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如果有人告訴我楊過不愛小龍女,我一定會認為是胡說八道,現在再回頭看,恐怕楊過的真愛另有其人。曾經有人問相濡以沫的感情難道不是愛情嗎?其實這個問題問對了,相濡以沫的感情的確不是愛情。

  

楊過和小龍女生活了多年,在他的心中小龍女是姑姑,是老師,是一個母愛似的存在。我想經歷過忽然被一個你所尊敬的長輩示愛的人,一定知道楊過心中的 那種恐慌和不安,以及失望,也一定能理解楊過在得知小龍女真實心意時,被嚇跑的心情。後來楊過選擇了小龍女是經過思想鬥爭的,他的選擇是基於多年一起生活 的形成的依賴和感恩,帶着些戀母的情結。這是一種理智的選擇,和令狐沖選擇任盈盈是一樣的,是恩情不是愛情。


楊過與小龍女生活了那麼久,而不能愛上她,不是因為他懵懂,不懂愛,在他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體驗到了愛情,他沒有愛上她只是因為他不愛她。


那一年,他第一眼看見她時,她剛滿9歲,只見她身穿淡綠羅衣,帶着她的雕兒站在他的面前,那時,楊過只覺得如此明媚的女孩自己配不上,只能表現出厭 惡來引起她的注意。整個小說裡郭芙的筆墨真的很少,粗略看下來的人都以為她是一個打醬油的存在,小龍女佔據了不可動搖的女一號的地位。


可是神鵰裡有一個非常隱晦的主題,就是暗戀,從神鵰起,當年的金庸以絕望的心情離開了長城影業,和自己暗戀多年的女神夏夢從此不復相見。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小說的男主就開始倒霉:

 


楊過被郭芙砍斷了胳膊            


張無忌被周芷若穿心一劍            


段譽被王語嫣傷害的也不輕              


令狐沖被岳靈珊一劍釘在了地上             

 


而且暗戀的這條線,也從楊過對郭芙十分隱秘的心思,到張無忌十分愛周芷若,卻不承認,到段譽的窮追不捨,一直到令狐沖苦不堪言的暗戀,越寫越明朗,越寫越絕望苦澀,飲恨之意漸重。


文中有非常多的筆墨描繪楊、龍在別人的面前如此親密,但是背轉了別人卻相近如賓,這樣美滿的愛情,卻是一場作秀。


金庸曾說過,【其實跟一個人交往,感覺很深刻,也不一定要天長地久,雖說愛情重恩義,但閃電式的愛情也有很驚心動魄的,兩三天也可抵二十年。」】


黃蓉給楊過起了西狂之名,在楊過眼裡,從來不在乎世人對自己的看法,我行我素,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偏偏特別在意草包大小姐郭芙對自己的看法,被郭芙看不起成了楊過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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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芙九歲的時候,讓楊過替她摘花環戴,瞥見十四歲的楊過手掌漆黑,便道:「你手這麼髒,身上還要髒,我不跟你玩。你摘的花兒也給你弄臭啦。」


楊過因此開始憎惡郭靖全家,對黑深惡痛絕。


後來楊過與郭芙斗蛐蛐,


郭芙笑道:「楊哥哥,你捉這小黑鬼啊。」


楊過聽出她話中有嘰嘲之意,激發了胸中傲氣,說道:「好,捉就捉。」


結果出乎意料,楊過的小黑鬼鬥贏了。


郭芙見自己的無敵大將軍一戰即死,很不高興,轉念一想,道:「楊哥哥,你這頭小黑鬼給了我罷。」


楊過道:「給你麼,本來沒甚麼大不了,但你為甚麼罵它小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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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準備和小龍女重入江湖的楊過。對姑姑說起古墓外的繁華世界說道:【「姑姑,你和我一起出去,我採花兒給你戴,捉蟋蟀給你玩,好不好?」】


楊過所能想到和姑姑一起做的最浪漫的事,竟然都是和郭芙一起做過的令他不愉快的事情。


為了郭芙的幾句無心之語,讓楊過耿耿於懷了很多年,以至於十六年後,巧遇郭襄的楊過仍然會說令姐又怎麼會看得起我這樣的人這樣的話。 


經過十幾年曆練,與小龍女重逢後的楊過,已經沒有了年少時的輕狂,明白了俠之大者的道理,卻仍然會孩子氣十足的在生死一線的戰場上,記得向郭芙爭這一口氣,只要她不再瞧不起自己,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要讓郭芙瞧得起自己,這個心結在楊過心裏的時間,竟然比他愛小龍女還要長久,為什麼全世界都鄙視他,他都不在乎,一定卻要讓郭芙瞧得起自己,除了在乎,你還能找出更好的理由嗎? 


楊過打過郭芙兩次,一次為了鬥蟋蟀,一次因為郭芙辱罵了小龍女,兩次皆為口角之事,鬥嘴斗的急了,一時激憤動了手。


可是郭芙砍了楊過的手臂,害的小龍女重傷不治,與楊過一別十六年,這樣殘其肢體,害其妻子的大錯,楊過卻對郭芙從不忍深責。


在男人眼裡,有那麼一個女人,有眼不識金鑲玉,偏偏喜歡別的男子,簡直愚不可及,蠢到了極點。


有那樣的一個女子,對自己情深義重,自己應該報以深情,如果辜負了,必然遭人唾罵。


但是偏偏自己的內心深處,就是喜歡那個蠢笨而美麗的女子,到最終的最終,該厭惡的喜歡了,該報答的辜負了。


射鵰的很多人物的結局是在神鵰裡交代清楚的,那麼同樣神鵰的結局是在倚天中最後做的交代。但是跟射鵰不同的是,金庸在交代神鵰結局的時候,很多地方是模糊的,其中很明顯的一條是他寫明了郭靖、黃蓉、郭破虜戰死,郭襄出家,獨獨沒有交代郭芙和耶律齊的結局。


在倚天屠龍記中,從滅絕師太口中才知道,黃蓉就已經料到襄陽守不住了。楊過也早把他的玄鐵重劍和君子劍,小龍女的淑女劍贈給了郭靖。


以楊過的個性絕不可能是在襄陽被圍困前夕或者被圍困後,去贈的劍,他不可能在危難之際,贈了劍就走,看着郭靖黃蓉戰死,他置身事外走人,所以他贈劍一事,應該是遠在襄陽被圍困之前就發生了的。 


以上種種都在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在神鵰俠侶結尾,襄陽城破之時,這中間的十三年發生了一些事情,是金庸沒有寫,但是在他的暗示中已經交代了的。


楊過在知道郭靖和黃蓉的打算後,經過商議後,把玄鐵重劍和君子劍、淑女劍贈與郭靖,鑄造屠龍刀,倚天劍。


郭靖將自己畢生的武學,黃蓉也將桃花島的術數八卦、武功,毫無保留的悉數傳於自家的女婿楊過。

 


 
又因為意識到丐幫的衰敗,遂將丐幫託付給楊過,讓其日後有難相助。


同時,黃蓉知道郭襄對楊過的情意,怕她知道此事受到傷害,遂將此事告訴郭芙,囑其不要讓郭襄知道。郭芙最心疼妹子,於是才會和楊過躲著郭襄。


金庸書中寫郭襄一直尋找楊過未果,而郭靖一家卻得到楊過贈劍一事,說明這件重要的大事,郭襄是被蒙在鼓裡不知道的。


郭襄找不到楊過,在四十歲時,終於知道了郭芙的事情,遂看破紅塵出家。可是她始終沒有放下情怨,以至於在臨終之際,依然不能原諒自己的姐姐,留下了怨氣十足的遺言。



多年後,楊過的後人黃衫女在倚天出場之時,排場非同一般。


四黑四白八位侍女,暗合桃花島無行八卦之數,玉簫瑤琴,皆源自桃花島。對九陰白骨爪、降龍十八掌、打狗棒無不精通。


從1959年的神鵰俠侶,到1969年開始連載的鹿鼎記,整整十年,郭芙、王語嫣、周芷若、岳靈珊、阿珂,金庸把一段感情寫了又寫。



我常想能讓一個男人寫了十幾年的,是怎樣的一種情懷,是怨恨嗎?也許有,但是我想即使是怨,是傷痛,在他的心裏這種怨和痛一定也是美好的,美好的足夠他終身回味。


就如同令狐沖一樣,多年後,故地重遊,仍然會百轉千回,悵然若失。


因為最熱烈的感情,卻失去在懵懂時,象霧裡看花一樣,所以他痛,卻不知道該去恨誰,因為到最後他都沒問過或者確信過,她到底有沒有一點喜歡過他,楊過甚至想她一直在討厭他。

 


這種傷,痛卻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