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星星很少,沒有月光。我和莫遠走出迷離酒吧,胳膊與胳膊、腰肢與腰肢藤蔓一樣糾纏著,帶著模糊的醉意。我們甚至忘了僅僅3個小時前,我們還是陌生人。
  莫遠輕聲問我:你住哪兒?
  他的嘴裡發出好聞的葡萄酒味,我確定他只是微醺。但我何嘗不是?我的大腦無比清醒。肆無忌憚的清醒。那麼,方才在酒吧門口,在十字街頭頸項交錯的親密,似乎有點佯醉做戲的成分了。我心裡歎息一聲。笑了。有什麼不可以?天黑相伴,天明分手,從此還是陌生人。
  我指著對街那幢28層的酒店,一字一字地說:去最高層吧,我想離星空近一點。
  房間裡纖塵不染,我和莫遠走進房間後莫名地鬆開相扣的手。人多時似乎容易入戲,當四周安靜得只能聽到對方的心跳時,我們為什麼如此拘謹?
  我徑直拉開薄紗窗簾,窗外只有寥寥幾顆星星。我說:莫遠,如果你真的叫莫遠的話,關上燈吧,在我身邊坐下。
  房間陡然暗了下來,一分鐘後,我們才慢慢適應了近乎迷離的光線。我們爬上寬寬的飄窗,抱膝坐下。透明的玻璃窗外,星星不遠,高樓下闌珊的燈火也不遠。莫遠的胳膊碰到了我的膝蓋,雖然只是幾寸肌膚的輾轉與分離,但我的弦一下子繃得緊緊的,我因此而屏息靜氣。
  兩人都沒說話,可四周的空氣越發動盪了。
  莫遠的目光看著夜空,他因為沉默而顯得更加神秘。許久,他長歎一聲:我的很多第一次都與她緊密相連,我的第一次,也是她的第一次。牽手,擁抱。接吻。做愛……”
  他自顧自地說著,說得支離破碎,可是我能聽懂。3個小時前,我們坐在酒吧角落裡,單身,各捧一瓶紅酒,遙望。不知不覺,我們坐到了一起。他說青梅竹馬的女友明天要嫁人了,新郎不是他。
  這樣的故事簡直俗到氾濫,以至於我們無需眉來眼去、試探、挑逗以及暗示,就在半醉半醒間心照不宣地牽扯著、糾纏著一同走出酒吧,走進暗夜,走進這個28層的房間。
  抱抱我,好嗎?”我的請求突如其來,卻也順理成章。
  莫遠一愣,居然有一點羞澀與無措。我笑起來。站起身以玻璃為鏡,緩緩褪去長裙,只留貼身的小衣。我青春光滑的皮膚,跳躍著一簇簇藍色的火焰。我的手指沿著臂膀緩緩下行,直到掌心。指尖一陣乾澀與枯萎,時間在慢慢爬過我的皮膚。
  莫遠的聲音遙遙傳來:你在想念誰?”
  是的,無數個這樣的夜裡,我獨自舞蹈。用虔誠和欲念交織成想念,想念一個人。
  一個叫槐的男人,是我的研究生導師,學業上的,精神上的。據說,暗戀是世界上最卑微的一種情感。研究生3年,我連表達也是不敢的,怕驚了他的耳朵,怕驚了他的賢妻他的嬌子。
  昨天是我畢業的日子,我告訴槐,愛他才是我今生惟一的事業。他低著頭想了很久,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來我的心事他都知道。我求他握著我的手,他遲疑了一會兒,牽住我的手。我閉上眼睛,我的手在他的手心裡開成一朵花。撫摩著他厚實的手掌,那每一道掌紋,似乎都是我無法預知和解釋的命運。
  我說:將我拿去吧。我只能將處女之身奉獻給愛情。我把臉伏進他的掌心,淚水淹沒了他的皮膚。我不是傷感,真的不是。我第一次知道觸摸能讓我如此快慰。我有些害怕。
  槐默默抽出手掌。他說,找個同齡男孩吧,你們可以在陽光下接吻,在眾人的目光裡用同一把鑰匙打開同一扇門,睡同一張床,那才是愛情。
  莫遠的手伸過來,清涼一片。我的身體無法自抑地戰慄,是的,我一直以為槐的目光可以擁抱我的靈魂。現在我才發現,我的皮膚更需要結結實實的環繞。
  我的手牽引著莫遠在我的身體上探索。那是屬於我的私密地圖,平原,高山,叢林或是深潭。或輕或重,或酥麻如螞蟻爬過,或如狂風驟雨,或如坐春風,或如摧枯拉朽。我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感知能力。都在那一刻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它們既敏感又混淆。我饑餓的皮膚。在莫遠的掌心裡享受著盛宴。
  我願意飛翔或是墮落。願意付出或是收穫,願意進攻或是淪陷。我靠近莫遠的耳邊說:我倆都是傷心人,為什麼不一起做些快樂的事情呢?將這件事做成愛的模樣吧。
  莫遠突然頹然,停頓。罷手。
  我看見,自己皮膚上跳躍著的火花在狂風掠過之後,以更蓬勃的姿態一朵朵一束束一叢叢怒放。莫遠一定也看見了,因為他用珍惜的目光看著我。他艱難地說:明天早上請告訴我你的名字,也許我可以在太陽下追求你,和你約會。今天這個晚上,我們可以看星星。
  天亮之後,我會不會愛上眼前這個叫莫遠的男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世上有個很安全的男人,曾經比我更珍惜我的身體。是身體,不是貞操。是純粹的愛情,不是所謂的處女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