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遵化道台衙門,有一個龐大的後花園,園內花木扶疏,假山重疊,流水潺潺。傍有一個大池塘,池塘中心是個亭台,九曲橋彎彎繞繞直達亭台。院內花紅草綠,小鳥啁啾,老鼠、蛇、山雞,許多小動物棲息其間。

據傳,有一千年老狐蟄居院中,已能化成人形。有時是位鬚眉皆白的老者,有時是老婆婆,有時又是眉清目秀的小相公,有時是飄忽一現的女子,如七仙女降臨院中。白天院中寂寂,一到晚間,就是老狐一家的天下,陰森森無人敢去後花園遊玩……

狐,素有仙人之稱,後花園院內的狐仙,據說都很懂禮貌。逢年過節,常有小銀孝敬,還有幾盤時令鮮果。慣常與人交往的是那位鬚眉皆白的老者,言談舉止爽朗文雅,很討人敬愛,因此,遵化歷任道台,都與狐仙交好,和睦相處。一晃幾十年過去,丘公調任到遵化任道台。

丘公山東諸城人,出身行伍,因平叛有功,被委為道台。丘公五十開外年紀,生得英武挺拔,血氣方剛,他帶著一家二十幾口,來到遵化道台衙門,前任道台已做好移交手續,待丘公接任後,臨走,丘公見他欲言又止,就問前任有何相託,儘管直言。

       

「衙門內有一個偌大花園,丘公可能也早有耳聞!」前任道台說。

「衙門有個花園,這有什麼奇處?」丘公說。

「花園內有一狐仙居住,是付了租金的,平時也懂禮貌,知書達理,還望丘公能善待之。」前任道台誠摯地托咐說。

不想丘公哈哈大笑:「道聽途說,無中生有,人世間真有狐仙?」

「有的,有的,丘公你以後就知道了!」

「好!好!如真有狐仙居此,我也一定禮貌待之。」丘公口裡如此說,心裡很不以為然。

數日後的一個傍晚,丘公正在觀看一把龍泉寶劍,驀地有人敲響了門。 「篤篤篤」輕輕三聲,丘公隨手打開門,見一鬚眉皆白的老者出現在門口,一見丘公,忙將雙手一拱,說:「丘大人好,小的胡三,特來拜訪!」

「胡三,我好像不認識你!」丘公瞥了老者一眼,淡淡地說:「找我有事?」

「無事,無事,我是丘大人近鄰,租了道台衙門房已住了幾十年啦,這是三年的租金!」老者抖開黃色包裹,兩隻偌大的金元寶放到了桌子上。

見黃燦燦的金子一百兩,丘公也奇了,他一愕後又問:「住哪幾間屋裡?」

「我一家就住在花園假山後,這黃金——」丘公這才猛然記起,「是老狐?」丘公也奇了,兩眼炯炯有神地盯了老人幾眼,心裡琢磨: 「人耶?狐耶?」確實一時難定。

狐仙還是彬彬有禮地說:「告辭!」雙手一拱,雙腳踅出門外,只一晃,就不見了蹤影,害得丘公一夜好想……

清晨,丘公腰掛龍泉劍,來到後花園細察,他要弄個明白。正逢清明時節,清風徐徐,一園花木生氣盎然,鳥語花香,蜜蜂嗡嗡,假山、池塘、流水,一派勃勃生氣的景象。丘公兜了一圈,一走走到了圍牆旁,正要拉開小門出園而去,只見昨晚來訪的那位老人,正向小院門匆匆走來,驀地,兩人撲面相逢。

「丘大人,有閒來敝居!」老人忙說。

「我來回拜,正尋不到你家居處,正好正好,就去你家看看吧!」丘公故意如此地說。

老人大喜,忙說:「好,請隨我來!」兩人來到一假山旁,老人頭一低,鑽進假山洞裡,回頭招呼丘公說:「有勞丘大人了!」丘公也想看個究竟,把頭略一低,也鑽入山洞。轉過兩個彎後,突然,面前一派光明,猶如到了另一個天地之中。丘公一呆,心想:想不到假山這一邊還有如此去處!這時,老人已打開兩扇滿是銅釘的大門,說:「丘大人,請進!」

走進大門,一眼望去是高廳大廈,絲絲仁紋的石板路,廳堂很寬敞,擺設著全套紅木家具,古色古香。廳堂後開著一個小門,後院人影晃動,男女之聲不絕於耳,還是一個大家庭。老人立即吩咐下去,貴客來了,準備招待。侍者奉上香茗,沒聊幾句,一桌豐盛的酒菜須臾間已擺上了。菜餚全是山珍海味,有好幾味菜丘公還是頭一次嚐到。

       

酒至半酣,老人的妻子出來相見,老人向丘公介紹說:「這是拙妻!」丘公笑了笑,又有兒孫輩陸續拜見,喊丘公為「丘爺爺」!最後是媳婦、孫女拜見,一個個都生得天姿國色,端莊,大方。丘公眼睛都看花了。酒是瓊漿,清甜爽口,醇香四溢。這餐酒直喝得丘公曛曛然,最後老人將他送回寢處。

丘公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回憶晚間奇遇,像似夢境一般。丘公忙完公事,常赴朋友私宴,無意中他就說及這桌酒菜,和狐仙的美貌,害得他的一些友人和同僚也都想見見狐仙,紛紛前來回拜丘公,每次來都要丘公陪著去後院轉轉,但是,只見花木,哪見狐仙。

如此幾次,狐仙也煩了。一天晚間,老人來辭丘公,說:「因家中人員增多,住宅太小,今已另租了一處,幾天內搬遷出去。」丘公說:「你不是付了三年租金了? 」又說,「難道我丘某不好相處?」

「非也。實是人丁有增,男女混雜,住處太小,不好再住下去了。租金算了。」老人再次說明道理。

丘公沉思後問:「何時搬走?」

老人彎腰,說:「三、五天就可搬完。」

經過兩天準備,丘公暗中備齊了許多硫磺、火屑、乾柴之類易燃之物,半夜子時,喊了十幾名衙役,丘公親自指揮,將這許多易燃物品全堆放在假山四周,倏地舉火引燃,兀地一片火光,自燒到天明才熄滅。

丘公悠哉游哉來到後院,在假山旁四處察看,焦臭味兒撲鼻而來,大小狐狸死傷無數,叫衙役撿到一處堆放,共有數百頭,有的燒成焦炭一般,有的焦頭爛額,重傷的也都奄奄一息,正撿點間,老人從圍牆小門匆匆而入,一見如此場面,臉色大變,猛跨幾大步,來到堆屍處,圍著屍堆轉了幾次,站起時已扭曲了臉形,他踉蹌著腳步,來到丘公面前,用手指著,顫抖著聲音說:「丘、丘公,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因何殺我全家?」丘公坦然地答:「你是異類,又非人類,變人作怪,攪惑人心,死何足惜!」

「你、你還有人性嗎?」老人接著又說,「我去了新宅一趟,已與你說過,幾天后就搬走,你因何還要下此毒手?像你如此惡心腸的人,也決無好下場!」

丘公聽後吼道:「大膽!住口。你這老東西,也活得不耐煩了,囉嗦什麼,還不走,連你也一鍋端!」丘公「刷」的一聲,抽出龍泉劍來。

「好,我走!你等著吧!」老人一晃而去。

「哈哈哈!」丘公見老人怕了哈哈地狂笑起來。

光陰如白駒過隙,一晃數年過去,丘公已升巡按,調到山東老家地面上做官。那是明末崇禎年間,天下大饑荒,農民軍遍地烽煙,群雄割據。丘公遵朝廷旨意,又兼任了總兵職務,手下軍馬十幾萬人,輾轉數地,剿、撫各地造反義軍,因天下大亂,東平西又反,丘公疲於奔命,還要受上司責罵,說他平叛不力。

       

丘公心裡很煩,他手下許多心腹將佐,也叫丘公獨立為王,省得聽人指斥。丘公還不敢貿然造反。一天,丘公閒暇無事,在街巷間漫步,一位算命先生手擎一白布幌子,自號「鐵口」,迎面而來,兜頭碰上丘公,直著眼看了會兒,忙跪倒在地上,倒頭就拜,口稱:「萬歲!」丘公一愣,急忙上前扶起,止住說:「豈可胡言亂語!」

「小的閱人多矣,今天才見到真命天子,你雙手悠長,兩耳垂肩,面上龍嘴星鼻,雙目靈光閃閃,威武英俊,是萬歲無疑!」算命先生說完,跪倒又拜。丘公心裡一動,又說:「切莫多言,跟我回營細說。」因他的心腹將領都想封王拜相,早有擁丘公稱王之心,今聽算命先生也如此說,正合心意,於是就一錘定音,扯起旗號,丘公也反了。算命先生年近不惑,正當壯年,丘公拜他為「軍師」,為丘公出謀劃策。

「軍師」第一策如此說:「造反對朝廷來說,就是謀反,為了防止朝廷知道誅殺家屬,趕快將合家老小,連同近親,都遷來軍營中,以防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