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歲的李愛東,曾有過令人羨慕的工作,做過一家電子廠的車間副主任,但幾年前由於企業改革而失業了,年齡大了,再找工作難度很大。

一下子沒了穩定的收入來源,全家老小五口人,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不得已,為了養活家人,這些年他蹬過三輪車,做過搬運工,在餐館打過工,幫人家看過大門,只要能掙點錢的活路他試過很多。但這些活辛苦不說,還盡受氣,一個月也掙不了幾個錢。想來想去,他決定去擺攤賣菜。誰知開張還不到兩個月,他就灰心了。

原以為擺菜攤沒人管,沒想到照樣躲不過挨罰、挨宰,還要被流氓地痞敲詐勒索,坑得他有苦說不出,一天下來,收入所剩無幾,回到家還不敢說,怕家裡人擔心,自己也覺得面子上下不來。

因為想不出、也找不到更合適的工作,他每天就這麼苦撐著。

他不禁懷念起當年端鐵飯碗的日子。那時候手下管著幾十個人,在廠子裡也多少有點威信,住的房子也是廠裡分的,生病有公費醫療,雖談不上富裕,但日子過得自在踏實,至少不會為了一日三餐發愁受氣啊。可眼下……他感到生活的壓力越來越大。

不管怎麼說,這日子還得過下去啊。

為了生存,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多賺點錢,好讓家人過得舒服一點,自己的心情也才能輕松一些。

但賣菜這小本兒生意,怎樣才能賺更多的錢呢?

他靈機一動:「在秤上打主意!」念頭才起,心裡又想:「那不是坑人嗎?」再一轉念:這年頭,做好人只有吃虧挨窮的份,一輩子別想發財。那些成天橫行霸道、恃強凌弱的惡人,過得倒挺逍遙。沒辦法,這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

他似乎為自己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從此以後,心中的天平上,良心的砝碼越來越輕,金錢的砝碼越來越重。

他開始看人出菜,遇到老實人、眼力不好的老人,還有天真的孩子來買菜,他就想法子在斤兩上做手腳,一斤菜能給八兩就八兩,給七兩更好。有時候還往菜上噴水,增加重量。

剛開始的幾天,錢是多掙了一些,但每天收攤後,心裡總是別別扭扭的,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常常覺得自己是個壞人,而且壞得很窩囊。

沒過多久,他的菜攤開始漸漸冷落了,曾經到他這裡買菜的人,再沒有回來買的。常常到了收攤的時候,還有一大堆菜窩在手裡賣不出去。一個月下來,菜攤幾乎難以為繼,錢沒掙到,連本都快賠進去了。

他再度陷入極度的苦惱之中:我一個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竟然落到如此地步,不但老婆孩子難以養活,連父母也跟著操心、受累,我還怎麼有臉活著。他心中的郁悶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殘酷的現實已把他逼到崩潰的邊緣。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到了死,死的念頭嚙噬著他的心,反復折磨著他。

真說到死,也不是那麼容易。死後妻子和孩子誰來照料、撫養?父母老年喪子該是何等的悲傷?會不會因為兒子的死而……他不敢再想下去。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天,絕望的他懷著最後一線尋求慰藉和解脫的希望,走進了一個寺院的大門。從未拜過佛的他,跪在佛像前虔誠地叩了三個頭,抬頭仰望著佛像,心裡默默地祈求:「佛祖啊,人都說您很慈悲,你能幫幫我嗎?我實在是無路可走了!您說我該怎麼辦哪?」這麼想著想著, 淚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禮完佛,他看到大殿的一側有一個桌位,旁邊放著功德箱。近前一看,正面寫著一幅對聯: 種無量福田,播菩提善種。橫批: 多捨多得。

「哎!」他一聲長歎,身上除了僅剩的一塊錢,便再沒有可捨的東西了。他掏出這一塊錢,雙手捧著送到坐在桌邊的老和尚面前:「老師父,我捐一塊錢行嗎?」

老和尚慈祥地看著他,親切地說:「阿彌陀佛!你已種下了無量的福田啊。」

他又問老和尚:「老師父,怎麼樣才能富裕點呢?」

老和尚指著橫批: 「多捨多得吧!」

回家的路上,他反復思量著老和尚的話:什麼是多捨多得?我眼下已是個窮光蛋了,還能捨什麼?拿什麼捨呀?可看老和尚的神情又不像是在敷衍,倒似乎是在提示我。他說我捐的一塊錢能積下無量功德,一塊錢怎麼就算是無量功德呢?

幾天後,他冷清的攤位上來了一個買菜的老太太。

老太太挑菜很仔細,嘴裡還不停的嘮叨著:「小伙子,你可別嫌我煩,我這點錢來得不容易啊,我這是拿我的棺材本來買你的菜啊。我兒子得了絕症,連藥都買不起,原來我是靠他養活的,眼下這點錢,還是他過去給我的零花錢省下來的呢,平時捨不得花,現在可發揮大作用了。可是花了一點就少一點啊!這菜是我兒子最愛吃的,我可捨不得吃,他也是吃一口少一口了。唉,我這個孤老婆子怎麼這麼命苦哇!」

老太太的話,勾起了他的心事。

聯想到自己眼下的境遇,忍不住鼻子發酸,心裡陣陣難受。

他立即拿出一個袋子,裝滿各式各樣的菜後塞到老太太的手裡:「大媽,您別說了,我知道您的難處,我一個窮賣菜的,也幫不上您什麼忙,這點菜您拿回去,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

老人家不敢相信:「是真的嗎?你可真是個好人哪!我今天遇到活菩薩啦!謝謝你!謝謝了!」老人家說著,便要給他跪下。

他趕緊攔住:「您別這樣,幫您這點忙算不了什麼。」老太太千恩萬謝地走了。

望著老人的背影,他心裡百感交集,竟然有了一種久違的暢快和說不出的喜悅。

自從他短斤少兩、坑騙顧客以來,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相反,每天的心裡,就像擱了秤砣一樣沉重,日子也一天比一天艱難。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原來幫助別人,哪怕是一點點,就能得到莫大的快樂。

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了老和尚的話:「多捨多得吧」。

他這才恍然大悟!

他立即找來了一塊大紙板,認認真真地在上面寫了八個大字「足斤足兩,童叟無欺」,插在自己攤位前, 然後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從那以後,他的生意漸漸有了起色,來他這裡買菜的人也越來越多。

又過了些時候,生意更好,一個人都忙不過來了,妻子也來幫忙。他的心情越來越好。

一年以後,他們又雇了兩個人來幫忙,他的菜攤從小攤變大攤,菜的品種也豐富起來,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後來,菜攤已滿足不了大家的需要, 他便把菜攤擴建成了菜店,日子過得越來越充實。

這天晚上,忙碌了一整天之後,他躺在床上,幸福地回想著這一年來的變化和收獲,又想起了他在寺院,顫顫巍巍手捧一塊錢時的情景和老和尚的話。迷迷糊糊地仿佛進入了夢中:一望無際的天空中,「多捨多得」四個字閃著金光從遠處飄過來,越來越大,直到充滿了整個天宇,隨後一個身著素衣的身影,從空中漸漸飄然而至,定睛一看,竟然是觀世音菩薩。

此刻,他看到自己正在美滋滋地數著手裡的鈔票,菩薩慈祥地望著他,過了一會,菩薩在高空中向他輕輕招手,示意跟她走。他看了看手中厚厚的鈔票,盡管有點捨不得,但只猶豫了一下,就毅然放下鈔票,朝著菩薩的方向跟過去。

這時,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子變輕了許多,如同要飄起來一樣,回頭一看,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長出了一對潔白的翅膀,他試著輕輕一扇,整個人竟然飛了起來。他欣喜若狂,索性展開翅膀在天空中盡情地翱翔,穿過白雲、掠過山川、飛上高空、俯瞰大地,那種狂放自在、無拘無束的感覺簡直美妙極了,原來人還可以像鳥一樣飛啊!再看看自己的身體,竟然變得潔白柔軟,像一朵白雲,又像一縷薄紗飄浮在空中……

醒來後,回味著這個奇特的夢,夢中美妙的感覺和奇異的景象,使他久久地沉浸在喜悅和幸福之中。

此後的許多天裡,這個夢一直縈繞在他的腦際。

於是,他又專門拿出一大筆資金來種福田、做善事。

有一天,他突然有了一個新點子,在菜店的經營項目中增加一個新內容:出售麵食製品。像面條啦、餃子皮啦、饅頭、大餅什麼的,所有這些只收成本費,不賺利潤。

想了就做,此項業務一經推出,回響之大出乎意料,一下子招來大量顧客,很多人甚至從老遠的地方專程趕來。

由於每天的營業額直線上升,他不斷擴大經營規模,雇傭的店員增加到二十多個,他的店名也成了一塊響當當的金字招牌。他的善舉不僅帶來一系列的社會榮譽,更是大大地提高了他的知名度。找他合作的人紛至沓來。他的招牌的使用權至少值十萬元。

他開始考慮連鎖經營,以求更大的發展。

他嚴格挑選自己的合作夥伴。

在他的合作者中,不乏有經濟基礎、有經驗的生意人,也有沒錢沒勢、但誠實善良的普通人。尤其對於後者,看見他們就像看見當年的自己,他會給予這些人額外的照顧和資助,幫助他們成長壯大。那些受到他照顧的合作夥伴們,心懷感激,更加努力地工作,誠實守信,以質量為本。

很快,他的生意就發展成了集團式的連鎖店。

到現在他還時常想起那個奇妙的夢。

不久前,李愛東打電話給上師時,又問到這個夢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師笑了笑說:「還是多捨多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