊。在換造型的前一天晚上,得到提示的海頓曾經說想把頭髮和眉毛染成金色,那樣更時尚帥氣,結果大家的新造型都與自己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唯獨海頓如願以償。        


    雖然這有可能是巧合,但大家更願意相信是海頓買通了艾麗爾和造型師。他們對海頓還是很親熱,背地裡卻聚在一起將他批的體無完膚。這讓周允晟和伊凡越發不想與他們攪合在一起。        


    聽了傑弗瑞小姐的話,選手們齊齊鼓掌表示歡迎,更有幾個女選手興奮的臉都紅了。        


    古斯塔夫身高足有193公分,身材挺拔健碩,臉龐陽剛俊美,溫柔謙和的氣質令人不由自主便想靠近。他穿著一件十分貼身的黑色t恤,薄薄的布料將他的每一塊肌肉都勾勒出來,那流暢而又優美的線條叫人看了眼熱,兩條大長腿裹在水磨牛仔褲裡,性感的無以復加。        


    有自詡身材好的男選手此時正低頭打量自己的人魚線和腹肌,然後露出羞愧的表情。跟每一個細胞都散發出濃烈荷爾蒙味道的古斯塔夫相比,他們簡直算不上男人。        


    這太令人沮喪了!        


    周允晟懷疑古斯塔夫是自己的愛人,卻也不敢太過肯定,因為190公分高的男人在西方比比皆是。而且他目前是參賽選手,如果要完成羅密歐的心願就絕對不能跟古斯塔夫走得太近,那會引起其他選手和觀眾對比賽公平性的質疑。        


    所以只能等到比賽結束後再去找人。想到這裡,周允晟有些難過,怏怏的歎了口氣,然後垂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少年湛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過來時,古斯塔夫覺得渾身的皮膚都在發燙。他喜歡他略帶欣賞和仰慕的眼神,所以不自覺將脊背挺得更直,好凸顯自己性-感而又健碩的身材。        


    但少年很快就低下頭無精打采的歎息。海頓已經佔據了他的心,所以哪怕旁人再優秀,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古斯塔夫皺眉,心情頓時有些惡劣。他沖傑弗瑞遞了個眼神,示意今天的挑戰賽可以開始了。        


    為了將菜鳥們打造成初入門的模特,傑弗瑞制定了一系列的培訓,並根據培訓內容安排相應的挑戰賽。        


    選手們剛完成形體訓練,所以今天挑戰賽的命題是模仿,要求選手們從密封的箱子裡抽一張卡片,並將卡片上的動物模仿出來,既要擁有與動物一般相近的體態,又要具備模特一般時尚的氣質。        


    這命題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如果你保住了完美的形象卻沒讓評委認出你模仿的動物,挑戰賽就算失敗。如果你模仿的原汁原味卻失掉了模特應該具備的時尚感,挑戰賽也算失敗。        


    所以關鍵點是既要模仿的像,又要模仿的美。這就跟你抽到的卡片有很大的關係。如果抽中的是大猩猩,那彎腰駝背捶胸頓足的挫樣估計沒人會願意去模仿。        


    好在節目組沒那麼坑人,給所有選手制定的卡片都是非常美型的動物。        


    伊凡抽中的是蛇,她的身體很柔軟,躺在地上做了幾個盤旋捲曲的動作就獲得了傑弗瑞小姐和特邀評委的讚譽。他們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伊凡的命題。海頓抽中的是獅子,他雄赳赳的邁步,晃了晃金色的頭髮,像獅子一般吼叫起來。        


    “模仿時不能發出聲音,只能用形體動作。你見過在t臺上大吼大叫的模特嗎?”站在一旁靜靜觀看的古斯塔夫忽然開口,語氣十分嚴厲。        


    海頓臉色煞白,卻沒敢像以往對待工作人員那樣露出不耐煩或氣憤的表情。別說他惹不起古斯塔夫,就是他父母和整個布朗家族加一塊兒也惹不起古斯塔夫。更何況他還做了虧心事。        


    “噢,是我們疏忽了!我們應該早點跟他們說明的。”傑弗瑞小姐和特邀評委連忙站出來補救。他們明確規定了接下來的選手不能發出動物的叫聲,因為那是作弊,然後讓海頓在箱子裡再抽一張卡片。        


    海頓將抽中的卡片對準攝像機進行驗證,然後狠狠揉成一團扔掉。他傲慢自大的本性開始逐漸顯露。        


    艾米麗抽中的是天鵝。她曾在酒吧裡當過舞女,舞蹈功底很不錯,踮起腳尖跳了一段唯美的天鵝湖,獲得了所有選手的掌聲和評委的高度讚譽。她退下舞臺時用野心勃勃的目光飛快瞥了古斯塔夫一眼。        


    溫柔謙和的古斯塔夫與自大狂傲的海頓比起來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兩人的家世也不可相提並論。今後每一次拍攝古斯塔夫都會親自監督,她有大把的機會能夠引起這個男人的注意。        


    想到這裡,艾米麗志得意滿的笑了。        


    周允晟將卡片對準攝像機進行驗證。折耳貓,這是什麼鬼?混在一群獵豹、獅子、蟒蛇、天鵝中間不覺得很搞笑嗎?畫風完全不同好不好!        


    他瞪圓眼睛,做了個難以置信的表情。負責跟拍他的攝像師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很想告訴少年其實你壓根不用模仿,只需要維持平日的模樣就是一隻徹頭徹尾的小貓。        


    周允晟跟場務人員要了一盆水,把雙手反復搓洗乾淨,這才慢慢登上舞臺。        


    百無聊賴的古斯塔夫立即挺直脊背,目不轉睛的看過去。小貓會不會抽中我放進去的那張卡片?他會怎樣表現呢?如此熱烈期待的心情古斯塔夫已經很久沒體驗過了。        


    為了方便選手們動作,舞臺中間鋪著一張圓形的羊毛地毯。周允晟盤著雙腿坐下,舉起左手,伸出粉紅色的舌尖一寸一寸細心舔舐牛乳一般白皙的手背,舔完用指尖去梳理頭髮,將亂糟糟的髮絲梳得順順滑滑才四肢著地,拱起脊背伸懶腰,嘴唇微張打了個哈欠,露出兩顆尖利的小虎牙。        


    扒了扒羊毛地毯,他蜷縮起身體,再次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然後閉上已經被困倦的淚水打濕的湛藍色眼睛。        


    此時此刻,他就是一隻慵懶的貓咪,正準備在主人特意為他購置的昂貴的地毯上美-美的睡上一覺。他把毛茸茸的腦袋埋進臂彎裡,輕輕磨蹭了一下,那形象簡直可愛透頂。        


    選手和評委們都看呆了。        


    古斯塔夫拿起手機,對準臺上的少年一陣狂拍,然後頂著一張嚴肅的面孔匆匆朝大門走去。走到無人的轉角,他才停步,用力摁壓狂跳不已的心臟,臉色因為興奮漲得通紅。        


    天啊,上帝啊!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可愛的孩子!他比魯尼(古斯塔夫的寵物貓)還要可愛千萬倍!他竟然真的抽中了我放進去的卡片,這真是奇妙的緣分!        


    古斯塔夫狠狠捶打幾下牆壁,這才將快萌爆了的心臟壓縮回原本的形狀。        


    他竟然還長著兩顆小虎牙,簡直是犯規!我真想跑上去把他抱在懷裡親吻,用手指抵住他的牙床摩挲。他一定會伸出舌尖舔舐我的指尖,或是不輕不重的咬我一口,那感覺一定棒極了!古斯塔夫一邊想入非非一邊朝攝影棚走去,走到門口時又恢復了平日裡溫柔優雅的模樣。        


    評委們正在宣佈挑戰賽的結果。        


    “我們一致認為這場比賽的優勝者是羅密歐。他模仿的折耳貓簡直惟妙惟肖,讓我差點就忍不住把他搶回家去。孩子,你當時一定是被折耳貓附體了對不對?”傑弗瑞一邊朝少年展開雙臂一邊打趣。        


    這一期節目如果播出去,觀眾一定會被少年迷死,尤其是那些愛貓人士。        


    羅密歐靦腆的笑了,走上去與他擁抱。攝像師對準他微微泛紅的臉頰和晶亮的藍色眼睛來了個特寫。        


    古斯塔夫巧妙的插-進去,把矮了自己半個頭的少年擁入懷中,好半天沒捨得放開。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魯尼發射萌物光波:主人,再來一個貓罐頭吧,我沒吃飽!        


    古斯塔夫晃動手指:nonono,你這小胖子再也別想用這種眼神欺騙我!        


    魯尼繼續發射萌物光波:為什麼?        


    古斯塔夫臉紅:因為有人比你可愛千萬倍,所以我已經對你免疫了。親愛的,快去跑步機上減肥吧!        


    魯尼炸毛:那個小婊砸究竟是誰?本喵一定要撓死他!        


    ps:回到家了,也恢復了雙更,我松了好大一口氣,不用每天都活在負罪感中。雙更更成了強迫症也是醉了。還有,再打個預防針,這個故事寫著寫著收不住了,本來打算寫二十章,現在看來恐怕要三十章,等於一個小短篇了。耐力強的小夥伴可以養肥了再看,但是注意別把腰養肥了。        


           


 74|8.8——8.9        


    8.8        


    回到別墅,客廳的顯示幕上出現了選手們挑戰賽的分數。羅密歐得了十分,伊凡得了九分,艾米麗得了九分,海頓只得了七分,比倒數第一的選手僅僅高出一分。        


    如果明天的硬照沒拍好,他會陷入非常危險的境地。而且他已經在古斯塔夫那裡掛上了號,今後怕是不能再針對羅密歐做些什麼了。        


    想到這裡,他鬱悶至極,狠狠推開上前擁抱安慰自己的女友,轉身上樓。艾米麗對著鏡頭聳肩,表情十分委屈,心裡則為海頓任性的行為叫好。對,苛待我吧,這樣我才能光明正大的與你分手,你這個混蛋!        


    伊凡和周允晟完全被其他選手孤立了起來,但他們並不在乎,回房匆匆洗了個澡就下來做晚飯。是的,這檔節目為了全方位的展示選手們的個性,每日三餐都要他們自己動手,工作人員只負責採購食材。        


    這些年輕人沒有幾個會下廚的,平日裡大多買的速食。剛來的前幾天,他們差點把廚房給燒掉,後來總算適應了,卻也只會做簡單的蔬菜沙拉,烤麵包片等等。        


    羅密歐為了保持身材,吃得非常簡單,每天三個番茄,兩個蘋果加一杯牛奶就能對付過去。現在周允晟來了,自然不會虧待自己。        


    “伊凡你想吃什麼?”廚房裡沒有人,大家拿了一些水果、吐司、牛奶就離開了,誰也不想去碰灶台,當然他們也不會。        


    “你還會烹飪?”伊凡大感意外。        


    “對,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借住在姑姑家,她有四個孩子,平時又要工作,所以家務活一般都是我幹。”周允晟拿出兩塊牛排,漫不經心的開口。        


    伊凡露出難過的表情,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連攝像師都忍不住為他感到心疼。他現在越來越喜歡這孩子了,特別願意跟在他屁股後面轉。        


    周允晟卻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穿好圍裙,將牛排放在砧板上切花刀,然後自己調好醬料醃制二十分鐘。在這二十分鐘裡,他也沒閑著,洗乾淨各種蔬菜和水果並切成絲,放入沙拉醬攪拌。        


    “你嘗嘗。”少年拎著一根紫甘藍,遞到伊凡嘴邊,牛乳一般白皙的手指看上去比食物還要美味。        


    伊凡咽了口唾沫,心道羅密歐要是個女人就好了。        


    投喂了伊凡,他朝攝像師看去,“你也來點?”        


    攝像師遺憾的搖頭,工作中不能進食,否則會被炒魷魚。        


    周允晟明白了,幫他盛了一小碗放在旁邊,下班以後可以吃。做好莎拉,牛排也入味了,他在平底鍋裡倒上橄欖油,稍微熱一熱再放入牛排煎炸,炸至五成熟時倒入紅酒,稍微把鍋子一晃就見一股火焰騰空而起,發出轟的一聲響。        


    伊凡和攝像師嚇了一跳,差點沒撞成一團。周允晟卻爽朗的笑起來,湛藍色的眼睛放射出璀璨的光芒。        


    攝像師趕緊拿穩攝像機,將他美好的笑容記錄下來。有一句話說得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之前的羅密歐帶給大家多麼惡劣的印象,在剖開自我保護的堅硬外殼後,觀眾就會發現他的內心是多麼純淨透明。        


    他能堅守自己的愛情,勇於面對自己的人生,還過早的承受了一個孩子本不應該承受的苦難。他敏感脆弱,卻也開朗直率,哪怕他曾經犯了一些錯誤,但出發點卻是那樣美好,誰又捨得去苛責他呢?        


    思忖間,周允晟已經把牛排裝好了盤,點綴上香草和醬汁擺放在餐桌上,還特意給攝像師也留了一份。濃郁的香氣吸引了其他選手,大家跑過來,發現是兩個怪胎在聚餐,說了幾句酸話又離開了。        


    伊凡搖晃紅酒杯,哈哈笑了,“親愛的,你真是太能幹了!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追你!”        


    周允晟往嘴裡塞牛排,雙頰一鼓一鼓的像只倉鼠,含糊道,“如果你是男人,我也會追你。你比海頓好多了。”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十足的笑了。節目播出後,這個鏡頭成了《下一任超模》的經典鏡頭,被觀眾們拿來各種惡搞。        


    攝製組辦公室,古斯塔夫等少年與伊凡道過晚安並熄滅檯燈才意猶未盡的離開。攝製組組長將他送到門口,讚歎道,“新的統計結果已經出來了,目前羅密歐的粉絲數量已經大大超越了艾米麗。只要他每一期都能拍出精彩的硬照,奪得冠軍的希望還是很大的。他是攝像機的寵兒,你瞧,無論從哪一個角度拍攝都很漂亮,很乾淨。老實告訴你,我們攝製組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是他的粉絲,負責跟拍他的約翰還偷偷摸摸加入了他的後援團,利用手機給他投票。這應該不犯規吧?”        


    古斯塔夫臉色有些難看,這讓攝製組組長緊張起來。        


    壓下換掉約翰的欲-望,古斯塔夫慢吞吞的開口,“當然不犯規,喜歡誰是你們的自由。但是你們要記住了,在拍攝當中不能偏向任何選手,要堅守忠實記錄的原則。”        


    “那當然!”攝製組組長連忙點頭。        


    回到家,古斯塔夫試著煎了一塊牛排,卻不小心把橄欖油熱過了頭,差點沒把廚房吊頂給燒掉。管家聽見動靜連忙跑過來善後,這才及時阻止了一場悲劇。        


    他洗完澡後心情沮喪的躺進被窩,魯尼跳上來想跟他一塊睡,卻被破天荒的扔了出去,只能弓著背炸著毛,在床邊走來走去,嘴裡嗷嗷直叫喚。        


    “親愛的,這個位置今後就不屬於你了,你應該儘快適應。”他拍了拍身旁的枕頭,呢喃道。        


    -----------------        


    硬照拍攝延續了挑戰賽的命題,依然是跟動物有關,拍攝地點也定在了一家動物園。        


    看見工作人員們推過來的一個個小鐵籠,選手們有人歡呼,有人驚歎,還有人慘嚎。        


    傑弗瑞小姐扭腰擺臀的走過來,嬉笑道,“別叫喚了孩子們,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我們帶來的都是動物幼崽,並不具有攻擊性。恰恰相反,你們在拍攝中一定要注意放輕手腳,別弄傷它們。我們這一期硬照拍攝的主題是呼籲人類保護野生動物,所以它們也是照片的主角,你們不能只顧自己擺造型而忽略了它們。”        


    “小豹子、小獅子、小老虎倒沒什麼,它們的確很可愛也很安全,但這條黃金蟒是怎麼回事兒?它會把人絞死吧?”艾米麗指著其中一個鐵籠,籠內的黃金蟒正伸出黑褐色的雙叉舌,看上去十分猙獰可怖。        


    艾米麗天不怕地不怕,最害怕的就是爬行動物。        


    “放心吧,它被馴化過,不會對你們造成傷害,而且有馴獸師在一旁看著,能夠確保你們的安全。”傑弗瑞不以為意的擺手。        


    艾米麗不再說話,往海頓背後躲了躲。        


    周允晟數了數小鐵籠,發現只有十二個,但現場卻有十三個選手,於是看向跟拍自己的攝像師說道,“少了一個,待會兒分派的時候他們不會又給我一隻折耳貓吧?”        


    鏡頭搖晃幾下,依稀還能聽見攝像師強忍的笑意。        


    古斯塔夫注意到兩人的動靜,眼裡飛快劃過愉悅的神采。        


    節目組根據選手的氣質進行分配,看見伊凡分到了黃金蟒,跟挑戰賽時一樣,周允晟真的擔心他們會分給自己一隻折耳貓。好在節目組沒那麼不靠譜,讓他和艾米麗共用一隻小豹子。        


    艾米麗松了口氣,連忙跟隨造型師去化妝。她換上了性感的豹紋小短裙,摟著小豹子擺了許多造型,犀利而又充滿野性的眼神在鏡頭裡看起來非常具有震撼力。攝影師一邊拍照一邊讚歎,對她的表現滿意極了。        


    把小豹子交給羅密歐時,她飛快翹了翹嘴角,顯然認為少年與她共用一個道具必定會被她壓制的黯淡無光。        


    周允晟上身穿著一件綁帶式的黑色外套,袖子和領口撕成一縷一縷,看上去活像被某只野獸襲擊過,下身穿著一件黑色的緊身皮褲,將他挺翹的臀部和修長筆直的雙腿勾勒出來。        


    小豹子受不了艾米麗濃烈的香水味,眼下脾氣有些暴躁,正一邊掙扎一邊發出稚嫩的嘶吼聲,大張的嘴裡露出兩顆小乳牙。周允晟伸出指尖去摩挲它的牙床,然後握住它一隻前爪,安慰道,“別害怕小傢伙,我不會傷害你的。咱們拍個照交個朋友怎麼樣?”        


    小豹子奇跡般的平靜下來,伸出舌尖舔舐他粉嫩圓潤的指甲蓋,還輕輕咬了咬他柔軟的指腹以表達親昵。        


    天啊,這場景真是太熟悉了,只是人物有些不對!古斯塔夫內心在哀嚎,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嚴肅,當然,如果忽略他急速聳動的喉結就更好了。他現在很口渴,渴得要命。        


    攝影師翻閱完之前拍攝的照片,轉回頭就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笑起來,“跟搭檔培養默契是拍出精彩硬照的首要前提。孩子你無師自通了。”        


    周允晟靦腆的笑了笑,摟著小豹子開始擺造型。攝影師這才發現,這只小豹子跟少年幾乎長了一模一樣的水藍色眼睛,連圓圓的形狀都分毫不差。他們眼裡折射出懵懂、脆弱、純淨的光芒,瞳仁滿溢對整個世界的好奇和恐懼,幾乎不用擺多麼時尚的造型,只需將兩張小臉蛋湊在一塊兒就能秒殺所有菲林。        


    試著拍了幾張再倒回來翻看,攝影師的心臟都快化了。        


    周允晟四處看了看,發現身後是一個灌木叢,於是帶著小豹子躲進去,並蜷縮成一團。這非但不顯得他身材矮小,反而因為折疊扭曲的緣故,讓他的雙腿和脖頸顯得更修長。小豹子趴伏在他臂彎裡,與他一起轉頭看向攝影師,瞪圓的藍色大眼睛遍佈恐懼的情緒,像兩隻躲避獵殺的小獸。        


    攝影師倒抽一口氣,只覺得看見這一幕時連心臟都揪緊了。他們的形象那樣生動,脆弱,卻又充滿了時尚感。他們就是兩隻在叢林裡顛沛流離相依為命的小豹子,稍微大型的野獸和偷獵者隨時隨地都能要了他們的命。他們需要所有愛心人士的保護,這正暗合了硬照拍攝的主題——保護野生動物。        


    接連拍了一百多張照片,攝影師才鬆開屏住的呼吸,暗暗忖道:這一期的最佳硬照已經出爐了!        


    而古斯塔夫正舉著手機,把少年的一舉一動都偷拍下來。        


    8.9        


    海頓本來以為節目組會把小獅子分配給自己,卻沒料到工作人員給了他一隻小猴子。        


    他感到非常不滿,並把情緒帶入到拍攝當中,好幾次因為手臂勒的太緊弄疼了小猴子,讓它發出淒厲的尖叫。        


    這也導致他拍出的照片半點靈性都沒有,反而像在受刑。攝影師一再教導他如何擺造型,如何與小金絲猴產生共鳴,他都不予理睬,一副全世界我最吊的狂傲樣。攝影師放棄了,任由他換一個造型就哢嚓一聲,敷衍了事的拍完三十個鏡頭。        


    結束了拍攝,選手們乘車回到別墅,一路上海頓都在抱怨,反復的追問與自己關係比較親密的幾個選手,“你覺得我長得像猴子嗎?不像?那為什麼他們要把那該死的金絲猴分給我?我的氣質和長相應該搭配獅子才對!我是萬獸之王!”        


    他抬起胳膊,對準攝像機秀自己強壯的肱二頭肌,還發出雄獅一般的嘶吼。他認為觀眾們一定會喜歡這樣自信的男人。        


    有的選手出聲附和,有的選手目露嘲諷,還有的選手乾脆捂臉來了個眼不見為淨,相處的越久越覺得海頓是個自大狂,煩人精。        


    艾米麗被他箍住腰肢動彈不得,臉上的笑容非常尷尬。她已經對海頓完全失去耐心了。        


    周允晟與伊凡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沉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海頓咆哮了一聲又一聲,覺得不過癮還站起來,撩開自己的t恤展示八塊腹肌,說道,“我每天堅持鍛煉四個小時。看看我的腹肌,比古斯塔夫更有型。他能當上超級男模,我也可以。”        


    艾米麗笑得越發僵硬,恨不得拿針線把海頓的嘴縫上,亦或者捂住攝像機禁止拍攝。跟這樣的人交往簡直拉低她的品味。        


    但攝像師們壓根不會考慮她的心情,全都圍過去對準海頓拍攝,這讓海頓的表現欲更加強烈。        


    伊凡拽了拽周允晟,嬉笑道,“瞧瞧,這就是你喜歡的人,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親愛的,你究竟是什麼眼光?”        


    周允晟面色漲得通紅,為海頓辯白道,“他今天的拍攝很不順利,所以大概受了些刺激。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你不知道,我剛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只顧著自己,唯有他發現我需要幫助。他沖我伸出援手的樣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就這樣,就因為他問了你一句需不需要幫助你就喜歡上他了?”伊凡不敢置信的挑眉。        


    周允晟露出苦澀的表情,“在過去的十幾年裡,沒有人會在乎我需不需要幫助,過得快不快樂。沒有人會在乎我。”        


    “噢天啊,對不起羅密歐。我不該嘲笑你的感情。”伊凡心疼極了,連忙把他抱進懷裡安慰。        


    約翰將這一幕忠實的記錄下來。雖然少年並沒有描述他十幾年裡過得究竟是怎樣的生活,但憑一句話,一隻援手,就能那樣深刻的愛上一個人,可以想見他的感情世界是多麼荒蕪的一片沙漠。他對愛的渴望導致了他對愛的盲目。        


    這個孩子太令人心疼了!        


    兩人靜靜擁抱了一會兒,分開後周允晟露出為難的神色,慢吞吞的說道,“雖然我覺得海頓很優秀,但如果硬要我說實話的話,他是沒法與艾奇遜先生相比的。要知道艾奇遜先生已經連續五年榮登‘全世界最性-感男人’的榜首。”        


    伊凡頗為贊同的點頭,並調侃道,“艾奇遜先生真迷人,特別是笑起來的樣子,溫柔極了。羅密歐,你喜歡艾奇遜先生嗎?經媒體調查,艾奇遜先生是所有男同最愛yy的對象,是他們的夢中情人。”        


    周允晟臉色爆紅,支支吾吾道,“不,當然不。啊,我是說我當然喜歡艾奇遜先生,但那是對偶像的崇拜,和現實中的喜歡不一樣。他離我太遙遠了。”        


    伊凡欣賞夠了他手足無措的模樣才摟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收到樣片的古斯塔夫將這段對話反反復複看了幾十遍,那大起大落、一喜一悲、乍暖還寒的心情簡直無法用語言描述。        


    怎麼會遙遠呢?我離你是那樣近,只要你一回頭,我就能向你展開守護的雙臂,讓你免於任何傷害。親愛的,只要你回頭用心的看我一眼。        


    以優雅高貴著稱的艾奇遜先生很沒形象的抱住手提電腦,親吻螢幕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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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選手們在演播廳集合,緊張的等待著各位評委的點評。        


    邦妮身價和人氣都比艾麗爾高,而且也比她年輕,是時尚圈最炙手可熱的超模之一。能邀請到她加盟,絕大多數觀眾對艾麗爾的離開都秉持無所謂的態度。        


    邦妮性格活潑開朗,與這檔節目所要營造的氣氛很合拍。她給選手們表演了自己的成名絕技——一分鐘之內連續擺六十個酷帥的造型,傑弗瑞小姐在一旁給她配音,嘴裡發出機關槍一樣的砰砰聲。        


    一分鐘過後,巨大的螢幕上出現了攝像師抓拍到的六十幅小照片,果然每一張都具有無與倫比的時尚感。        


    選手們齊齊為她歡呼鼓掌。        


    “好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你們,我就不過多表現了。”她彈指打斷了大家的歡呼,然後把選手一個一個叫上臺點評。        


    很快大家就發現,邦妮的舌頭比傑弗瑞、尤里卡、艾麗爾三人加起來還要毒。她接連叫了八位選手,給出的分數卻只在七分上下,還撇著嘴皺著眉,一副嫌棄的要死的表情。        


    海頓把脊背挺得筆直,微微抬起下巴,將自己最英俊的側臉展示出來。邦妮卻半點也沒往他臉上看,非要他把紮進褲腰帶裡的襯衫抽-出來,這樣才有模特范,弄得海頓尷尬異常,也引得其他選手竊笑連連。        


    糾正了海頓土氣的穿著,大螢幕終於放出了海頓的硬照。不等傑弗瑞和尤里卡說話,邦妮連珠炮似得開口,“我看見了一個機器人和一隻快被機器人勒死的可憐的小猴子,這一期硬照的主題是保護野生動物而不是獵殺野生動物。海頓,當時你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我竟然從你眼裡看見了殺氣,這真是太糟糕了,我絕對不會讓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人看見這張照片。還有,你的側臉雖然比正臉英俊,但你只顧著展示臉蛋,卻忘了伸展肢體。瞧瞧,你的脖子都快沒了,手臂因為夾得太緊顯得非常粗壯。你就像個畸形人!我給你六分。”        


    海頓露出飽受侮辱的表情,這引起了傑弗瑞和尤里卡的不滿。他們本來也看不上這張照片,於是一個給了六分,一個給了七分。這讓海頓的分數排在了倒數第二位。        


    海頓怒氣衝衝的看向大螢幕,心想這些婊-子別想打倒我,我還有粉絲的支持。但令他倍感意外的是,他的網投分數同樣很低,甚至比前面的八位選手都要低。這怎麼可能?!        


    即便在攝像機的跟拍下,他依然露出猙獰的表情。說到底,他根本不是什麼硬漢,而是生長在溫室裡從未經歷過暴風雨洗禮的花朵。所有選手中,哪怕外形最嬌弱的達芙妮都比他堅強無數倍。        


    他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沉著臉走回隊伍中。        


    下一個叫到的是艾米麗。她的照片很美,帶著一股原始的野性,眼睛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非常深邃迷人。邦妮定定看了幾眼,讚歎道,“很棒,迄今為止我看過的最棒的照片。”        


    艾米麗喜笑顏開,卻又聽邦妮問道,“但是,我們的主題呢?我們的主題在哪兒?”        


    傑弗瑞指著被艾米麗夾在腋下,只能看見一小塊頭皮和兩隻前爪的小豹子說道,“在這兒。親愛的,你需要配一副眼鏡了。”        


    “抱歉,我之前也沒看見。她本來就穿著豹紋小短裙,又只讓小豹子的頭皮出鏡,能看見才怪。”尤里卡皺眉,這又是一個沒搞清楚主題的選手。        


    邦妮用圓珠筆在空中畫了一個叉,一字一句說道,“艾米麗,我給你六分。身為一個模特,你要明白你永遠不是照片的主角,而是你身上穿著的時裝或是你需要推介的產品。你的一舉一動都是為了將時裝或產品詮釋的更好,而不是凸顯自己的美麗。美麗的模特千千萬萬,能站上頂級超模這個平臺的人又有幾個呢?你還沒弄明白‘模特’兩個字的真正含義。”        


    艾米麗無言以對。        


    傑弗瑞和尤里卡對她的話深有感觸,於是給出了和她一樣的分數。螢幕上蹦出艾米麗的網投分數,比前幾集略有下滑,這不足以保證艾米麗不被淘汰。        


    選手們越發緊張了,深深懷念起豪爽給分的艾麗爾。        


    伊凡被叫了上去,謝天謝地,她與黃金蟒相處的十分融洽,造型也極具時尚感,這讓邦妮終於給出了一個高分——八分,傑弗瑞和尤里卡各給了九分和八分,綜合了挑戰賽得分和網投分數後,伊凡暫時排在第一位。        


    最後一個被叫上臺的是周允晟,他心裡一點也不緊張,面上卻呈現出真實的紅暈,水藍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朝評委們看去。        


    傑弗瑞受不了他小動物一樣的眼神,連忙拿起筆記本擋了一下。號稱鐵面女王的尤里卡沖少年溫柔一笑。誰也捨不得傷害這只小獸。        


    “在我評分之前,我們先播放一段觀眾發給節目組的視頻,他在視頻裡給你打了分數,我很贊同他的觀點,所以直接拿來一用。”邦妮彈了彈手指,工作人員立即將視頻片段發送到大螢幕上。        


    這是一位長相非常英俊的青年,穿著昂貴的高定西裝,一看就是個精英男。他調整了一下攝像頭,又梳理了一下額發,這才用誇張的語氣說道,“心碎,心碎,心碎!看見羅密歐和小豹子的照片,我心都碎了!”        


    這句話目前還看不出好壞,但周允晟適時做了個緊張的表情,本就水潤的眼眸這下濕漉漉的,仿佛快要哭出來。攝像師心尖一顫,連忙給了一個特寫。少年是攝像機的寵兒,這話詮釋的更直白一點就是——所有的攝像師都愛羅密歐。        


    精英男捧著心臟,做了個愴然欲泣的表情,這才拿起一張單據展示給大家看,“之前我對保護野生動物沒有一點概念,總覺得那是離我很遙遠的事。但看見這張照片,我被兩隻小動物驚恐的表情攝住了心神。我仿佛能夠想像他們是如何在危機四伏的叢林中活下來的。他們四處流浪,疲於奔命,但可恥的偷獵者為了得到他們美麗的皮毛永遠不會放過他們。在大自然裡,美麗是種錯誤,但我們可以及時糾正這種錯誤。這是我向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捐贈的一千元,希望你們能夠幫我好好照顧他們。”話落,他放下單據,拿起列印好的羅密歐的硬照,在他驚恐的大眼睛上吻了吻,表情萬般愛憐。        


    不用問,這位先生也徹底被少年迷住了。        


    周允晟適時把臉蛋憋成深紅色,見攝像機一個勁兒的給自己特寫,連忙捂臉,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水藍色大眼睛。        


    別捂了,這樣更可愛更犯規好不好!攝像師們在心裡哀嚎。        


    邦妮慢慢鼓掌,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就是我之前所說的,身為一個模特最本質的工作。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小豹子與他擺出同樣的造型和同樣的眼神,但這無疑契合了我們的主題。看見這張照片,我們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不是這位模特有多麼英俊帥氣,而是——喔不,不要傷害他們!這就是這張照片最大的成功之處!”        


    她停頓了片刻,從桌上拿起稍小一點的照片,指著少年的足尖、腰椎、頸椎等處,繼續講解道,“不要以為這個蜷縮的姿勢很輕鬆。看見他表現出來的張力了嗎?他的足部、臀部、腰椎、頸椎甚至摟著小豹子的手臂和指尖都在暗暗發力,不是一點,而是牟足了勁兒,這才讓他的肢體即便蜷縮起來也顯得那樣修長。普通人蜷縮時的狀態是這樣,”        


    她側過身子,蜷縮在椅子上,擺出與少年在照片中一模一樣的造型,但因為沒有發力的緣故,肩膀和脖子縮在一起,背部也像蝦米一樣微微上拱,使她看上去很矮小很沒有精神。那模樣難看極了。        


    “而模特的狀態應該是這樣。”話音剛落,她每一塊肌肉都開始發力,脖頸努力伸長並往前傾,腰背挺直腳尖繃緊,把整個身體的線條拉長至極限。奇跡般的,本來矮小萎靡的她看上去氣勢十足,仿佛下一刻就能跳起來奔逃或加入一場戰鬥。        


    選手們經過她的解說才終於摸到一點擺造型的訣竅,同時也對羅密歐的悟性感到驚詫。他們本以為少年應該是最早淘汰的那一撥人,但現在看來他似乎隱藏了實力。        


    周允晟不是第一次當模特,曾經的他在時尚圈獲得的成就甚至遠遠超越邦妮和艾麗爾。所以他並沒有為邦妮的點評感到沾沾自喜,只是羞澀的笑了笑。        


    這讓評委們對他的印象更好了。        


    “無論是主題還是造型還是眼神,天啊,這個眼神讓我心碎。”邦妮捧心,拍板道,“為了你們如出一轍的眼神,我給你們十分。”        


    尤里卡微笑開口,“十分,絕對的十分。我收回上一集的話,這張照片才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棒的硬照,沒有之一。”        


    “因為這張照片,僅僅一天時間,野生動物保護協會就收到了七萬元的捐款。看在這七萬元的份上,看在許多可愛的動物能得到保護的份上,我也給你十分。”傑弗瑞小姐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三個十分的超高分讓選手們譁然,但他們對羅密歐的網投分數並不看好,要知道羅密歐的個性實在是太招人恨了。但很快,他們再次被嚇住,少年的網投分數竟然遠遠超過了粉絲群龐大的艾米麗和海頓。        


    毫無疑問,這一集的top1非他莫屬!        


 75|8.10——8.11        


    8.10        


    評委們淘汰了得分最低的一位選手,常常排在第一第二的艾米麗這次落到了第五名,而海頓則排在了倒數第二,差點就得收拾東西回家。當他與最後一名雙雙站在邦妮面前等待宣判時,他差點就當場暈厥過去。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處於這樣尷尬的境地。        


    回到別墅後,他情緒有些失控,打開冰箱把所有啤酒都翻出來,一罐接一罐的狂飲。選手們看出他心情很差,也都自發遠離了他,怕被怒火波及。        


    周允晟回房間洗了個澡,趴在二樓的樓梯扶手往下俯瞰客廳。他現在扮演的是對海頓‘情深不悔’的羅密歐,當然不能像別人那樣棄他於不顧,好歹要下去安慰安慰。        


    “你下去幹什麼?沒看見別人都躲得遠遠的嗎?告訴你,海頓在情緒控制上存在很大問題,他可能會傷害到你。”伊凡及時拉住他一隻胳膊。        


    周允晟在心裡真誠的感謝伊凡,面上卻露出為難的神色,“可是他現在狀態很差,有些找不准方向了。我得幫助他,被我冷嘲熱諷一頓他很快就會打起精神的。”        


    “是啊,他打起精神了立馬就會痛揍你一頓!沒看見連艾米麗都躲起來了嗎?那姑娘可比你聰明多了。你這個傻瓜!”伊凡用力戳了戳少年飽滿的額頭。        


    周允晟狀似猶豫,就聽客廳傳來一陣巨響。兩人連忙垂頭往下看,就見海頓將一罐未喝完的啤酒狠狠砸在羅密歐的最佳硬照上,還舉起手做了個槍擊的動作。        


    燈箱的外殼被砸裂了,燈泡略微閃爍幾下,然後完全熄滅。        


    周允晟適時露出一個既震驚又難過的表情,海藍色的大眼睛裡充斥著淚水,臉色也蒼白到透明的程度。他完全不敢相信海頓竟會這樣對待自己的照片,如果是真人站在他面前,會不會被暴打一頓?        


    伊凡也產生了同樣的想法,連忙把受了‘驚嚇’的小可憐抱進懷裡拍撫安慰,“別難過,也別害怕,他不敢傷害你。他是個外強中乾的混蛋,只會拿照片發洩怒氣。他自己表現不好又憑什麼怪到你頭上呢,真是個懦夫!天啊,你怎麼能愛上這樣的混蛋!他究竟哪點好?沒准當初那句話不過是跟你客氣一下而已,你卻當真了。傻瓜,快清醒清醒吧!”        


    越說越恨鐵不成鋼,伊凡抓著少年的肩膀搖晃起來。        


    周允晟推開她,回到房間把自己整個人藏在被窩裡,也不知是不是在哭泣。約翰對著床上的隆起拍攝了很久,但秉持著忠實記錄的原則,哪怕他極想掀開被子看一眼,安慰安慰,卻什麼都不能做。        


    周允晟在哭泣?別開玩笑了。看見海頓朝他事先預定的道路越走越遠,他開心的很,腦袋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卻還不忘從眼角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        


    所以當伊凡掀開被子時,看見的就是‘大受打擊的少年哭著哭著就睡著’的場景,那通紅的眼角和鼻頭看上去可憐極了。        


    “世界上有那麼多優秀的男人,為什麼他一定要喜歡海頓?他可以喜歡艾奇遜先生啊,同樣是得不到,但至少艾奇遜先生永遠不會傷害他。”伊凡揉亂自己火紅色的短髮,表情十分苦惱。        


    在監控器裡看見這一幕的古斯塔夫先是微笑點頭,然後又狠狠的皺眉。誰說羅密歐得不到艾奇遜先生?不試過你們怎麼知道?來啊,試著來與我接觸,你們會發現艾奇遜先生的心早就屬於羅密歐了!        


    他無聲呐喊的模樣讓推門進來的攝製組組長看了個正著,兩人同時愣住了。古斯塔夫迅速恢復高貴謙和的常態,問道,“事情都處理好了?”        


    “是的,毀壞的燈箱和電器已經讓技工重新換過了,帳單會直接寄給布朗先生。邦妮目前正在與海頓談話,讓他學會控制情緒。boss,剛才拍到的鏡頭該怎麼處理?”        


    海頓的後臺還是很強硬的,攝製組組長有些拿不准艾奇遜先生對他的態度。        


    “不用處理,如實播放出去。”古斯塔夫已經給過布朗家族一次臉面,就不會再給第二次。不用旁人出手,海頓自己就能把自己毀掉。        


    第四集節目在第二天的黃金時段播出,收視率比前一集又高出兩個百分點。而羅密歐飛速上漲的網投票數顯示,這多出來的幾百萬觀眾全都是沖他來的。        


    觀眾們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羅密歐的身世竟然那樣悲慘。當別的選手坐在攝像機前大談特談自己的苦難童年以博取同情時,他往往是最沉默的那一個。他把所有痛苦的往事都隱藏在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裡。        


    這讓年紀大的觀眾十分受不了,用來擦眼淚的餐巾紙扔了一地,卻又在他與伊凡關於‘性別不同無法戀愛’的對答中變成了大笑。        


    他們完完全全被少年迷住了。他模仿折耳貓那一段讓愛貓人士狂熱的尖叫,恨不得把他從電視機裡抱出來餵養,而他與小豹子的合影則讓人感受到了什麼叫直擊心靈的震撼。        


    兩隻小獸如出一轍的驚恐眼神不知粉碎了多少觀眾的心。        


    “哦不,我快承受不住了,求你們別這樣看我!”這是所有觀眾共同的心聲。當大螢幕上出現少年的硬照時,他們幾乎想要捂臉呻-吟。少年脆弱卻又堅強;純真中隱藏著一絲滄桑;時而憂鬱時而開朗;看似懵懂,很多時候卻又那樣通透。他是矛盾的綜合體,身上蘊藏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當晚就把這張照片放在了他們的官網上,一時點擊率高的驚人,還籌措到了一大筆善款。他們本來以為七萬塊已經算很多了,卻沒料到艾奇遜先生竟然以個人名義捐贈了一百萬,這讓他們欣喜若狂。        


    與羅密歐受到的狂熱追捧不同,艾麗爾和海頓受到了觀眾的炮轟。        


    雖然節目組並未說明艾麗爾離開的真實原因,但還是有不少觀眾猜到了真相。艾麗爾是范倫丁·布朗的御用模特,為了保住工作,她當然要幫助海頓打擊對手。她竟然想剃光羅密歐柔軟的鉑金色頭髮,這讓觀眾十分憤慨,卻又在羅密歐‘長著人臉的大白雞蛋’的自我調侃中變成了哭笑不得。        


    這孩子真是太單純了,叫人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才好。        


    范倫丁·布朗的個人網站接到了幾萬封投訴信,為了避嫌,他不得不解雇了艾麗爾。由於布朗家族在時尚圈擁有巨大的影響力,艾麗爾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絲毫不敢攀扯旁人。        


    更糟糕的是,她在節目裡一再要求羅密歐相信自己的專業眼光,說他剃掉頭發一定更時尚,結果事實與她說得完全相反。        


    品位是一個人能否在時尚圈立足的關鍵。如果大家一致認為你沒有品位,那麼很抱歉,時尚圈的大門已經為你關閉了。艾麗爾的工作量一下銳減,她的品位遭到了同行的嘲笑,更遭到了設計師們的質疑。        


    他們不會聘請一個品位如此拙劣的模特去展示他們的服裝,那會拉低他們的格調。艾麗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恨不得時光能夠倒流回去,讓自己狠狠的拒絕海頓無理取鬧的要求。海頓毀了她的事業!        


    與艾麗爾的境遇完全相反,看過這期節目的設計師們對羅密歐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獨一無二的氣質激起了他們的創作靈感。在少年還沒成名之前,他就已經被好幾個大牌設計師內定為自己的繆斯。        


    與此同時,海頓在豪華巴士上展示肌肉的行為被觀眾們大嘲特嘲,說他想與艾奇遜攀比簡直自大的可笑。他勒痛小猴子的畫面讓所有人都覺得反感,尤其當他因為輸不起而砸壞羅密歐的硬照並做了個槍擊的動作時,觀眾們都被嚇壞了,然後出離憤怒。        


    “海頓有暴力傾向,節目組應該趕緊淘汰他,否則他會傷害到羅密歐!”        


    “讓他離我的小貓咪遠一點兒!他是個混蛋!”        


    “羅密歐,噢我的羅密歐,你為什麼愛的不是我?【附一張帥照】”        


    因為對羅密歐太過寵愛,所以觀眾們對海頓也就越發排斥,投訴信鋪天蓋地的朝節目組湧去。海頓本就急劇下滑的網投票數僅剩下寥寥幾萬人。        


    此時此刻,古斯塔夫的辦公桌上正擺放著七封公務信函和一大堆投訴信。        


    邦妮用指尖撥弄著信函,酸溜溜的開口,“埃古、馬塞德、ysl……全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時裝品牌,他們都想邀請羅密歐當他們的首秀模特?我現在已經是無可爭議的頂級超模了,卻還從未受過這樣熱烈的追捧。噢天哪,連范倫丁也來信了,我以為因為海頓的緣故他會非常討厭羅密歐。”        


    說起這個古斯塔夫就心煩,冷哼道,“他看上小貓了,各種意義上的。”        


    邦妮秒懂。范倫丁是同性戀,他與蘇姍的結合純粹是為了糊弄布朗家族的老頭子,這是圈內人眾所周知的秘密。羅密歐那麼迷人,哪能不引起范倫丁的注意。        


    “我想你需要一些好運。你看上的人現在是全世界的寵兒。”邦妮幸災樂禍的笑了。        


    古斯塔夫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後意識到自己應該出手了,否則小貓早晚會被別人奪走。        


    8.11        


    節目組把選手們的行程安排的非常緊密。第四輪硬照剛拍攝完畢,第五輪的競爭又開始了。這次的挑戰賽是鑽進海灘空氣球裡,從游泳池的這頭順利走到那頭。注意了,不但要保持平衡,還要走出相當漂亮的臺步。        


    選手們聽見尤里卡的解說,紛紛發出慘絕人寰的哀嚎。那玩意兒放在水面上的時候會四處滾動,誰站得住啊!        


    “去換泳裝吧,我沒讓你們穿高跟鞋走過去已經算是相當仁慈了。”尤里卡表情嚴肅,心裡卻樂開了花。她的惡趣味一點也不比傑弗瑞少。        


    泳裝?小貓要穿泳裝?天啊!古斯塔夫鼻子有些發癢,連忙揚起腦袋用紙巾堵住。他腦袋裡除了小貓白花花嫩生生的肉-體,再也塞不下其它。他甚至在臆測小貓最私密之處的形狀大小和色澤。        


    粉紅色,一定是可愛的粉紅色。他心裡篤定的同時鼻端也沁出一絲血跡。        


    “天啊,艾奇遜先生您留鼻血了!”尤里卡壓低嗓音驚呼。        


    古斯塔夫連忙躲開攝像師的鏡頭,一邊擦鼻血一邊擺手,“最近節目組發生了很多意外,投訴信鋪天蓋地的湧來,我有些著急。”他遞了個‘你懂得’的眼神過去。        


    艾奇遜素來以高貴溫柔謙和的形象示人,所有的低級趣味都與他毫不沾邊,所以尤里卡完全沒往別處想,對他致以深切同情。鼻血很快就止住,兩人東拉西扯的聊了一會兒,就見選手們魚貫走來。        


    古斯塔夫匆匆瞥了羅密歐一眼,然後轉臉看向別處,心臟以每秒八十邁的速度跳動著,幾欲爆炸。萬萬沒想到,小貓看上去瘦弱單薄,身材卻那麼有料,人魚線、胸肌、腹肌,一個男模應該具備的身體條件他一應俱全,而且線條優美流暢堪比雕塑。他的皮膚像牛乳一樣白皙光滑,毛髮比絕大多數女選手還要稀疏,站在陽光下的時候渾身都反射出瑩潤的光澤,像一塊通體無暇的東方美玉。        


    他幾乎想立馬找一個昂貴的盒子把這塊美玉收藏起來,卻又不得不克制住。        


    伊凡悄悄走到少年身邊,用指尖戳了戳他結實的腹肌,臉上帶著驚歎的表情。周允晟也反戳回去,一個女人竟然也有四塊腹肌,這更稀奇好嗎。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攝像師拍得渾然忘我,古斯塔夫卻黑了臉。要不是知道伊凡是蕾絲邊,他絕對會想辦法把這兩人分開。        


    “開始比賽吧。”他示意尤里卡儘量別說廢話。        


    尤里卡會意,簡單交代了比賽規則就讓選手們一個個的鑽進空氣球裡。為了挽回頹勢,海頓第一個出發,但行程卻沒有他想像中那樣順利,剛走出兩步就摔倒了,不等站起來又摔倒,總之只要他稍微一動就會立馬滾成一顆球。        


    最後無法,他只能四肢著地從游泳池這頭爬到那頭,模樣狼狽不堪。其餘選手都快笑瘋了,對他撅起的大屁股指指點點冷嘲熱諷,由此可見貴公子海頓的人緣並非他想像的那樣好。        


    艾米麗捂臉不敢多看,周允晟則緊緊盯著滾動的空氣球,露出‘擔憂’的表情。        


    有了海頓的前車之鑒,後面的選手走起來十分小心翼翼,但能站立著走完全程的卻一個都沒有。輪到伊凡時,周允晟拽住她胳膊小聲交代一句,“走快一點,每一步都儘量踩在同一條直線上,這有利於保持平衡。”        


    伊凡點頭,照著他的指點快速走出去,雖然中途踉蹌了一下,但到底沒有摔倒。周允晟也緊跟其後。他走得不快也不慢,像是在花園裡散步一樣悠閒,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縷輕快明媚的笑容。當伊凡好不容易踏上游泳池的邊緣,回頭一看他也快上岸了。        


    兩人從空氣球裡鑽出來,嬉笑著擁抱在一起。        


    “你不過去與他們擁抱?”古斯塔夫暗恨今天跟他一塊兒來的評委是嚴肅的尤里卡。如果是傑弗瑞的話,他一定早就奔過去與兩人擊掌慶祝,然後自己也能非常自然的給小貓一個擁抱,同時還能摸摸他牛乳一樣光滑細膩的肌膚。        


    可惜尤里卡完全不懂boss的心,擺手道,“不了,嚴肅冷漠是我的風格。”        


    那你今天能不能換一種比較熱情的風格?古斯塔夫很想向她提出建議,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他不能走過去單獨擁抱小貓,那會給他招惹許多麻煩。        


    艾米麗很有心計,別人走的時候她一直站在旁邊認真觀察並吸取經驗。看見伊凡和羅密歐的精彩表現,她心裡有了底,稍加練習後就自信的走了出去。她走得那樣搖曳多姿,氣場十足,像個巡遊在億萬崇拜者中的女王,比基尼細細的肩帶幾乎兜不住她胸前跳躍的豐滿。        


    男選手們看呆了,不得不承認艾米麗是最有魅力的女選手,也是最有可能奪冠的熱門人選。        


    “這位女選手很不錯,我很看好她。”尤里卡指著她的背影說道。        


    古斯塔夫淡淡瞥了一眼,評價道,“是很有潛力,可以成為優秀的商業模特。但她的身材太性-感,一旦穿著暴露就給人色-情的感覺,在高端市場很難站穩腳跟。她比不上羅密歐。”        


    尤里卡認同的點頭,“你說得沒錯,她氣質很好,但與羅密歐比起來就顯得略微低俗了。羅密歐是我平生僅見的氣質最純淨空靈的少年,他能把最普通的衣服穿出最高檔的感覺。無論多麼高端的產品,他都能駕馭自如。當然,現在說這些還太早,我們等著看他接下來的表現吧。”        


    尤里卡毫不吝嗇的讚譽極大的取悅了古斯塔夫,見少年仿佛朝這邊看了一眼,他忍不住揚起下顎沖他微笑。        


    站在周允晟身邊的艾米麗和另幾名女選手卻對此產生了誤會,紅著臉詢問,“艾奇遜先生是在看我嗎?對嗎?”        


    “不,他是在看我。”        


    “你們都錯了,他是在看艾米麗。你們誰能比艾米麗更吸引人?”艾米麗新交的朋友達芙妮反駁道。        


    艾米麗捶了達芙妮一下,臉上露出羞澀的表情。她毫不懷疑艾奇遜先生會為自己而傾倒。她從十二歲開始發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個尤物,能輕易吸引身邊的任何一位男士。        


    所有選手都走完了,尤里卡的指尖在伊凡、周允晟、艾米麗三人之間點來點去,吊足了眾人胃口才施施然宣佈,“今天的冠軍是羅密歐,他的速度、步態、表情,都是無懈可擊的,走在水中就仿佛走在光芒萬丈的t臺上。伊凡和艾米麗表現也很不錯,但你們自己知道,你們因為害怕摔倒走得有些急了,為此我扣掉你們一分。”        


    伊凡抱住少年尖叫,其他選手紛紛送上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唯獨艾米麗和海頓的表情變得非常難看。不過艾米麗只失態了一瞬就收住了,海頓卻絲毫不懂遮掩。        


    回去的路上,海頓難免針對周允晟發了一通牢騷,言辭之間極盡羞辱之能事。周允晟忍得眼眶都開始泛紅,這回不是假裝的悲傷,而是實打實的憤怒,他很想把海頓吊起來抽一頓。        


    將臉埋入伊凡懷裡,他露出一個陰沉至極的表情。看來是時候把海頓送回家了。        


    艾米麗暗暗祈禱兩人能夠打起來,這樣他們就雙雙觸犯了節目組的規定,會被無條件的淘汰出局。少了羅密歐這個勁敵,她的超模之路會走得更順暢。是的,她已經意識到了羅密歐的威脅性。        


    但很可惜,羅密歐竟然退卻了。他一句話都沒反駁,更別提動手,這讓艾米麗非常失望。        


    回到別墅,電視螢幕給出了各位選手的挑戰賽分數。羅密歐十分,伊凡九分,艾米麗九分,這三人從上一集開始就呈現你追我趕的態勢,但總體而言,羅密歐這只黑馬看上去比艾米麗更具有競爭性。艾米麗引以為傲的容貌完全沒法與精靈般純淨空靈的羅密歐相提並論。        


    這一晚,周允晟依然是頭一沾枕就睡著了,其他選手則輾轉難眠。        


    第二天,選手們起床後在電視機上發現了一張卡片,上面寫道——與大人物合作需要勇氣。        


    這太好猜了,節目組一定請來了時下最炙手可熱的超模參與今天的硬照拍攝。會是誰呢?男人還是女人?懷著期待的心情,選手們魚貫走入攝影棚,就見邦妮和古斯塔夫·艾奇遜並肩站在一起。        


    他們瞬間明白今天將與自己合作的超模是誰,無論男女都舉手歡呼起來。        


    邦妮撫掌笑道,“各位,你們應該已經猜到了。是的,今天你們的搭檔就是我跟艾奇遜先生。你們不但可以自由挑選我們兩人當中的一個進行合作,還能挑選自己和搭檔所要穿著的時裝和造型風格。所以你們要小心了,你們的硬照拍的好與不好完全取決於你們的個人品位。身為一個模特,品位和眼光是決定你們能在時尚圈裡走多遠的關鍵因素。”邦妮與艾麗爾不合,所以這番話毫無疑問有暗諷艾麗爾的嫌疑。        


         


    古斯塔夫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這才點頭向各位選手問好。別看他風度翩翩的站在那裡,實則手心全都是汗,因為邦妮的阻擾,他沒能強制性的給選手們安排搭檔,所以他也拿不准小貓會不會挑選自己。        


    小貓喜歡男人,應該無法拒絕我。可是他說過我離他太遙遠,所以為了阻止自己胡思亂想或發揮失常,他也極有可能選擇邦妮。上帝,求你讓他選我吧!古斯塔夫一邊祈禱一邊向選手們綻開最迷人的微笑。        


    女選手們頓時面紅耳赤興奮無比。        


    伊凡對男人不感興趣,她早就盯上了邦妮,但她還是拽了拽周允晟,讓他抬頭去看英俊不凡的艾奇遜先生。周允晟看了一眼,然後非常‘敬業’的去凝視海頓。        


    這讓古斯塔夫後悔極了,恨不得立馬就把布朗家族的贊助還回去,然後把海頓無情淘汰。        


 76|8.12——8.13        


    8.12        


    巨大的攝影棚被佈置成四個風格不一的場景,兩個室內,兩個室外。室外場景有一個碧藍色的游泳池,旁邊擺放著幾把太陽傘和幾張沙灘椅。還有一個開滿各色鮮花的花園,小圓桌、小籐椅、小秋千、野餐籃子和羊絨小地毯,凡是一個花園應該具備的東西,這裡一樣不缺。        


    室內場景分別佈置在攝影棚的兩端,一端是極具現代化簡約風格的客廳,所有的傢俱都是黑白兩色,落地窗擦洗的十分乾淨,燦爛的陽光投射進來,將純白色的皮質沙發鍍上了一層金光,帶給人溫馨的感覺。        


    另一端則是華麗而又典雅的巴羅克風格的客廳,所有傢俱都帶著流金色彩的花邊,天花板和立柱描繪著精美的圖案,地上鋪著柔軟的絳紅色花鳥紋的地毯。這個房間的每一處角落都散發出一種歲月沉積的厚重感。        


    有了這四個場景,無論你想拍什麼風格的照片都能找到合適的地點,由此可見節目組為了錄好這檔節目花費了多大的精力。        


    邦妮讓選手們一個個上來抽籤決定自己的拍攝順序,並給他們留出相同的時間來考慮自己應該選擇哪個場景,哪種風格,哪類服侍,哪位搭檔。考慮清楚了他們必須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邦妮並記錄在案,無論之後又產生多麼絕妙的主意,都不能再做更改。這樣對每一個人都公平。        


    無論他們的選擇是明智還是愚蠢,邦妮和艾奇遜都不會干涉,因為他們想要看一看選手們是否擁有一個超模應該具備的時尚品位。        


    周允晟抽到了第五位,不好也不壞,他的目光在邦妮和古斯塔夫身上來回移動,最後凝聚在邦妮美麗脫俗的臉上。都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雖然他是個同性戀,這話應該不適用,但對於拍攝硬照而言,一個男人身邊站上一位美女總會增加成倍的吸引力。他腦海中已經為邦妮選好了服裝做好了造型,並定下了拍攝地點。        


    他相信自己和邦妮一定能拍出極具古典主義風格的照片,華麗、時尚、優雅是拍攝的主題。        


    很好,就這樣決定了。他點頭,指尖繞著額角的一縷頭髮把玩。        


    一直在默默關注少年的邦妮掩嘴輕笑,幸災樂禍的道,“看來小貓決定選我,抱歉了老闆。”        


    古斯塔夫笑容還是那樣溫和優雅,心裡卻難受的要命。他很想走過去與小貓聊會兒天,獲得他的好感並成為他的搭檔,但那樣做太醒目了,所有選手都會開始針對他。        


    仁慈的上帝,請你告訴我應該怎麼辦?如果可能,求你給我一個靠近他的機會。剛禱告完,他忽然意識到上帝對同性戀是十分反感的,他不會從他那裡得到任何幫助。        


    所以我應該去信奉惡魔,如果他能讓我如願以償的話,我願意拿我的靈魂去交換。他抹了把臉,極力讓自己不要露出沮喪的表情。        


    在古斯塔夫萬分糾結的時候,伊凡捅了捅少年的腰窩,“你準備選誰?”        


    “我選邦妮。她和我一定能拍出精彩的照片。”周允晟拿著鉛筆在素描本上飛快滑動,將腦海中的場景以高超的繪畫技巧還原到紙上,尤其是邦妮穿著宮廷晚禮服的形象,簡直栩栩如生。        


    約翰對準素描本拍了很久,暗暗為少年的多才多藝驚歎。即便是個門外漢,他也能意識到要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畫出這樣真實、繁複、華麗的作品,繪畫者究竟需要多麼扎實的基礎和精湛的技巧。        


    少年就像一個寶藏,不斷的挖掘下去就會不斷獲得驚喜。觀眾們一定會對他更加著迷。        


    伊凡奪過素描本,嘖嘖有聲的欣賞了一會兒,然後將畫作撕掉藏在自己的背包裡,強硬的說道,“你不能選邦妮,她是我的。你為什麼非得找女搭檔?男搭檔也能把你需要的風格表現出來。選艾奇遜先生吧,這樣咱們就可以避免被邦妮拿來做比較,然後分出一個高下。”        


    其實周允晟選誰都無所謂,模特這一行他太駕輕就熟了。他把腦海中的場景重新調整一下,點頭道,“那好吧,我選艾奇遜先生。”        


    “太好了親愛的。”伊凡熱烈的擁抱他。        


    看見這一幕,邦妮遺憾的搖頭,“well,伊凡勸說他改變了選擇,小貓是你的了。”        


    古斯塔夫連忙用手去摁壓嘴角,以免自己笑得像個傻瓜。伊凡很不錯,對小貓充滿了正面影響,也許我應該將她留到最後。他極為認真的考慮到。        


    半個小時過去了,邦妮看了一眼手錶,站起來拍掌,“好了,都停下,現在按照拍攝的先後順序過來與我討論拍攝計畫。記住,一旦確定了拍攝搭檔和主題,誰都不准再改變主意。”        


    選手們齊聲應是,然後拿著自己寫好的筆記走過去與邦妮討論。古斯塔夫靠坐在皮椅上靜靜旁聽,不發表任何意見。        


    毫無疑問,所有的男選手都選擇了邦妮(除了羅密歐那個怪胎),所有的女選手都選擇了艾奇遜先生(除了伊凡那個怪胎),一切拍照事宜都敲定以後,邦妮和古斯塔夫各自站起來,同時與兩撥選手進行拍攝,這樣能節約很多時間。        


    周允晟排在所有選手的第五位,但選定了搭檔以後,他卻成了第二位。時間有些緊迫,卻絲毫難不倒他,他早就把自己想要的服裝挑選出來並帶在身邊,同時交代了造型師等會兒該為自己和古斯塔夫做怎樣的造型。        


    如果服裝搭配的不好,場景選的不合適,造型也糟糕的話,這一期硬照就算是毀了一半,還有一半完全看個人表現。所以這次比賽與其說是比拼硬照優劣,不如說是比拼時尚品位。為了挑選出最優秀最有潛質的選手,節目組可謂是煞費苦心。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古斯塔夫正與一名女選手站在游泳池邊擺造型。為了吸引這位時尚圈大鱷的注意,百分之七八十的女選手都選擇了穿比基尼。她們明白,完美的酮-體是勾-引一個男人的最佳武器。        


    但事實與她們想像的完全相反,古斯塔夫對她們完全不感興趣。作為世界最頂尖的男模之一,沒人能看出他的不耐煩。他配合的非常好,只要女選手提出要求,他就能擺出讓她們滿意的表情和動作。但事實上,他恨不得自己能有一個調節時間流速的機器,他會毫不猶豫的將這些人全都略過,然後將時間永遠凍結在與小貓相處的一分一秒中。        


    由於太過緊張,第一位女選手表現的不是很好,攝影師花了許多功夫去引導她。古斯塔夫勉強按捺住了心中的焦躁。所有女選手都圍攏過來旁觀拍攝,偏偏小貓就是不來,他覺得自己刻意挑選的這條性-感泳褲算是白穿了。        


    三十個鏡頭終於拍完,他立即圍上浴巾朝室內走去,就見少年小跑著迎上來,鉑金色的卷髮一顫一顫的非常可愛。        


    他呼吸一窒,柔聲問道,“羅密歐,你服裝和造型都選定了嗎?”        


    “都選好了,您請跟我來。”周允晟適時露出緊張的表情。        


    “不要緊張,把我當成新認識的朋友就好。”古斯塔夫自然而然的摟住他肩膀,面上笑得和藹,心臟卻劇烈跳動,幾乎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好的。”周允晟乖巧的點頭。        


    兩人走進化妝間,古斯塔夫一邊換衣服一邊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我聽說你之前並不想選我做搭檔,為什麼?”        


    這個問題要是回答不好,很有可能得罪一個能左右自己比賽勝負的關鍵人物,所以拍馬屁是很有必要的,還要拍得真誠,拍得不著痕跡。周允晟眼瞼低垂躲避男人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囁嚅道,“因為,因為與艾奇遜先生合作的話我一定會非常緊張,緊張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話落他飛快看了男人一眼,臉蛋紅得能滴出血來。        


    這是害羞了?真可愛!怎麼能這樣可愛?手腳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那個人是我才對!古斯塔夫內心在哀嚎,長出了一叢又一叢荒草,如果得到不到少年的青睞,這些荒草會讓他永無安寧。        


    真想把小貓抱進懷裡狠狠吻腫他的小嘴兒,讓他海藍色的眼睛沁出歡愉的淚水。        


    無論內心的想法多麼齷齪,古斯塔夫的外表永遠是溫柔優雅的。他穿好衣服,親昵的拍了拍少年的腦袋,安撫道,“用不著緊張,我跟你一樣,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人。我身高193公分,體重78公斤,今年28歲,無不良嗜好,最喜歡的體育運動是斯諾克,最喜歡的顏色是灰色,最喜歡的食物是牛排……”        


    他詳細介紹了自己,然後伸出手,“這樣你就足夠瞭解我了,可以把我當做朋友而非遙不可及的偶像。”        


    周允晟沒想到古斯塔夫·艾奇遜會如此平易近人。他微微怔愣了一瞬才反握住對方的手,靦腆的笑了。        


    “那麼你也詳細介紹一下自己吧,這樣有利於增加瞭解培養默契。只有配合默契的搭檔才能拍出精彩的硬照。”古斯塔夫立即順著杆子往上爬。        


    總算是走出了成為朋友的第一步,他內心十分激動。        


    8.13        


    周允晟以為這是古斯塔夫安撫選手情緒的必要手段,所以壓根沒往別處想。兩人換好衣服朝化妝間走去。        


    周允晟為自己挑選了一套英國貴族男士才能穿著的晨禮服,銀灰色的外套配以羊絨條紋西褲、內搭灰格色雙襟背心和純白色的立領襯衫,再紮上一條銀色底黑色花的絲質領巾。        


    現在的他儼然是一位出身高貴的小少爺,舉手投足無不典雅精緻,引人注目。        


    古斯塔夫目不轉睛的看了他許久,這才隨意的打量自己一眼。他也穿著一套三件式西裝,但做工遠遠不如小貓的華麗精緻,而且從樣式來看似乎是男僕裝。        


    周允晟紅著臉解釋道,“因為我想拍出十八世紀貴族生活的嚴謹與慵懶,古板與活潑,所以我們兩現在的妝扮是一對兒主僕。我是你的主人,你能接受嗎?”他用水藍色的桃花眼小心翼翼的仰視男人。他知道這具軀殼最強大的魅力所在,並且毫不吝嗇的讓它在各個方面為自己謀求便利。        


    男人果然沒有露出不悅的表情,反而笑著行了一個宮廷禮儀,說道,“願意為您效勞,我的主人。”事實上,他非但沒有感覺到冒犯,反而對這個設定滿意極了。        


    周允晟適當的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兩人只畫了一些底妝就已經足夠英俊,然後雙雙朝巴羅克風格的客廳走去。        


    “您想怎麼拍攝,我的主人?”古斯塔夫畢恭畢敬的問道。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握住小貓的指尖,親吻他牛乳一般白皙的手背。        


    他的溫柔體貼、風度翩翩讓女選手們發出接二連三的尖叫聲。周允晟臉色漲紅,眼睛因為緊張的緣故更加水潤了,猶豫的說道,“我坐在這張椅子裡,你站在我身邊,我們先拍一張照片看看效果。不用擺特別的造型,只需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務必讓人一眼就看出我們的身份。”        


    “是,我的主人。您請坐。”古斯塔夫立即彎腰將華麗的高背椅收拾乾淨,然後握住小貓的手將他牽引過去。        


    不愧是世界上身價最高的男模,入戲的速度真快。周允晟對男人的表現很滿意,裝作忐忑不安的說道,“好的。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僕人,當我拍照的時候,我有可能忘記一切,所以有失禮的地方請您見諒。”        


    “無論您如何對待我,我對您的忠心與愛戴永遠都不會改變。但凡您需要我的時候,我會立即出現在您身邊為您排憂解難。能時時刻刻陪伴在您左右是我最大的榮幸。”        


    所有人都以為艾奇遜是在演戲,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話早就在心中醞釀了很久,只等著有一天能夠向心愛的人一吐為快。        


    現在的他內心非常滿足,退後一步略微低頭,做出臣服敬慕的姿態。        


    周允晟坐定後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兩手交握擺放在膝蓋上,抹了厚重啫喱膏的鉑金色頭髮全部梳理到腦後,露出精緻非凡的五官。他下顎微抬,眼眸微眯,神情顯得非常倨傲。        


    此時此刻的他就是一個目中無人的貴族公子,行事全憑喜好。而站立在他身後,容貌英俊氣質溫雅的僕人正用無奈而又寵溺的眼神默默凝視著他。        


    這是一個靜止的畫面,卻仿佛述說了許多隱藏在兩人身後的故事。略微昏暗的燈光讓這個故事帶上了幾分難以描述的苦澀與沉重。        


    “絕妙!我喜歡這種懷舊的感覺!”攝影師僅僅拍了一張照片就叫起好來。        


    又是這樣,羅密歐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拍出最精彩的照片,太可惡了!圍觀的眾位選手無不嫉妒得發狂,尤其是艾米麗,早已把少年列為自己需要剷除的頭號敵人。        


    “然後我們去餐桌那邊拍攝。雖然是藝術照,但我想拍出生活照的溫馨與自然。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周允晟仰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主人,您的想法很棒。您需要您的僕人為您做些什麼?”古斯塔夫彎腰鞠躬,有些扮上癮了。他情願做小貓一輩子的僕人,如果他願意將心交給自己的話。        


    “替我倒酒之類的。”周允晟不確定的答道。他習慣邊拍邊找感覺,具體該怎麼做他目前也沒有頭緒。        


    兩人來到巨大的餐桌前。感謝無所不能的道具組,他們不但準備了碗碟刀叉,麵包黃油蔬菜沙拉,甚至還放置了幾瓶紅酒和一大罐牛奶。如果選手果真想拍幾張進食的照片,他們只管隨意挑選。        


    周允晟在主位上坐下,舉起紅酒杯沖自己的僕人示意。        


    古斯塔夫立即為他倒酒,卻又忽然停住。        


    周允晟挑眉,目光極其不滿,仿佛在問,“你在猶豫什麼?你這個愚蠢的僕人。”        


    忠心的僕人略微鞠躬,笑道,“主人,您還有四個月才成年,所以現在不能喝酒。我為您倒一杯牛奶吧,多喝牛奶才能長高。”        


    在主人嫌棄至極的目光瞪視下,他自顧倒了一杯牛奶遞過去。        


    在兩人互動的時候,攝影師哢擦哢擦的按著快門。兩人一個仰頭一個彎腰,一個稚嫩倨傲一個成熟謙和,互相交匯的目光仿佛能在空氣中碰撞出一片絢爛的花朵。兩人無與倫比的英俊容貌和渾然天成的默契相交讓這些照片表達出了一種莫名的親昵和古怪的曖昧。        


    當少年喝完牛奶,男人立即掏出手絹為他擦拭嘴邊的奶漬。少年眉頭微蹙,露出‘你真煩人’的驕矜表情,但乖乖抬起的下顎卻無言的訴說著對男人的依戀。男人的眼神更為深沉厚重,即便明亮的燈光也無法穿透他瞳仁中悄無聲息醞釀起來的濃烈感情。兩人都側著臉,深邃立體的面部輪廓令人著迷。        


    攝影師抓拍到了這幅畫面,放大後認真觀察每一個細節。完美,燈光完美、造型完美、表情完美、兩人目光中表達出來的情感更是完美無缺。那種淡淡的似有若無的情愫透過照片滿溢而出,能輕而易舉的觸動任何一個人的心靈。        


    攝影師無意賣腐,但他不得不承受,這張照片腐的恰到好處,腐的精彩至極。        


    他飛快調好焦距,卻發現兩人已經離開了餐桌,正慢慢朝衣帽間走去。        


    “主人,您的領巾歪了。”古斯塔夫彎腰幫少年調整領巾,手指在他小巧的喉結上流連了片刻。        


    喉結是一個男人的致命之處,如果不是拍攝需要,周允晟絕對不會仰起脖子暴露自己的弱點,尤其這人還有意無意的摸了兩下。他一時控制不住,拍開男人的手,反拽住男人的領結將他拉近,海藍色的眼睛頭一次斂去純真,露出危險的銳芒。他無聲的警告男人別再觸碰他的禁地。        


    古斯塔夫驚訝的心情只維持了一瞬就被難以克制的興奮取代。原來小貓不僅僅會賣萌,還有鋒利的爪牙,誰若是惹怒了他就要承受他不計後果的報復。這性子可真是帶勁!        


    世界上怎麼會存在如此獨特、矛盾、而又美麗的生物?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古斯塔夫低沉一笑,維持著領結被少年拽住的尷尬姿態,伸出雙臂,將他困在牆壁和懷抱的夾角裡。即便被扼住咽喉,他依然處於更強勢的地位。        


    少年毫不示弱,越發驕傲的揚了揚下顎,這讓兩人本就近在咫尺的距離更加貼近,呼吸間能夠清晰的聞到彼此的氣味。        


    古斯塔夫撐在牆壁上的雙手浮出一條條青筋,他在拼命忍耐將小貓抱進懷裡疼愛的欲-望,這使得他緊繃到極限的身體像雕塑一樣高大有型。少年處於弱勢,但桀驁不馴的明亮眼眸讓他成了這一方逼仄而又晦暗的空間中的唯一色彩。        


    這種激烈的感情碰撞;這種壓抑到極限然後快要爆發的瘋狂;這種高貴與卑微、忠實與背叛互相扭曲反轉的怪誕,造就了一張無與倫比的照片。        


    “精彩,精彩至極!三十個鏡頭沒有一個浪費掉!你們的表現太棒了!”攝影師興奮無比的大喊。兩人分明是第一次合作,但那種默契無間的感覺就仿佛認識了幾百年一樣。當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周圍的事物全都褪去色彩成了他們的陪襯,湧動在他們之間的暗流為他們隔離出一個獨立的不受任何人干擾的空間。        


    如果有一天他們成為了情侶,攝影師也不會感到絲毫詫異。        


    周允晟迅速推開男人,紅著臉為剛才的舉動道歉,“對不起艾奇遜先生,我不大習慣讓人碰我的脖子。”        


    “沒關係,是我唐突了。不過,它從未被人碰過嗎?”古斯塔夫猝不及防的追問。        


    “是的,很抱歉。”周允晟並沒有說謊,羅密歐確實是個小處男。        


    古斯塔夫咖啡色的眼裡沁出一絲愉悅,揉亂小貓的頭髮溫聲道,“沒關係,是我的錯。我不該沒經過你的同意就碰觸你的敏感地帶,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兩人相視而笑,總算把尷尬的氛圍甩掉了。恰在這時,艾米麗穿著一件蕾絲材質的長禮服走過來,笑著開口,“抱歉打斷了你們的談話,但是艾奇遜先生,該輪到我拍攝了。”        


    她的禮服是純黑色半透明的,一束陽光照射過來,輕易就能看見裡面的性-感內衣。她的步伐邁得很輕快,這讓她胸前飽滿的兩團不停顫動,半遮半掩的惹火程度比穿著暴露的比基尼不知高明多少倍。        


    攝影棚內所有的男人都在盯著她,露出或含蓄或露骨的眼神,唯獨古斯塔夫,非但不見半點熾熱,反而有些冷淡。        


    “好的,我馬上過去。”他禮貌而又疏離的笑了笑,向少年告別時眼神卻又那樣溫柔繾眷。這讓艾米麗嫉妒的心臟絞痛。她有些懷疑兩人的性向,卻又命令自己不要多想。男人味十足的艾奇遜先生怎麼可能是同性戀呢!        


    艾米麗為搭檔準備的服裝是一套高定西裝,純黑色,絲質領口,裡面同樣搭配了一件純黑色的襯衫,沒有配領帶。見艾奇遜先生從換衣間裡走出來,她用欣賞的眼神打量片刻,然後伸手想要替他解開襯衫最頂端的幾顆紐扣。        


    古斯塔夫立即退後幾步,自己解開紐扣。這女人究竟打著什麼主意他一眼就能看透,如果沒記錯的話,她目前還是海頓的女朋友?        


    他的表情依然溫柔謙和,但眼神卻變得更加冷漠疏離,仔細看甚至能覺察出一兩分不耐煩和輕蔑。艾米麗十幾歲就在外面闖蕩,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連忙向他道歉,然後主動避讓到一旁。        


    她已經察覺出了艾奇遜對待羅密歐的不同,這讓她心情焦躁,所以在拍攝中,她努力施行勾-引艾奇遜的計畫,用自己最性-感迷人的部位去有意無意的磨蹭他的身體,撩撥他的神經。        


    讓她倍感失望的是,艾奇遜不但對此無動於衷,拍完照片的時候還用森冷的目光剮了她一眼。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不想再體驗第二遍。        


    也許是我做得太露骨了,讓艾奇遜先生感到為難,畢竟周圍有那麼多攝像機在盯著,他不能表現出對任何選手的偏愛。他怎麼可能不喜歡我呢?我的容貌比邦妮還要美麗。        


    女主就是女主,很快就找回了丟失的自信心,並準備再接再厲。        


 77|8.14——8.15        


    8.14        


    與小貓拍完照片,古斯塔夫所有的耐心都消失殆盡,尤其女選手們存了引-誘他的心思,往往要他擺出十分親密的動作,譬如摟腰、環抱、甚至親吻。當然不是真的親吻,而是嘴唇貼著嘴唇。        


    如果要求他這樣做得人是小貓,他會感激涕零,換了別人他只覺得厭惡,尤其小貓還在一旁看著,這讓他心虛無比。        


    攝影師看出了他的不耐煩,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拍出非常精彩的照片,所以也就沒有多說。        


    “艾奇遜先生,你能把我抱起來嗎?”拍攝中,女選手提出這樣的要求,眼睛一眨一眨的,顯得無辜極了。        


    我想我能把你直接扔出去!古斯塔夫內心的想法很猙獰,面上卻蕩出一層溫柔的淺笑,點頭道,“當然可以,小姐。”        


    他彎下腰時,飛快看了圍觀的人群一眼,發現小貓已經離開,委實松了一口氣,渾身的肌肉也不再那麼緊繃。        


    周允晟沒興趣看一群女人暗地裡引-誘一個男人的奇葩場面,所以率先離開了。他想看看伊凡拍攝的情況。        


    伊凡的想法果然很獨特,她讓邦妮穿了一件火紅色的性-感小短裙,自己則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裝,讓造型師硬化了自己的臉部線條並把頭髮抹上啫喱膏弄成莫西幹式。現在的她看上去純粹就是個極為英俊的男人,連走路的姿態都毫無破綻。        


    她強勢的摟住邦妮,讓她擺出小鳥依人的造型。她本來就有180公分,又在皮鞋裡墊了十公分的增高墊,與178公分的邦妮站在一起顯得般配極了。她將一束火紅色的玫瑰花塞進邦妮懷裡,一臉的深情款款。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伊凡的性別,周允晟一定會以為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男人,並且在向邦妮求愛。攝影師拍到了許多或精彩或有趣的照片,停下來翻閱時不停發出古怪的笑聲。        


    邦妮離開伊凡‘強壯’的懷抱,一邊撩著耳邊的頭髮一邊慢騰騰開口,“親愛的,你很有魅力,節目錄製完成以後我不介意跟你吃頓飯。你今天的拍攝給了我很多靈感,也許下一回男女選手們可以試一試不一樣的感覺。”        


    伊凡目送她婀娜多姿的背影走遠,這才跑到好友身邊,得意洋洋的把她的原話複述了一遍。周允晟斂眉思忖片刻,玩味的笑了。        


    邦妮是在暗示下一次硬照拍攝男女選手要反串嗎?不知道硬漢海頓反串出來的效果怎麼樣。至於他自己,連雌性、哥兒、陰陽人都當過,反串女人對他而言簡直不痛不癢。        


    接下來是海頓的拍攝,兩人隱在人群後面看得津津有味。海頓選了一條子彈型游泳褲,還用防曬油塗遍全身以彰顯虯結的肌肉。走出換衣間的時候,他甚至很豪放的用手兜了兜體積龐大的那處。        


    有幾個女選手尖叫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下-身,讓他越發顯得得意洋洋。        


    穿著一套比基尼的邦妮臉都綠了,要和這樣的自大狂拍照簡直是種折磨。范倫丁就不該把兒子送給布朗家的老頭子來養,瞧瞧,這都養成了什麼熊樣!        


    在邦妮瘋狂吐槽的時候,伊凡指著海頓的小泳褲嗤笑道,“就那玩意兒也值得驕傲?我敢打賭他一定在褲襠裡塞了假體,艾奇遜先生的□□才叫真的雄偉,而且是貨真價實的。親愛的,你覺得他們兩誰更大更厲害?”她無時無刻不在貶低海頓,然後引導自己的‘閨蜜’移情別戀。        


    古斯塔夫查看這一期的樣片時把伊凡狠狠誇了一頓,什麼叫神隊友,這就是。當然,羅密歐的回答也叫他心弛神蕩不能自抑,差點當眾出醜。        


    羅密歐是純情的小處男,面對這種限制級的提問當然會害羞。周允晟努力把臉蛋憋紅,捂著臉悶聲道,“當然是艾奇遜先生更厲害。雖然我沒敢多看,但是艾奇遜先生真的很迷人,渾身上下充滿了男性荷爾蒙的味道。我與他合作的時候緊張極了,心臟差點因為跳得太快而爆炸。”        


    伊凡露出曖昧的表情,戳著他腦門繼續追問,“那麼你現在還喜歡海頓嗎?與艾奇遜先生一比,海頓簡直一無是處,求求你把眼睛擦亮一點。”        


    周允晟撇開頭避而不答,直過了好幾分鐘才低聲道,“伊凡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只能告訴你我現在正試著掙脫泥沼。所以,請你別再把我和艾奇遜先生扯在一塊兒,他是天邊的雲朵,我只是地上的泥土,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況且他是個直男,喜歡的是女人。”        


    伊凡聳肩,不再拿他與艾奇遜先生調侃。她也明白閨蜜與艾奇遜先生是不可能的。        


    看到這一段視頻的古斯塔夫跪地呐喊:親愛的,求你不要這樣貶低自己!你是天邊的雲朵,我才是地上的泥土,但凡你肯施捨給我一個愛的眼神,我情願為你顫抖為你傾覆,為你掀起狂暴的海嘯。我是彎的,但我誰都不喜歡,只喜歡你!        


    海頓拍時裝照與拍泳裝照完全是兩個狀態。拍時裝照時酷帥有型,拍泳裝照時卻各種逗逼,為了顯擺肌肉做了很多個健美先生的造型,還把邦妮抱起來掂了掂,嚇得邦妮失聲尖叫。他以為自己表現的很好,拍完三十個鏡頭到處對別人說邦妮被自己迷住了,成了自己的頭號粉絲。        


    “她肯定沒見過像我這樣強壯有魅力的男人,你們不知道拍攝當中她看我的眼神,熾熱的能把我堅硬的肌肉都融化掉。我仿佛聽見她跟攝影師說我很棒,是最有奪冠潛力的選手。我們離開攝影棚的時候她接連看了我好幾眼,我敢打賭她一定想約我吃飯。”        


    在回程的汽車上,他還在喋喋不休的自誇,這惹怒了許多選手,尤其是艾米麗。兩人爭吵起來,對彼此大加指責。        


    伊凡直翻白眼,周允晟則看向窗外,表情苦澀。        


    ------------        


    第二天,選手們再度齊聚演播廳等待宣判。        


    邦妮迅速介紹完冠軍能獲得的獎品,然後把他們一個個叫上去。        


    沒了專業人員的指導,這一期的硬照拍攝在主題、造型、服裝等各個方面都存在問題。尤其是女選手,除了伊凡和艾米麗,竟然全都選擇了穿泳裝,而且由於被艾奇遜先生吸引了注意力的緣故,表現的很不到位。        


    邦妮連續給了好幾個六分、五分、甚至四分,輪到伊凡時才終於露出久違的笑容,“十分,為你的奇思妙想!”        


    尤里卡,“十分。”        


    “這位英俊的男士是誰?我想與他共度浪漫的夜晚。如果我給他十分的話,他能否答應?”這是愛惡搞的傑弗瑞小姐。        


    伊凡大方的沖他敞開懷抱,“,baby!        


    三位評委和選手們全都被她逗笑了,這才讓演播廳裡的氣氛好了一點。隨後被叫上臺的是艾米麗。她挺直脊背抬高下巴,整個人顯得非常自信,尤其螢幕上出現她與艾奇遜跳探戈的照片時,她甚至倨傲的挑高了一邊眉毛。        


    但評委們的反應與她想像的完全相反。        


    邦妮毫不客氣的開口,“親愛的,與其穿這件透視禮服,你不如直接穿比基尼,外露的性-感好過這種遮遮掩掩的低俗。你的身材很棒,尤其上圍很豐滿,但這在模特圈並非好事,因為在展示時裝的時候模特往往不能穿內衣,你高聳跳躍的部位會把觀眾們的注意力吸引走,並且把高檔時裝穿出一股賣弄色-情的感覺。你的身材不適合高端市場,尤其在拍攝這種性感照時,很容易做得太過火。看看,你欲求不滿的表情把艾奇遜先生都嚇壞了,他看似摟著你的腰,但我能感覺到他其實很想把你推出去。”        


    傑弗瑞立即盯著艾奇遜俊美無比的臉龐看了好一會兒,點頭表示同意。        


    尤里卡沒說話,直接給了一個六分。        


    “六分。”邦妮和傑弗瑞異口同聲道。        


    艾米麗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評委們簡直把她形容成了一隻發-情的母狗,扒在艾奇遜身上瘋狂求-歡。好在線民們對她賣弄性-感的行為很買帳,給她打了一個比較高的分數,這才讓她好受一點。        


    海頓的照片也是惡評如潮,邦妮和尤里卡只給了五分,傑弗瑞看在他完美的胸大肌和腹肌的份上多給了一分。而他的網投分數依然墊底,這讓他非常震驚。他想不明白自己龐大的粉絲群去了哪兒?難道一夜之間蒸發了?        


    評委們最後一個把羅密歐叫上去。        


    邦妮往椅背上一靠,歎息道,“羅密歐,我親愛的羅密歐,你總是能帶給我們驚喜。看看你的照片吧。”        


    她彈指,螢幕上出現了他和艾奇遜在狹窄而昏暗的衣帽間裡對峙的情景。艾奇遜高大的身形籠罩在他頭頂,強壯有力的胳膊撐在他臉頰兩側。他沒有被艾奇遜強大的氣場嚇倒,恰恰相反,他拽住了他的領結,扼住了他最致命的弱點,並且揚起下巴表示自己的驕傲與高貴不容侵犯。        


    衣帽間裡沒有亮燈,所有事物都籠罩在一層陰影當中,主人翁們也都穿著或黑白或銀灰的服裝,這使得照片呈現出一種厚重的懷舊感。少年微眯的海藍色眼睛成了這一方天地的唯一亮色,他明明是靜止的,瞳仁裡卻仿佛溢出一絲璀璨的流光。        


    評委們認真看了半晌,沒能挑出哪怕一絲不合心意的地方。其他選手也都大張著嘴表示驚歎。在眾多性-感暴露的泳裝照裡忽然出現這樣一張兼具古典主義的嚴肅與浪漫的照片,就像漆黑夜空中唯一的星辰,實在是醒目到了極點。        


    無論是畫面質感還是服裝造型亦或兩位元模特的配合,都完美的無懈可擊。羅密歐的優秀好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8.15        


    評委們在心裡驚歎了足有一分鐘才開始點評。        


    傑弗瑞捂著胸口說道,“親愛的,乍一看我還以為你在跟艾奇遜先生接吻。”        


    周允晟瞪圓了海藍色的桃花眼,臉蛋紅彤彤的快要滴出血來。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        


    邦妮和尤里卡捂嘴直笑,顯然也有同感。        


    傑弗瑞沖少年俏皮的眨眼,繼續道,“但是我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你們在對峙,忠心的僕人對高貴的主人心存妄想,所以按捺不住了。我看見的不僅僅是一張照片,還是一個心酸的、浪漫的、壓抑的故事,為了故事能有一個好的結局,我給你十分。”        


    “我也給你十分,求你對忠心的僕人好一點。”邦妮嬉笑道。        


    “收回前言,這張照片才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精彩的硬照,沒有之一。十分,毫無疑問,希望你每一次都能突破自我,每一次都能讓我收回前言。”尤里卡用圓珠筆在空中寫了一個‘10’。        


    周允晟眨著水潤的眼睛向評委們鞠躬致謝。        


    邦妮在給出網投分數時說道,“想不想看看觀眾們對這張照片的評價?”        


         


    周允晟期待的點頭。        


    邦妮彈指,大螢幕上立即蹦出一個滿頭彩發的女人。她鼻孔裡插著兩團沾滿血跡的衛生紙,調整好攝像頭以後把紙團取出來扔掉,正兒八經的點評,“我在官網上看見了很多泳裝照,選手們顯然想要展示自己最性-感的一面,我得說你們把艾奇遜和邦妮折騰的不輕。但是你們錯了,真正的性感不在於精緻的外表和完美的酮體,而在於骨子裡的涵養和品格。有些人哪怕穿著最保守的衣服,把襯衫的每一粒紐扣都系在最頂端,甚至戴上領巾遮擋脖頸,也無法掩蓋從骨子裡透出的性感。我能明白艾奇遜先生為什麼要把羅密歐困在衣帽間裡,他肯定被他性感至極的小主人迷住了。他們的肢體語言和目光交流充滿了碰撞的激情和莫名的張力,把這幅照片的格調瞬間提升了到了油畫的檔次。我給他們打十分。最後,我還要對艾奇遜先生說一句——放開羅密歐,讓我來!”        


    周允晟被逗笑了,彎腰鞠躬對電視機前的粉絲們表示感謝。        


    邦妮笑得前仰後合,直過了差不多一分鐘才給出網投分數。        


    超高的分數把所有選手都甩在後面,哪怕羅密歐硬照拍攝的不理想,他的粉絲們也能確保他不被淘汰。選手們不明白曾經的萬人恨究竟去了哪兒,羅密歐不過是比往日沉默了些許就能吸引這麼多觀眾?        


    看見他笑起來仿佛盛滿了一整片海洋和星空的眼睛和乾淨無比的氣質,選手們似乎明白了什麼。        


    海頓再次作為倒數一二名的選手站在邦妮面前,最終以微弱的優勢勝出。被淘汰的選手想要擁抱他,卻被他推開了。這種冷漠無情的表現讓評委和選手們心寒。        


    回到別墅,海頓又開始酗酒。有鑒於上次砸壞燈箱和顯示幕後節目組給他請來了心理治療師疏導壓力,讓他感覺非常尷尬,所以這次他沒拿羅密歐的最佳硬照出氣,但言辭間依然少不了各種各樣的詆毀。        


    周允晟內心默默鼓勵道,“罵吧罵吧,罵得越爽出局的速度越快。”然後頭一沾枕便睡著了。        


    這一期節目播出以後收視率再次暴漲。羅密歐的粉絲數以一天幾十萬的速度飛快攀升,這引起了abc高層的關注,一再叮囑節目組絕對不能把羅密歐淘汰掉。        


    “哪怕他硬照拍攝的像一坨屎,你們也必須把他留下。”這是某位ceo的原話。        


    觀眾的癡迷把少年擺放在了不敗的地位上。如果他不能闖入前三甲,節目組的網站估計會被激憤的線民爆掉。他們太喜歡羅密歐了,而且越來越喜歡。        


    喜歡他洗完澡以後濕漉漉水嫩嫩的模樣,喜歡他凝視海頓時憂鬱的眼神,喜歡他與伊凡開朗的笑鬧,更喜歡他拍攝時認真無比的狀態。        


    他除了會烹飪竟然還會素描,短短幾分鐘就能把腦海中的場景繪製成比照片更為精細真實的畫作。觀眾中不乏專業繪畫者,看見這一幕紛紛留言表示被少年精湛的技巧鎮住了,沒有幾十年的功底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為此,他的粉絲群裡除了愛貓人士、顏控党、媽媽團、腐女團、腐男團,又增加了一群文藝愛好者。        


    他無與倫比的魅力輻射到了社會的各個角落。他與艾奇遜互動時,收視率瞬間高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程度,優雅成熟的男士與純真稚嫩的少年,卑微隱忍的忠僕與高傲驕矜的主人,如此獨特的搭配方式令人耳目一新。        


    當艾奇遜拒絕給少年倒酒時,觀眾們紛紛笑倒在沙發上。當兩人在衣帽間裡對峙,距離近的幾乎快吻上時,觀眾們齊齊捂臉呻-吟。當兩人結束合作分道揚鑣,觀眾們遺憾的歎息。他們就喜歡看兩人相處時的情景,總覺得特別有趣。        


    而直覺更敏銳的腐男腐女們已經發現了貓膩,在網上呐喊:        


    “有沒有覺得艾奇遜先生看向羅密歐時眼神特別溫柔?”        


    “艾奇遜先生明顯只想跟羅密歐拍照。我發現只有跟羅密歐在一起時他才最專注,跟別的選手合作常常會顯得心不在焉。”隨即附上艾奇遜走神的截圖做證據。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艾奇遜常常偷看羅密歐,真的,你們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同樣附上好幾張艾奇遜偷瞄少年的截圖。        


    “我覺得艾奇遜先生對羅密歐表達忠心那段話完全不像在演戲。我被他們的互動萌的滿臉都是血。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真般配,艾奇遜總會稍微傾身,仿佛一伸手就能把羅密歐抱進懷裡。我被他們激發了靈感,正準備寫一篇同人文,忠心的僕人為了得到主人而黑化的故事,囚禁play,浴室play,捆綁play,應有盡有。”        


    這位網友開始給自己的新文打廣告,但願意買帳的人卻很多,大家紛紛留言求看文地址。        


    艾奇遜對這些言論不予置評,絕大多數人也只是把它當成一種玩笑。羅密歐喜歡男人沒錯,但艾奇遜卻是徹頭徹尾的直男,他曾跟好幾位當紅女明星傳過緋聞。        


    艾奇遜的粉絲以佔有欲強而著稱,凡是覬覦自己偶像的人都會受到他們毫無差別的攻擊。曾與他傳過緋聞的幾位女明星被批的體無完膚,顏面掃地,甚至在媒體面前隔空求饒,大喊吃不消。        


    但腐男腐女們把兩人配對的行為卻奇跡般的沒有引起他們的過激反應。雖然也有人留言抗議,但大多數人都保持了沉默。他們對乾淨剔透的少年實在是硬不下心,尤其當他說艾奇遜是天上的雲朵,自己是地上的泥土那一段,那種卑微與崇敬的姿態直擊艾奇遜粉絲們的心房。        


    偶像被人當神祗一般崇拜;因為與偶像拍照竟然緊張的心臟都快爆炸了;為了維護偶像,連暗戀的人也能貶低。羅密歐怎麼能這麼貼心這麼可愛啊!難怪艾奇遜先生對他那樣親切。        


    粉絲們打心底對羅密歐產生了認同感,並且開始關注他支持他。        


    直到此時,艾奇遜才真正松了一口氣。他對自己隱瞞性向的行為懊悔不已,如果自己能像羅密歐那樣勇於面對人生,也不會陷入眼下這種想愛卻又不敢愛的境地。        


    所有人都以為古斯塔夫·艾奇遜是直男,連小貓也是,那他該怎樣才能得到小貓的心呢?這個問題困擾著古斯塔夫,讓他接連好幾天沒睡著覺。        


    伊凡豪爽的性格也獲得了觀眾的喜愛。她的粉絲數量終於超越艾米麗登上了第二位。        


    艾米麗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行為招惹了一大票觀眾的厭惡,但所有女選手都對艾奇遜殷勤備至,反倒為她分擔了許多敵意。除了伊凡,女選手們的網投票數均有不同程度的降低。        


    至於海頓,他的形象已經從原本的硬漢型男、貴族公子變成了自大狂煩人精,他對邦妮展示肌肉那段視頻遭到了廣大觀眾的嘲諷。他還大言不慚的說邦妮被他迷住了,成了他的忠實粉絲。        


    但實際上,邦妮拍完照以後對著攝像機比劃了一下腦袋,暗喻他是個傻瓜。        


    這樣的反差實在是太有喜劇效果,令觀眾們笑破了肚皮。        


    “我覺得海頓應該退出這場比賽去參加情景喜劇的選角。他一定能成為優秀的諧星。”        


    “我是為了看海頓出醜才每週這個時段守在電視機前的。海頓從未讓我失望過,今天他成功讓我笑尿了!”        


    “海頓寶貝真是太幽默了,他帶給我許多歡樂。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實話,像這種高水準高格調的比賽並不適合他,他應該去馬戲團演小丑,我一定會去買票觀看的。”        


    諸如此類的明褒暗貶多不勝數。要是海頓能親眼看看觀眾們在官網上的留言,他一定會在地板上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他以為自己表現的越張揚就越能引起觀眾的好感,但他錯誤的界定了裝逼與傻逼之間的界限。        


    才播放到第五集,他的粉絲群就只剩下寥寥一萬人,其中大多數還是黑粉,一心盼著他繼續在節目裡出醜。        


 78|8.16——8.17        


    8.16        


    羅密歐已經接連兩次獲得最佳硬照,他的迅速崛起引起了其他選手的敵意。大家故意排擠孤立他,發現他對此毫不在意,該吃吃,該睡睡,該訓練就訓練,活得比誰都自在,而且在所有選手中他只跟伊凡說話,其他人連個正眼也不看,反倒顯得不是大家在孤立他,而是他懶得理會別人。        


    這種一拳揮空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選手們很快就消停下來,專注於比賽。        


    這天一大早,一位選手在電視機上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踏上t台需要莫大的勇氣,你有嗎?        


    這是什麼意思?肯定又是能把人嚇破膽的挑戰賽項目?選手們心裡升起不祥的預感。周允晟做了兩個三明治,拿了兩瓶牛奶,與伊凡去豪華巴士上等待出發。        


    大家陸陸續續上車,司機見時間差不多了,轉頭問道,“都到齊了嗎?”        


    大家相互看看,發現艾米麗和海頓不在其中,想必昨晚鬧的太瘋今天起不來了。但是他們誰也不想說出來,紛紛點頭道,“都在這兒,可以出發了。”只有司機才知道今天去哪兒進行挑戰賽,如果艾米麗和海頓沒趕上,在不能使用手機和電腦問詢的情況下,他們鐵定會錯過比賽並丟失十分。        


    在競爭越來越激烈的情況下,沒有人願意給對手製造機會。        


    周允晟也很不想提醒司機,但他現在還‘暗戀’著海頓,不能不為海頓考慮。他剛準備開口,就被伊凡捂住了嘴。兩人扭打了一會兒,周允晟最終還是掙脫了伊凡的桎梏,大聲喊道,“請等等司機先生,海頓和艾米麗還沒來,我上去叫他們。”        


    司機看了一眼手錶,警告道,“快點,我只給你們十分鐘,十分鐘不來我會直接把車開走,你們今天的挑戰賽就不用參加了。”節目組早就預料會有人遲到,所以事先告訴他不用理會。這也是為了彰顯比賽的嚴格和公平。        


    “好的,謝謝先生。”羅密歐立即下車,飛快朝別墅跑去。        


         


    選手們紛紛抱怨羅密歐是個傻瓜。        


    伊凡雖然很不爽,卻還是冷哼道,“是啊,羅密歐的確是個傻瓜。但我就願意跟這樣的傻瓜交朋友,至少在我陷入困難的時候他不會落井下石,哪怕對待敵人,他也是光明磊落的。如果世界上多幾個像羅密歐這樣的傻瓜該多好,空氣都能變清新。”        


    被所謂的‘朋友’各種出賣算計,早就視勾心鬥角為家常便飯的選手們沉默了。他們忽然很羡慕伊凡。        


    羅密歐引導她幫助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而她也不遺餘力的捍衛羅密歐。他們兩的友誼令人嫉妒。        


    或許在留下的十一個人當中,只有羅密歐才是真正心思純粹的人,他雖然嘴上說得難聽,卻從未做過真正損害別人利益的事。他最近變得越來越沉默了,似乎除了伊凡,再也不願意相信別人。        


    車廂裡一陣沉默,而周允晟也以短跑冠軍的速度奔進別墅,負責跟拍他的約翰被他遠遠拋在後面,吐著舌頭感歎道,“羅密歐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才華有才華,要品格有品格,要體力有體力,真是完美極了!我的偶像就是這麼棒!”        


    “艾米麗、海頓,快起床了!你們只有十分鐘,十分鐘沒能趕上巴士,今天的挑戰賽就算你們棄權。從一開始就比別的選手少十分,你們很可能這一集就被淘汰掉。”他一邊敲門一邊快速點出事態的嚴重性。        


    艾米麗和海頓幾乎是從床上彈跳起來,他們打開房門,急急忙忙沖到公共衛生間洗臉刷牙。艾米麗穿衣服的時候瞥見海頓放在桌上的一大堆零碎物品,腦子裡忽然出現一個瘋狂的念頭。攝像師在跟拍羅密歐和海頓,沒人注意自己,而且衣櫥和書桌的方位正好是監控攝像頭無法拍攝到的死角。        


    做吧!這樣你就能一下除掉兩個對手!不,或許是三個!快點,沒有時間了!內心的小惡魔一直在催促,艾米麗咬咬牙,迅速拿起擺放在桌上的鑽石十字架項鍊,藏在海頓一條牛仔褲的褲兜裡並塞進衣櫥最深處,然後焦急的喊道,“羅密歐,海頓的背包還沒收拾,你能幫幫他嗎?”        


    周允晟跑進房,隨意一掃就發現零碎物品中少了海頓祖母留給他的遺物,一條鑲嵌著鑽石的十字架項鍊,價值在五十萬左右,海頓每一次比賽前都要親吻這條項鍊,否則便會坐立難安。他瞬間就明白了艾米麗的打算,立即點開智腦的掃描功能,查看鑽石項鍊是否還在房間內。        


    007發出只有主人才能聽見的滴滴聲,並給出一張四維全息圖,用紅點標出鑽石項鍊的位置。        


    艾米麗不愧是女主,心機果然深重。周允晟內心暗歎,面上卻很焦急,立即打開海頓的背包,把散放在桌上的物品全都掃進去。        


    海頓洗完臉恰好看見這一幕,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奪過背包牽起艾米麗狂奔下樓。        


    將這一幕忠實記錄下來的約翰沖尷尬異常的少年做了個‘你真傻’的口型,然後拉起他一路小跑。        


    一行人終於在最後一秒鐘趕上了巴士,伊凡這才把伸在車窗外的長長的脖子收回來,用力捶了少年幾拳。        


    半個小時後,豪華巴士在全世界第一高樓莫克斯大樓前停穩,傑弗瑞小姐把選手們引進樓內,笑容有些詭異。電梯徑直攀爬,到了最頂層才停下。隨著叮咚一聲脆響,邦妮和艾奇遜並肩站在用玻璃鋪成的透明穹頂下。        


    “你們好,今天的挑戰賽可能有些難度。”邦妮一邊笑一邊調整手裡的相機。艾奇遜脖子上也掛了一部,看來今天兩人要負責給選手們拍照。        


    大家在傑弗瑞的指引下朝空曠的大廳走去,剛走出三四米遠,就聽見一名女選手驚恐的尖叫起來。原來除了穹頂,連地板也是鋼化玻璃鋪成的,能清晰的看見幾百米高空下像螞蟻一樣攢動的人群和車流。那種仿佛在無限墜落的感覺令人頭皮發麻。        


    海頓一下就癱軟在地,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艾米麗大感丟臉,一邊去拽他一邊咬牙切齒的低語,“邦妮在看著你呢硬漢,你想被邦妮嘲笑嗎?你想她日後想起你時只記得懦夫兩個字嗎?不想就趕緊站起來,別往腳底看。”        


    海頓掙扎著站起來,下巴極力往上抬。他有預感,今天的挑戰賽對他而言恐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惡,為什麼總是要安排這種高空挑戰?難道是故意針對我?        


    沒錯,這正是古斯塔夫特意為海頓安排的驚喜。發現小貓正皺著眉去看狼狽萬分的海頓,他覺得心滿意足。瞧啊寶貝兒,這樣的膽小鬼也值得你愛?借一句伊凡的話——求求你把眼睛擦亮一點!        


    周允晟心裡早就笑翻了天,面上卻露出既擔憂又失望的表情,本就精湛至極的演技通過節目組的打磨再次獲得昇華。        


    等選手們終於適應了透明地板,邦妮才慢悠悠開口,“今天的挑戰賽是拍照,我、艾奇遜先生、塞拉爾先生、貝克托先生是你們的攝影師,分別佔據東南西北四個拍攝方位。你們穿什麼衣服,做什麼造型,在哪個方位進行拍攝現在還是一個迷。你們必須去外面走一圈,找到栓在房梁上的三張小紙條以獲得確切的資訊。請大家主意,走得時候務必保持完美的臺步。好了,誰先來?”        


    選手們看向外面的圓形長廊,紛紛露出驚恐的表情。那裡根本沒有護欄,地面鋪的依然是鋼化玻璃,風很大,輕易就能把人吹歪。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必定會摔成肉醬。        


    天啊,節目組這是在謀殺!就連不恐高的選手也都嚇得哇哇直叫。        


    “好了,我不會那麼殘忍的。”邦妮欣賞夠了大家扭曲的表情才補充道,“外面有工作人員在照看,他們會在你們身上捆一根安全繩索,就算掉下去,他們也會及時把你們拉回來。你們把這次挑戰賽當成一次蹦極就好。”        


    誰他媽的想蹦極啊!你行你上啊!選手們內心瘋狂吐槽,然後整齊劃一的後退一步(除了伊凡和羅密歐這兩個怪胎)。        


    well,勇者出現了。伊凡,羅密歐,你們兩個誰先上?”        


    “我(我)”周允晟和伊凡同時舉手。        


    “羅密歐先上吧,這時候可不講究什麼女士優先。”邦妮笑眯眯的拍了拍少年肩膀,就見boss已經走到圓形長廊外面,正與工作人員交代些什麼。        


    古斯塔夫一再確認安全措施沒有問題才親自給小貓綁好繩索,柔聲問道,“你怕高嗎?”        


    “我不怕。”周允晟搖頭。        


    “那你怕什麼?”        


    “我害怕孤獨。”一縷狂風幾乎將這句話卷跑,但古斯塔夫還是聽見了。他心臟狠狠刺痛了一下。        


    “去吧。”你不會孤獨的,我會永遠在這你身後等待。在攝像機的環拍下,他無法將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說出口,只能給少年一個鼓勵的擁抱。        


    周允晟沖他微微一笑,大步走出去。他並沒有留意腳下的高度,而是專心看著頭頂的房梁,果然走出去半圈就看見一張紙條栓在某根鋼筋上。他伸手去摘,卻發現觸不到,只能跳起來將栓紙條的繩子扯斷。        


    一股大風刮過,將他懸浮在半空中的身體刮歪了些許,所以當他落地時差點就掉下去。        


    選手們被這驚險的一幕嚇壞了,齊齊捂臉尖叫。海頓更是撇開眾人退到電梯旁邊,緊緊貼著牆壁站立。只有電梯周圍的地面是大理石材質,看不見幾百米的高空,好歹讓他有了一點點安全感。        


    8.17        


    古斯塔夫也被剛才那一幕嚇壞了,差點就不顧一切的跑過去把小貓抱進懷裡。他深深責備自己怎麼能想出這樣危險的主意。他臉上還維持著優雅平淡的表情,背後卻出了一層冷汗,掌心也濕漉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邦妮走到他身邊,幸災樂禍的調侃道,“你還好嗎boss?我剛才好像看見你顫抖了一下?”        


    古斯塔夫沉聲問道,“是誰出的主意把紙條綁那麼高?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他剛才差點就被風刮出去。”上帝知道,他的心臟都快爆炸了。        


    “是傑弗瑞。”邦妮乾脆俐落的出賣了隊友,“他說綁高點才能看見選手們扭曲驚恐的表情,沒準兒還會有人蹲在地上痛哭流涕。那畫面一定很精彩,很能拉高收視率。”        


    古斯塔夫用冰冷的目光剮了笑得歡快的傑弗瑞一眼。        


    周允晟連禦劍飛行都試過,這種高空行走對他而言連毛毛雨都算不上。他很快就走完一圈,找齊了三張紙條。        


    第一張紙條寫著白襯衫、牛仔褲;第二張紙條寫著吉他,學院風;第三張紙條寫著南。        


    他立即跑進試衣間,挑選了一件白襯衫和牛仔褲穿上,又從道具師那裡要了一把吉他,然後跑進化妝間讓造型師給自己弄一個清爽的妝容。走到處於正南方的拍攝地點時,他靦腆青澀的模樣儼然是個高中生。        


    如果姑姑沒侵吞掉父母留下的遺產,現在的羅密歐確實應該在高中上學,而不是跑來參加節目。        


    “艾奇遜先生您好,我來拍照。”他向擺弄儀器的高大男人微微鞠躬。        


    古斯塔夫裝作才發現他的樣子,站起來與他握手,並交代道,“坐在高腳椅上,我給你拍幾張照片,評委們會根據照片的優劣分出這次挑戰賽的冠軍。你放心,我不但是模特,還是專業攝影師,我的作品曾獲得過國際攝影大賽的金獎。”        


    周允晟很給面子的發出驚歎,海藍色的大眼睛裡滿是崇拜。        


    古斯塔夫努力維持住嚴肅的表情,以免自己笑得像個傻瓜。他拿出手機問道,“你想看看我的作品嗎?”他喜歡少年注視自己的眼神,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周允晟其實很想快點拍完照,但為了滿足製片人的虛榮心,不得不湊過去表示自己很願意欣賞。        


    古斯塔夫調出自己最得意的幾幅作品,有動物,有景物,卻唯獨沒有人物。他從來不拍攝人物照,因為他覺得世界上沒有誰值得被他銘記並留下永不退色的影像。他們早晚都要消失,而他則會恒古存在。        


    這種想法自大而又荒謬,卻牢固的紮根在他的靈魂中。然而現在不同了,他幾乎是瘋狂的收集著所有關於少年的影像,像個偷窺狂,躲在昏暗的書房裡,不厭其煩的用電腦播放他比賽時的片段。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他著迷。而此時他就站在他身邊,毛茸茸的小腦袋湊在他臂彎裡,溫熱的呼吸吹拂在他手腕上,讓他的每一塊肌肉都因為興奮而戰慄。他需要花費全部的自製力才能壓抑住將他擁入懷中的欲-望。        


    周允晟很意外,他沒想到古斯塔夫·艾奇遜的攝影技術竟然這麼棒。他總能用最獨特的視角拍出最獨特的照片,就像個巡遊在世間的旁觀者,清醒而又冷漠。這個男人的內心與他的外表完全不一樣。        


    所謂的面熱心冷就是如此了。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了男人好幾眼。        


    古斯塔夫被他看得渾身發燙,瞥見一名男選手完成了任務正朝自己的機位跑來,不得不結束與小貓的親密接觸。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帶你去我的攝影工作室看一看,那裡擺放著我歷年來的作品。好了,現在我們開始工作吧。”他拿起相機稍作調整。        


    周允晟受寵若驚的笑了笑,在他的示意下坐在高腳椅上,低頭撥弄琴弦。        


    “你隨意,我來抓拍。”古斯塔夫舉起相機說道,“你會彈吉他?那麼給我唱首歌吧。”        


    唱歌也是周允晟的老本行。他幾乎想也不想就隨心所欲的彈奏起來,嘴裡吐出一串法文詩,一個鄉村小夥子愛上了一位美麗的貴族小姐,在日夜思念中漸漸憔悴,念著念著改為悲傷的吟唱,天籟般的歌聲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        


    古斯塔夫完全沉醉在了小貓的歌聲裡,卻還不忘將他或悲傷或喜悅或沉靜的表情攝入相機。他覺得自己每一天都更愛他一點,沒有終點沒有底限。        


         


    一首吉他小調彈完,大廳中所有人都熱烈鼓掌,連海頓的臉色也稍微紅潤了一些。        


    “羅密歐,我最親愛的羅密歐,你還能帶給我多少驚喜?你的歌聲太棒了,如果你去參加a國偶像的話,你一定能夠奪冠!”邦妮走過來熱烈的擁抱少年,伊凡發瘋一樣吹著口哨,叫嚷著再來一曲。        


    周允晟擺手,表示不能打擾大家拍攝,然後拎著吉他退到一邊。選手們對羅密歐的才華橫溢又有了全新的認識,連嫉妒都覺得無力。但他們不會輕易認輸,所以馬上撇開雜念去完成任務。        


    羅密歐越來越出色的表現讓艾米麗危機感深重,他竟然還會彈吉他唱歌,水準不輸專業歌手。如果這一期節目播出去,她能夠想像觀眾們會對少年如何癡狂。長得美麗的人很多,長得美麗卻又才華橫溢的人卻有如鳳毛麟角,偶爾出現一位莫不受到大家狂熱的追捧。        


    古斯塔夫·艾奇遜不正是一個實列?所以得趕緊把羅密歐淘汰掉!        


    這樣想著,她飛快來到海頓身邊,將他往大廳中間拽。        


    “親愛的,你不能再逃避了,大家都快完成任務,只剩下你一個。你知道電視機前有多少觀眾正看著你嗎?你想被淘汰嗎?你想被所有人笑話嗎?不要給他們機會!”        


    她的話終於發揮了作用。海頓慢慢走到透明玻璃上。        


    “天啊,太可怕了!”他哀嚎,想抓起胸前的十字架項鍊吻一吻,卻發現出門時太匆忙,忘了掛上。他連忙去翻背包,卻驚恐的發現項鍊不見了。那是祖母留給他的遺物,無論是市價還是紀念價值都非同一般。        


    “我的項鍊不見了,你看見了嗎?我昨晚洗澡的時候明明脫下來放在桌子上。”他忘了恐懼,擒住艾米麗細瘦的胳膊質問。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你的東西是羅密歐幫忙收拾的,你去問他吧。”艾米麗暗自煽風點火。        


    原來是羅密歐,一定是他偷走了項鍊。海頓早就對少年懷恨在心,立馬就把罪名安在他頭頂,然後輪著拳頭沖過去。他在恐懼中煎熬了很久,神經本就瀕臨崩潰,眼下只需要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就能讓他發狂,而且他也存著把事情鬧大避開挑戰賽的心思。        


    周允晟感覺到耳後有勁風襲來,連忙偏頭躲過了照準自己鼻子的一記重拳,站在他身邊的伊凡被惹怒了,一腳就要踹過去,卻被他緊緊抱住。        


    “別反抗,節目組嚴禁任何肢體衝突。只要我們反抗了,就會被無條件淘汰。”他附在伊凡耳邊低語。        


    伊凡硬生生忍住了,兩人往角落裡躲避,海頓不依不饒的追上去捶打。選手們見此情景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他們巴不得三人打起來,然後齊齊被淘汰。        


    拍攝中的古斯塔夫聽見響動放下相機查看,臉色瞬間陰沉無比。他飛快跑過去拉開海頓,然後把備受驚嚇的小貓抱進懷裡。        


    “寶貝兒,你沒事吧?”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他曖昧的稱呼。他捏著小貓的下巴,反復查看他臉頰兩側,又改去摩挲他頭皮,看看有沒有腫塊。古斯塔夫比小貓還要備受驚嚇,心臟砰砰狂跳,竟帶出一股揪痛感。        


    邦妮和傑弗瑞帶著工作人員趕到,制住了海頓。        


    海頓一邊掙扎一邊怒吼,“他是個小偷,偷走了我祖母留給我的遺物,一條鑽石項鍊,價值至少五十萬!我要報警,我要制裁他,我要讓他永遠退出時尚圈!”        


    他的叫囂沒人理會,古斯塔夫正強硬的撩起小貓的外套,查看他背後青紫的傷痕。此時此刻,他恨不得宰了海頓。        


    well,他會讓海頓明白該受到制裁的人是誰,該永遠滾出時尚圈的人是誰。        


    “把他帶到休息室去。”他揮手,示意工作人員把海頓帶走,自己則擁著臉色蒼白的小貓跟在後面,這件事必須嚴肅處理。        


    眾人離開以後,艾米麗這才撇嘴,露出失望至極的表情。她本以為在海頓的攻擊下羅密歐會反抗,如果運氣好的話伊凡也會動手,這樣三個人都會因為觸犯規則被淘汰。但羅密歐抓住躁動的伊凡一個勁兒往角落裡躲,竟然連一拳也未曾奉還給海頓。        


    他是太懦弱還是太冷靜?如果是後者,那麼這個敵人就太可怕了!至於藏在海頓褲兜裡的項鍊,艾米麗知道工作人員現在一定已經回去搜索了,為了這檔節目的聲譽,他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當時她也曾想過乾脆把項鍊沖進馬桶,徹底消滅證據,又擔心與羅密歐形影不離的約翰會把他裝東西的畫面拍攝進去作為證據。事實表明她的顧慮很有必要,否則等海登報了警而羅密歐又洗脫嫌疑的時候,警方第一個要懷疑的就是她。        


    鬧了半天竟然只除掉海頓一個,艾米麗心情很鬱悶,但想著日後還有機會,也就放下了。        


    休息室裡,古斯塔夫正摟著小貓拍撫,海頓被工作人員摁壓在對面的椅子上,叫嚷著‘小偷、混蛋、窮鬼’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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