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只是有點輕微的智力障礙,是兩歲時高燒落下的後遺症,但卻不是傻,而且他很善良,因為他的善良,周圍的人都對他很好,但是校長卻不喜歡他,媽媽去學校求了很多次,最終也沒答應收下他,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裡媽媽又不放心,所以他每天一大早就跟著做菜販子的爸爸媽媽出攤,天黑了才回家。

那天早上是哥哥先聽到了嬰孩的啼哭聲,循著哭聲找到糧油店門前,就看到了躺在一大堆破棉絮裡的我,他腦子轉得慢,當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跑回去叫媽媽,媽媽看到了,先是心疼,後是驚喜,趕忙抱起來親了幾下,對他說:「這是老天爺可憐你,給你送來個妹妹做伴呢。」他也不知道做伴是什麼意思,就是看到這小孩兒可愛,看媽媽怪開心,就也嘿嘿地笑,心裡喝了蜜般高興。 

從此,哥哥一切都圍繞著我轉,他雖然腦子慢,手腳也笨拙,但是對這個天上飛來的妹妹卻是極盡愛護。逐漸長大的我也對這個哥哥越來越依賴,脾氣倔強的我最不能忍受的是誰說他的丁點兒壞話,哪怕是無意中說的也不行。

那天哥哥看到一個人的錢包掉了,就撿起大喊著追上去還給人家,那人為了表示對他的感謝,給他買了一根冰棍,欣喜之下的他不捨得自己一個人吃,就那樣舉著那冰棍往家跑,可是天氣太熱了,等他跑到家的時候,幾乎只剩個棍子了,他很是沮喪,心裡責怪著自己跑得太慢了。

正在我家的一個女伴笑話他說:「不知道冰棍會融化的嗎?傻瓜……」話還沒說完,站在一邊的我突然發威,一把把那個說怪話的女孩推了個趔趄跌坐在地上,並漲紅著臉說:「記住,那是我哥,再讓我聽到你說他傻瓜,饒不了你。」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哥哥手裡舉著那根棍棍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我的火從哪裡來。

那一年哥哥十八歲,我八歲。



上了高中的我越發出落得漂亮了,這樣的人兒自然追求者眾,被人愛戀畢竟是讓人欣喜的,少女的心終是被人強行掀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我和一名各方面都優秀的男孩子戀愛了,愛情的甜蜜讓我一度忽略了哥哥的存在,對他的關心也少了好多,倒是哥哥,經常看到發會兒呆又傻笑會兒的我和過去不太一樣,他也問過我怎麼回事,可我謊稱說在想學習上的事情呢,他聽了就不敢打擾了,因為在他心裡,小妹的學習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突然有一天,我無意中看到我的小男友竟然挽著別的女孩子招搖過市,這下子我心裡的海市蜃樓轟然倒塌,一路上哭著狂奔回家。哥哥見我這樣子,嚇壞了,連聲問我,我理都不理,只是哭,大哭,我甚至很反感他的多事,大聲嚷嚷著讓他走開,別來煩我。

哥哥無奈,去找我的女伴詢問,我的女伴說我被那個男孩子甩了,他不知道甩了是什麼意思,那女孩兒就說有人欺負你妹妹了,他聽了滿心怒火,他心肝寶貝一般的妹妹怎麼能被人欺負呢?就問了那男孩子的地址,找上門去,但是笨拙的他連話也說不囫圇,怎麼會和人家理論呢?結果被人家打了一頓,轟了出來。


那一年哥哥二十八歲,我十八歲。

爸爸媽媽都已經過世了,大學畢業的我在一家外企上班,並且戀愛了,可是在哥哥的心裡單純地認為自己有小妹,小妹有自己就足夠了,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會有人來和自己搶小妹,所以他心裡就很恨那個人,直到那天,他看到我趴在那個人肩膀上哭著說對不起,說自己不能太自私,說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就丟下相依為命的哥哥。

我的傻哥哥當時就愣住了,在他心裡一直以為兄妹倆在一塊兒就是幸福的,現在看來不是的,原來只顧自己幸福不顧親人感受這就是自私啊?那自己是不是也不能再自私了?如果小妹和那個人在一塊幸福的話,自己也應該開心的,因為那是自己疼愛的小妹是不是啊?

他就這樣自己給自己做思想工作,最後竟然做通了,他敲著自己的頭說:「我可真是個傻瓜啊,多一個人疼小妹多好啊,怎麼這樣想不開呢?」想通了的他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牽著我的手很鄭重地把我交給了那個男子,在那個人再三發誓會對他小妹好的時候,他很開心地笑了。


那一年哥哥三十八歲,我二十八歲。

那天,我本來說好回家看哥哥的,可是突然肚子痛,就去了醫院,這一折騰就到了下午。哥哥接到我在醫院打來的電話,才知道我病了,心急火燎地往醫院跑,他一向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今天卻破了一回例,因為心裡焦急的原因吧,他在紅燈亮時往馬路對面奔去。一個剛拿駕照的愣頭青在過紅綠燈的時候也沒減速,就這樣把他笨拙的身子撞了有好幾米遠……

等我得到信息趕到搶救室的時候,醫生們已經搖著頭出來了,我的腿一下子就軟了,強撐著扶著牆進去,看到了血肉模糊的哥哥。

迴光返照的緣故吧,哥哥那時候意識清晰,他節約著最後的一點氣息,將自己垂死的生命頑強地堅持到了我的到來,見到趔趄著進門的我,一息尚存的他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那一刻,哥哥神態安詳。

那一年哥哥四十八歲,我三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