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春末夏初,無風無雨,天氣悶的像是在憋著什麼大招。        


  陳樓垂著眼,捏著咖啡勺逛蕩了兩下杯子裡的咖啡,又看了眼一旁低眉順眼稚氣未脫的美少年,半晌才扯了扯嘴角,呵了一聲。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重重的鼻音噴出來,聽起來有些嘲諷的意思。        


  關豫皺了皺眉頭,聽不出這聲嘲諷是對著他的,還是對著這個美少年的,只能繼續說道:“這樣,小鹿你先回去吧。有……”他本想說“有什麼事打我電話”,忽然意識到現在的場面似乎不太合適,於是改口道:“……有錢坐車嗎?”        


  小鹿如逢大赦地立馬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連忙說:“有的有的!”        


  關豫點了點頭,於是小鹿飛快地朝他鞠了個躬,又訕訕地朝陳樓揮了揮手,有些倉惶地跑了。        


  咖啡廳裡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半小時前的浪漫旖旎都沒了蹤影,定制的雙層蛋糕剛被切了一個角,上面的水果裝飾件都挖沒了,紅色奶油裱的“小鹿”兩個字還清晰可辨。陳樓除了進門的時候掃了那蛋糕一眼之外,至今都沒往那邊瞟,這會兒卻突然問:“‘Leisure’家的蛋糕?”        


  關豫挑了挑眉頭,沒說話。        


  陳樓卻嘖了一聲搖頭歎道:“你真是……人家好好的一小孩,你就是玩玩,也不帶這麼摳門的吧?L家的奶油用的什麼樣的你不知道?垃圾食品吃多了對人體有害。”        


  他一臉可惜地指指點點,關豫原本壓下去的火氣噌的一下就返了上來,冷聲道:“我當然摳門了,誰能比得上你啊,一出手就是新款手機,好幾千的東西都不眨眼的。”他越說越來氣,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你挺能啊,陳樓,你說你們醫院忙我還當真了,老母雞湯也煮了兩三回,敢情都用在小白臉身上了。”        


  “彼此彼此啊,”陳樓卻漫不經心地說:“你不也是一邊跟我說出差,一邊在家門口給小白臉過生日麼。”        


  關豫:“……”        


  陳樓乘勝追擊道:“吆,我倒忘了問問你,這次找了一個不光臉蛋像他,連小名都跟人一樣的人,是不是幹起來特別爽啊!”        


  關豫氣地說不出話,只覺得胸口有一撮悶火一拱一拱的難受。        


  窗外忽然響起了一陣鳴笛聲——咖啡店開在了靠馬路的居民樓一樓,這塊地腳生活氣息濃郁,到了下班點交通便也格外粘稠,非要用高低各異的鳴笛聲給通一通才能痛快。而一般到了鳴笛的時候,也是他們要做飯的時候了。        


  陳樓看了眼窗外,淡淡地說:“該回家了,今晚你做飯我做飯?”        


  ——        


  陳樓和關豫從認識到現在,不多不少正好七年。如果不是今天關豫給那個小鹿過生日,陳樓還打算形式主義一下,搞個紀念日的。但是現在一鬧,倆人都沒了心思。        


  其實這事算起來倆人都有份,小鹿是個酒吧的少爺,外形氣質聲音像極了關豫的初戀男同學。陳樓當時和關豫好上就是托了那位初戀的福,這次遇到幾乎和本尊一模一樣的極品,自然格外感興趣。        


  他雖然長了個正人君子樣,但是年輕時也是個好玩的人,對付這樣的男孩子完全是遊刃有餘——他高興了就送小鹿東西,不高興了就去小鹿的酒吧喝酒,分寸拿捏恰到好處,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是以關豫陰差陽錯地認識了小鹿,並要給小鹿過生日時,後者還念念不忘,想要把自己的一位“醫生朋友”請來。        


  老兩口在家門口的咖啡館再次見面,彼此都難得的盛裝打扮,氣宇軒昂,有那麼一瞬間,陳樓差點笑出來。        


  只是他忍住了,不光忍了,還十分迅速的給自己找了一個“老公勾搭好朋友,自己傷心欲絕生不如死”狗血人設,有模有樣的撐完了全場。        


  ——        


  關豫在廚房煮面,噗的一下把天然氣打開又關上,關上又打開,始終都有些心氣不順。陳樓則盤著腿窩在沙發裡刷微博,聽著廚房鍋碗瓢盆的乒乓響,眼皮子都懶得掀一掀。        


  二十分鐘後關豫再次關火,沒好氣地把煮好的面擱在了餐桌上。        


  清水下的掛麵,沒有鹵也沒有鹹菜,陳樓瞥了一眼,扭了扭腰,趿拉著拖鞋去廚房拿了醬油香油,各自倒了一點到面裡,胡亂的攪了攪,狼吞虎嚥地跐溜了起來。        


  關豫格外見不得他這種餓了八輩子的吃相,忍不住說:“你能不能慢點吃。”        


  陳樓沒理他,又跐溜了兩口,面碗瞬間就空了。        


  關豫才剛吃了個開頭,終於忍不住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哼道:“這日子過的這麼沒意思,還不如拆夥散了。”        


  這事他提過好幾次,陳樓也提過幾次,只是每次都不了了之。        


  陳樓嘖了一聲:“怎麼拆?要能拆早拆了。”        


  關豫道:“怎麼就不能拆了?”        


  “房子貸款沒還完,算你的算我的?”陳樓懶洋洋地說:“當初這房子是咱倆人一起買的,現在也是一起還貸,如果拆夥,你說這房子怎麼辦?”        


  關豫道:“房子寫的你名字,當然算你的。”        


  “但是你那一半呢,我總得折現給錢吧。”陳樓淡淡地說:“你說我給多少?樓市現在低谷期,賣房子跟賠錢沒兩樣,但是不賣我也沒有幾十萬的現金給你。打個欠條?哈,我自個都信不過自個,更何況你。”        


  關豫擰著眉,眉心攢出了一個小疙瘩。        


  陳樓無意中扭頭,看著那個疙瘩愣了愣,隨後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不然這樣好了,我們去公證處改個名或加個名字,回頭你折現了或者有錢了再給我。”        


  關豫卻像是聽了一個笑話,冷冷道:“你當我傻嗎?房貸沒還完,公證處怎麼給加名字。改名和賣給我有什麼不一樣嗎?就是找人操作一下,這房子沒變,中間的稅錢白交多少你沒算算嗎?”        


  陳樓沒說話,半晌後笑了笑:“無所謂啊,你肯定算過了。”他又笑笑:“你不光算過了,還提前去公證處問過了。”        


  他的口氣有一點難以察覺的落寞,關豫一怔,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卻也看不出什麼來。        


  倆人都沒再說話。        


  馬路上歸家的車流越來越小,家家戶戶相繼亮起了燈,隨即飄出了飯菜的香味。依稀還能聽到不遠處的犬吠聲,小孩的打鬧玩笑聲,還有不知道誰家的電視裡,新聞聯播的片頭曲聲。        


  關豫輕輕的歎了口氣,有些悲哀地看著窗外的住戶樓,企圖從別人家昏黃的視窗裡,看出一點生活的味道來。        


  陳樓也隨著他的目光往對面的樓上看去,只是他有些近視,那昏黃的視窗到了他眼裡,就成了豆大的光斑。        


  陳樓盯著那光斑,低聲道:“其實,挺沒意思的,是吧。”        


  關豫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他們沉默著一起看了一會兒,陳樓卻又突然冷笑道:“那能怪誰?只能怨你眼瞎唄!當時看我跟他像,就以為我哪都跟他一樣了,誰知道弄回來一贗品,還是帶刺兒的。”        


  ___        


  第二天陳樓一早就去上班了。        


  他在離家不遠的臺山醫院當個藥劑師,每天就在調劑室發藥,朝九晚五的,實際上並不能算是個醫生。        


  只是這個工作也來之不易,陳樓當年耽於美色,怕和關豫分開於是放棄了考研。等到了找工作的時候,才發現醫院裡是博士遍地走,碩士不如狗。陳樓一邊痛斥著當前社會制度的各種弊端,一邊捏著鼻子去幹了個醫藥代表。        


  就在關豫以為他要眼黑心黑的撈一票的時候,陳樓卻又奇跡般的進了臺山醫院,據說是和一位高層處的關係不錯,人家給了門路。這中間有沒有錢權交易關豫不得而知,只是陳樓滿足得像個老幹部,那幾天走路恨不得都扭起來。        


  這幾年下來,他倆對彼此的瞭解程度已經到了變態的地步。        


  比如陳樓的雙手卡在褲腰處皺眉頭的時候,八成不是不耐煩,而是內褲邊紮的慌了。        


  又比如,陳樓心裡一直過不去最初的那個坎兒。        


  關豫不得不承認,當年他和陳樓的一夜情,的確是因為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初戀。後來將錯就錯的時候,也多少有些拿他當寄託的意思。只是一相處,他才發現陳樓和那人也就臉有些像而已,其他方面簡直天差地別。        


  陳樓為人看似溫和,實際卻是尖酸刻薄,最吃不得一點虧。關豫當年和初戀一起三年,恩恩愛愛從沒紅過臉,和陳樓在一起卻是吵吵鬧鬧不得安生。除此之外陳樓的時尚品味以及生活習慣更是讓人難以接受,關豫最初的時候時常為此感到難堪,不得不從旁提醒他一二,等到同居兩年之後才徹底放棄。        


  ——那年他在酒醉後鬼使神差地對著給他口|交的陳樓喊錯了名。        


  “小樓”跟“小路”的差別極其細微,然而關豫字正腔圓慣了,而陳樓又格外的耳聰目明,倆人當晚鬧翻,陳樓差點一口把他的命根子給咬下來。        


  自此陳樓的小性子完全發作了出來,對關豫的各種提醒要求反其道而行之,一切活動的前提就是讓關豫不得安生。        


  陳芝麻爛穀子,每次都被他珍而重之的翻出來給關豫聞聞,等那股經久不散的黴味噁心到對方之後,再小心翼翼的存起來。那股架勢,幾乎讓關豫毫不懷疑將來萬一自己死的早,陳樓哪天心氣不順了,照樣能把他從地底下挖出來再抖摟一遍。        


  可是關豫卻又很難狠下心和陳樓徹底分手。他自己也很難說清是因為陳樓那張臉還是其他。畢竟倆人也有過甜蜜的日子,他下班後開車去接陳樓,陳樓則早晚都要親自下廚做兩個菜,煎炒烹炸有滋有味。        


  只是美好的東西都短暫,關豫自己也不明白,倆人怎麼就到了這一步田地——寧願彼此折磨,也不想大度的放過。想來想去,只能怪自己當年眼瞎,上了這麼一個小閻王。        


  


☆、第 2        


  


  小閻王走的早,中午的時候又打電話說不回來吃飯了。        


  關豫正好也在外面陪客戶應酬,聞言唔了一聲,扯了扯領口隨意地說道:“那小鹿,你也別聯繫了吧。”        


  他臨時從包廂裡出來,剛說了一句就見同事急慌慌的出來找,顯然裡面的客戶又在耍花槍。關豫挑了下眉毛,棱角分明的臉上有些不耐煩,同事見狀立馬朝他大鞠躬,又匆忙退了回去。        


  陳樓的聲音卻不急不緩,問道:“為什麼?小孩挺好的啊,我跟他有緣。”那邊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雖然極輕,關豫卻幾乎立刻想到他現在必定是癱在藥房的椅子上,嘴角溫和的彎起,手下卻毫不留情的把廢紙攥成球,再無聊的展開。        


  關豫說:“那是他表弟。”        


  陳樓捏紙的動作一頓,整個人像是定住了一樣。        


  關豫在那頭問:“陳樓?”        


  “哦,表弟啊,”陳樓終於有些膩歪了那張揉碎的紙條,嗖的一下丟到了垃圾桶裡,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早上,”關豫道:“你早就知道?”        


  陳樓卻有些不耐煩了:“表弟怎麼了?你該不會愛屋及烏連人表弟也喜歡吧。啊不對……我的重點是不是應該問問你的高齡之花的表弟怎麼去做少爺了?他本尊還好嗎?家裡出了什麼事了?需要我們幫忙嗎?”        


  他一連串的問句砸下來,關豫終於忍無可忍,低喝一聲:“陳樓你說話注意點!”        


  “注意什麼?”陳樓深吸一口氣,門外有人敲門,提醒他去吃飯。他朝人笑了笑,一臉的溫文爾雅,等人走後,卻立馬撤了笑,面無表情的對那邊說道:“關豫,你的高齡之花,是,沒錯,他是很好。但是我一直視他為心裡的死疙瘩,你不動我還能相安無事,你一動,我就是沒理也能挑三分。你要識相點就閉嘴!滾開!不然……”        


  他忽然陰森森的露齒一笑:“我不知道怎麼膈應他,還不知道怎麼膈應你麼?”        


  通話就此結束。        


  關豫握著手機,強忍著把東西砸牆上的衝動,像一頭困獸一樣在原地連連轉了兩圈,這才咬著牙重新進了包廂。        


  晚上的時候陳樓沒有回來,他是在醫院的住院部內科藥房工作,每週有兩次夜班,前陣子說有同事請假了,所以要替同事分攤一下,一周改為四次。        


  關豫剛開始信以為真,直到昨天才知道他竟然還有空去夜店。        


  關豫中午把客戶灌了個死醉,晚上的時候又被領導給倒灌了回來。他酒量一向很好,今天連軸轉,終於漏了一點怯,一回家連鞋都沒拖就撲在沙發上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手機忽然嗡嗡嗡響個不停,關豫被吵醒的時候頭還悶的疼,看也沒看的就接起來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略微有些陌生,說了兩句話之後關豫被那口氣中的熟稔驚醒,呼的一下坐了起來。        


  那邊的人笑了笑,輕聲問:“這下醒了?我是路鶴寧。”        


  關豫呼出一口氣,屈起食指按在太陽穴上,嗯了一聲。        


  路鶴寧就是他的初戀,這周剛從外地回來。只是陳樓格外膈應對方的名字,平時便只用“他”和“那個人”代替,去動物園裡指著丹頂鶴非要說是丹頂鳥。        


  關豫腦子暈乎乎的,莫名其妙的想到這一層,忍不住扶著額頭閉眼笑了笑。        


  “怎麼,現在不方便嗎?”路鶴寧聽他遲遲沒有回答,試探地問道:“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你和陳樓好好休息。”        


  “沒有不方便,”關豫這才回神,清了清嗓子說:“他今晚值夜班,不在家。”        


  “哦,那你是喝酒了嗎?聲音這麼啞?”路鶴寧頓了頓後說:“是這樣,我在零度,小鹿他喝多了,我一個人弄不動他。”        


  關豫猶豫了一下,電話那頭始終沒有客套的話傳來,顯然吃准了他會去。        


  他看了眼眼暗沉沉的窗外——夜色掩映下什麼都看不到了,但是依稀能聽到疏疏密密的雨打紗窗聲。他搓了搓頭髮,拿著鑰匙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一頓,又轉身去臥室裡,拿了一件陳樓的薄呢大衣,撐了把傘匆匆的走了出去。        


  ——        


  陳樓歪在值班室裡,用手撐著額頭慢慢打盹。一會兒一起值班的小董抓完藥湊過來,坐在小凳子上繼續念叨。        


  晚上值班不一定哪會兒就被人敲醒了要拿藥,是以除了個別有福氣,沾桌子就睡的,其他人多是聊聊天看看電視,把這晚上給打發過去。        


  陳樓閉著眼睛,聽到小董繼續演講似地長篇大論道:“……咱這有什麼前途啊!出去一說,在XX醫院幹,別人都羡慕的慌,可是實際上呢,我們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現在卻在醫院裡當三等公民。”        


  陳樓合著眼糾正他:“是你,你是名牌大學畢業的,我不是。”        


  小董嗨了一聲,隱隱有些得意道:“陳哥你分這麼清幹嘛。”他歎了口氣,繼續掰著手指頭說:“醫生護士,好歹都有個前途有個奔頭,咱這活兒呢,就整天的記住哪個櫃子什麼藥,還能有啥?沒了!工資補貼也比別人少,油水沒有樓下的肥,本事沒有樓上的高。”        


  藥房在一樓,樓下是辦公室採購部,上面的幾層是病房。陳樓聽他說這些有四五遍了,覺得有些絮叨,轉了臉朝另一邊。        


  小董問:“陳哥你幹了五年了吧?咋還不煩呢?”        


  “我癡情唄,”陳樓耷拉著眼皮道:“我這個人癡情又專情,幹一行愛一行,縱使有千般不耐煩,擱不住也日久生了情啊!”        


  小董噗哧一下,一口水噴了出來:“陳哥你又糊弄我呢吧,這哪兒的歌詞啊,你也是真有才。”        


  “我沒有才,我有才我就考個名牌大學了。”陳樓睜開眼,看著他認真道:“所謂的幸福感,都是比較出來的。你看咱倆幹一樣的活兒,你是名牌,我不是名牌,那我肯定就舒服多了啊。”        


  小董臉色微變,有些不太好看。        


  陳樓看著他繼續說道:“你也是,你預想中的東西越好,等實際得到了便越失望,一失望,看到的全是不好處。你想想你同學,不是還有個在藥店幹的嗎?天天站著累死,就是一收銀員的工作,還得擔著賣藥的任務,賣不出去就扣錢。哪像你在醫院,正式工,工作穩定福利好?再說醫院新進來的小護士,跟你一般大的,比你大的,又怎樣呢?哪次拿藥你不是甩臉子給人家看?這一點上護士顯然是更倒楣啊!”        


  小董讓他說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一會兒覺得好像是很有道理,比自己同學好多了。一會兒又覺得陳樓在敲打他甩臉子給護士的事。偏偏這人長相純良,此刻無悲無喜的拿著眼睛誠懇的看著自己,也猜不出他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他忽然就響起了剛來的時候那些傳言。大家都說藥房的陳樓人長的正派腦子也好使,這些年他但凡考試都沒落下過,手裡大小證摞一摞,醫院的處方點評也數他去的最積極。看起來並不是個想在藥房常呆的,誰知道一晃好幾年,這人的位置竟然從來沒動過。        


  這樣的人,不是傻瓜就是刺頭,小董進來沒多久,心裡掂量了一下,覺得八成是後者。        


  他含糊的笑笑,有些瞧不起陳樓,又莫名的有些怵他,於是隨口扯了兩句別的,就去廁所放水去了。        


  陳樓在他走後抓了兩個單子,正托著腮對單子上的藥發愣的時候,就聽有人在門口喊:“陳哥,你家黑無常找你,在門口等著呢。”        


  ——        


  關豫今晚醉的有些厲害,生怕自己不小心就吐了,只能先扶著牆在門口站著。        


  細雨卷著微風鑽了他一脖子,關豫一個哆嗦,忽然想起了很早很早之前,他也曾冒雨來接過陳樓。那時候陳樓從網上秒殺了一把一元的黑色大傘,傘骨結實,撐開足以罩住兩個人。關豫那天去送客戶,正好順路,於是穿著一身黑西服,撐著那把大黑傘,筆挺的站在雨中。陳樓從住院部急匆匆的跑出來的時候,身上的白袍子還沒脫,倆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均是一愣,宛如一對湊對的黑白無常,隔著幾步遙遙相望。        


  他們同時笑出了聲,好久都沒有停下來。        


  那天“白無常”笑容真的很美,像是一朵春雨中燦然開放的白玉蘭,冰清玉潔,光彩奪目。關豫被晃了好久才回過神,後來倆人一起去坐公車,手拉著手。陳樓眼睛亮的發光,幾次欲言又止,下車的時候忍不住說:“我真喜歡你。”        


  關豫回他:“我也是。”        


  過去的事情有些久遠,如今回頭看,就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隱隱約約卻又美好的可怕。關豫捏了捏眉心,始終覺得胸悶氣短,於是緩緩吐了口氣,靠在了門廳的牆上。        


  陳樓過了很久才出來。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的已經停了,清冷的夜裡涼風陣陣,吹的陳樓的衣角翻飛,白袍下麵是件洗的發皺的牛仔褲。關豫卻沒心情多看,按了按疼的發漲的額頭,側過臉問他:“陳樓,當年小路走的時候,是你動了我的手機嗎?”        


  他問的莫名其妙,陳樓卻稍稍一愣,就明白了原委,冷笑著說:“是啊,怎麼了?”        


  “你怎麼能這麼過分?”關豫忍不住皺眉。當年路鶴寧跟他借的是救命的錢,誰知他籌集好了後才發現聯繫不上對方了。一年後他從老同學那裡輾轉得知了路鶴寧的情況,才知道那邊終究是出了事。他為此內疚很久,直自責自己為什麼沒能多找人問問。        


  “我怎麼過分了?”陳樓呵了一聲,譏諷道:“我當你大半夜過來是幹嘛的,敢情是來質問我的?對,我當年動了你的手機了,我不光把他拖到了黑名單裡,還把他發給你的短信也刪了,你能怎麼著?關豫,你特麼對姓路的簡直比對親娘老子都上心,你當我是死的啊?我就沒見過這麼吃著碗裡看著鍋裡還能理直氣壯的玩意兒!”        


  “你……”關豫被氣的腦仁一跳一跳的疼,卻被堵的說不出話。        


  陳樓咬牙笑道:“我怎麼了?這大雨天我值班,你是給我帶衣服了還是帶傘了?你都不把我當回事我還要怎麼樣對你?跪舔嗎?”        


  關豫下意識的去抓自己帶的陳樓的外套,摸索了兩下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被人要走給小鹿穿了。他今晚來是想求證,卻並不是真正想要質問什麼。只是他和陳樓倆人互相怨懟已久,一開口就嗆了起來。他想要開口解釋,卻覺得自己的腦子此時轉動的格外慢,眼前的東西也開始有重影。        


  陳樓的臉色終於有些不對勁,關豫張了張嘴,眼前一晃,就見陳樓瞪大眼,忽然拔腿朝他撲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就這麼任性地回去了→_        


陳樓的人設是個醫學院的學生,基本情況有問過朋友學醫的弟弟,但是和人不熟悉,知道的資訊也有限,大部分知識都是呆毛查詢文獻所得,因此文裡難免有疏漏之處,如果有此專業的大大看到讓人尷尬的地方,還請諒解(づ ̄ 3)        


麼麼噠!        


ps:謝謝貢獻了一個收藏的小天使,麼麼(づ ̄ 3)づ,很開心        


☆、第 3        


  “輕度酒精中毒,醒了之後多喝開水,多吃水果。小年輕啊,不能折騰就別瞎折騰,這離著畢業還有小半年呢我這醫務室就開始接待重度醉漢了,昨天還見了一個喝到腦水腫的。你說你們這幫人出去以後還能幹啥?還不是給祖國和人民添堵的?”        


  稍顯嚴厲的聲音不輕不重,正好讓剛醒的關豫聽了個一清二楚。        


  眼皮沉甸甸得依舊掀不動,關豫試了兩次,最後只能放棄,轉而皺起鼻子聞了聞。他覺得這應該是醫院的哪個病房,畢竟昨天暈倒在住院部門口,陳樓直接把他抬病房裡也不算多麻煩的事。        


  只是奇怪的是屋裡的消毒水味並不重,反倒是總有股刺鼻的花香往鼻子裡鑽。        


  陳樓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耳邊響起,卻帶著一點嘶啞,道:“謝謝你大夫,我都知道了。那盆花能暫時搬出去嗎?這位同學對水仙花粉過敏。”        


  關豫大四的時候有次喝多進了醫務室,酒醒後卻渾身起小紅疙瘩,劇癢難耐,後來去醫院一查,才知道過敏源是醫務室的那盆水仙花。只是這事過去已經六七年了,陳樓不提,關豫自己都忘了。        


  他心裡莫名的軟了軟,然而下一秒,卻又突然一怔——水仙花?水仙花不是冬天開的嗎?而且醫院裡怎麼會有這個??        


  大夫哼了一聲,接話道:“行吧,那我一會兒叫人給抬走。現在的學生啊,真是……”餘下的聲音有些模糊,大約也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關豫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人說話哪裡都怪,無奈他精神不濟,沒等琢磨出什麼來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        


  昏暗中有一個圓滾滾的人影歪著頭靠在床邊,頭一點一點的,顯然已經是困急。關豫看了下那人的輪廓,遲疑地喊了聲:“陳樓?”        


  陳樓被他一驚,猛地醒了過來,直愣愣的坐了身體。        


  關豫這才看清了那圓滾滾的輪廓是件灰色羽絨服堆出來的。        


  陳樓此時窩在羽絨服裡,睜著一雙略顯迷蒙的眼睛看著自己。只是他明顯瘦了很多,半張臉隱在黑暗裡,另半張的薄唇挺鼻,被沉暮的光線勾勒的線條利索優美,遠看過去像是一副韻味十足的漫畫。        


  關豫問:“這是在哪裡?”        


  陳樓的眼睛漸漸清明,神情卻也漸漸冷了下來,他盯著關豫,不答反問道:“你叫我什麼?”        


  “陳樓啊,怎麼……”關豫再次環視房內,視線雖不強,卻也能看清白底的牆面上掛著的東大學生守則和一張洗手流程示意圖。牆線往下被統統刷了綠色,貼著牆根的地方有一個半舊的電熱片,離他遠遠的,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關豫再傻,也看出這是裡哪兒了——他們母校,東海大學的醫務室。        


  關豫難以置信地再去看陳樓,這次才看清後者並不是瘦了,而是完全回到了當年的大學模樣,皮膚白皙緊致,下巴略尖,眼底也沒有長久作息不規律形成的眼袋和黑眼圈,看起來甚至有些青澀的模樣。        


  只是陳樓的表情並不青澀,他先是耐心地看著關豫四處打量繼而發愣,後來見關豫臉上有了一點震驚的神色之後,這才似笑非笑地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關豫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一個大膽而新奇的猜測,只是這一切如置夢中,終究讓他有些難以置信。他有些警惕地保持了沉默,微微眯著眼,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陳樓。        


  陳樓卻沒了耐性,嘖了一下,指著牆角的電暖氣片說:“你還記得它嗎?大四上學期,你的發小岑正擺桌請客,正式公佈和吳嘉嘉的戀情。你在酒桌上喝的一塌糊塗,被一位同學送到了醫務室。”        


  關豫心裡一驚,忍不住瞥了那片電暖氣片一眼。        


  陳樓頓了頓,眼梢漸漸地多了一層冷意道:“你不過是輕微酒精中毒加上長久的休息不好,那位同學卻大題小做,非要校醫給你檢查。再後來你在醫務室睡了個飽,醒來後說屋裡冷,那位同學心急之下去搬牆角的電暖氣片,卻不妨那暖氣片本就是開著的。他情急之下被燙了個燎泡。”        


  “於是你們又反過來,你送他回去,在回去的路上,那位同學告訴你……”陳樓這次停頓了一下,又過了很久,才緩緩說道:“你,你好,我姓陳,叫陳樓。”        


  ——        


  眉目清秀的男生明明是個大大咧咧的樣子,那晚卻莫名地有些羞澀,還有些緊張。        


  他站在光禿禿的樹底下,認認真真地自我介紹道:“你,你好,我姓陳,叫陳樓。”        


  關豫雙手抄在口袋裡,笑了笑道:“陳樓?謝謝你今天照顧我。你的手沒關係吧?”        


  “沒事,沒關係,”陳樓甩了甩手,他的手指勻稱修長,隨意的角度看去,都像是手模在擺造型。關豫記得他剛剛抓過來看的時候,在那雙手的指肚上摸到了微微的老繭,忍不住問:“你學貝斯嗎?”        


  陳樓很認真的聽他講話,聞言有些奇怪,道:“沒有啊!”        


  ——        


  “你問我有沒有學貝斯,我始終覺得奇怪,即便是因為手上有老繭,那第一反應也是問吉他的多,怎麼到了你這就成了貝斯?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當時你就覺得我像路鶴寧。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彈琴他就唱歌,你談吉他他就貝斯伴奏。你們分手後你生不如死,那天見到我怎麼可能不多想,”陳樓自嘲的笑笑:“關豫,我一直很想問你,你當初屢屢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時,內心一定很失望吧。既然如此,你何必又要自欺欺人跟我一過就是七年?我那麼折騰你都不煩嗎?”        


  暮色四合,陳樓整個人都隱沒在了黑暗裡。        


  關豫的內心隨著他的波瀾不驚的語氣一點點地沉了下去,這會兒被逼問,突然就有些緊張。他下意識的往病床的右手邊一摸,果然有個方形的開關。        


  “別開燈,”陳樓突然說:“回答我。”        


  關豫的手指堪堪地扣在開關上面。陳樓的聲音裡有一絲煩躁,還有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關豫把這些一絲不漏的收到了耳底,腦子裡自然地浮現出了這些年他們在一起的樣子。        


  他們一起七年,前兩年最為風平浪靜,而在他的記憶裡也最為單薄。中間有兩年時間倆人算得上琴瑟和鳴,只是當時都各自有工作要忙,最和諧之處不過是飯桌與床笫之間,上下兩口飽個食欲,所占比例也寥寥無幾。        


  平心而論,這七年裡,他們在一起最深的印象的確是日復一日的爭執和吵鬧。關豫自詡是個居家好男人,他把財政大權交給陳樓,凡是小事皆由陳樓隨性而為,大事也奉行有商有量倆方協商。實際上除了在路鶴寧的事情上他理虧之外,其餘的地方他始終認為自己無可挑剔。然而他們的爭吵卻很頻繁,緣由也多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他把髒衣服誤放進衣櫃裡了,又比如他們上床的時候他沒有接吻。        


  陳樓的聲音微微拔高,這次愈發的不耐煩,沉聲道:“關豫,回答我。”        


  “煩,”關豫的聲音很平靜,那些潮水般奔湧的記憶和壓抑感讓他沒有一絲遲疑的補充道:“很煩,很厭惡,很難以忍受。我不知道怎麼做你才能安生過日子,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揪著當年的一點舊事不放。如果不是我沒有足夠的資本支撐自己淨身出戶遠走高飛,我也很難保證,我和你到底能不能湊合這些年。”        


  他們之間出現問題的時候已經有些麻煩。        


  房子是倆人一塊買的,車子也是一起換的,都還帶著貸款。信用卡裡的欠帳一大堆,倆人每個月的收入雖然不少,但是花出去的更多。關豫當年出櫃後被關家掃地出門,基本是身上沒存款,背後沒靠山,而陳樓雖然沒出櫃,情況卻也不見得能好多少。        


  他們倆的日子頗有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感覺,畢竟這樣的條件下,誰都不可能高風亮節的表示錢我不要,你拿著快滾就行。他們都世俗,都計較,計較來計較去,拆夥就成了一樁收益遠低於風險的破買賣。        


  關豫說話直接且無情,但是的確是最赤|裸的現實。        


  陳樓終於長長的松了口氣。        


  關豫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再次去按開關,就聽身後有板凳挪動的聲音。下一秒,陳樓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他道:“幸虧今天我離那個暖氣片遠遠的。”        


  啪的一聲,開關被按開,室內大亮。陳樓雙手抄在褲兜裡,站在門口挑眉看他。關豫的床尾上有一件系服,上面寫著“法語系03-關豫”。        


  眼前的一切,和七年前他們初遇的那個場景漸漸融合,幾乎一模一樣。        


  關豫心中起起伏伏的猜想終於落地——倘若這不是夢,那便是他們重生回過去了。        


  陳樓的臉上露出一個久違的輕鬆笑意,他望著關豫說:“祝你大學生活愉快。”        


  隨後,他又指了指牆角處的電暖氣片,挑眉道:“如果冷的話自己去搬,哦對了,昨天你在岑正和吳嘉嘉的酒席上喝醉了,我送你來醫務室是受了你的朋友所托,你不必感謝我,也不用問我的名字。即使你知道也請保持一個陌生人應有的分寸。”        


  他打開門,邁步的時候又是一頓,回過頭認真補充道:“關同學,明天以後,我們最好各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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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夜風微寒,陳樓悶著頭一口氣走到公交網站,這才抬頭狠狠地喘了兩口氣。        


  冰涼的空氣順著肺管一路紮的他渾身汗毛驚起,明明前一天還是他而立之年的立夏,一覺醒來,眼前便是天翻地覆,回到了大四那年的深冬。陳樓當時醒來的時候並沒有比關豫冷靜多少,他甚至做了很多低級的測試,胳膊腿的掐了一遍,臉上也擰了一圈。        


  只是他沒有太深的疑惑。        


  關豫不知道,那天小鹿過生日的時候,也是他陳樓的生日。        


  陳樓已經對關豫沒有了什麼期望,自然沒指望有什麼鮮花蛋糕的等著自己。他那天請了半天假,去了三清山的道觀,溜溜達達許了個願。        


  他許的第一個願望是希望來年發財,發財之後好和關豫分個乾淨。後來他又隱隱有些後悔,改了口,許願希望關豫能夠忘記初戀,自己能夠改掉壞脾氣,倆人真心實意的好好過下去。        


  他最後為了表明誠意把身上的財物搜刮乾淨,東南西北的大叩拜,最後都放在了道觀前面畫著八卦的小廣場裡。        


  只是大約地上到天上的距離太遠,老天爺遲遲沒能聽到——他回去的時候見到了那個寫著別人名字的蛋糕,第二天又得知了關豫和那個陰魂不散的路鶴寧再次聯繫。        


  陳樓有多恨路鶴寧,就有多恨關豫。他知道他和關豫之間有一些誤會,然而這其中半數都和路鶴甯有關,陳樓曾試圖解釋或接受,最後都無功而返。他原本就不是一個能忍讓吃虧的人,最後折騰的那兩年,關豫不好過,時時恨不得逃離,他又何嘗不是。        


  只是他說什麼沒有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那晚突然天降驚雷,把他和關豫齊齊被送回到了最初認識的那一年。        


  原本這年裡,關豫把送他回去後,第二天就因為對水仙花過敏去了醫院。而他當時正好在做一份藥代的兼職,倆人在皮膚科的門口二次相遇,關豫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則放棄了堵人的任務陪關豫掛了一個專家號。        


  再後來關豫對幾盒過敏藥傻傻分不清,陳樓自告奮勇幫他塗藥。倆人相識第三天,關豫過敏症狀便徹底痊癒。那晚他們約著去吃飯慶祝,關豫自然地聊起了他上次大醉的原因,講了一個相戀三年沒能修成正果的故事。陳樓驚訝於他的交淺言深,卻又覺得他坦率可愛。        


  陳樓沒有講其實他很早之前就知道關豫,並在內心喜歡他很久。當然關豫也沒有講,那晚他的談性,所圖的不過是一張和路鶴寧相像的臉。        


  那天他們相談甚歡,小小對飲,酒後微醺之際,稀裡糊塗的有了第一次。        


  如今想來,這一場關係從剛開始就是個笑話。不管是讓人噁心的誤會還是草率的發生關係,都不是一段感情應該開始的樣子。        


  ——        


  陳樓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很晚。他們的醫學部和東大的本校離著很遠,陳樓找的大部分兼職工作都在本校附近,於是在學校對面的老式教職工宿舍區裡租了一個小房子。        


  三室一廳的房子被房東十分粗暴地隔成了六個房間,主臥被一分為二,客廳廚房也紛紛被徵用,住進了人。房間之間只有一層隔板隔著,隔音效果極差,收費卻不低,陳樓租的這間是主臥的一半,另一半住了一對小情侶。        


  陳樓從衣兜裡摸索了半天找鑰匙,要開門的時候就見隔壁的小姑娘好奇地探頭看了看。        


  “哎陳樓,你回來啦!”小姑娘小心地壓了壓自己的齊劉海,小小的眼睛隨即笑成了一條縫:“你是不是沒帶手機哦?我今天聽你屋裡響了一天的鈴聲。你一會兒看看哦是不是有人找你,哦對了,今天大成的姐姐過來看他了哦,還給我帶了橘子!”        


  小姑娘連珠炮似的突突突說完,一轉身拿了兩個出來,就要往陳樓手上塞。        


  大成就是小姑娘的男朋友,陳樓連忙推拒,小姑娘卻已經不由分說的把橘子塞他懷裡,眼疾手快的又蹦回屋了。        


  陳樓心底莫名的軟了一下,有些溫溫的感覺。        


  他其實已經忘了小姑娘的名字了。之前最深的印象是這女孩看著十分淳樸保守,每天晚上的叫聲卻高亢嘹亮,甚至驚動了對面樓的鄰居大媽大動肝火破口大駡。當年陳樓對這對小鄰居也頗有微詞,剛剛在路上還想著要不要換地方,誰知道一回來就收到了對方的好。        


  橘子雖不貴重,然而對剛重生回來的陳樓來說,卻莫名的多了一點融入感。        


  他笑了笑,真誠地對小姑娘感謝道:“謝謝你。”        


  小姑娘有些臉紅的笑笑,見他開門,忍不住探出頭來說:“大成的姐姐可好呢!不光給我們帶了橘子,還買了蛋糕給我吃,而且他姐姐可漂亮了!穿的也時髦!”        


  陳樓在她說話間已經把門打開了,見她還很興奮,笑了笑點頭道:“你也很漂亮。”        


  他原來在藥房經常這麼說周圍的小護士,說慣了沒覺得怎麼樣。小姑娘卻突然一怔,睜大眼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隨即臉色大紅的又跑回去了。        


  陳樓訝異的挑了挑眉,進了自己的屋子後隨即了然——牆面上掛著一面鏡子。而鏡子裡的人也的確有讓人臉紅心跳的資本。        


  當年他恭維小護士的時候已經三十來歲,雖然長相可以,但是眼袋很重神色憔悴,甚至肚子上也開始微微發福,自然沒有如今的殺傷力大。陳樓拿過鏡子又看了一眼,挑了挑眉,這才轉身坐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小床上胡亂卷了一床被子,床頭上還堆了一遝書。陳樓拿了最上面的兩本過來,發現是一本老賀輔導講義和北醫的黃皮書。他愣了一下,再扭頭看其他的,果然,一水兒的考研資料。        


  陳樓心裡微微一驚,如果不是看到這些書,他差點都忘記自己曾經差點去考研了。        


  東海大學的醫學部是他報考那年新合併的,東海大學算是一所比較老的985學校,而醫學部的前身卻是個提不上檯面的三流醫學院。陳樓的老家在外省農村,閉目塞聽的地方,遠不瞭解這其中的種種貓膩,於是他稀裡糊塗報了東大醫學部,並且莫名其妙地被調到了藥學院。        


  陳樓當年上學的時候是沖著當醫生去的,學了兩年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專業離著手術臺有八丈遠。他四處打聽諮詢,見學校不給轉專業,便萌生了跨專業報考臨床研究生的想法。        


  當時絕大部分的學校都不接受這種,最後還是吳嘉嘉的父親透漏了一點資訊,告訴他有兩個學校正在政策調整,他可以試試。為此他提前一年開始看書補英語,只是後來他認識了關豫,隨即色迷心竅,生怕因為自己讀研倆人分居兩地感情受挫,於是一狠心一閉眼,扔下了一年多的讀研準備,拿了張畢業證便了事了。        


  後來政策逐漸嚴格,臨床醫學研究生不再接受跨考,陳樓才意識到當年他放棄的那次機會有多麼難得。只是在本科生在藥房裡工作已然難得,就像小董也是藥學專業畢業,還是帝都一所知名院校的畢業生,幾經輾轉之下,托人才進了臺山醫院的藥房。        


  陳樓當年進藥房的手段有些上不得檯面,裡面的確有牽扯到錢權交易,然而也正因為如此,他在醫院裡不管考了多少證,又是如何的努力,都註定不能再往上爬一步。        


  ---        


  二十二三歲的年紀上,甫一遭遇所謂的愛情,金錢與前途便都成了可以隨手可棄用來裝裱金貴愛情的砝碼,等到了三十歲的時候回頭看,那些自以為是的義無反顧,也就值得兩個字。        


  腦殘。        


  陳樓翻了翻書本,又隨手拿起了一本筆記本翻了兩下,發現其中大部分的東西對他來說都成了天書。唯一值得慶倖的是他準備的時間很早,大部分的學生都是來年二三月份開始準備,如今不過是十一月底,如果他拼一把的吧,未嘗沒有機會。        


  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把正在琢磨事情的陳樓嚇了一跳。他環視了一下四周,在一旁的電腦桌上看到了被落在宿舍裡的手機。        


  來電人是吳嘉嘉,陳樓剛接通,就聽那邊有些不爽的問道:“陳樓你搞什麼鬼啊!我給你打了一天電話了!”        


  吳嘉嘉是陳樓大一做家教時的學生,這些年幫了他不少忙,只是後來隨著丈夫定居國外,算起來陳樓至少有四五年沒見了。        


  老友重逢,陳樓心中微微有些激蕩,笑著說:“我昨天出去的時候忘帶手機了。”        


  吳嘉嘉哼了一聲,佯怒數落了陳樓兩句後道:“我爸不是說讓你來我家一趟嗎,你什麼時候過來?我跟老爺子好交代。”        


  吳爸爸是本省腫瘤科的權威老教授,人脈不少,性格卻有些古怪。陳樓大一做家教的時候不知怎麼入了他的眼,後來他聽說陳樓想要跨專業考研,二話不說的替陳樓打聽了不少消息。陳樓對吳爸爸心存感激,卻又難免覺得受之有愧,因此很少去吳嘉嘉家裡。        


  這次吳爸爸找他的意思他知道,無非是勸他專心准備考研,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兼職放一放。當年的時候陳樓只覺得吳家寬裕,自然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因此去拜訪的時間一拖再拖,一直拖到決定放棄考研。        


  吳嘉嘉在一邊勸道:“你不要死要面子啊陳樓,你看你找的那些兼職,不是在醫院門口發傳單就是推銷藥品幫忙堵人,將來如果你畢業了正好進這倆醫院,那讓同事和領導怎麼看你啊?”        


  她說到這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小聲說:“你個死呆子,趁早好好考研是正經的,我爸都幫你打聽好學校和導師了,只要你分數看得過去,他肯定會幫你的。到時候不管你是碩士還是打算弄個博士,多了不說,回到咱這至少能進個二甲。你要是有志氣就好好努力,現在掙那三瓜倆棗的頂什麼用啊?”        


  陳樓這下是真無話可說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以後,他才意識到這個在他眼裡一直是小公主的嘉嘉,看問題遠比他透徹和長遠。即便以後不依靠吳家走門路,他也想好了這次要繼續往前,走一條和之前不同的路。        


  吳嘉嘉聽他沒回話,有些著急:“陳樓,你倒是回個話啊?”        


  “回回回,”陳樓回神,想了想道:“我下個週末去拜訪吳叔叔怎麼樣?”這一周他要儘快熟悉現在的課業和那些考研資料,現在這麼兩眼一抹黑的去,到時候就要出岔子了。        


  吳嘉嘉說:“沒問題啊!那你那兼職呢?”        


  陳樓垂眼,一隻手在膝蓋上搓了搓,笑道:“不去了。”按照原來的發展,明天他去醫院,就會碰到關豫。雖然關豫估計不會再過敏,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離所有遇見的可能遠一點。        


  吳嘉嘉這下徹底放心了,隨即又有些詫異,在那邊瞎琢磨了半天後,忍不住問道:“哎,你怎麼忽然就轉過彎來了啊?”她不知道想到什麼,自顧自地嘻嘻嘻的笑了一陣,又忙正色道:“哦對了,還有個好消息哦!獎勵你乖乖聽話。”        


  “……你說。”陳樓被她沒大沒小的樣子弄的早沒脾氣了,無奈的笑著問。        


  “我們社區的那個女孩子,你還記得嗎?就是我說長的很漂亮的那個,”吳嘉嘉嘿嘿一笑,“她正好要找個教數學的小老師,今天看見我,問我有沒有推薦的。”        


  “哦?”        


  “一小時一百,一週五天,一天兩個小時。就是時間可能不會太長,從現在一直補到過年她哥哥回來。”吳嘉嘉說:“她挺著急的,本來我今天打不通你電話還以為你趕不上了呢,說吧,這個怎麼樣?”        


  “行,”陳樓痛快地答應,他打算放棄兼職的時候還有些猶豫,他家裡條件不好,那份兼職每個月有一千五的底薪,如果運氣好的話還有點抽成,對他來說很是難得。只是的確佔用太多時間,吳嘉嘉的這個,雖然只能幹兩個月,收入和時間卻都更好。        


  掛斷電話的時候,陳樓終於有了一點重新活過的喜悅,一是這一世終於不用在和關豫兩看相厭彼此折磨,二是他原以為自己要頂著三十歲有些衰退的記憶重新拾起課本面對畢業和擇業,誰知道峰迴路轉,眼前竟是多了一條再不用空踏荊棘的正道坦途。        


  陳樓笑笑,卻又忍不住想——想必重生的喜悅程度和原本的幸福度有關。倘若他原來感情甜蜜生活富足,此刻必定滿心鑽研著怎麼回去,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滿腦子都是補丁一樣的遺憾,想了這個怕遺漏了那個。        


  由此看來,關豫此刻的喜悅程度估計不會次於他,按照他的記憶,現在離著路鶴寧回來的日子,也不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晚了更晚了,鞠躬道歉!然後這周是日更。        


關於重生這裡想了想先提示一點:是重生文,也渣攻回頭文,受也的確會變的更好找到自己的事業,但是……沒什麼金手指(v)        


總體還是日常感情文,先給大大們預個警        


麼麼噠!再次感謝貢獻收藏、評論和繼續支持的大大們!(づ ̄ 3)        


☆、第 5        


  吳嘉嘉介紹的學生和她住一個社區,陳樓過去一趟自然不能繞開吳家。        


  他連著突擊了兩晚上,好歹把現在的課業資訊記了個差不多,又把自己的考研進度摸了個大概,這才提著水果去吳家拜訪。        


  吳爸爸卻不在家。陳樓暗地裡松了一口氣,出來接他的吳嘉嘉卻哭笑不得。        


  “哎師父,你說你怎麼會怕我爸呢?”吳嘉嘉歪著頭百思不得其解:“你說咱也認識三四年了,你給我補課的時候我爸就天天都要找你聊天嘮嗑,後來這兩年雖然你不常來了,但是一個月總會見上一兩次吧,你怎麼還會怕他?”        


  “我有怕他嗎?”陳樓問:“我那是敬重。”        


  “少來!”吳嘉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要出門的時候忽然啊了一聲,又匆匆忙忙跑回自己的臥室裡。十分鐘後她終於心滿意足的出來,站在門口問:“這身怎麼樣??”        


  “……”陳樓有些茫然:“你剛剛不就是這一身嗎?”        


  “哎,不一樣啊!”吳嘉嘉斜著看他一眼:“毛衣鏈!我換了條毛衣鏈呢!”        


  長及大腿的深藍色斗篷裙,面料考究,剪裁精良。陳樓對時尚一竅不通,卻也覺得看上去十分顯氣質。更何況吳嘉嘉從小嬌養到大,皮膚儀態都無可挑剔,平時隨便穿件運動服都是小美女一個,今天這麼盛裝打扮,的確有幾分驚豔。        


  只是……        


  陳樓看了看她的露著的腿和腳上的高跟鞋,忍不住問:“你不冷嗎?”        


  吳嘉嘉輕哼了一聲。        


  陳樓更疑惑:“一會兒不是去你鄰居家嗎?還是你還有其他安排?”        


  “沒有其他安排了,”吳嘉嘉挺胸:“就是去鄰居家。”        


  ——        


  二十分鐘後,陳樓被她帶著敲響了“鄰居”的門,終於恍然大悟。        


  發著鐵銹味的老式防盜門內,一個長髮女孩正微微驚訝的看著他們,臉色微白,雙眸帶水。等看到一旁的吳嘉嘉時,女孩才恍然大悟的一笑,卻並不誇張,只是輕輕抿了下嘴角,手下卻飛快的去擰防盜門的把手。        


  陳樓站在逼仄的水泥樓道裡,身後是斑駁髒汙的牆壁,牆面上散落著大小不一的腳印,右側的住戶門口堆著幾雙破布拖鞋,然而眼前的這一小片天地,卻讓他像是看了一幅用筆簡潔的油畫。        


  女孩的一顰一笑都十分自然,卻由內而外的讓人感到美好,的確是極為少見的美人。        


  女孩子遇到顏值相差不多的同性時難免會有比較的心思。吳嘉嘉雖然盛裝打扮美豔十足,氣質卻略遜一籌。這會兒她見陳樓了然地看了自己一眼,嘴角還微微翹了翹,忍不住惱羞成怒地捏了他一把。        


  —        


  女孩叫甯珊。        


  吳家所處的社區是離學校不遠的一處高檔社區,所謂的高檔主要是體現在社區的綠化環境,隨處可見的好車以及各式樣的豪華裝修上。陳樓之前聽吳嘉嘉說要補課的女孩子是她鄰居,並且給的是一小時一百元的高價,便理所當然的以為是以為同樣條件不錯的富家女。直到吳嘉嘉帶著他從社區的後門繞出去,走到被隔離在外面的兩棟回遷戶的樓前時,他才覺出不對。        


  寧珊的家裡也就七十多平,卻被分割成了三室。家裡基本沒什麼裝修,大白牆水泥地,只有三個臥室的門口有瓷磚。陳樓和吳嘉嘉一前一後走進來,目光所及之處竟都是大小不一的儲物箱。        


  除此之外客廳裡便只剩了一張破舊的老式皮沙發和一個玻璃茶几,好在茶几收拾的乾乾淨淨,並沒有讓人覺得髒亂差。        


  甯珊在後面關上門,溫聲道:“嘉嘉姐和陳老師請坐,你們喝點什麼?白水還是咖啡?”        


  陳樓這才注意到她的左腳有些跛,走路一瘸一拐的。        


  吳嘉嘉朝他眨了眨眼,陳樓笑笑說:“不用,我們出門前喝了個飽,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先討論下要補習的內容吧。”        


  ——        


  寧珊要補習的內容很多,陳樓原本以為她也是個高中生,結果半天瞭解下來,才知道她竟然和吳嘉嘉一樣大。只是高考那年錯過了,後來又因為其他的事情耽擱很久,是以現在才開始準備重新考一次。        


  她原本理科就弱,現在的數學水準可比當年的吳嘉嘉要差多了。        


  “陳老師,你說東大好考嗎?”寧珊看著被圈了大片紅圈的範圍,咬著唇有些緊張的問:“我怕我學不好,考不上。”        


  “好好學就行,不要有思想壓力。”陳樓笑了笑。        


  他拿著筆把第一天要講的範圍抄到一張白紙上,見寧珊還在發愣,頓了頓又說:“你也不一定非要報東大吧?”        


  課本放下兩年後再拿起來跟重新學差不多,這女孩的複習時間又這麼短,誰也難以保證一定能上什麼學校。        


  寧姍的性格略顯靦腆,見陳樓這麼說,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也不說話了。        


  從寧珊家裡出來已經是下午一點,期間寧珊要留他們吃飯,陳樓和吳嘉嘉都忙拒絕了。這會兒出來,吳嘉嘉才忍不住抗議道:“哎陳樓,你今天怎麼那麼認真,問的太細了吧?我都要以為你今天就要給人家上一課呢!”        


  陳樓現在對數學的內容都忘個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因為這本是他的強項,昨天又上網查了下大綱覺得難度不大,他根本不敢接這個活。今天問的仔細也是保險起見,寧珊的家境看起來並不算富裕,如果花重金求突擊,恐怕是真的沒辦法了。陳樓必須瞭解好她的基礎,這樣才方便以後給她查缺補漏。        


  只是這些都沒必要和吳嘉嘉解釋,後者也不是真的想要問清楚。        


  陳樓看了看時間,笑道:“請你吃飯?”        


  吳嘉嘉果然眉笑眼開:“那還差不多。”她隨即歡快的掰著手算了算,問:“吃王品好不好?我正好拿著會員卡呢!”        


  “……沒錢,”陳樓好氣又好笑的在前面走:“我剛把兼職給推了,去那裡你就吃的不是牛排而是我的護心肉了……昂,沙縣小吃和蘭州拉麵,你隨便挑。”        


  “……嘖,我就喜歡你這種摳死還能擺架子的樣,”吳嘉嘉笑著說:“就拉麵吧。”        


  拉麵店裡人不多,除了他們這桌外就兩個穿著快遞服的小哥在狼吞虎嚥的跐溜響。陳樓看了一眼店裡的特色面碗,忽然就想起他和關豫一起吃的最後那頓飯。        


  清湯寡水的掛麵,也是盛在這樣的面碗裡。實際上家裡的那倆碗就是從一家蘭州拉麵店裡買的,那時候陳樓喜歡在家做飯吃,最拿手的式樣裡便有寬條手擀面。這是他從小就學會的一道麵點,他力氣大,揉的面特別硬,因此做出來的麵條始終順滑勁道。        


  關豫的飲食習慣偏愛米飯,後來不知道是習慣使然還是有意遷就,漸漸就把家裡的飯碗換成了從拉麵店裡買來的大面碗。再後來陳樓下廚的次數越來越少,關豫做飯,卻也是面多飯少了。        


  陳樓這幾天過的十分踏實,連帶著追憶往事的時候都很少,現在睹物思情,卻又忍不住想,假如早知道會有今天的這一遭,當時的那頓飯自己完全可以吃慢點。        


  ——        


  拉麵很快被端上來,吳嘉嘉一邊慢慢吹涼,一邊和陳樓聊天道:“聽我媽說,那個寧珊的親媽挺極品的,雖然怎麼個極品法她沒說,但是今天看來,這姑娘的日子恐怕過的不怎麼樣啊!”        


  陳樓並不喜歡和人談八卦,只是畢竟是他要補課的學生,他想了想說:“現在一般補課是多少錢?五六十吧?要不然你回去和她說說,按市場價吧。”        


  “不用,你操這個蘿蔔心幹嘛,”吳嘉嘉卻說道:“我說她過的不怎麼樣是指的家庭環境,她又不缺錢。”        


  陳樓詫異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有哥哥,能掙。”吳嘉嘉說:“你沒看她身上帶的毛衣鏈嗎?跟我這個,同系列的。”        


  她想了想,又小聲哼了一聲補充道:“不過沒我的好看,而且我這個是所有鏈子中最便宜的一個了。”        


  陳樓好笑地點了點頭說:“對對對,你最漂亮可愛美麗又大方。”        


  倆人對著哈哈哈笑了一會兒,還沒笑完,陳樓就感到衣兜裡有手機在振動。        


  他現在連同學都認不全,對於別人“咱前幾天說的XXX”以及完全沒有準備的手機來電格外頭疼。但是也不能躲,只能硬著頭皮上。        


  手機上卻是一串陌生數字,陳樓接通,就聽一個他再也不想聽到的聲音有些無奈的響起。        


  關豫在那頭說:“陳樓,可能要麻煩你件事兒。”        


  ——        


  關豫一個人蹲在醫院急診的門口處,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髮。        


  他倒楣催的,莫名其妙的過敏了,從手上開始起紅疙瘩,癢的整晚都睡不著。        


  原本有了上一世的經驗,他很自覺地就摸到了醫院的皮膚科來掛號,誰知道昨天一整天沒掛上,今天他再來,還是掛不上!明明科室的護士都很閑,但是怎麼掛都掛不上,不是護士正好有事就是被人插隊或者被別的人給打擾。        


  關豫從那天醒來後始終覺得所謂的重生有些扯淡,然而他卻有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        


  直到這天,他算是徹底相信了。        


  如果是做夢,那自己必定是可以隨性而為的。他完全可以自己看好過敏,再也不用和陳樓見面,倆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另外路鶴寧快要回來了,他如今占了先天優勢知道了路鶴寧遭遇的問題,完全可以想方設法好好解決,然後倆人複合在一起。        


  誰知道並不是這樣!        


  他曾和陳樓一起辦過的事,如今竟然是缺了對方根本過不去!這坑爹的重生就像是一個設置好關卡的任務,而他如今,不過是一個需要陳樓協助才能傻傻通關的小丑罷了。        


  關豫內心鬱卒的要死,想要找陳樓時才想起自己並沒有他的手機號。於是又幾番打探,找了岑正要,岑正又發短信問了吳嘉嘉。        


  好不容易將手機號弄到手,關豫前後整理了四五遍,才把這件事情給捋清楚。        


  他在手機裡耐心細緻地跟陳樓講了兩遍,見時間不早了,忍不住催促道:“行不行?就麻煩你一趟,再晚了專家就下班了。”        


  陳樓默默的聽完,沉默了一小會兒後才道:“哦,這樣啊,恐怕不行,我現在太忙啦,要掙錢呢,一小時一百,耽誤不起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大們的支持!        


看呆毛來個湯瑪斯全旋式賣萌= ̄ω ̄=(* 3)(ε ̄ *)(づ ̄ 3)        


ps:受的重生比較正經,攻的重生比較不正經。        


☆、第 6        


  “小夥子出去旅遊了?”大夫翻了翻病歷本,問道:“關豫?”        


  關豫被一群排隊等叫號的大媽大叔看的渾身不自在,忙挪著小板凳往大夫桌子前湊了湊,應道:“對對,是我。”        


  “嗯,我看看,”大夫四十出頭的樣子,短髮黑皮大眼鏡,聲音粗噶有力,是皮膚科的主任醫師,水準高超名氣很大,掛號費用是別人的三倍。        


  關豫忙把雙手放在桌上。        


  手心手背已經長滿了疹子,一路往上蔓延了半隻胳膊。後面有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正好看到,呀了一聲躲媽媽後面去了。        


  大夫看了看說:“嗯,過敏了,回去拿點藥擦擦就行了。現在癢的厲害嗎?”        


  “還行,”其實癢的很厲害,但是關豫不知道怎麼,在眾目睽睽之下莫名的要強道:“不是很癢。”        


  他說完就想給自己一巴掌,他工作的幾年強度大應酬多,早早的就生出了中年危機,平時動不動就會去查個體,感冒也恨不得把自己描述成病危重號,今天怎麼還嘴硬上了?        


  大夫看他一眼,說道:“給你開兩針注射,一會兒你下去交費拿藥,拿完藥先去注射點打上針,再回來我這裡我告訴你怎麼抹。”她說話間已經啪啪啪地敲起了鍵盤,打單子的功夫,大夫又想起來問:“你一個人來的?”        


  算是吧,關豫想了想,陳樓在外面掐著表呢,一小時一百塊。        


  “一個人。”關豫說。        


  “那一會兒別走回學校了,打個車吧,要不半路上睡著了。”單子打出來,大夫撕給他,催促道:“快去快回。”        


  ——        


  關豫拿著單子飛快的下樓去繳費,繳費的視窗人烏央烏央的,排隊二十分鐘,回來拿藥,又是二十分鐘,等從注射點挨完針時,一個小時過去了,按照陳樓的演算法,正好是一百塊。        


  一樓沒有陳樓的身影,關豫四處撒摸著看,頭次有了點故地重遊的感覺。        


  上一世裡陳樓給他掛號後就一直陪著他,他們那時是初識,聊起天來卻百無禁忌格外投機。現在想想他自己都想不出當時到底都聊了些什麼,事實上不僅那一天,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和陳樓的交流都處於一種奇異的順暢愉悅中,儘管他們的興趣愛好點完全不一致。        


  關豫知道這麼做不地道,卻依舊忍不住屢次拿陳樓和路鶴甯相比,單就聊天這一項來說,路鶴寧是引經據典娓娓而談的典型,而陳樓則是完全想哪兒聊哪兒的話嘮子。除此之外他們的興趣愛好點也完全不一樣,路鶴寧喜歡各種樂器,作畫也小有天賦,會拉出美到爆的彩虹拉花調出七彩紛呈的雞尾酒,看電視只看英劇美劇,而且這些基本和關豫的愛好完全一致。        


  而陳樓呢,關豫想了想,陳樓的愛好大約除了吃就是吃,不問價錢地點菜系類別,餓的時候一碗拉麵他都能吃出高|潮來。電視?他親自陪著陳樓連追了兩個月的手撕鬼子。哦對了,還有島國的愛情動作片。        


  這次的意外讓關豫有些茫然。        


  平心而論,倘若讓他知道有這次機會,他還真不知道應該選擇繼續原來的生活,還是重生這一次。        


  他們原本的生活的確很糟糕,時常一方橫眉冷對無話可說,另一方寧願吃清水掛麵都不進廚房,鍋裡的粥長毛了都懶得刷一刷。        


  這說浪漫點是緣分不到,他在陳樓身上找路鶴寧的影子,卻又始終難以體會到當年初戀的那種澎湃愛意,而陳樓對他的愛戀也同樣有限,經不得一點消磨。倆人基礎不夠扎實,風吹一吹雨搖一搖,很容易出現問題。        


  在這一點上他們和大部分七年之癢的夫妻並沒什麼區別。彼此依靠太久,交融太深,拆夥必定要傷筋動骨。所以沒有足夠的回報值之前,只能各自揣著不能宣之於口的小心思,裝模作樣的端著。        


  但是又難免的會心有不甘。        


  燈紅酒綠,環肥燕瘦,處處皆誘惑。        


  關豫想起出櫃前他和父母聊天,說日後不想結婚的時候,他媽媽說了一段一針見血的話。        


  她說,縱然沒有婚姻,你也是會談戀愛的。可是這戀愛談久了,誰不會煩不會厭?結了婚,等彼此厭倦的時候還有個孩子,夫妻倆各自忍忍,心思一撇,也就這樣相扶相持的過下去了。就是沒有孩子,哪天遇到什麼事,倆邊的家長親戚都會說和勸導,總比兩個人悶頭過日子強。        


  關媽媽說的委婉,關豫油鹽不進,舉例反駁她:“那你跟我爸當年私奔,第七年的時候還沒有我,這不也好好的嗎?”        


  關媽媽冷哼了半天,反問道:“你怎麼就知道,我當年是不是天天盼著你爸最好一覺就睡死過去,我好出門去快活呢?”        


  關媽媽年輕的時候漂亮又愛俏,在八十年代奉行素面朝天的時候,她已經會托人從香港買玫瑰色的口紅了。如果說厭煩了他爸爸,也是極有可能。        


  可是那時候的關豫莫名的對陳樓有信心,覺得這種天天盼著老伴兒蹬腿的日子,肯定輪不到自己的身上。可是實際上風水滴溜轉,他們不到七年就被磋磨成了一對怨偶。        


  ——        


  陳樓在醫院的門口溜達了一圈,回來又等了很久,關豫才一瘸一拐的出來。        


  不得不說關豫的外表給他加了不少分,這會兒他也回到了大四的樣子,皺著的眉頭都散發著濃濃的青春氣息,只是眉宇間帶了點匪氣。        


  陳樓記得後來有個橫空出世的游泳冠軍,人帥腿長性格好,一身的精瘦肌肉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他也跟著癡迷追星刷“老公”的時候,身邊還有朋友把他的微博配圖當成了關豫。他那時候嗤之以鼻,認為那幾個人眼叫雞啄了,關豫離著他的男神差了十八條長安街,哪裡比得上?        


  現在再看,卻不得不承認的確神似。而且關豫的五官要比常人深邃一點,加上常年游泳身上肌肉線條流暢,陳樓想了想,也能理解為什麼當初倆人熱戀的時候,自己那麼癡迷他了——多半還是沖著身體去的,畢竟那陣子他們可是日日滾在一塊,白日宣淫無所節制。        


  陳樓心裡慨歎的功夫,關豫已經拎著袋子一瘸一拐地挪了過來。他上一世只拿了四盒藥,自己就傻傻分不清了,這次大夫更狠,連塗帶抹的給他開了六盒。        


  陳樓問:“會塗嗎?”        


  “不會。”        


  “那我就管不著了,”陳樓嘖了一聲,使勁按了兩下手機的按鍵。破手機的螢幕終於慢慢悠悠的亮了起來。        


  “兩個小時……二十分鐘,”陳樓回頭看他一眼,想了想:“得三百。”        


  “行,”關豫從兜裡數出三張毛爺爺遞過去,見陳樓頓時眉開眼笑,有些無奈道:“剛剛大夫給我說了一遍,還在盒子上標了,但是她字跡太潦草,你能不能給我講講?”        


  陳樓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沒說話,把錢小心的折起來塞到了錢包裡,又把錢包裝到羽絨服的內兜裡,拉上拉鍊。整個過程小心翼翼戒心十足,關豫在一邊看地無語,半天忍不住說:“上輩子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財迷呢?”        


  “我上輩子也沒看出來你是個渣男啊,”陳樓頭也不抬的俐落回嘴,抖了抖衣服確認錢包安全之後,扭過頭看他:“誰還沒有看走眼的時候,彼此彼此了。那個棕色的藥,寫著洗劑的那個,一比四兌水,每天擦兩到三遍。藍色小管,曲開頭的藥,一天擦一次,塗完這個再塗名字最長的那一管。前者有激素,等症狀減輕後就停用,後者沒有激素可以多擦。粉色盒子裡是西藥,一日兩次一次三片;最大的盒子是中成藥,一天一袋沖水喝。”        


  他一口氣說完,見關豫眼睛越睜越大,不耐煩道:“記住了沒,快點,我就當給你找零了。再磨嘰過了三個小時加錢啊!”        


  “……你再給我說一遍唄,”關豫頓了一下,掏出手機說:“我錄個音。”        


  陳樓:“……”        


  嘿,小子還挺賊。        


  倆人又對著一袋子藥扒拉了一遍,關豫錄完後松了一口氣,腦門上都出汗了。        


  陳樓突然有些好奇:“你就這記性,你們系的畢業論文和答辯還能過嗎?”關豫畢業後的工作和專業沒有關係,法語擱置多年,現在估計就會個“笨豬”了。        


  關豫卻不在意地說:“我都記得。”        


  “……都記得?”陳樓有些驚訝,他自己的完全是一頭霧水,什麼都要從頭開始,怎麼關豫還是個隱形學霸了?        


  關豫點了點頭:“嗯,記得啊,感覺……”他琢磨了一下,道:“跟大病了一場似的,有些暈乎,但是課本和考試的東西都記得。”        


  陳樓有些震驚,又有些羡慕,想了想又覺匪夷所思,他自己現在還苦逼兮兮的要重新熟悉一切,怎麼苦主這麼倒楣,渣渣反而這麼輕鬆呢。        


  “你不記得了嗎?”關豫想了想問:“為什麼我沒送你回住的地方你也能自己回去,沒像我一樣遭遇靈異事件?”這種類似鬼打牆的感覺太不爽了,他現在才想起來,不知道陳樓怎麼解決的。        


  陳樓讓他一提醒,心裡隱約有了個猜測,只是也不知道對不對。        


  “……可能你想多了吧,反正你也沒找別人來試試。”        


  “也對。”關豫隱約松了口氣,心想還真是自己神經了,誰家大白天見鬼,早知道就找同學來幫忙了。        


  陳樓看他這樣笑了笑,拍了拍衣服,朝大門走出兩步,又忽然停下腳轉過身說:“關豫,咱倆本來是分手了,是吧。”        


  “……是,”關豫問:“怎麼了?”        


  “其實我這個人呢,最不喜歡這種和前任聯繫的事情,在我個人眼裡,這種事情是相當不道德不美好的,”陳樓挫了挫牙,有些為難道:“你今天找我來,如果不是看在嘉嘉的面子上,我是不會來的。”        


  關豫有些懵,的確是他先找的陳樓,手機號也是從吳嘉嘉哪裡要的,可是他明明覺得自己說“你過來,我按一小時一百給你付費”的時候,陳樓挺激動啊?        


  陳樓面色嚴肅的看著他。        


  關豫看他半晌,表態道:“放心,我儘量不會聯繫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陳樓拍了拍手,最後語重心長道:“可是萬一呢,都說計畫趕不上變化,你心裡想什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是到時候反悔總是騷擾我,你說到時候怎麼辦?”        


  關豫完全不知道他的意圖,皺著眉看了他一眼。        


  “……你到底要說什麼吧,”關豫道:“大不了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行!”        


  陳樓啪的一拍手,掏出手機道:“保險起見,我先錄個音。”                                


作者有話要說:  ( o )日更了好像評論就少了哎        


然並卵,這個作者還是堅定了日更的心→_        


——起碼這個周來說是這樣        


☆、第 7        


  老祖宗說過,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        


  陳樓從小到大什麼名人名言都沒放心裡,唯獨記准了這句話。原本他巴不得裡關豫遠點,一個人眼不瞎腿不瘸能摔在坑裡已經足夠讓人笑話,他可沒有心思去摔第二次。        


  更何況這個“坑”也有挪窩的意思。        


  可是客觀來講,他又很難和關豫做到真正的沒有交集。        


  岑正和吳嘉嘉勢必是要修成正果的。而岑正又是關豫正兒八經的發小,倆人一個院裡出生,之後同小學同中學同大學。岑正比關豫大一歲,幹什麼時候都護犢子,拿著關豫比關豫的親哥都要好。        


  而吳嘉嘉雖然和陳樓才認識兩三年,卻也是陳樓為數不多的鐵“哥們”。        


  除此之外這倆人也都知道陳樓和關豫的性向,如今想來那晚的酒席上恐怕多少有些貓膩,要不然一提關豫的名字,吳嘉嘉的眼裡都能放光?        


  陳樓接到關豫求助電話的時候已經想到了這一層,見吳嘉嘉在對面炯炯有神地盯著他,於是他順水推舟的提了要求。現在真拿了錢往回走,陳樓又不自覺的想到了那句話。        


  ——總不能和錢過不去。        


  如果關豫的情況真和自己預料的差不多的話,那恐怕以後倆人打交道的時候還多的是,他以此準備給自己創收也沒什麼不好。        


  其實關豫的家境相當不錯,陳樓雖然沒刻意瞭解過,卻也知道在關豫出櫃之前,他哥來學校接他開的是保時捷。只不過是略顯低調的紅色瑪卡。當時陳樓並不認識Porsche的字母,他當時只看了一眼車屁股,對好車的認識還僅止于賓士寶馬一眾。而且在他的奇怪審美中,紅色車子,尤其是關豫他哥開的這種車身裹著泥帶著灰的紅色車,是最土的。        


  他這麼想,也就大大咧咧和關豫說了。當時關豫從學校背著包往外走,聽這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竟說:“我也覺得,那下次讓他換個車。”        


  然後下次他哥果然換了輛黑色賓士。        


  陳樓曾給關豫貼過沒心沒肺的標籤,甚至多少有些好奇他這樣的人是怎麼樣長大的——關豫有錢的時候不會刻意低調,也從不到處張揚,仿佛一切都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而到了他被關家掃地出門和陳樓一起過窮日子時,卻也同樣的來啥吃啥,所有的□□都放在陳樓那裡問也不問。        


  陳樓面對自己的貧窮時也有這麼坦然淡定的一面,然而他也知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更何況關豫出櫃的時候他們都正值畢業,倆人都沒找到好工作,雙重打擊之下頗有些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覺,然而奇怪的是他們竟然沒有任何爭吵,甚至每天過的有滋有味,數著鋼鏰兒坐公車的時候都能樂半天。        


  大概當時的自己也有些沒心沒肺?        


  真是倆快樂的傻子。        


  陳樓暗自嘖了一聲。        


  反正他現在已經由小白菜進化成老油條了,他算了算,如果讀研的話,自己這幾年攢的錢也就夠前兩年的,到時候如果導師比較開明,他或許能在讀研期間再小攢一點。但是這些都是理想狀態下的假設,其條件包括了不能花錢買非必要的東西,不能大魚大肉的吃飯,不能生病,不能旅遊,甚至也不能往家裡寄錢。        


  別的都還好說,最後一條卻是真難辦。        


  陳樓歎了口氣,想起很久沒給家裡打電話了。        


  傍晚的時候一般人家都在家裡做飯,陳樓站在自己樓下打了兩遍,家裡卻無人接聽。他等了一會兒見沒電話回過來,又拐到隔壁樓下開的一個小商店裡,買了兩包薯片和一盒煙,溜溜達達回去了。        


  隔壁的小情侶門是鎖著的,陳樓買了薯片就是打算給他們,見這會兒沒人愣了一下。        


  有人端著臉盆從另個屋出來,見狀說:“小倆口吵架啦!”        


  “又吵了?前天不還好好的嗎?”陳樓詫異。他搬到這裡來住的時候,小情侶已經在這了。平時小姑娘雖然話多,但是人也很勤快,對大成好的沒話說,只是擱不住倆人總吵。        


  “嘿,吵可凶了呢!大成還動手了,”那人從廁所接了半盆水,又往回走:“我回來的時候就打上了,大成抄凳子小慧摔東西,屋裡叮零哐啷一頓砸,看見沒,門都變形了。”        


  陳樓看了一眼,門上有個大腳印,整個門扇往屋裡凹著,顯然大成走的時候也沒好氣。        


  過日子難免會有磕磕碰碰,本來陳樓不喜歡這倆人,也有個原因是他們常年吵架,每次都是你死我活的仇人模樣,可是過不久又會蜜裡拌糖的和好如初。一開始合租的其他人都熱心的出主意,覺得小姑娘嚎天嚎地的時候太可憐,勸分的遠比勸和的多。等後來發現不管用,便也漸漸淡漠了。        


  陳樓點了點頭,拿著薯片扔自己屋裡的時候沒來由的有些憋悶。        


  正好家裡的電話回過來了,他看了一眼,緩緩吐出一口胸中的一口濁氣,這才接起來問:“嗯?”        


  “小樓啊,”王穀芬在那邊問:“你這周挺好的?”        


  “挺好的。”陳樓說:“我奶奶呢?”        


  “你奶奶你奶奶,你奶奶好著呢!”王穀芬有些沒好氣,陳樓是他兒子,但是每次打電話都是要找老太太。婆媳倆不對付了一輩子,王穀芬處處壓老太太一頭,唯獨在兒子上怎麼爭取都白搭。        


  她嘀咕了兩句又想起正事,說:“你那有錢嗎?是不是得往家裡寄點了?”        


  陳樓就知道她是這句話,用手撐著自己這屋的半拉窗臺道:“我沒錢。”        


  王穀芬打斷道:“怎麼能沒錢?你不是幹那兼職一個月能有一千二嗎?”        


  “我不得吃不得喝啊,”陳樓用手撚了下窗臺上的灰,看了一眼,又在牆上抹了抹手指:“我再省錢,一天飯錢至少得二十,一個月就是六百。除此之外日用品,多多少少加起來一百吧,萬一買個考研資料……對了,我上次寄給你的那錢呢?”        


  他前面說的太順暢,王穀芬正不耐煩的聽著,冷不丁被他一問,頓時就支吾了:“那錢,那錢花了啊!”        


  她鎮定了一下又說:“你奶奶一個月的降壓藥就不少錢呢,我不得帶她去醫院疏通血管啊?你說這老疙瘩,年輕的時候不知道節制,大魚大肉吃那麼多,現在真是,老了還拖累孫子!”        


  “哎,那你可注意點,少吃點肉。”陳樓呵呵笑著:“要不你老了可沒孫子能拖累。”        


  王穀芬不言語了,過了會說:“我白養你了啊!”        


  “可別,我是我奶奶養起來的。”陳樓堵回去,忽然又覺得沒什麼意思,道:“行了先這樣吧,我上次給你寄了七千,算上之前寄的,你天天吃魚吃肉也能花半年。我這邊剛把兼職辭了,本來也沒錢,所以這半年內你有數著點,花剩了歸你私房錢,花不夠你跟你哥你外甥要去。”        


  王穀芬急的哎哎了兩聲,陳樓陡然語氣一冷,森然道:“還有,我樂意裝瞎子,你們作也就作了,但是誰要敢把主意動到老太太身上,王穀芬,我頭一個找的就是你。”        


  王穀芬被他的凶勁嚇了一跳,連忙噤聲了。        


  陳樓又客客氣氣地說:“那行,你在家好好保重,晚安。”        


  陳樓掛了電話,垂著眼看著窗外站了會,又轉身抓過煙盒,抖出一根煙點上,慢慢地吐出了一個煙圈。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或是夫妻不和或者婆媳矛盾又或者兒孫不成器,陳樓家裡不幸也中招,還是前兩者均占。王穀芬年輕的時候因為作風不好,三十歲上也沒找到物件。最後經人介紹嫁到了十裡八村外的陳家,不久後生下了陳樓。        


  陳家窮的有名,陳爸爸和陳奶奶又老實,好不容易娶上個媳婦,自然都順著。誰知道王穀芬卻是變本加厲,對著婆婆和丈夫頤指氣使,三天兩頭的吵架。後來村裡漸漸流言四起,都說陳樓不是陳家的孩子。        


  陳爸爸據說是失足掉井裡的,至於原因眾說紛紜,總之陳樓一出生就成了沒爸的孩子,而王穀芬也不願管他,她把陳家院子一隔為二,陳樓便被扔到了老太太那邊。陳樓記事特別早,也知道祖孫倆的吃穿用度全是他奶奶自己縫縫補補,賣賣小孩的虎頭鞋,給人縫被子納鞋底給掙的。        


  他很早就會打散工掙錢,後來才發現王穀芬有跟老太太要錢貼補娘家的習慣。王家又不窮,從來沒看過他們祖孫倆,然而花起錢來卻是理所當然。        


  陳家的憨厚甚至懦弱的血統在陳樓身上斷了根,        


  他小的時候是憤怒,等初中高中的時候,便直接拿著凳子砸人了。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王家那幫搜刮的人起初不屑,等陳樓拿著磚頭把他舅舅的孩子連同他媽一起開了瓢之後,對方才終於消停。        


  ——        


  陳樓想起上一世,他和關豫在一起的時候,關豫問他平時的興趣愛好是什麼。        


  他當時有些發懵,想不出來,最後撓了撓頭問:“打架算不算?”        


  關豫表情像是噎了一個雞蛋,半晌後委婉的提示他:“類似於檯球啊,樂器啊,繪畫啊之類的。”他見陳樓面露尷尬,又笑了笑轉移話題問:“那你什麼時候打架?”        


  “受欺負的時候唄,”陳樓呲牙一笑:“我不是個能咽下氣吃悶虧的人。”        


  一方是自小衣食無憂的小少爺,一方是混裡生混裡長的小愣頭青,倆人在錢堆出來的愛好前面高低立下。陳樓之後的很長時間裡都忍不住想,能和關豫在一起,被他真心以待和他同甘共苦,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        


  ——        


  關豫終於消停了幾天,陳樓那天明碼標價,跟他說之後如果找自己,除了按每小時一百元收費之外,來回路費也是要報銷的。關豫那時候的表情有些微妙,最後忍不住問:“要是別人包你呢?”        


  他說的隱晦,陳樓便當沒聽明白,勾著嘴角笑了笑,“誰包都一樣,老陳家做事,公平公正,童叟無欺。”        


  關豫忍不住咬牙笑了笑,盯著他說:“你倒是回來的挺稱心。”        


  “你不稱心嗎?”陳樓譏誚地看著他,陰陽怪氣道:“路鶴寧快回來了呢,哎呀,想想都激動呢!你又可以你彈琴他跳舞,你畫符他作妖了呢!”他說到最後,還有模有樣地捏著蘭花指,拋了個媚眼,扭了扭腰。        


  陳樓並沒有見過路鶴寧,他和對方最近的距離也就是看見了一張後者的照片。在他印象裡路鶴甯既然能勾的關豫念念不忘,恐怕撩騷手段一定非同尋常。拋媚眼扭扭腰這種事,後者做起來也一定比自己要嫺熟媚惑的多。        


  實際上路鶴甯卻從來沒有這樣過。        


  關豫回宿舍之後按時塗藥,三天后終於把疙瘩都消了下去。他這幾天胃口出奇的好,身體倍棒而吃嘛嘛香,唯一不爽的是每天一閉眼都能看見扭腰提臀的陳樓在眼前晃。        


  第三天的晚上,宿舍裡的人約著出去通宵LOL,關豫莫名的開始煩躁,坐立不安,最後自己留了下來。        


  也幸虧是他自己在宿舍。關豫一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拋媚眼的陳樓開始佔據著他的腦海,讓他睜眼不安閉眼也難過,最後天亮的時候,關豫終於熬不過,頂著兩個熊貓眼給岑正發短信求救:“哥們,給我買個飛機杯來,快!”                               


☆、第 8        


  “哎你說,真沒想到關同學……哈哈哈哈”吳嘉嘉團在沙發裡笑的前仰後合。        


  陳樓無奈的抬頭說:“閉嘴。”        


  “哈哈哈哈……我想閉可是閉不上啊!”吳嘉嘉拍著腿笑:“哎吆你不知道,岑正今天都驚了……”她張了張嘴還想說,扭頭看見寧珊從臥室出來了,忙閉嘴坐好,憋住了。        


  陳樓這幾天給寧珊講課,吳嘉嘉也開始狗皮膏藥似的跟著。她從家裡翻出了不少陳樓當時針對各題型自己編的試卷,在家裡又複印了一遍帶過來,頓時贏得寧珊一陣感激,陳樓攆她回去寧珊也忍不住說好話。        


  實際上吳嘉嘉的這番舉動也讓陳樓省心不少。陳樓原本重新做了兩套,但是畢竟時隔高考多年,他這幾天的準備時間又有限,雖然還會教,但對考點的把握卻沒之前那麼精准了。        


  甯珊看吳嘉嘉憋的臉都紅了,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傾訴欲,忍不住笑了笑問:“你們在聊什麼啊?聽著好熱鬧。”        


  陳樓瞪了吳嘉嘉一眼,後者嘿嘿笑,吐了吐舌頭說:“講笑話呢,講陳老師的糗事。”        


  陳樓全當她不存在,指著旁邊的椅子對寧珊說:“你坐下,我先給你講真題。”陳樓做事簡單粗暴,寧珊數學底子弱,他便直接搬了真題讓她做,做完了記住解法再回頭講。這個辦法對一般人不好用,寧珊記憶力不錯,反而順暢了很多。        


  寧珊看著椅子臉上紅了紅,忙說:“老師你坐椅子。”        


  她家裡東西不多,坐的東西只有一張椅子一個凳子,昨天的時候凳子被她媽弄壞了,今天師徒倆得有一個站著才行。        


  陳樓沒回頭,右手去勾真題集,左手卻抓著她的胳膊輕輕一帶一推,就把人塞到了椅子裡。寧珊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再想站起來,陳樓已經拿書拍了下她的肩膀道:“給你60分鐘的時間,計時開始。”        


  寧珊頓時安靜下來埋頭開始做題了,吳嘉嘉忍不住嘖嘖兩聲,喊道:“男友力爆表啊!哎吆我的心要化了!”        


  陳樓沒搭理她,坐到沙發上拿了本新東方考研詞彙看了起來。        


  他能感覺出寧珊對這次補習的重視程度,補習費這麼高多半是沖著“吳嘉嘉的老師”來的,因為當年社區裡的認識吳嘉嘉的人都知道這丫頭瘋瘋癲癲學習不好,所以後來她爆出122分的數學成績時,不少人跑去打聽陳樓的聯繫方式。        


  雖然陳樓覺得岑正的功勞可能更高點——當時吳嘉嘉驚鴻一瞥看中了岑正,於是死皮賴臉要考上東大去泡學長,那陣子她看書的架勢跟要瘋魔了似的。當時同樣驚鴻一瞥的還有陳樓,他看上的是岑正身邊的關豫,只是他沒吳嘉嘉那麼生猛,最多只敢在心裡想想。        


  如今寧珊肯花這個價錢,陳樓卻拿著這錢燙手。寧家的樣子一眼就能看到底,即便如吳嘉嘉所說她有個能掙錢的哥哥,陳樓也能感覺出這姑娘過的並不寬裕。那是一種常年拮据著過日子才有的直覺,他有心想要少收錢,又怕寧珊為此自尊心受挫或者擔心他不盡心,最後只能折中了一下——他每天只按照給她講課的時間算費用,實際上卻多花了兩倍的時間看著她做題給她講解錯處。        


  這樣一來陳樓一天也就掙100,實際在寧家呆的時間卻接近三個小時。他自己也要准備考研,最後索性拿著考研英語詞彙,等寧珊做題的時候,他就在一邊默記。        


  這一天的進度同樣也不快,不過寧珊做的錯題倒是少了很多。這姑娘顯然也很高興有這樣的進步,陳樓走的時候她非要送到樓底下,全程都咬著嘴唇不好意思地笑,嘴角露出了兩個小梨渦。        


  吳嘉嘉走了幾步後朝後面揮了揮手,忍不住道:“唉,她還沒回去哎,你說她會不會看上你啊?”        


  陳樓扭頭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吳嘉嘉認真道:“真的,你也看出來了,這姑娘沒什麼朋友。而且你這個人吧,長的真是……”        


  “……真是什麼?”陳樓問。        


  “不好說,帥和美都不貼切,”吳嘉嘉歪著頭說:“反正你第一次給我補課的時候,我都覺得要愛上你了。”        


  “……”陳樓沉默了一下,摸了摸胳膊往一邊躲了躲道:“原來我還曾虎口脫險過。”        


  “哎你……”吳嘉嘉氣的就要抬腳,抬了抬沒踹出去,哼了一聲又收回來道:“哼,反正我有岑正歐巴了,而你還是個單身狗。”        


  她說起岑正又忍不住樂了,戳了戳陳樓的胳膊問:“你說關豫怎麼回事啊?一大早上那麼大火?哎吆可苦了我們家岑正了,一大早跑了老遠給他去買飛機杯。”        


  “……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話題這麼生冷不忌呢?”陳樓一早上聽說這個的時候也忍不住樂,可是吳嘉嘉畢竟是個女孩子,他還真沒辦法跟她面不改色的討論關豫晨勃的壯烈情況。        


  吳嘉嘉斜著眼看他一眼,有些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麼,當時我去找你的時候,咱倆一塊看上的他倆,現在我這都拿牌照了,你那還沒個動靜,丟不丟人。”        


  丟什麼人,我也睡了他好幾年了。        


  陳樓正色道:“我有自己的規劃,暫時不想和他扯上任何關係。”        


  “少來了,”吳嘉嘉卻說:“岑正都看見了,他可是把你的手機存了個特殊號。”關豫的手機是高級智能機,通訊錄裡的人分門別類,岑正看見他把陳樓單獨列了一個組,放在第一位,下面的是110119,再下面才是其他的同學和朋友。        


  陳樓臉上沒什麼表情。吳嘉嘉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沒看出破綻,又八卦道:“你倆才見了一面吧?他就又要手機號又特殊對待的,還找你幫忙。你說你倆真沒事?”        


  “你想多了。”陳樓指了指她身後的社區後門,笑了笑著說:“下個周開始,你就不用陪我去寧珊家了。我打算帶她去學校的圖書館補習,那邊有個考研專區,學習氛圍合適,說話也不影響人。”        


  “就為我說一句八卦啊!”吳嘉嘉瞪眼:“我這還準備著讓岑正再聚個餐拉上你倆呢,你這就擋著不讓我見我的小師妹啦?”        


  “要見你小師妹就來圖書館,”陳樓掉頭就走,揮了揮胳膊道:“別在跟我提關豫了啊,我見不上他。”        


  陳樓想讓寧珊跟他去圖書館的想法有幾天了,他們大四的課業雖然比較輕鬆,但是時間安排卻很零散,吳嘉嘉並不是真的每天有閒工夫的,之所以一直跟著他來寧珊家,多半是怕他和和寧珊孤男寡女在家裡,再被人說閒話。        


  寧珊顯然還想不到這一層,這姑娘太單純,知道的東西也少,有時候陳樓都忍不住懷疑她那麼白是在屋裡悶的。他隔天的時候把提議和她說了下,好在寧珊顯然十分驚喜,連著問了幾句“真的嗎?”,又忍不住在屋裡高興的蹦了幾下。        


  “真的,”陳樓笑了笑說:“我借了一張卡,你到時候刷我的,有喜歡的書也可以借回來看。”        


  東大的圖書館十分有名,上下七層,四層有咖啡廳頂樓有空中花園,只是每層都是需要用學生卡刷卡進入,座位也是需要學生證預約入座,一般來說校外的人想進也進不去。        


  甯珊連連點頭,臉都激動的紅了,只是激動了一會兒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色微微黯淡下去。        


  陳樓看了眼她一腿,心裡頓時明白了七八分。這姑娘性格很好,卻沒什麼朋友往來,顯然是極少出門的。陳樓之所以跟她商量去圖書館,也有一點這方面的考慮——她從內心自卑自己的腿跛,在人前便難免緊張。平時封閉著也就罷了,高考的時候學生烏烏泱泱的,她總不能也在家裡考。        


  陳樓問:“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寧珊咬了下嘴唇,半晌後緩緩點了點頭,抬起頭來說:“我有些緊張。”        


  “緊張什麼,”陳樓笑了笑:“你挺好的,別多想。我下周來接你,早上你就別在家吃飯了,嘗嘗我們臨湖餐廳的竹籠餅。”        


  甯珊果然很快高興起來,眨著眼問:“就是那個一份菜放一個小籠屜裡蒸熟,然後夾在餅裡吃的竹籠餅嗎?”        


  “對,”陳樓詫異地看她一眼:“這個你也知道?”        


  “我哥說過呀,”寧珊道:“他應該愛吃那個,但是他不讓我吃,說鹹菜太多了,不好。”        


  陳樓第一次聽她提起自己哥哥,沒想到還是校友,笑了笑,“偶爾一次沒關係……你怎麼不讓你哥給你補課?”        


  “他很忙啊,顧不上我。”寧珊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我就是因為他在東大,所以才想考過去的。陳老師,到時候你能不能帶我去他們學院看一看啊,或者他們院系的宿舍樓也行。”        


  “行啊,”陳樓看了眼手機,“你哥是什麼系的。”        


  ——        


  圖書館在學校中部,後面就是外語學院的男生宿舍樓,再往後依次是生物工程和地理系的。        


  陳樓剛開始聽寧珊說是生物工程的時候沒想起來,等週一中午真帶著人去參觀宿舍樓了,才發現這樓就在外語學院的後面。        


  關豫是外語學院法語專業的,陳樓記得他似乎在231宿舍,也就是東打頭的那一間,而且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關豫沒事還喜歡趴在窗戶上往外看。        


  他騎著自行車帶著寧珊往生物系的樓走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那扇窗戶一樣。        


  ——        


  “還看呐,外面有啥?”岑正嘿了一聲,見關豫扭頭,扔了個橘子給他,“你們宿舍行啊,四個人有倆衢州的,這橘子都快放爛了。”        


  “你拿回去吧,”關豫隨手一摳,把橘子扒了皮放了兩瓣兒到嘴裡,擰著眉道:“還有老三桌子上那些,一塊處理了,看著煩!”        


  “煩啥?憋的?”岑正嘖了一聲,走到窗戶邊用手指戳了下關豫眼底的烏青道:“你看你都成什麼樣了,老實跟哥說,是不是吃啥藥了?”        


  關豫擰開臉面色不善地盯著外面的地面,心裡一陣憋氣。        


  這怎麼說?說他缺男人了,必須要定制款男人陳樓陳同學才行?鬼才信。        


  而且,他也丟不起那個臉。        


  那天他在醫院裡的豪言壯語被陳樓錄了音,當時他就覺得好笑,陳樓都煩他煩成那樣了,他是得多沒骨氣才能死皮賴臉的去找他?至於緊張成那樣嗎?        


  然而事實證明,還真至於。        


  關豫明明之前自食其力的好多年,六指精魔狂風暴雨玩的那叫一個溜,結果這兩天的時候統統不好用了。他憋的窩火,又發不出來,最後讓岑正送來的飛機杯卻也只能暫緩一二。最後他難受的時候忍不住打了陳樓的手機,然而三天了,一打卻都一直是“正在通話!”        


  鬼都知道陳樓一定是把他拉黑名單了。但是這事也不能借別人的電話說,關豫忍來忍去,最後忍不住罵自己,叫你嘴賤跟他爭!叫你置氣!這些年你贏過他嗎?        


  還不如精|盡而亡死回去得了!        


  關豫頭疼的捏了捏鼻骨,一想到今晚上帳篷又得定時定點的撐起來,簡直要瘋了。        


  “……不行去醫院看看?”岑正也看著他不對勁,頓了頓想組織下措辭,就感覺外面有人影閃過去。他不經意扭頭看了眼,頓時就愣了:“……那誰?”        


  那是陳樓。        


  陳樓正帶著甯珊往後樓走,他大約猜到甯珊平時應該不怎麼出門,但沒想到逛個校園能把她給高興成那樣。他們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路過了一下學校的商業區,這姑娘頓時眼都直了。        


  最後倆人把所有的小吃買了一遍,寧珊坐在車後座上,左手高高舉著一袋子小吃,右手抓著陳樓的衣服——看上去跟摟著一樣。陳樓本來打算快點騎過這一段路,見寧珊抓的不緊,又怕她不小心掉下去,只能慢悠悠的瞪著。        


  “我一會兒要先吃這個小丸子,”寧珊笑了一路,雖然是淑女的笑法,沒什麼動靜,但是整個語調都是上揚的:“我哥平時都不讓我吃這些,我想了好久好久了。櫻桃小丸子家裡還買過這個鍋自己做過呢?”        


  櫻桃小丸子?陳樓默默地想了想,他倒是聽藥房裡的陳大姐說過,她孫女喜歡看這個。        


  他蹬一下車,用腿在地上劃拉一下,覺得有些無聊,隨口說道:“那你回頭也買個鍋做。吃多少做多少,過癮。”        


  寧珊啊了一聲說:“這怎麼做啊?我們又做不出來。”        


  “不就是丸子嗎?”陳樓嘖了一聲,“丸子有啥難的,不就是麵團?”        


  “不一樣不一樣,這個有陷兒”甯珊高興的小手晃了晃陳樓的衣服,用籤子紮了一個喊:“老師你回頭,給你一個嘗嘗!”        


  陳樓擺擺手,扭頭想說你自己吃吧,結果一回頭,就見231的窗戶裡,忽的一下躥出來一個人來。        


  丸子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寧珊也被後面沖過來的人嚇了一跳。        


  陳樓一個激靈,盯著那個人影對寧珊低喝了一聲:“抓好!”隨後轉過身,使勁蹬了十幾下,車子飛一樣地躥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感謝繼續支持鼓勵的大大,(* 3)(ε ̄ *)你們讓渣作者又相信了愛情@_@【什麼鬼】        


另有讀者問了一個問題,因為不涉及劇透,所以可以先說下:陳樓和甯姑娘是純潔的師徒關係,不會有感情糾葛→_        


☆、第 9        


  關豫前所未有的對自己的體能感到了自豪。        


  那小子想跑?也不看看前面是什麼道,在他後面追的是什麼人!        


  陳樓果然在生物系宿舍樓的坡道前愣了一下,扭回頭看了他一眼。關豫常年游泳,大學的時候又常參加運動會,這會卯足了勁追起來,摩托車是追不上,自行車還真不是大問題。        


  寧珊也看出了後面的人來著不善,緊張的抓住了陳樓的腰,忍不住說:“我我我下來吧,老師你快跑!”        


  陳樓看她一眼,見小姑娘臉都緊張的發白了,勾著嘴角笑了笑說:“就他?”他拍了拍車座,示意寧珊扶著那裡,隨後用腿一撐,輕鬆地換了站姿蹬車。        


  坡道沒有太長,陳樓攻上去的時候見身後的關豫緊追不捨,看樣還有六七米的樣子,忍不住嘖了一聲,問寧珊:“你哥帶你逛過校園嗎?”        


  寧珊緊張地扭頭看著越來越近的關豫,說:“沒有啊。”        


  “好咧,”身後的關豫越來越近,都近到能看清他臉上得意洋洋的表情了,陳樓忽然笑了笑說:“走,今天帶你逛逛去!”        


  關豫忍不住有些得意,剛剛的坡道上他明顯的看到陳樓的速度降了下來。他咬牙加了加速,硬是趁著坡道的便利把和陳樓的距離從百八十米縮短到了六七米。        


  進展太快忍不住要驕傲!        


  驕傲小青年關豫還抽空看了看車後座上那個瞪大眼警惕地看著自己的女孩子,嗯,挺漂亮……臥槽,陳樓這熊玩意兒!        


  他咬牙切齒地瞪了那女孩一眼,見那女孩似乎嚇的抖了抖,這才莫名的舒服了一點。只是舒服不過三秒,關豫一回神,再看陳樓,就見後者猛蹬了幾下又拉遠了距離。        


  明明還差一點點就能抓住了!        


  關豫有些後悔自己開小差,連忙警醒了一下,繼續以衝刺的速度往前追。        


  只是自行車再慢也是兩個輪子在跑,關豫再能跑也是靠自己一身體力,他剛剛從窗戶裡跳出來的時候就是一時衝動,後來沒做做熱身運動就加速沖上了小坡道,這會兒膝蓋多少就有些發酸了。        


  關豫跑出一段路,眼看著要進教學樓區了,終於忍不住降了降速,想要停下喘口氣。然而他一停,就見前面的陳樓也是體力不支,車子不穩的晃了兩下,慢悠悠地在前面停了下來。        


  關豫看見車子晃的時候後座的女孩嚇的不輕,關豫又看見那倆人爭執什麼,似乎女孩體貼陳樓要下車陳樓不許,關豫最後看見女孩子感動的不行,摟住了陳樓的腰!        


  臥槽!關豫喘了一半的氣終於打住,咬了咬牙,憋著一口氣又沖了上去。        


  ——        


  “啊,那個人好能跑啊?”寧珊一路眼睜睜的看著關豫快追上又被甩出好遠,甩出好遠後又縮短距離,忍不住有些敬佩,還有些好笑:“我以為長的帥的人都聰明呢,看來也不是啊!”        


  陳樓嚼了兩下剛剛用來補充體力的小丸子,笑了笑:“你這從哪總結出來的?”        


  “我身邊的人都是這樣啊,”寧珊歪了歪頭,數了數:“我哥長的好看,腦子聰明人也好,嘉嘉也是啊,長的漂亮,也聰明,還有老師你……啊他又追上來了。”        


  關豫覺得自己就要昇華了,三千米長跑算個屁!馬拉松算個屁!他今天攆一自行車快攆學校一圈了!        


  胸口火辣辣的疼,寒冬臘月的空氣紮到嘴裡頓時被燙了個個,變成熱乎乎的氣流順到了肺管子裡,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眼看著就能抓住陳樓的自行車了,就差一點了,他都能聽見他倆說話了,什麼漂亮又聰明!        


  他還看見陳樓挑著眉看他一眼。        


  他聽見陳樓慢悠悠地說:“沒事,咱慢點,咱騎太快了他就不追了……”        


  “……”        


  “……走起,”陳樓打了個響指,又猛蹬了幾下道:“看,又甩遠嘍……”        


  “……”關豫腳下一趔趄,難以置信地停下來,半天後才反應過來吼道:“……我操!”        


  ——        


  “姑娘?什麼姑娘?”岑正用腳踩了踩關豫的腿肚子。後者剛剛從窗戶裡跳出去猛虎落地式追陳樓的時候他都驚呆了。也多虧宿舍樓外面有個一人高的花壇,要不然關豫那一下跳到水泥地上,不殘廢也得疼半天。        


  關豫把臉埋在枕頭裡,臉頰咬的肌肉繃起,一言不發的生悶氣。        


  “哎至於嗎你,”岑正忍不住樂了:“你和陳樓這才認識幾天?想追人也不用這架勢啊!你剛剛跟攆仇人似的,誰不得嚇一跳趕緊跑。”        


  “跑跑跑,他倒是跑啊!”關豫猛的砸了下床喊:“他大爺的,遛我!”        


  “行行行他遛你,”岑正說:“這關人姑娘什麼事,你打聽人家是要橫刀奪愛啊,奪男的奪女的?這個忙我可不幫。”他知道吳嘉嘉和陳樓的關係很好,後來機緣巧合,也知道了陳樓的取向。但是這些畢竟都是道聼塗説,即便吳嘉嘉知道的也未必是全部情況,萬一陳樓說的那些都是託辭,又或者陳樓實際是個雙,那他的強行拉郎配,無意是害了對方又害了關豫。        


  其實看關豫現在的樣子,他就有些後悔那天撮合他倆了。        


  “不是橫刀奪愛,我就是有事……找他幫忙,”關豫哼了一聲,閉著眼指了指左腿說:“大腿大腿,再來兩下……哎吆……舒服……”        


  岑正笑駡著又給他踩了踩大腿,想了想說,“回頭吧,我問問嘉嘉……你有沒有什麼話讓我帶的?”        


  “什麼話?”關豫愣了下,扭頭看他:“我跟你媳婦能有什麼話說?”        


  “去你媽的,”岑正踹了他屁股一腳,“問你有沒有帶給陳樓的話,你不是找人幫忙嗎?”        


  關豫不吭氣了。        


  “沒有?”岑正收回腳,用腳尖勾了鞋子過來,看了關豫一眼。        


  “有……”關豫撐著床坐起來,頓了頓,看了岑正一眼沒說話。        


  “有什麼?”岑正穿上鞋,伸長胳膊把自己掛一邊的外套拿過來,一臉驚奇的看了關豫一眼,揶揄道:“嘿,還不好意思了啊,不是什麼我愛你吧……”        


  關豫瞪他一眼,難得的沒回嘴。        


  岑正:“……”        


  關豫又扭了扭,梗著脖子往身後的被子上不自在的靠了下,輕咳了聲說:“……那啥,就說,就問問他,給他一小時算二百……行不行……”        


  ——        


  “他就這麼說的?”陳樓嘖了一聲,捧著杯子小口地喝了點水。        


  “對啊,一小時二百,”吳嘉嘉坐他對面,面色複雜的低聲問他:“……你該不會是……”        


  “該不會什麼?”陳樓笑了笑:“想太多了。”        


  吳嘉嘉欲言又止,還想說什麼,就聽身後洗手間的門哢嚓一聲,吳爸爸又回來了。吳嘉嘉回頭看見,頓時生無可戀的歎了口氣,挪著小碎步躲開了。        


  這也不怪她,前幾天他爸和幾位老同學小聚,回來後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動輒拉著她談人生談理想,昨天岑正也被他爸也給叫過來一次,一頭霧水的聽著老先生慨歎了一下午的醫療體制和經濟形勢,回去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吳爸爸不過癮,今天又叫他把去接寧珊上課的陳樓給半道截了過來。好歹陳樓比岑正有出息的多,這會兒已經面不改色的聽了三個小時了。        


  她覺得她爸應該沒東西聊了。        


  果然,吳爸爸歎了口氣,給陳樓倒了一杯茶說:“哎,人這一輩子啊……你想好跨專業了?”        


  陳樓好笑地看著終於沒話講的老先生,笑了笑:“想試試。”        


  “好,”吳爸爸咂摸了一口靠在沙發上,愜意地摸著自己的大肚子點頭道:“我跟你說的你也考慮考慮,不過嗎,年輕就是要多折騰。你想好了就努力一把試試,如果不行,再考慮我跟你說的,來得及。孩他媽啊——”        


  吳媽媽立刻在廚房答應了一聲,“——哎,馬上好了!小樓留下吃飯啊!”        


  陳樓還得去接寧珊,於是笑著起身告辭道:“不了,我中午跟人約了點事。下次吧叔叔。”        


  “就一頓飯嗎,耽誤不了什麼事,”吳媽媽趕緊從廚房走出來拉他:“辦事兒不也得先吃飯啊!你看阿姨還特意做了幾道肉菜給你補補,哎吆可憐孩兒,都在學校裡哢噠成什麼樣了。”        


  吳爸爸點點頭,趁機問:“上次小徐送過來的野豬肉做上了嗎?”        


  “做了。”吳媽媽扭頭瞪他:“給小樓做的啊,你少貪嘴。”她見陳樓還想推辭,又說:“他要是不在這吃我就再放起來。”        


  吳媽媽從去年起不知道聽了什麼養生節目,開始三天兩頭的喂家裡的爺倆吃草,十天半個月都不賞頓肉。唯獨看見陳樓的時候會母愛爆棚,一邊抱怨他們學校的伙食沒油水,一邊魚蝦蟹肉的全招呼上。        


  吳嘉嘉和吳爸爸立刻殷切的看著陳樓。        


  陳樓:“……”得了,吃吧,吃飽了再幹活。        


  一頓飯吃飯就下午了,陳樓摸了摸肚子,圓滾滾的,正好去幹體力活兒。        


  其實這幾天他這麼車接車送寧珊還挺累的,寧珊家離著學校不算近,一開始陳樓打算讓她自己來,後來他先考察了下,發現離著寧家最近的一個公交網站也要走很遠,除此之外寧珊還要走過一段相當逼仄的小路。陳樓摸了一圈路線,始終沒辦法放心讓一個姑娘自己走,只能騎著自行車去接送了。        


  好在圖書館的學習氣氛果然更濃,寧珊不僅學習效率高了不少,還和跟他們拼桌坐一塊的兩個女生聊成了好朋友。似乎是陳樓去廁所的時候對面的女生問甯珊身上的黃色毛衣從哪裡買的,等陳樓回來後,三個女孩子就紮一起了。        


  陳樓覺得女孩子的友誼簡直神奇,同時又覺得現在這樣除了累點,似乎還挺美好的。        


  他對寧珊有一種純粹的保護欲,其實無關長相和性別,只是單純的覺得有這麼一個人,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正好有用,便也順手幫了。就像吳家對他處處施以援手而不求回報一樣,這說好聽點是古道熱腸,當然在有些人眼裡,就是多管閒事。        


  比如關豫。陳樓曾因為他對自己送一個陌生老人回家有意見而有過爭吵,陳樓覺得關豫太過冷漠無情,關豫覺得他是多管閒事,容易上當受騙,倆人為此爭執幾次後各不相讓,最後變成了陳樓當自己的熱心小衛士,關豫寸步不離的跟在後面念叨他。        


  陳樓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氣,又接著冷水洗了把臉,笑了笑。吳爸爸的小情緒看來還會傳染,帶著自己都忍不住慨歎往事了。他抬了抬臉,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吹了個口哨,這才甩甩手走出洗手間。        


  回去的時候寧珊正趴在桌子上做題,扭頭看他回來了,指了指窗外說:“外面起風了。”        


  C城的冬天颳風必下雨,陳樓往外看了一眼,就見下面的一棵小樹已經被刮地歪著脖子起不來了。看樣八成要下雨。        


  他們出門的時候看著天好,什麼都沒帶。現在如果回去的話,打車估計打不上了,這個點正好計程車交接班,寧珊家又在市中心方向,堵的厲害。坐公車的話有些繞路,到她家至少要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後估計雨就下來了。        


  騎車送她?也有點懸。想來想去還是得回去拿傘。        


  “你在這等我,”陳樓指了指桌上的東西:“一會兒要是這裡關門了我還沒回來,你就去四樓咖啡廳找個卡座,別凍著知道嗎?我圖書證裡有錢,想喝什麼買點。我回去拿傘。”        


  “哎,要不……”寧珊有些過意不去,扭頭看了看外面,說:“我現在就走吧,這會兒還沒下,我快點去坐車應該來得及。”        


  “不用,”陳樓抓過羽絨服,拉鍊一拉,把鑰匙揣口袋裡說:“天太冷了,你等著吧,走了。”        


  ——        


  C城的冬天沒有大雪,常見的就是雨,雨夾雪,偶爾還夾著冰雹。        


  陳樓原本是徹底的北方人,然而卻不比本地人耐凍,一碰上冬天他就犯愁,對雨雪天氣更是能避則避。        


  他看陰風陣陣的時候已經在心裡暗罵糟糕了,果然,等他剛拿了傘從住的地方沖出來,大雨裹著雪就開始呼上了。自行車座已經濕透,陳樓騎車不方便打傘,咬了咬牙一閉眼,趕緊騎上去又往學校趕去。        


  回到圖書館的時候考研區果然已經關閉,陳樓去廁所把濕透的羽絨服脫下來,看了看渾身滴水的褲子,歎了口氣擰了擰,趕緊跑去了四樓找寧珊。        


  寧珊果然等在四樓的咖啡廳,只不過沒進去,抱著書包在門口等他。陳樓拐上來的時候先看見了她,等再往上走了幾步樓梯,才看見他身旁站了個穿著運動服的男生。        


  “你真是……敬業啊!”關豫看見他的時候表情有些微妙,像是攢了一肚子的話結果沒法說給憋回去了。        


  陳樓皺著眉,看了看寧珊,又轉過頭盯了他一眼。        


  關豫愣了一下,立馬往後退了一步喊:“哎你什麼意思?我可沒招惹她啊!你徒弟厲害著呢!”        


  寧珊瞅了他一眼,忙問陳樓說:“老師你冷嗎?”        


  “不冷,”陳樓停下說:“走,送你回家。”        


  寧珊忙抱著書包跑下來。        


  關豫愣了一下,三兩步直接跳了下來,跑到他們前面擋住了。        


  “讓開,”陳樓看他:“我現在有事,沒空陪你折騰。”        


  “不折騰,”關豫言簡意賅的說:“我哥正好派人來接我,就在樓底下等著呢,我送你倆回去。”        


  陳樓繞開他繼續往下走。        


  關豫又緊跟著說:“外面雨夾雪,七級風力,你這折疊傘最高扛五級風,根本撐不住。不說你,小姑娘體力弱,要淋了雨一吹風,指定得感冒。”        


  寧珊從一開始就看著陳樓,這會兒見陳樓猶豫,忙說:“沒事沒事,我不怕的……”        


  “……你不怕他怕啊!”關豫急眼:“小姑娘怎麼這麼自私!你沒看他都濕成那樣了還想咋地!再來一遍啊!多澆點雨能開花?”        


  寧珊被他一吼嚇地往後躲了下,又猶豫了,“陳老師——”        


  “你陳老師沒事,”陳樓皺著眉停下,揮了揮手讓寧珊先去一樓等著,等她一步三回頭的下去了,他才轉過身盯著關豫說:“你少嚇唬她。”        


  “……我沒嚇唬她,”關豫說:“我是做好人好事!”        


  “好人好事?”陳樓呵了一聲,“從你宿舍到學校大門,正走反走都走不到圖書館來,怎麼,是轉性有慈悲心腸了還是遛校園還上癮了啊?”        


  “嘿你,”關豫氣道:“沒玩了啊!”        


  “就沒完了,怎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腦子裡想什麼,”陳樓往後退了一步,眯了眯眼說:“你腦子裡這會兒盛的絕壁不是腦漿,是精|液。”        


  關豫:“……”簡直是奇恥大辱,陳樓罵人越來越嫺熟了。        


  “……就當是精|液,”關豫想了想這幾天生不如死的漫漫長夜,忍了口氣說,“你就幫我個忙不行?不用你幹什麼,啊也不幹|你什麼,你就守著我呆一晚上就行,一小時二百……啊不,三百,三百行不行?”        


  陳樓:“……”        


  “……四百,再不能加了。”關豫咬牙道:“從現在開始計時到明天早上五點就十二個點了,四乘以十二是四千八,我先給錢,過去了這個坎兒我立馬想辦法,以後離你遠遠的。”        


  一晚上四千八……        


  “……我操!”陳樓暗罵一聲,狠狠心要繼續拒絕,就見關豫瞪大眼,隨後喉嚨滾了滾,咬牙道:“……也行。”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二合一章,晚了點(o)…鞠躬鞠躬~        


謝謝留言支持的大大們,麼麼麼麼麼麼麼~        


☆、第 10        


  車子平穩地駛出了學校,堵在了走走停停的路上。        


  寧珊一開始緊挨著陳樓要往後座鑽,結果被關豫眼疾手快的抓著後衣領,給塞到了副駕駛上,這會兒時不時就扭頭瞪關豫兩眼,看起來十分憤怒。        


  陳樓教了她挺多天了,一直覺得這姑娘溫柔內秀,這會兒看她跟憤怒的小鳥似的,心裡不免覺得好笑,結果他一扭頭,發現關豫也毫不示弱地回瞪人家,頓時就鄙視了。        


  “你多大了,”陳樓在關豫的後腦勺上拍了一下,罵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哎,臥槽!”關豫被一巴掌拍懵了,猛的回頭瞪了陳樓一眼,頓了頓,氣焰又消下去了:“……是有點。”        


  “什麼?”陳樓看著他。        


  “什麼都回去了,這,這跟這,”關豫沮喪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腦子,最後頓了頓,食指朝下,隱晦地指了指褲襠。        


  “……操”陳樓小聲的罵了一句,扭開臉把胳膊架到了車門上,往外看著。        


  “真的。”關豫有些急。        


  “知道,”陳樓頭也不回的說:“閉嘴。”        


  關豫的情況他一開始猜過,然而結果太過匪夷所思,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可是現在看看,竟然真的是。        


  關豫是正兒八經的回來了。        


  他的身體、智商、記憶、性格,甚至連生活軌跡,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樣。唯獨多的是那幾年的記憶而已。相比之下陳樓忽然就少了一點安全感,他從沒遇到過關豫的這些情況,看起來是沒有被約束的,這樣雖然看起來很好,但是也讓他忍不住擔心,感覺自己像是個冒名頂替的假貨,萬一哪天被上頭發現了,再給“調劑”回去。        


  到時候挑燈夜讀了好多天,研究生也白考了,職業規劃白做了,萬一這期間看上個小鮮肉,戀愛也白談了。        


  “你這情況,嚴重嗎?”陳樓想像了一下那種感覺,忽然覺得很不是滋味,回過頭看著關豫問:“也不是什麼事都得我跟著吧。”        


  他上一世和關豫滾了床單後,還挺膩歪的,雖然早不記得都幹了些啥,但是絕不至於每天就上個床。        


  “也有不用你能行的時候,”關豫想了想說:“比如咱那個後的第二天,我應該帶你去吃西餐來著。”        


  陳樓立馬看了前面開車的司機一眼,見對方沒察覺,點了點頭,壓低聲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啊,”關豫說:“那天岑正給我帶了份外賣,我試著吃了吃,吃進去了。”        


  陳樓說:“……”        


  關豫說:“還有,我不是買了輛車嗎。”        


  陳樓愣了愣:“你還買車了?”        


  “之前買的,你忘了?”關豫不可思議的看他一眼道:“你這都什麼破記性啊!你是不是連我一塊給忘了。”        


  “小豫是今年2月份買的車,”老司機聽著倆人說話雲裡來霧裡去的,這會終於聽懂了一句,見有分歧,忙抬頭從後視鏡裡看了倆人一眼,幫腔道:“雷克薩斯。”        


  關豫瞅了瞅陳樓,哼道:“想起來了吧……我不是買了輛車嗎,按說前天應該開車帶你出去逛街的。”        


  陳樓想起來了,關豫是有輛車,只是他不常開,和家裡鬧翻臉後又被收回去了。        


  陳樓問:“然後呢?”        


  “……然後你不在,我自己開,嘿,四個輪子都轉!”        


  陳樓:“……”        


  老司機:“……”        


  “……你是不是傻!”陳樓歎了口氣,見快到寧珊家了,道:“你還是閉嘴吧。”        


  寧珊家前面有個小窄道,車子開不進去,陳樓把自己的傘遞給她,囑咐道:“路上慢點,看著水窪,我看你進樓棟了我再走。”        


  “好,”寧珊接過傘,遲疑地看了關豫一眼,欲言又止的說:“要不老師,你來我家吧?”        


  關豫立馬抬起頭盯著她。        


  寧珊抿了抿嘴,鼓足勇氣說:“老師你可以住我哥哥那屋,明天雨就停了。再說你這些天一直接送我,我哥哥一直想找機會謝謝你呢。”        


  她見陳樓挑了下眉,眨了眨眼睛說:“但是他只有下班了才能有空打電話,我上次跟他說我模擬題考了八十分他一直不信,非要說親口問問你……老師你能幫忙接個電話嗎。”        


  陳樓訝異的看她一眼,笑了笑。小姑娘還真是聰明,知道用求助的方式留人了,如果換個時間,這樣的邀請還真挺難拒絕。        


  關豫已經急眼了,沖人喊:“怎麼哪都有你呢!煩不煩,快走快走!”        


  “你這人真討厭,”寧珊竟也氣哼哼的說,“你才煩,你居心不良!品行不端!裝腔作勢!為富不仁!”        


  關豫震驚了,一巴掌拍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怒道:“……我TM白拉你一路啊!”        


  “假仁假義!”寧珊立刻回道。        


  “這樣,我把你送回家吧,”陳樓感覺像是看著兩個小孩在吵架,有些好笑,對寧珊道:“你哥今天方便打電話嗎?”        


  寧珊連忙點了點頭。        


  “行,”陳樓拉開車門,跳了下去,“走,我跟他說一聲,說完再回來。”        


  “我也跟著。”關豫說著話 就要開車門。        


  寧珊已經在下面撐開傘了,見狀立刻堵住門:“我們家不歡迎你。”        


  ——        


  被拒絕的關豫趴在車窗上看著陳樓和一瘸一拐的小姑娘越走越遠,小姑娘取得階段性的勝利顯然十分得意,仰著小臉和陳樓說話。陳樓撐著傘,大半邊都稍稍向她那邊傾斜著,自己露了個半肩膀在外面,沒出兩步就濕透了。        


  “……傻,”關豫心氣不順的盯著倆人還挺般配的背影,感覺被火拱地一下一下的難受,想了想不過癮,又踹了一下前座,罵道:“傻逼!”        


  “那個人是誰啊,總爆粗口,”寧珊抬著臉看陳樓:“老師你要是遇到麻煩了你就說,我和嘉嘉姐都會幫你想辦法的。”        


  “行,”陳樓笑了笑,看她進樓道後自己轉過身收了傘,跟在後面往上走:“你們這是回遷戶嗎?”        


  “嗯。”寧珊按下電梯,看了看周圍的樣子,歎了口氣道:“我們家原本在這裡是獨家獨院,住的挺好的。後來開放商過來,拿著政府的規劃書,說的天花亂墜。我哥當時不同意拆遷,那會兒這裡都已經漲到八千一平了,更何況我們這樣的獨院本就稀少,但是我媽聽了人家的蠱惑,自己把合同簽了。”        


  這一塊是C城的市中心,雖然陳樓不是本地人,卻也知道當時在這片能獨家獨院的,祖上多半是富室豪家。        


  “後來呢?”陳樓問。        


  “後來拆遷的時候,我們家原本有四百平,他們卻只給我們算了七十平,就算了一間廂房的面積。”寧珊咬著嘴唇,“我媽後來知道上當了,跟人理論不成,又去市政府靜坐了半個月,都沒用。”        


  新社區漸漸落成,住進的是豪門新貴,原本的鐘鳴鼎食之家徹底沒落,連同著這片土地上的一點標誌一塊被埋到了地底下。寧珊從小被當做名門淑女教育,之前即便家裡並不寬鬆,在那樣的門院裡成長,也自有一番氣質。        


  只是禍不單行福不雙至,她媽一趟趟的攔著各路領導往自己家裡領,指著原來的舊照片哭訴求情,無奈有人看上的卻是一旁的小姑娘。        


  當年甯珊才高二,被人在樓下攔住的時候慌不擇路的逃走,一轉彎就撞上了一輛疾馳的摩托車。後來她的一條腿跛掉,好歹也躲過了不懷好意的某領導。之後她哥哥發狂大怒,終於壓住了那個貪財好利又掐尖要強的媽。        


  寧珊錯過高考,此後周圍的同學相繼考上天南海北的各個學校,也漸漸都沒了聯繫。她越來越少出門,三年下來,身邊連個說話的同齡人都少了。        


  “這次讓我高考,是我哥的意思。”寧珊說完這些笑了笑,“他一開始說給我請家教的時候我還挺害怕的,怕我太笨,氣走了老師。誰知道你這麼好!”        


  她吐了下舌頭,俏皮的去搬家裡的電話。        


  陳樓一天聽了兩個人跟他講過去,一個是年過半百的老教授,講他的好友年輕時同樣是高材生,誰知道仕途不順壯志難酬,及到中年甚至要為了省一塊錢的公車錢去擠超市班車,冬天在結冰的馬路上摔出去好遠。        


  另一個是剛剛成年的小姑娘,沉靜從容的講著看起來頗為不公的遭遇,言語之間卻多是對兄長的感激。        


  這些話如果讓二十來歲的自己聽,難免會感到不可思議,故事腳本令人唏噓或憤慨。如今以三十歲的閱歷再回頭看,卻也只能笑笑。        


  這就是生活。        


  每一天你都不知道接下來一定會是什麼樣,但是不管是什麼,明天都會避無可避的到來,而你只有去面對。        


  寧珊搬著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陳樓打量了一下四周,就聽寧珊小聲的跟他哥說:“……錢夠,真的夠呢。”        


  陳樓微微一頓,不動聲色的走到窗戶邊,佯裝沒有聽見。        


  寧珊斷斷續續的聲音依稀能聽出多是“不用買”“太貴了”“不要”“我不喜歡”之類的,這樣過去了兩分鐘,他才聽寧珊輕輕鬆了口氣,說道:“陳老師在呢,你上次不是說要跟人聊聊嗎?”        


  陳樓能聽出甯珊的哥哥估計是個妹控,也忍不住想過他的樣子和聲音,然而真當寧珊把電話遞過來的時候,他還是被那聲音撩了一下。        


  甯哥哥在那邊說:“是陳老師嗎?我是珊珊的哥哥,謝謝你一直以來對她的照顧,辛苦您了。”        


  陳樓笑了笑,說道:“這是應該的,甯珊很聰明,理解力和記憶力都很強,我這個老師都要為她驕傲。”        


  “是嗎?”甯哥哥低沉的聲音微微揚起一點,像極了甯珊高興時的語調,他在那邊笑了下,說道:“以後還要多辛苦您……”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關豫感覺自己都要睡一覺了,才看見陳樓從遠處的樓棟裡出來。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表,竟然過去半個小時了。        


  “聊什麼了?”關豫沒等他上車就拉開車門喊:“這都半個小時了,聊啥了這麼熱乎?”        


  陳樓收起傘,看了他一眼上車。        


  關豫往裡坐了坐,忍不住又喊:“半個小時呢!半個小時你……”        


  “剛剛的時間不算,現在重新計時。”陳樓捏了捏脖子,掏出手機來說:“之前的半個小時用來買你閉嘴的,少逼逼。”        


  關豫:“……”        


  陳樓拿著手機,把剛剛打進來的一個號存下來,想了想,輸入了“小寧”兩個字。他和甯珊的哥哥不熟,第一次通話實在沒什麼可聊的,倆人打了半個小時的官腔,不過感覺並不壞,最後還留了彼此的手機號。        


  關豫忍不住又湊過頭,可惜什麼都沒看見,他忍不住問:“誰啊?”        


  “朋友。”陳樓把手機扔兜裡,有些不耐煩的看著他:“能閉嘴到家再說嗎?”        


  陳樓沒去過關家,當年關豫出櫃也是被關哥哥抓回去,按在家裡揍了一頓並趕出家門了事。陳樓沒來得及參與戰鬥,戰事就宣告結束了,今天終於有幸得見,多少有些好奇。        


  司機把車開到地下車庫,陳樓跟著關豫下了車,才想起來自己一直沒換衣服,濕淋淋的褲子已經弄髒了車子的座椅,這會兒再去別人家裡拜訪,似乎有些不禮貌。        


  關豫卻說:“一會兒直接去我臥室,這會兒還開不了飯。”        


  陳樓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見他揮了揮手跟司機說:“于叔,你跟我爸媽說一聲哈,我倆回屋換身衣服,半個小時後下來。”        


  司機連忙答應一聲,去停車了。關豫樂顛顛地去按直通三樓臥室的電梯。        


  “等會兒,”陳樓問:“換衣服用得著半個小時?”        


  “……啊,這不事多嘛,你看你也濕的難受,不得洗刷洗刷,冬天衣服穿起來麻煩……再說了……”        


  關豫張了張嘴,覺得自己都編不下去了,惱羞成怒的在三樓按鍵上猛拍了一下喊:“……不能先給個甜點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端午節啊,大家記得吃粽子應應景哦,不過粽子不好消化,別吃太多。        


還可以弄一把艾蒿掛門口,辟邪驅蚊(v)        


         


☆、第 11        


  關媽媽盼了一個月的兒子剛回來,愣是要求全家人都守著做好的飯菜等了半個小時,她自己則掐著表看著,二十八分的時候開始噔噔噔上樓梯了。        


  半個小時剛剛好的時候,關豫就聽房門被拍的啪啪響。關媽媽在外面喊:“小豫啊!好了沒呀!媽媽做好了菜等著你了哦!”        


  “媽——”關豫開口就有些不耐煩。        


  關媽媽立刻說道:“三十分鐘了呀!一分都沒有少哦!”        


  關豫:“……”        


  陳樓慢悠悠地吹著頭髮,聽著這母子倆的對話,回頭戲謔地沖關豫笑了笑。        


  “……我這就下去”關豫沖門口喊了一聲,聽外面高興的答應了又咚咚咚地往樓下走了,這才轉過臉指著陳樓說:“你行!”        


  陳樓剛剛上來的時候抓著門框打了好幾個噴嚏,關豫一時緊張,就趕緊去開熱水器拿幹衣服了。他的臥室裡面有個小浴室,原本是推拉門,後來他嫌自己洗澡的時候老哥總是直接拉開門問他事,於是強烈要求換成了裡面上鎖的。        


  陳樓就這麼在裡面鎖上了。        


  關豫心滿意足的等在外面,還拿了一本雜誌,後來又忽然想起上次她媽一時興起買了幾套床上用品,其中有套淡紫色絲綢的,被他嫌棄太娘而扔進了衣櫃裡。淡紫色的床品能助興,絲綢的質感,滴滴答答美妙的雨夜……        


  關豫於是又翻箱倒櫃的把那套床品翻了出來,哼著歌換了上去。換完之後時間已經過去的十五分鐘,而陳樓還在裡面。        


  關豫忍不住去敲門催他,每次陳樓都立刻表示“快好了!”“馬上了!”“再沖一遍就行了”……再然後,就是現在了——陳樓終於洗完,出來換上了新衣服。然後吹風機的聲音和關媽媽催門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甜點個屁,黃花菜都涼了。        


  -        


  關媽媽心疼小兒子,飯桌上給關豫夾菜添飯忙不迭,又頻頻勸著陳樓吃這吃那。關爸爸則是老婆說什麼就是什麼,在一邊笑呵呵的一點架子都沒有。        


  唯獨關豫的哥哥關峰,目光有些奇怪,帶著一點刻意的打量。        


  陳樓笑了笑,扭頭就見關媽媽舀了一碗番茄魚湯給他,笑道:“來小陳,喝點魚湯,這多寶魚是野生的,鮮著呢,咱這都吃不著。”她把魚湯往陳樓這裡推了推,抽回胳膊的時候忽然哎吆了一聲。        


  關爸爸立刻緊張問道:“怎麼了?”        


  “……腿又疼了,”關媽媽說:“算了不管了,我去醫院去的都煩了……”        


  關峰也皺眉道:“上次醫生怎麼說?”        


  “開了兩盒扶他林,作用不大,醫生又說讓你媽做個核磁共振,看看是不是壓倒神經線了。”        


  “我才不去看!”關媽媽不太樂意地拍了下桌子道:“那人都什麼態度啊,他治了半天又不管用還沖你爸唧唧歪歪,庸醫!不去!”        


  “那我給你換家醫院,”關峰看了只顧悶頭吃飯的關豫一眼,皺了皺眉,又轉過臉對關媽媽說:“不能諱疾忌醫,到時候我安排人陪你去,他們不敢態度不好。”        


  關媽媽抿著嘴,顯然不太樂意,但是沒出聲。陳樓心裡訝異了一下,沒想到關家竟然是關峰當家,不過關媽媽的脾氣倒是和關豫挺像,一看就是親娘倆。        


  他撇頭看了關豫一眼,就見後者還在沒心沒肺的扒拉碗裡那塊醬排骨。        


  “……”陳樓無語地歎了口氣,轉過臉問關媽媽:“阿姨,您胳膊上這塊淤青怎麼弄的?”        


  “我也不知道,”關媽媽抬胳膊看了看,揉了揉那裡“胳膊腿上常這樣,不知道在哪就撞了。”        


  ”……哎?我媽也這樣,”陳樓瞬間了然,笑笑說:“她也是莫名其妙的就有淤青,腿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也不疼,問她她都不記得什麼時候撞的。而且她還總莫名其妙的背疼腿疼。”        


  他頓了頓,見一家四口立刻抬頭盯著自己,笑了笑:“好在後來慢慢好了。”        


  “怎麼好的?”關爸爸立刻道:“你阿姨也這樣。”        


  “……啊,沒什麼麻煩的,就是血淤體質而已,平時吃點活血散瘀的東西就行,”陳樓說:“三七活血又補血,可以燉個雞湯喝喝,川穹黑豆粥也行,要是嫌麻煩平時就用山楂片泡泡水,都管用。”        


  “沒想到你還懂這個,”關豫卻突然說,“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        


  “是啊,”關峰也笑了笑,卻是眉頭一挑,若有所思的看著陳樓道:“以前就聽小豫誇你是十項全能,我還不信,總覺得現在能精通詩書六藝的人鳳毛麟角,哪能讓他個小紈絝給認識了。沒想到還真是……陳同學竟然連中醫也懂。”        


  關豫臉上的表情突然有些尷尬。        


  陳樓卻是笑了笑,端起一旁早就斟好卻一直推脫沒動的酒杯,遙遙朝關峰舉了一下,神色淡然道:“我是醫學院的,中醫懂個皮毛是理所當然,至於詩書六藝……”他笑了笑說:“我一竅不通,也不感興趣,大哥應該是認錯人了。”        


  他說完一飲而盡,又把瓶底朝著關峰一露,神色舉止已經完全沒有了大學生的青澀模樣。        


  關豫心裡咯噔一下,頓時知道事情不太好了。        


  ——        


  陳樓不愛飲酒,他的酒量不行,白酒一沾就醉。更何況今晚他哥說的人,傻子都能聽出來是路鶴寧。        


  關豫心裡又惱火又緊張,飯後看陳樓一臉高興的和他爸媽開茶話會講養生之道也沒敢催。茶話會散會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點,關家爸媽到了生物鐘都去洗洗睡了,陳樓歪在沙發裡,看著黑漆漆的電視發怔。        


  關豫看大家都各回各屋了,蹲下來哄他:“陳樓,我們上樓好不好?”        


  陳樓抬眼看著他,半晌後才懶散地笑了笑,“……上樓?你想的美。你還是上路吧。”        


  他說完之後笑了笑閉著眼就想在沙發裡睡,關豫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得不再把陳樓搖醒,換了說法:“我們回屋,回臥室?好不好?”        


  陳樓仰頭看著他。        


  關豫蹲下來細心講道:“你喝醉了,我們現在回臥室,我給你溫一杯牛奶來。”        


  “……牛奶不解酒,”陳樓嫌棄道:“飯前喝才管用,牛奶不解酒,只能保護胃黏膜”        


  “……那蜂蜜呢,”關豫扶著他站起來,說:“給你沖一杯蜂蜜水,一會兒就好了。”        


  “蜂蜜也不解酒,只是稀釋了而已,”陳樓走了兩步,想了想,對著他罵道:“你個偽科學!!天天就知道附庸風雅說學彈唱,連酒都不會解!”        


  關豫一臉黑線,半摟著他又往前挪了兩步,就聽陳樓又歎了口氣:“葛根有嗎……聽師兄說那個管用,哦對,喝茶有個解救方……”        


  “我家哪有這個。”關豫說:“家裡沒一個懂中醫的,你說的東西肯定都沒有。”        


  “……那還是蜂蜜水吧”陳樓抓住欄杆,揮了揮手道:“我能自己上去,你去給我泡一杯,濃點。”        


  關豫摸到廚房,翻出蜂蜜沖好水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他端著水杯去臥室,陳樓卻不在。關豫皺了皺眉,又從臥室出來找,這才看見一旁的小書房開著燈。        


  陳樓站在他的小書桌旁,一手撐桌沿上,一手慢慢翻著一本《走遍法國》。關豫默默地歎了口氣,把水杯放他手邊,就要去推椅子。        


  “不用,”陳樓忽然說:“我就看會兒,不能坐,一坐就起不來了。”他說完又捏了捏眉心,自嘲的笑了笑:“我醉了。”        


  關豫不知道怎麼接話。陳樓醉了,為什麼醉了?因為喝酒了。為什麼喝酒?因為他哥提到了路鶴寧。        


  路鶴甯對於陳樓來說就是一道翻不過去的山,他們重生前這樣,重生後那些記憶未曾消除,結果還是一樣。        


  關豫沉默著站了一會兒,後來看陳樓看的漸漸出神,只能找話題道:“……謝謝你跟我媽說那些,她平時就愛衣服包包,心太大,從來沒想過調理身體。”        


  “不用謝,”陳樓卻說:“能幫到她我很高興。不過你媽不見得心大,血淤體質的人多思慮重,悲觀,健忘。”        


  他說完,指了指手裡的那一頁說,“這一句是我愛你的意思嗎?”        


  關豫走過去,在他身後看了一眼,那是一句小短句,大意是“縱有疾風起,人生不言棄。”後面跟著一個小小的“我愛你”,都是寫給路鶴寧的。        


  關豫腦門沁出了一層汗,點了點頭說:“是。”        


  “是寫給路鶴寧的吧?”陳樓拿起一旁的蜂蜜水,一口氣喝完之後,笑了笑說:“你還挺浪漫的。”        


  “那時候……就隨手寫著玩兒,”關豫皺了皺眉,想到那本書後面還有許多諸如此類的“傻瓜告白”,緊張的手心裡都冒了汗。        


  那是大二那年路鶴寧過生日,他準備了一周,始終不知道怎麼表達心意才顯得不俗套,最後心血來潮,百度了各國的“我愛你”,一樣一樣的在課本上劃拉著學習。        


  陳樓的拇指在那幾個字上慢慢摩挲了幾下,右手要翻頁的時候,忽然一笑,扭頭看了關豫一眼問:“你緊張什麼?”        


  “……沒緊張,”關豫覺得陳樓的笑似乎有些別有深意,咽了口水說:“……我不知道你還懂法語,有些驚訝而已。”        


  “誰說我懂了,”陳樓手手一松,把書合上後拍了拍說,“我只會幾句而已。”他歪頭想了想,又說:“那時候我知道你是法語系的,便忍不住想,萬一將來老天眷顧,讓我有機會和你認識,我總不能一句話多不會說。”        


  他眨眨眼,掰著手指磕磕巴巴地念到,“你好,”“我是陳樓,”“我愛你。”        


  燈光從頭頂照下來,陳樓站在明亮的光線裡,朝他微微一笑。        


  關豫想起當年他和陳樓的第一次的那晚,對方也是在明亮的光線裡沖他微微笑著,眼神澄澈,滿滿的都是欣喜和癡迷。那晚關小豫初出茅廬,橫衝直撞不得章法,只幾分鐘便草草了事,直到後半夜才漸漸得味,抓著人食髓知味地來了一輪又一輪。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陳樓發起低燒,痛苦不堪,關豫心裡有愧,卻不妨陳樓竟然只是笑笑,還反過來安慰他。        


  關豫在後來的幾年裡,眼見著陳樓從軟萌嬌憨漸漸變得尖酸刻薄,內心不是不失望。他覺得陳樓一開始必定是裝的,畢竟倆人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對方完全沒有容忍的必要,想必是一個習慣偽裝的人,強撐了一陣子好脾氣而已。        


  今天陳樓卻說,他早就認識他?        


  “……什麼時候?”關豫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卻又隱隱有些期待,問道,“……那時候是什麼時候?”        


  陳樓低下頭,想了想說:“大一,大一上學期的耶誕節。你和岑正一起,穿了一身運動服,下巴上還貼了塊創可貼……你那時候是刮鬍子刮破了吧?”        


  關豫本來一點都沒印象了,說到創可貼這才想起來,他大一的時候剃鬚刀讓宿舍的人給用壞了,自己那天要和岑正去辦事,拿了刀片刮,不小心就劃了個口子。        


  陳樓說:“那天嘉嘉對岑正一見鍾情,後來頭懸樑錐刺股的學,愣是成了那屆高考的小黑馬,後來的你就知道了。”岑正有天在路上被個小學妹攔住,對方揚言要泡他,自此開始了一躲一追的偶像劇戲碼。關豫當時開玩笑,還說有人對自己來這麼一下,自己馬上就從了。        


  “……你以前,”關豫深吸了一口氣問:“你以前為什麼不說?”        


  陳樓笑了笑:“因為那時候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關豫頓了下,半天後問:“那你現在呢?現在為什麼就說了?”        


  “……因為,現在我已經放下了。”        


  陳樓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輕聲道:“愛生憂,憂生怖。以前的時候心思總是很重,想東想西,怕你不喜歡我,怕你知道了我情根深種不在乎我,又怕告訴你太多,你覺得我用這些栓住你,從此厭煩我。        


  那時候是太在乎,走火入魔了,連路鶴寧的名字都聽不得。”陳樓伸手把桌上的那邊《走遍法國》拿起來,對著藍色封皮笑了笑:“可是今天你哥哥提起他的時候,我忽然發現,我竟然一點都沒事。可能自從回來之後,我就放下了吧,要不然我怎麼會陪你來家裡。不過是因為不在乎,所以無所謂。”        


  關豫覺得自己的心臟跳的很快,卻又分不出個節奏和滋味。        


  他精神恍惚,一會兒覺得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實本來就是這樣,一會兒又覺得這些太意外太突然,哪哪都不對勁。        


  “假如,”關豫問:“假如這一世我不再犯上回那些錯誤,我什麼事情都對你坦白,你還會和我好嗎?”        


  陳樓訝然的抬頭看他一眼,隨後卻是溫和地笑了笑,道:“必然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睡晚了(o)…不過jj最近抽的厲害,估計大大們下午才能刷出來。        


然後,話說看著這個渣作者良心發現努力日更還爆字數的份上,大大們真的不來一發收藏鼓勵鼓勵麼(o)        


馬上要打滾撒潑耍賴了哦→_        


☆、第 12        


  親親密密的小情人一拍兩散,多數都是心懷怨懟恨不得對方從此厄運連連,少有能相視一笑繼續做朋友的。以前關豫一直堅信如果是後者那多半是兩者感情不到,然而今天,他才想起來還有另一種可能。        


  日子太久了,感情慢慢磨淡了。        


  他們在一起了七年,不是五年,不是三年,也不是七個月。關豫不得不承認,如今自己做很多事之所以理所當然,不過是潛意識裡還是拿陳樓當成了那個同吃同寢的伴侶。他重生之後智商和性格會回到大四的水準,然而記憶和潛意識卻依舊是原本的自己。        


  他覺得和陳樓最親,而倆人如今的局面和之前為了路鶴寧吵架的時候也並無二樣,所以他在醫院裡的時候意識到需要陳樓幫忙竟然有一點點的開心,畢竟這樣陳樓就會過來了,而自己什麼不是都不用賠,面子裡子都還在。        


  當時掛了電話後,他還頗為得意的嘿嘿笑了好一陣子。        


  再後來事情辦完陳樓要錄音的時候,對他說的那番話他不是不心虛,然而左右找不到臺階下,脾氣一上來也就和陳樓頂著了,錄音就錄,提條件就提,這也沒什麼好怕的。        


  他吃准了陳樓會幫忙,卻沒想到,陳樓之所以會幫忙,是因為他不在乎。        


  重生回來的自己一切都要按照之前的來,他嘴上說這要改那要改,心裡卻一點不著急,實際上他也沒做過什麼努力,他這段時間沒有給路鶴寧打過電話,滿腦子最多的大概也就是怎麼堵陳樓。        


  可是陳樓不一樣,他是完全自由的,而目前來看,他的將來裡恐怕也沒有自己的位置。        


  -        


  關豫呆站在書房,期待了好多天的和陳樓一起相擁而眠似乎一下變的索然無味。滴滴答答的美妙雨夜,也多了點令人沉悶壓抑的感覺。        


  陳樓卻在對面笑了笑說:“回去休息吧。”過了會兒,見關豫站著不動,又按了按頭說:“你要是覺得我有酒味,我就去沖個澡,晚上隨便給我找床被子就行,畢竟我也不常來。”        


  “……你不是醉了嗎?”關豫忽然擰著眉,盯著他說:“你不是醉了嗎?怎麼還能什麼都管!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腦子現在是不是不好使?”        


  “……”陳樓扭頭奇怪的看著他:“你怎麼這麼大火氣。”        


  關豫別開臉,僵著嘴角不說話。        


  陳樓說:“我是醉了,又不是傻了。”        


  醉酒的陳樓脾氣格外好,關豫其實知道他的德行,喝多了愛說教,愛多管閒事,還喜歡跟人自我剖析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再厲害了就是背誦卡耐基的《人性的弱點》。今天大概是因為只喝了一小杯,好歹沒進行到談人生的地步。倆人一前一後回到臥室,陳樓去沖澡刷牙,關豫在外面找新被子。        


  他的床是兩米二的大床,算起來比所謂的kingsize都要多一圈。關豫拉陳樓回來的時候還想了想,萬一晚上擦槍走火倆人你情我願的滾起來來,這床起碼能滾兩圈半,比他們以前那個小蝸居裡的床過癮多了。        


  他在傍晚換床上用品的時候,也理所當然了拿了一床雙人被。這會兒卻不得不給換下去。        


  陳樓洗漱完出來,正好碰上關豫往下扯床單,愣了下:“這不挺好的嗎?哎我摸摸……真滑溜……這是綢子的還是什麼料啊?”        


  他邊說邊坐上去拉起來看,關豫頓時拽不動了,只能悶聲說:“絲綢的。”        


  “嘖,真大氣,”陳樓嘖了一聲,把關豫扯下去的一點又給拽回去鋪好,大度的說:“不用換了,這都幾點了,我睡不了幾個小時就走了,換一趟多麻煩。再說了,我又不嫌棄你髒。”        


  關豫扯著床單一角不說話。        


  陳樓卻已經自顧自的躺下了,“真的,別多想,我小時候還和豬睡過呢。”        


  關豫:“……”        


  “坑豬,你知道嗎?”陳樓沖他比劃了一下,想了想自己樂了:“你肯定不知道什麼是坑豬,艾瑪可噁心了……”        


  “……噁心就別說了行嗎,”關豫歎了口氣:“你還讓不讓我睡了。”        


  “你當然不能睡我,”陳樓一個激靈,立刻警惕道:“我來是幫你忙的,你不是睡不好嗎?啊對了,你怎麼睡不好了。”        


  關豫無語的按了按太陽穴,歎了口氣道:“就是,有衝動……但……出不來。”        


  陳樓難得秒懂,若有所思的點頭道:“射|精障礙。”        


  “……”關豫難以抑制的尷尬了一下,“嗯,障礙。”        


  “這個分心理原因和器質性原因,”陳樓指了指床,示意他也坐上來,一臉嚴肅地問:“你應該不是器質性原因吧,就是泌尿系統有問題,有沒有查過?”        


  “我沒問題!”關豫沒好氣的說,“我正常著呢!飛機杯……稍微管用一點,但還是……不舒服。”        


  “那有沒有可能買大了?”陳樓道:“有時候也可能是因為器具太松的原因。”        


  “大爺你快睡吧!行不行!”關豫聽的簡直要沒脾氣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學醫的職業病嗎?!陳樓本來就知道怎麼回事吧,這會兒是因為醉了,還是故意整他?        


  他回頭看了眼後者,就見陳樓坐起來,用沉思者的造型想了半天,最後道:“你再試試吧,我觀察觀察!”        


  “!!!”        


  “快點啊,錢不能白花,”陳樓炯炯有神的朝關豫的胯|間看了一眼,意味深長地教育道:“對那些不成熟的人來說,他們永遠都可以找到一些藉口,以掩飾他們自身的某些缺點或不幸……”        


  “這誰說的?”關豫幾乎要崩潰了。        


  “卡耐基,”陳樓說:“《人性的弱點》,建議你多讀一讀。”        


  “……我真”關豫無語地抓了把頭髮,“你真是我大爺。”        


  晚上的臥談會終於別開生面了一回兒。陳大爺兢兢業業,關小弟欲哭無淚。        


  “……關燈關燈,你別開燈啊!喂!大爺我親大爺!關燈!”        


  “矯情!關關關。”啪的一聲,屋裡黑了,陳大爺問:“滿意了嗎?”        


  “……滿意,誰開著燈打□□啊,要臉不要臉。”關豫松了口氣,剛把手放回原位,又嚎了起來:“哎吆我大爺!你能不能把手機撇開!你開哪門子手電筒啊!”        


  “……”        


  “你能不能離我遠點?”        


  “遠了我怎麼看?看不見啊!”        


  “你又不是大夫你看個屁啊!”關豫崩潰道,“大夫檢查還得上儀器呢你當你倆眼是探照燈啊!”        


  “我可以技術指導啊!”        


  “……”        


  “左手托著蛋……右手快點快點……”        


  陳樓前所未有的聒噪,關豫閉著眼,下面一點感覺都沒有,卻又開不了口讓他閉嘴。他知道陳樓這麼話嘮只是因為喝多了,以前的時候陳樓心情好了才會拉著他說個不停,心情不好則是陰陽怪氣的堵他。        


  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他開車帶陳樓去吃法餐。那家餐廳裝潢豪華規格甚高,陳樓落座之後連餐巾怎麼放都不知道,束手束腳的坐在那裡。        


  關豫看他拘謹,就拿了岑正的糗事來說。岑正和吳嘉嘉是他們的共同好友,陳樓果然很快轉移了注意力,嘻嘻哈哈的開始說個不停。他們坐在臨窗的位置上,冬日暖陽俏皮的鋪滿了陳樓的那一側,關豫當時色迷心竅,藉口曬陽臺跟他擠在了同一邊。        


  倆人在座位上十指相扣,聊天的時候目光交接只看得見彼此,直到前菜甜點一道道上來,他們才聽到了肚子咕咕叫。        


  法餐吃起來太費時,吃完一道上一道。以前關豫雖然也常來,卻覺得無趣的很,總覺得這是無所事事的懶漢才會來的地方,他學著法語,吃著法餐,做著所謂的浪漫的事,心裡卻又隱隱無趣。        


  這也是他和路鶴寧分手的原因。        


  路鶴甯複合他對另一半的所有要求,倆人交往的時候所有細節都堪稱完美,關豫卻總感覺不踏實,偶爾還會覺得無趣,也不知道是沖著路鶴寧,又或者是他自己。最後分手是路鶴寧先提出來,他說關豫,交往這麼久,你也累了,我也累了,不如我們都歇歇吧。        


  然後他們果然都歇了,彼此都不再主動聯繫。後來有天他偶然得知路鶴寧去了外地,又聽說那段時間路鶴甯常去他們初見的臨湖餐廳,坐在他倆以前共同的位置上一個人吃飯,他才開始後悔。        


  他在餐廳樓下給路鶴寧打過一次電話,沒有接通,他卻沒有了勇氣打第二次。後來不久他在岑正的酒席上喝的一塌糊塗,認識了陳樓。        


  在法餐廳裡,他聽陳樓絮絮叨叨的講很多平凡瑣碎卻又生動有趣的事情,毫無形象的笑到肚子痛。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卻是前所未有的開心。        


  那是他快樂日子的開始,法餐廳也成了一處相當美妙有趣的消遣去處。只是後來陰差陽錯發生了太多事,陳樓知道了那是路鶴寧最愛的餐廳,知道了那是路鶴寧的專屬位置,幾乎崩潰。        


  關豫當時有些懵,卻不知道怎麼解釋,他帶他去,僅僅是因為那裡的甜點很好吃,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大大問到設定,略劇透,在這畫個分割線,(o)…對了,分割之前先大著臉求個收藏→_→要不然一會兒都看不見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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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重生:那天天打雷劈,劈的是關豫自己。原本是應該他自己重生,再活一遍好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但是當時陳樓撲了那一下,所以跟著一塊重生了,所以他的重生是個bug。正常的就是應該按照原來的進程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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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倆目前的狀態,陳樓心智記憶性格感情都是三十歲的樣子。        


關豫是身體,心智,性格都是二十多歲,但是記憶是三十歲,記憶裡有感情戲,所以他對陳樓和路鶴寧感情是混著的(→_→)就是處於剛和路鶴寧分手……也剛和陳樓分手的狀態中        


【意思是這麼個意思,讓我們為沒有精神分裂的小關呱唧呱唧(v)。】and【看不懂當我沒說(o)…我還是閉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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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鞠躬感謝支持的大大,麼麼麼噠(づ ̄ 3)(づ ̄ 3)(づ ̄ 3)        


☆、第 13        


  陳樓一夜好眠,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關豫卻還臉朝下睡的正酣。陳樓初次來做客,總不好撇下他自己先開臥室門下樓,想了想,換上了昨天關豫給他找出來的一身運動服,站在陽臺上做伸展運動。        


  關峰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出來的時候,正好抬頭看見他,倆人對著笑了笑,打了個招呼。        


  “一起去跑跑吧,”關峰招呼他,“小豫賴床,不到十點起不來。”        


  “也好,”陳樓也在陽臺上待的悶了,看他一身專業裝扮,問:“去哪兒跑?”        


  “社區外面,”關峰說:“有塑膠場地。”        


  陳樓驚訝的看他一眼,轉身小跑了下去。        


  其實陳樓上一世和關峰打過交道,第一次是關峰給關豫送東西,在他倆租的小居室內碰到倆人熱吻,當場把關豫給拎回了家。那次關峰冷冷地掃了陳樓一眼,並沒說話,然而眼裡卻是不屑和嘲笑。第二次是路鶴寧家裡有事跟關豫借錢,那時候他和關豫的錢都用來買了房換了車,關豫的手頭正緊,岑正又在國外沒聯繫上,自然借不出。        


  陳樓知道後想讓他拒絕,做好事幫人忙總要量力而行,二十萬的數對當時的他們來說也是天文數字了。誰知道關豫竟然悶不吭聲,每天早出晚歸硬著頭皮跟朋友借了跟家裡人借。關家一份沒出,關豫湊到錢已經是兩周之後。陳樓冷眼旁觀,心尖上恨不得凝出冰來,卻被關峰約了出去。        


  關峰推給他一張卡,態度依舊冷淡,三言兩語就說明了來意:他並不希望路鶴寧的難關是關豫解決的,路家是個無底洞,關豫幫了一次又一次,以後註定沒完。他希望陳樓拿著這錢,去好好的表個態。        


  陳樓淡淡地問關峰你怎麼不自己去。        


  關峰始終面色平靜,卻說了一句讓陳樓感動至今的話,他說:“這件事,你最有資格。”        


  陳樓始終和關家不熟,一直到最後也沒見過關家爸媽,也沒踏進過關家的大門。然而即便這樣,他也在心裡卻覺得關家人必定是很好的。當年事發的時候關峰從來沒有難為過他,關家人對關豫所有的不滿僅限於自家兒子一人身上。        


  而陳樓自己,也始終難以接受愛情至上的言論。在他眼裡人的親情友情愛情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更無從談起如何取捨。如果真要論資排輩,親人的付出遠比一個半道相識的愛人要多得多。他一直希望的是三者兼顧,只是到底沒能做好,起碼對關豫的親人上,他始終心懷愧疚。        


  ——        


  冬天的早晨有陽光也不覺得多溫暖,陳樓跟著關峰沿著社區外路一直向上,在一塊規劃好的塑膠場地內跑了三四分鐘才暖過手腳來。        


  關峰回頭看他一眼,笑了下說:“你平時可以跟著關豫多練練。那小子正事不行,鍛煉身體挺上心。”        


  陳樓看他一眼,笑笑沒說話。        


  關峰又說:“但是他這人情商低,脾氣急,有時候心腸挺好但是擱不住嘴臭,你比他穩重,一些事上也別和他計較。”        


  “是嗎?”陳樓笑著搖了搖頭:“我和他還不太熟。”        


  “哦?有麼。”關峰問。          


  “我倆是在岑正學長的宴請上認識的。後來他接觸性過敏拿了一堆藥,我正好學醫的,就幫忙給他記了一下怎麼用,這才認識。”陳樓道:“這次他叫我來也是為了幫忙,不過他很聰明,我隨身拿著的考研英語,他看了兩眼竟然就會了。”        


  關峰果然問:“你要考研?”        


  “是的,”陳樓笑了笑,“想要考研,想當個醫生。老師幫我參謀了B大,打算明年九月份報名,不過聽說挺難的,而且我是跨考,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平時忙的吃飯都得掐著點,心裡七上八下的總覺得不踏實。”        


  關峰不說話了。        


  他喊陳樓下來的時候陳樓就明白他大約會聊些什麼,說到底關峰雖然比關豫大,這會兒也不過才二十六七歲。陳樓三十來歲的芯子回頭看他,即便不能看的透透的,摸個大概也沒問題。        


  倆人一左一右又繞著小操場跑了兩圈,這才往回走。        


  -        


  關豫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了,正站在門口不耐煩的耙頭髮。陳樓和關峰一前一後進院的時候他明顯松了口氣。陳樓愣了下,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是九點半。        


  關豫頭頂上跟被鳥做過窩似的,衣服鬆鬆垮垮的掛著膀子上,整個人要是髒點醜點再黑點,跟犀利哥也沒什麼兩樣了。        


  關峰皺了皺眉,腳步停頓了一下沒說話,自己先進去了。        


  關豫也沒看他,直接從臺階上蹦下來,對陳樓笑道:“哎你出去了?快上來洗洗咱開飯,我跟阿姨說了給你做麵條了,魚鹵面炸醬麵雞絲面,你吃哪個?”        


  陳樓猶豫了一下,關豫又咧嘴笑笑,接著說:“一會兒咱吃完了我開車帶你去逛逛,你不是一直想爬山嗎?從這開出去就有座山,那邊還有個農家樂,中午吃完咱再回來。”        


  “不行,”陳樓打斷他,“我還有事。”        


  “有事啊?”關豫想了想,立刻說,“那有事咱就回家吃,下午我給你送回學校去。”        


  “……不是,我是說現在,我有事。”        


  關豫愣住,眨了眨眼看著他。        


  “我就不上去吃飯了,”陳樓說道:“你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打我電話,但是我今天還有事,得先回去,衣服你幫我拿下來吧,這一身回頭我轉交給岑正還給你。”        


  “怎麼,”關豫有些慌,“你連飯都不吃了?這麼急?”        


  陳樓點點頭。        


  “就吃個飯啊,也不是多麻煩……”        


  “說了不吃就是不吃,你有完沒完!”陳樓語氣有些沖,見關豫還是一臉發蒙,捏了捏鼻根說:“我真有事,而且也不想在你家久呆。”        


  “……昨晚的事,你是不是都記著呢。”關豫用腳尖撚了下地,抓了抓頭髮,猶豫著說:“哎呀這不是都重新來了嗎?我也不是要糾纏你,我……這不是沒辦法,離不開你嗎。”        


  這就是想要耍賴了,再和他掰扯下去,十分鐘也走不了。        


  “……沒辦法總要想辦法”陳樓無奈地說:“一次兩次行,以後我不會總有空。”        


  “這不得慢慢來嗎,”關豫立刻說,過了會又壓低聲解釋道:“我昨晚睡的很好,雖然沒那啥……但是前幾天我連睡都睡不著,昨天好容易睡了個好覺。”        


  “看出來了,還沒睡醒吧?”陳樓指了指他的眼角,“眼屎還糊著呢,你起來幹嘛?”        


  關豫忙抬手擦了擦,又使勁眨了眨眼,半天後小聲說:“……我以為你走了呢,給急的。”        


  陳樓:“……”        


  “再給個機會吧,我這有挺多想法,想和你聊聊。”關豫昨晚想的挺多,但是似乎腦容量有限,想來想去腦子裡卷成了一團麻繩,也沒弄明白以後應該怎麼辦。        


  “你有想法慢慢想,跟我有屁關係!”陳樓忍了半天,有些不耐煩了:“我自己的事規劃的挺好,你快點把我衣服拿下來,我得走了。”        


  陳樓態度堅決,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關豫覺得現在的自己有些不太懂他了,憋屈著把衣服拿下來給他。就見陳樓簡單地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扭頭就走了。        


  關豫默不作聲的跟著他往外走了幾步,被關峰給喊了回來。        


  “吃飯!”關峰皺眉喊他:“全家人就等你了。”        


  “你們吃吧,”關豫見陳樓已經走沒影了,垂著頭揮了揮手:“我不餓。”        


  “你犯神經呢吧!”關峰臉色有些難看。        


  關豫從看見他和陳樓一塊從外面回來時就憋著勁,這會兒擰著眉梗著脖子就往回走。        


  “我問你話呢!聾啊!”關峰聲音大了一些。        


  “我不餓!不餓!不餓!你才聾啊!”關豫猛的回頭,滿臉的怒火從臉燒到脖子,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誰他媽讓你們等的!誰叫你們等啊!我不餓,說了不吃就不吃!”        


  催催催,昨晚上他媽不上去說不定他和陳樓就不會有後面那一出了,現在還催!        


  旁邊有人家砰的一聲關了窗戶,顯然嫌他們吵了。        


  關峰壓了壓火,盯著他沒說話。        


  “誰叫你招我朋友去跑步!那我朋友!不是你的,你管個屁啊!”關豫紅著眼,內眼角還窩著沒擦乾淨的眼屎,委屈又氣憤的喊:“關峰你他媽有病!你把人整沒了,整沒了你就開心了……”        


  “我……我怎麼整沒了?”關峰都要氣笑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反駁他。關豫從小算是省心的,但是也就省心到他發現他手機裡的男男合照為止。        


  只是沒想到,來的這個不是那個人,而且對方似乎對關豫有些反感,有意無意的總是想要和關豫撇清關係,不像是裝的。        


  也就關豫這個傻子看不出來。        


  “你是不是心氣不順,”關峰心裡軟了軟,說道:“……我沒和他說什麼,是小陳要回去准備考研,他說現在忙的吃飯都要掐著點,九月份就報名了。”        


  關豫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不吭氣。        


  關峰抬腿先往家裡走,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就聽關豫忽然問:“他真要考研?”        


  關峰看他一眼:“是啊,學校老師已經打聽好了。”        


  “他為什麼要考研?”        


  “……操!我哪兒知道!”關峰徹底毛了,“愛吃不吃愛咋咋地!有病!”        


  ——        


  “人陳樓考研早就打算好了的,這有什麼奇怪的。”岑正歎了口氣,關豫從早上就趴在床上躺屍,飯都不吃一口,關峰到底心疼自家弟弟,打電話喊了岑正過來。        


  岑正這兩天莫名其妙地給人當樹洞當慣了,聽見什麼都不覺得奇怪,有板有眼的詳細介紹道:“我聽嘉嘉說,他從大二開始就想轉專業,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醫學部在咱學校就是後娘養的,哪管這個,當時我未來的老丈人……”        


  “閉嘴!”關豫悶著被子裡喊:“秀個屁恩愛!”        


  “……”岑正簡直無語,重新說道:“當時嘉嘉他爸,還想過幫他活動下,但是陳樓那時候臉皮薄,給拒絕了。”        


  “臉皮薄?”關豫轉過臉,露出一隻眼睛來看他,“忽悠誰呢!他臉皮才不薄,肯定是因為別的。”        


  “……”岑正噎了一下,“……當然,也有其他原因……當時我老丈,啊不,嘉嘉他爸,看好陳樓了,想要拉他當女婿。”        


  “不要臉!”關豫悶聲罵。        


  “嘖,罵誰呢!”岑正啪的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看他那樣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問:“才見了幾天啊,就這麼上心了?都要茶不思飯不想了。”        


  關豫不言語,岑正搖搖頭簡單說道:“當時沒能轉專業,後來他還是不死心,想當醫生,所以大三就開始准備考研了。聽嘉嘉說其實準備的不錯,他們藥學本科是四年,如果不是政策問題,他今年應該就可以考了。”        


  關豫聽的雲裡霧裡,問他:“什麼政策問題?”        


  “臨床的現在都不接受非臨床的畢業生了,陳樓條件不符合。”        


  “那他還考?”關豫猛的坐起來問。        


  “哎你別一驚一乍的……”岑正讓他嚇一跳,摸了摸胳膊說:“但是今年有啊,只是可能就這麼一次機會了。”        


  他看關豫還在發愣,笑了笑:“說白了,陳樓家裡條件不咋樣,而醫學生本科和碩士的待遇又差太多,現在有嘉嘉他爸的關係和面子在,又願意提拔他,即便碩士畢業,將來也能安排個好工作。更何況陳樓自己又爭氣,如果到時候繼續攻讀個博士,到國外留學一年延期畢業,回來之後的位置和收入必定在你我之上。        


  他頓了頓,歎了口氣道:“其實這些已經規劃的差不多了,吳家惜才,陳樓自己也準備了兩年,連考研的錢都準備好了。嘉嘉說其實他很有天賦,又有狠勁,現在雖然苦了點,但是恐怕過不了多久,我們同齡人中的絕大部分,都會被他遠遠拋在後面。”        


  “兩年?”關豫自言自語道:“他準備了兩年?”        


  “是啊,咱還在搞籃球聯誼賽,約會上網打遊戲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看書背題了。”岑正說到這裡略略感慨,拽了句古言誇道:“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        


  他一說三歎,自覺得味。關豫卻搖了搖頭,卻始終拼湊不出陳樓挑燈夜讀拼命要考研的樣子。        


  當年他們在一起,陳樓放棄的太過輕易,以至於關豫一直以為他和身邊大部分嚷嚷考研最後望而卻步的人一樣。        


  他還記得當年倆人一塊領畢業證的時候。關豫穿著自己系的學士服,拿著畢業證去分校區找陳樓,非要拽著陳樓給他拍照片。跳起來朝左飛一次,扔證書,跳起來朝右飛一次,扔證書。扔來扔去,證書都快砸爛了。        


  陳樓當時還很心疼,把關豫的證書拿過來夾在咯吱窩底下,把自己的遞了過去——學校統一發的畢業證書皮都一樣,拍照看不出區別。        


  關豫笑他:“傻逼!你的扔不壞啊?”        


  陳樓笑笑:“不稀罕它。本來就不想要。”        


  “那你想啥?碩士證還是博士證?”關豫一邊繼續跳,一邊笑哈哈地喊:“我送你一摞!”        


  陳樓想了想,歪著頭說:“我想要你。”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後面的快進一下,陳同學要奮發了→_→還是逗比的時候比較開心        


謝謝大大們貢獻的鮮花和收藏,鞠躬撒花兒~        


☆、第 14        


  C城悄麼聲的下了一場雪,薄薄的剛覆蓋了馬路一層,還沒等路人拍個照留念,就化成一灘泥水了。        


  補習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月,甯珊的進步令人十分欣慰。陳樓自從那天和她哥哥通過話後,偶爾會受到他哥哥的短信問候,語氣措辭十分敬重,感覺倆人面對面,那頭的人能給他磕三頭。倒是關豫那邊消停了很多,除了托岑正給他帶了兩次衣服,送了一次餃子外,再沒找過他。        


  那天晚上的錢他也給陳樓打到了卡上,卡號估計是他自己記住的,陳樓查了查,五千,湊了個整。        


  現在倆人還真就像是陌生人一樣了,陳樓起先還有些詫異,後來便漸漸放鬆,也不怎麼想了。說起來曾經濃情蜜意的兩個人,鬧到現在的地步實屬不易,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現在這狀況可見以前倆人存了多少怨。有時陳樓也會想起以前的片段,然而除了搖頭歎息之外也實在沒別的感覺了。        


  相比之下,現在的日子反倒是有滋有味得多。        


  他回來之後很多東西重新拾起,跟從頭學沒什麼兩樣,除去給寧珊補課的時候,陳樓大部分時間都在抱著輔導講義和課書一遍遍的做框架。經常忙的白天黑夜的顛倒,連飯都忘了吃。隔壁的小倆口打了幾次架之後又和好了,不過不管吵架還是和好,只要有人定外賣,都會捎著陳樓的一份。        


  陳樓偶爾也會出去買水果買飲料的感謝他們,聊久了,才得知這倆竟然打算要結婚了——小慧壞了孩子,倆個自己還是孩子心性的人奉子成婚,雖然不知道以後會過的怎麼樣,起碼這陣子看著是挺甜蜜的。        


  小慧摸著自己的肚子高興地說:“大成他爸媽手裡攥著好多錢呢,這結了婚以後我得都要過來,我掌家。”        


  陳樓笑笑,繼續低頭記單詞。        


  這幾天天冷的厲害,難得還飄了雪花,他們租的這一戶裡就他這屋有空調,小慧現在直喊著不耐冷,開頭是在陳樓的門口站站,後來就進來坐了。        


  她的話題無非就是大成家,她家,她和大成的小家。剛開始陳樓還偶爾聊幾句,後來說多了發現共同點是在太少,就只聽聽了。        


  小慧自己想了會兒,又往空調口挪了兩下道:“我跟大成說了,現在這地方簡直不是人住的,又冷又潮,隔音也不好。現在倆大人一小孩就窩在指頭大點的地盤上,連蝸居都算不上呢,蟻居還差不多。”        


  陳樓問:“那你們打算搬走?”        


  “當然要搬了,”小慧得意道:“我已經催著大成去找新房子了,不為別的,為了寶寶也不能湊合啊。再說我倆其實都不是缺房子的人,大成他爸媽在城裡買了一套二居室,就是給我倆準備的。只是我那個大姑子有些太不要臉了,都結婚成了外姓人了,還住那不搬,等著我們攆呢!”        


  前幾天漂亮有氣質帶橘子來的“大成他姐”,一下子成了沒臉沒皮鳩占鵲巢的“大姑子”。        


  小慧又說:“不算他那一套,我爺爺那邊也要拆遷了。聽我爸說要補的話,能補三套,孫子輩裡就我跟我堂哥倆,那天我聽說那個十來年沒露過面的堂哥回家了,不過沒用,我爺爺和他這個孫子不熟,我打電話也跟我爺爺說了,這些年誰天天圍著你轉的呀,還不是孫女,你可不能偏心。”        


  “……”陳樓笑笑,轉移話題道:“……那祝你們早點找到如意的房子。再找房子找個好打交道的房東,北屋的王平也要換地方了,據說找的新房子不錯,地腳好綠化也行,你可以問問她怎麼找的。”        


  “好的,謝謝陳哥。”小慧點點頭,忽然呀了一聲:“那我們搬走了,房租就光你和西屋的平攤了吧。”        


  “看看吧,”陳樓剛在她說要搬走的時候也想到了這層,說:“我發個招租的信息,看有沒有合租的。”        


  ——        


  話雖然這麼說,陳樓真在網上掛了幾天的招租資訊,卻只收到了一波波的仲介電話。現在臨近學期末,這房子唯一的優勢就是離著學校近,現在學生都不來租,也就只有仲介感興趣。        


  算起來上一世的這時候,他大約已經和關豫搬出去住了,所以不知道小慧懷了孩子,也沒遭遇過C城的這幫仲介——C城的中介面黑心也黑,聽陳樓說不用他們,要自己租,破口大駡的大有人在。        


  陳樓起初是震驚,這一行的素質良莠不齊,但是一上午十幾個電話的頻率實在騷擾的他夠嗆。他忍住沒發火就算了,竟然還招罵。陳樓剛開始兩天還忍著脾氣,後來見有個人竟然咬著他不放天天定時來騷擾了,忍無可忍地對著電話跟人對噴起來。        


  只是在住的地方不方便罵,守著小倆口他總有些不好意思,在路上在車上也要顧及下臉面,最後還是在寧珊家裡的一塊多出去的小平臺上,把小門一關,成了一塊施展本事的小地方。        


  “——你快別說了,說話跟放屁似的,放屁還有個味呢!你連個味兒都沒有!”陳樓抓著手機冷呵一聲,嘲諷大開:“素質?可不,你素質高,你素質比一般的狗強多了,現在過門檻兒還蹭蛋呢吧。多虧你爸比較通人性,要不哪來的你……”        


  電話那頭的人氣的不行,嘰裡呱啦一頓亂罵。只是戰鬥力不行,翻來覆去就那兩句,輸出的傷害實在有限。        


  雙方你來我往交戰數十回合,最後對方敗下陣去,陳樓冷哼一聲,得意洋洋地結束了戰鬥。        


  ——        


  寧珊已經做完題了,在客廳打了一杯咖啡給他。見他似乎心情很好,忍不住問道:“陳老師你在忙什麼呀?”        


  “啊,學術問題,”陳樓面不改色地說道:“太久沒接觸,業務生疏了。”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隨後咦了一聲:“你們家咖啡不錯啊?”        


  他原本對這些不懂,但是耐不住關豫喜歡,偶爾會在咖啡廳和他約個會。喝來喝去,再專業的什麼咖啡喝不出來,但是好壞能分個差不多。        


  “是嗎,這是我哥自己磨的粉,”甯珊很高興,說到這眼睛一亮,忙說:“我哥要回來了。”        


  “你哥要回來了?”陳樓愣了下。吳嘉嘉和他說過,他給寧珊補課的時間到甯珊哥哥回來為止。現在才一個月,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寧珊卻很幸福,眼睛彎成月牙狀說:“對呢!他那邊事情忙完的早,這幾天在訂回來的票了。我都要想死他了!他要給我帶了好多好多東西呢,有的都已經發快遞了,這兩天就到。”        


  陳樓見的哥哥們都是弟控妹控,關峰就是個典型,再看寧珊這個幸福的小樣兒,忍不住有點豔羨的嘖了一聲。        


  寧珊也想到了補課的事,忙補充道:“不過你還是要繼續來給我上課哦,我還沒學好,我哥也說了要找機會謝謝你。說不定你們會成為好朋友呢!”        


  小姑娘自己規劃的挺好,陳樓笑了笑沒出聲。        


  寧珊最近數學的基礎打的不錯,她哥回來後輔導她應該綽綽有餘。甯家的狀況陳樓雖然沒多打聽,但是也早看出來了,現在這個家裡也就強撐了一個講究的殼子,裡子全靠甯珊他哥撐著。        


  他哥既然和自己一樣是學生,在外面的日子恐怕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自己這兩年好歹存了點錢,如果繼續從寧家刮油水,他可就於心不安了。        


  只是現在又正趕巧租房的那邊一堆破事,這心情實在不算美妙。        


  口袋裡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一聲。陳樓看了眼,又是那個不依不饒的小仲介,皺了皺眉掛斷了。        


  “你的數學進步很快,我過幾天可能也要忙著考研的準備了,可能顧不上你這邊,到時候你還是多問問你哥,讓他給你對對題講講答案就行。”陳樓把東西收拾了一下,看了眼時間。        


  寧珊雖然單純,卻不算笨,見狀忙說:“沒關係啊,我哥回來也會挺忙的,哎老師,考研不是過幾天就考了嗎?不行你考完試再來也行啊!那時候你就有空了。”        


  “我今年不考,”陳樓笑了笑:“明年再報名。”        


  也多虧今年政策不合適,自己沒報名。不然現在這兩眼一抹黑的樣,上去西綜估計要交白卷兒了。        


  “那你是明年考嗎?那你完全可以沉住氣啊!”她一門心思要留陳樓下來,最後著急道:“而且我哥英語特別好呢,在東大還拿過英語競賽銀獎的,他也可以給你輔導英語!”        


  英語的確是陳樓的弱項,寧珊著急的看著他,光潔的額頭上都冒汗了。        


  口袋裡的手機又嗡嗡嗡的開始響。陳樓再次摁掉,笑著說:“行,不過你哥剛回來的頭兩天你肯定學不到心裡去,我就不來了,給你兩天假好好玩玩。”        


  “那以後——”        


  “以後還來,”陳樓無奈地抓起包往外走,道:“這兩天好好複習。”        


  他抓著包走的很快,到了樓下心情依舊有些暴躁,接通電話就開始罵:“你他媽沒完了是吧!指著幾個仲介費過年呢!——”        


  —        


  甯珊送走陳樓,又不放心,站在樓上看他打電話。雖然聲音聽不見,但是感覺陳樓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她猶豫了一下,心裡還是不踏實,跑到小平臺上給他哥打電話。        


  “……哥,我這樣做對不對?”甯珊在他哥前面沒怎麼有主意,對陳樓說得時候心直口快,說完了又怕他哥有意見,也擔心自己說服不了陳老師。        


  不過甯哥哥一向順著他,淡淡地說:“你願意留他繼續教就教吧,家裡不差這點輔導費。英語我可以抽時間輔導下他,不過他說得對,他現在缺的是詞彙量,不缺我。”        


  寧珊連忙點頭答應,說:“那你回來幫幫我哦,我怕他以後找藉口不來了。”        


  甯哥哥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卻突然問,“你以前說,陳老師是個什麼樣的人?”        


  甯珊自從陳樓來補課後動不動就在電話誇陳老師,每次的關鍵字都不一樣,她認真想了想,掰著手指頭說:“陳老師……嗯,博學多才、有見識、夠紳士、對人禮貌,一表人才,風度翩翩……”        


  “哦?”甯哥哥忽然打斷她,歎了口氣問道:“那你聽過他‘風度翩翩’地罵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陳樓:本老師好久沒罵人,一罵人就出簍子        


甯哥哥:呵呵呵,幸好沒真磕頭。        


呆毛看了下進度表,嗯,第19章的時候小陳迎來人生轉捩點,從此開始新人生。當然前面這幾章有感情戲,求繼續支(憐)持(愛)        


(o)        


☆、第 15        


  寧珊早上接了她哥的電話,匆忙間沒扣死就去給陳樓開門。她哥那邊忙了一會兒才發現,想要掛斷的時候,卻聽到了陳樓的一番精彩罵戰。        


  小平臺太小,陳樓的聲音也又沒刻意壓低,各種帶段子的冷嘲熱諷層出不窮,甯珊他哥聽著像是陳老師的聲音,又覺得不像,畢竟那個穩重紳士善良十足到讓他恨不得磕頭的陳老師,和電話裡聽到的這些話太對不上號了。        


  他關心則亂,一時想到家裡有個男人,又忍不住害怕擔心,於是給陳樓打電話確認。        


  陳樓手裡的未接來電第一個是仲介的,第二個是關豫的,第三個就是他的。然而陳樓心裡煩悶,以為是仲介不依不饒,接起來立馬對著人就噴上了。        


  等他罵到娘的時候,聽筒裡的人才歎了口氣。        


  甯家大哥十分無奈的說:“別罵娘了,好歹在我家門口呢。”        


  陳樓:“……”        


  他愣了一下,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三十多歲的老臉難得一紅,張口結舌半天,直接心虛的把電話掛了。        


  甯家精心教育甯小妹十幾年,從來都是按照古代名門閨秀的標準來,再嚴一點就要笑不露齒了。只是他知道,自己這個妹妹也有點古靈精怪,不過是因為家庭環境的原因,一直壓抑著罷了。        


  果然,寧珊聽他說了大概後啊了一聲,關注點竟然歪了:“那陳老師是怎麼訓人的啊?”        


  甯大哥十分無奈的糾正:“不是訓人,是罵人。”        


  寧珊好奇心爆棚,想到自己那天對關豫不痛不癢的幾句成語,敬佩之心油然而起,慨歎道:“原來陳老師連這個都擅長。”她頓了頓,想到陳樓的那句“學術交流,略生疏,”自己忍不住捂著嘴,笑的都要壓不住聲了。        


  “行了,別裝了我都聽見了,”甯大哥笑道,過了會兒又問:“咱媽呢?”        


  “還沒回來,”寧珊說:“那天跟我打電話要錢了,說是在那邊不夠用,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不回來也好,要錢就給她吧。”兄妹倆說到這裡都有些無奈,又聊了兩句家常話才結束通話。甯哥哥訂的車票是後天的,傍晚坐車第二天一早到C城,甯珊高興了半天,又給陳樓發了短信說了具體時間,開始迫不及待的重新收拾起家來。        


  ——        


  陳樓收到寧珊的短信後五味雜陳,連帶著對關豫的口氣更惡劣了不少:“我租房是我的事,你能不能別攙和?!”        


  關豫也有些窩火,他剛給陳樓打了第一遍電話被對方直接掛斷,第二遍又被莫名其妙訓了一頓。現在好不容易說上話了,對方也不給他好臉色。        


  “陳樓你能不能行,我說了房租我出!咱倆一主臥一次臥,你怎麼這麼不識好人心呢!”        


  “呵,還反問上了,”陳樓道:“你哪是好人心?你不一直是狼心狗肺嗎?”        


  “……”關豫。        


  陳樓好久沒這麼直接的罵他了,這感覺真是一言難盡。        


  關豫說:“……就當我狼心狗肺,行了吧,我不和你爭。”        


  陳樓:“……”        


  “我又不圖別的,你睡主臥我睡次臥,那牆隔著二十公分我也不能怎麼著。我就圖能睡一個好覺而已。”他說到這裡,又語重心長道:“而且這事我求你,你不用出錢,水電費都不用管,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呵呵呵呵——”陳樓道:“不用。”        


  “當幫忙不行嗎?”        


  “幫不上。”陳樓拒絕地乾脆,軟硬不吃了。        


  “……”關豫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搓了搓頭髮歎了口氣道:“陳樓,我是真沒辦法了,不和你在一個屋簷底下我就睡不好。我知道你煩我,能不能看在咱過去幾年的情分上,你就當找了個陌生人合租?”        


  “可別看過去的情分了……”陳樓也歎了口氣:“你這腦子回來一趟砸歪了嗎?本來還覺得你可憐,你一說過去的情分我倒是越想越解氣了。”        


  陳樓嘖了一聲:“愛咋咋地吧,這都是報應。”        


  他們倆在一塊的時候陳樓什麼難聽的話都爆過,唯獨沒說過這個詞,大約是覺得關豫的罪行罄竹難書,因此他所遭受的那點小挫折小麻煩,根本不足以稱之為業報。今時今日說出來,陳樓掛了電話咂摸了一下,還挺對味兒。        


  只是這個租房也實在讓他頭大,陳樓回到住處又重新打開了發佈資訊的頁面,想了想加上“交通便利,”畢竟附近有個公交車站點,“周圍生活配套齊全”——有個迷你菜市場,“有傢俱家電”——廚房有個電磁爐,“物業費全免”……        


  “哎陳哥,咱這不是沒物業費嗎?”大成在後面冒出頭來問。        


  陳樓以前都是回家後就關門的,後來見全屋就他自己有空調,其他人的確冷的夠嗆,索性沒事的時候就把空調打開,門也敞著往外跑跑熱氣。        


  陳樓又從別處看的高檔社區的出租資訊裡扒拉了兩句別的,一股腦兒的貼上去,回頭就照著大成的腦子砸了一下:“悄麼聲的!嚇死你陳哥啊!”        


  大成嘿嘿笑著摸了摸頭。        


  陳樓嘖了一聲:“沒有物業費不就是不用交嗎,說全免也沒錯啊!再說每個月3毛錢的垃圾處理費還是我出的,這都沒寫上。”        


  大成樂了:“陳哥你還真是大方。”        


  “你怎麼過來了?”陳樓關了頁面回頭瞅他:“有事?”        


  “沒事沒事,”大成呵呵笑了兩下,“我就,就坐坐。”        


  他不大自然的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見陳樓果然不再問,最後只能摸了摸頭,說明來意:“其實就是,過幾天不就是小慧的生日了嗎?”大成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給她個驚喜,可是也不知道怎麼過才行。我倒是也問了幾個同事,可是他們說的我都用不上。”        


  陳樓點了點頭,沒說話。        


  大成搓著手,略有些尷尬的說:“可是我手裡錢不多,這又得存著準備孩子的東西……”        


  “你就說你想跟我說什麼吧。”陳樓說。        


  “……也沒什麼,”大成說:“陳哥,你夏天的時候不是在蛋糕店幹過嗎?蛋糕還會做嗎?”        


  “我沒在蛋糕店幹過蛋糕也會做,”陳樓嘖了一聲,抬眼好笑的看著他:“你說吧,要個什麼樣的。”        


  他說完,從床邊立著的一個編織袋裡翻了翻,果然翻出來一小袋東西,是以前在蛋糕店工作時買的工具。只不過買了後一直沒用過。大成喜出望外地在他的電腦上翻蛋糕的圖片,最後用直男的審美選了一個通體粉粉帶著花邊的奶油蛋糕,指著問:“陳哥,這個怎麼樣?”        


  陳樓湊過來看了一眼,指了指旁邊的一款雙層的說:“還是這個吧,給你做個翻糖的。”        


  這時候C城的翻糖蛋糕還沒興起,陳樓不過是因為看見當時蛋糕店的老闆做過一次,記住了一點步驟。上一世的時候,也是這幾天,他和關豫剛同居,就得知後者快過生日了。        


  關豫什麼事情上都是講究的,他帶陳樓去吃法餐,喝水就去咖啡店,運動的時候去游泳館羽毛球館,如今要過生日,陳樓嘴上不說,心裡卻有些忐忑。        


  當時正好臨近期末考試,老師們都開始體貼的給大家化考試重點,關豫難得的天天去學校上課,陳樓便請了假,偷偷摸摸地準備了好多。有鮮花,有紅酒,還買了不少氣球。最後到蛋糕的時候,他靈機一動,決定自己動手做。        


  他選擇了在當時看來頗有逼格的翻糖蛋糕,最後又選定了方案——四層,三層淺藍一層深藍,取1314之意。只是他當時看到的東西十分有限,材料沒記全,步驟也模糊,也虧關豫白天不在,陳樓這才一次次的實驗成功。        


  當時他們都太膚淺,彼此性格沒有磨合,習慣也不熟悉就匆匆開始了一輩子的承諾。這一路走來也並不順暢,如今看到別人,便巴不得別人都成雙成對德幸福美滿,再也不要去遭那種撥皮抽骨的罪。        


  大成看陳樓的神色有些怔忡,小聲地問:“陳哥?這個材料得挺貴嗎?”        


  陳樓回神,笑了笑,“不貴,我送你們。你倆要好好的。”        


  —        


  小慧的生日還早著,陳樓看了看需要用的材料,給自己列了一個採購清單,又去機器上取了幾百塊錢。第二天準備好要出門的時候卻意外地接到了幾個要看房的電話。        


  這社區的樓號早已經不清楚了,陳樓只能出去接人,一下就耽誤了兩天過去。只是他改的資訊雖然華麗,房子卻著實一般。迎來送往了好幾撥之後,好歹被個一頭紅毛的男孩定了下來。        


  這男孩是個學生,和同學出來租,一人一間正好,給錢很痛快,只是說有些神經衰弱,希望陳樓和另一家作息規律,不要晚歸影響休息。        


  陳樓為這點破事上了不少火,此時自然滿口答應,和人簽了合同,又仔細點了幾遍定金,人一走就忙不迭的上網把那兩條信息給刪了。辦完之後神清氣爽,看看時間還早,終於捏著採購單子一路哼歌去了超市。        


  甯珊打電話過來的陳樓剛到超市門口,他愣了下,剛接通就聽那邊的寧珊要哭出來了:“陳老師怎麼辦!我把自己鎖外面了!”        


  “……鎖外面了?叫開鎖公司啊?”陳樓愣了一下。        


  “可家裡的鍋還燒著呢,我就出來放個東西……一轉身門就被吹上了……”寧珊顯然已經急的沒主見了,帶著哭腔問:“開鎖公司說現在堵車厲害過來要二十五分鐘,怎麼辦怎麼辦,那時候鍋都熬幹了會出事嗎?我得打給誰,110還是120?”        


  “……”陳樓握著手機,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那棟回遷房,歎了口氣道:“別打了,估計都堵車,你鄰居在家嗎?”        


  那邊傳來敲門聲,隨後寧珊急說:“在在在,阿姨在家!”        


  “等會吧,我就在你樓底下。”        


  ——        


  這兩棟回遷房的戶型很差勁,陳樓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鄰居家的廚房和寧珊家的小平臺正對著,那天他打電話的時候手欠,還把隔壁家露出頭的蔥葉子給懟了回去。        


  陳樓輕而易舉的翻到了寧珊這邊,把一旁觀戰的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都嚇的夠嗆。雖然看起來沒難度,但畢竟十幾層高,兩邊什麼防護都沒有,陳樓連個護欄都沒得抓。        


  他成功落地的時候寧珊沒出聲,鄰居阿姨先哇的一聲激動哭了。        


  陳樓被嚇一跳,去開門的時候被寧珊撲住摟住脖子的時候,又嚇了一跳。        


  “快下來吧,我這心臟病都快讓你倆嚇出來了,”陳樓無奈的推推她胳膊,轉身皺了皺鼻子問:“你在做什麼呢?”        


  “做湯,給我哥燉的。”寧珊小跑去廚房,掀開蓋看了眼,又拿筷子戳了戳裡面的雞肉。        


  陳樓挑了挑眉,這才發現客廳裡多了不少東西,門口的儲物櫃上多了幾個男士鞋盒,看標牌都是價格不菲的高檔貨,客廳的茶几上疊著幾本財經雜誌,沙發上卻放著一塊頗具異域風情的女士披肩。        


  寧珊看完火候後又忙跑出來,從一邊翻出兩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他。        


  “陳老師,這是我哥送給你的,本來打算你過來上課的時候給,正好今天碰上了,就一塊拿著吧。”        


  陳樓抬了抬手,下意識的要拒絕,卻在看到上面一行龍飛鳳舞的字時愣了一下。        


  ——祝陳老師考研順利,學有所成。        


  那個學字寫的十分藝術,隱約像是個笑臉,只是看不出是微笑還是嘲笑。        


  陳樓不知道甯珊她哥有沒有說過倆人上次的烏龍事件,輕咳了一聲,接過那兩盒子打開來看了看。        


  兩個盒子 ,第一個裡面是個像手機的東西,一旁用A4紙打著一份不怎麼講究的說明書。陳樓仔細看了兩遍,才認出這是一套人體解剖的虛擬裝置,後面的電子屏是微型投影儀,一旁的兩支筆似乎是操作用的。說明書上沒有廠家,只有一個外國人的簽名。。        


  他驚的目瞪口呆,心臟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然而翻開第二個,心臟又立刻從嗓子眼落了回去。        


  一本書,書名是《罵人的藝術》,扉頁上又寫:向陳老師致敬。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寫著寫著忘了時間了,一看太晚了,字數也有點多,就先這樣斷章了,明天繼續。        


謝謝大大們的支持,鞠躬~今天臨時有事沒能及時說明,抱歉,麼麼麼(* 3)(ε ̄ *)~        


等吃完飯就來回評哦,求偶遇(v)        


☆、第 16        


  陳樓在超市里慢慢逛,寧珊推著車子笑嘻嘻地在後面跟著,他們倆都是青春洋溢的時候,又是俊男美女,惹來不少小姑娘小夥子回頭看。        


  “別笑,都笑出法令紋了。”陳樓回頭用手指著她說。        


  寧珊條件反射的閉上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反應過來後又忍不住笑的彎了腰:“陳老師你們倆好逗啊!”        


  陳樓無奈,只能一樣一樣的按著清單挑東西。        


  這家進口超市就在吳嘉嘉的社區樓下,寧珊剛剛問起他為什麼正好在附近,陳樓便把要做蛋糕的事說了。誰知道這個原本不愛出門的姑娘竟然立刻把火一關,拿了包要跟他一起。陳樓拿這樣軟綿綿的女孩子最沒有辦法,只能拖了個尾巴一起來採購。        


  賓         


  倆人聊著天,寧珊便提起了陳樓上次和他哥的烏龍事件,越笑越開心。        


  陳樓威脅她不管用,無奈道:“這裡都是做甜品的東西,你跟著來幹什麼?要不你回去吧?”        


  “我才不,”寧珊笑嘻嘻地說:“我哥也快過生日了,我要給他做曲奇小餅乾。”        


  “……你還會做餅乾?”陳樓挑了挑眉,“不過你那雞湯做的可不咋滴,別把餅乾做糊了,害你哥。”        


  “怎麼會呢!我是不太會熱菜而已,”寧珊委屈地抗議:“要不是我媽這段時間不在家,我連炒菜都沒機會試呢,她什麼都講究,嫌棄自己做中餐油煙重。”        


  陳樓頓時有些難以想像這一家平時都怎麼過的,不過聯想到那杯家頗為講究的咖啡,嘖了一聲:“你們家的生活品質夠高的。”        


  “……沒辦法,我媽要求的,”寧珊有些低落地左看看右看看,邊走邊說道:“我媽說,我們甯家原本也是豪門貴族,她小的時候長居上海,我姥姥都帶他去吃最正宗的上海菜,那時候路上跑的計程車極少,她們卻出門只坐車。常去的餐廳也是西餐廳,動輒一頓飯要花尋常人家半年的用度……後來我媽被我姥爺帶來C城定居,雖然心裡不樂意,卻一樣是在這裡拔尖的。”        


  陳樓之前猜過她家祖輩的情況,想到不普通,卻沒料到竟然有錢到了這種程度,不由得有些咋舌。        


  寧珊卻抿了抿嘴:“不過這些都是我媽說的,我跟我哥從小過的日子並不算寬裕,只覺得家裡的宅子大,我媽管的嚴,還總讓我們學些沒用的。後來我倆懂事了,我哥就說,當哄她開心了。我媽一直買貴的東西,再後來也不許我們買便宜的,買了就給扔,可是明明有時候家裡都窮的快買不起鹽了,她也不改。”        


  “我媽雖然不是貴族,但是這要錢勁也差不多,”陳樓忍不住笑著說:“三天兩頭跟我要錢,不過我抓的緊,給她算好了,多一分也不給,倒是省心的多。”        


  “是啊,我哥就是太順著我媽,”甯珊越想越心疼:“本來昨天他剛回來,我讓他好好休息的,可是今天早上才四點他就不在家了,也不知道去哪兒忙了,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才想給他燉個湯喝。”        


  她看陳樓買了幾樣材料裡有翻糖膏,忍不住驚訝地問:“陳老師你要做什麼樣的蛋糕啊?”        


  “翻糖的,”陳樓說:“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好,試試吧。”        


  寧珊啊了一聲,眼睛亮了亮,有些糾結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你們家有烤箱是嗎?”陳樓卻突然回頭問道。        


  寧珊連忙點點頭。        


  “那借你家烤箱和冰箱用用,”陳樓敲了敲購物車,“剩下的材料就再給你哥做個,抵了電費和使用費,怎麼樣?”        


  “——啊太好了太好了!”甯珊連連拍著購物車,連著叫了好幾聲,這才跟著陳樓一塊去結帳。        


  陳樓因為租房已經耽誤了兩天,現在開始著手準備也正好,又想到家裡也有幾樣零碎東西需要放冰箱,於是讓寧珊先把東西帶回家,自己回家一趟。        


  回去的時候大成正好在往外搬行李,看樣是要趕在生日前搬進新居。小倆口老鼠挪窩似的一趟趟的打包往樓下挪,陳樓看著小慧毛手毛腳的就頭疼,又怕她戳到肚子,於是喊了兩個人幫個忙,再等著去寧珊家的時候,天就黑了。        


  C城冬天不僅黑的早,還黑的嚇人,伸手不見五指,陳樓騎個破自行車,竟然在這條天天跑的道兒上栽了三四個坑,差點磕到蛋。他把車停樓下過道裡,跺了跺腳,這才發現樓道裡面也是黑的。陳樓只能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摸到電梯那,等從電梯出來再打開手電筒,一戶戶的貼著門牌號找寧珊家。        


  看到一個男人狂拍一戶的防盜門時他還沒在意,這邊的樓棟一層就有十幾戶,外面沒有物業保安,裡面住的人也雜七雜八,他來接寧珊的時候曾遇到好幾次衣衫不整吊兒郎當的人,寧珊說是隔壁社區又在建東西,一個包工頭弄了一群外地的民工租下了一整層,在樓道裡撒尿拉屎的都有。        


  那男人警惕地看了陳樓一眼,見陳樓沒注意他,又是嘿嘿笑了幾聲,說不出的猥瑣,拍著門喊:“小娘們兒,咋不吭聲呢?……”後面又是幾句夾著□□的淫言穢語。        


  寧珊家就夾在中間那一塊,陳樓不過是怕敲錯了她鄰居的門才謹慎的看著門牌號找過去,一聽這男人的調子,下意識的就把手電筒的光打在了那人旁邊的一戶上。        


  06戶。旁邊的就是07戶寧珊家。        


  那男的在騷擾寧珊?!甯珊她哥呢?!不是回來了嗎?        


  陳樓腦子嗡了一下,隨後幾乎立刻冷靜了下來,他心裡也有些訝異,卻知道自己的臉必然已經繃緊了,如果那個男人回頭看自己一眼自己一定忍不住,甚至這會兒手也有些發抖。可是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把那口氣憋住,裝作往回找門牌的樣子到了樓梯口。        


  樓梯口上的牆上滿是大大小小的髒汙痕跡,地上也不知道堆了些什麼東西,陳樓下手往裡一摸,抓住一根棍狀的東西抽出來晃了晃,是硬的,這下再也憋不住,從樓梯口走出來的時候罵了一聲就朝那個嘿嘿笑的男人砸了過去。        


  “……我|□□媽!”        


  一棍子下去的時候陳樓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沖到了腦門,那種爆發全身力道的刺激感覺讓他牙根都要發癢。這男人剛剛看見人的時候就有些警惕,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現在立刻用胳膊擋住的時候叫了一聲,陳樓的長棍也斷了。        


  這人顯然是幹力氣活的,陳樓近距離的時候才看見他的胳膊上都是疙瘩肉,黑漆漆的。他從小就是個對自己親舅親媽都能下刀子的岔口,此刻見這人必定不好對付,抬腿一腳就照著對方的後背狠狠踹了下去,那人一點不敢回頭看,慘叫一聲忙滾起來屁滾尿流地逃了。        


  陳樓站在樓道裡,咬著牙站著。這麼大的動靜,整層十來戶人家,沒有一戶出來看。他在樓下的時候不是沒注意,這個點,至少半數以上的人家都是亮著燈的,可是沒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也不知道自己今天這完全不管人命的砸下去,是因為寧珊是他補習的學生,還是因為這是個柔弱善良的女孩子,又或者是因為,其實寧珊和她哥的遭遇,跟自己並無兩樣。        


  和吳嘉嘉,關豫,岑正他們比,自己和甯家的兄妹倆,才更像是一步一步往上爬的苦行僧,這裡的苦並非只是貧窮和無權無勢,更多的是來自自己的家人。並非所有的家庭都和和美美,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生在不同的家庭自小遭遇不一樣,選擇也大相徑庭。而他們三個,卻同樣渴望親情,同時又為這親情所累。        


  寧珊從防盜門後露出一張小臉的時候,臉色已經慘白,一隻手背在身後,露出了半個包著木皮的刀把。        


  一個月前穿著毛衣卻警惕地隔著防盜門看著他的女孩子漸漸鮮活。        


  陳樓當時就有留意,總感覺他第一眼看到的神情不太和善,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恐怕今晚的齷齪事情不是第一次,當然,也未必會是最後一次。        


  “別怕,”陳樓把東西咣地一下扔在地上,才發現那是一根沒了膠棉的拖把。        


  “你進去,除非你哥回來了,別開門。”陳樓指著她說。        


  寧珊咬著下唇點了點頭,看見陳樓手上有塊擦傷,低聲道:“陳老師你進來吧,我給你處理下傷口。”        


  “不用,”陳樓這才想起來自己來的目的,走兩步把剛剛丟在一邊的東西拿起來,隔著塑膠袋聞了聞,遞給她說:“你把這東西放冰箱裡,冷藏就行。我在門口守著,等你哥回來。”        


  ——        


  陳樓在寧珊的門口一直守到晚上八點,期間寧珊幾次堅持讓他進家門,都被陳樓手裡的電話打斷了,只能給他搬了個凳子。        


  陳樓一手拎著剩下的那半截拖把杆兒,一邊大馬金刀的坐在門口。打電話的是租房的紅毛,死活要今晚就搬進去住。陳樓直覺那猥瑣男就住在這樓裡,不放心寧珊自己在家,給甯珊他哥打電話又沒有人接,只能敷衍著往後拖。        


  那孩子卻有些軸,隔十幾分鐘就打一次,陳樓一開始想發火兒,可是對方的態度又讓他有些下不去嘴。        


  -        


  “陳學長你人真好,你太好了,我就頭次見學長這麼善良的人,我也知道我這樣不太好,可是我頭次租房有點激動,學長你不介意吧?學長你一定不要生我氣我明天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紅毛照著螢幕上的字麻溜兒的念完,等聽到那邊無語的歎氣聲的時候,賠笑兩聲掛了電話,轉過臉就一臉嫌棄道:“忒他媽肉麻了!”        


  一旁叼著筆桿的關豫擰著眉,心事重重的樣子。        


  紅毛和同學對視一眼,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問:“哎哥,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關豫還是沒理他,皺著眉頭想想停停地在電腦上敲字道——啊對啊陳學長,您別煩我我在樓下等你會兒,就是問問……        


  ……        


  紅毛嘖嘖兩聲,百無聊賴的拍了拍椅子。往常的這個時候他多半是在帶著妹子刷副本,萬萬沒想到那天被關豫給逮住後變成了給老爺們電話查崗。        


  關鍵這崗查的一點都不高明,翻來覆去就那點破事兒,幾句好聽的話來回顛倒著說。更何況那邊真有什麼事,快的幾分鐘就完了,這十幾分鐘的查崗頻率頂個屁用啊?        


  紅毛心裡嘟囔了好幾遍,也不敢說,左看右看沒事,從同學兜裡摸了一根煙出來。        


  “別在這抽!”關豫回頭皺著眉說:“我煩這個味兒。”        


  “不抽,我就聞聞,”紅毛嘖了一聲,雙手投降道:“知道你講究……不過哥,我跟我們家老太太要錢的時候都沒這麼肉麻,咱能換個臺詞嗎?”        


  “換屁!”關豫說:“陳樓吃軟不吃硬,按你那臺詞他早就廢了你了!”        


  “怎麼可能?”紅毛叫道:“你沒看見他數錢的時候那樣,笑的我都瘮得慌,哎吆,那就是一鋼鏰兒栓到肋巴條上的主兒,我現在好歹是金主呢他肯定得供著,那破房子,傻逼才去租。”        


  他說完忽然想起連自己也罵了,忙補了一句:“除了咱。”        


  “傻逼才覺得自己不是傻逼,”關豫皺著眉罵了他一句,又閉著眼往椅子裡面靠了靠;“他們屋的防盜門太破了,廁所還是個蹲的,廚房也不行,都什麼破玩意兒啊——”        


  紅毛立刻猜到了他要說什麼,瞪大了眼。        


  果然,關豫一下下的敲著桌子,開始盤算起來:“門給他換了,馬桶……也別整什麼好的,就照你家那樣的來……”        


  “操,能不損人嗎?”紅毛抗議道:“我家的怎麼就不是好的了——”        


  “那個紗窗也破了吧,”關豫瞅他:“你照片呢,再拿過來給我看看?”        


  紅毛:“……”        


  紅毛覺得這人說買東西就跟買顆白菜似的,漫不經心又理所當然,可是也沒什麼辦法,誰叫同人不同命呢。更何況關豫一看就是對那個陳樓格外上心的,別的不說,就他這個見不得人抽煙的樣兒,聽說連他爸他哥都得躲著抽,那天紅毛去看房,被陳樓熏了一身煙味兒,出來後關豫卻沒吭聲,也沒讓他滾遠點兒。        


  紅毛想到這忽然想起來,提醒道:“哎哥,你不是聞不得煙味兒嗎?這個陳樓可是個老煙槍啊!”他那天嫌棄陳樓的紅塔山,遞了根好煙過去,誰知道陳樓眉頭一挑,給他來了句“沒味兒”。        


  “老煙槍就老煙槍,”關豫歎了口氣:“讓他改他也不聽,早習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謝謝大大們的支持和鼓勵,晚上一起回復評論(o)愛你們(v)        


☆、第 17        


  陳樓摸了摸褲兜,捏出來一個煙盒,好在還剩最後一根煙,點上,在樓道裡狠狠的吸了兩口,才慢慢的吐了出去。        


  煙圈在半空中飄成了一個完整的圓圈,陳樓眯了眯眼,舌頭微微一彈,隨後吐出了兩個小圓圈,一個一個的套了進去。他吐煙圈的技術是一絕,偶爾也會表演給小姑娘哄人開心,然而抽煙的時間卻不算久。        


  現在想想,上一世的事情有些已經開始模糊,陳樓早已經記不起當初第一口煙是怎麼回事了,只隱約記得是工作需要,還因不會抽被嗆進肺裡難受了半天。後來之所以多起來,其實是故意的。他那時候就是想,路鶴寧又不抽煙,如果自己身上煙味重的話,那關豫就不會認錯了吧。        


  現在想想也真是幼稚,然而煙癮一旦起來了,後面想戒也難了。        


  陳樓捏著最後一點煙屁股,又吸了兩口之後,才扔地下用腳撚碎了。手機發出了微弱的一聲哀鳴,哼哼唧唧地自動關機了。寧珊在屋裡聽他打電話聽的很清楚,愧疚地勸道:“陳老師,你回去吧,我真沒事。我就當那是條瘋狗好了。”        


  陳樓在手機上使勁摁了幾下,看沒反應了,扔到了衣兜裡,扭頭隔著門問:“這人常來?”        


  “也不是……”寧珊說:“我媽和我哥都不在家的時候……他去年來過一次,差點進來,我當時用防盜門把他的手指頭夾斷了,可能他一直不解氣吧?”        


  “沒報警嗎?”陳樓掃了掃身上,皺著眉問:“你哥沒說怎麼辦?”        


  “報了,沒用。第一次樓道裡黑,我沒看見他長相。後來他來的時間不一定,我報了兩次,第一次員警找不到地方,在我們樓底下讓我下去接他們……再後來那次……就是進來問問話,什麼也沒記,就走了。”寧珊挑第一個問題回答了,過了會兒才回答第二句,“我哥……我沒告訴他。”        


  陳樓:“……”        


  怪不得,甯珊她哥這麼護妹妹的人能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自己還在外面工作到半夜。只是他也能明白寧珊的顧慮,他們一家老弱婦孺,只有這個哥哥是頂樑柱,又掙錢又管家,如果讓他知道了這事,難保不會跟自己一樣豁出命把人往死了揍。        


  到時候把壞人揍出事了,她哥肯定也沒好。如果他哥不能打,被人揍出事了,那更麻煩。        


  ——        


  寧珊那邊忽然呀了一聲,似乎是打通她哥的電話了。陳樓等了會,果然聽到她說:“陳老師,我哥快到樓下了。”        


  “……那我,”陳樓想了想說:“我有點事,先走了,你鎖好門。”        


  “哎,都沒讓你進來休息休息。”寧珊有些愧疚,忽然想起冰箱裡的東西,又問:“哎陳老師,蛋糕是明天做嗎?”        


  “明天。”陳樓把凳子往牆邊放了放,又囑咐了一句:“鎖好門。”        


  電梯很快升上來,陳樓在電梯口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又退了回來。        


  按照寧珊的習慣,今晚的事她夠嗆會告訴他哥。只是陳樓今晚把人揍了,好的話對方知難而退,以後少來騷擾。如果不好的話,難保對方不會伺機報復。小姑娘不一定能想到這些,自己畢竟大幾歲,想來想去,還是多一嘴比較好。        


  陳樓裹了裹衣服,把帽子也扣在了頭上,靠在牆上繼續等起來。        


  電梯升升降降,期間有兩次出來人都被他嚇了一跳。陳樓懶得解釋,盯了一眼見是女的,便合上眼繼續靠著牆休息。        


  不知又過了多久,電梯開始晃晃悠悠的往上升,陳樓心裡有預感,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果然走出來一個男人。        


  確切的說,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子,穿著西裝,身上還有點木質的香味。        


  “甯先生,”陳樓喊了一聲:“請留步。”        


  電梯裡的燈光十分微弱,男子出來的時候低著頭看手機,陳樓只看到了他的穿著和身形,這會兒對方訝然回身他,才看清了對方的挺鼻薄唇。陳樓怔了一會兒才回神,心裡忍不住突突地發跳。        


  “陳老師?”        


  對方似乎有些驚訝,不過依舊氣度很好的笑笑,禮貌的伸出了右手。        


  陳樓皺了下眉,揮了揮手道:“先別客氣,我有要緊事。”        


  他深吸了一口氣,頓了頓,把今晚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又著重強調了那個男人的大致身形,最後道:“這人不是第一次來,再具體的你還是回去問問你妹,我告訴你一是希望你以後稍微注意下,不要工作到太晚,小姑娘自己在家不安全。二是你們在明他在暗,平時還是多留心一下,謹防他報復。”        


  甯珊她哥大約是真的震驚了,愣了半天還沒回神。陳樓沒來由的一陣煩躁,看電梯一直沒人動,還是停在這一層,說了句“我先走了,再見。”便直接按開進去了。        


  ——        


  他一路騎回家,路上坑坑窪窪的,磕沒磕到蛋他都不知道,腦子裡滿滿當當地有些發涼,像是塞了一瓶的薄荷油進去。        


  甯珊她哥,長的很好看。        


  身形好,看樣子跟自己差不多高,但是就簡單的兩眼,陳樓就比較出了人家的腿比自己的長。        


  皮膚也好,電梯那光暗的跟鬼火似的,自己竟然也能看出他臉上的柔光。        


  會噴香水,味道清淡不刺鼻,關鍵不俗,自己平時啥也不噴,到了夏天渾身都是六神的味兒,一聞就知道是什麼出身。        


  西服,領帶,咖啡粉,高檔鞋盒……        


  ——路鶴寧。         


  陳樓悶著頭,回住住處後卻沒上樓,自己在社區裡溜達,最後找了塊石凳坐著。        


  石凳很涼,隔著保暖都能感覺到屁股下麵涼颼颼的。風也很冷,變著法兒的從脖子裡往裡鑽,陳樓扭了下屁股,伸出手擱在屁股底下墊著,又縮了縮脖子,這才不動了。        


  他有些冷,覺得這種縮著脖子的姿勢格外有安全感。甚至此時此刻,他很不合時宜的想,怪不得有個詞叫縮頭烏龜,頭大約就是動物的軟肋,縮起來就有安全感了。除了烏龜之外還有鴕鳥,急眼了,頭往沙子裡一拱,露個大屁股對著外面。別人看著蠢,但是在鴕鳥心裡,起碼那一刻還是稍稍有點慰藉的。        


  這麼想想,忽然覺得有些滑稽。        


  當年他和關豫一起去動物園的時候曾笑話鴕鳥說,人進化了這麼多年,不過是學會了後肢行走,拿臉不當臉。就拿著這鴕鳥來說,他自欺欺鳥的時候是把臉藏起來,而人不一樣,人在自我欺騙的時候臉格外大,巴不得周圍的人都是傻子。        


  關豫知道他一語雙光,沒接話。那時候的關豫養氣功夫已經上去了,陳樓輕易觸怒不了他,即便指著丹頂鶴叫丹頂鳥,他也只是無奈的笑笑。        


  陳樓卻莫名的氣不憤,繼續揚言道:“我陳樓這樣的人,一般人惹不起。碰上敵情我才不會慫,直接上去幹翻他!”        


  說這話的他,萬萬沒想到會有這一天——他和路鶴寧四目相對,對方彬彬有禮,喊他陳老師。而他心裡沸反盈天的鬧了個歡兒,最後告訴對方,你最近注意安全。        


  ——        


  陳樓這天睡的很晚,早上起來才想起來給手機充電。昨晚紅毛打最後一通電話的時候說自己到了樓下了,陳樓一開始以為他是開玩笑,等回來看見客廳裡的一堆東西,才知道對方是真著急住進來,可能最後打不通自己電話,找了另一戶要的鑰匙。        


  對於這個新鄰居,陳樓並不是很喜歡,總覺得那頭紅毛太扎眼。但是這房子是在太破,現在能租出去已經謝天謝地了,他也沒什麼餘地挑挑揀揀。        


  陳樓坐床頭上,搓了搓臉,把紅毛給的押金拿出來,又把自己所有的銀||卡一張張的擺在床頭,開始上網銀查自己的餘額。        


  幾張□□裡錢最多的是五位數,那是他固定往裡存錢的一個帳戶,平時不取只存,其餘的卡裡三兩百的又,幾十的也有,拼拼湊湊,算起來還不算少。        


  這裡面關豫的貢獻不少,陪一晚給五千的事也就他能幹得出來。陳樓估計過,關豫這次出來租房子,肯定租的上一世那樣的公寓,水電暖傢俱家電齊全的那種,當年他們那個房子租的頗為奢侈,關豫從小少爺似的養大吃不得苦,陳樓愛情飲水飽也不在乎錢,倆人住了一年後才因為經濟困難挪了出去。        


  這次關豫主動租下房子又提出陳樓不用花一分錢,從心裡講,陳樓還真是很心動。只是他心裡更清楚的是,如果真這樣下去,他和關豫很難一刀兩斷。尤其是在和關峰聊過之後,陳樓更加確定,關峰對他這個弟弟早已經懷疑了,甚至已經鎖定了目標。假如倆人同居,說不定那天就稀裡糊塗的按照上一世的劇本被捉姦了。        


  陳樓雖然愛財,卻絕不以身犯險。想想還是讓關豫去找路鶴寧的好。        


  只是不知道關豫是否知道路鶴寧已經回來了。        


  上一世關豫知道路鶴寧回來是過年時候的事,算起來還有一個月。陳樓記得寧珊剛開始也說過,他哥哥是年底回來,這次提前回來她也很意外。        


  陳樓摸不准是事情發展和上一世不一樣,還是上一世自己知道的資訊不全。因為據關豫自己所說,他們在一起之後,他和路鶴寧第一年只見過兩次,第一次是過年期間,路鶴寧剛從外地回來,他們在商場偶遇,一起喝了杯咖啡,第二次是來年的畢業季,他們拍畢業照的時候,路鶴寧在散夥飯上被人灌醉,關豫把人送到酒店,守了一整晚。        


  其實這些事情認真計較起來,很難說對與錯。當年曾有不少人說過陳樓,說你真是小題大做,關豫這人有原則,跟路鶴寧上床的事情必定不會做。倆人見個面聊聊天,說是老友重逢敘敘舊也並無不可。女人管丈夫都很難嚴格到這種地步,更何況你不過是一個剛交往不久的男朋友。        


  可是別人越勸,陳樓越難看開。他很介意那過去的三年,更介意他放棄了這個放棄了那個,結果給人當了段替身。        


  關豫的過去抹不掉,陳樓又看不開,那段時間的相處簡直是病態。        


  倆人每次爭吵,陳樓又委屈又後悔,時而懊惱自己不爭氣,心想你惹他幹嘛,現在他不還是和你在一起;又時而難過,他對你這麼凶,如果換成路鶴寧,他一定不會捨得。        


  再往後,陳樓甚至還精分過一陣子。他笑嘻嘻地表示自己不再介懷路鶴寧的事情了,他說自己太過狹隘,心思敏感,以後要改正,好好和關豫過日子。有時候倆人在家裡坐著沒怎麼有話說的時候,陳樓甚至會主動提起路鶴寧來緩和氣氛。        


  這樣的日子也沒能太長,有次陳樓主動提起路鶴甯,關豫接著話往下說了兩句,結果那天陳樓沒能裝下去,中途發起了脾氣。        


  關豫被罵的莫名其妙,陳樓一股腦兒的說:誰稀罕提他!誰喜歡他啊,我他媽有病嗎我拿情敵當好人!我巴不得他的小命屬於肇事司機,你倆滾下去作對苦命鴛鴦!關豫你惡不噁心,你知不知道你說起路鶴寧這三個字的時候臉上那個樣,都要浪出花了!        


  關豫氣結,指著他半天沒能說出話。陳樓卻覺得他是暗室虧心,失望不已。        


  倆人從親密無間到漸漸疏離,並非是一個人的過錯。陳樓受過的傷害不止這些,而關豫所遭受的爭吵怒駡,也足以償還。只是感情的事情實在難講,看不清的時候總覺痛苦,真看清了又難免絕望。        


  ——        


  陳樓長按著手機的掛機鍵,勉強開機的時候便聽著一聲聲的短信通知跳了進來。幾乎都是紅毛的來電提醒,最後兩條是“小寧”。陳樓猶豫了一下,就見又跳進來一條短信。        


  【小寧】——到家了嗎?擔心你的安全。        


  陳樓:“……”        


   他猶豫半天,從短信裡退出去又點開,最後才回道:“手機沒電了,剛看到。”        


  短信發出去之後便沒了消息,想必路鶴寧又去上班了。陳樓雖然沒有預期的那麼憤恨,但是尷尬的情緒在所難免。想來想去,覺把小甯的備註編輯了一下,改成了QD,意指新的“起點”。        


  QD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陳樓正準備給寧珊打電話說一聲,自己不過去做蛋糕了。        


  “陳老師?”QD對於電話響了第三遍才被接通一點都不介意,只笑著說:“我和寧珊在你樓下。”        


  “樓下?”陳樓愣了一下,跳起來去窗邊看了看,寧珊果然正抬頭沖他笑呢。        


  “不是,你倆怎麼來了?”陳樓愣了愣,杵在窗口生硬的舉手揮了揮。        


  他一揮手,路鶴寧似乎察覺到了,立刻抬頭,沖他笑了笑,隨後對著話筒說:“怕你今天不過去了,來堵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        


☆、第 18        


作者有話要說:  十六十七章小修了一下,大大們不想回頭看的看下下面的內容,是17章節的末尾。        


————        


 【小寧】——到家了嗎?擔心你的安全。        


  陳樓:“……”        


    他猶豫半天,從短信裡退出去又點開,最後才回道:“手機沒電了,剛看到。”        


  短信發出去之後便沒了消息,想必路鶴寧又去上班了。陳樓雖然沒有預期的那麼憤恨,但是尷尬的情緒在所難免。想來想去,覺把小甯的備註編輯了一下,改成了QD,意指新的“起點”。        


  QD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陳樓正準備給寧珊打電話說一聲,自己不過去做蛋糕了。        


  “陳老師?”QD對於電話響了第三遍才被接通一點都不介意,只笑著說:“我和寧珊在你樓下。”        


  “樓下?”陳樓愣了一下,跳起來去窗邊看了看,寧珊果然正抬頭沖他笑呢。        


  “不是,你倆怎麼來了?”陳樓愣了愣,杵在窗口生硬的舉手揮了揮。        


  他一揮手,路鶴寧似乎察覺到了,立刻抬頭,沖他笑了笑,隨後對著話筒說:“怕你今天不過去了,來堵你啊!”        


  “你好,昨天事出匆忙,還沒來得及跟你自我介紹。”路鶴寧笑著抬手,說:“我叫路鶴寧。”        


  “……”陳樓目瞪口呆的裹著羽絨服看著他,半天後撓了撓頭,握手,“陳樓。”        


  他一早就想好了推辭的理由,不光是不去做蛋糕了,還打算把家教一塊辭了。畢竟誰也沒心大到給前情敵做生日蛋糕還天天在人家裡晃的地步,陳樓不是怕他,就是覺得沒有必要。        


  可是想好了說辭,電話卻舉起放下的幾次都沒撥出去。甯珊沒怎麼有朋友他是看出來了,雖然他沒自覺到拿自己當她的朋友的份上,但是這種拉著人小姑娘逛了半天超市採購東西,說了這樣那樣做蛋糕給人家看,晚上又說定了第二天一定來,結果扭頭睡一覺就反悔的事,他還真有些做不出來。        


  當然,如果讓他知道路鶴寧會來這一出,他就豁出老臉做不出來也得做了。        


  路鶴甯和寧珊站一塊,倆人穿著一模一樣的黑底嫩黃字母的棒球服,帶著同系列的棒球帽,顯得倆人跟刮了層膩子似的一樣白。        


  陳樓多年的潛意識,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路鶴寧的。        


  得,差好幾個號呢。        


  路鶴寧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也抬起手,看了眼手腕之後說,“七點四十。”        


  陳樓:“……”他真想說謝謝你這麼貼心啊!        


  寧珊也唯恐天下不亂,笑嘻嘻的鬆開路鶴寧的胳膊,跳過來抓住陳樓的,催促道:“陳老師快走啊,我哥今天特意請假來堵你呢!”        


  “不是,堵我幹嘛?”陳樓現在都沒太反應過來,拖著腿不太想走。        


  “堵你過去吃飯啊!”甯珊看路鶴寧正低頭走路,湊過來飛快的說:“我們昨晚準備到半夜呢,今天五點就起來做飯了,還怕你出門一直在你們樓底下等著。”        


  陳樓:“……”        


  他回頭看了眼手抄著褲兜低頭走路的路鶴寧,心情有些微妙。        


  三個人一塊只能擠公交,好在兩家離得不算遠。陳樓在路上深呼吸了一路,想著自己好歹是個新瓶裝老酒的老妖精,現在算起來虛歲三十有餘,跟路鶴甯這個原裝的畢業生差了好幾歲了,總不能連這點場子都鎮不住。又想著自己現在和關豫也沒什麼聯繫了,上一世的恩怨隨風散,自我調節一下,就拿著路鶴寧當個陌生人好了。        


  更何況中間還夾著一個寧珊。        


  陳樓到底沒忍住,問寧珊:“你跟你哥為什麼不一個姓啊?”路鶴甯對寧珊的保護勁兒跟親兄妹似的,倆人仔細看下巴那塊還挺像,笑起來都有小梨渦。        


  “我哥跟我爸姓,我跟我媽姓。”甯珊說,“我奶奶家沒有錢,當年我姥爺是想招我爸當上門女婿的,但是我爸不同意,後來就定了第一個跟我爸爸家姓。第二個孩子跟著姥姥家姓。”        


  陳樓嘖了一聲,之前寧珊動不動就是她媽家裡如何,寧家如何,他還這沒想過這一層。        


  “那你看,”陳樓又忍不住問,“你看我跟你哥長的像嗎?”        


  “像啊,”甯珊自然地點了點頭,說:“不過我哥跟我的表哥表弟們都挺像,跟同胞胎似的,我都習慣了。而且陳老師你的下巴比我哥的好看,”寧珊笑著指了指,“還有眉毛,你的眉骨要高一點。”        


  等到寧珊家的時候陳樓的臉皮修煉的差不多了,甚至能扭頭跟路鶴寧說上幾句不痛不癢的話。        


  進屋的時候他也看出來家裡是特意收拾過了,原本放在通道和客廳裡的儲物箱少了一半兒,看樣是挪到別的屋了,小破沙發上套了個淺色的沙發套,茶几上也鋪了一暗花的墊子,中間還放了個小口大肚的酒瓶兒,裡面插著兩朵花。        


  陳樓湊過去一看,假的。        


  寧珊已經去廚房端早餐了,路鶴寧在他身後站定,側過臉說道,“家裡色調太單一了,看著沒有生機,但是花錢買又有些不捨得,所以就放了一朵絹花在這。”        


  陳樓點了點頭,問他:“你喜歡花?”        


  其實他更在意的是路鶴寧那句“花錢不捨得”,在陳樓的認知裡,路鶴甯這個前情敵是個瀟灑隨性的人,能和關豫出入那麼多高檔場所,又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應該也不是一般的有錢。因此他一直對路鶴甯就是甯珊她哥感到震驚,現在聽他說這話,更加有種設定崩塌的感覺。        


  不過窮日子誰沒過過,陳樓也不在這上面糾結,戳了戳絹花問:“這個不就是鐵絲卷一卷套個紗嗎,我以前幹過,手拙,捏不好。”        


  “你還做過這個?”路鶴寧詫異道:“好做嗎?”        


  “熟了就好做了,葉子花瓣兒就那幾樣,給錢挺少的,才幾毛錢。”陳樓嘖了一聲,笑了笑:“他們挺多幹這個的糊弄學校小姑娘,咱學校就有幾個,去跟著學那種……蘸料的,鐵絲彎好了往顏料裡戳一下,撈出來就有層網了……”        


  “我知道,”路鶴寧點點頭,“那個便宜吧。”        


  “嗯,便宜,他們不真賣,大頭收入是培訓費和材料費,學著捏花得交錢,買材料也要交錢。大部分人做幾次就不幹了。”陳樓說完歎了口氣,“我算過,人均消費得四五百,我當年要是也搞這個,幾個高校溜一圈,這會兒說不定就不是陳老師了。”        


  “對,得叫你陳老闆。”路鶴寧頓時笑出了一對小梨渦,指了指他後面:“陳老闆,麻煩遞兩個馬紮過來。”        


  陳樓:“……”        


  三個人擺凳子放盤子,一頓飯吃的還真挺香。陳樓沒想到寧珊說的準備了半天的早飯,竟然是大包子。他來C城上學後的確不太習慣這邊的飲食,比如包子是甜的,豆漿是鹹的……        


  陳樓愛好不多,就是好吃,大學這幾年把C城轉了個遍,倒也找出幾家口味合適的菜館,無奈消費不低,不能常去。這香噴噴的大包子還真是頭次吃上,更難得的是茴香餡兒大肉丁的,而且路鶴寧發麵沒用酵母粉,發了一晚上,皮兒特別軟。        


  陳樓一口氣吃了兩個還不覺得飽,臉皮有點掛不住,路鶴寧笑著又遞過來一個。        


  “你們這邊不是不吃茴香嗎?”陳樓輕咳了一聲淡定地接過來,隨口問道。        


  “這個……不是草嗎?”寧珊喝著粥好奇的看著他,“陳老師,你不塞牙嗎?”        


  “不塞牙,好吃著呢,”陳樓為心愛的茴香正明,張口叩了幾下牙。        


  嘻嘻哈哈吃完飯,陳樓也不好意思說要走了。        


  他們昨天買的材料不少,陳樓連蛋糕胚子都沒買,什麼都要自己做。寧珊要進來打下手,被陳樓攆回去複習去了,只是前腳妹妹剛走,不多會兒哥哥又進來了。        


  路鶴甯看著陳樓放盆裡打發的料,愣了一下問:“我來打吧,你這是要做幾個啊?”        


  “兩個,雙層的,”陳樓看他打了一會兒,轉過身用牙籤挑了一點粉色的色素加到翻糖膏裡,手上抹了些白油開始揉勻,“給朋友做個粉色的,給你……”他頓了頓,說:“做個綠色的。”        


  他昨天選色素的時候原本想選藍色,最後下手的時候念頭一轉,拿了旁邊的綠色。原本男人對綠就比較敏感,但是現在物件是路鶴甯,陳樓莫名的心虛了一下,想了想補充道:“做個漸變綠。”        


  “什麼綠都行,”路鶴寧倒是挺期待,“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做蛋糕。”        


  陳樓:“……”        


  他和路鶴寧站一塊總有些詭異,像是拿錯了劇本。但是撇除掉上一世的壞印象來說,這麼相處的感覺並不算壞。        


  陳樓做粉色的小雙層做的很順利,淡粉色的雙層底,下層是原味的,上層是巧克力味的,都鋪著粉色的糖皮。兩層都有白色蕾絲圍邊,又貼了許多的白瓣黃蕊的小花,一路聚攏向上,最上面一層是心型,貼了半邊的玫瑰。        


  紫色的粉色的和黃色的,夾著綠色的葉子,十分好看。只是留白的地方陳樓一直不敢下手,那裡按照大成的意思,是想寫個浪漫的英文,陳樓的英語不好,自己試著寫了好多遍都跟蚯蚓爬的似的。        


  路鶴寧在一邊把另一個蛋糕取出來晾涼,見狀說:“我來吧。”        


  他倒也不謙虛,寫完後還教育了一下陳樓:“你回頭練練吧,這字母爬的跟湯瑪斯出軌了似的。卷面分上會吃虧的。”        


  “……”陳樓說:“你還是出去吧,在這影響我心情,我要放大招了。”        


  陳樓的大招就是漸變色的蛋糕,當初給關豫的那個也有漸變的部分,不知道實踐了多少遍,因此對自己信心滿滿。他的想法也簡單,從深綠到淺綠,最上面弄個時髦的蒂芙尼色,也挺適合路鶴寧的逼格。        


  只是他想的好,卻忘了關豫的那個蛋糕是四層藍色,而如今他給路鶴寧做的這個不僅只有兩層,還是個綠色。        


  陳樓反反復複的調色,最後累到膀子發酸,做出來的糖皮往上一撲……有點像綠帽子。        


  他有些哭笑不得,嘗試了一下把小慧蛋糕上剩下的大花小花都堆上去,卻又覺得怎麼看都像是俗語裡的紅配綠賽狗屁。        


  “那個誰,”陳樓其實一口氣站了挺久,這會兒挺累的,但是這個樣子的蛋糕實在拿不出手,只能招呼路鶴寧道:“那個誰,我出去下哈。”        


  路鶴甯聞聲走過來,往他身後的操作臺上看了眼,“好啊……這是……”他看了看那綠呼呼的蛋糕,又看了看陳樓,笑道:“送我的綠帽子?”        


  “哎,怎麼說呢這是……”陳樓往門口看了看,“翻糖膏和幹佩斯不夠了,我下去買點,重新做個。”        


  “不用,我挺喜歡這個的,”路鶴寧卻走過去仔細瞅了瞅,“我現在單身呢,沒綠帽子可戴。這花兒挺好看的。話說……”他指了指上面的空白處,笑著問:“陳老闆,能勞駕您出軌的湯瑪斯給賜個字嗎?”        


  “……什麼字。”陳樓問完自己先笑了,“哈皮波斯呆偷油?”        


  路鶴寧點了點頭。看他果真抬手開始彎彎曲曲的寫,忍不住道:“謝謝你。”        


  “不客氣。”        


  “不是客氣,”路鶴寧輕輕地笑了下,“自從我爸去世後,我十幾年沒吃過蛋糕了。其實自己也能買,只是跟人送的意義到底不一樣。”他轉過身,盯著陳樓道:“謝謝你。”        


  陳樓:“……”        


  他有些不合時宜的想到了關豫的那本《走遍法國》,以及裡面各式各樣的我愛你和From G。他至今都對路鶴甯和關豫的分手感到難以理解,倆人各方面是在般配至極,又都是情根深種。總不至於當年的世紀之戀分開,□□是塊破蛋糕?        


☆、第 19        


  陳樓心裡實在好奇,但是這種事總不能開口問。        


  實際上當年陳樓沒少問過關豫這些事,只是關豫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把和路鶴寧的一切都和盤托出。陳樓所得知的資訊大部分是旁敲側擊之後拼接起來的,至於這倆的交往細節和分手緣由一概不知。        


  陳樓回到家的時候腰酸背痛,他最後還是做了一個迷你的第三層,調了個彩虹色,又用翻糖膏捏了一對穿著棒球服的Q版小人,剩下的幹佩斯捏成了各色樹葉,這才滿意的收工。他能看出路鶴寧是真喜歡,其實稍稍改造後,他自己也覺得有那麼點化腐朽為神奇的意思。倆人給這樹屋造型的蛋糕取了個名,又把有些發軟的造型放到了冰箱裡凍了起來。        


  這天相處下來算是皆大歡喜,陳樓最後提出辭職的時候也很順利。只是寧珊究竟是不捨得,拉著陳樓非要找機會給他擺個謝師宴。        


  陳樓拒絕,小姑娘靈機一動,又道“我哥哥明天晚上過生日,那你可以一起吃飯嗎?這樣也不會多花錢。”        


  她扭頭看看路鶴寧還在廚房沒過來,又眼巴巴地瞅著陳樓懇求道:“……往年都是我陪我哥……他沒怎麼有朋友,這次要是你也在,他一定很開心的。陳老師,就佔用你一丟丟的時間,就吃個飯,行嗎?”        


  陳樓原本沒做聲。廚房的門開了一條縫,顯然是剛剛寧珊說話的時候,路鶴寧正要出來。這樣的距離下門一開沒什麼隔音可言,陳樓也一直等著路鶴寧主動喝止寧珊。        


  誰知道並沒有,這就有些尷尬了。        


  茶几上的絹花燦爛又卑微地開著,那個想像中衣香鬢影趾高氣揚的路鶴寧,和此刻拿朵過時的絹花擺設,又躲在門後偷聽的路鶴寧相差太大,陳樓心裡百味雜陳,頭次發現自己還有聖母心這東西。        


  他頓了頓,道:“行,就這一次。”        


  生日宴定在離寧珊家不遠的一家私人會所,正好是路鶴寧工作的地方,說是員工生日餐廳能給五折優惠。陳樓幾次跟寧珊確認吃飯的只有他們三個,心裡的石頭才算落下,他把還沒來得及給寧珊的自編習題一起打包進了檔袋裡,想了想,又去衣櫃裡翻了翻,從底下掏出了一件算得上牌子的毛呢外套。        


  鐵灰色的外套挺挑人,好在剪裁不錯,陳樓現在又正是腰細腿長的時候,套著毛衫看了看,還挺帥氣。就是味道有些感人——他就那麼一個小衣櫃,每次回家後衣服一脫就往裡面塞,整個一大雜燴,看起來雖然沒什麼,但是味道都餿的挺帶勁。        


  在這裡不得不感慨一下戀愛對人的正面影響——陳樓自認陋習頗多,然而當年和關豫在一塊,像是這樣的邋遢毛病竟然不治而愈。他甚至有些遺憾,當年要是一直這麼邋遢著,說不定光靠這餿味就能退敵千里,哪還用得著他幹耗這麼多年。        


  毛料的衣服需要乾洗,陳樓買回來沒怎麼穿過,乾洗費不捨得,水洗也來不及。想來想去,把自己屋裡的窗戶打開,又把大門給用東西擋住,靠著潮乎乎的小北風散散味兒。        


  紅毛從屋裡出來的時候顯然有些不高興,這房子密閉性不好,大門開著,他們的臥室小門也跟著吱嘎響。只是看見陳樓跟唱戲似的拎著衣服架子飄來飄去,他又有些不明白了。        


  “哎哥,”紅毛喊了聲,“你這練啥呢?”        


  陳樓忘了隔壁住進人了,愣了一下,目光瞥見紅毛屋裡還有個人影,也沒往心裡去,“我吹吹這衣服。”        


  “衣服咋了?濕了嗎?”紅毛抹了把臉,雙眼皮還有一隻沒翻開,打了個哈欠說:“我這有吹風機,借你。?”        


  “不用,我就跑跑味兒”陳樓笑了笑,扇了下衣服,忽然想起來道:“我今天有點事,晚上晚點回來,你不介意吧?”        


  “幾點啊?”紅毛立刻警惕道,“不能太晚啊!我神經衰弱。”        


  “十點之前。”        


  “哦,那行,”紅毛點點頭又回去了。        


  陳樓頭次碰上神經衰弱的室友,無奈的笑了笑。這樣的孩子怪不得出來租房住,學校的集體宿舍人多嘴雜,半夜臥談會開起來沒個節制,能一直忍到大四也是個小可憐。        


  小可憐關上門,沒過幾秒又探出個頭,好奇道:“那哥,你是去約會嗎?”        


  “不是,”陳樓聞了聞衣服,餿味好像輕了點。        


  “你少忽悠我,”紅毛嘖了聲,“昨天有個美眉來找你不是?還揮手來著,我都看見了。”        


  他見陳樓不說話,又道:“做人要坦誠,哥你要承認你去約會,我就借給你香水。”        


  “……”陳樓有些無語,他們又不認識,還玩這一套。不過這小子竟然有香水啊……        


  “是去約會,還約了倆。”陳樓嘖了一聲,把衣服扔過去,“給我噴香點。”        


  ——        


  紅毛的香水挺高檔,但是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會噴還是太熱情了,噴的有點多。大成過來取蛋糕的時候被熏的連著打噴嚏,差點把蛋糕給噴沒了。陳樓穿著在風口裡站了一會兒,去花店的時候還是熏人。        


  花店的小姑娘捂著嘴問:“您好,買點什麼花?”        


  “黃色的和紫色的,”陳樓站在門口,看她這麼一捂嘴也不好意思進去了,道:“隨便搭點吧,挑便宜的就行。”        


  “便宜的?這怎麼搭呀,”小姑娘皺著眉瞥他一眼:“我們店的花都是進口的,不是隨便誰都買得起的,你還是看看價再說吧!”        


  店裡雖然人不多,但是還是有意無意的都往陳樓這裡看了一眼。        


  “……”陳樓愣了愣,上下打量了小姑娘一眼,“還真是,配套也是進口的吧,正經國人可沒這樣的窟窿嘴兒……”他語氣隨意,發音卻頗有重點。小姑娘大概沒聽清楚,等他溜溜達達買完花走出去了,才反應過來,追出來用哭腔罵道:“——流氓!不要臉!”        


  陳樓牙尖嘴利,用這話對小姑娘說卻有些惡毒。關豫躲的不算遠,聽見這話的時候後牙槽都有些疼,又扭頭看著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身後沒什麼男人沖出去替她出氣,這才放下了心。        


  他以前就一直擔心陳樓這脾氣,社會上魚龍混雜,不是誰都能被你噎回去不動手的。只是陳樓屢勸不改。有次他們五一報了個短途遊,在車站的時候有個大高個插隊,陳樓那天可能是熱的,本來就心氣不順,見那人愣往前面擠,一嗓子就給吆喝住了。        


  那人身高得有一米九,一臉橫肉,身後還有倆個同夥,關豫看那架勢不好,一著急伸手摸進垃圾桶抓了個速食麵盒,打算一會兒要是打起來糊他們一臉酸辣牛肉湯,他從小沒打過架,又下意識地的看好了逃跑路線,空著另一隻手做好了隨時拉著陳樓跑的準備。        


  好在排隊的人裡不全是孬種,那人晃著膀子往這邊逼過來的時候,後面幾個男人同時吆喝,把人嚇走了。        


  這事陳樓完全不放在心上,關豫卻是嚇了個夠嗆,只是沒好意思說出來。同樣是男人,誰不想做保護者的角色?只是家裡多年的觀念讓他習慣權衡利弊得失,比如口舌之爭沒必要,面子不如命要緊,又比如落到街上行乞的多是好吃懶做甚至窮凶極惡之類,即便需要社會救助,那也是不是他們的責任。        


  他和陳樓的許多觀念都不和,起初倆個人都較著勁兒的糾正對方,見效果甚微後又都放棄了。陳樓依舊多管閒事,關豫則習慣了包裡放個小甩棍。        


  現在這習慣也沒改。        


  關豫歎了口氣,摸了摸包,見陳樓已經拐彎了,忙聞著味兒的跟著上去。        


  ——        


  陳樓走了一半兒路就有些後悔沒打車了,他挑的花挺風騷,雖然自己都叫不上名兒,但是嫩黃跟豔紫粉紅堆一塊,這存在感也是突破天際。一路上不斷有人行注目禮,陳樓實在享受不來,一會兒擔心自己屁股上有灰,一會兒怕褲子拉鍊沒拉好,露出秋褲了。        


  他最後的一小段路索性小跑了幾步,直到看見路鶴甯和寧珊的身影了,這才松了口氣。        


  路鶴寧穿了個深咖色高領毛衣,戴著副圓框眼鏡,正在會所門口和寧珊說著話。        


  陳樓嘿了一聲,倆人齊齊回頭,又一塊笑著朝他招手,露出了一對小梨渦。陳樓對小酒窩小梨渦這種東西沒有抵抗力,又覺得這兄妹倆看上去,像是一對大兔子在沖主人抖耳朵,頓時那點尷尬消失的無影無蹤。        


  路鶴寧接過花很高興,把人往裡帶,笑著問他:“你怎麼過來的?”        


  “腿兒著。”陳樓笑了會兒,戳著一朵花說,“差點把這寶貝兒給吹爛了,這朵你扶一扶,剛剛掉下來了,我給塞進去的。”        


  “……那朵小蒼蘭嗎?”路鶴寧扭過頭問。        


  “啊?”陳樓怔了下,扭頭看了寧珊一眼,見到包廂門口了,忽然喊道:“餓了餓了,點菜了沒?”        


  路鶴寧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生硬的轉移話題,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忍不住笑了。        


  寧珊顯然也是第一次來,路鶴寧笑著囑咐兩句,讓一旁的服務員領她去點菜了。能看出路鶴寧在這裡大約是個小頭頭,服務員都喊他甯哥,甯珊剛出去,就有人送了幾樣涼菜上來。        


  路鶴寧笑了笑,等人都退出去了,才看著陳樓笑道:“你剛剛想哪兒了?”        


  “……哪想哪兒了,”陳樓扭開臉沒看他,裝模作樣的摸了下旁邊的椅子,“我就是沒聽清你說什麼而已。”        


  “哦?是沒聽清小蒼蘭嗎?”路鶴寧側過臉看著他。笑了下又問,“還是沒聽清小蒼奈奈和向井蘭?”        


  陳樓:“!!!”所以,小蒼蘭到底是誰。        


  “小蒼蘭又叫香雪蘭,穗狀花序偏生一側,花語是純潔、幸福。代表意是‘你要懂得愛的背後隱藏著快樂與痛苦,悲傷與後悔。’”路鶴寧笑著說:“就是被風吹斷脖子的這枝粉色寶貝兒。”        


  他說寶貝兒的時候語調上揚,明擺著是知道陳樓想錯了,還壞心眼的再提一遍兒。        


  陳樓沒想到這也是個蔫壞兒的主,挑眉看了他一眼,就聽手機鈴聲急促的響了起來。        


  寧珊點完菜回來的時候,陳樓剛皺著眉掛斷關豫的電話。關豫已經挺多天沒聯繫他了,現在冷不丁來這麼一下,又正是他和路鶴寧紮一塊的時候,陳樓忽然就有點不好的預感。        


  好的不靈壞的靈。        


  三人等菜上齊之後,剛剛碰杯說了句生日快樂,就聽包廂門再次響起。        


  寧珊以為有贈菜的,開開心心去開門,拉開門的一瞬間立馬就愣了,“怎麼是你?”        


  關豫杵在門口,冷笑著同時說道:“就知道是你!”        


  他氣勢洶洶地推了寧珊一把,往裡一站,隨後,整個人都愣了。                            


☆、第20        


包間裡前所未有的安靜,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陳樓沒敢有動作,只轉了轉眼珠子,發現路鶴寧正震驚地看著關豫,索性慢吞吞地扭開頭,避開了關豫的視線。        


    關豫見陳樓緩慢地瞥開臉時腦子更空白了,只是路鶴寧一直死死地盯著他,他只能張了張嘴,朝後者打招呼道:“嗨——”        


    路鶴寧盯著他,手有些抖,只是聲音還算鎮靜,沉聲問道:“你來幹什麼?”        


    關豫愣了一下,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        


    路鶴寧深吸了兩口氣,又問:“誰告訴你,我們在這的?”        


    陳樓就坐在路鶴寧的旁邊,此刻側著臉,能清楚的看到後者放在桌下青筋暴起的拳頭。包廂裡氣氛詭異,陳樓敏銳的察覺到此時路鶴寧有些憤怒,還有些驚慌,只不過後者到底是家教良好,這兩句彬彬有禮的問話,在陳樓翻譯過來,估計也就一句“嗨你媽|逼——”        


    只是他記得關豫說過,路鶴甯從來沒紅過臉?        


    “沒誰告訴我,”關豫猶豫了一下,說:“我自己找來的。”        


    他說完似乎也覺得這個說辭不太好解釋,頓了下又改口道:“哦不,是碰巧,碰上了。”        


    “——你胡說!”一直沒說話的寧珊卻突然反應了過來,怒道:“你肯定是跟蹤我了!你個慣犯!”        


    路鶴寧猛的一震,擰著眉看著寧珊,又看了看關豫。        


    甯珊先前看路鶴甯和關豫認識,還猶豫了一下。這會兒見倆人關係不好,終於放心,又怕路鶴寧被矇騙,委屈地控訴道:“哥,就是這個人,總跟蹤我們。我和陳老師去圖書館的時候他就陰魂不散的,哪哪都有他。”        


    關豫:“!!”        


    “我什麼時候跟蹤你了,還慣犯?”關豫剛看見這三人的時候頭腦就發懵,至今沒有反應過來。此刻見有人添亂,回頭怒道:“你個姑娘家能不能別亂說話!”        


    “我沒亂說,”寧珊往後縮了縮,杏目圓睜,“你就是跟蹤,追了我們半個校園呢,你還欺負人!”        


    “嘿……我幹嘛跟蹤你?!”關豫氣結,把重音放在了“你”上。        


    他也是日了鬼了,回回碰上這姑娘,回回都沒好事,一次比一次倒楣!        


    關豫惱火,忍不住兇神惡煞地嚇唬寧珊道:“你丫閉嘴啊!別以為我不打女人!怎麼哪哪都有你?!”        


    他說完還想著小姑娘一嚇唬估計就老實了,誰知道突然“啪”的一聲,路鶴寧猛地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你敢動她試試!”        


    路鶴寧怒道:“關豫,你再敢碰我妹妹一下,信不信我在這卸了你!”        


    桌子上的杯碗盆碟登時被震地哐啷了一下,移了位。甯珊立馬噤聲,一邊仇恨地看著關豫,一邊往陳樓旁邊躲了躲。        


    陳樓體貼地把她的凳子往自己這邊挪了挪,又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她……你……不是,”關豫已經徹底懵了,他本來看到陳樓和路鶴寧坐一塊的時候就挺方。現在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呢,就聽見路鶴寧吼他?        


    路鶴寧竟然會吼他!        


    臥槽!還要卸了他!        


    “……你誰?!”關豫張了張口,立刻一臉難以置信地問,“你是不是不是路鶴寧?”        


    路鶴寧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兩聲。        


    關豫的喉嚨滾了滾,簡直要抓狂,還不忘有理有據道:“你……路鶴寧可從來沒這麼跟我說過話。”        


    “那是因為你沒當著他的面推他的家人一把,”路鶴寧冷笑了一聲,臉色也越來越難看,“關豫,我們之前就說過,不干涉彼此的家庭,不牽扯各自的親人。”        


    他深深地看著關豫,咬牙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哪樣了?”關豫百口莫辯,叫道:“這幾年我根本都不知道你家住哪兒!”        


    “可是你卻跟蹤我妹妹!”        


    “……臥槽!”關豫的表情簡直算的上驚愕,他上下兩輩子都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我現在跟你講不通道理,小路,你現在不理智。”        


    “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理智,”路鶴寧點了點頭,轉開臉長長的吐了兩口氣,等勉強冷靜後,問,“你又要說你什麼都不知道是嗎?關豫,你這人就這樣,覺得累了你從不吭聲,等我提。有問題你也從來不說,等我說。就連膩歪了,你也不說分手,等我先給你臺階下。現在你又跑到我們家的聚會上,攪的這裡一團亂還說我不理智,怎麼,我是不是還要按照慣例,給你打圓場,請你坐下喝一杯?”        


    “我……我他娘的是真冤枉!”關豫要瘋了,指了指桌上的蛋糕,又指了指一旁茫然無辜狀的陳樓,氣結道:“我是來找他的!我又不知道你在這!”        


    他氣得手發顫,手收回來又覺得嘴皮子哆嗦,“是,分手了,可你覺得我是那麼沒品的人嗎?你認識我三年了你覺得我會跟蹤一個姑娘家就為了死皮賴臉纏著你不放?”        


    路鶴寧目光閃了一下。        


    關豫之前的確是個不會幹這事的人,實際上他但凡有一點黏糊勁兒,倆人也不至於說分就說了,剛分的時候路鶴寧甚至專門等過他的電話,結果自己心裡糾結難過,關豫卻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連籃球比賽都一場不落。        


    關豫終於占了點優勢,也深呼吸了兩口氣,努力平靜地問道:“現在我沒別的事,就問問,”他指了指陳樓,“你們倆什麼關係?他怎麼會在這?”        


    路鶴寧皺了下眉毛,剛要說話,就聽陳樓嘖了一聲笑道:“打臉真快。”        


    他見關豫看過來,挑了挑眉,提醒道,“不是剛說了嗎?分手了不會死纏著不放?”        


    關豫:“……”        


    “小路,”關豫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下意識地又去問相對好說話的那位,“我問你呢沒問他,你跟他什麼關係?他怎麼會在這?”        


    “我跟他什麼關係跟你有關係嗎?”路鶴甯卻被陳樓提醒,也納悶了,“你是不是應該先理清你跟我什麼關係?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打聽?”        


    關豫:“……”他簡直要六神出竅坐地升天了!        


    路鶴寧突然歎了口氣,陳樓心裡一松,果然聽路鶴寧喊道:“小李!”        


    門口很快閃進兩個服務員。        


    “把這位先生請出去!”路鶴寧揮了揮手,捏著鼻骨歎道:“送遠點!”        


    ——        


    “你手沒事吧?”陳樓等人被叉出去好一會兒,才慢慢順了口氣,扭頭對路鶴寧道:“手沒破?”        


    剛剛路鶴寧拍桌子的時候,是砸的那副眼鏡。陳樓當時就瞥見地上有碎塊了,忍不住擔心了一下。        


    這事細究一下還是跟自己脫離不了干係。只是今天不光是他想裝傻,實在是沒辦法解釋。他是誰?他是關豫剛分手卻還離不開的前男友?交往了七年?        


    這不扯淡嗎?關豫現在和路鶴寧才分了多久啊。        


    關豫估計心裡也苦逼,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能吃誤會的人,幾次想要說明自己來的目的,又想解釋遇見路鶴寧純粹是意外,可是那些話在腦子一過,是個人都知道還不如不說。        


    路鶴寧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不過還是搖了搖頭。        


    “你還近視啊?”陳樓笑了笑,湊過去看著路鶴寧的眼睛,好奇道:“看不出來啊?”        


    “這個怎麼能看出來?”路鶴寧無奈地笑了下,“近視眼眼珠子也不是方的。”        


    “可是眼珠子會凸啊!”陳樓指著他說:“你看你,笑起來這小眼多漂亮!”        


    “噗——我哥的眼才不小,”寧珊也連忙給路鶴寧夾了個菜,勸道:“哥你別跟那樣的人生氣,咱先好好過生日,好不好?”        


    “嗯,”路鶴寧說:“我去洗把臉。”        


    “用扶著嗎?”陳樓說:“給你當一會兒眼鏡?”        


    “我那個沒度數,”路鶴寧敲了敲桌子,邊往外走邊歎道,“我就是……特別高興的時候,才戴這個。”        


    比如今天生日。        


    路鶴寧沒想到今天能見到關豫。他甚至都有些分不清,自己第一眼看到關豫的時候,到底是驚喜還是驚嚇。實際上他和關豫交往的這三年裡,以上的兩種情緒都極少出現。他們的各方面看似都很契合,事情的發展也一直四平八穩。以至於最後的分手也沒什麼懸念——路鶴寧冷靜的提出,關豫理所當然的答應。        


    然而大概他們當時都沒想到,分手之後再見面,會是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態度。        


    路鶴寧覺得自己的怒火算是積怨。人都是情感動物,他和關豫交往三年怎麼可能沒有磕磕碰碰。他之所以一忍再忍,不過是因為倆人的開始就是個謊言罷了。關豫拿著他當成了高富帥,而他由於虛榮心作怪,也沒有說開。        


    之後的三年約會路鶴寧只能算是勉力維持,內心卻又始終不安,自覺愧對關豫的信任。這種情緒下倆人之間的所有問題都被他自我消化,然而當容忍一度被當成理所應當,心底又難免意難平。        


    今天關豫的出現的確意外,不僅把好好的生日宴給攪了一團糟,還讓自己當著甯珊和陳樓的面發了一次火。只是他心裡清楚,這頓火半數是出於秘密被撞破的尷尬,又有半數是破罐子破摔的痛快。        


    ——        


    關豫也覺得路鶴寧是有些惱羞成怒了。他在外面冷靜了十幾分鐘都難以理解,為什麼路鶴寧的反應那麼大?        


    他在外面轉了一圈,想來想去,給岑正打了個電話。        


    “……甯珊是路鶴甯的親妹妹?不可能啊?這姓都不一樣?”岑正難以置信道:“所以你是現任和前任撞一塊了?!”        


    “……哪有現任,”關豫蹲在馬路牙子上,盯著對面的會所門口,歎了口氣。        


    前任和前任,還是死不對付的前任,所以他一直到此刻都是懵逼的。        


    “我這……”岑正也懵了,“你等著啊我打電話問問嘉嘉。”        


    “不用了,問也白搭。”關豫歎了口氣,“你就陪我嘮嘮,這塊兒正好是個路口,凍死我了。”        


    “電話線又不能輸送太陽能,”岑正嘖了一聲說:“你都被趕出來了還賴那幹啥?回來唄!來我家吧,正好我今天回家了,明早讓我媽給你做金牌牛肉粉吃。”        


    熱騰騰的牛肉粉……        


    關豫早上就吃了口餅乾,中午陳樓沒出門他躲在隔壁屋裡也沒敢出,然後就一直到現在了。        


    現在一聽牛肉粉肚子就咕咕咕,婉轉的快要唱上歌了。        


    “我不,”關豫艱難的做了一下思想鬥爭,固執地蹲那抓了把臉。        


    “那你在那幹嘛?”岑正問:“有事?”        


    “……”關豫沉默了一下,著用手在地面上劃拉了兩下,悶聲說:“算是吧。”        


    “行吧,”岑正歎了口氣,“我不掛,隨便聊點什麼吧。對了,我送你的東西給你擱宿舍了,順便生日快樂。”        


    關豫今天過生日,從早到晚短信收了很多條,本來還覺得煩,現在讓岑正這麼一說,又莫名的有些心酸。        


    他今天沖進包間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蛋糕,深綠到淺綠,漸變色,捏的q版小玩偶,各色樹葉和花瓣。還有那狗爬的生日快樂和夢幻樹屋的字母,擠在一塊醜死了。        


    一看就是陳樓做的。        


    他上一世的那個蛋糕要比這個精緻的多,四層藍色,三層淺藍一層深藍,從底層一路纏繞著花枝往上,開著大小不一的藍色妖姬。那些花朵是陳樓提前一周開始做的造型,四層蛋糕費盡心思,各種餡兒料不一而足。不知道要比這個強出多少。        


    關豫給那個蛋糕拍了許多照片,關燈了拍,開燈了拍。後來手機更新換代,許許多多的照片不是刪了就是被挪進了硬碟躺屍,那個蛋糕卻始終是他的心頭好,自始至終躺在手機裡。        


    剛剛關豫被趕出來的時候還是震驚的情緒居多,等他翻開手機,下意識的去看自己的蛋糕圖片卻沒翻到的時候,綿綿密密的難受勁兒,這才開始一層一層的往外返。        


    他低著頭往回走了一段,後來想想,還是沒出息,所以又蹲了回來。        


    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飄雨點,好在三三兩兩的不成氣候。關豫用膀子夾著手機,安安靜靜的也不出聲。岑正跟講單口相聲似的,說兩句,聽那邊嗯一聲,心裡無奈又著急。快十點的時候終於聽到關豫那邊說了句“來了”,知道這是裡面的人吃完飯了,才松了口氣,趕緊掛了電話。        


    ——        


    陳樓扶著路鶴寧,有些擔心的問道:“真沒事?”        


    “真沒事!”路鶴寧笑了笑。        


    關豫走後路鶴寧到底心裡不痛快,喝了點酒。他的酒量顯然比陳樓要好點,幾乎自己幹了一瓶,這會兒竟然說話還挺字正腔圓,走路也不打轉,只是有些上臉,紅撲撲的。        


    寧珊在後面手忙腳亂的抱著那捧鮮花和沒吃完的蛋糕,手裡又捏著已經壞掉的眼鏡框。見陳樓伸手攔車,忙招呼道:“不用了陳老師,我們走回去就行,有近道。”        


    “大晚上的不安全,”陳樓皺了皺眉:“讓司機繞一下,送你們到樓下。”        


    “不用,”寧珊三兩步跳下來,讓陳樓幫忙拎了下包,扭頭見路鶴寧自己站的筆直了,湊過來小聲說:“我怕我哥給人吐車上……真挺近的。”        


    她見陳樓還是不放心,笑了笑:“我到家就給你打電話,好吧。”        


    “好吧,”陳樓看了眼時間,想起來自己住處還有個重度神經衰弱的,嘖了一聲:“那你們路上慢點。回去給他喝點東西,牛奶蜂蜜都行,多喝點稀釋一下,沒那麼難受。”        


    “行,”寧珊點點頭,拉著路鶴寧走了兩步,又回過頭道:“那老師你也小心,躲著那個人啊……”        


    陳樓:“……”小姑娘是對關豫真的有意見了。        


    他餘光早就瞥見了對面的人影,笑了笑:“好的。”        


    甯珊扶著路鶴甯過馬路,倆人走的挺慢,好在步伐還算正常。陳樓一直目送他們拐過彎之後,這才歎了口氣,同時臉上的笑也消失的乾乾淨淨。        


    “關豫,你還有完沒完了?”        


    關豫本身也沒想著藏多嚴實,不過這會兒人還沒轉身就把他給揪出來,多少還是有些沒面子。他清了清嗓子,從樹後面慢吞吞的走了出來。        


    陳樓轉過身,神情有些無奈,問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關豫點了點頭:“是。”        


    “因為休息不好?”陳樓笑了下。        


    關豫總覺得他這個笑的意思有些特別,無奈自己琢磨不出味來,只能道:“不全是。”        


    “那是還有什麼?”陳樓驚奇道:“或者說,我應該怎麼做,咱才能真的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其實這事未必真的是無解之謎吧?你找個別人談個戀愛試試,或者是我把我的生辰八字寫下來,你拿著去請個符捉個鬼的,都行。何必整這煽情的,你跟著我能幹啥?”        


    “……我也沒準備幹啥,”關豫不太自然的低著頭,聽他一口氣說完後,才悶聲道,“今天我生日。”        


    陳樓愣了愣,這事他還真忘了。        


    雨點開始稀稀拉拉的變大,擦過樹葉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生日快樂,”陳樓頓了幾秒,又道:“剛剛我的語氣……”        


    “沒關係。”關豫看著他:“能不能問問你……”        


    “什麼?”陳樓看不遠處的奶茶店還沒關,想摸摸身上有沒有錢,臨時給他補個飲料。結果手往下一摸,發現身上竟然掛著一個粉色的包包。        


    粉色的包?寧珊的?        


    甯珊的包怎麼會在他這?        


    陳樓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寧珊去扶路鶴寧的時候,讓他給拎了一下!        


    包裡東西不多,一晃還能聽見鑰匙響。陳樓本來就對他倆那狀態的回去不放心,這下一看鑰匙還在自己這,頓時一個激靈,朝關豫打了個手勢二話不說地轉身就往寧家跑。        


    晚上車少,陳樓又不知道寧珊說的近路怎麼走,只能按照印象朝著大概的方向奔,指著早點看見眼熟的地標。        


    他跑出兩條街之後才注意到身後還有人跟著。        


    “我去送鑰匙!”陳樓回頭喊了一聲。        


    關豫離的遠,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倒是腳步慢了一下。不過隨後又緊跟了上來。        


    陳樓看見吳嘉嘉他們社區的圍牆時才松了口氣,周圍沒什麼人,也不知道甯珊和路鶴寧這會兒是已經上去了,還是在路上走著。        


    看見一輛髒兮兮的麵包車停在路口的時候陳樓皺了皺眉,這車停的挺不是地方,本來就窄的路口讓它這橫著一擋,人得側著身子才能過去。要是有人稍微不留意,一拐角就撞上去了。        


    陳樓原本過去了,想了下關豫還在後面,歎了口氣又從車屁股後面擠了出來。        


    “慢點,有車。”關豫今天跑的挺慢,陳樓等他慢吞吞地停下了,才舉了舉手裡的包道:“甯珊的包落我這了,手機和鑰匙都在這,你一會兒在樓底下等著我吧。”        


    “為什麼?”關豫問完,忽然嘶了一聲。        


    “你怎麼了?”陳樓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沒事,剛剛蹲太久了。”        


    “哦,路鶴寧喝了點酒,我怕你們看見再鬧起來。”陳樓說道,“你有事等會兒再說,我先給他們送上去。”        


    “哦,”關豫點點頭,清了清嗓子,執著道:“我就是想問問你……”        


    “等我下來再問吧。”陳樓揮了揮手,從麵包車後面又擠了過去。        


    他過去的時候才看見關豫還站在原地,又喊了一聲,“過來啊!怎麼了?”        


    關豫盯著那麵包車看了兩眼,搖了搖頭沒說話,跟著也擠了過來。        


    “陳樓——”關豫皺了皺眉毛,壓低聲說,“那車裡有人。”        


    陳樓愣了一下要往後看,關豫幾乎立刻摟住了他的肩膀,急道“別回頭,我看還有刀。”        


    前面就是寧珊家的樓棟,陳樓知道關豫向來惜命又膽小,對這種事情格外敏感,恐怕剛剛沒看錯,於是點了點頭。        


    這個城市的夜晚要比白天陰暗危險的多,男|盜女|娼槍|||鬥,所有不能見光的東西都在夜裡發揚光大。陳樓在醫院的時候經常在半夜見到被砍|傷被砸傷的人,多數性命無憂,然而皮翻骨裂,照樣看的人頭皮發麻。        


    陳樓讓關豫等在下面,自己上樓去送包。結果上去一趟沒人,反倒是防盜門不知道被誰扯折了一塊,橫杆斷了兩根,好在門鎖還在堅守陣地。        


    一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陳樓下去又圍著樓棟轉了轉。麵包車的發動聲響起來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往那邊看了一眼。        


    黑暗中驟然亮起的白色燈光刺的人眼疼,時間在那一瞬間幾乎靜止——麵包車後面,赫然是正要通過的甯珊和路鶴寧!        


    陳樓甚至看清了寧珊抱著的那捧花!        


    “——小心!”陳樓的聲音尖銳的幾乎變了調,厲聲喝道:“閃開!”        


    所有的事情幾乎在一瞬間爆發,麵包車的後門哐的一聲被拉開,在車子回檔倒車去撞甯珊和路鶴寧的時候,另一個更為高大的身影舉著刀就朝後面的路鶴寧砍了下去。        


    寧珊尖叫一聲被人推出了夾縫,陳樓想也沒想地沖了過去,正好迎上了從駕駛室裡跳下來的人。大概那倆人沒想到會有幫手過來管事,陳樓借著衝勁在那人愣神看來的功夫,狠狠的一腳把人給踹回了駕駛室,他這一腳正好踹在那人大腿根上,那人慘叫一聲,下身剛剛彈起來,就聽有東西呼的一聲砸到了自己的腿上!        


    “——□□的媽啊!”慘叫聲立刻起,就是那天在寧家門口被陳樓砸過的那個。        


    陳樓愣了下,這才發現關豫一隻手攥著甩棍,正僵硬又緊張的盯著哀嚎的人。        


    越是沒打過架的人,怒急之下下手越沒有輕重,關豫這一棍子幾乎往死了劈下去,駕駛室裡的人立馬起不來了。        


    只是這人的哀嚎聲頓時吸引了剛剛的大高個,陳樓抬眼見那人回身,立刻伸手去拉關豫。        


    關豫的反應竟然比他還快一步。        


    陳樓心裡一驚去拉他的時候,剛剛摸到他微微顫抖的手,就見他如同受驚暴起的野獸一般,絲毫不顧及對方的東西,只不管不顧的照著那人的腰上抽了一棍子。        


    陳樓眼疾手快的照著對方的手腕抓過去,奪下刀的同時把那人的臉往一邊踹了一下——關豫的甩棍堪堪擦著那人的耳朵,猛的砸在了水泥地上。        


    ……        


    員警來的時候那截甩棍被放到了甯珊的包裡。        


    寧珊在事情發生的時候一直十分鎮靜,甚至第一時間打了報警電話,等員警一到,卻又立刻哇哇大哭起來。        


    女孩子本身就很讓人同情,此刻哭聲震天含淚控訴,加上之前茫然無助的兩次報警記錄,兩個嫌犯被直接帶回了派出所折騰。        


    路鶴寧只是受了點皮外傷,陳樓沒想過愛好彈琴畫畫還喜歡花的路鶴寧還有那麼血性的一面——寧珊被他一把推了出去,那長刀落到他後背上的時候他連吭都沒吭,反身抓著那個人的衣領往一扯,膝蓋猛的頂到了對方的肚子上。        


    只是這勁之後路鶴寧的酒勁兒也上來了,暈乎乎地筆錄的時候就要睡過去。寧珊心疼的去翻他的衣服,又要拉著他去醫院。陳樓也說了兩句,只有關豫從始至終只是點頭,目光有些呆愣。        


    一直等路鶴甯和寧珊走遠之後,陳樓才轉過身,又拍了拍關豫的臉。        


    關豫的肌膚冰涼。手還維持著攥著甩棍的姿勢沒變。        


    “關豫?”陳樓喊了一聲,見他點了點頭,問他:“你沒事吧?”        


    關豫搖了搖頭,眼裡的光亮亮的嚇人。        


    “那你鬆開手?”陳樓去抓起他的手晃了晃,又拍了拍,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雨點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小了,陳樓沒想過關豫會跟人幹仗,也沒想到他打起來竟然頗為嫺熟的樣子,招招都往死穴敲,絲毫不帶拖泥帶水的。        


    只是這事後應激反應有些大,像是嚇傻了。        


    倆人在雨裡站了好一會兒,關豫的眼睛才緩緩地眨了眨,僵直的手也被陳樓慢慢拉平,揉了揉。        


    “你這點膽兒啊,”陳樓松了口氣,忍不住笑了笑,“是不是得去補補了?”        


    關豫沒說話,抬臉看了眼別處。        


    “不過你到時為什麼隨身帶甩棍?”陳樓耐著久違的好脾氣,問道:“甩的挺有樣兒啊!”        


    “學過,”關豫僵著臉,固執地看著別處說:“早就學過。”        


    “哎,什麼時候?”陳樓驚訝了一下,隨後又釋然的笑笑:“不過你愛好是挺多的。”        


    “——你跟人吵架的的時候,”關豫卻突兀的回答:“在車站,我怕你跟人打起來,結果拿東西的時候泡了一手速食麵湯。”        


    他抽回手,右手輕輕搓了搓,像是當年的速食麵料一直沒能洗乾淨。        


    “我想保護你,所以學了這個。”關豫說:“一直沒用上。”        


    陳樓:“……”        


    遠處的隱約有鐘聲傳來,陳樓皺著眉頭回想了半天的思路被打斷,依舊無果。        


    他不記得什麼時候在車站跟人吵過架了。        


    只是想也知道,這話說出來有些傷人。        


    “謝謝你,”陳樓清了清嗓子,“這不今晚上就用上了嗎?”        


    關豫點了點頭,又彎腰蹲了下去。        


    陳樓看他是緩過勁兒來了,終於松了口氣。看了眼手機,顯示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便轉身往回走。走了兩步他愣了愣,回頭就見關豫還蹲在地上。        


    “你不走嗎?”陳樓詫異道。        


    “就走,”關豫頓了頓,卻指著一處他一直盯著的黑洞洞的樹蔭處說,“……我肚子疼。”        


☆、第21        


手機上的時間閃了一下,變成了2330        


    “你差不多就行了啊,”陳樓捏著鼻子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你快點,忍著剩下的回去慢慢蹲。”        


    剛剛關豫突然鬧肚子,而且軍情緊急一瀉如注,好在派出所雖然地腳略偏,但是不遠處就有個破門沒頂的小公廁。陳樓把人連抱帶推的挪過去的時候,關豫急的差點解不開褲子,偏偏還不忘扭捏著讓他幫忙給守門。        


    也真是矯情,就跟他光著的屁股多金貴似的。        


    夜黑風高夜,廁所守門時。        


    陳樓儘量憋著不喘氣,依然被臭了一臉。偏偏關豫在裡面不踏實,隔會兒就喊一聲,聽不到陳樓回應就急眼。陳樓念他剛剛度過應激反應,忍了忍,站在門口沒動。        


    聽到裡面喊著要紙的時候,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陳樓飛快地摸了把褲兜,把隨身帶的一袋紙巾遞過去。心想這下裡面總算完事了,便趕緊往路邊走了兩步。        


    結果剛走出去,就聽關豫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那口氣像是在詢問。        


    陳樓猶豫了一下,不得已又退回去問:“……什麼?”        


    “我說,真臭啊……你熏不熏得慌?”關豫大著聲音嘖了一下喊道:“我都不知道我能拉這麼臭!”        


    陳樓:“……”        


    關豫果然已經排完了,說話間已經推開門,踮著腳尖小心翼翼的挪了出來。        


    陳樓看他活蹦亂跳的狀態良好,也懶得跟他計較了,揮了揮手道:“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打個車。”        


    “哎你等下,”關豫忙抬腳看了看鞋底,見沒沾上東西才放心地跟著往前走,“我剛沒說完呢,你說我拉這麼臭,將來老了可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陳樓看他一眼,“你拉個屎還拉出中年危機了?”        


    “……怎麼說話啊,”關豫說:“考慮養老就是中年危機了?那我可早了,我以前就愁啊,你說咱倆又沒孩子,老了萬一有個災啊病啊,癱床上了可怎麼辦?”        


    陳樓頭也不回:“有孩子該癱也是癱,有什麼不一樣。”        


    “但是有總比沒有強啊!”關豫又說,“可以多養幾個,總不至於養一窩全是白眼狼,倒時候只要有一個孝順點的,能定時給我們請個護工就行。”        


    “你想多了,”陳樓歎了口氣,又走出幾步後說,“不過你可以自己試試。”        


    其實之前陳樓談過這個事,當時他還挺喜歡孩子,又機緣巧合認識了一位元需要形婚的拉拉,對方家世甚好,又有試管嬰兒的管道,陳樓和她約見了幾次,結果最後拍板決定的時候被關豫橫插了一杠子。        


    關豫其實早就知情,只是陳樓和他說的時候他一直不置可否,陳樓便當做了默許來處理。最後事情鬧的很不愉快,陳樓勸他無果,又拿著養老的事情說事,結果關豫一臉不屑的反駁他——你當我是死的啊,你可勁兒吃可勁兒喝,老了我給你當拐棍,癱那了我給當尿壺。        


    陳樓當時又無奈又甜蜜,拿著這句不過心的話兒當狗糧嚼吧嚼吧給吃了。        


    “不如這樣,你找個人唄,以後老了給你當拐棍,癱了給你當尿壺,”陳樓轉過頭瞧他,略帶諷刺的笑笑,“只投資一個總比投資一窩來的保險。”        


    “……拐棍行,端屎端尿的活還是算了,”關豫伸手指了指著陳樓的鼻尖,撇嘴道:“你肯定嫌我臭,你都沒見你鼻子都捏紅了,沒準兒到時候看我癱了也傻了,心想‘去你媽的’,然後一盆子再給我倒回來。”        


    他說的挺認真,似乎腦補的家庭慘劇也挺成功,陳樓看他抖了抖。        


    “還是養個女孩吧,”關豫突然又說:“閨女是家長的小棉襖,不像是小子娶了媳婦兒忘了爹。”        


    “……你還真是,”陳樓歎了口氣,“越活越回去了啊。”        


           


    大半夜的路上車少,陳樓沿著街道一直走到一處酒吧門口,才攔了輛計程車坐上。        


    關豫麻利兒的跟著鑽了進去,見陳樓猶豫了一下,立刻報出了另一個位址。        


    陳樓的確在為回去的事情猶豫,紅毛幾次強調自己神經衰弱,陳樓又在出門前答應了早點回家,結果現在眼見著就要半夜十二點了。此時回去于情於理都不厚道,在外面過夜他也暫時沒想到合適的地方,因此聽到關豫報出有些耳熟的位址時,陳樓猶豫了一下,也沒拒絕。        


    關豫當然十分高興。        


    等一直把人領進堆滿了塵土飛揚的公寓時候都沒從這股高興勁中反應過來。        


    “隨便坐隨便坐!”關豫一巴掌把門拍上,很有氣勢地喊,“來點啥?咖啡飲料紅酒白酒葡萄酒……”        


    屋裡空蕩蕩的只有幾件傢俱,廚房裡是空的。        


    “……”關豫:“……雖然暫時還沒有。”        


    上一世這房子雖然是他租的,但是衛生卻是陳樓自己打掃的。至於零食飲料供給一直沒停,則是常來探班的岑正和吳嘉嘉這對小夫妻的功勞。        


    他一高興,把這事給忘了。        


    不過這點尷尬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熱情,陳樓一言不發的低頭開始收拾沙發,他就端著水盆來回拖地。等陳樓跟他要被子的時候,他又主動送過來枕頭。        


    折騰折騰,陳樓在沙發上裹著被子躺下的時候,他也抱了個毯子跟了出來,坐在了沙發的另一邊。        


    “……你出來幹什麼?”陳樓詫異道:“你不是睡床嗎?”        


    “我睡不著,”關豫說:“我想和你聊聊。”        


    “聊什麼?不是都聊過了嗎?”陳樓是真困了,打了個哈欠看著他:“你想養孩子就去養,只是國家有規定,一人只能收益一個,無配偶的男性收養女性的,收養人與被收養人的年齡應當相差四十周歲以上。你現在開始籌畫不算晚,攢攢錢努努力,再過上三十年就能有閨女了。等你六十五歲的時候房子正好沒過期,送給閨女當陪嫁……”        


    “……我不是聊這個,”關豫聽完,張了張嘴,見陳樓皺著眉看著他。又把毯子放一邊兒,去關了燈回來。        


    “我不是要聊這個,”關豫說,“我是想聊聊咱倆。”        


    “咱倆?”陳樓的語氣稍稍冷了下來,“咱倆有什麼好聊的?”        


    “也沒什麼,就是聊聊以前,現在和將來,”關豫說,“你就沒考慮過利用你重生回來的優勢嗎?”        


    黑暗中只能看出陳樓是側著臉看他,也不知道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        


    關豫往前挪了一點,l形的沙發,他這一挪就坐到了拐角處。本來是想著離陳樓進點好說話,看了看覺得彆扭,又重新挪到了邊上,“你看,就目前來看,我們完全是能預知接下來發生什麼對嗎?”        


    “遠了不說,股票你記得吧?煙花概念股,年底就發飆翻倍這事?代碼我還記得呢,熊貓煙花,600599。咱倆完全可以提前買一些,過完年就拋了。”        


    他說完頓了頓。        


    “嗯,你說,”陳樓道:“然後呢?”        


    “然後我們提前把咱那房給買了啊!”關豫拍了下沙發,“咱當時買的時候多吃虧,基本買在了山頂上。現在完全可以用炒股的錢付個首付啊。月供也好說,我現在還有我媽給的卡,月供四千起碼能還兩年。這兩年咱也穩定了,工作也好,我抓好我哥給的機會弄個公司也好,小日子還不是怎麼舒坦怎麼過。”        


    他越說越帶勁,像是大把的鈔票唾手可得,最後總結道:“你想在藥房幹就幹,不想在藥房幹就把他們都炒了,回家專門花錢,出去買東西,不看價!買菜就買有機的!以後你也不用做飯了,我給你專門請一阿姨,咱想吃啥她做啥,怎麼樣?”        


    “挺好的啊。”陳樓說,“你做唄!”        


    關豫:“……”        


    “你過年買上幾萬股的599,過完年一拋,立刻回頭去買剛開盤的陽春美景,你用炒股的錢付首付,你媽給你還貸款,兩年時間你就工作穩定了,有你哥哥加持你還能混上ceo變成高富帥……不對,你現在就是個高富帥,是你走上人生巔峰,”陳樓反問道:“你做唄!跟我有關係嗎?”        


    “怎麼跟你沒關係?”關豫立刻道:“這是咱倆的秘密。”        


    “我不說出去啊,”陳樓說:“我也不在乎。”        


    “……你為什麼不在乎?”關豫急道:“這麼簡單又萬無一失的事兒你怎麼就不在乎?”        


    “嗯,我不在乎。”陳樓語氣平靜的補充道:“我傻我樂意。”        


    關豫:“……”        


    倆人一個坐著一個躺著,沉默了好一會兒。關豫的熱情勁兒慢慢消了下去,從沙發上站起來,過了會見陳樓沒反應,又坐了回去。        


    “陳樓,”關豫猶豫了一下,又喊:“你睡了沒?”        


    陳樓沒說話。        


    “我今天的意思吧,也不是說錢,”關豫搓了搓臉,咳了一下道:“我就是說,咱都重新活了,是不是得活的更好點?把以前的遺憾都補上,把沒來及做的都做了,是不是?”        


    “……是,”陳樓暗暗的歎了口氣,“所以呢?”        


    關豫沒說話,也像是在琢磨怎麼說更合適。        


    “關豫,我姑且當做你的情商和表達能力只有二十二歲,”陳樓冷聲說:“但是能否也請你記得,我已經不是二十二歲的我了,你想什麼就直接說出來,又何必拐彎抹角暗示呢?這樣你也累,我也聽的不舒服。”        


    “剛剛回來的時候你熱情高漲,顯然是認定我一定會接受你的提議吧,但是真正開始的時候你又忐忑,換位置,變姿勢,顯然連你自己都知道這段話裡漏洞太多,而你的本意不過是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        


    關豫的身子僵了一下,低著頭沒說話。        


    “可是你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呢?因為你現在不得不這樣,你現在受到了原生軌跡的影響,很多事情必須有我的參與。可是我又和你不一樣,我開始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打算,假如一切順利的話,那我們將來勢必不會再有交集。你很惶恐,是嗎?你不知道將來要發生什麼。”        


    “我是想和你在一起,”關豫說道:“不全是為了這個。”        


    “但是主要是為了這個,”陳樓說,“你為什麼不聯繫路鶴寧?要我替你說嗎?因為你這個人有自己的原則,你發現自己離不開我,所以如果聯繫路鶴寧,你就成了腳踏兩隻船,你必須忍。”        


    陳樓嘖了一聲,“平心而論,我一直都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陳樓,你就這麼想我?”關豫深吸一口氣,語氣有些發顫,“你至今都認為我喜歡路鶴寧比喜歡你多?”        


    “……”陳樓沉默了一下,笑了笑,“……我不知道。”        


    關豫擰開臉,自嘲地笑了兩下。        


    “但是你說的對,”陳樓說道:“我們重生了這一次,總要活的比上輩子更好,把過去的遺憾都補了。”        


    他笑了笑,“但是我是不是還沒告訴你,我唯一的遺憾,就是當年看上你。”        


☆、第22        


第二天陳樓醒來的時候關豫沒在,天已經放晴,太陽照了滿室輝光。塵屑浮動中似乎有兩個年輕人的光影浮現,雖然細節全無,卻依稀能看出大概的輪廓——偏瘦那個手裡端了個砂鍋,稍微高個的在後面嘻笑著去抓他的癢癢肉。        


    陳樓很快的閉上眼,知道自己是有些睡魔怔了。        


    他神神叨叨的在心裡亂念了幾句嗡嘛呢叭咪吽,念了幾遍後覺得心裡還是發慌,又趕緊換成了老道士常念的那兩句:“五星鎮彩,光照玄冥,千神萬聖,護我真靈……”        


    中間的幾句沒記清楚,陳樓烏拉了兩句湊合過去,頗有氣勢的跳到了最後,大喊了一聲“急急如律令!!”        


    關豫:“……”        


    “你回來了?”陳樓回頭看見正好推門進來的人,愣了一下,隨即擺了擺手說,“早上好。”        


    “……早上好,”關豫把手裡小籠包和米粥放到邊幾上,見陳樓詫異的轉過臉來看,又把右胳膊的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了胳膊上的一塊淤青。        


    陳樓卻只看著小米粥,問道:“老張粥鋪的?”        


    “啊,嗯,”關豫有些失望。        


    “現在開門了嗎?”陳樓皺著眉想了想,“他們家不是早上十點才營業嗎?”        


    “開了,我也不知道,出去跑步的時候碰上了,就買了點回來。”關豫頓了頓,見陳樓轉回頭在空地處伸胳膊,不像是再有問題的樣子,只能自己找話道:“你剛剛在幹嘛呢?還急急如律令?”        


    “驅鬼,”陳樓道:“兩隻惡鬼,想必是上輩子下了油鍋的,陽氣足,一點不怕□□點鐘的太陽,大早的跑我前面來作妖。”        


    關豫分不清他說話真假,半晌哦了一聲,低頭把包子和米粥都拿出來。家裡還沒買碗碟,他想了想拿塑膠管把小米粥的杯子紮破,放到了陳樓那邊。        


    陳樓看了眼沒接,忽然扭頭盯著他問:“你說,咱倆上輩子算是死了吧?”        


    關豫:“……”        


    關豫一早就在避免這樣的話題,昨天的談話無疾而終,在他看來主要是因為自己準備不足以至論據不夠充分所致。以前他要和陳樓說個什麼事也是這樣,但凡可能觀點不一致的,他如果不拿出辯論賽勢頭準備,不出三分鐘便會被陳樓控場。        


    只是這會兒倆人只隔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邊幾,陳樓又專注的看著他,睫毛微顫,眼睛黑白分明,帶著一點意料之外的乖順感,關豫的立場便忍不住動搖了。        


    他直覺陳樓這會兒是沒有安全感的,然而他又不知道這種不安全感因何而來,想了想含糊道:“不一定吧。”        


    “怎麼會不一定呢?”陳樓卻立刻蹙起眉頭,語氣略急道,“應該死了啊,不死的話你算什麼我算什麼!”        


    “……”這下關豫立刻懂了他的意圖,雖然還有些詫異,不過很快改口道:“應該是死了。”        


    陳樓立刻抬頭看著他,        


    “真的,”關豫指了指包子說,“先吃點早飯吧,你要是不踏實,回頭就給咱倆上個香拜拜。”        


    “可是頭七都過了呢,”陳樓終於坐下來,咬了一口包子,這才注意到關豫胳膊上的淤青,“嗯?你胳膊怎麼了?”        


    關豫和陳樓的睡相都不算好,陳樓是屬於亂踢亂蹬的,關豫是屬於滾來滾去能在床上360度無死角旋轉的。以前倆人同居的時候都是摟著睡覺,關豫習慣了,昨天雖然被嗆了一頓,依舊把沙發的側邊挪過去和陳樓並排著。只是半夜的時候他舊病復發,一頭轉到了陳樓的咯吱窩裡,陳樓則是抬腿一蹬,照著他的腰連人帶沙發的蹬出老遠。        


    “這胳膊就是在這邊幾上碰的,”關豫把袖子放下來,又撩起衣服給陳樓看腰,“這裡這塊,是你蹬的。”        


    陳樓還真沒印象了,不過他也沒什麼愧疚感,偏過頭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大作。關豫的腰線很好看,從側邊能看出漂亮的線條走向,不過側腰那還真有一塊淤青,面積挺大,但是顏色不太明顯。他收回目光,余光瞥見關豫的手心,倒是多嘴問了一句,“你手上不用貼個創可貼嗎?”        


    “不用,”關豫說,“不疼,就是腰上疼。”        


    他見陳樓沒說話,提示道:“我早上買了一瓶紅花油。”        


    “對,紅花油管用,”陳樓看著他,贊同的點了點頭,“你是在疼就自己多搓搓,夠不著就回家讓你哥你爸或者你媽幫幫忙,三兩天就好了。”        


    關豫:“……”        


    “不過你怎麼不認識寧珊?”陳樓思維不知道發散到了哪裡,好奇道:“你不是和路鶴甯談了三年嗎?”        


    “是……”關豫的表情立刻變的有些緊張,把腰間卷起的衣服放下搓了搓,又瞟了他一眼後才說:“但是他一開始就跟我說,不希望我介入他的家庭,也不希望我打擾到他的家人。”        


    “所以你對他的情況一無所知?”陳樓嘖了一聲,有些感慨:“關豫你是個天然渣啊。”        


    “……我怎麼又渣了?”關豫有些冤枉,無奈道:“你對我就是有成見。”        


    他頓了頓又想起自己的疑惑,立刻問道:“我昨天還想問問你,你們倆怎麼認識了?你怎麼還給他過生日了?”        


    “你說呢,”陳樓笑道,“我給寧珊補課,他是甯珊的哥哥,湊巧了而已。”        


    “你不是挺……討厭他嗎?”關豫懷疑道:“你怎麼可能還給他做蛋糕?”        


    陳樓本想解釋下先答應了做蛋糕才知道的對方身份,不過張了張口發現也沒什麼必要,又想到造化弄人,昨天的蛋糕上輩子給了關豫,這輩子竟然給了前情敵,想想也是有趣,便忍不住笑了笑,“什麼都會變的。”        


    人會變,事情會變,人心也會變。        


    ——        


    陳樓回去之後隨手塞了幾件衣服,又拿了幾本書,搬到了宿舍裡去住。        


    他和路鶴寧說自己要準備期末考的話並非全是托詞,他之前忙於兼職,一學期逃了三分之一的課。平時老師點名的時候還有宿舍裡的人給頂著,但是到了考試的關鍵時刻,只能自己上了。        


    劃考試範圍是學校歷來的優良傳統,陳樓拿著久違的專業課本,跟著嘩啦嘩啦的翻頁,忙的滿頭大汗。此時的專業課老師也頗有派頭,老頭兒平時講課都半死不活的,這會兒則是吹鬍子瞪眼,劃一塊重點就講一遍人生道理,一連折騰了兩個周,好歹到了期末考的最後關頭。        


    第一天考完的時候陳樓自我感覺不太好,想了想,很自覺的去商場買了條好煙,在半道上把專業課的老頭子給堵住了。        


    老頭子姓高,十分時髦的地中海髮型,前額永遠飄著三根毛。只是這人看似圓滑世故好說話,真打交道下來才發現是塊又臭又硬的倔石頭。        


    陳樓把人堵住,又拖到了僻靜處軟磨硬泡,愣是沒能把高老頭說通。        


    高老頭一臉冷笑,指著他的鼻子就罵:“就你們這幫學生!全是廢物!公共課你們逃,專業課也不上!你叫陳樓是吧?你別以為我不認識你,你這個混蛋玩意兒這學期上了不到五節課,你考考考考個屁!”        


    陳樓一聽立馬辯解道:“怎麼可能啊老師,你點名我都在的!”        


    “我點名誰不在?兩個小班的大課八十個人,綜合教室82個位置結果一坐半數都不到,點名個個都舉手,衣服一脫一穿就倆,戴個帽子摘個眼睛能當四個!你們當我瞎啊!”高老頭氣的把煙狠狠砸到陳樓頭上,砰的一下又彈出去:“就你們這幫學生,能做個屁的研究!能研究個屁來!出去一個個的都是光著屁股推磨的了!”        


    “……什麼意思啊,”陳樓從地上撿起來趕緊又追過去,聽著高老頭一口一個屁字忍不住樂了,“我們出去還有這對口工作嗎?光屁股推磨一個月多少錢?”        


    “——你滾!”高老頭氣的跳起來,走了兩步又忍不住職業病,停下來凶巴巴的做注解道:“……轉著圈的丟人!”        


    陳樓頭次被人罵還罵的挺高興,死皮賴臉的一路跟著高老頭坐公車,又下了公車跟著往家走。他以前沒覺得,現在才發現這個老師真有點為人師表的樣子,剛剛他遞煙的時候後者包裡全是厚厚的學術檔,包包的外側還有個透明的拉鍊口袋,放著鉛筆和橡皮。        


    只是有些倔,說的再直白點有些軸。        


    陳樓邊走邊解釋自己的情況,他也不隱瞞,坦白了自己一開始想當醫生的想法,又說了自己現在考研的準備。只是西綜的範圍和藥學專業的交叉內容太少,他的精力有限,顧此失彼在所難免。高老頭一路只管悶頭走路,陳樓跟著人一直走到樓底下才道別回去。        


    之後三天陳樓又跟著走了幾次,出成績的前一天,這位老師才深深的歎了口氣,轉過身問他:“同學,你就是覺得,學藥就是沒出息嗎?”        


    陳樓打聽過這位高老頭的事情,也知道了這位是真的學術派,發表的學術論文取得的科研成果在醫學院中數一數二了,然而性格不討喜,又不善鑽營,多少年了也就只是個任課老師而已。        


    陳樓其實很敬佩他,對這樣的人他他也難說出難聽的話。        


    “不是沒出息,”陳樓斟酌了一下措辭,說:“我見識少,想什麼說什麼,您別往心裡去。”        


    “你說。”高老頭歎了口氣。        


    “我其實一直在幹兼職,還幹了不少,”陳樓說,“兼職的範圍吧……老師您也知道……反正我對醫院的家屬大院行政大院摸的比自家都熟。那些大院裡真有錢有勢的,開豪車的,養二奶的,大部分都是搞藥的。藥學進事業單位容易,藥學發財的也多,古人都說了,一搶道二賣藥嘛。”        


    “胡說,”高老頭瞪了瞪眼,但是聲音並不是很大。        


    陳樓忙笑道:“我這就是說,不是說這個沒前途。而是我就是想當醫生,想上手術臺而已。”        


    “就這樣?”高老頭頓了頓,懷疑地看著他,“還有沒有沒別的原因?”        


    陳樓猶豫了一下,過了會道:“……有。”        


☆、第23        


陳樓沒想過自己能有和老師促膝長談的這一天,師生倆聊完的時候已經是很晚,高老頭家住的很偏,陳樓回去的時候都要打不上車了。        


    只是談了一夜基本是各說各的,高老頭希望自己的學生都能好好研究藥物,要麼是去搞科研,要麼是往臨床發展,總之不希望陳樓去當醫生。其實這位老師只是脾氣倔,說話卻很入情入理。陳樓和吳爸爸聊天的時候難免會有拘束,後者位高權重,一生又是順風順水,對他的將來極為樂觀。高老頭卻不這麼覺得,他知道陳樓準備的充分,恐怕西綜考試已經有了幾分把握,但是和正兒八經五年制臨床醫學生相比,陳樓還是欠缺的太多,沒有見習實習經驗,基礎也薄弱,將來即便考上了,科研型的還好說,幹臨床執業醫師的報考都要受限制。        


    陳樓垂耳恭聽連連說是,只是耳根子特硬,基本處於虛心請教絕不悔改的狀態中。最後老頭用三個“屁”把他打了出來,不過最後出成績的時候,分數卻給的相當漂亮。        


    “深藏不露啊!”宿舍的夏明奇嘖了一聲,連連捶著床哀嚎:“為什麼不賜給我們一個天使般溫暖的地中海!為什麼讓我們天天面對著醫用液氮!”        


    “海個屁,”陳樓自己也有些難以置信,從教務系統退出來又重新登錄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行之後,頓時心滿意足。轉過身靠著桌子瞅他:“你們怎麼安排的?還有幾天全考完?”        


    他們宿舍是混合宿舍,六個人四個藥學的兩個臨床的,偏偏都看著對方的專業好,大二的時候一塊遞交了轉專業申請,六個人沒一個被通過,自此之後同病相憐同仇敵愾,互相幫著蹺課點名。        


    只是雙方的老師不一樣,夏明奇的老師外號醫用液氮,面冷心也黑,考試出題天馬行空的沒地兒猜,但是學生送禮都收著,於是大片學生拉幫結夥的擦著警戒線低空掠過,十分壯觀。夏明奇屬於隱形學霸,五年下來一毛沒拔過。        


    只是在上一世裡,就宿舍裡這六個人而言,學的好的不知道怎麼都轉了行,倒是陳樓這個考研未遂的和另一個時常掛科的做了和專業相關的工作——陳樓鑽營進了藥房,另一位是做藥代,一路幹到了經理的位置,據說收入頗為可觀。        


    陳樓曾和那位同學碰上過,他下班的時候往外走,後者低著頭往裡進,只是老同學見面來不及感慨寒暄,微微一點頭便轉身借過了——對方惦記著樓裡的院領導,陳樓惦記著超市七點半之後的出清萊。        


    年輕的歲月不經意就擦身而過,再過幾年照樣還是要各奔東西。        


    夏明奇算了算,還有兩天。        


    陳樓也沒別的打算,他之前沒怎麼和宿舍的人一起活動過,感情只能算是一般,不過重來一次多少還是有些感慨,於是敲定了考試周結束之後大家聚餐,地方隨意,不醉不歸。        


    約定好了這些,陳樓又隨意裝了點東西,出了校門一拐,打了個計程車。        


    車子在路上越開越快,陳樓把胳膊支在車窗上,扭頭看著路邊的風景,他們醫學部地處相當偏僻,聽說主要是合校的時候東海的校領導不樂意,高層意見有分歧所致。曾有八卦人士科普過,大意就是東海自恃為985院校,一直想合作的是a院校,只是a權衡利弊後選擇了別家,於是東海又退而求其次的選了b        


    b校名氣不夠,綜合水準也不行,院士只有鳳毛麟角的那幾個,又因內部爭導致有功之臣被架空。東海內部十分瞧不上,最後便選了遠郊的墳場建校,從位置到態度無一不讓人感到十分尷尬。至於後來醫學部的崛起已經是幾年後的事情,當時關豫還拿這事說過,說這幾年的功夫,醫學部也崛起了,本校也開了校車專門接送分校區的學生到本校,兩方學校也算度過磨合期正式融為一家了,你跟我的那點事還過不去嗎?        


    陳樓沒說話,只是木木地看著他。        


    那時候關豫是剛開始想辦法認錯挽回,陳樓雖然始終認為關豫只是迫於壓力這麼做,恐怕心裡並不覺得自己不對,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很多事情都儘量做到了最好。        


    比如那陣陳樓的奶奶剛剛去世,關豫看他精神恍惚,便極力勸說他請假。後來陳樓請假未果,關豫便每天車接車送,又抽空輪流請了藥房的一干男女老少,請客吃飯送禮面面俱到,千恩萬謝的請他們照顧著陳樓,替他把關不要出錯。        


    倆人上班的方向正好相反,關豫每天送了他再掉頭走,屢屢被堵在路上。後來為了省錢省時間,關豫便送下陳樓之後把車停在醫院,坐公交轉地鐵去上班,等下班之後再地鐵轉公交的來接陳樓,開車往回走。        


    陳樓有次下班後等人不到,便隨便在住院樓在找了個石墩坐著。酷暑炎夏,太陽落山晚,風也少的可憐。看到關於拎著大潤發的袋子匆匆走向住院樓的時候,陳樓不知道什麼心思作怪,沒打招呼,眼看著他拎著兩個袋子進去,過會兒又拎著兩個袋子出來。        


    不知道是心急還是手酸,關豫急匆匆出來的時候購物袋磕在了轉角的柱子上,袋子裡的東西散落一地,陳樓愛吃的太陽杏四散蹦開,關豫蹲下去去撿,露出了整個汗濕的後背。t恤緊緊的黏在他的背上,他伸手拉了拉t恤下擺,又忙不迭的去搶差點被人踩的東西。        


    狼狽又專注,絲毫沒有大四那年的意氣風發。        


    陳樓當時恍惚了一下,腦海裡自己等人未歸的夜晚和關豫喊小路的樣子交疊出現,最後得出結論——裝的可真像。        


    後來關豫又做其他事情,買花送禮甚至低聲下氣的自我懺悔,只是陳樓始終不為所動,那段時間他還諮詢過懂行的人,如何快速分割好財產,又諮詢了藥房的大姐,假如現在提交辭職書,最早什麼時候能批准,工資能發多少。有沒有熟悉的其他城市,物價低氣候好的。        


    他是動過真格的要走,關豫也真的惱怒過他的油鹽不進,只是最終倆人都沒走出決定性的那一步。甚至在那天陳樓去三清觀許願,想的也是——希望關豫能夠忘記路鶴寧,自己能夠改掉壞脾氣。        


    只是現在看來,這樣的期望早已經沒了意義。        


    他和關豫之間比感情更少的是信任,比怨恨更多的是不甘。倆人接納彼此和放棄彼此的難度相當,所以得過且過的拖了後來那兩年。        


    這其實就是一盤死局,好在最後人死了,棋局又活了。        


    ——        


    三清山很快就到,這時候附近還沒被規劃,三清山也沒開發旅遊,周圍一片荒蕪。師傅原本要順著山路往上開,陳樓看了一眼拒絕了。        


    只是他沒多久就後悔了——路上的風景的確不怎麼美觀,到了道觀後更加淒涼。陳樓是來找那個八卦陣的小廣場的,結果到地方一看,灰突突的一片,只有一個五間房的正殿杵著,不是牌匾上有字,他都難以相信這就是後來的三清觀。        


    正殿孤零零的立著,左右兩邊連鐘樓都沒有,前後也空曠一場。陳樓前後左右的轉了轉,最後苦笑不得的回到了正殿裡面。        


    裡面也是髒兮兮的,正中供著的張道陵,王長和趙升的石像,只是三個人身上鋪著灰結著網,趙升那邊還有泡尿漬的痕跡,想必是哪位爬山的中途尿急,到這裡褻瀆了一回兒祖師爺。        


    陳樓笑著搖了搖頭,從隨身的包裡翻了翻,找出了一塊擦自行車的破抹布,爬上去把三個人的臉給擦了出來,又掃了掃三人身上的灰土。最後走的時候,想了想,轉過身來鄭重道:“三位道爺,我這也算是盡力了,您仨要是能幫忙,回頭就把關豫的事給辦了行嗎,別讓他總拉著我了。”        


    周圍有風吹過,石像安靜如雞。        


    陳樓覺得自己像是個傻逼,可是還是不死心,補充道:“……關豫,關門的關,給予的予加個象的豫……”        


    “讓他離我遠點……”        


    “最好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我考研的事兒也順道給幫幫忙唄……”        


    ……        


    出口求人難,開了頭就簡單了,陳樓軟硬兼施,最後又扯到事成之後給你們換銅像上,最後著重把關豫的事情提了提。        


    最後踩著最後一點光亮下山,自己還覺得挺滿足,結果剛到山底下,就聽見手機來電了。        


    陳樓:“……”        


    “你在哪兒呢?”關豫問,“我有事找你。”        


    ……這石像不管用啊?        


    陳樓後牙槽有點疼,抹了把下山走出來的汗,手上全是擦石像蹭的灰泥。天不助他他只能自助,二話沒說把電話掛斷了。        


    他看了看周圍,天色暗的快看不見路了,往前越走越不對勁,等一直走出幾百米都沒看到公車站牌時,陳樓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這塊還沒規劃呢!        


    媽個蛋,別說這裡,就是再往前走二裡地,也沒車啊!        


    關豫的電話又聒噪的響起。        


    “……”陳樓看了一眼,接了起來,“喂,剛剛我信號不好,斷了。”        


    關豫咦了一聲,“信號不好?你在哪兒呢?”        


    “……三清山,三清山的山腳下。”陳樓看了看周圍,勉強辨認了一下,“我的前面是兩棵樹,後面有一棵樹……”        


    三清山上山的道很多,都是附近採石頭的挖土的給壓出來的,過來的時候陳樓光顧著出神,壓根沒看師傅怎麼走的,這會兒看了看周圍,自己也有些懵圈了。        


    據說三清山沒規劃前,山上有野豬。        


    關豫在那邊嘀咕了兩句,不知道和誰說話,陳樓等了等,就聽那邊喂了一聲,是關峰的聲音。        


    “你知道自己大概的方位嗎?你從什麼地方過去的?是打的計程車嗎?……”        


    “山的東邊,從東海的醫學部過來的,開始走的省道,後來拐到了一條土路上……”陳樓努力的回憶了一下。        


    關峰又問,“你現在手機電量還有多少?”        


    “還有兩格,”陳樓說,“……哦變成一格了。”        


    “在原地等著,”關峰頓了頓,又囑咐道:“往路邊躲一下,看見車不要隨便招手,我快到的時候再聯繫你。”        


    “為什麼看見車不要隨便招手啊?”關豫扭過臉,緊張道,“那邊有什麼人?”        


    “什麼人都有,”關峰看了眼前面堵成一團的車屁股,利索的往後倒車,轉著方向盤鑽進了旁邊的岔路口。        


    三清山那片出人才,尤其盛產土匪,之前有人背包遊,拉幫結夥的去三清山逛,結果回來的時候都光溜溜的只穿著褲衩。再後來那邊偷土偷礦成風,個個都是亡命徒的架勢,眼看比之前更為彪悍,晚上就更沒人過去了。        


    關峰邊開邊和關豫科普,說了沒兩句關豫就急眼了。        


    “那個貨!肯定會跟人拼命的!”關豫猛地拍了下車門,急的要鑽出去,“他那摳門樣又從不吃虧的!別人搶他他肯定動手!肯定!”        


    “……操|你嚇死我!”關峰其實挺不想往那邊跑,陳樓是誰他又不熟,但是開著手裡這車跑沒修的山路,他是打心底裡心疼。        


    “你別嘰歪啊!再嘰歪你腿著去接他。”        


    關豫愣了愣,果然扭過頭不說話。        


    “你還沒跟我解釋清楚為什麼又找人家呢?”關峰問:“……不是不熟嗎?”        


    關豫還是不說話,一個勁兒往外看。        


    “再說岑正都被抓了,你當你們體育老師是豬嗎?你還找人替?”關峰恨鐵不成鋼地問,“說話!”        


    “……你開快點。”關豫轉過臉,一臉汗地著急說,“他肯定會跟人動手!”        


    關峰:“……”        


    關豫急的要撓門,關峰只得暫時放棄盤問,一心一意的沿著道兒往前跑。        


    等找到陳樓的時候,關峰發現自己以後還是不要說話了。        


    陳樓靠在路邊上的小樹上,穿著褲衩,上身套了個破棉襖。白花花的大長腿老遠晃了關峰一跳,差點一腳油門沖過去。        


    關豫急的眼都直了,車一停就要撲出去,被關峰抓住按在了車裡。        


    果然,陳樓自己優哉遊哉的走過來了,腳上趿拉著一雙棉布鞋。        


    “你……你上這來幹什麼啊?!”關豫看人上車後拍著車座就喊:“你沒事吧?跟人動手了嗎?”        


    陳樓接過他的外套往腰上裹了裹,遮住肚子和大腿後,笑了笑,“動什麼手啊,我們聊的可好呢!”        


    他抬頭看了眼關峰,笑了笑,“謝謝關大哥。”        


    “不客氣,”關峰警惕地看了看周圍,扭頭看他的大棉襖忍不住樂了,“你還能落兩件……走,我們先出去。”        


    他說完,見關豫一直盯著陳樓的腿,愣了一下,輕咳了一聲說道,“我衣服在後面,你先將就蓋一下腿吧。”        


    “好。”陳樓拿過來,把小腿也蓋嚴實,低頭的時候看見小腳趾從棉布鞋裡露了出來,忍不住樂了。        


    “笑屁啊!”關豫從頭開始就一直皺著眉擰著身子,見關峰和陳樓都笑,莫名的有些不樂意,“你來幹什麼來了?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來許願來了,”陳樓笑著說:“然後得到了高人的指點。”        


    “什麼指點?”關豫皺著眉,忽然想起來,從車門的儲物格裡摸了塊巧克力遞過去。        


    “也沒什麼指點,”陳樓沒接,想了想總結道:“大難不死,還有下次。”        


    陳樓被劫了個精光,連衣服帶背包都沒了,鑒於他當時態度良好,搶東西的人也是下山的時候捎帶個腳,所以一番友好協商下,他跟對方要了個大棉襖,腳上的新百倫還換了一雙棉布鞋。        


    “這棉布鞋挺暖和,”陳樓換鞋的時候忍不住說,“回頭我補補那個洞,還能穿兩年。”        


    “……你還上癮了是吧!”關豫喊,見關峰出去了,又壓低聲湊過來問:“你沒吃虧吧?”        


    “吃什麼虧?”陳樓嘖了一聲,笑了笑說,“套車的漢子粗又壯嗎?”        


    “……我操,你行不行啊!”關豫盯著他:“你真和他粗又壯了你信不信我去閹了他?”        


    “不信,”陳樓用手捏著剛剛關峰找出來的浴袍,穿著褲衩走到浴室門口,又轉過來提醒道:“不過我倒是信,你敢跟我粗又壯的話,你哥會閹了你。”        


    關豫愣了一下。        


    剛剛關峰在地下車庫就一直拉著陳樓說話,後來又直接把陳樓帶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關豫:“!!”        


    “靠,”陳樓看他那表情簡直要氣笑了,“你智障嗎?”        


    他見關豫還是一臉震驚,無奈道:“剛剛在車上,你哥為什麼讓我蓋住腿?”        


    關豫:“……”好吧,剛剛是他想多了。        


    “這次你可捂好了啊,你捂不好也別牽扯我,真的。”陳樓想了想,忽然想起來問:“你找我是什麼事?”        


    ——        


    關豫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事實就是,他腰壞了。        


    也不是多厲害,就是被陳樓蹬的那一下一直疼。當然在陳樓洗完澡喝了姜湯細心詢問的時候,他掩蓋了自己故意不擦藥還刻意製造恐怖現場希望能用上苦肉計的行徑。        


    “疼的不能跑步?”陳樓愣了一下,見關豫點頭,仰天長歎了一聲,幾乎想要昏死過去。        


    關豫此時也有點不好意思了,他當時沒想到事情這麼湊巧,上一世他也是腰疼沒去跑步,但是那次是在床上耍帥給擰的,這次是自己作的。好在陳樓不知道。        


    “上一次不就是你替的嗎?”關豫有些心虛,“要不這次你再替我跑一次?”        


    “是,我上一次替你跑的,”陳樓臉色複雜的說:“我上午替你考完全套,下午就輪到自己了……”一千五百米之後是跳遠,立定跳遠,跳完了連軸轉,轉到了雙杠和引體向上……        


    鑒於關豫的體育成績向來不錯,陳樓當時一點力氣都沒留,一千五跑了五分二十秒,引體向上做了25個……然後下午就悲劇了,他上午用了太多體力,下午剛起跑就腿抽筋的摔了個大馬趴。        


    再後來的事給忘了。        


    “我知道,我這不是一開始也沒忍心叫你嗎,”關豫說,“我找岑正了,結果替考的時候老師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再找找別人啊,”陳樓這次抵死不從了,“你們游泳的,打籃球的,那麼多認識的人隨便抓個啊,體育系的不也一大把嗎?”        


    “找了,”關豫委屈道:“岑正被認出來了,我就讓紅毛上了。”        


    “也沒行?”陳樓問,見關豫點頭,忽然皺了皺眉,“紅毛又是誰?”        


☆、第24        


    紅毛是誰?        


    紅毛是用生命在掩護他的勇士,每天用神經衰弱來拴著陳樓早點回家的神秘法寶,是目前來說關豫眼裡最可愛的人……雖然並沒有管用過幾次。        


    考試周來的太湊巧,陳樓那天在他那湊合過了一夜後就直接搬到了學校宿舍。為此關豫提心吊膽了好一陣子,暗中猜測是不是陳樓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後來又想到陳樓不是這樣惹不起躲得起的性格,而且按照陳樓現在的摳門勁兒,如果真要離開,必定不會還占著房子交租費。        


    那八成就是還不知道了。        


    “誰?你聽錯了吧,我說老苗……錢樹苗,我們宿舍那個……”關豫立刻裝傻充愣,見陳樓還端著姜湯碗,又道:“涼了嗎?涼了我再給你熱熱。”        


    陳樓這天情緒起伏太大,最後還披著棉襖穿著褲衩凍了半天,這會兒腦子都木了。雖然覺得關豫的話有些牽強,無奈自己也想不出什麼來,於是點了點頭道:“不用,謝謝了。”        


    他想了想,問:“你們下次重考是什麼時候?”        


    關豫松了口氣,看來陳樓只是隨口一問,這事過去了。        


    “兩天后,”關豫問:“你能幫我忙嗎?”        


    陳樓被關峰兄弟倆給接出來,欠了人家一個人情,自然不能說不幫。但是又怕自己這樣做給關豫什麼錯誤的暗示,於是猶豫了一下又強調道:“我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是現在欠了你們的人情,我總要還。你不要多想。”        


    關豫心裡不覺有些發苦,他要不要多想都已經沒什麼用了,陳樓自從回來之後便一直和他劃地很清楚,完全的涇渭分明感情破裂的樣子,相比較之下他這個一醒來就撂狠話,之後卻又拖泥帶水總纏著對方的人,活脫脫像是一個傻子。        


    關豫說:“好的。”        


    陳樓又說:“我上次看你的時候,你黑眼圈尤其重,想必是幾天沒能休息的緣故。這幾天我們同樣沒在一塊,你的氣色卻好多了,我猜……是不是隨著時間推移,你受我的影響便越來越淺了呢?”        


    “……不知道,”關豫沉默了一下,心想這你都看出來了,這是關心我還是想要早點擺脫我?他心裡不確定,眼神也不敢和陳樓對視,便四處遊移,看看天看看地。        


    陳樓笑了笑沒說話。        


    他和關豫的關係其實十分尷尬,從本心來講,陳樓是希望倆人再也不要有任何瓜葛,各過各的最好。但是客觀條件來看,他們卻很難這樣,更何況關豫的狀態時常和上一世重合,許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陳樓只能希望關豫能明白自己的立場,倆人即便有交集,也不要扯上什麼感情。        


    關豫沉默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道:“陳樓,我們就真的沒可能了嗎?”        


    這個十分嚴肅的話題如今成了老生常談,關豫難得心平氣靜,陳樓也沒有惡語相向。        


    倆人肩並肩的坐在關峰的大床上,陳樓點了點頭道:“沒可能了。”        


    “為什麼?”關豫扭頭看他:“我知道我一開始說的話太狠了點……但是當時我們不是剛吵架嗎......就是說了句氣話。再說咱倆好歹好幾年了,我要是真想和你分,那些問題哪個都好解決,其實……”他頓了頓,看著陳樓的眼睛說:“其實……說白了,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        


    他見陳樓沉默不語,又繼續道:“我一直想和你談談,但是你總懟我,後來我過生日的時候,想著你至少會給我打個電話來著,但是沒想到你……去給別人過去了。”        


    他說起這個滿腹委屈,陳樓不由失笑:“對不起。”他頓了頓,又笑著提醒道:“我們回來的前一天,你給小鹿過生日的時候,也是我生日。”        


    關豫:“……”        


    “所以我們彼此彼此,”陳樓側過頭,看著他笑著說,“所以我說我們倆沒必要了。”        


    他笑的挺自然,完全沒有任何的做作和偽裝。好像事情已經成定局,而目前的情況又最好不過。        


    關豫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半晌沉默著低下了頭。        


    關峰進來的時候室內的氣氛有點古怪,陳樓裹著睡袍團在他臥室的椅子上打盹,關豫站的遠遠的,時不時的回頭看人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        


    關峰下去了一趟吩咐阿姨去打掃客臥,家裡常年不來客人,客臥難免會有浮灰。他又想到陳樓被人打劫一空,關豫的衣服雖然穿著可以,但是看著自己弟弟盯著人大腿都能眼發直的狀態,還是避嫌點好。否則他用腳趾頭都能知道關豫腦子裡會想什麼。        


    關峰最終找出了自己以前的一身休閒衣褲,鐵灰色的硬質襯衣,同系列的深色褲子,因為這襯衣的開口太大,一直開到鎖骨下方,而褲子的質地又過於顯腿型,因此上身一次之後就沒再穿過。這是他所有衣物中最符合陳樓身形的,也算是比較新的一身,誰知道拿過去之後,陳樓挺高興,關豫卻死活不同意了。        


    “為什麼讓他穿你的啊!”關豫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那褲子說,“這衣服你都穿過了!”        


    “我只穿過一次,”關峰看了他一眼,“上身總共不到五分鐘,現在小樓也不嫌棄暫時穿一下有什麼?”        


    “我有的是,他穿我的,”關豫頓了頓,忽然扭頭問,“你喊他什麼?”        


    關峰:“……”        


    “滾!”關峰氣的一腳踹了過去,“滾你屋裡去!        


    他攆完關豫之後再轉過身,對上陳樓似笑非笑的表情時,忍不住無奈的按了按額角。        


    這下關豫的表現再明顯不過,而關峰的反應也足以說明,他恐怕早就清楚關峰的取向了。        


    陳樓一直以為上一世自己和關豫的事情敗露,是自己粗心所致,如今看來卻很可能是另一種情況——關峰早就清楚關豫的一切,當時當日出現在他們的房間裡,很可能是早有預謀,特意去捉姦。        


    再聯繫到上次自己來的時候,關峰誤以為自己是路鶴甯,那關豫洩露的原因也不難理解了。人在戀愛時候總恨不得將自己的另一半昭告天下宣誓所有,關豫雖然知道隱瞞,卻難抵情深意濃,嘴巴裡眼睛裡,幾乎都帶了路鶴寧的影子。        


    ——        


    陳樓第二天一早就回了住處,拿著身份證去補辦手機卡。        


    昨天的一行人雁過拔毛,他的錢包和手機無一倖免。好在他平時為了攢錢,便辦了一張□□,平日裡只存不取,一直放在住處。昨天被搶走的除了衣服之後,便只有幾張現金和一張額度只有三千的信用卡。        


    相比之下,手機丟了倒成了最麻煩的事情。陳樓先去銀行給客服中心打了電話掛失信用卡,確定了對方補辦新卡的時間之後,又去了聯通營業廳。        


    這時候在後來風靡全國的水果手機還沒有大肆佔領大陸市場,智慧機也不過是剛剛興起,陳樓揣著錢去手機城裡轉了一圈,看著什麼都是雞肋。其實說起來他也算是一個果粉,每次水果家一出新貨,他必定會跑到商場裡捧場參觀,然而也就是參觀而已,動輒幾千還不斷更新換代的水果不是他能追的起的,一直到死,陳樓手裡拿的還是個4S        


    那個手機被他細心使用多年,只是最後的時候鋰電池已經到了動輒發燙的地步,陳樓幾次想換新的,卻又屢屢猶豫斟酌,拿著舊手機眼巴巴地看著新手機,一方面覺得新的雖好但是不划算,另一方面卻也忍不住嫌棄舊手機,雖省錢但到底差太多。        


    一直到替關豫替跑的那一天,陳樓也沒選好手機,當然也沒補辦手機卡。        


    在這期間他倒是回宿舍跟夏明奇他們打了招呼,關豫他們系重考完的當天下午他們院系也體考,到時候六個人跑完正好湊一塊去聚個餐,也剩下了東拼西湊的喊人。        


    體考的這天豔陽高照,關豫低頭喪氣的領著陳樓到了自己班考試的隊伍前面,遠遠的在一邊看著。        


    體考老師不經意的瞥了他一眼,轉過臉的時候正好看到陳樓走到面前。        


    “什麼名字?”老師看了陳樓一眼,“你是我們班的嗎?眼生啊!”        


    “關豫,”陳樓心裡也不確定,只能淡然道,“學號是402210190。”        


    “哦,”這老師疑惑了一下,卻忽然道,“去吧。”        


    關豫:“……”        


    陳樓這次有了經驗,下午就輪到自己了,總不能給關豫考好了自己到時候累死,於是每一項都保存了體力。        


    一千五百米,跑了六分鐘,分數60。跳遠從5米跳了個4.5米,分數65……引體向上從25個變成了13個……陳樓慢悠悠的拉起來又放下去,數著剛到及格線的時候,心裡終於松了一口氣。        


    他這次保存的體力夠多,想到下午自己的完全沒問題,心裡一高興,便猛的一撒手,高興的落了下去。        


    啪嘰一下一屁股跌在地上的時候,陳樓還是懵的。腳腕處的疼痛難以忽略,陳樓眼睜睜地看著關豫臉色大變的朝他跑過來。        


    定神又一看,就見關豫右側不遠處,另一個穿著棒球服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超過了他。        


☆、第25 (新替換)        


大概沒有什麼是比現在還要尷尬的,路鶴寧飛快的跑過來,在關豫到達之前緊張的大聲喊:“別動別動!你沒事吧?”        


    陳樓看了眼剛剛的地勢,又看了眼在路鶴寧身後目瞪口呆視線來回轉的關豫,頓了頓說道:“沒事,就是崴了一下。”崴腳不是什麼稀奇事,甚至陳樓由於最近看書太多還習慣性的在腦海裡蹦出了“踝關節扭傷”“運動康復”等關鍵字。他自己動了動腳試了試,估摸著也就是韌帶扭傷了而已。        


    路鶴寧卻已經很緊張的在他身邊蹲下了,拿手輕輕去拉他的褲腳,見陳樓自己撐著地面要站起來,立刻扭頭急道:“不許動!”        


    他的臉到脖子上都蒙著汗意,此時目光灼灼又臉色微紅的盯著陳樓,讓人有些不敢對視。陳樓偏開臉,再說話的時候不免輕柔了幾分,安撫道:“真的沒關係,這就是踮腳落地時足部受力不穩,導致的踝關節過度內翻。”        


    路鶴寧低頭看了看,果然稍稍松了口氣。        


    陳樓又道:“我現在只是輕微的疼痛和腫脹,現在可以用力,負重也沒有受影響,應該就是i級扭傷,休息兩天就好了。”        


    他說完抬起頭,發現路鶴寧正看著他,倆人對視的時候都愣了愣,隨後不自覺地笑了。        


    路鶴寧說:“剛剛你摔那一下嚇我一跳。”        


    陳樓想了想他剛才的神情,笑道,“至於嗎?”        


    “……不至於嗎?”路鶴寧看著他,卻話鋒一轉,說,“我以為……你不想聯繫我們了呢?”        


    陳樓愣了一下。        


    “我那天一時衝動,說話沒注意場合……後來想給你打電話致謝的時候,才想到這一層。”路鶴寧說道這裡停頓了一下,“我猶豫了兩天,不知道怎麼主動提起合適,便想等這你聯繫珊珊結清費用的時候再聊一下……但是你沒聯繫,我再打電話給你也沒人接。”        


    陳樓聽的雲裡霧裡,有些茫然地問:“什麼衝動?”        


    路鶴寧欲言又止,只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陳樓只能挑著能回答的先說了,“我前兩天被人打劫了,手機錢包都被搶了,不知道你打電話的事。”        


    路鶴寧難以置信的瞪大眼,陳樓這才想起一旁幹站著的關豫。        


    關豫看著腳底下倆人你來我往的互動,見陳樓終於想起自己的時候,整個人都沒能反應過來,從頭到腳都寫著震驚和茫然。        


    上一次陳樓的解釋合情合理,畢竟甯珊認識陳樓在先,陳樓這樣負責又體貼的老師受到學生家人的款待算是正常,像是吳嘉嘉和陳樓也是因為家教認識的,且雙方關係不是一般的好。        


    關豫把上次的事情總結為巧合。        


    完完全全的巧合,路鶴甯和妹妹的家教老師吃個飯,只是這個老師湊巧是陳樓而已。        


    可是今天這一出他就有些看不懂了,誰家的哥哥看到妹妹的家教老師能這樣?人家摔一下就急成這樣?還什麼猶豫惶恐不敢聯繫?誰不搭理誰?        


    路鶴寧也察覺到了關豫的視線,剛剛他心裡著急,松了一口氣之後又不自覺的和陳樓聊了兩句,現在才想起剛剛跑在他前面的是關豫。        


    而且現在這邊場地測試的……是外語系?        


    路鶴寧也有些詫異。不過他面上沒顯出來,只拍了拍身上的土,伸手去拉陳樓。陳樓猶豫了一下,把手搭上去,借力一口氣站了起來,只抬著另一隻腳不敢落地。        


    路鶴寧便也沒鬆手,扶著他的胳膊,轉過臉沖關豫點了點頭,“你好。”        


    關豫張了張嘴。        


    路鶴寧想了想又說:“借過一下,我朋友扭傷了,我帶他去醫務室處理一下。”        


    “不用,我背他過去就行,”關豫哽了半晌:“他是來給我替考的,有事也是我處理才對。”        


    “給你替考?”路鶴寧看了他一眼。        


    關豫點了點頭,看了陳樓一眼。路鶴寧也跟著轉過了臉。        


    陳樓頓時感到頭大,立刻解釋道:“我那天去三清山的時候被搶了,是這位同學的哥哥幫忙把我接出來的。”雖然是關豫先打的電話。但是現在情況複雜總不至於一一解釋,只能挑能說的說了。        


    路鶴寧恍然大悟,立刻抓住重點問關豫,“所以你就挾恩以報,讓陳老師來替考了?”        


    關豫:“……”        


    陳樓:“……”好像總結的很到位。        


    “也不是挾恩以報,”關豫面對著眼前的倆人壓力倍增,無奈道:“陳樓自己也是願意的。”        


    他的視線落在倆人交握的手上,一時間心臟像是被人洗乾淨了,正要滾刀片,一會兒又像是被炸油條的扯的七零八落,馬上要下油鍋。        


    路鶴寧嘖了一聲,果然笑了笑反問道,“欠著你人情,誰還好意思不願意嗎?”        


    前任和前前任手把手同仇敵愾,關豫滿心緊張的過來關心人,被噎了一臉,簡直不知道氣該怎麼喘了。        


    他對著陳樓說也不對,對著路鶴寧更是說不通。        


    可是明明他才是最懵逼最需要解釋的那一個啊?        


    關豫擋在路上不走,路鶴寧皺了皺眉頭,就要扶著陳樓從一邊繞過去。        


    陳樓跟著瘸著腿蹦了一步,見關豫也挪了一步擋住去路,無奈的歎了口氣。        


    “那……誰,”陳樓始終喊不出“小路”這倆字,之前他和路鶴寧說話的時候一直都是你來你去,現在頓了頓,莫名的有些尷尬。        


    路鶴寧轉過臉看著他。        


    陳樓道:“能不能麻煩你去幫我買個冰棒,我先冷敷一下。”        


    ——        


    關豫的神情十分複雜,簡單總結下,應該是屬於極度的不滿和不解。他等路鶴寧走遠後,才收回目光,有些氣憤地看著陳樓。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氣憤什麼。        


    陳樓也無力解釋了,聳了聳肩提示他說:“有話快說,你問我答。”        


    人在情緒極端的時候很容易犯傻事,關豫一腦門官司,心情又相當不悅,於是立刻問道:“你們倆怎麼認識的?”        


    陳樓用看傻逼的眼神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        


    關豫也覺得自己傻逼了,搓了下臉重新問道:“你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只解釋這一次,”陳樓就知道他對這個有疑問,無奈又不耐煩道:“我是寧珊的家教老師,僅此而已。”        


    關豫似乎也料到他會這麼回答了,擰著眉說,“陳樓,你能不能跟我說次實話。”        


    陳樓反問:“你覺得這不是實話?”        


    關豫:“呵呵。”        


    陳樓:“……”        


    “你說什麼我信什麼,所以你就拿我當傻逼糊弄嗎?”關豫看陳樓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胸口的火氣一撮一撮的往上搓,忍不住冷笑道,“傻逼都沒有我好糊弄!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陳樓看他的表情,忍不住驚奇道:“你都知道什麼?”        


    關豫一言不發的盯著他,眼睛裡像是裝了兩個皮卡丘,正電閃雷鳴的想要發功。        


    陳樓上一次看到這樣的表情,還是自己第一次去酒吧買醉的時候。那次他和關豫大吵一架,自己打車去了酒吧,一杯酒下肚就天旋地轉了。關豫不知道怎麼回事,幾乎後腳就找到了他,那時候陳樓被一個十分養眼的帥哥扶住,正半扶半抱著往包廂走。陳樓見關豫的神情就知道他氣瘋了,於是趁著還有一絲清明,看著關豫冷笑著威脅道:“你敢多說一句話,我跟他立刻睡給你看。”        


    關豫果真沒動,也沒說話。只是一雙眼睛跟裝了皮卡丘似的,電閃雷鳴了半晚上,一直把帥哥看的熬不住自己先走了。        


           


    陳樓此時想起來多少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想想現在的場景,又有些笑不出來了。        


    果然,關豫一臉陰鬱,見他沒有任何的補充說明之意,冷笑道:“你們倆什麼時候開始的?”        


    陳樓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岔的眼珠子都直了!        


    關豫呵呵兩聲,怒然道:“想不到吧?想不到我竟然能看出來?!陳樓,我早就納悶了,為什麼一回來你就性情大變?之前我們吵過多少次,什麼難聽的話沒說過?哪次不好好的?呵,怎麼一回來你就立馬跟我劃的這麼清楚!”        


    他見陳樓震驚的目瞪口呆,頓了頓,又咬牙一字一句道:“當初那個小鹿你是故意的吧?你他媽壓根就不是為了我!你是為了他!為了路鶴寧!我就說你怎麼自己的手機多少年不捨得換,給那小孩買新款?!你不就是為了讓小孩說你好話嗎?當初你攔著我不讓我借錢,可是你呢?你從哪弄了二十萬給他!”        


    陳樓簡直要震碎三觀了,他不知道關豫的腦回路怎麼轉的,竟然還轉的有頭有尾?!        


    可是那二十萬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知道的?”陳樓下意識地問:“你去醫院的時候不就是為了責問我的嗎?”他記得沒錯的話,關豫冒著雨去醫院找他,問他當年為什麼把路鶴寧的電話拉黑,還責怪他為此耽誤了別人救命的錢。        


    也就是那次,陳樓堅持多年的最後一點希望終於消失殆盡,他知道路鶴寧回來了,而他也知道,不管是他的錯還是關豫的錯,終究都把彼此的感情和信任都消磨乾淨,再也經不起一點風浪了。        


    當時的那一段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陳樓心累,終於認清了自己多年的支撐不過是一場妄想。        


    “我當時是去求證的,”關豫說:“我第一是想問你為什麼攔著我借那份錢,那是他家救命的錢,後來得知他家出事,我為此一直內疚自責。”        


    他頓了頓,又說道:“但是我想求證的第二件事就是,你後來為什麼自己借了二十萬給他?”        


☆、第26        


那天路鶴寧跟他的談話十分簡短,當時關豫沒想到的是小鹿果然是喝多了,渾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堪堪遮住屁股的皮裙,醉醺醺的半伏在路鶴寧的肩膀上,極具誘惑。路鶴寧忙的焦頭爛額,酒吧裡群狼環飼,小鹿又是這個樣子,他自己想把人帶出來簡直難上加難。        


    關豫去的時候路鶴寧終於松了口氣,三人出了酒吧之後,路鶴寧卻遞給他一張卡,卡裡金額二十萬。        


    ……        


    再後來關豫去接陳樓下班,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他關心的事情第一件便是當初他籌好錢後卻聯繫不上路鶴寧,這事情是不是和陳樓有關,其二便是,陳樓為什麼自己借了錢給路鶴寧。        


    只是他沒來得及問第二件,倆人便雙雙回到了以前。而陳樓從此對他冷眼相看,這個問題在他心裡早已經成了最大的謎團。        


    “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什麼這麼堅決的拒絕我,現在我算是明白了,你其實早就想好了吧,”關豫不怒反笑道:“沒想到你一直惦記的是他!”        


    “哦,原來我惦記的是他,”陳樓算是明白過味兒來了,路鶴寧對他的態度的確有些出乎意料,但是關豫這奇葩的腦回路也能氣死一遝人。不過他反正早就不在乎關豫什麼想法了,索性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那又怎樣?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關豫:“……”        


    關豫自己往這方面想的時候也有些難以置信,現在被陳樓這麼一確認,情緒壓都壓不住了。        


    他在原地吸了幾口氣,默然片刻後卻道:“你早看不上我,你早說……陳樓,我一直以為是我當初做的事情不妥讓你失望了,這些年一直在彌補。”        


    陳樓連笑都懶得笑了,這句話在他看來簡直槽多無口,於是漠然道:“我早說過了。”        


    關豫:“……”        


    陳樓挑了挑眉,提示道:“而且你也說過這種話,你說你真的很煩,很厭惡,很難以忍受……如果不是沒有足夠的資本支撐自己淨身出戶遠走高飛,你也很難保證自己能不能支撐這些年……”        


    他說道這裡,笑了笑看向別處,操場上有其他體考的學生,隨著哨聲呼呼啦啦地做鳥獸狀奔開,有一路領先得意洋洋的,有吃力的跟在後面跑兩步喘三喘的。陳樓眯了眯眼,沉默了一會兒後終於開口:“我從沒想過,自己能有回到畢業前的這一天,那些幼稚的錯誤都不必再犯,無謂的犧牲也不用再做。”他深吸了一口氣,笑了笑,“……多好。”        


    關豫原本和陳樓離的很近,這會兒陳樓的神情和語氣,卻又讓他感到格外遙遠。        


    “我以為……”關豫頓了頓,良久後才說道:“我以為……你一直是……愛我的,上一世是我有錯在先,我先傷了你的心所以你才會跟我計較,才會越來越敏感。這一世我的確有過和你各自分開的打算,但是我發現我做不到,我清楚的記得我們倆的所有事情,雖然很多你都不記得了……”        


    關豫低聲說:“所以我才會想,是不是只要我好好做,一心一意的對你,我們便能過上和和美美的好日子。”        


    那樣美好的日子,他是擁有過的。陳樓和他各自去上班,下班後一起逛菜市場一起做飯,冬天出去逛街,倆人手把手凍到僵掉都不捨得縮回來。打傘的時候借著傘小擁著走,他的胳膊繞過陳樓的肩膀,陳樓的胳膊抱住他的腰,都怕另一個人淋濕肩膀。有陣子陳樓買了不少艾灸條,趁著夏天給他祛濕,一個穴位一個穴位的來,熏的房間裡煙霧繚繞。後來他又因為陳樓在路上多看了一個小鮮肉一眼,辦了一*身卡天天去跑動感單車,一見陳樓看向自己的肚子立馬吸氣收腹……        


    記憶的殘忍之處在於,倆人在一起的時候動輒想到的都是對方的錯處,對方不愛洗腳了,臭襪子亂扔了,吃飯從來不刷碗了,又或者另一個人斤斤計較小肚雞腸了,愛吃醋沒自由了……然而等倆人再也沒機會在一起的時候,那些錯處似乎都成了可以忽略不計的小事,心裡只記得情到濃時,對方是如何披風帶雨的陪著自己,又是如何認定了彼此作為此生的唯一歸處。        


    關豫被拒絕被打擊了這麼多次,從未死心過。他清楚陳樓並沒有其他心儀的物件,假如自己看的緊,沒有第三個人出現,那一切便都有可能。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千防萬防,最後殺出來的是路鶴寧。        


    體育場的臺階上,有一個身影從看臺後面的欄杆一翻而過,然後快速的沿著臺階跑了下來。陳樓看了一眼抄近道的路鶴寧,感覺有些複雜。        


    很多話已經說過太多次了,然而正因為說過的次數太多,彼此反而都沒有了該有的嚴肅態度。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抬眼看著關豫,認真道:“是什麼讓你有我很想和你在一起的錯覺?”他停頓了一下,見關豫聽懂了自己的意思,低聲道:“而且,有件事你問我,我也應該給你個正確的答覆。你不是問我去三清山幹什麼嗎?”        


    關豫猛然抬眼,盯住了他。        


    “三清山上有個道觀,我這次去,其實就是許願去了。關豫,你覺得我們能夠再次生活在一起,是和和美美的好日子。可是對我而講,那才是真正的噩夢。”        


    關豫:“……”        


    “我知道我們本身就不是合情合理的存在,如今你我被原來的軌跡約束,我可以認,也可以幫忙,甚至和你做個普通朋友也未嘗不可,但是也請你發發善心,放過我。我並不想重蹈覆轍。”        


    ——        


    路鶴寧拎著一袋子冰棒跑過來的時候,關豫已經離開了。        


    陳樓只覺得有些疲憊,有些話說的太透,必然不會太好聽。尤其是關豫現在的情商時常掉線,他有著之前幾年的記憶,然而考慮事情的角度和性格成熟度都不如以前,陳樓跟他說話的時候總容易出戲,感覺自己像是對著一個xl號的熊孩子。        


    熊孩子剛剛一臉受傷的走了,走之前只低聲回了他一個字——好。        


    “你們考完了嗎?”路鶴甯看陳樓頻頻走神,舉著冰棒笑著說:“我剛看見你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幻覺了呢!”        


    “還沒,下午考。”陳樓說完也有些哭笑不得,冰棒冰的他呲了呲牙,這扭傷程度雖然不重,但是同樣需要臥床休息,下午的考試是考不了了。        


    “哦這樣啊,”路鶴寧有些擔心的蹲下來,看了看他的腳,抬頭問他:“那你怎麼考?”        


    他問完後不等陳樓回答,又立刻問道:“不然我替你怎麼樣?”        


    “……”陳樓愣了愣,“不好吧?”其實上一世他到底怎麼樣了自己還真沒印象了,就記得自己給關豫考的不錯,結果下午自己的沒考成。現在考試周馬上結束,結束了就要放寒假了,體考老師也不是一直有空,他如果請假,多半是要等來年補考,過程麻煩又複雜。        


    有個人替考的話還真不錯。        


    可是這個人是路鶴寧……        


    “怕我給你考不好嗎?”路鶴甯勾著嘴角笑了笑,說:“不會太好,但也不至於太爛。我們班的已經測完了,你也不用擔心我幫你的時候有什麼小意外。”他指了指陳樓的腳腕,挑眉道:“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啊。”        


    陳樓忍不住猶豫了。        


    其實撇除掉關豫和路鶴寧的關係的話……還真是挺美好的,而且說起來路鶴寧和他還有點像,老師發現的概率也低。        


    他深吸了一口氣,心想既然都和關豫掰扯清楚了,考慮太多幹什麼?        


    “好吧,”陳樓下決心道:“那就麻煩你了。”        


    ——        


    下午考試的時候路鶴寧不出意外的受到了一干同學的圍觀。        


    陳樓之前因為沒補辦手機卡,便把被搶的事情告訴了宿舍的幾個貨,誰知道這幾個的嘴都是沒把門的,短短一天的功夫班裡能知道的都知道了。所以下午快集合的時候,大家便嘻嘻哈哈的朝著路鶴寧嘖嘖嘖道:“陳樓你行啊,被人搶一頓怎麼還搶水靈了呢。”        


    陳樓在操場的避風處找了個地方窩著,架著裹著彈力繃帶的腳,見狀忙喊:“哎哎哎,都有數著點啊!這是人生物系的!”他見路鶴寧沒惱,反而笑微微的扭頭看他,忙指手畫腳道:“別理這幫棒槌!哎你一會兒跟著樹苗跑就行,他們幾個帶著你。”        


    陳樓雖然聽說過路鶴寧也會游泳也健身,但是在他心裡,對方的定位一直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質公子流兒,路鶴寧的“不會太爛”這個詞在陳樓心裡完全沒有自謙的意思,他覺得路鶴寧也就是剛剛能及格的水準。        


    大約老樹苗他們也這麼以為,在老師過來之前,也悄悄跑過來打聽:“這人行不行啊,要不我們幾個帶著?”他的帶著的意思比較直接,就是趁老師不注意,幾人作掩護,讓路鶴寧從操場中間橫插過去,少跑半圈是半圈。        


    陳樓心裡也沒底,只能拜託大家見機行事。        


    哨聲很快響起,大家同樣呼呼啦啦的跑開,從一鍋粥的狀態漸漸拉開,陳樓第一次被人替考,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往遠處看。        


    路鶴寧跑的並不是很快,和大部分人一開始就沖出去的架勢不同,他的步伐基本是均勻且穩定的。陳樓以前就注意過,路鶴寧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但是腿長比例更好看一點,現在他穿著棒球服運動褲,撇除掉速度的因素來說,整個人看起來還真是挺賞心悅目的。        


    難怪總有人拿氣質說事,氣質這東西,還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錢樹苗幾個在路鶴寧前面二百多米處,跑到一半的時候,有人回頭看了一眼,似乎對路鶴寧喊了句什麼,就見路鶴寧擺了擺手。        


    陳樓離得遠,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們都交流了些什麼,只看到路鶴寧說完之後,那幾個人竟然都不回頭,開始鼓足勁跑自己的了。        


    陳樓:“……”說好的帶帶人家呢。        


    錢樹苗幾個人的突然發力帶動了幾個同樣體力很好的男生,大家開始飆著加速。陳樓看路鶴寧還是勻速跑,看了看手機計時器,正打算估摸下自己能得多少分的時候,就聽旁邊有人驚呼了一聲,隨後操場後一片譁然。        


    陳樓一愣,下意識的用餘光一瞥,隨後就愣住了。        


    路鶴寧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突然加速,竟然飛快的趕超了一個又一個的人,陳樓震驚的盯著場上的身影,直到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路鶴寧的形態和步伐完全是短跑運動員的標準!後者加速邁步的時候能清楚的看出小腿比大腿是要略長,腳步著地很有技巧,陳樓自己跑到一千米的時候腿都開始發沉了,路鶴寧此刻看上去卻格外有爆發力!甚至隔著那麼遠,陳樓都能感覺到對方運動褲下的長腿必定是肌肉勻稱,健美有力的!        


    他一定是練過!        


    看臺另一邊看熱鬧的人有人鼓起了掌,沒有人不喜歡這麼燃的場面,一個一直勻速默默無聞的人突然全力加速,趕超了一圈又一圈,其他同場的受驚之後暗暗不甘心,都拼起了全力開始你追我趕。本來應付了事的體考現在竟然熱鬧了起來,有了運動比賽的感覺。        


    陳樓暗暗的嘖了一聲,體考的時候這種表現,在大多數人眼裡無疑有裝逼的嫌疑。然而此刻他卻不得不說,這逼裝的,他喜歡。        


    路鶴寧全程測試一點餘地都沒留,等結束之後不僅陳樓,其他同場測試的男生都忍不住過來拍他,豎著拇指道:“牛!真牛!”        


    “你還真是謙虛啊,”陳樓莫名的感到與有榮焉,想到這一串串爆表的分數,雖然知道頂破天也沒幾個學分,但是就是忍不住高興,朝路鶴寧道:“這點上我服氣!有空請你搓一頓!”        


    路鶴寧拿毛巾擦了擦汗,笑著在他旁邊坐下來,指了指他的腳問:“好點了嗎?”        


    陳樓說:“好點了。”        


    “嗯,那你注意靜養,這兩天別動了,一會兒我把你送回住處。”他看了看陳樓,問道:“你沒有別的安排吧?”        


    “有,”陳樓指了指朝他們走過來的幾個人,眨眼道:“我們宿舍聚餐,早就定好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今天謝謝你了,改天請你吃飯。”        


    正好夏明奇兩個人從別處趕了過來,看樣是剛聽說了路鶴寧的飛毛腿事蹟,什麼都沒聽清就大老遠喊道:“改什麼天啊?今天一塊唄!”        


    陳樓:“……”        


    “是啊,一塊一塊,”另有其他人立刻附和著哥倆好地說:“都沒外人,一塊出去喝點,陳樓你不常回宿舍,今天說什麼都得喝一杯啊!”        


    陳樓嘖了一聲,指了指自己的腳:“我還是傷患呢?”        


    “什麼傷患,你就是個距腓前韌帶拉傷,喝酒有個屁關係,”宿舍的人把他拉起來,一起哄著往外走道:“再說喝多了還有飛毛腿路大俠呢!是不是?”        


    “是,”路鶴寧跟在後面笑,指著陳樓說:“你快賄賂賄賂我,這樣等你喝醉了我可以當回勞動力,把你背回去。”        


    “——籲”大家一起起哄。        


    “不然,抱回去也行。”路鶴寧想了想,勾著嘴角笑道:“總歸你要歸我管了。”        


☆、第27        


聚餐吃飯的事情是陳樓挑起的,大家的熱情卻比他的要高漲很多。        


    一行人在學校門口找了個火鍋店,等了五分鐘才等到一個包間。前簇後擁著進去,一路上十桌有八桌都是在吃散夥飯的。        


    雖然現在還不算是畢業季,但是大部分選擇就業的人都已經開始在招聘會上廝殺,如今提前聚會的這些不是工作已經有了著落,便是年後有其他安排的,因此相比之下還都挺歡樂的。        


    陳樓被路鶴甯和夏明奇一左一右架著給按在了座椅上,趁著鍋還沒開的時候,幾個人沒羞沒臊的開始了真心話大冒險。        


    遊戲規則倒也簡單,手心手背,最後選出誰跟大家不一樣,誰的下家倒楣。        


    陳樓玩這個向來眼疾手快,無奈他的上家是路鶴寧,幾乎場場必輸。等到火鍋開起來大家擼袖子開始吃的時候,陳樓才反應過來。        


    “……靠,你故意的吧,”他夾了塊魚豆腐扔鍋裡,轉過頭盯著路鶴寧說:“早知道我贏個屁啊,我應該輸才對,輸了就是樹苗的事了”        


    “想明白了?”路鶴寧嘴角露出了兩個梨渦,壓著笑看他:“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是手氣差。”        


    “差屁,”陳樓嘖了一聲:“你就是故意的,你跟他們一塊兒玩我是吧……”        


    在場的連個女生都沒有,這些人問起問題來百無禁忌,陳樓有心想選大冒險,無奈腿腳不便根本沒得選。因此從內褲到初夜到尺寸被問了一遍,他胡謅都來不及編了。不過陳樓倒也不生氣,玩遊戲就是要玩得起,更何況他和其他幾個本來關係就略遠一些,這麼玩一場,倒是比之前感覺自然多了。        


    陳樓臉皮厚,只假模假樣的威脅了路鶴寧幾句,便開始甩開腮幫子吃了。        


    他們幾個人吃相各異,有人撈出來就吃有人吹涼了吃,還有吧唧嘴的。只有路鶴寧是正襟危坐的姿勢,像是吃西餐一樣,把菜撈出來用叉子分成一葉一葉的,然後再夾著那一丟丟菜葉蘸點料放嘴裡嚼。陳樓無意中扭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之前關豫說過的話。        


    關豫格外見不得陳樓的狼吞虎嚥的吃相,說這樣對腸胃不好,又舉例說明要咀嚼多少下合適。陳樓知道自己腸胃弱,也清楚這其中的利弊得失,只是剛開始還注意了一段時間,後來無奈工作起來時間緊,中午別說細嚼慢嚥,能正兒八經的吃頓飯都稀罕。        


    那段時間他經常光顧的是各大寫字樓下面的便利店,標準配備便是包子加鹹菜——包子的品種有限,不管是蘑菇肉還是白菜肉,無一例外都發甜。陳樓唯一能變換的便是鹹菜,從辣椒醬豆腐乳到金針菇和素肉,三分鐘選擇完畢,十分鐘排隊結帳,吃飯的時間多半就是在路上了。        


    陳樓算是經歷過窮日子,對這樣的事情接受的理所當然,也不覺得是吃苦。關豫的這種嫌棄和囑託,在他看來便也成了愛人的貼心關照,他顧及他的身體,才會連吃飯快慢都記在心上。        


    此類的小事還有很多,直到後來陳樓知道了路鶴寧的存在,又在長時間的試探和詢問中,一一找出了對應的緣由,這些事情再回頭看,才一一變了味道。        


    陳樓不知不覺的歎了口氣,過了會兒才發現碗裡堆了一小堆菠菜。        


    他抬頭看了眼正在忙著搶食的眾人,最後落在了路鶴寧的臉上。        


    路鶴寧被他看了愣了愣,果然笑了下,卻是指著倆人中間的一雙筷子說:“放心,我用的是公筷。”        


    陳樓:“……”他低頭看了看碗裡的東西,半天哦了一聲。        


    “走神了?”路鶴寧這才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對勁,笑了笑:“剛看你對著一根菠菜快要哭出來了,還以為你要憶苦思甜呢。就幫你先把菠菜兄弟們拯救了。”        


    “什麼憶苦思甜?”陳樓搓了搓臉沒看他。        


    “你不是說你小時候最討厭的就是捆菠菜嗎?”        


    剛剛真心話的時候有人問陳樓最討厭做的一件事是什麼,後者回答是捆菠菜。他很小的時候在鄰居家幫忙幹過這活兒,先要搓繩兒,然後再去一個小黑屋裡摘菠菜也,黃葉要去掉,泥巴也要用手薅掉,又濕又冷的都要得關節炎了。        


    “哈,我不會,”陳樓低頭一口吃進去,塞的腮幫子都滿了,扭頭對路鶴寧說,“不過我愛吃這個是真的。”        


    “嗯,防止便秘,”路鶴寧笑笑,見他兩腮鼓鼓的,頓了頓又說,“你可以一次性少吃點嗎?”        


    陳樓猛的回頭盯了他一眼。        


    他剛剛就在想這句話,也格外討厭這句話,現在偏偏路鶴寧還問……        


    陳樓頓了頓問:“為什麼?”他不等路鶴寧回答又忍不住煩躁道:“我就好這口,塞越多越好。”        


    “倒也沒什麼”路鶴寧卻輕咳了一下,見陳樓還瞪著眼看自己,好笑道:“因為你這樣,跟老婆婆很像。”        


    陳樓皺了皺眉,沒太明白他什麼意思。        


    路鶴寧補充道:“還挺……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捏兩下。”        


    陳樓:“!!”        


    老婆婆很可愛是什麼鬼?        


    陳樓心裡的不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極大的震驚。他立刻扭頭看了看其他人,見別人面色如常的吃吃喝喝,一旁夏明奇還給路鶴寧遞了一碗蘸料過來,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喜歡老婆婆?”        


    還喜歡捏老婆婆??這特媽是什麼口味!        


    路鶴寧看他一眼,頓了下竟然點了點頭。        


    “……我靠……”陳樓半天後豎起大拇指,“你牛!”        


    陳樓一直到飯局結束,也沒想明白自己吃個飯怎麼就像老婆婆了。但是他聯想了一下路鶴寧的重口味,心裡劈裡啪啦閃過小閃電的同時,還是忍不住收斂了一點,後半場吃的文雅多了。        


    畢竟二十出頭的大好年華,吃個飯竟然吃出了老婆婆的狀態,也夠讓人糟心的。        


    大家吃飽喝足,酒倒是沒多喝,就是要了一捆啤酒而已。陳樓今晚也爭氣,吆五喝六了兩輪,吃完飯竟然只是微微醉的狀態。        


    其他幾個分成兩撥打車回分校,路鶴寧堅持把他送回去,陳樓強不過去,只能跟著一起上了計程車。        


    到家的時候他才覺得頭有些暈,一邊在路鶴寧的幫扶下蹦著上樓梯,一邊開始話多道:“你為什麼會喜歡老婆婆呢?”        


    他還不忘回頭看看路鶴寧的表情,見後者神情自然,頓了頓大膽道:“你要是喜歡,也應該是老公公才對吧?”        


    “哦,老公公也可以,”路鶴寧想了想:“但是老婆婆的臉比較白,更可愛。”        


    “!!!”陳樓瞪大眼,一不留神差點沒蹦上去臉朝下摔那。        


    路鶴寧連忙扶住他,再次問道:“我背你吧,你再摔一次乾脆連門都出不了了。”        


    陳樓心中惶恐又震驚,眨了眨眼,抬頭看了看門牌號道:“到了。”        


    他愣了一下,看著眼前嶄新的防盜門,又抬頭看了看門牌號,又猶豫了:“……不對,好像走錯樓棟了……”        


    “沒走錯吧,”路鶴寧愣了下,扭頭看了一眼道:“那天我和寧珊來接你,從樓下看你的確是住這。”        


    “你記錯了,”陳樓指了指門上的標牌,愈發肯定,“我住的地方防盜門是藍的,這個是紅的。而且我們都是租戶,那破門才幾百塊錢。這門你看,還是步陽的,嘖嘖嘖,多富貴。”        


    他說完又從兜裡掏出鑰匙,一比,果然,連鑰匙孔都插不進去。        


    路鶴甯滿腹疑惑,只能扭頭跟他一起往樓下走。        


    “我背你吧,”路鶴寧說,“下去五樓,一會兒還要再爬五樓……你就當我替珊珊還你人情了,之前你騎車帶他去圖書館也沒少費力。”        


    _        


    ”哎呀,背起來了背起來了!”紅毛啪的一下拍在牆上,疼的抽回手,眼睛卻靠在貓眼上一動不動,激動地壓低聲喊:“哥你來看啊!背走了背走了!”        


    “走他大爺的!”房間裡的另一戶不在,只有他們倆在家。關豫從中午回來後就心氣不順,收拾了東西要搬走,結果收拾到一半兒的時候之前預定的防盜門到了。紅毛之前就和房東說過了,其實除了換門之外還有買的馬桶,沙發,煤氣灶……        


    紅毛勸關豫:“哥你這錢都花了,現在不住了多虧啊……再說你創造了這麼好的條件,回頭萬一姦夫淫夫的在這安營紮寨了,你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關豫蹲在地上紅著眼半天,最後把行李箱又一腳踢進了小臥室。        


    紅毛起初住在這裡也很不習慣,不過另一戶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陳樓也常出門,他自己住著這裡的北屋,不花錢不用管水電,樓底下還有個大型網吧。唯一要做的就是陳樓在的時候他去關豫那邊打打掩護,時間一久,竟然越住越愜意。        


    他這幾天也算看明白了,關豫之前說的和陳樓本來是一對估計就是瞎吹,關二少爺從小到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家有人慣著,出門有親哥和岑正罩著,在學校裡因為聰明也有老師偏疼著,估計在陳樓之前沒怎麼碰過釘子,紅毛之前也聽說過關豫的一點邊角料,大意是他和一個格外高雅的男生恩愛了挺久,雖然後來分開了,但是從一開始關豫就沒費過多少心思。        


    估計這次陳樓之所以特別,就特別在軟硬不吃不上當上。        


    男人嘛,有點征服欲是好事,偶爾起起范兒也行,但是不能玩太過了。        


    紅毛看著陳樓一瘸一拐的跟人蹦上來又下去,過了會兒又蹦上來,有些不忍心了。關豫在客廳裡坐著,臉色陰沉像是個怨婦。紅毛只能以過來人的經驗勸道:“哥,給人開門吧,再過了就不好了。”        


    “呵,”關豫冷哼一聲,“不好就不好,有人體力好著呢。”        


    紅毛輕咳了一聲,心想,這估計在說外面的小白臉。        


    “體力好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啊,”紅毛覺得自己要成紅毛老婆婆了,語重心長道:“現在都快十點了,我不是說我神經衰弱嗎,再折騰一圈我還精神抖擻的去開門,會露餡兒的。”        


    關豫不言語。        


    紅毛走回去,從貓眼裡又看了一眼道:“我看他們好像喝了酒的,啊,陳樓好像困了?……啊再不開門,他們會去酒店先睡覺的吧。”        


    關豫:“……”他不解氣的又踢了一腳茶几,突然站起來,恨恨地回屋了。        


    ——        


    陳樓覺得真難得,自己竟然能面不改色的又蹦回來,關鍵還在自己困的要死的狀態下。        


    只是太悲催了,這次還是蹦了個錯的。陳樓在樓下的時候確認過了,的確是這一棟樓沒錯。只是他實在難以解釋眼前的事情,想來想去,忽然想到了關豫之前遇到的鬼打牆——當時後者剛重生回來去醫院的時候就是這樣,不管怎麼走都不對,怎麼努力都掛不上號。        


    只是陳樓努力半天,卻也想不出上一世的這一天有什麼特別的。他正猶豫要不要給關豫打電話求救的時候,就見眼前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紅毛頭髮有些亂,半睜著眼哈欠道:“……哎哥你可回來了,我剛給咱家換了門,怕你不知道一直給你等門呢。”        


    陳樓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換門?”        


    紅毛又打了個哈欠,做出一副困急了的樣子來說:“啊,昂,是啊,原來的門壞了……”        


    “……”陳樓覺得挺蹊蹺,可是看紅毛的樣子顯然等了很久了,更何況路鶴寧還在。他猶豫了一下,只能把一肚子的話先壓回去,皺著眉蹦進來道:“謝謝了,你先去睡吧。”        


    紅毛麻利兒的沖回了自己的屋。        


    路鶴寧也有些奇怪,扶著他進來後回頭看了那門一眼,詫異道:“這防盜門要六千多吧,你這房租才多少?”        


    “可能是房東換的?”陳樓困的不行了,擺了擺手說:“不管了,明天再問。你……”他猶豫了一下,有些抱歉的說:“你現在回去注意安全,估計寧珊也在家等急了吧……上次那倆人放出來了沒?”        


    “沒有,”路鶴寧笑笑:“甯珊去吳嘉嘉家裡住了。”        


    他見陳樓愣了一下,笑著解釋道:“今晚吃飯前我擔心回去的太晚她自己在家不安全,所以跟她說了一聲。等過去這幾天,我打算在一中附近給她租套房子,也方便她來年高考。”        


    一中是寧珊參加高考的點兒,等一共四月份,那邊的租房價格都會翻倍,大部分都是陪考的家長租的。        


    “哦哦,那挺好的,”陳樓點了點頭,這樣的確能安全一陣子。        


    “到時候租個封閉性社區,安保條件好一點的,”陳樓打了個哈欠,見路鶴寧點點頭,轉身要走樣子,忙轉過身送客,順道客氣道:“要不是我這太破就請你在這住一晚再走了。”        


    這樣的客氣話實在是多餘的,就像是吳媽媽常喊他“吃完飯再走吧?”“住一晚再回吧?”陳樓聽多了也說慣了,一邊說著還一邊往門口做出再見的手勢。        


    今天路鶴寧幫了他大忙,撇除掉之前亂七八糟的關係來說。路鶴寧還算是個挺好的人,就是喜歡老婆婆的癖好怪驚悚的,不過只要自己不大口吃菜,也沒什麼關係。        


    陳樓理了理思緒,笑的格外真誠。        


    誰知道路鶴寧腳步一頓,忽然扭過頭看著他,認真的考慮了一下,“……其實沒關係。”        


    “……”陳樓眨了眨眼,瞌睡蟲一下嚇飛了。        


    什麼沒關係?        


    路鶴寧轉過身面對著他,又指了指棗紅色的富貴大門,笑笑說:“我不介意湊合湊合,而且你這不破啊,門還是高級門呢。”        


☆、第28        


陳樓租的房子的確破,目前來說這扇門真是這裡面最值錢的傢俱了,沒有之一。陳樓一步三回頭的往自己屋子走,深切懷疑房東是不是腦子抽了,也不怕小偷專門來偷門……        


    他倒是不太相信是紅毛換的,就像路鶴寧所說,一扇門這麼貴,紅毛有那個錢還用在這合租嗎?        


    路鶴寧比他走的還要快一步,在右前方伸手扶著他。陳樓剛剛下樓的時候是被人背下去的,那種感覺實在酸爽又煎熬,於是確定好樓棟沒錯後死活要自己蹦上樓,現在也跟個殘廢差不多了。        


    路鶴寧幫他打開門後又回身反鎖,扭頭就見陳樓把衣服往椅子上一丟,歪歪斜斜的就要坐上去。        


    “外套!”路鶴寧指著椅子喊了一聲,在陳樓坐下之前飛快地一把拉住他,把外套給拽了出來。        


    “嘿,坐一下又壞不了,”陳樓歎了口氣,路鶴寧現在的樣子一看就是整理慣了的。他上輩子跟關豫在一塊後倒是利索了許多,看見什麼都要順手收拾一下,只是沒有路鶴寧這麼認真罷了。        


    “你今天在看臺上坐的屁股上都是土。坐一下明天還穿不穿了。”路鶴寧拍了拍衣服說。        


    “穿啊,”陳樓說。        


    路鶴寧的表情有些無奈,扭頭又看了看卷成花卷兒的被子和歪七扭八的書,把衣服放上去,想了想又拿了起來。他的手很乾淨,手腕和胳膊的皮膚也很白,相比之下陳樓的床鋪整個一豬窩,格外灰突突的。        


    “你先去洗澡吧,”路鶴寧歎了口氣,頓了下又看了看陳樓,後者正彎腰塌背的賴在椅子裡不想動,於是又改口道:“算了,別洗了,你等我五分鐘。”        


    他說完之後開始彎腰去收拾床鋪,把幾本卷邊兒的書拿起來放到書桌上碼整齊,又把幾件洗乾淨沒收起來的衣服疊的方方正正,摞一塊後放到衣櫃裡。        


    陳樓現在正處在犯困又睡不著的狀態中,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路鶴寧聊著天,布衣櫃裡的t恤褲子棉服摻在一塊跟撐破娘胎的孩子似的,忙不迭的滾了路鶴寧一身的時候,陳樓正好在問:“你在家也這麼乾淨啊?”        


    “……”路鶴寧沉默了一下,無奈道:“至少不會這樣。”        


    陳樓的衣櫃本來就不大,春夏秋冬的衣服還全壓在一起。其實仔細看也能看出來陳樓並不是完全的邋遢著不管的,起碼有幾件衣服還疊的挺好,掛著的也不少。        


    “你衣服都是t恤?”路鶴寧還是沒忍住,把乾淨的衣服放好後又伸手整理了一下卷成球的那些。        


    陳樓一開始還有些不自在,這會兒見沒什麼好遮掩的了,索性哈哈了兩聲坦白道:“嗯,都是t恤,一年四季都能穿,區別就是外面套點啥。”        


    “那畢業後要穿買襯衫的吧?”路鶴寧問:“你不提前買幾件?到時候用到了不會抓瞎。”        


    “考研還用嗎?”陳樓詫異道。        


    “考研也用,複試的時候最好穿西服,這樣給導師的印象會比較好。”        


    “還有這個?”陳樓看著他有些迷茫,過了會兒才想起來,“我看你穿過襯衣,這個多少錢一身?”        


    “買平價的就可以,多少錢的都有。”路鶴寧拉上衣櫃的拉鍊,又把床鋪整理平整後拿了一個枕頭到床尾,頓了頓轉過臉說,“你說錢我想起來了,珊珊的家教費還沒結清呢。”        


    “啊那個啊,”陳樓嘖了一聲:“不就二百塊零頭嗎。”        


    “嗯。”        


    “哪天給不一樣。”陳樓大度道:“先擱你那存著!漲利息!”        


    “……你這口氣……”路鶴寧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以為你要說不要了呢。”        


    “嘖,哪能啊!”陳樓說:“我不要你們能踏實了嗎?”        


    “不能,”路鶴寧說到這忽然頓了頓,轉過身認真的看著他道:“我前幾天還真擔心過,你是不是因為我……連錢都不打算要了……”        


    他這話今天是第二次說,第一次是陳樓剛一屁股墩地上的時候,路鶴寧趕過來看,說了兩句話後莫名其妙的跟他反省了半天。        


    “我什麼會因為你不要錢了,”陳樓一臉茫然,抬著臉看他:“你早上說的時候我就沒反應過來。”        


    路鶴寧:“……”        


    屋裡短暫的安靜了片刻。陳樓和路鶴寧對視,完全的不在狀態,甚至還很不合時宜的看了眼路鶴寧的眼睛和鼻樑。        


    嗯,很漂亮。        


    自己的眼只能是雙眼皮,人家的眼跟花瓣兒似的,眼角的褶皺還有層次感,還往上挑。        


    “我那天生日,”路鶴寧說:“關豫不是去找我了嗎?”        


    陳樓啊了一聲,點了點頭。        


    “然後我和他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路鶴寧看著他說:“我說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陳樓還是沒覺得哪裡不對勁,繼續啊了一聲,等著下文。        


    結果路鶴寧沒下文了。        


    陳樓:“……”        


    “怎麼了?”陳樓愣了幾秒,看路鶴寧直直的盯著自己,下意識的摸了摸後腦勺說:“分……了啊,和我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路鶴寧表情有些古怪,頓了頓道:“他是男的。”        


    陳樓:“!!”        


    “所以我之前在和一個男的談戀愛。”路鶴寧總結道,“我是個同性戀。”        


    ——        


    “說到哪兒了?”        


    關豫嘴裡咬著一支煙,問道。        


    “說到……”紅毛艱難的貼在兩件臥室的隔層上,聽了一會兒後臉色大變,忐忑的看了關豫一眼。        


    “說!”哢噠一下煙掉在了地上,關豫的牙齒咬緊了斷掉的煙屁股,幾乎要嚼碎了。        


    “表白了,”紅毛說。        


    關豫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小白臉說他是同性戀……還有……內褲還是衣服?”紅毛聽的隱隱約約,一會兒在心裡埋怨著房東摳死,一個臥室用個隔板一擋一點不隔音,一會兒在心裡埋怨自己多事,剛剛不給陳樓開門,這會兒就不會被抓來聽牆角了。        


    他想說讓關豫自己過來聽,但是看了看關豫的臉色,又忍不住默默的歎了口氣——那邊的對話,關豫肯定聽不下去。他自己挑三揀四的彙報,什麼洗澡啊要一起買衣服啊都還沒說呢,關豫的臉色都由紅轉青,由青轉白了。甚至還想不開的自己拿了根煙嚼。        


    只是長痛不如短痛,紅毛今晚還有個怪要刷,在這耽誤了半天,估計要被隊友罵死了。        


    “哥你要是實在氣不過,過去給他攪合了不就是了,”紅毛攛掇道:“你怕陳樓記仇你就招呼小白臉啊,連唬帶嚇的,先把人趕走再說唄。”        


    “你不懂,”關豫把嘴裡的東西呸的一下吐地上,煩悶的揉了揉眉心        


    “……這有什麼不懂的,”紅毛不以為然道:“對小白臉不用客氣啊,反正你又不認識他。”        


    “……不認識就好了,”關豫心裡厭煩,卻也知道紅毛費心費力的幫了不少忙,過了會兒道:“那是小路。”他頓了頓,歎了口氣道:“他是我……上一任對象。”        


    也是初戀。        


    初戀對很多人來說都有點不一樣的意義,關豫也是,他倒不是情竇初開的晚,而是在大學之前他一直對自己的性向十分模糊,覺得有的女孩很可愛,有的男生也很吸引人。最初的時候他還沒有什麼性向的概念,這東西身邊沒有人談,他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便把有好感的一類統統劃歸到了好朋友之列。        


    說起來之前有個女孩子曾對他口誅筆伐,原因便是那個女孩的兩個好朋友為了他反目,個個認為對方是小三。那個女孩說話直接且無情,說關豫就是射手屆的大奇葩,智商低情商低還花心濫情,註定不得善終。流氓不能問歲數,不然問到關豫這裡得返祖。        


    關豫當時被罵的一愣一愣的,心裡卻覺得簡直是天大的冤屈。        


    後來他的“好朋友們”各奔東西,高中畢業冊上一連七八頁的“希望我們以後能夠在一起”,才讓關豫意識到似乎哪裡不太對勁。        


    路鶴寧是第一個讓他有了“啊我是在談戀愛”“啊這個人不是好朋友,跟其他人不一樣”的覺悟的人。如果不是路鶴寧後來提分手,關豫也曾想過和這個人共度一生的。        


    當然這些在後來他招惹了陳樓,再後來發現路鶴寧對自己的諸多隱瞞後,一切變的面目全非了。        


    關豫上一世到最後也不知道路鶴寧到底是生活在怎樣的一個家庭,又是遇到了什麼樣的事情。路鶴寧從始至終都對他有所隱瞞,便是當時借錢,他也沒有向關豫透露家裡的具體情況。當然那時候關豫也沒了深究的心思,他對於路鶴寧當時的狀態更多的是憐憫,同時也有一點舊時的情愫,再深究的話,還有倆人最初分手時,自己對後者的愧疚。        


    那時他和陳樓在一起已經很久,隨著年齡增長,想問題的角度已經開始不同。偶爾回想起他的那段初戀時光,關豫不得不承認自己在最後階段的表現,多少有些冷暴力的因素。        


    他先開始的這段感情,路鶴寧所作所為又幾近完美無可指摘,對他也耐性十足。而他後來的冷淡,不過是在漸漸失去樂趣之後,一是不想去承擔負心漢的駡名,二也是不知道感情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的,這樣的階段是理所應當,還是倆人出了問題。        


    他想不通,便只繼續著。路鶴寧先說結束,某種程度上來講,不過是為了解脫他。        


    關豫問心有愧,等看到路鶴寧過的不好之後,許許多多的情緒壓在一起,便又有了各種不合時宜的舉動。        


    “你先去睡吧……”關豫朝紅毛揮了揮手,半晌後說,“我一個人待會兒。”        


    ——        


    一間屋子分隔兩半,那邊的關豫失眠,撐著陽臺發呆,這邊的陳樓也沒能睡踏實。        


    剛剛路鶴寧的問話戛然而止,只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陳樓直覺他應該察覺到自己也是了,但是又不好直接問,更不想承認,於是打著哈哈趕緊上床睡覺了。        


    床不大,勉強能擠開兩個人。        


    陳樓喝酒有些暈乎,倒下就想睡,卻又總睡不著,於是路鶴寧跟他聊了兩句天之後,開始給他數羊……哦不,數包子。        


    “一個包子,兩個包子,三個包子……十二個包子……三十五個……”路鶴寧壓低的聲音很好聽,尤其倆人並排躺著,聲音貼著耳朵發出來,讓人忍不住有些享受。        


    陳樓哼哼了兩聲,想翻身的時候意識到會碰到旁邊的人,於是又貼著床面不動了。        


    路鶴寧聽到他的聲音頓了頓,忽然笑了一下問:“怎麼還沒睡著?”        


    “……睡著了,”陳樓歎了口氣,“但是又撐醒了。”        


    “數包子你就能撐著?”路鶴寧撐著床鋪起來,看了他的腳一眼:“是不是我給數汽水你一會兒就要去尿尿啊。”        


    陳樓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以前怎麼沒發現路鶴寧也這麼損呢?        


    哦沒有以前,他們以前也不認識,以前是關豫認識。        


    陳樓歎了口氣。        


    “你的腳是不是充血?”路鶴寧把他的腳抬起來墊高了一點,又不放心道:“我去給你拿個袋子冷敷一下吧,二十四小時以後再熱敷是不是?”        


    “哎不用!”陳樓忙拉他一把,“沒事,我看用不著熱敷這腳就能好了。”        


    他把路鶴寧拉回來,歎了口氣問:“你也睡不著?”        


    “嗯,”路鶴甯應了一聲。        


    “怎麼還睡不著了?”陳樓想開個玩笑,後來想了想不太合適,於是正經道:“有什麼事嗎?還是哪裡不舒服?讓陳醫生給你瞧瞧。”        


    “你會什麼?”路鶴寧拿著手機對著他的腳看了兩眼之後,笑著搖頭道:“會把脈問診嗎?”        


    “必須的,”陳樓說,“畢竟暫時要當醫生的人呢。”        


    “給診診脈吧,”路鶴寧還真伸過手來,好笑道:“醫生,先幫我測測心跳是不是壞了。”        


☆、第29        


陳樓的手指剛要搭上去,忽然反應了過來,拍了一下床喊:“……靠!你耍我!”        


    “不是耍你,”路鶴寧側過臉笑著說:“是撩你。”        


    黑漆漆的夜裡彼此的表情都看不到,陳樓雖然震驚的不行,但是也攔不住臉上發燙。        


    “別惹我啊!”陳樓用手指著他,半天後不知道說什麼合適,聽到路鶴寧低低的笑聲後頓了一下,威脅道:“惹我小心爺今天把你辦了!”        


    “噗——”路鶴甯卻突然樂了,笑著捂著肚子趴下來,臉對臉地問:“你怎麼辦?”        


    陳樓頓了頓,手指還沖著他的臉呢。        


    路鶴寧問:“你在上面還是下面?”        


    陳樓:“……”        


    不得了了,這臺階可怎麼下?        


    “什麼上面下面?”陳樓頓了頓裝傻,淡定的躺回去道:“不懂你在說什麼。”        


    “真不懂啊?”路鶴寧笑了一聲,沒再繼續追問,扯過被子把倆人都蓋住,道:“快睡吧,睡著了明天還有事呢。”        


    陳樓不記得明天還有什麼事,但是此刻正好是個臺階,他毫不猶豫的閉上眼,這下倒是意外的睡了過去,第二天一直到太陽曬屁股才醒過來。        


    事實證明第二天有事要辦的是路鶴寧而不是他。陳樓醒過來的時候胳膊腿兒的都伸了一邊,等腳上發木的感覺傳過來時才想起來前一天自己把腳給扭傷了,然後路鶴寧來住了一晚。        


    只是後者人已經不在了。        


    電腦桌上的書本被人按照高低系列被人整整齊齊的碼了兩排,大四的課本和講義都放在了後面,考研資料擱在了電腦的右手邊,基本是伸手就能抽出來的距離。        


    最前面放著油條豆漿,還有個袋子裡裹著茶葉蛋,都是單人份。        


    “真難得。”陳樓早上愛吃這一口,但是平時賣的不多,他也懶得跑到別處去找。        


    油條炸的有些過了,咬一口滿是油。陳樓吃的嘴邊油光光,看了看屋裡沒抽紙了,就去洗手間拽衛生紙,迎頭正好碰上了坐在客廳裡的紅毛。        


    紅毛的表情有些萎靡,看著陳樓半死不活的打了個招呼。        


    “這麼早?”陳樓問。        


    “哎這都幾點了!”紅毛抹了把臉說:“這還早,你屋裡那位六點就起來了!”        


    陳樓愣了一下才明白紅毛指的是路鶴寧。上次路鶴甯和寧珊來找他的時候就挺早的,陳樓倒是不覺得意外,他見紅毛一臉不爽,擦了下嘴,笑著說:“他就那習慣。”        


    “這習慣好,我快折騰死了,”紅毛昨天睡的時候快兩點了,感覺剛躺下,路鶴寧就開始敲陳樓隔壁的門。那屋裡住著關豫。如果不是紅毛正好憋了尿要去放水,他真懷疑關豫那種起床氣大的會憋不住開門然後外面出現男男雙打。        


    “鑰匙我給他了,他買飯回來後說給你留電腦桌上了,”紅毛好不容易等到陳樓起床,又有氣無力的交待道:“今天買的燃氣灶和熱水器要到,廠家打電話說晚一點過來安,陳哥你幫忙給盯一下,我是在撐不住了。”        


    陳樓昨天晚歸心裡還有些過意不去,他自然不知道紅毛是玩遊戲玩到半夜,只以為是後者神經衰弱沒能睡好呢,於是痛快地點頭應了下來。        


    燃氣灶被送來的時候已經快要中午了,陳樓正好在客廳,等他一瘸一拐的去開門,看到廠家來的人時,忍不住愣了愣。        


    他昨天看到這防盜門換成品牌的時候就有些不太理解,今天看了看這燃氣灶的廠家竟然是老闆的更加發蒙了。        


    現在的老闆電器還沒上市,陳樓第一次看上這樣的燃氣灶時還是和上一世和關豫去逛商場,那時他們還沒買房,陳樓因為要出席某些場合不得不去買一身體麵點的西裝,無奈那家商場消費層次太高,陳樓和關豫裝模作樣的逛了半天,最後什麼都沒買,一狠心一咬牙,決定去頂樓吃飯。        


    商場太大,客梯的安排也相當講究,當時陳樓轉暈了,和關豫一起坐到頂層之後才發現那一層是家電。        


    倆人又手把手從那一層的家電輾轉去扶梯繼續往上,路過燃氣灶和抽油煙機的專櫃時,陳樓指著其中一家說,那個好看,名字也好聽,老闆電器,一定就是老闆家裡才用的,將來咱有家裡就買一套供著。        


    關豫欣然應允。        


    實際上關豫很少會反對陳樓的決定,買房子,陳樓說要陽春美景,倆人便買了。後來那社區物業不行,同一樓的幾家戶主被盜,後來又發展到樓下臨街商鋪隨意出租天天噪音污染,關豫被迫和幾家鄰居一起去物業鬧事談判,他都沒埋怨過一句話。只是陳樓自己心裡會不好意思,即便是親密無間的兩口子,有時候做決定也希望自己的是萬無一失。因此後來他做許多決定的時候便會謹慎許多。        


    比如這個燃氣灶,那時候老闆電器已經在中小板掛牌上市,和同時期涪陵榨菜一塊一炮而紅,陳樓每次看到那張張落落的股價,心境便會跟著一快起伏,只是終究沒了買個老闆供回家的想法。        


    陳樓送走安裝師傅的時候又額外掏了三百塊錢的安裝費和配件費,要是以前他肯定不捨得,即便要額外交錢也會先和師傅理論確認,生怕別人宰了自己,今天他的心緒有些波動,給錢的時候難得痛快了一下。        


    之後送熱水器的送沙發的,等陳樓忙到中午的時候,屋子裡已經大變樣了。只是紅毛一直沒起來,陳樓看著和這屋子格格不入的各樣配件,這才隱隱意識到這可能真的不是房東換的。        


    假如房東還想繼續租出去的話,即便是瘋了,也不會給他們換成這樣的高配。可是說是紅毛換的,也讓人有些難以置信,紅毛出來租著兩間破單間的時候雖然抽的是好煙,但是陳樓還是能察覺出他並不是奢侈到這種程度的人。        


    這樣的行事作風更倒是關豫更像一點,當然前提是沒被家裡趕出去的關豫。        


    那可能是紅毛的那個同學?反正他們租了兩間,可能是另一個人是隱形富二代,出於某種隱秘的原因隱居到了這樣的破地方。比如是紅毛的小相好之類的……        


    陳樓在心裡嘖了一聲,想了想紅毛的那樣子,忍不住樂了。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這麼八卦,沒事腦補的還挺像樣,不過假如真是富二代看上了一頭浪蕩不羈的紅毛,總比路鶴甯實際喜歡老婆婆要來的好接受一些。        


    想到路鶴甯的時候陳樓心裡有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能感覺到路鶴寧對自己挺好的,也許是因為他之前很照顧寧珊,也許是因為那個陰差陽錯的蛋糕,也或許是因為他無意中窺破了後者的一點隱秘的私事……        


    甯珊說過,路鶴甯基本沒什麼朋友。陳樓雖然不理解,卻知道路鶴寧這樣的人很容易給人距離感,他懂的太多,也擅長的太多。在同齡人之中陳樓第一次見到這種幾乎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但是卻也正因為這樣,同年齡段的男孩子,並不見得多喜歡和他為伍。        


    男孩子嗎,在被社會錘煉出銅皮鐵骨之前,向來是兼具男人的虛榮和孩子的幼稚。男人的自尊大多是來自周圍人的肯定,路鶴寧這樣的人太搶風頭,所以一般人不願和他一塊。而後者本身又過早的成熟,對旁人的幼稚恐怕同樣嗤之以鼻。        


    然而陳樓卻也不得不承認,路鶴寧一旦對一個人好起來,真的很難讓人抗拒。這個人也許是習慣了付出和照顧別人,平時無論說話做事都格外會顧及別人的感受,昨天的時候他們一行人吃飯,路鶴甯明明不適應那樣的地方和場合,竟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了半盤子肉,還陪著夏明奇他們喝了兩圈酒。        


    對此陳樓心裡百味雜陳,他在面對路鶴寧或者聽到後者說話的時候,很難生出討厭的情緒。然而一旦大家分開,他平白無故的想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卻又總會無法避免的聯繫到關豫。        


    陳樓忍不住再次想,如果和關豫一開始就不認識就好了。        


    只是不知道重生回來後關豫較什麼勁,非要糾著自己,        


    ……        


    家裡大變樣之後陳樓自在了幾天,考試周終於結束,他的腳也消腫能夠正常跑跳了。這次各科的老師難得都很給面子,雖然有兩門分數剛及格,但是好歹是沒有掛科。整個東大也就是他們醫學院出分數這麼快,陳樓記得本校區的專業都要寒假期間才會出分數,他上一世的時候還幫著關豫登過教務處的網。        


    只是醫學院的寒假通知也十分的簡單粗暴,輔導員把人召集起來,說了一下寒假的注意事項和放假時間,又額外強調了年後的大年初二就開始的招聘會,便把一幫人給解散了。        


    大家此時開始打包的打包,買東西的買東西,陳樓也想回家,然而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沒定票。        


    春運的火車票必須提前買,陳樓上一世在他奶奶去世後就沒回過家,這些年下來早忘了還有這一茬,現在開始訂票肯定訂不到,飛機票他又坐不起,想了想,他還是給王穀芬打了個電話,說自己過年不回去了。        


    王穀芬對此倒不意外,只跟他要錢。        


    陳樓晾了她一段時間了,想了想畢竟年關,最後還是給她轉了三千塊錢回去,又跟老太太通了一次電話。最後把這些都辦完了,想了想從小金庫裡給自己拿了一筆錢出來。        


    他一直沒買手機,這樣拖著總不是個事,正好寒假手機賣場搞活動,不如再去挑一圈。        


    他想了想,自己多少有點選擇困難症,最好找個人一塊幫忙給參謀一下。        


    陳樓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問了一下吳嘉嘉。        


    吳嘉嘉答應的很痛快,陳樓用的公用電話,於是跟他約在了手機賣場的門口見,然而等他趕到手機賣場的時候,站在門口的卻不是吳嘉嘉。        


☆、第30        


陳樓在上一世一畢業就找了一家醫藥公司。那家醫藥公司規模尚可,陳樓運氣好,遇到的直接上司能力高還提攜人,名字叫李默。        


    李默比陳樓要大幾歲,當初進公司卻不是從頭做起,而是一上來就是銷售部的副部長。據說他的夫人一家都是醫療系統裡的人,這位又是個藏奸耍滑的主,最懂得攀龍附鳳,所以整個華東地區的市場基本被他一個副部長牢牢掌控了。        


    陳樓對這些不是很感冒,他當時還是個剛進公司的小嘍囉,報銷單據都屢屢受阻,再加上他酒量極差基本拉不到單子,一度處在失業的邊緣。如果不是後來陰差陽錯入了這位上司的眼,陳樓可能連那兩年都堅持不下去。        


    李默對陳樓一直很照顧,不僅給後者介紹了某醫院的院長和藥劑科主任,還時常趁著去華東華南巡視市場的時候帶著陳樓和另一位副手見識世面。只是關豫莫名其妙的膈應他,幾次勸說陳樓換工作,後來陳樓進了臺山醫院,權衡之下當了一回白眼狼,再也沒有和對方聯繫。        


    陳樓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這一愣神的功夫,就見李默已經抬頭看見了他,遲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陳樓?”        


    陳樓頓了下,露出一個客氣的笑來。        


    李默松了口氣,笑笑解釋道:“嘉嘉在附近的商場,還要一會兒才趕過來,她怕你等所以先讓我過來陪你逛逛。”他頓了頓,伸出右手:“我是嘉嘉的表哥,李默。”        


    “你好,”陳樓沒想到李默竟然和吳嘉嘉認識,多少有些驚訝,不過這樣的反應此刻看起來反而十分自然。李默輕車熟路的帶著他上了三樓的品牌專賣店,笑問:“你能接受的價位是多少?”        


    ……        


    和故人見面的感覺有些複雜,陳樓其實有些害怕。        


    他說不上這種害怕的緣由是什麼,明明之前見到同學老師的時候都還好,甚至看到路鶴寧的時候他都能淡然面對。可是對著李默,陳樓卻忍不住心思恍惚。        


    他把這個歸為商場三樓不流通的緣故,一時心慌意亂之下也沒了仔細挑選的想法,在其中一個櫃檯的小姐拿出手機介紹的時候,便讓人開了條。        


    從上樓到付款,一共十五分鐘的時間。陳樓卻覺得時間的流速格外漫長,吳嘉嘉拎著一堆手袋過來的時候,陳樓剛好拿到了導購給裝好的盒子,一抬頭差點跟過來的三個人撞到一起。        


           


    關豫是和岑正在一塊的,撞上吳嘉嘉實屬巧合。當然過來的時候關豫已經知道了是陳樓在買手機,他在門口的時候還想了想要不要離開,後來被岑正拍了拍肩膀,沒忍住又跟了上來。        


    然而這一刻,他無比慶倖剛剛自己沒走。        


    陳樓身後竟然跟著李默。        


    說起來關豫對這位李部長的印象不是一般的差。原因自然是覺得這位居心不良,竟然去哪兒都帶著陳樓,其中十有*又是旅遊為主,根本和工作靠不上關係。只是他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陳樓卻給他講了個故事。        


    大意就是蘇東坡和佛印聊天,蘇東坡說佛印是屎,佛印反唇相譏蘇東坡心裡有屎才會看什麼都是屎。當然陳樓的原版要好聽的多,佛印作為一個老和尚,用來形容他的詞彙自然要高雅大氣的多,只是關豫聽的卻是格外發堵,悶聲悶氣了一晚上。        


    後來有幾次陳樓再去出差,他便悄悄定了他們隔壁的房間來住,一晚上在客房裡膽戰心驚地不敢入睡,生怕陳樓那邊出狀況自己不能及時現身解救。        


    當然這種丟臉的事情幹了沒幾次,無一例外的都悻悻而歸。關豫白花了錢也不輕鬆,直到陳樓換工作,他才算是徹底的放下心來。        


    其實說起來,陳樓在這一點上和路鶴寧也大不相同,關豫一直覺得路鶴甯為人處事都格外內斂,也安全,如果用什麼人物來形容的話,應該是唐僧。然而陳樓卻相反,陳樓平時收斂的時候就很引人注意,偶爾一怒一笑,卻又帶著勾人的妖氣,形容陳樓的話一個人物不夠使,西遊記裡的八十一窩的妖精合起來還差不多。        


    當然這些話關豫一直沒說,他說了陳樓也不認,他只能自己在心裡憋著。        


    ——        


    陳樓的臉色不太好看,他身後的李默倒是春風滿面的和大家打招呼。        


    吳嘉嘉給大家簡單介紹了一下,看陳樓面色有些發白,忍不住問道:“陳樓你沒事吧?”        


    “沒事,”陳樓笑笑說:“就是忽然有點悶,去旁邊的星爸爸吧,剛剛你表哥給我省了不少錢,請你們喝咖啡。”        


    陳樓說的是實話,吳嘉嘉讓李默過來的意圖恐怕就是為了給他省錢,剛剛他結算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單子上的相當低的折扣數,只是他當時頭腦發昏總想著早點走,幸虧吳嘉嘉過來了,他這才想起來先當著大家的面說開,認了這份人情。        


    李默在一邊謙虛的笑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嘉嘉道:“我比你們大呢,哪能欺負弟弟妹妹,走吧,隨意點我買單。”        


    吳嘉嘉也哼了一聲道:“他整天不務正業的,就花錢上有本事。”        


    一夥人客氣了一下,隨即轉戰到了旁邊的咖啡店。李默堅持去買單,問了幾個人的口味,陳樓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覺得胸口還是悶,於是到外面透了一會兒氣,又去了洗手間。        


    關豫在洗手間的門口等著。見他過來挑了挑眉,冷笑了一聲。        


    陳樓心裡憋悶,也懶得搭理他,只是顯然後者是沖他來的,陳樓解完手洗手的時候,關豫看了看左右,走進來哢嚓一下把門反鎖了。        


    陳樓從鏡子裡撇了他一眼,沖了沖手,淡淡的送了他兩個字:“有病。”        


    “我有病沒病不知道,反正你是有事,”關豫擰著眉,冷聲道:“我就說你們倆有事,你還不承認?”        


    陳樓:“呵呵——”        


    “……你這是什麼意思?”關豫皺著眉看他:“到現在了你還不承認嗎?”        


    “承認什麼?”        


    “你說承認什麼?”關豫看陳樓一臉不耐煩的靠著洗手台看著自己,譏諷道:“你之前跟我折騰了多少次,為什麼?不就是因為路鶴寧嗎?可是我和路鶴寧屁都沒發生一個,就跟他聊了兩次天,唯一一次借錢你也攔著了!”        


    陳樓點了點頭,“然後呢?”他無語道:“不是說已經都過去了,你還說這個有意思嗎?”        


    “有意思,有意思的不行呢!”關豫道:“你把你的憋屈都說了,我的憋屈我還沒找人嘮嘮呢。我也不是要纏著你,我就是想表達下我的意思。”        


    “……”陳樓失笑道:“你表達你的什麼意思?”        


    “你得承認你跟我分開不光是我的錯,”關豫道:“你當時去酒吧去了多少回,一吵架你就去酒吧,那些少爺你都摸了一遍了吧,這一點上你可比我過分多了。”        


    “這個我認,”陳樓點點頭,嘖了一聲道,“我好這一口,誰讓他們細皮嫩肉的摸著舒服呢,你當時已經成黑鬼了,身上還起蕁麻疹,我看見倒胃口。”        


    “你也沒好到哪裡去,”關豫被刺了一下,那陣子他在外面跑的多,喝酒的時候又沒注意,的確起了一陣子蕁麻疹。不過當時陳樓倒是沒嫌棄他,他大半夜癢的睡不著,陳樓就起來給他擦藥。後來喝了中藥好了,當然他好了後沒幾天,陳樓就去酒吧摸小鮮肉去了。        


    關豫回想起來心裡簡直說不出什麼滋味,忍不住回贈道:“我黑皮好歹我還健身,你呢?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看著你現在還小鮮肉,過不了兩年就140了,過不了三年眼袋都能兜住地球了。”        


    “……”陳樓被戳了下痛處,暗罵了一聲,頓時不耐煩了:“我胖我樂意,你湊過來幹什麼?”        


    倆人一吵架就偏離航線,關豫見好就收,立刻表明立場道:“我就是跟你說,你跟誰好我都認了,但是你就是不能跟他在一塊?”        


    陳樓簡直莫名其妙,“你有病吧?”        


    “我沒病,”關豫道:“我以前為了防他跟了你們四五回,酒店錢都搭進去一萬,就怕你在他手上吃虧……”他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來自己現在已經立場不足了。假如陳樓已經和他分手了的話,對方找誰都和他沒關係才對。        


    可是他就是心裡膈應。        


    “你總不能……”關豫頓了幾秒道:“你總不能讓我死不瞑目。”        


    “……”陳樓反應了好半天才也沒明白關豫在說什麼,他和誰在一塊能讓關豫死不瞑目了?“你說的他是誰?”        


    “李默啊!”關豫道:“除了那孫子還能有誰!”        


    “我……李默跟我有什麼關係?”陳樓簡直震驚了:“我能跟他有什麼關係?”        


    洗手間裡忽然有人咳嗽了一聲。        


    關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看了最邊上發出聲響的那一間。他原本掃了一眼,看裡面的門都是敞開的,所以以為裡面都沒人這才鎖上門跟陳樓理論的,誰知道竟然有變態不關門的尿尿!        


    他都偷聽了多少?!        


    陳樓也嚇了一跳,眯眼盯著出來的人看了一眼。等認清那個人是誰的同時,就聽關豫立刻胡謅道:“你跟李默怎麼可能沒關係?她不是你未婚妻嗎?!臭不要臉的!”        


    ——        


    臭不要臉的“未婚妻”尷尬地朝他們笑了笑,臉都要抽抽了。        


    陳樓在認出那是誰之後把關豫撕爛的心都有了,然而面上卻不得不保持淡定,沖李默笑了笑道:“李哥也在呢?”        


    李默點點頭,雖然臉色不好看,但是到底是成年人,能壓得住。而且關豫說的話他也是聽的似懂非懂,這會兒只能卻強行洗腦那個臭不要臉的李默是另一個人,否則他挺想瘋的。        


    李默淡定地走到洗手台旁邊洗手,關豫貼著牆,默不作聲地把洗手間反鎖的鑰匙給悄悄擰開,又輕輕往外推了一下,正好門打開的時候李默同手同腳地走了出去。        


    “再能啊,喊唄,”陳樓看著李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忍不住邊笑邊罵道:“我他媽的碰上你就倒楣,還,李默那個孫子!”        


    本來這事讓陳樓很窩火,關豫一關門就當自己家,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什麼前世情後世怨的一股腦兒的往外砸,剛剛李默再傻也聽出陳樓和關豫曾經是什麼關係了,再前後稍稍一打聽,那句未婚妻頂多糊弄十分鐘。        


    可是看李默同手同腳的出去的時候,陳樓又忍不住想樂。        


    一開始他看見李默的時候心裡隱隱有一點害怕,雖然不明顯,但是他自己心裡清楚,尤其是李默像上一世那樣對他溫柔和煦的笑時,陳樓感覺自己幾乎都要窒息了。其實他心裡已經隱約猜到了自己這種反應的緣由,等看到李默臉色鐵青的離開時,也終於確認了下來——他不是害怕李默,他只是害怕自己會重走上一世的老路。        


    暫時的順風順水並不能讓陳樓完全放心,有著關豫的情況在這,他也總會擔心自己會不會有一天像關豫一樣,不得不重走當年路。那天他和關豫的聊天並不是完全的撂狠話,起碼有一句他是真心的。        


    上一世的生活,不管對關豫說如何,但是對他來說,那是一場噩夢。        


    當然這場噩夢的製造者也有他自己。有人說痛苦其實不可怕,看清自己痛苦才是最可怕的。陳樓如今就處在一種完全清醒旁觀的狀態。他比誰都清楚當年那個軟萌嬌憨毫無雜念的陳樓,是如何一步步變成了一個睚眥必報小雞肚腸的陳樓,也比誰都清楚自己的牙尖嘴利之下,給身邊人帶來的傷害有多少。        


    他是再也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了。所以這一世遇到的所有和之前相同的事情,他都會忐忑。而所有不同的,也會讓他輕鬆。        


    比如甯珊和路鶴寧,又比如此刻黑臉的李默。        


    關豫不太理解陳樓的笑點在哪裡,他還是頭次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包,再加上此時的李默是真的無辜,關豫摸了摸耳朵,感覺格外燒的慌。        


    陸續的有人進來上廁所,看到關豫滿臉通紅的站在門口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樣的場景的確有些滑稽,陳樓的心緒平靜後跟關豫先後回了星爸爸,一看,李默果然已經走了。        


    吳嘉嘉面色不虞,見陳樓過來的時候招呼了一下,推給他一杯咖啡道:“剛我那表哥也不知道什麼毛病,黑著臉就走了。”        


    陳樓一直受到吳家的幫襯,這種時候也不便隱瞞,可是解釋又解釋不通,只能給關豫使眼色,讓後者自己圓。好在吳嘉嘉對於細節沒有追問,只是很擔心陳樓:“我這個表哥是北醫畢業的,家裡在醫療系統也有點小權利,如果不是他一直想去販藥這會兒早混出頭了。本來我是想介紹他給你認識,看以後你考研工作能不能有用處的……”        


    陳樓愣了一下,怪不得李默當初在公司裡混的那麼開,說實話,當時李默在公司做的風生水起,小日子比做醫生不知道要好多少。        


    岑正也有些驚訝,吳嘉嘉的爸爸依然算是省內一位頗有影響的人物,如今說李默家有權利,那權利可能就不是一般的大了。他想的比關豫周全,頓了下看向陳樓,提示道:“不然回頭攢個局,陳樓你再跟他敘敘?”        


    “以後再看吧,”陳樓卻只是笑了笑,他對李默這種人多少有點敬而遠之的念頭,往往一沾上你想往後退都很難,如今得知對方勢力強大,潛意識裡更巴不得以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手機買完之後算了辦了一件大事,陳樓剛剛在上面順手辦了一張新手機卡,這會兒在咖啡店裡坐著沒事,一邊跟吳嘉嘉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一邊把手機拆開開了機,給記住的幾個號碼群發了短信,同時讓這幾位廣而告之一下。        


    大家早就知道了他丟手機的事情,此時看他補了卡,倒是行動的都挺快,很快就有各種短信回復了過來,無一例外的帶著各人的手機號和姓名,有的還八卦了一下問他買的什麼手機。        


    陳樓看了一眼,把手機按成靜音後剛放到桌子上,就見螢幕一亮,一個號碼打了進來。        


    路鶴寧三個字明晃晃地占在最中間,關豫一直時不時瞥他手機的眼頓時直了,抬頭盯了他一眼。        


    陳樓本來只是驚訝了一下,被關豫盯了這一眼後,頓時有些不爽,伸手把手機又抓回來,警惕地看了關豫一眼,轉了轉身子,背對著他一副生怕他偷聽的樣子。        


    關豫:“……”        


    路鶴寧的聲音很直,有點像是機器播報的動靜,一板一眼道:“你好,這裡是路鶴寧的手機號,手機號碼是么三七……”        


    1375299……”陳樓飛快的報出一串數字,說完忍不住笑了笑:“你的號我記住了,擱手機裡呢。剛剛的短信是群發的。”        


    “哎,區別待遇嗎?”路鶴寧也跟著笑著說:“我以為你壓根沒記呢。”        


    “沒記發個短信就行啊,”陳樓拿開手機看了一眼,嘖了一聲道:“市內通話一分鐘兩毛錢,短信一條才一毛……哎四十秒了……你有事快說吧,趕著五十五秒掛還不算太吃虧。”        


    路鶴寧在那邊,等了幾秒才道:“完了,一愣神59秒了。”        


    陳樓:“……”        


    “再聊兩毛錢的?”路鶴寧笑著問:“你在哪兒呢?”        


    “……星爸爸,”陳樓覺得自己後背要被關豫燒出倆窟窿來了,說實話他剛剛是想快點掛斷,被關豫誤會他對路鶴寧有意思已經夠扯淡了,結果那天路鶴寧還說撩他……陳樓沒被撩到,但是被嚇到了。        


    但是這會兒路鶴寧肯定聽出了他想趕緊掛的意思了,而且不僅聽清了,還特意的不順他意。        


    陳樓有些牙疼,偏偏臉上還要裝的一派淡定。        


    “星爸爸的咖啡嗎?”路鶴寧笑了笑:“他們家的手沖還可以,至於其他的……你要是想喝的話還是來我家吧。”他頓了頓,忽然又道:“不過我覺得你太適合咖啡這種飲品。”        


    “……那我適合什麼?”陳樓看了眼手機的時間,估計再來兩毛錢的那邊也掛不了,索性順著接下去問。        


    “你適合‘再見媽媽’,”路鶴寧壓著笑說:“her*er,一種酒,藍色的,很好喝。”        


    “……能一次性說完嗎?”陳樓說:“這個再見媽媽還是再見爸爸的,為什麼就適合我了?”        


    “好看。路鶴寧笑著說:“而且別名*酒,喝完這個你就*了。”        


    “……靠,”陳樓猜就知道沒什麼好答案,想想有些樂:“我不喝酒。”        


    “沒關係,還有*咖啡,*茶……”路鶴寧認真道:“花樣繁多口味獨特,保你終身難忘。”        


    “……你家太危險了,我不去了,”陳樓笑著說:“留著你自己喝吧。”        


    “你不過來了啊?”路鶴寧問。        


    陳樓點點頭:“不過去了。”        


    “不過來的話我怎麼給你錢?”路鶴寧嘖了一聲,忽然歎道,“那這樣我去你那吧,今天晚上我六點下班,順道從餐廳給你帶點好吃的過去……啊五十秒了,掛了。”        


    “……”陳樓第一次被人這麼利索的掛斷電話,盯著手機看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所以最後的結論是?路鶴寧去他那?        


    ……臥槽,去他那幹什麼?不就二百塊錢嗎,至於還特意跑一趟?        


    陳樓搓了搓臉,對於這樣的局面多少有些發蒙。        


    實際上認真算下來,他和路鶴寧一共沒見過幾次面。第一次是他迫不得已吃了後者的包子還了對方一個蛋糕,第二次是他給路鶴寧過生日,第三次就是那天替跑加過夜了。        


    陳樓其實很想把自己和路家兄妹倆的關係控制在泛泛之交的範圍內,別的不說,單是加上關豫後他們這狗血的三角戀關係就夠人喝一壺了。但是具體實施起來又有難度,路鶴寧的性格和傳說中的高冷孤傲大相徑庭,陳樓又不太忍心黑著臉對著這兄妹倆,拖來拖去成了現在的局面。        


    他想改不知道從哪下手,好在後來想到下一年他要考研的學校在北方,兩個城市相距千里,到時候別說路鶴甯和寧珊,就是吳嘉嘉的關係恐怕都會淡很多。        


    時間和命是人在無力解決事情時最好的兩個藉口,但是有時候你還不得不承認,它的確挺好用的。        


    一杯咖啡喝了一半,口味略重,不是很討喜。        


    當然更不討喜的是身邊沒有眼力見的某個人。        


    吳嘉嘉和岑正剛剛有事先走了,陳樓當時在打電話,腦力分配不足,便理所當然的以為關豫跟著一塊出去了。        


    所以他後來和路鶴甯說道再見媽媽再見爸爸的時候並沒有刻意的壓低音量。        


    關豫在一邊聽的一清二楚,只是陳樓的回答沒頭沒尾,他只能大約猜出這倆的談話內容。        


    “那個,陳樓,”關豫想了想,前傾了一下身子,看著陳樓的臉色道:“我們能聊聊嗎?”        


    “聊聊?”陳樓眯起眼看著他,神情不是很愉悅:“你不覺得你每次都能聊出一場災難來嗎?剛剛我都被你聊出櫃了,現在又想作什麼妖。”        


    他這漫不經心的口氣成功地挑起了關豫的怒火,後者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扭頭走了兩步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頓了頓,不甘心地又轉了回來。        


    “我不是想作什麼妖,”關豫深吸了一口氣,盯著他說:“我就想知道我這綠帽子什麼時候戴上去的?這次不說李默,我知道你不喜歡李默那一款的,就說路鶴寧。”        


    他砰的一下把手裡的包又丟回桌子上,坐在咖啡桌對面視死如歸地問:“你就告訴我,你們什麼時候好上的就是了。”他見陳樓張了張口,又立刻伸手指著對方道:“別說是這輩子的事,我不信。”        


    “……你不信?”陳樓納悶了:“你問我,還不是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不信你來問我幹屁啊?”        


    “別的我信就這個我不信!”關豫頓了頓,眼眶頓時有些發紅了:“你就說上輩子,你什麼時候看上他,什麼時候移情別戀的?”        


    “……”陳樓看他那個武大郎的神情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沒有故意製造誤會的意思,之前不解釋也是因為懶得解釋,關豫目前處於智硬階段,陳樓覺得自己解釋一下,說不定他就直接智障了。        


    “那你先說說,”陳樓找了一個切入口,點了點桌面挑眉看著關豫問:“你為什麼認定我就和他好上了?捕風捉影再腦補的事,說輕了是造謠,說重了可就是誹謗了。”        


    關豫擰開臉沒說話。        


    陳樓不耐煩地從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催促道:“說啊!”        


    “說什麼說?”關豫猛的轉過臉,過了會兒才勉強壓住情緒,壓低聲一字一頓道:“說什麼說?陳老師?陳醫生?還是陳爸爸?”        


☆、第31        


陳樓覺得自己的脾氣真是好到家了,以前他對路鶴寧有不忍心的情緒時,還覺得自己是聖母。今天看看,他還真是低估了自己。他可不是聖母,他是聖父,孟子的亞聖估計就是敗給他了。        


    關豫的那句提示,其實陳樓一開始並沒有聽懂。那些都是路鶴寧對他的稱呼,分開來聽哪一樣都沒有問題,但是關豫的表情和口氣太悲憤,所以他愣了一會神,終於明白了——師徒play,醫生play,父子play……        


    恥度簡直突破天際,所以說關豫的腦子裡不是腦漿是□□還真沒冤枉他。        


    不過陳樓沒火,他們現在正是荷爾蒙激發的時候,動動嘴也不會少塊肉。只是誤會這事沒好處,萬一關豫內心是為了路鶴寧,他可不想繼續當倆人路上的絆腳石。        


    於是陳樓非常淡定地否認了。        


    然後,關豫也理所當然地把他的否認當成個屁給放了。倆人最後不歡而散,出了咖啡店一左一右,都在心裡默默送了對方一個傻逼。        


    陳樓的想法理所當然,不是他做的關豫非要認為他做了,簡直智障。而關豫那邊也不無道理——他就住在陳樓隔壁,上次的牆角他聽的一清二楚,今晚上路鶴寧又要過去,傻子才相信不會發生點什麼。        


    抓賊要捉贓,捉姦要在床。陳樓沒有把握好這次坦白的機會,關豫便決定豁出去了。        


    只是他還沒想好怎麼個豁法以及豁了之後後續怎麼辦,就在樓底下收到了關峰的奪命連環催。        


    “放寒假了你不回家嗎?”關峰開門見山地問他:“爸媽經常念叨你,現在你們學校都關門了,你不回家在哪兒住呢?”        


    關豫當然不敢說自己在外面租房子,實際上他挺怵關峰的,上一世陳樓知道他被趕出家門了,卻不知道在被趕出家門之前,關峰把他吊打了好一頓,專挑皮薄肉嫩的地方下手。        


    關豫打哈哈:“我在同學家呢。”        


    “哪個同學家?”關峰的語氣平緩,但是卻意外的強勢道:“地址發過來,我去接你。”        


    “不用了吧?”關豫愣了一下,現在是關鍵時刻,他是打死都不能回家的,然而關峰的態度又很強硬。他頓了頓,腦子裡靈光一閃,捂著手機打商量道:“這樣,我明天一早回去行不行?今晚我真回不去,我在外市呢……”        


    “外市啊,”關峰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問道:“外市的興隆路上嗎?”        


    關豫嚇了一跳,立刻扭頭往後看了一眼。        


    沒看到關峰。        


    “別瞎看了,”關峰說:“抬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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