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是個民警,兩個多月前,他在一個迪廳抓嫖娼的,有個小子很囂張,老耿給了他兩巴掌,誰知這小子是一個副市長的兒子,結果人家告了老耿,老耿就被下了崗。
閑著也是閑著,這天,老耿騎自行車到郊外一個葡萄園去買葡萄,其實,買葡萄是假,散心是真。
老耿出了市區,拐上一條黃泥小道,騎出不遠,身邊喇叭一響,一個聲音喊道:「喲呵,這不是咱們的老耿同志嘛!」
老耿一瞅,是個大胖子,開一輛嶄新的摩托車,有些面熟,仔細一想,這不是三年前自己抓的那個貪污的局長嗎?
胖子外號張胖子,以前是工商局局長,三年前被舉報貪污,調查後進了公安局,由老耿等幾個人審訊。老耿手腕很硬,給了張胖子「幾下」,這「幾下」就讓胖子交代了,並且記住了老耿。
老耿看一眼張胖子,沒搭話。張胖子放慢速度,跟老耿並排開著,皮笑肉不笑地說:「聽說你剛被下了崗啊!唉,像老耿這種人才,怎麼會被下崗呢?這世道哇……」這話正戳到老耿的痛處,他臉上不由得一熱。老耿心裡不是個滋味,面對張胖子的冷嘲熱諷,也無話可說。
張胖子繼續得意地說道:「我坐兩年牢出來後,雖然局長不幹了,但自己辦了洗衣粉廠,嘿嘿,老天爺保佑,還弄得不錯。哼,風光不減當年!對了,廠里缺個看大門的,老耿哇,像你這種年紀出去找工作也沒戲了,不如就先湊合去我那裡乾著吧?」「不必了!」老耿冷冷道。
「哈哈哈!我說……哎喲!」張胖子只顧得意了,沒留意路邊一塊磚頭,摩托車輾在磚頭上,朝路邊一滑,「嘩啦」一聲,連人帶車摔進了路邊的小溝里。老耿嚇一跳,忙下了自行車跳進溝里。只見張胖子上半身露在外面,下半身被摩托車壓著,右大腿還咕嘟咕嘟往外涌著血。
張胖子剛剛不可一世的一張臉已經變得蒼白,有氣無力地哀求道:「求求你,老耿,救我一命!我、我給你錢……」老耿正要彎腰去抬張胖子腿上的摩托車,聽他這麼說,就直起身子,問:「你這條命值多少錢?」張胖子一邊呻吟,一邊哼哼道:「我出一萬塊,只要……只要你救我,求求你了!」老耿冷冷地嘲諷道:「你這條命原來只值一萬塊錢呀?」張胖子忙道:「我知道少了點!是少了點!我出三萬,不不,五萬!」
老耿這才抓住摩托車,發一聲喊,從張胖子身上掀了起來。張胖子喘著氣,討好道:「老耿,你可是人民的好警察、好公僕,不能見死不救呀!」老耿眼睛一瞪,說:「我下崗了!」
「我剛才的話你、你別介意!」張胖子忍著劇痛,想賠笑卻笑不出。
老耿撕下張胖子的一片衣襟,纏在他的腿上,邊纏邊說:「你是不是以為只要花錢,什麼事都能辦成?」
張胖子脫口而出:「那還用說!」他又一咬牙,拍著老耿的肩膀說,「好吧,老耿,我知道趁這次機會,你不宰我一刀是不可能的!這樣好了,我出十萬,只要你現在把我送進醫院!」老耿眉頭一皺,手裡用力一系,張胖子痛得一咧嘴。老耿瞟了張胖子一眼:「你身上有那麼多現金嗎?」
「這個……」張胖子傻眼了,現在身上確實只帶了幾百塊錢,但他畢竟頭子活絡,拍著胸脯說,「我知道現在這年頭,空口承諾你是不會信的,這樣吧,我打一張十萬塊的借條給你!」
老耿一點頭,道:「好!」
老耿從張胖子的包里找出紙和筆,張胖子哆嗦著手寫道:我欠警察耿天鳴十萬塊人民幣!在欠條下面張胖子簽上自己的名字,沒等老耿說什麼,張胖子自覺地用手指沾了一下血跡,摁了一個指印。
張胖子多精明,他的錢哪有那麼好賺?他本來也不肯寫這個借條,等路過的人來救自己。但他轉念一想,這條小路白天的過路人本來就少,加上現在大部分人都是見事兒躲著走,會有人管自己嗎?自己腿上傷口卻耽誤不得,萬一失血過多再來個感染什麼的可麻煩了,思來想去,他也只能使用緩兵之計,先打十萬塊的欠條給老耿,渡過眼前的難關再說。
老耿收起欠條,騎著自行車飛速朝市區騎去。
不大一會兒,一輛計程車急駛而來。老耿跳下來,把張胖子抬上了車。坐到計程車上,張胖子一顆心才算放下了一大半,也開始心疼起剛才開出的借條來了。十萬塊?這錢也賺得太容易了吧!如果不給,自己親手打的欠條可在老耿手裡,白紙黑字加上紅手印,要想賴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計程車起價6塊,到人民醫院一共用了10塊錢,老耿付了車錢,陪張胖子進去檢查。醫生檢查下來,張胖子腿骨骨折,需要動手術。張胖子的手機被那一摔給摔爛了,所以臨上手術台前,他給老耿一張名片,讓老耿打個電話通知他家裡人。剛進手術室,張胖子忽然暗叫不好:如果老耿找到自己家,亮出那張欠條的話,事情或許便要糟了!連急帶疼,他嗷的一聲就昏過去了。
再說老耿,坐在手術室外面的長凳上,手裡拿著張胖子的名片,和他打下的欠條,皺著眉,抽著煙。一根煙抽完,老耿彷彿下了決心似的,把煙頭扔在地上,用皮鞋踩滅,大步朝外走去。
老耿按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張胖子家,張胖子的老婆正睡午覺呢,穿著睡衣打開門。老耿把張胖子的欠條遞給她,說:「張胖子欠我的錢,這是欠條。」張胖子老婆看了看欠條,說:「不錯,這是張胖子的筆跡,你現在就要錢嗎?」老耿點點頭:「是的!」張胖子老婆疑惑地看著老耿,猶豫了一下,說:「好吧,你等著。」她進了屋,很快出來把錢遞給老耿。
「張胖子現在在第一人民醫院。」老耿扔下一句話,拿著錢轉身就走。
「真是個怪人!」張胖子老婆看著老耿的背影,喃喃說道,隨即趕向了第一人民醫院。
到了醫院,張胖子的腿已經處理好了,身體其他地方並無大礙。看到老婆趕來,張胖子第一句話就焦急問道:「有個五十來歲,衣服土得掉渣的瘦老頭來找過你嗎?」
「他去咱家了,就是他告訴我你在這裡的呀。」老婆說,「還拿著你的借條問我要錢來著。」
張胖子心急火燎地問:「錢呢?你給他錢了嗎?」
老婆痛快地說:「給了,你的字跡我認識,就幫你還了錢。」
「我的天啊!」張胖子眼前一黑,氣得差點暈倒,隨即怒罵道,「什麼狗屁警察!都是他媽的假正經,其實幹警察不也是為了賺錢……」
老婆見張胖子這麼生氣,不解地問:「你怎麼了?不就十塊錢嗎?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嗎?」
張胖子一愣:「什麼?十塊錢?」
「是呀,給,你看欠條。」說著,老婆把欠條遞給了張胖子。
張胖子接過欠條一看,沒錯,就是自己打的那張帶血的欠條,只是在「十」字後面有一個香煙燒過的焦黃的疤痕,剛好燒去了那個「萬」字,再一看欠條的角落處寫著兩個字: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