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在南方

1

那時我和小美正在新房裡,我們的婚禮準備在幾個月後的國慶節舉行,這裡將是我們的婚房,從裝修房子開始,這裡的每一塊瓷磚每一個盞燈都是我們一起挑選的,就像一對小鳥為了讓巢舒適一些,我們也不怕辛苦。

婚床是按照小美的喜好擺放的,床單和被套都是她喜歡的粉色,看上去是又溫暖,又愛情。小美的臉上洋溢著每一個待嫁的女子都有的喜悅,午後的陽光撒在小美的身上,這一刻的小美顯得特別的動人。我從背後抱住了小美,咬著她的耳垂,然後找到了她的嘴唇。小美想逃脫我的懷抱,那種欲迎還拒的眼神讓我情不自禁,我和小美伐樹一樣地倒在床上。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我不管它,可是它好像故意跟我作對似的響個不停,小美推了我一下,我只好停止了進一步的動作。我心裡死罵這個打電話的人相當地不道德。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接通了,電話里傳來一個陌生的女聲,她說,韓奇,你好啊。聲音有些熟悉,但是我一下想不起她是誰了。她好像猜中了我的心思笑著說,阿奇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那夜風生水起,莫非到了此刻素不相識?

我的心猛地一沉,是阿丹!

正在我猶豫著要不要說不認識她時,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還記得三個月前,上海,那個晚上的我們?時間地點人物都有了。我只好硬著頭皮說,你好啊,阿丹,我怎麼會不記得呢?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到了陽台上,小美一般不過問我的電話,因為她知道我的業務太多。

我想,阿丹怎麼打電話過來,並且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從來可是沒有告訴她我的真名字!她好像明白我的疑問,說是在床上撿到了一張我的名片。

她說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想告訴我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她問我想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我說都想聽,語氣稍稍有點不耐煩。

她說聽出來了,她說回頭再告訴我,說完就掛了電話,耳邊只剩下嘟嘟的聲音。

我一下就楞在那裡,像定海神針一樣。我知道故事才剛剛開始,而我卻不知道故事的走向,也不知道故事的結局,但是,我的心卻懸了起來。

小美在房裡喊我能不能快點兒,儘管我想高興一點,但小美依然發現了我的不快,我對小美說是我的一位當事人遇到了一點麻煩。我輕描淡寫地說,生怕她看穿了我的謊言。好在她相信了我的話,沒有繼續問下去,但一場歡愛就這樣草草收場了。

我知道一顆炸彈埋在我身邊了,我有足夠的分析能力,要不然我也成不了這個城市裡出名的律師。問題是我在明處,而這個叫阿丹的女子卻在暗處。

阿丹攪得我心神難寧,但一連兩天卻再也沒有消息。第三天我決定主動出擊,我事先準備了一台微型錄音機,然後打電話問她有什麼事情。她呵呵笑了一會兒說,壞消息是我懷孕了,好消息是孩子是你的!

她懷孕了,孩子是我的?

戲劇終於拉開了帷幕,不就是想從我這裡弄一筆錢嗎,可是她找錯了人,想從一個律師這裡訛一筆錢有那麼容易嗎,她有什麼證據?可我並沒有這樣說,我說,好啊,沒想到我就這麼輕鬆當了爸爸。

她在電話里淺笑,不說話。

我說,阿丹你別騙我了,你不是吃了葯嗎?這次,她說她根本就沒有吃。我楞了一下說我怎麼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呢?我要是不承認,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那你該怎麼辦?她輕輕笑了說,阿奇你可真會開玩笑,自己做過的事你都忘記得了?至於是不是你的孩子,等孩子生了可以做鑒定啊。還有,那天晚上你睡著了,睡得特別可愛,我給你照了一張相。她說,你放心,絕對不是裸照,我只是看你睡覺的樣子很迷人,像個嬰兒。

我的額頭上的汗水冒了出來,我知道遇上了一個厲害的對手,我想那個晚上的經歷不僅僅只是一場艷遇,雖然我之前把它定位於一場艷遇。

我知道我們的談話馬上就要直奔主題了,我悄悄地按下了錄音鍵,我想這個時候的電話錄音對我來說是一個有力的證據。

我問她想要我做些什麼?我想她也許會開口向我要錢。其實我倒是希望她這樣說,那麼錄音對我是有利的。

她笑著說,你放心,我不是找你要錢的,也不是要你承擔什麼責任,我只是覺得你是孩子的父親,我應該要告訴你的,你有知情權。她說,那夜之後,卵子在輸卵管壺腹部受精,然後細胞分裂,形成桑椹形,並在子宮內膜著床,形成胚胎,第二個月胚胎初具人形,頭腦迅速發育,身長2.5厘米,體重約4克……

說完這些,她又把電話掛了。

雖然阿丹說她沒有目的,但一個女子懷了男人的孩子,既不要他的錢,又不要他負責任,那她要什麼呢?

我枱曆上寫下了,阿丹,孩子。然後深深地埋下頭,我有必要回想一下三月個之前和阿丹在上海那一夜的所有細節。儘管之前也有過閃回,但這次卻是不同的,我要從整個過程中發現破綻,而之前只是回味。

我是一個律師,我知道一點點疏忽就會讓我全盤皆輸。

2

那是3月中旬,我到上海為我接手的一個案子調查取證。去了好幾天,可是我一直沒有見到我要見的人,我有些著急,因為那個案子馬上就要開庭了。

那天傍晚,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南京路上。那個茶館就在這時候闖進我的眼帘的。我從不喝酒,我喜歡茶,它能讓我保持一副清醒的頭腦來面對每一件事情。

我走進了茶館,里里只寥寥的幾個人。我要了一杯碧螺春,在窗邊坐下來。窗外的夜上海繁華似錦,可我卻無心欣賞。我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投在手中的茶杯上,我的目光從玻璃杯里穿過去,看見了對面坐著的一個漂亮的女子。

其實漂亮的女子我並不少見,小美就是一個美女。可是我從沒見過一個女子可以美成她這樣,如果說小美是一朵清幽的茉莉花,那麼她就是一朵紅艷的玫瑰了。

一項科研成果證明,男人看到惹火美女時,會激活體內某些神經機制,從而產生一種男人特有的神經超常應激反應,使男性身體中支持理性判斷的生理因素受到抑制,所以當男人看到美女的時候,會在某種程度上喪失理性思維的能力。我想我當時一定也是這個樣子的。如果僅僅是看一眼的話,也許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可要命的是,她在看到我的時候對我笑了一下。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真正的明白了一笑傾城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連周幽王這樣的一國之君都拜倒在褒擬的一笑之下,更何況是像我這些凡夫俗子。我這樣想,從一個方面可以看出,我在為將要發生的事情找了一個錯口。

我走到她的對面,問她介不介意我坐在她對面。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看著我,眼裡有一絲曖昧。我有些尷尬,進退兩難。她卻笑了起來,指了指對面的座位。

她有一雙白皙的手,像羊脂那樣潤澤光滑,順著手看上去就是藕一般白嫩的胳膊。儘管還有一些涼,她卻穿著一件大紅的低胸連衣裙,豐滿就在擺在那裡。

我們隨意地說話,直到夜色慢慢地深了,她看了看窗外,又看了我一眼說,這麼晚我一個人怎麼回去呢?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應該算是一種邀請,有點情商的人都知道。我說我送你回家。她看了我一眼,不再說什麼,站了起來,我跟著她走出了茶館。

一陣風吹來,她打了一個寒顫,我脫下外套給她披上。她的眼神里掠過一絲光彩,轉瞬即逝。給她披外套的時候,我的手碰到了她的肩,並且在那兒停留了一會兒。她的肩一直裸露在風中,有些涼。

沒走多久就到了她住的地方,她看著我,也許她會說一聲再見,我不想和她再見,我說你不準備請我去你家坐坐?她說,好吧。

她的房子不大,布置得很小女人。看不出男人的蹤跡,她說本來她是和男友住在一起的,後來男友另覓新歡就拋棄了她了,說著,說著她就撲進我的懷裡哭了起來。

我緊緊把她摟在懷裡,試著安慰她。她止住了哭,抬起頭看著我,眼裡像是燃著一團火。她的手緊緊地摟住我的脖子,慢慢踮起了腳尖。我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起來,她的紅唇湊了上來,緊緊地貼在我的唇上。那一剎那間,我的頭腦里掠過小美的影子,我掙扎了一下,她卻像一根水草一樣纏得更緊了。她那柔若無骨的身軀勾起了我的慾望,我不顧一切地吻了她……

在某個關鍵時刻我問她有沒有安全套,她嫵媚地笑了說,她不喜歡套,她說她吃毓婷。毓婷我是知道的,那是一種緊急避孕藥。

我們像魚遇到了水,快樂無比。

激情褪去後,她躺在我的臂彎里。她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我說我們正準備結婚。她說,你都快要結婚了還這樣,你不覺得對不起你女朋友嗎?

那一刻我的心裡確實有些愧疚,我跟她說因為她實在是太迷人了,我實在是控制不了自己。

過了很久她說,我們不會再見面了。言語之間好像有些不舍,但她接著說,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吧,卻又說得乾乾脆脆。

我沒有接她的話,我不能表態。過了很久,她終於忍不住問我的名字,我說你叫我阿奇好了。她輕輕笑了說,你叫我阿丹吧。

我說了一句很文藝的話,我說今夜真銷魂。她盈盈地笑了,武俠小說里說,銷魂可以做成一種武器,叫銷魂散。你要當心啊。她嫵媚地說。

一夜無語,天亮後,我就離開了,那時阿丹還在夢中。快要走出門時,我掏出一沓錢放在鞋柜上,也許這樣做很不妥,可除了錢,我給不了她什麼……

我細細地想了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我沒有發現什麼疑點,但是我第一次發現那個夜晚並非是阿丹勾引我,而是我在渴望。這樣說來,阿丹說的都真的?

我決定到上海去看阿丹,如果真的懷孕了,我最大的任務就是勸她把孩子做掉。當然我是悄悄去的。我找到那家茶館,我沿著記憶找阿丹的家,我沒能找到。

我只好在在街頭打她的電話,我說我想來看她,問她是不是還住在那裡?她說她已經離開了那裡,住在蘇北的老家裡。她說,阿奇,你放心好了,我會好好地吃,哪怕肥得不成樣子,為了咱們的孩子。

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3

從上海回來,阿丹好幾天沒有給我打電話,也許她因為寂寞跟我開了一個玩笑?我那顆懸著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那一天,我和小美去拍婚紗照,就在攝影師準備按下照相機快門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歉意地衝著小美笑笑,走到外面接電話。因為電話是阿丹打來的。我問她有什麼事?她沒有回答我,反問道,你在忙什麼呢?我不耐煩的說,我正在工作呢,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

她沉吟了一下說,我現在開始給咱們的孩子寫日記了,我想等孩子長大了給他看看的。你說這個主意好不好?我說隨你的便。

她聽出了我的不高興,又掛了電話。

再回到鏡頭前面,儘管攝像師一再提醒我笑一笑,我也想笑,可是我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就是笑了也比哭還難看。那天婚紗照也勉強拍了,小美髮現了我的反常,她問我是不是有什麼瞞著她,我堅決地否認了。

可是阿丹不管我在幹什麼,她想打電話就打,想發簡訊就發,有時候我陪小美逛商場,正逛得高興的時候,她的電話就來了,有時候我正在跟當事人談話她的簡訊就來了。她跟我說一些孩子的情況,說醫生告訴她,現在孩子會吸吮自己手指了,雖不老練,但只要是能碰到嘴的,不管是手臂還是臍帶,他都會吸吮。她說,阿奇,生命這樣的美妙。

每次都是說這些,其他的她隻字不提。

有一次我在小美家,吃飯的時候電話又響了,我看是阿丹的號碼,於是就掛掉了放在一邊。過了一會兒就收到她的簡訊,她說到醫院做了檢查,孩子的頭髮眼睛指甲開始生長,聲帶及味蕾已經長成了……

眼看著我和小美的婚期一天天地臨近,阿丹的簡訊來得更密集了,她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快6個月了,孩子開始有了嗅覺,在羊水中能聞的她的氣味了,並且記憶在腦海中。她說,胎動太強烈了,孩子用腳踢子宮壁……

她只說與孩子有關的話,除了孩子,她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提,我不得不相信,她將成為一個母親了。

那回我對阿丹說,我快要結婚了,求求你了,你不要再纏著我了,你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我盡量滿足你。

她說,我並不想要求什麼,本來我們可以從那一夜之後各奔東西,可是這個孩子把我們連在了一起。她還說,我要生下這個孩子,我對愛情失望了,我也不想結婚了,我想有個寄託,我選擇做一個不婚媽媽。而你成全了我,如果我要一夜情,我完全可以上酒吧啊,可是我要個孩子,我只能要一個清醒的男人了。

阿丹的這些話對於我有利,至少可以證明我進了她的圈套,可是面對她腹中的孩子,就算我是名嘴又能怎樣?

4

結婚的前一天我又接到了阿丹的電話,她在電話里問我的血型,她說要給胎兒做溶血檢查。我說,你不要再找我了,我明天就要結婚了。她笑著說,那我恭喜你了。過了一會兒又帶著些微的感傷說,可憐我們的孩子,他出生時爸爸不在身邊……

國慶節,我和小美的婚禮如期舉行了,婚後的日子我過得小心翼翼。阿丹隔一段時間就會打個電話或者發個簡訊過來,我知道那顆炸彈遲早都會爆炸,可是我卻沒想到引爆它的卻是小美。

那天清晨我走得匆忙,將手機忘在家裡,阿丹就在這時候打電話來了。本來小美從來不管我的電話的,可是電話鈴聲不停地響著,小美就拿起來接了。小美本來是想說我不在家,讓對方等一會兒再打,可是電話那邊沒有人說話,她只聽見一個女子淺淺的笑。小美剛問了一聲,那邊就把電話掛斷了。

小美覺得有些不對勁,查看了我的手機,結果就發現了阿丹打電話之前發來的簡訊。我不知道當時小美是怎麼看完簡訊的,我回到家的時候,她的眼睛哭腫了。

我一看手機,就明白髮生了什麼。我知道這件事情遲早都會被她發現的,就像紙是包不住火的。我不想辯解什麼,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小美。我希望她能夠原諒我,我只能是說是阿丹勾引了我。

小美看著我的臉,咬牙切齒地說,你太無恥了,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們乾的勾當?你一定要毀了我對愛的信仰嗎,我做了什麼事讓你這樣恨我?

她的話讓我無言以對。那個晚上小美回了她的父母家。

小美在她父母家一住就是好幾天,我打電話給她,她不接,去她父母家找她,也不跟我見面。

她跟我提出了離婚,我哭著求她,她堅持自己想法,她說她一輩子也無法原諒我的背叛。最後我同意了,我想也許這是對我放縱的懲罰。

我給阿丹打了電話,我對她說我離婚了,我說我想見她。她呵呵地笑著說,我們當初不是說好了不要再見面的嗎?我愣了一下說,可是你現在懷了我的孩子啊。

阿丹聽了我的話,哈哈的笑了起來,她說,你不會想和我在一起吧?我說不是,我只是想看看孩子。

她笑完了之後一字一句地說,你以為我真的懷了你的孩子?

我愣了一下,還沒等我開口,她又接著說了下去,她說,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懷孕,我只是跟你開了個玩笑。

我頓時明白了,所有的這些都是她的惡作劇,不過她的玩笑開大了,我我是不會放過她的。

我再一次按下錄音鍵,我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說,我只是想看看你們這些男人是不是都是一樣的。

她說,其實你們這些男人都是一副德行,就像一隻狗,只要給你一根骨頭,馬上就能跟人走。只要給你一絲外遇的機會,你就會背叛。

我知道阿丹說的是事實,可是她為什麼偏偏找上我了?我問她,她不回答,她說了她的故事。

她說她以前也有一個很愛她的男友,只是當她把一切都給了他後,他卻變得陌生了。終於有一天她發現了他有了第三者,她哭過,也鬧過,可是他卻毫不理會,最後還說要是她覺得不公平,也可以有外遇,他不會計較的。男人就是這樣無恥。

阿丹說,她就是在那個時候碰到我的,本來她只想報復男友,後來聽我說我快要結婚了,竟然還能跟人外遇,於是她決定教訓我一下。她說,你還記得我說過的銷魂散,就是要你魂銷魄散,要你你受些折磨的……

放下電話,我出奇地冷靜,那些錄音一點意義也沒有了。這樣的結果對於來說,用一個字總結: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