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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景仁帝醒來的時候,依稀記得自己是在御花園賞花時,被一個跪倒面前大哭的宮女衝撞,被撲到面前的宮女推倒,頭部剛好撞到臺階上,直接暈了過去。        


  這件事細思起來是十分匪夷所思的,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宮女,生得嬌嬌弱弱我見猶憐,居然能夠在十幾個侍衛的阻攔下沖到自己的面前,又一個人橫掃四五個太監,愣是撲上來要抱景仁帝的大腿。而她撲過來的力度實在太大,沒抱住大腿,反倒將景仁帝推倒。        


  景仁帝有意識後沒有睜開眼睛,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床上回憶自己撞頭時的事情。雖然被一個柔弱的宮女推倒這件事略顯尷尬,但只要一想到之前這位宮女能夠突破那麼多防線,景仁帝便沒時間去理會自己是否尷尬的問題,他懷疑這名女子是練家子。可宮裡的會武的那幾個宮女都是禁衛軍專門訓練出來的人才,潛藏在宮中保護後宮貴人們的安全,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是不會暴露自己的身手的。這些宮女的名單景仁帝手中自然有一份,他確信這批人中絕對沒有那個宮女。        


  換言之,一個身手高到能夠衝破十幾個貼身侍衛的身份不明的女人混進宮中做宮女,還沖到御前傷到了他。那麼,這宮女到底什麼來頭?目的何在?能夠混進來一個這樣的人,就能混進更多。        


  細思極恐。        


  於是景仁帝沒有立刻醒來,他只是靜靜地閉著眼睛,想在自己睜開眼睛前捋順思路,醒來後可以理智地處理這件事。        


  景仁帝自十八歲登基至今已有四年,雖然還是個年輕的皇帝,但為人嚴謹,凡事從來不會片面地去看待問題,不會憑藉對別人的印象去評判事情,也不會因為身邊親近之人的耳旁風去誤會一個,處理事情也是依法依律,是個冷靜得有些可怕的人。        


  正在思考這件事背後有沒有更深的陰謀時,他聽見一個細聲細語的聲音低低道:“娘娘,現在已經是丑時了,您都守了兩天了……”        


  這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夏荷,說話極有分寸,對皇后亦是忠心耿耿。去年到了歲數可以出宮還鄉,皇后也准了,她卻留了下來,打算做個終身不婚的嬤嬤,一直伺候著皇后。        


  聽到夏荷的聲音,景仁帝是非常感動的。皇后是個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為人處世處處透著大家風範,後宮被她管理的井然有序,景仁帝是十分敬重皇后的。即便大婚四年皇后無所出,景仁帝也沒有聽從小人的風言風語對皇后有任何不滿。        


  當然,這也是因為不僅僅是皇后,景仁帝后宮佳麗三千,卻無一有子,連女都沒有。因為此事朝堂眾臣也十分擔憂,無數名醫被請到宮裡,只是一年前這些名醫診治的都是宮中女子,現在他們大概都想去給景仁帝診診脈,不過都被景仁帝給推了。        


  這大概是冷靜理智的景仁帝唯一的固執了,他在此事上有點諱疾忌醫,不肯讓太醫診脈,這讓關心子嗣的臣子們十分憂心。        


  不論最後誰誕下皇子(或是沒有皇子),景仁帝都不打算動搖皇后的地位。        


  從夏荷的話中可以猜到,自己大概昏迷了兩日,而這兩日皇后一直守著自己。景仁帝是理智,但他也會感動。這次的事件如果真要往大的追究,統領後宮的皇后也是難辭其咎的。可是景仁帝暫時不打算鬧大,更不打算遷怒于皇后,他要暗中處理這件事,以免打草驚蛇。        


  想好對策的景仁帝剛想慢慢睜開眼睛,就聽見一個渾厚的男聲說:“無事,我身體向來結實,三四天不睡覺沒什麼大礙。皇上受傷,不親自看顧著,本宮心裡總是不安。”        


  景仁帝:“……”        


  慢著慢著,如果只聽內容和自稱,這分明就是皇后。可是這聲音是怎麼回事!        


  景仁帝從來沒這麼震驚過,他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睛,隨著身邊小太監驚喜交加一句“娘娘,皇上醒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這人身披百鳥朝鳳披風,衣飾雖然不是正裝,但這等華貴的衣物在宮中也不是誰都能穿的。而她(他?)頭上那有九條鳳尾的簪子,在這皇宮中,就是太后都不能戴這樣的飾物,能夠佩戴這象徵著無限尊榮的頭飾的,只有後宮之主一國之母——皇后。        


  但……他的皇后有這麼高嗎?衣裙下露出的雙足有這麼長嗎?手指指節有如此粗大嗎?面容……有如此刀鋒般的棱角嗎?        


  景仁帝努力思考,發現撞頭還真的影響到了他的記憶力,他愣是想不起來過去皇后是怎樣容貌,腦海中回蕩的只有眼前這極有衝擊力的容貌,所以皇后真的是長這副模樣?他敬重了四年的端莊大度的皇后,身材……竟是如此魁梧嗎?        


  所以這其實是個旁人偽裝出來的皇后?可是誰會找如此形貌的人去偽裝皇后?        


  景仁帝冷靜地望著皇后英俊的容貌,皇后卻只是看他一眼便立刻轉頭道:“陳太醫,來為陛下診治。”        


  一位生得極為俊秀儒雅的男子走上前,向景仁帝請了個罪後,執起他的手開始診脈。        


  景仁帝:“……”        


  他記得陳太醫是太醫院中水準最高的,基本上每次給自己請脈的人都是他。印象裡陳太醫的年紀應該不小了,現在這位……氣質上是和陳太醫相差無幾的,可是這容貌也太年輕一點了吧?偏偏他撞頭後真是想不起來身邊人的容貌,難道是陳太醫醫術高明,駐顏有術?        


  陳太醫的手在景仁帝的腕間摸了許久,久到景仁帝都懷疑自己撞頭撞出什麼惡疾了時,皇后突然開口問道:“陳太醫,陛下身體如何?”        


  陳太醫放下景仁帝的手,轉頭看了皇后一眼,不知為何,景仁帝總覺得這一眼中,他感覺到了一股殺氣和敵意。        


  一個太醫對皇后有敵意?向來沉穩的景仁帝有點亂。        


  “已無大礙,”陳太醫道,“只是近幾日大概還會有頭暈噁心的症狀,多休息幾日便好,切記勿震動頭部,房事上也要節制,等身體痊癒後方可。微臣會將之前的藥方調整一下,再服三日便可。”        


  “如此便好。”皇后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        


  看著皇后那因為笑容而愈顯英氣的俊顏,景仁帝沉默又沉默。        


  皇后真是生得劍眉星目,哪怕時下以儒雅長須文生為美,也無法否定皇后的俊逸非凡。        


  腦海中出現這幾個詞後,景仁帝覺得自己胸口有些悶。        


  若不是確信自己身處之處為每日休息極為熟悉的紫宸殿,景仁帝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歹人擄到宮外,而身邊幾人都是旁人偽裝出來的了。        


  “陛下可有覺得哪裡不適?”皇后見景仁帝臉色不好,上前關切地問道。        


  景仁帝看著她(他?)那張臉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試探道:“錦意生得真是出塵脫俗,這後宮中,竟是找不到一人與錦意相媲美。”        


  可不是麼,哪個嬌滴滴的女子有皇后這身高,哪個娘娘腔的太監有皇后這氣勢,哪個木呆呆的侍衛有皇后這俊朗。        


  面對他的試探,皇后面不改色,只是淡笑道:“陛下過譽,臣妾貌似生父,皇上第一次見臣妾,還說過將門無犬女。臣妾這等姿容,放在後宮佳麗中,可是找不到了呢。”        


  不不不,完全能找到,一眼就能看到,你個子最高……        


  景仁帝心中暗暗腹誹,不過聽到皇后的解釋,他倒是能猜到。皇后嫁給自己的時候年方十四,身量都沒長開,大概誰都沒想到她將來會長這麼高。皇后本身就是北方女子,聽說那裡女子人人都比南方男兒高,或許……她長到十八歲就是這麼高吧,而自己也不可能因為身材魁梧而廢了皇后,畢竟女子不能單看貌,還要看德。        


  儘管給皇后找足了理由,但景仁帝心中還是覺得不對勁兒,哪怕直覺告訴自己,眼前這人就是皇后,景仁帝也不想憑感覺行事,還想觀察觀察再定論。        


  但這並不是著急的事情,眼下還是要先養好身體。景仁帝覺得有些疲勞,吩咐了一句將那個衝撞他的宮女看押好,等他身體無礙後去親自審問後,便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np不是偽np,純粹的一對一。真相其實很簡單,但是皇上不知道╮(╯▽╰)        


cp是誰?大家可以猜,其實很容易猜到噠,人家不是玩弄cp的人。        


         


☆、第 2        


  再次清醒時天已經透亮,從陽光自窗子射/入的角度來看,應該是巳時一刻左右,景仁帝睜開眼,見皇后站在窗邊,陽光映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都好似被金光籠罩,宛若戰神降臨。        


  景仁帝再次被自己心中升起的形容詞傷害到,默默地扶額,察覺到頭暈的症狀比昨夜緩解不少,看來陳太醫所言不差,只要多休養便可。        


  站在窗邊的皇后一眼便看到景仁帝蘇醒,她立刻走上前來,動作及其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額頭,又看看景仁帝的耳朵,問道:“陛下可還覺得頭暈?”        


  有皇后在,室內伺候著的太監宮女都不敢說話,只有陳太醫跨步上前,略帶敵意地看著皇后。        


  由於兩人過於詭異的氣氛,景仁帝只默默觀察著沒有開口。        


  不過這詭異氣氛很明顯是陳太醫單方面針對皇后,皇后卻仿佛絲毫都沒有察覺到這敵意般,依舊有禮道:“還請陳太醫為陛下查看。”        


  這態度讓景仁帝不由想到,皇后想來都是寬容大度的。只要不涉及到原則問題,身邊的人出點小錯也只是罰月俸,不會輕易動刑。陳太醫的態度雖然明顯,但畢竟沒有直接展現出來,這種情況下,皇后是不會怪罪陳太醫的。        


  他的皇后什麼都好,就是心太慈。區區一個太醫都敢對皇后冷眼,這讓皇后的威嚴何在。        


  景仁帝默默記下這件事,待確認皇后身份後,他便會處理此事。        


  陳太醫為景仁帝診脈後,說的話跟昨天夜裡沒有什麼區別。景仁帝也自知身體無礙,便對皇后點點頭,示意自己確實好了很多。        


  皇后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她喚來夏荷,讓她去請太后。        


  太后若是生病,為顯孝道皇帝就算再忙也要去探望,親自喂個藥意思意思。可皇帝生病,就斷沒有太后伺候在一旁的,太后若是真要這麼做了,言官的話語都能把景仁帝這個不孝子的脊樑骨給戳折了。是以儘管太后巴不得睡在兒子的塌上看顧,卻還是得在自己宮裡端正地坐著忍著,在佛堂中為景仁帝祈福,等待皇后的消息。        


  昨晚景仁帝醒來,皇后便使人去報信,不過那時夜已深,報信的宮女一直在門外等著,直到太后晨起才將這個消息告之。而太后也知道皇上醒來後又睡著了,不宜去探望,不過她早就做好出門的準備。等夏荷的消息一到,太后立刻坐上轎子便來了。        


  太后趕到時,景仁帝已經起床解決了人生急事,並且梳洗完畢,正在用膳。他整整兩日滴水未進,腸胃虛弱,現在只能喝粥。        


  見到太后來了,景仁帝緩慢起身扶住太后,望著太后那張關切的臉,景仁帝的心終於落地。        


  還好還好,他還記得自己生母的容貌,並未像其他人那般忘得一乾二淨。        


  “吾兒……”太后心疼地摸了摸景仁帝的臉,眼淚簌簌下落,顯是擔心得狠了。景仁帝連忙安撫,加上皇后寬慰,陳太醫又言無礙,太后的眼淚這才止住。        


  膳後,太后要同景仁帝說點話,屋內的人全部退下,連皇后都被景仁帝命令回去休息,連續看護他兩天三夜,皇后也需要休息。        


  “哀家聽聞那個傷到你的宮女是為了給一個交好的太監求情,想求情為何不求六局,就算六局無法做主,也可以讓六局稟報皇后,由皇后來處置。熟料她居然直接冒犯御前,這等女子絕不能留!”太后恨恨地說道。        


  之前皇帝昏迷,那個宮女可以說是犯了刺殺皇上的大罪,被關押到天牢,沒有天子親自下令是不能輕易處置的。而現在景仁帝醒了,太后的意思是讓皇帝再將人從天牢轉回內宮中,當眾杖殺了,以儆效尤。        


  “此時或許沒有那麼簡單,”景仁帝將自己的猜測對太后簡單地說了,“若當真如此,只怕還要秘密地查。後宮中竟然潛入武功如此高強的女子,皇后……”        


  他當然沒有想要處置皇后的意思,只是想以此為由頭探聽一下太后對皇后態度。        


  “若真如你所說,皇后掌管後宮,難辭其咎。”太后歎口氣,語氣緩和了些,繼續道,“可這終究還是下面的人監察不力,總不能因此而責罰皇后。”        


  看來太后對皇后也是十分信重的,方才太后也見到皇后了,並未露出什麼訝異的表情,所以皇后當真就是長成那樣了?景仁帝有些無法接受,他總覺得腦海中應該有個皇后的容貌並非現在這樣,卻偏偏想不起來,反倒是眼前皇后的容貌在腦中印象越來越深,無法忘懷了。        


  也對,想忘也忘不了。        


  景仁帝告訴太后,這宮女的事情他會親自解決,若皇宮中真的還有如這宮女一般的人,他絕對不會放過。        


  不過現在嘛,景仁帝決定冷一冷這件事,讓幕後之人心中忐忑,摸不著頭腦才好。        


  接下來幾日景仁帝都沒有上朝,不過只要有時間,頭不那麼暈的情況下,他都會處理之前積壓下來的朝政。好在這些日子沒發生什麼大事,南方北方農事戰事都十分穩定,今年已經進入伏天,夏國東南西北都風調雨順,真是讓人十分欣慰。        


  幾日後,經過陳太醫確定他身體再無大礙後,景仁帝便開始上朝,加班加點忙了幾天,終於將所有積壓下來的摺子都批完,這才準備處理那名宮女的事情。        


  他在蘇醒後不久便命令錦衣衛嚴查這名宮女的背景,而錦衣衛折騰了十來天后給他的結論卻是——該名女子背景相當清白,家中上下五代都有跡可循。最不可思議的是,這名叫蘇懷靈的女子,完全沒有武功!        


  是的,錦衣衛是從試探到摸骨各種方法全都用過,一致認為蘇懷靈沒有絲毫的身手,而且她身體還很弱,比起其他宮女力氣也小很多,可以說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        


  景仁帝:“……”        


  看著錦衣衛送來的小紙條上的“手無縛雞之力”幾個字,他莫名地有種想要將書案掀翻的衝動。        


  所以他之前的想法全是錯的?他真的是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推倒,還昏迷了兩天三夜,又休養了足足十日才痊癒?        


  景仁帝覺得自己頭好像又暈了。        


  他捏了捏眉心,冷靜一下,這才能重新思考這次事件。        


  錦衣衛的調查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而且那宮女就被關押在天牢,有沒有武功一試便知。如果他的大內侍衛和錦衣衛連一個人是否有功夫都查不出來,那皇宮內院豈不是和街頭小巷一樣,隨便誰都能進了。        


  所以那宮女就真的是沒有武功,卻從十幾個侍衛的阻攔中鑽到他面前的?        


  真是匪夷所思。        


  景仁帝覺得自從自己醒來後,周圍的事情都有點失控,仿佛什麼都在應有的軌跡上,卻又無法掌控,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正沉思間,蓮公公在外通傳:“陛下,淑妃娘娘求見。”        


  景仁帝並無皇貴妃,只有賢良淑德四妃,其中以德妃位分最高,不過他最喜歡的是淑妃。景仁帝也是男人,也喜歡美貌的女子。淑妃生得豔冠群芳,又自幼習舞,腰部軟得好像沒有骨頭一樣,挑起舞來更是身姿婀娜,美不勝收。她這樣的女子,就算有時候讓人看出了她那點小心思,只要無傷大雅,景仁帝也願意滿足她。        


  但是現在……話說淑妃長什麼樣來著?        


  實在想不起淑妃的容貌,景仁帝心中也有一絲好奇,便對允了,,沒一會兒淑妃便帶著一名宮女來了。        


  “皇上聖安。”淑妃嬌滴滴跪下,等景仁帝說“平身”,才抬起頭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關切,水晶般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淚珠在眼中滾了滾,真是我見猶憐。        


  而景仁帝此刻沒有心情驚豔,他只是暗暗鬆口氣,還好,淑妃的容貌非常正常,和他對淑妃的評價是一模一樣的。        


  “皇上,”淑妃在景仁帝的許可下走到他身邊,嬌聲道,“這幾日聽聞皇上身體不適,臣妾每日都去棲鳳殿請安,只想知道皇上是否安好。”        


  按照宮規,景仁帝生病的時候,有資格在旁看護的只有皇后,其餘嬪妃想要知道消息,都只能等著。當然大部分嬪妃都是有消息來源的,只是景仁帝這些日子養病一直沒有離開承乾殿,他又沒有傳召這些妃子,嬪妃們想來也需要經過皇后允許才行。        


  以往的帝王很少按照宮規行事,有時候妃子受寵倖,在後宮地位超過皇后的也有許多。而景仁帝卻不同,他不管有多喜歡某個妃子,都不會讓妃子的地位越過皇后。        


  今日淑妃能來,也是因為景仁帝已經痊癒,在內殿想見皇上只要經通傳便可,無需過分皇后。        


  想必之前的探望都被皇后擋了下來,景仁帝沒聽出淑妃對皇后的不滿和借機告狀,他直接道:“每日向皇后請安是宮中慣例,皇后與太后並未免了你的請安不是嗎?這些日子每天去棲鳳殿請安,以前不去嗎?”        


  淑妃:“……”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        


  景仁帝只是想警告一下淑妃自己的身份,他無意動搖皇后在後宮的地位,也無意為這麼點邀寵的小事處罰一個妃子。只有當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地位,不妄圖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時,後宮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寧。他不希望每日忙完國事後回到後宮還要面對一群女人的勾心鬥角,皇后很好,他不會讓任何人有足以淩駕皇后的榮寵。        


  淑妃面色僵硬一會兒,見景仁帝沒有問罪,便稍稍鬆口氣,從宮女手中接過食盒,大著膽子說:“臣妾自知廚藝拙劣,也就是這熬湯的本事是祖母親自傳授,勉強能拿出來見人罷了。聽聞皇上剛剛痊癒,便做了些滋補身體的湯,希望陛下能健健康康,臣妾就安心了。”        


  一邊說,一邊用那雙桃花眼含情脈脈地看著景仁帝,仿佛送出自己整顆真誠的心一般,將湯盅從食盒中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書案上。湯盅很燙,淑妃的手有些抖,但她一直強忍著,直到將湯盅放到書案上,才輕輕吹了吹自己被燙紅的手指,那櫻唇輕輕翹起,仔細觀察還能隱約看到粉嫩的舌尖。一舉一動皆是不著痕跡的誘惑,是個男人就忍不住,直接將這絕世美人推倒了。        


  可景仁帝並非一般男人,他用餘光瞥了眼那湯盅,問道:“椒蘭殿的小廚房做的?”        


  淑妃居住在椒蘭殿,是有自己的小廚房的,雖然每天的飲食由禦膳房負責,但禦膳房的伙食都是有時辰的,偶爾需要些別的什麼,還是要用到小廚房的。有小廚房的嬪妃並不多,除了四妃之外,也就是一個最受寵的貴嬪有,剩下的嬪妃還是要看禦膳房臉色的。        


  淑妃點點頭,羞澀道:“臣妾的手藝讓陛下見笑了。”        


  不著痕跡地點出這是自己親手所做。        


  而景仁帝卻又皺了皺眉道:“沒經禦膳房核查?”        


  淑妃:“……”        


  宮裡的食物,尤其是送到皇上口中的,每一道菜都必須經過專人檢查。如果皇上夜宿哪個嬪妃那裡,半夜起來想吃夜宵了,都要從禦膳房做。就算是小廚房做的,也要禦膳房專門檢查才行。而經過禦膳房檢查沒有問題的飲食,食盒內都有專門的牌子,事關貴人的安危,沒有人敢減掉這個程式。這對於嬪妃來說都是常識,為何淑妃並不知情?        


  景仁帝瞧了淑妃一眼,推了推湯盅,就有小太監上來將湯盅放回食盒中,拎著去了禦膳房。至於能不能拿回來,拿回來後景仁帝還會不會喝,那就不得而知了。        


  淑妃柔美的表情幾乎要繃不住了,她連忙低下頭,從書案旁退了下去,委委屈屈地說:“那、那臣妾不擾皇上處理政事,臣妾告退了。”        


  “嗯,下去吧。”景仁帝並未挽留。        


  淑妃走後,景仁帝對藏在暗處的暗衛道:“跟上去。”        


  今日淑妃犯的錯實在是太過明顯,讓人生疑。派人跟上去也未必會有什麼結果,只是保險而已。        


  到了晚膳後暗衛才返回,向景仁帝稟報了淑妃的情況。        


  淑妃一路幾乎是腳步生風飛回到椒蘭殿,步履間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宮中嬪妃就算入宮前沒什麼教養,入宮後禮儀上也都要經過嬤嬤統一教導,就算是再生氣,也不會在外人面前失了禮教。        


  而回宮後,淑妃卻沒有氣急敗壞地摔杯子摔茶盞,而是拿起一個圓圓軟軟的靠枕用力摔,摔到她頭髮都亂了,抱枕還好好的。而她更沒有拿宮女們出氣,就是一個人來來回回踱步,碎碎念地說什麼“原著也沒寫要走程式啊”之類的話,好像在為一本書生氣,和之前在殿上發生的事情毫無關係。        


  景仁帝聽後微微一愣,對淑妃倒是升起了一絲好感。        


  在宮中有多少貴人拿宮女太監的命不當回事,輕則打罵重則動私刑,每年因“犯錯”死掉的宮人多不勝數,那些失蹤的就更不知道去哪口枯井才能找到他們的屍首。對於這種事,景仁帝向來是不喜的。可一般各殿的下人生死大權基本都握在主子手中,只要找個理由扣上去,就算是皇帝,也不好因為一個“犯錯”的下人去指責嬪妃們枉顧人命。        


  而今天淑妃明顯很生氣,卻絲毫沒傷到旁人,而是自己拿著個不傷人的抱枕摔來摔去,倒是挺可愛的。景仁帝並非心慈手軟之人,該罰的人他絕對不會姑息。而同樣的,他也不喜歡自己生氣拿下人出氣的女人,現在淑妃這樣,倒是個不錯的洩憤手法。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晚上翻牌子的時候,景仁帝就直接翻了淑妃的牌子,去了椒蘭殿。淑妃接到太監傳話後還有點不敢相信,她本以為自己沒戲了的。        


  “太好了太好了!”淑妃在殿裡來來回回走,握拳說,“說不定我是第一個成功的人!”        


  她開始沐浴更衣,又穿了件輕紗,隱隱綽綽的,比不穿還誘惑人。準備好一切後,她又從枕邊的匣子中拿出一塊香,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香。她將香放進香爐,並未點燃,這東西珍貴著呢,要等景仁帝到了之後再使用,現在可不能浪費。        


  景仁帝很快就到了椒蘭殿,見到盛裝打扮的淑妃,也不由得心頭一熱。不過他並非急色之人,辦事還是講究些情調的,不可能進來就要求行那雲雨之事,便要求淑妃為自己跳一支舞。        


  淑妃舞藝精湛,就是國內大手都自愧不如。景仁帝第一次見淑妃就是在廣安候府的後花園中,當時還是少女的淑妃面戴輕紗,遮住傾國的容顏,踏水而來,在湖面上翩翩起舞。        


  當然,湖中都是打了木樁的,淑妃不可能會水上漂的功夫。可是那木樁極細,立在水底污泥中又有些不穩,稍有不慎就會落入水中。可淑妃舞姿輕盈,宛若平地,當時整個宴會上都無人做聲,所有的視線都彙聚在那湖中的少女身上。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仿佛真的是洛水女神偶爾現世,在湖心一舞,那夢幻一般的場景讓人們不敢出聲,仿佛怕驚走這掉落人間的女神。        


  景仁帝記得自己好像許久未見淑妃跳舞,進入後宮中,這美麗的女子就仿佛被關入籠中的金絲雀,再也沒了當年那種靈氣,他很懷念那種感覺。        


  “跳、跳舞?”聽到景仁帝的要求,淑妃差點喊出聲來,讓她跳舞!        


  “嗯?”景仁帝上下打量她一番,問道,“莫非愛妃身體不適?那倒也不勉強。”        


  說是不勉強,可是淑妃這神采奕奕的樣子,說她身體不適,那剛痊癒的景仁帝是不是就是重病在身了?        


  皇命不可違,就算淑妃再不想跳,也必須硬著頭皮跳。        


  她的兩個宮女綠湖和翠湖都是入宮時就帶來的,擅樂器,經常為淑妃伴奏。綠湖和翠湖聽到皇上的命令 ,立刻把笛子和七弦琴都拿了出來,殿內只有他們四人,樂聲響起,淑妃苦著臉揮舞起手臂來。        


  她僵硬地扭了扭腰,身體充滿節奏感地動了起來,兩隻手臂時而伸展揮臂,時而握拳畫圈;兩隻腳時而跺跺踩踩,時而墊腳轉圈。間或雙手掐腰扭來扭去,偶爾一手掐腰一手振臂揮舞。        


  真是……非常富有創意的舞姿。        


  別說景仁帝了,就連對她忠心耿耿的兩位宮女都被淑妃的舞姿鎮住,樂聲都從之前舒緩柔雅變成充滿節奏感和衝擊感的樂曲。        


  景仁帝:“……”        


  他鎮定地喝了口茶,只覺得茶水苦澀無味。之前心中那點念頭成功地在淑妃的舞姿下煙消雲散,整個人好似剛剛聽完佛理一樣四大皆空。        


  “朕……想起還有一些摺子沒批完,淑妃自己安歇吧。”        


  說完,帶著蓮公公和一眾小太監離開椒蘭殿,留下淑妃一個人跪地流淚。        


  她、她只會跳廣場舞,這也有錯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        


  景仁帝走出椒蘭殿,本是打算回承乾殿自己睡一晚得了,他不是縱/欲之人,有時候夜宿嬪妃的寢宮也只是蓋棉被純聊天。他像個衛道士一般恪守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則,絕對不會發生上半夜睡在甲的床上,下半夜興致來了,就跑去和乙翻雲覆雨。        


  可是淑妃那奇異的舞姿太過霸道,綠湖和翠湖奏出的樂曲也十分提神。原本是極為聒噪的樂曲,卻不知道為什麼,一路上那旋律都在景仁帝腦中不斷回蕩,仿佛魔音入耳。古有仙樂繞梁三日,景仁帝曾感歎不能聽到上古時期那些傳說中的樂曲,熟料今日才明白為何有民間有俗語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淑妃這魔曲已經不是繞梁三日能形容的了,根本是三十日!        


  而隨著旋律在腦中重播,淑妃的舞姿也一遍一遍浮現在景仁帝眼前,簡直就是甩都甩不掉。景仁帝長歎一口氣,直覺今晚若是一直一個人只怕無法入睡,他大概需要什麼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不再想這首曲子。        


  於是腳步便不由自主地走向皇后的棲鳳殿,不知為何,總覺得皇后那容貌,有唐時兩位門神名將的風範,可以驅邪呢。        


  想到這裡景仁帝忽覺尷尬,他謹遵聖人教誨,不以貌取人,今日卻是著相了。        


  然而不管景仁帝怎麼想,腳還是不受控制地往皇后那裡走。        


  在他走後,那奉命監視淑妃的暗衛,將淑妃那句“廣場舞有那麼嚇人嗎”忠實地記錄下來,等明日直接面呈聖上。        


  皇上突然駕臨棲鳳殿,皇后宮中的宮人都面露喜色,只有皇后似笑非笑地只著一件單衣候著,見到景仁帝便要叩拜,景仁帝連忙上前扶住了她,同時說道:“你我結髮夫妻,應是舉案齊眉,除禮部重要祭祀,皇后在朕面前,無需多禮。”        


  皇后笑容綻開,比起剛才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多了一絲真誠,她說道:“多謝陛下。陛下今日不是翻了淑妃的牌子,今夜夜宿椒蘭殿嗎?”        


  不提淑妃還好,一提她,剛剛忘記的魔曲又回到腦中了。景仁帝不莊重地甩甩頭道:“淑妃身體不適,朕也只是想找個人聊天。”        


  仰頭看著皇后的眼睛,景仁帝心中再次重複了一下剛才的話,恩,只是聊天。        


  “能與陛下秉燭夜談,是臣妾的榮幸。”皇后半迎半引地將景仁帝帶入自己房中,只見床上整潔,而桌上燭臺燃著,正放著一本打開的書。        


  “皇后還未就寢?”景仁帝問道。        


  夜間大都睡得早,這個時候,除了正在痛苦的淑妃外,各殿貴人也差不多都睡了。畢竟在燭光下不管是刺繡還是看書都十分傷眼,左右現在夏日時間長,還不如白天看。        


  皇后笑道:“日間暑氣浮躁,靜不下心來,倒是夜間涼爽,趁著現在心靜,便翻上兩頁。”        


  景仁帝對皇后看的書十分感興趣,便伸手拿過來。見書頁間夾著一個精緻的鏤空金書簽,不會影響皇后繼續閱讀,便將書合上,看了看書名——《孫子兵法》。        


  景仁帝:“……”        


  他深吸一口氣,面不改色地將書放回去,看了看那黯淡的燭光,便道:“朕記得去歲有南洋的番邦使節送來兩盞琉璃燈,映得夜間仿佛白晝,朕書房中用了一盞。既然皇后喜歡夜讀,明日朕便使人將另一盞給皇后送來。另外,各殿夏季都有冰,皇后覺得日間燥熱,是冰不夠嗎?此事皇后不必非要拘泥於份例,若是覺得太熱,命人多取些就是。”        


  面對皇帝的榮寵,皇后寵辱不驚地說道:“多謝陛下厚愛。不過冰就不必了,臣妾日間喜歡在外面舞一陣槍,多少冰都沒用的。”        


  舞槍……景仁帝點點頭僵硬地贊道:“皇后將門虎女,真是巾幗英雄。”        


  不知為何,說完這句話後,景仁帝覺得身周氣壓一輕,從進門時就一直壓著他的氣勢消失了,讓他呼吸都變得通暢起來。        


  皇后凝視著景仁帝道:“既然皇上如此厚愛,那錦意也斗膽說句心裡話。其實剛剛來到宮裡時,我是不願的。別人貪財,我卻沒這想法,更不想和一群人爭風吃醋。只是家裡人期待,便不得不來了。”        


  這話是相當失禮的,甚至可以說將景仁帝的面子全都踩在了腳下。可是景仁帝總覺得皇后話中有話,這番話並非表面意思上那麼簡單。        


  “可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皇后站起身,走到景仁帝身邊,雙手放在椅子的兩個扶手上,好似將景仁帝圈入懷中般。        


  這樣禁/錮的姿勢讓景仁帝有些不適,但又不好在一個女子尤其是自己妻子面前掙扎,便只能用同樣的氣勢回望著皇后。        


  只是沒想到,他在皇后眼中看到了一片真誠。        


  “士為知己者死,我發誓,只要在這世界一日,便會傾盡全力守護你的安全。你不願意做的事,你不喜歡的人,我不會讓他們枉顧你的意思傷害到你。”皇后認真地承諾道。        


  說完,她還像武將一樣單膝跪地,拿起景仁帝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她的手掌是那麼有力,仿佛能夠將一切掌控。她的肩膀是那麼寬厚,好像能夠為景仁帝撐起一片天地。        


  然而景仁帝卻只是抽了抽嘴角,抽回自己的手,在皇后肩膀上拍了拍道:“朕的安全有十萬禁軍保護,不僅朕的安全,皇后的安全也是。朕無需皇后‘士為知己者死’,皇后只要‘女為悅己者容’便好。朕在一日,不管皇后是否有所出,你都是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說完站起身道:“夜深了,服侍朕更衣吧。”        


  皇后笑了笑,命宮女去收拾床鋪,自己幫著景仁帝脫了那身有型但卻有些累人的龍袍,換上明黃色的內衣後,才自己去更衣。        


  更衣時,皇后從衣櫃中拿出一個匣子,又從匣子中取出一塊香,放在鼻間聞了聞。夏荷拿來香爐,皇后剛要將香放進去,突然改了主意,又把那香放回到匣子中。        


  “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皇后笑了笑,將匣子塞回去,自己只穿裡衣去見景仁帝。        


  她本想著被發現也無妨,熟料回到房內就見景仁帝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眉頭還微微皺著,好像有些不舒服。        


  皇后伸出手指點了點景仁帝的眉心,將眉頭撫平,低聲道:“安心睡吧。”        


  說罷自己也躺到床上,二人各自蓋了被就這麼睡下了,一夜相安無事。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淑妃是個會在自己寢殿培訓宮女彈神曲,自己堅持不懈跳廣場舞的勵志女人!        


宮女彈的曲子請參考《小蘋果》《最炫民族風》等等……        


放個小劇場——        


蘇懷靈:有沒有搞錯啊,我還在天牢裡待著呢,和恭桶睡一個屋,這麼對待重要劇情人物,還有沒有天理啦!        


皇后淡定道:作為唯一一個有名字的角色,你的待遇已經超過了主角。        


景仁帝:……        


         


☆、第 5        


  第二日景仁帝醒來時,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昨夜皇后更衣回來躺在身邊的時候,景仁帝還是略微知道的,可他當時是在無意和人發生什麼,就那麼睡去了。本打算早晨早點起來,與皇后溫存一陣的,熟知醒來時皇后卻是不在身邊了。        


  看了下時辰,距離上朝還有段時間,他心事重,夜間向來睡不踏實,只有快到清晨的時候才能勉強入睡,導致每天上朝都要人叫醒才行。誰知昨夜睡得格外踏實,今天早晨也是睡飽了才醒的,竟是比平日還要早許多。        


  見皇上醒來,夏荷連忙要去找皇后,景仁帝擺了擺手道:“不必,皇后昨日曾說她晨起會舞槍,朕想去看看。”        


  夏荷伺候著景仁帝更衣洗漱後,便引著景仁帝去棲鳳殿后院的小武場。那裡原本是後花園來著,以往的皇后都在這裡種種花養養魚體罰一下宮女太監和別人定下一些陰謀什麼的。而到了現任皇后肖錦意這裡,卻是拔了花草填了池塘,將後花園生生改成一個小型的演武場。以前照顧花鳥蟲魚和打掃後花園的宮人們也沒有被趕走,皇后選擇體格好年紀小的人陪她對打,骨骼長成的則繼續負責打掃演武場。        


  景仁帝剛到後花園,就看到一對穿著勁裝的宮女太監滿頭大汗地拿著長/槍和九節鞭與赤手空拳的皇后對打,這兩人年紀不大,但身手靈活,比起一些高門大戶的護院也差不了多少,而皇后卻是單手從容應對。        


  只見皇后一身白色勁裝,頭髮不像平時那樣梳著繁複端莊的髮型,而是簡單地高高紮起,看起來十分清爽。她身姿矯健,宛若一隻靈活的獵豹在鞭影和槍尖中來回穿梭,長髮時而飛到肩膀,遮住半邊臉龐,時而飛回腦後,露出整張俊顏,俊逸非凡。        


  景仁帝:“……”        


  就在景仁帝發呆的時候,皇后一眼便看到了景仁帝,立刻不再陪兩個小孩兒玩,反手奪過兩人的兵器隨後一丟,兩個兵器剛好掛在兵器架上,分毫不差。皇后一躍飛到景仁帝面前,對他微微一笑道:“讓皇上見笑了。”        


  景仁帝:“……錦意颯爽英姿,朕十分喜歡。”        


  沒錯,他就是很喜歡,只是……        


  景仁帝難得地沒有控制住自己的眼睛,違背了“非禮勿視”的原則,忍不住去看皇后的胸部。勁裝貼身,那裡微微隆起,雖然有點但是很小,不過還是有。景仁帝在鬆口氣之餘居然覺得有些遺憾,皇后這等英姿,若不是女人該有多好。似肖錦意這樣的人,不該被拘在宮中蹉跎人生,而是該在沙場上為國征戰,是皇后的身份限制了她的腳步。        


  可事已至此,景仁帝說不出是皇宮限制了你這種話,他只能點點頭:“若是皇后喜歡,大可不拘泥於這小小的後花園,朝承宮離棲鳳殿很近,那是倒是沒什麼人住,皇后若是喜歡,大可以將那裡改一改。有適合練武的宮人也可以過去,雖然苦了些,但宮中若是普通人都有身手,宮裡也會更安全一些。”        


  聽了他的話,皇后再也端不住臉上那鎮定的神情,不由自主地詫異地看向景仁帝。作為一個帝王,景仁帝對她這個貌似無鹽的皇后實在太好了。在後宮中,無人能夠撼動皇后的地位,美若天仙的淑妃、家世顯赫的德妃,在皇帝受傷之時連紫宸殿的大門都摸不進去,都是因為景仁帝不管多喜歡這些妃子,她們都只是嬪妃,而皇后卻只有肖錦意一個,他幾乎是對皇后有求必應的……不對,應該是皇后都不用開口,只要不違宮規,景仁帝都會主動提出。        


  “謝陛下。”皇后在詫異片刻後,又恢復了之前那副平靜的樣子,她對景仁帝作了了揖,簡單稱謝。景仁帝不需要她行大禮,她也就沒這麼做。        


  其實這種時候,作為妻子應該和丈夫親密一下作為鼓勵的,可是景仁帝不需要這個,皇后也沒打算厚著臉皮頂著自己這張臉和一身汗並且當著宮女太監的面去親景仁帝,於是兩人都公事公辦地一個稱謝一個說不客氣,好像這只是一件非常平常的小事情。        


  用過早膳後,皇后送走去上朝的景仁帝,自己回到房間。夏荷依舊低眉順眼地跟在她身後,一句話也不說。沒一會兒那盞景仁帝許諾好的琉璃燈就送了過來,皇后看了那燈一會兒,突然對夏荷道:“我本打算是來混日子的,等有人成功了,就離開這裡,以後該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        


  夏荷額上冒出冷汗,頭低得更深,說道:“我、我也是。”        


  “行了,別以為我不知道,皇上昏迷的時候,你是打算點香的。”皇后道,“你點了香,以皇上的性格,醒來後估計會封你個貴人,以後也容易點。只是我一直跟著皇上,你才沒辦法點香的。陳太醫也是如此,他一直惡狠狠地盯著我,就是因為當時我壞了他的事。”        


  “我、我再也不敢了。”夏荷哆嗦著道。        


  皇后輕輕歎口氣道:“其實我不在乎你們做什麼,平時怎麼點香都無所謂,可他頭部受傷,若是再做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對腦子不好。當然陳太醫也是無奈,以他的身份,也就是看病的時候有點機會,若是不把握住,以後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那……”夏荷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希望,她跪下磕了個頭,對皇后道,“我真的很需要錢,求皇后成全!”        


  “不行。”皇后淡然的面龐一冷,眼中透著刀鋒,“命尚刑司的人去各宮走一趟,將這種香通通搜出來,我以後不允許你們再點香。”        


  “你這樣太不道德了!”夏荷猛地抬頭說,“大家都是一個起點,各憑本事,你憑什麼剝奪大家的權力!”        


  “憑我是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肖錦意威嚴道。        


  夏荷的指責和掙扎都無效,後宮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們一樣,否則這裡早就亂了。皇后手握大權,只要吩咐一聲,說太醫院證實這種異域傳來的香對身體有害,她就可以將所有人的香給收走,連景仁帝都不會驚動,因為這點小事不值得勞煩皇上費心。        


  下朝後在禦書房處理政事的景仁帝不知道宮裡正上演著一場不知名的鬥爭,他今天精神特別好,一鼓作氣將這些日子積壓的摺子全部批完,終於決定處理一下那個宮女的事情。        


  錦衣衛上次查來的消息他並不滿意,讓他們再去查。而淑妃那裡的暗衛送來消息,除了那句“廣場舞”有些不明白外,別的倒是沒什麼不妥之處。景仁帝確定淑妃並非他人假扮,只那傾國傾城的姿容,便無人能裝扮。        


  “廣場舞……為何?”景仁帝對身邊伺候他的蓮公公道。        


  蓮公公老臉一僵,將茶盞放在書案上,想了半天才說:“在廣場上跳的舞?”        


  “大庭廣眾之下?”景仁帝皺眉道,“難道是民間那種過年走街串巷跳的秧歌?倒是有點相似。”        


  蓮公公擦了把汗,笑著點頭:“應該就是。”        


  景仁帝歎口氣:“卿本佳人,奈何……命人去跟淑妃說一聲,就算喜歡,宮中也不要跳這些民間氣息過重的舞蹈,還是專心鑽研舞技的好。”        


  “奴婢遵命。”        


  蓮公公出門,叫過來一個生得圓嘟嘟的可愛小太監,咬牙切齒對他道:“趕緊去告訴淑妃那傻子,少跳廣場舞,學點舞蹈吧,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小太監也是一臉震驚,沒想到有人居然真的敢在景仁帝面前跳廣場舞。他特別不理解,淑妃怎麼不點香呢?        


  門內景仁帝繼續看錦衣衛的彙報,錦衣衛大統領剪禁衛軍統領嚴旭拿性命擔保,蘇懷靈是真的沒有武功。        


  蓮公公一進門就看見景仁帝擰著眉道:“傳嚴旭來見我。”                               


作者有話要說:  不瞞著啦,太明顯啦。cp皇后啦,皇后是男人。        


以及已經有妹子猜到這文的設定了,你們都太厲害了!        


嚴旭:作為文裡第一個有名字的男人,作者連取名軟體都沒用就隨便給我起了一個這麼大眾臉的名字,不開森。        


皇后肖錦意:第一個有名字的男人,呵呵。        


嚴旭:你那個是假的,假的!        


皇后:所以我還是沒有名字。        


☆、第 6        


  今日是嚴旭當值,接到傳召後很快便趕到禦書房,才被蓮公公引進門,就見景仁帝一臉怒意地將錦衣衛之前調查的結果甩到他臉上。        


  “十幾個大內侍衛攔不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若這女子武功高強倒也罷了,偏偏錦衣衛兩次調查都確定這宮女沒有絲毫武功。所以朕的大內侍衛連一個宮女都攔不住,你這禁衛軍統領是怎麼當的?”        


  景仁帝怒不可遏,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透著詭異,現在想想更是讓人不由得後怕。一個宮女能夠這樣輕易的沖到帝王面前,大內侍衛都是紙糊不成?如果禁衛軍全都像那十幾個人一樣的話,是不是可以說,自己一直以為防禦森嚴的皇宮,對於別人來說其實是京城裡隨處可見的大街小巷,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景仁帝不可能就這麼算了,可他不管怎麼調查宮女和那十幾個侍衛,都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如果的歸咎成巧合,這樣的巧合再來一次,是不是就江山不保了?        


  嚴旭雙膝跪地,看著那彙報上寫的內容不由得苦笑,他將頭貼在地面上,回答道:“稟聖上,這件事……確實就是這麼巧。”        


  當時應該是這樣的情況,蘇懷靈沖過去,第一個侍衛剛要攔住她,她腳底一滑,整個人摔倒了,就這樣從第一個侍衛腳邊滾了過去。第二個侍衛連忙沖過去攔住蘇懷靈,熟料奔跑的過程中竟是一腳踢到正在滾動的蘇懷靈身上,這一踢的力道相當巧妙,不僅沒有傷到蘇懷靈,反倒成為她的助力,一路滾過十幾個侍衛,七八個太監,一直滾到景仁帝腳底下。        


  蘇懷靈其實這麼滾來滾去也受了點傷,但是她憑藉一股韌勁兒頑強地爬起來,並且努力想要跪在景仁帝面前。可因為她動作艱難,在別人看中看起來就像是要撲向景仁帝一般,身後的大內侍衛追趕不及,一個擅長暗器的侍衛便立刻將手裡一直捏著的石子丟向蘇懷靈的後背。蘇懷靈本打算跪地,誰知被石子打中後,不由自主地向前撲過去。        


  那侍衛情急之下用上了內裡,蘇懷靈被石子推著撲在了景仁帝身上。而石子的衝擊力將景仁帝也重重地擊倒。        


  而更加巧合的是,景仁帝站的位置恰恰是臺階,他一倒下後恰恰頭部撞到了堅硬的棱角,而撞到的位置又恰恰是頭部最脆弱的位置,以至於他在眾人的保護下,仍舊是受到了重傷。        


  反觀蘇懷靈,她摔倒,但是沒摔太狠。她被人踢,可是一路滾過去,踢她的力道也所剩無幾。原本暗器也應該將她傷得五臟六腑具裂,誰知她偏偏撞上了景仁帝,景仁帝的摔倒化解了石子上的大部分內力。景仁帝倒下後,身下的路面都裂了一道口子,可想而知那石子上附著著多大的內力。可這內力半點都沒打到蘇懷靈身上,一部分被景仁帝卸掉,剩下大部分都被地面承受了。        


  最後,景仁帝頭部受到重創,昏迷不醒。而蘇懷靈僅僅只是身上因為滾來滾去有一點擦傷,餘下半點傷痕都沒有。        


  景仁帝:“……”        


  這種匪夷所思的調查結果,他根本不信!        


  可嚴旭跪在地上用自己的人頭擔保,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臣以為,那蘇懷靈……或許便是先天運勢極佳之人,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就是她想要求情的那個小太監,現在也因為涉案而被關押起來,並未被杖斃……”嚴旭艱難地向景仁帝解釋著。        


  景仁帝:“……那你的意思是,蘇懷靈備受阻撓卻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是運勢極佳;朕身處最安全的地方,反而受傷,就是運勢極差了?”        


  “臣不敢!”嚴旭用力磕頭,大聲道,“可是臣與屬下不眠不休查了好幾個日夜,無論怎麼調查,都只能查到這個結果。陛下,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一個,就算再匪夷所思,也只可能是真相!”        


  在一旁侍候的蓮公公聽了這話後,老眼皮微微一抬,看向地上跪著的嚴旭,幾不可見地扯了下嘴角的臉皮。蓮公公又用余光瞄了瞄景仁帝,見他對這話沒有絲毫反應,便安心地把頭壓得更低。        


  景仁帝沒有說話,只是冷眼看著地上跪著的嚴旭。自一進門來,嚴旭就低著頭,他到現在都沒見到嚴旭的容貌,也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一個人說的是不是真話,有時候是需要從表情上來看的。        


  “平身吧。”景仁帝語氣放緩,好像接受了這個說法。        


  嚴旭起身,身上緊繃的肌肉明顯放鬆了不少。        


  “一個人是一時的運氣好,還是一世的運道佳,那是兩件事。”景仁帝道,“你認為蘇懷靈應該屬於哪種?抬起頭來,看著朕的眼睛說。”        


  “大概……是後者。”嚴旭抬起頭,他語氣有些猶豫,他從神情來看,分明是非常確信蘇懷靈的運勢是一生順遂。他眼神十分篤定,對自己所說的話確信無疑。        


  “哦?”景仁帝挑眉,“愛卿為何如此篤定?”        


  “這……”嚴旭想了想才說,“錦衣衛調查蘇懷靈的背景時曾查到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發現此女雖然經常面臨險境,但總是能夠化險為夷。有些時候是時勢所致,有些時候就像這次一樣匪夷所思。以她的經歷來看,普通人死一千次都不夠,她卻到現在都全須全尾的,只能歸咎為運勢好了。”        


  見他一張方正的臉上滿是確信,景仁帝也不由得去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        


  如果真相真如嚴旭所說,那這蘇懷靈暫時還不能動。這世間若真的有人運勢如此之好,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可以利用的地方就太多了。        


  景仁帝是個純粹的帝王,他沒有太多個人心思在其中,而是一心一意為這個國家著想。一個有私心的帝王或許會看起來寬容許多,但這種寬容有時候對國家和百姓並不是什麼好事。而沒有私心,一心只想著江山社稷的帝王,對於百姓是好事,對於後宮裡的人卻顯得無情了。        


  他會冷落千嬌百媚的妃子,不管容貌多秀麗才學多卓越的女子,在他這裡都得不到特殊的寵愛。正如景仁帝在後宮那般,除了皇后以外,其餘的妃子都不值得他重視。        


  換做一些有好奇心的帝王,聽說蘇懷靈這奇怪的體質,有些可能會用殘忍手段去試探,看看蘇懷靈是否真的如此神奇;有些則是會親自召見,發現蘇懷靈確實沒有不軌之心後,便寬恕她。        


  可景仁帝不是這些人,他第一個想到的是試探,第二個是利用。        


  “既然真的不關這宮女的事,一切只是巧合,那便不必再關押在天牢了。不過她終究是不守宮規,便將她與那位……她求情的太監一起調入冷宮,一應待遇減半吧。”景仁帝開口道。        


  冷宮是宮裡最可怕的地方。        


  在宮中,哪怕是最累的浣衣局都有可能得到點好處,而冷宮不僅沒有出頭之日,而且隨時隨地都有生命危險。        


  那裡住著一群犯了錯的嬪妃宮人,那裡的份例會被各房各局克扣,那裡的人可能幾個月都吃不到熱飯,幾年都穿不了一件新衣。最可怕的是,那裡經常有人失蹤,可能是宮女太監,也可能是發了瘋的嬪妃。這些失蹤的人,有些能在枯井裡找到屍首,有些則永遠地不見天日了。        


  蘇懷靈是否運勢佳,大概在冷宮中最能看出來。        


  “派兩個人盯著蘇懷靈,將她每天遇到的事巨細無遺地報上來。不過不要出手,她死了都不用管,只要看著就行。”景仁帝對嚴旭下了一個極為冷酷的命令。                                


作者有話要說:  江戶川嚴旭:真相只有一個!        


☆、第 7        


  宮裡的事情一向是由皇后管理的,為了行事方便,蘇懷靈那裡也應該同皇后說一聲。當然,這個說一聲其實只要讓人通傳一下就好,無需景仁帝親自去同皇后解釋。        


  不過帝后感情好,景仁帝昨天又在皇后那裡度過平靜的一晚,他想了想,還是決定今晚親自去和皇后說一聲。        


  於是當晚景仁帝並未翻牌子,直接去了棲鳳殿。各宮的人都有消息來源,景仁帝剛決定去皇后那裡不久,四妃就立刻知道了。        


  今天對於景仁帝來說只是平常的一天,可對於這個宮裡的人而言,卻是相當糟糕的一天。皇后將他們的香全都搜走了,四妃其實都提心吊膽,生怕景仁帝今晚翻了她們的牌子,到時候沒有香,難道讓她們親身上陣嗎?很多人提出了抗議,可是抗議又有什麼用呢?皇后所做皆占理,就算她們鬧到太后鬧到皇上那裡也沒用,更何況景仁帝向來都是偏重皇后的,一定會支持她。        


  這一次因為不是臨時興起,景仁帝到的時候,皇后已經盛裝等待了。只是皇后的盛裝……景仁帝默默地打量皇后一番,最後只說:“以後非正式場合,錦意無需再穿這等繁複的衣物,今日晨間那身就很好看,非常適合你。”        


  “迎接皇上,就是正式場合。”皇后笑著幫景仁帝寬衣,脫下外袍,露出明黃色的裡衣,看起來有些消瘦,比皇后足足小了一圈。        


  “皇上瘦了。”皇后關切道,“皇上日理萬機,一定要保重身體。只是膳食上注意是不夠的,還需要經常活動筋骨。不一定非要習武,只要多活動活動,總歸是對身體好的。”        


  景仁帝聽後很暖心,嬪妃們也關心他的身體,可關心的方式永遠都是送吃的送喝的送藥膳,簡直就是把他當成豬一樣使勁塞,其目的根本不是為了他身體好,而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小廚房做菜水準有多高。景仁帝可不會天真地以為那些送過來的食物都是嬪妃們親手做的,那一個個不沾陽春水的十指,連菜刀都拿不起來的細腕,哪裡能真的做菜。所謂親手做的,大概是最後親手從鍋裡盛出來的。這些事景仁帝都懂,只是沒有必要揭穿而已。        


  可皇后不同,她覺得景仁帝需要食用些什麼,都會吩咐禦膳房做最好的。而現在,她不僅僅從膳食上關心景仁帝,還從其他並不邀寵的方面關心景仁帝,這讓景仁帝十分受用。        


  想起早晨看到皇后那英姿颯爽的模樣,景仁帝莫名心頭一熱,覺得這樣的皇后也挺好,她有她自己的美,只是不同於那些庸脂俗粉罷了,但並不能否定皇后的美。        


  景仁帝突然握住皇后的手,那只手並不滑膩,反而有些粗糙,指肚和掌心都有老繭,大概是常年練兵器留下的。不是軟玉溫香,卻別有一番心動。        


  “朕以後儘量每日活動活動,皇后可有時間陪著朕?”景仁帝仰頭望著皇后道。        


  這種要求自然不能拒絕,皇后微笑道:“能陪皇上,是臣妾的榮幸。其實臣妾對這方面有些心得,晨練是最好的,不若皇上明日就同臣妾一起晨練可否?”        


  “自然可以,”景仁帝也笑了,他用指尖輕輕摩挲皇后的掌心,暗示性十足地說,“其實今夜……朕就想同皇后一起活動下筋骨。”        


  皇上想睡哪個老婆,當然不需要先徵求同意,直接按倒了睡就好。景仁帝這麼說,其實也是調調情,真難為他面對比自己高比自己壯比自己威武的皇后還能動心。        


  熟料皇后不著痕跡地收回自己的手,垂下眼道:“臣妾今日惡露纏身,是無法侍候皇上了。”        


  景仁帝表情微微一愣。        


  宮裡會有專人記錄後宮女子葵水的日子,如果有人不方便,那麼今日的牌子就不會送到景仁帝面前,這點景仁帝也是懂的。當然,還有一些女子大概是血崩了,每一天都見不到她們的牌子,這其中的奧妙景仁帝也懶得理會。        


  只有一個人她不會和嬪妃們一樣需要拿自己刻著的名牌讓皇帝挑選,按照慣例,皇上每月都必須在她那裡歇上幾日,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要去聊聊天。所以皇后的葵水時間……倒不是沒有記錄,只是時間就相對靈活很多,有沒有都是皇后自己說了算的。        


  景仁帝的臉上明顯是有些失落的,他是真的敬重這個髮妻,想與她舉案齊眉行周公之禮。不過不行也沒辦法,以後再說就是了。        


  按理說女子惡露纏身是不該留丈夫的,可是景仁帝不想走,皇后也沒提,兩人就隨意地在室內坐著,聊一些宮裡宮外的事情。        


  景仁帝將蘇懷靈的事情講了一下,他說道:“蘇懷靈不管是不是細作,依律都當秋後處斬。可嚴旭信誓旦旦保證此女運勢滔天,若真是如此,那就需要從長計議了。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有些事還是小心為好。此事細想十分詭異,為了確定蘇懷靈是否真如嚴旭所說,朕便將她打入冷宮,並派人暗中看管著,看她是否真的能每次都化險為夷。”        


  皇后在聽到景仁帝將蘇懷靈打入冷宮時微微愣了下,不過很快就恢復平靜,聽了景仁帝的話,她點頭道:“臣妾會派人好好看顧著,不會讓有心人破壞陛下的計畫。”        


  景仁帝很放心,至此蘇懷靈的事情就被放到一邊。        


  世人都認為帝王高高在上,想做什麼做什麼,實際上並不是如此。做一個帝王,尤其是做一個明君,需要顧慮的事情太多。比如他明明知道某個相國權勢滔天,卻為了穩定不能動他,只能抽絲剝繭地一點點地動搖他的勢力,並且扶持另外一派與相國對抗。同時他還要注意不讓另外一派權力過大導致再出現一個相國,在臣子中間善用制衡之術,才能真正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讓百姓得益。        


  目前朝中李相一手遮天,而景仁帝扶持的林大學士卻稍顯示弱,對上以李相為代表的權貴党總是會吃虧。而且清流黨們還會在一些死方面非常死板,這讓景仁帝的一些政令很難實現。        


  景仁帝最近想要推廣新的法令,提高一下商賈的地位,從一些地位低但是手裡很有錢的商人手中挖出錢來還于農民。具體做法就是提高商業稅,降低農業稅,還想在一些貧瘠的地方購買一些耕牛,等春耕的時候各家可以租用耕牛。這是利國利民的舉措,可是提高商業稅觸動某些人的利益,一些大商賈勢必要在背後搞小動作。為了讓政令更好的推行,景仁帝決定先給一些商人甜頭,比如繳稅超過一定數額的商家,其子孫後代可參加科舉。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屬於賤籍。一旦入了賤籍,就算再有錢,子孫後代也不可參加科舉。景仁帝此舉可以說是打破了歷代以來的傳統,清流黨們誓死不從,林大學士更是當場撞柱,想要博個死諫的白石芳名。        


  “林鴻熙這個老匹夫,”大概是在皇后這裡傾訴起來特別讓人放心,景仁帝越說越生氣,“讓他對付李相他就做鵪鶉狀縮著脖子不出頭,朕想推行新政他倒是第一個抻脖子出來,巴不得朕砍了他的頭以全他的忠義!”        


  “皇上做的是利國利民的事。”皇后沒有跟著景仁帝罵人,而是用肯定他的做法來支持他。        


  “他現在撞破了頭,朕允他回家休息,新政之事暫時擱置不談,那老匹夫被抬出去的時候都是笑著的!”景仁帝憤怒道。        


  身為皇后是不該干政的,可皇后見景仁帝因為新政無法推行怒不可遏的樣子,便委婉道:“其實……陛下大可以將這件事推到李相身上,沒必要自己跟清流黨對著幹。”        


  景仁帝不是傻子,皇后稍稍一提點,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皇后微笑道:“陛下,夜已經深了,早點歇息吧。”        


  “唔……”景仁帝沉思著點點頭,但還沒有躺下的意思,結果被皇后一巴掌按倒在床上,耳邊聽到皇后略帶無奈的聲音——        


  “睡覺。”        


  明明好似有些呵斥,可關懷的意味十分明顯。景仁帝相當受用,乾脆將自己的被子丟開,和皇后兩人共同蓋一個被子。        


  皇后:“……”        


  別摟她的腰行嗎?再往下點就露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該從後宮轉向朝堂了,沒錯,怪異人士不局限于後宮……        


☆、第 8        


  景仁帝的打算是利誘。        


  新政給商賈和農民帶來的好處都是巨大的,商賈們是不缺錢的,的確提高商稅會給他們帶來利益上的損失,可對於商賈來說,比起這點小小的損失,他們更想要子孫後代能夠有個光輝的前途。他們有錢,而錢能買來許多東西,卻買不來身份。就算有些商賈能用大筆的雪花銀買來一個捐官,這官職也只是虛的,沒有權利也沒有實職,只是一個買來用作心裡安慰的東西。        


  可後代能夠參加科舉就不一樣了,屆時朝廷照樣能夠選拔出優秀的人才,商家子弟日後也有了前途。        


  比起景仁帝,一些巨富們大概是最想要推行新政的。這項新政他們不會反對,反而會盡全力排清一切困難,讓新政得以執行。        


  不過有再多的錢,也不可能讓固執的清流黨們改變主意,那麼想要推行新政,就必須要有人能夠站出來對抗清流黨,並且將未來所有文人的駡名全都背上身來。        


  景仁帝是不能背的,可是早就已經聲名狼藉的李相國卻是不在意的。他名聲早就臭了,只要有足夠的利益,還可以順著皇上一次,李相國絕對願意承擔這個駡名,與清流黨們對著幹,將新政推行下去。        


  現在李相國沒有做聲,還是利益不夠。只要景仁帝將新政的風聲放出去,自然會有人帶上萬貫家財找到李相國門下,到時候事情就好辦了。        


  這種行賄受賄的事情按理說是該禁制的,可是身為帝王,有些政令想要施行,反倒還要利用這些。        


  景仁帝知道想要做一個心系萬民的帝王,有些時候就無法做一個史官筆下的明君。但是只要百姓得益,那麼他願意做個昏君。景仁帝心中有一把尺規,有些原則他不會退,而另外一些,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是可以做的。        


  景仁帝計畫好一切後,打算過兩日就放出風聲。現在不行,林大學士剛剛撞柱,他必須穩一穩清流黨才行。等林大學士傷好了,他們認為自己這次用生命戰勝了帝王,打了一場勝仗有些麻痹時,計畫才好實施。        


  可有句話叫計畫沒有變化快,景仁帝還沒放風聲,第二天上朝時,林大學士的兒子,禦史台的言官林博遠,便上書力挺景仁帝。        


  林博遠是三年前的狀元郎,寫得一手好文章,這篇奏摺寫得是文采一流有理有據,將之前昨天林大學士提出那點論點全都反駁了個遍。        


  一般官員是不敢跟文官吵的,他們讀的書太多,說每句話都引經據典,話語間的學富五車讓人聽都聽不懂,景仁帝也是從小受教育長大的,可昨日卻被林大學士說得深深懷疑自己不學無術,什麼都不懂。清流党們滿口的子曰子曰,全是聖人之言,根本無法反駁。        


  可是林博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同樣引經據典,同樣列舉聖人之言,可是偏偏就能把自己父親昨天說過的話全都反一遍。有清流黨站出來指責他不孝,他更是理直氣壯言,天地君親師,君為上,親為下,他聽君之言從君之令,何來不孝之說。        


  林博遠不愧是禦史台的一號人物,一個小小的六品言官,將滿朝清流黨都說了個啞口無言,總之就是力挺景仁帝,我爹昨天撞柱那是他老糊塗了,實在不行皇上你讓他回家種白薯吧,有我接替呢。        


  景仁帝很開心,很開心。        


  他坐在高臺上仔細觀察了一番林博遠的容貌,雖說不是什麼美男子,但也是文質彬彬氣質翩翩,難怪三年前遊街的時候,無數女子向狀元車架擲花,果然是個俊秀的少年郎。        


  因為林博遠的出現,昨天本來被林大學士壓下去的新政又被提上來,並且今天還有景仁帝獲勝的趨勢。不過這種戰鬥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束的,所以到了下朝,文官們還沒吵出個名堂來。        


  下了朝,林博遠也沒走,被景仁帝留下來到內殿好好商談。        


  以防隔牆有耳,景仁帝連伺候他的蓮公公和小順子都攆了下去,只留下暗衛。不過在林博遠眼中可看不到這些暗衛,能夠與景仁帝單獨相處,林博遠十分激動!        


  “陛下!”屋子裡只剩下兩人後,林博遠就噗通一下重重跪在地上,隨口做出一篇文章來表達自己對景仁帝的景仰,其辭藻之華麗,感情之真誠,讓景仁帝不得不懷疑這是林博遠早就寫好背好的文章。如果真的是隨性而坐,那景仁帝就要考慮一下以後是否要重用林博遠了。能夠隨口說出這麼一大堆誇張到噁心的敬慕之詞的人,其拍馬屁的功力實在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天賦才能全都放在了做文章上,這樣的人做學問倒是可以,做實事嘛,真的不會紙上談兵?        


  好容易等林博遠說完後,景仁帝喝了口茶壓壓驚,這才開口道:“林愛卿文章做的不錯,可是朕的新政不需要一個歌功頌德的人,朕要能做實事的人。朕觀方才在朝堂上,林愛卿對於新政之事頗有體會,不知林愛卿對此有何看法?”        


  林博遠聽後立刻從袖口中拿出一……摞紙,紙張的厚度讓景仁帝不得不懷疑他袖子裡裝了個乾坤袋,否則怎麼能一邊和人吵架,一邊還揣著這麼多紙呢?        


  “自聽到陛下關於新政的打算後,臣徹夜不眠,寫下關于新政如何實施的一些想法,還未來得及整理成奏章交由通政司審查,這樣面呈陛下,實在是有些不妥當。”林博遠一邊說著,一邊將那摞紙呈上。        


  景仁帝:“……”        


  既然沒有整理成奏章就帶在身上,那本來打得就是不走程式直接面呈他的準備,卻說得這麼好聽,看來這位林禦史也是個相當圓滑的人。不過這樣也對,通政司大部分都是清流黨的人,如果他們中間截留了這個奏章,將它以格式不對的名義打了回去,等傳到自己手裡的時候就不知道會是哪年哪月。通政司是不敢扣押奏章不報的,可是他們可以拖,一拖二拖三拖,拖到新政不了了之,這奏章就沒辦法再見天日了。        


  大致地掃了一眼奏章,景仁帝大為驚訝。對於新政他目前只有一個大致想法,具體如何實施還要再商議。可是林博遠的計畫將新政的背景、好處、未來的趨勢和存在的弊端以及解決問題的方法都分析得頭頭是道,連將來科場舞弊的概率極有可能大大提高這個問題都想到了,並且針對現在科舉考試的監考制度還提出了一系列的完善辦法。        


  景仁帝一開始只是草率地看,後來變成細細地看,這一看就是兩個時辰,連口水都沒喝,而林博遠在下面站得時間太長,還一直弓著身,腿都有點抖了。        


  景仁帝口渴得不行方才回神,見林博遠抖腿的樣子,立刻喚了人進來給林博遠賜座。        


  蓮公公和小順子黑著一張臉進來,一個給景仁帝倒了茶,另外一個則是為林博遠搬椅子。        


  小順子長得又嫩又好看,平日一張圓臉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景仁帝很喜歡讓小順子伺候在身邊,看著他就會心情好。可現在小順子是虎著臉看向林博遠的,林博遠則挑釁地瞪了一眼小順子。        


  而蓮公公在給景仁帝倒茶的時候,聞到一股熟悉的熏香味道。他用余光看到景仁帝書案上那摞紙,味道就是從那些紙上傳出來的。        


  宮裡的香都被皇后搜走了,可是宮外還有。皇上今天拿著這混了熏香的紙看了這麼長時間,不知今晚會做什麼夢。        


  蓮公公靜靜地垂下眼,倒了茶後就退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08        


☆、第 9        


  景仁帝一直看到夜深,一邊看一邊問林博遠幾個問題,看向林博遠的眼神中滿是賞識,林博遠垂下頭,得意地笑了。        


  昨天就已經說好同皇后一起鍛煉身體後睡覺,結果皇后等到快深夜人都沒回來,皇后看著月上中天,計時的沙漏已經過了子時,便派人去禦書房打探一下消息。很快就有消息傳來,說皇上自下朝後召見林禦史去禦書房,兩人一直在商議事情,就連午膳和晚膳都是由禦膳房送去的,林博遠還與陛下一同就餐,儘管一個在上座,一個在下方的矮幾上,並無逾越之處,可這份榮寵卻是相當重的。        


  “林博遠……”皇后口中念著這個名字,低笑一聲,“是我疏忽了,眼睛只顧著看宮裡,忘記宮外還有不少人。”        


  說罷披上鳳袍,手裡拿著一件披風,帶著幾個宮女太監就往禦書房去了。原本宮妃們出門都是要乘轎子的,皇后卻嫌棄轎子慢,自己快步走出去,幾個跟著的人從一路小跑到狂奔,才勉強跟上健步如飛的皇后。而這幾個貼身跟隨的人中,已經沒了那個皇后總是帶著的夏荷了。        


  很快就到了禦書房,蓮公公和小順子都守在門外,見到皇后來,不再像以往那般隱隱帶著敵意,反而一起露出個鬆口氣的表情。        


  “娘娘,”蓮公公連忙上前說,“林博遠那廝給皇上看的奏章足有一本書那麼厚,而且每頁都熏了香,皇上從下朝開始看,起碼看了有五六個時辰了,這麼長時間,就算只是熏香,香味也已入骨。”        


  “所以今晚林博遠就要夜入陛下夢中了?”皇后冷冷道,“好心計!當個區區六品言官真是屈才了!”        


  和宮妃不同,不管景仁帝如何和宮妃顛鸞倒鳳,這都是正常的事情,後宮中女子太多,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也不會給景仁帝留下太深的印象。可是宮外的林博遠卻不同,一個今日才在景仁帝面前露臉的人,一個有真才實學用對陛下忠心耿耿的人,景仁帝對他必定有好感。如果當夜再夢到林博遠,只怕會在意的不得了。        


  有些時候一段傾城之戀的起源可能會很簡單,或許只是撿起了你的筆,或許只是喜歡同一本書,甚至可以只是無意間一次回眸,都有可能讓人傾心。當一個人開始在意起另外一個人時,或許感情就已經悄悄降臨了。        


  這些道理大家都懂,就因為懂,才不得不歎一聲林博遠好手段!他們這些宮裡的人折騰了兩三年都沒什麼結果,林博遠卻隱忍了這許久,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驚人。        


  “不管怎樣,先把人送走吧,畢竟夜深了。”皇后垂眸沉思片刻後道。        


  這個時間如果景仁帝打了個盹兒,做一場香色四溢的夢,再醒來後看到文質彬彬的林狀元坐在自己眼下的書案旁打瞌睡或者一副疲勞的樣子,說不定更會心生憐惜。        


  儘管皇后也是大家的敵人,可是她當皇后不少年也沒拿下皇上,暫時不能算作勁敵,林博遠才是他們當務之急必須除掉的對手。        


  此刻蓮公公與皇后空前團結,蓮公公敲門而入,見景仁帝正昏昏欲睡,立馬從衣袋中拿出醒神的清涼油,迅速塗在自己衣袖間,揮揮手都是一股清涼的氣息,他快步走到書案前,揮了揮衣袖,朗聲道:“陛下,皇后娘娘來了。”        


  景仁帝被一股清涼的氣息包圍,整個人清醒了不少,他一聽見皇后二字,連忙道:“快請。”        


  和淑妃不同,景仁帝對於皇后是相當敬重的。        


  皇后姿態端莊地走進禦書房,見周圍有人,便對景仁帝作了一揖,輕聲道:“臣妾昨日和陛下約好要幫陛下調理身體,今日見陛下這麼晚還沒歇息,有些擔心。陛下,晚睡傷氣血。”        


  景仁帝這才發覺時間已經過了子時,再不歇息自己就要直接去上早朝了。他放下手中才看到一半的紙,視線落在林博遠身上,便對蓮公公道:“夜色已深,送林愛卿回府。”        


  蓮公公點頭應下,對著面露不甘之色的林博遠道:“林禦史,這邊請。”        


  林博遠恨恨地看了攪事的皇后一眼,只能扣頭稱謝後,跟著蓮公公走出禦書房。        


  禦書房內,皇后大步走上台,站在書案前道:“皇上今日雖然看起來有些疲倦,可眉間愁思倒像是減輕不少,可是發生了什麼好事?”        


  景仁帝點點頭道:“昨日同皇后說的那件事,今日便有了轉機,正是應在這林博遠身上。此人才華橫溢,做的一手好文章。最難得的是,他不是個只會寫文章的繡花枕頭,關於新政,朕還只是有個想法,他竟已經想得如此透徹!”        


  說著還對皇后指了指書案上的紙。        


  “這……奏章,未免太過草率了些。”皇后淡淡道,“臣妾不懂朝中大事,也有些規矩還是明白的。這樣的東西,是沒辦法拿出來說服文武眾臣的。不若讓人抄閱一份規範的奏章,隔日由通政司面呈陛下,讓滿朝文武都看一看不是更好?”        


  “那林博遠說嗎,怕通政司壓下奏章不報,便直接面呈了。”景仁帝歎口氣,這種事情屢見不鮮,他有心整頓,卻不好一下子拿太多事開刀,只能緊著重要的先來了。通政司那裡怎麼說也不敢隱瞞重要的摺子,而且有錦衣衛在,很多事不通過通政司他就能知曉,所以這裡並不是最先要動的地方。        


  “陛下倦了,”皇后笑道,“若是陛下不知道的事情,通政司壓也就壓了,陛下已經知曉的,命通政司代為抄寫按照程式寫的奏章,他們怎敢壓著不報?”        


  “如此甚好。”景仁帝揉揉太陽穴,覺得自己確實是有點累,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想不到,需要好好休息了。        


  “至於這林狀元……”皇后道,“一個做實事的人,把他放到應有的位置不是比禦史台還要好?但凡他是個心系百姓的官員,心中最希望的,應該是能夠親自為百姓做一些事吧?”        


  景仁帝點點頭,認為皇后此言非常有理。他點點頭道:“恩,等新政確定下來後,便可命林博遠負責新政實施一事,即可借機提提官職,又可以找個放心的人去辦這件事,不錯。”        


  皇后滿意地笑笑,勸皇上保重身體,先去休息,明日再想比較好。等林博遠下去做事,還有機會再見到景仁帝了嗎?大概還是有的,可是就不用像現在這樣每天在朝上晃了。        


  景仁帝和皇后一路徒步走到棲鳳殿,夏夜並不是很冷,只是有些露水,皇后為他披上披風,帝后攜手,感覺倒也不錯。        


  今日的棲鳳殿與以往不同,以往是端莊嚴肅的風格,今日從幔帳到被褥全都是暖色的,看著有種溫馨的感覺。景仁帝本就有些乏了,此時見到這樣的佈置,便更覺得該睡了。洗漱後很快躺到床上,見皇后寬了衣睡在自己身邊,景仁帝微微笑了下。        


  “皇上,”皇后伸出手輕揉景仁帝的太陽穴,用一種非常舒緩的聲音說道,“雖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夜間夢到的人,說不定只是白天見到最多的人,陛下可不能當真。”        


  “日間見到最多的人可不是林狀元?朕夢到他做什麼。”景仁帝很舒服,閉上眼睛道,“皇后莫不是想讓朕夢到你?”        


  “如果是呢?”皇后的聲音雖然有些粗,可聽起來實在很讓人安心。        


  “朕會夢到皇后的。”景仁帝笑道,他有點開心。        


  “如果夢錯成林狀元,我可要生氣的。”        


  “你再說朕真的要夢到他了。”景仁帝翻身將皇后摟住,輕輕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在朦朧間低聲說,“朕會努力夢到錦意的。”        


  說罷便沉沉睡了過去,他實在太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0        


  景仁帝覺得,自己今天這麼疲憊,應該會睡得很香甜,就算做夢,也應該是夢到皇后,誰知他做了個萬萬沒想到的惡夢。夢中自己化身饑不擇食的色魔,竟然將林狀元壓在身下啃了一遍又一遍,景仁帝幾次想醒來卻都醒不來,睡夢中自己又像變了一個人般居然對男人產生了興趣,太可怕了!        


  夢很香豔,可是景仁帝內心深處是排斥的,他並不喜歡這種夢。他覺得自己就算是真的對男人有了興趣,也不應該對林狀元這樣的國之棟樑動歪心思。對於一個沒有道德心的人來說,這種夢大概是個享受,可是對於正直的景仁帝而言,他只覺得這種夢糟糕透了。        


  想醒醒不了,景仁帝出了一頭的冷汗,直到清晨才被皇后擦汗的動作弄醒。他有些驚惶地睜開眼睛,見到皇后那張熟悉的讓人安心的面孔,景仁帝亂跳的心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陛下做什麼夢了?”皇后問道,“是夢到臣妾了嗎?”        


  她這話一下子提醒了景仁帝昨晚睡前皇后說過的話,皇后幾次提到林狀元,讓他別夢到林狀元。他大概又是想與皇后行周公之禮,結果就夢到這麼匪夷所思的夢。        


  “倒是夢到了……,”景仁帝含糊不清地說,“可惜不是什麼好夢,下次睡前不許說些有的沒的。”        


  皇后當然知道景仁帝夢到了誰,不過見他這不甚在意反而覺得有些不好的表情,倒是放下心來。人心是算計不到,不管林博遠計算得有多巧妙,卻始終想不到景仁帝是個非常有原則的人,莫名的春夢不會讓景仁帝覺得開心,反而會升起罪惡感。與嬪妃們不同,和自己的女人在一起,無論做多大尺度的夢都會感覺不錯,因為這個景仁帝的原則允許的,這個世界認同的,稍稍過界一點也沒關係。可是夢到朝臣,以景仁帝的性格,不會有背/德的快感,只會覺得有這樣想法的自己很不妥。        


  “是臣妾不是。”皇后乾脆地認下錯,儘管景仁帝沒說到底因為什麼沒睡好。        


  景仁帝心知此時和皇后沒關係,此時她乾脆地認錯,倒是讓景仁帝有些愧疚,便道:“與皇后無關,是朕昨日累了。”        


  “那皇上便再睡一會兒吧,”皇后看了看沙漏道,“還有一會兒時間,臣妾今日不去晨練,只陪著皇上休息。”        


  見果然還有半個時辰,景仁帝便又躺了回去,閉上眼。皇后的手在他頭上輕揉,讓他覺得很舒服,沒一會兒便又睡著了。這一次睡得十分沉,沒有做夢,只有皇后手掌乾燥的觸感,在睡夢中一直伴隨著他。        


  待上朝時,景仁帝又精神抖擻了,只是再看到林博遠,就總有一種不想見到這個人的感覺。其實景仁帝知道這件事和林博遠沒有什麼關係,他自己的夢,不該遷怒別人。只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外一回事,他還是能夠重用林博遠,還是能夠在朝堂之上當著百官的面讚揚這位才華橫溢的狀元郎,可是再要讓他和自己單獨相處,那景仁帝就做不到了,總歸是有些彆扭的。        


  林博遠本以為不管皇后那裡使了什麼手段,自己都能夠在景仁帝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可惜印象有了,但不是什麼好印象,不僅沒能和景仁帝關係進一步,反倒連單獨面見皇帝都成了問題。要知道他一個六品言官,無召不能入宮,想在朝後單獨留下也是不可能的。偏偏景仁帝自那夜之後就再不肯單獨召見他,他什麼機會都沒有了。        


  林博遠本以為這已經是最糟糕的了,沒想到現實比這還要淒慘。        


  在林狀元舌戰百官,硬生生一個人頂住了所有官員的炮火,力挺景仁帝的新政成功,並且將自家老爹得罪的差點要將他逐出家門時,他以為自己的忠心自己的一片誠意足以打動景仁帝,讓自己成為景仁帝心中最信重的臣子,給自己一塊腰牌,可入宮求見皇帝。        


  可是沒有。        


  林狀元得到的是從六品言官躥升為四品戶部侍郎的待遇,而且還全權負責此次新政的工作,被景仁帝外派到各地監察,等回朝後應該還會升上一升,算是年輕一輩中最受帝王寵信的臣子了。        


  林博遠:“……”        


  去林府傳旨的太監是蓮公公,這不是巧合,這是他千方百計求來的機會,就是為了能夠今天與林博遠單獨見面。林博遠接旨的時候臉是慘綠慘綠的,蓮公公則是笑得高高在上。        


  “咱家真是恭喜林侍郎了,林侍郎此番雖然與滿朝文武為敵,但最終還是得到了陛下的寵信,日後必定會步步高升。非六部不入內閣,林侍郎進入戶部,日後可以有望進入內閣,說不定還會青出於藍呢。”蓮公公一臉喜色地恭喜著林博遠,他笑得真誠,而林博遠卻一點都不開心。        


  林博遠摒退了眾人,咬牙對蓮公公道:“你現在笑得開心有什麼?我去推行新政,幾年後回來皇上一定會倍加寵信,等入了內閣,就更有機會同陛下單獨相處。以我的容色,就算比不上後宮嬪妃,但忠心耿耿、文采飛揚、排憂解難,再加上朝夕相處、秉燭而談,景仁帝早晚會是我的。你呢?看看你那張老臉,像風乾的橘子皮一樣,你覺得你有機會嗎?景仁帝就算不以貌取人,最起碼也會找的能看的吧!”        


  蓮公公的臉果然綠了,他摸摸自己的臉,眼中充滿了恨意。看著周圍一個個漂亮的宮女侍衛,而自己老皮老肉還是一個太監,根本一點機會都沒有。要知道,這幾年跟景仁帝相處最多的人其實就是蓮公公,可就他這副尊榮,相處多久都沒用。別人用香已經用很多次,他有機會可是根本不敢用,他怕用了之後惹怒景仁帝,從此之後再不用他,那他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成功地打擊了蓮公公後,林博遠自己也歎口氣,他問道:“現在我也是敗家之犬了,算不上你的敵人。我就問問你,那晚我計畫得那麼好,景仁帝應該一整晚都夢到我,那樣的夢做過之後,他最起碼應該對我另眼相看,可為什麼反倒還有一種避之不及的感覺?”        


  蓮公公想了想後道:“自那日之後,皇上再未夜宿過其他嬪妃那裡,一直住在棲鳳殿,連紫宸殿都很少去了。”        


  “皇后?”林博遠一臉不可思議,“她的長相比你好不到哪兒去吧?”        


  這麼說倒是過了,皇后就算身材高大威武,但年輕英俊,比起蓮公公可是好上百倍。但高大英俊的皇后一身鳳袍,她的表情還是維持著獨屬於皇后的端莊,這種巨大的反差絕對會給人一種慘不忍睹的感覺,怎麼可能會有人覺得好看。        


  蓮公公也是相當不可思議,不過他想到一件事,便對曾經的敵人現在同病相憐的戰友道:“皇后曾將後宮中所有人的香全都搜走了,那香明明只有主人用才好,別人用都會適得其反,皇后根本用不上。”        


  “雖然用不上,卻可以斷人後路,讓後宮中的人,每次想接近景仁帝的時候,都會猶豫。”林博遠分析道,“看來那一晚讓景仁帝對我改觀的人也是皇后,原來她才是我們的勁敵。”        


  林博遠臨行之前,在蓮公公心中埋下一根刺,這也是怕自己不在朝廷的幾年之間生變。有蓮公公在,皇后想施展什麼手段大概也不容易。        


  只是林博遠完全沒有想到,這段日子景仁帝之所以一直睡在皇后那裡,都是因為他。                               


作者有話要說:  咦?我雙更了,我為什麼雙更?因為任性!        


☆、第 11        


  景仁帝是個對自己要求十分嚴格的人,自從那晚做了一個有悖倫常的夢後,他就陷入了一種潛意識的自責中,他從出生開始,就告訴自己要做一個能夠讓百姓安居樂業、讓大夏國圍弘揚海外萬國來朝的明君,他恪守著為君和為人的準則,然而那個荒誕的夢,卻讓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並不是糾結自己竟然和一個男子發生了關係,而是無法接受自己竟然會是那種肖想得力臣子的昏君。他曾經給了這個夢一個完美的解釋,可終究無法說服自己。        


  事實上景仁帝從未再回味過那個香溢的夢,他也完全不覺得那個夢有多美妙,他會介懷跟林博遠半點關係都沒有,事實上不管夢到誰,只要是有品級的臣子,他都會覺得這對自己是個警示,一個做明君的警示。        


  自那之後,景仁帝每日不管有多忙,都會去讀讀聖人之言,或者念念佛經,只為修身養性。修身養性的時候,自然要遠離女色。恰好陳太醫例行為他診脈的時候曾說過,他之前那次撞到頭傷到了氣血,為了修養,最好是不要再泄精氣,也就是禁欲。陳太醫這個建議正中景仁帝下懷,剛好此刻他只想恪守己身,修身養性。從此後景仁帝再不去那些會勾引自己犯錯的嬪妃那裡,而是每天和看起來十分安全的皇后一起鍛煉、睡覺,純潔的睡覺。        


  大概是皇后太過端莊,景仁帝在皇后身邊總會覺得十分安心。儘管皇后生得五大三粗,每天穿著鳳袍看起來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但看久了也便習慣了。更何況隨著和景仁帝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皇后也不再像過去那般端著一副沉穩莊重的面孔,私下裡也會經常穿些便裝。        


  皇后的便裝大都是勁裝,或白或黑,不是英姿颯爽就是冷酷俊逸,唯一的缺點就是將皇后身材的弱點暴露出來,只有微微隆起的前胸的皇后比起後宮女子身材實在差太多。可景仁帝就是會對這樣的皇后一次兩次乃至多次動心,每次看到皇后的便裝,他總會有種莫可名狀的親切感。        


  好在皇后是個顧全大局的人,不會因為景仁帝的偶爾胡鬧而任由他胡來,總是會溫和地提點景仁帝的身體狀況,讓他修心養性。        


  夏去秋來,景仁帝的身手也好了許多,可以在皇后手下過上兩招了。        


  “日間越來越短了,”秋日清晨景仁帝看著剛剛亮的天感歎道,“我剛剛和皇后一起聞雞起舞時,天已經透亮,現在卻剛剛日出,過些日子,這個時辰只怕還是漆黑一片呢。”        


  兩人晨起的第一項活動就是慢跑,從皇后居住的坤甯宮慢跑到新建成的朝承宮。兩宮之間大概有三千米,剛好適合晨跑。最開始景仁帝需要連跑帶走才能堅持下這段距離,現在已經是可以一邊跑步一邊悠閒地與皇后聊天了。        


  “錦意每年冬日也都會晨練嗎?”景仁帝問道。        


  “臣妾自五歲起便隨父親練武,除了大婚那段日子,一天都未曾落下過。”皇后淡淡道,仿佛她說的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即使北方寒冷,冬日飄雪?朕記得皇后在洛陽長大,那裡冬日的氣候,可比紫禁城要溫暖太多了。”景仁帝有些詫異道。        


  “不曾斷過。”皇后道。        


  本來有點春困秋乏不想早起的景仁帝沉默了,那點想偷懶的心思煙消雲散。        


  等到了朝承宮的演武場,地面上滿是落葉,景仁帝微微皺眉道:“負責演武場的管事太監呢?為何這裡如此淩亂?”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怒意,皇后卻輕輕按住他要抬起的手,笑道:“是臣妾吩咐他們暫時不用收拾落葉的,許久未練劍,臣妾怕忘了手上功夫,今日想練習一下。”        


  景仁帝剛想問練劍和掃落葉有什麼關係,便見一襲白衣勁裝的皇后一躍便飛出十幾米,只見她腳尖輕點地面,兵器架上竟然就飛出了一柄劍。        


  劍一入手,皇后整個人的氣勢為之一變。原本是穩重大度的皇后,現在化為一柄出鞘的利劍,那眉眼中的銳意鋒芒,竟然讓景仁帝覺得有些刺眼。        


  皇后站在場中,揮舞起手中的劍,景仁帝只覺得她的劍招異常的快,可如此快,他卻能將這精妙劍招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看得一清二楚,仿佛皇后專門為他演示一般。皇后的劍上帶著淩冽的劍氣,她每揮出一劍,地面的落葉就會被吹動,一時間,紅色的楓葉在場總飛舞,仿佛下了一場橙紅色的落葉雨,映著剛剛升起的晨光,竟是無比美麗。        


  景仁帝被落葉包圍,被這美景驚呆,有些癡迷地看著場中舞劍的皇后。皇后周圍的落葉仿佛旋風一般,以皇后為中心旋轉著,又被皇后的劍引導著送到了一邊。        


  皇后一邊練劍一邊在場中飛舞,等她轉了一圈後,所有落葉都彙聚到一起,而場中乾淨得連一片葉子都找不到。最為神奇的是,皇后的劍氣那麼淩厲,卻一片葉子都沒有被劍斬斷,每一片都是那麼完整,順從地彙聚在一邊。        


  一套劍招舞完,皇后站在演武場中間,秋風吹拂著她隨意紮起的長髮,髮絲紛飛,竟是那般美麗,叫景仁帝一時間看呆了眼。        


  皇后微微一笑,手一揮,掌中劍回到兵器架上,景仁帝剛要撫掌稱讚,就聽見皇后說道:“都看清楚了嗎?好好練這套落葉劍法,以後打掃皇宮內院就不會那麼吃力了。”        


  景仁帝:“……”        


  他剛剛還想讓皇后教他這套美麗的劍法的。        


  剛才還空無一人的演武場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十幾個太監宮女,他們各自從兵器架上拿了一把劍,又跑了出去,不知道去哪兒練劍了。        


  皇后練過劍後一身清爽地走向景仁帝,說道:“許久未練劍,臣妾還擔心生疏了,看來還是可……”        


  她突然頓住,凝視著景仁帝俊雅的面龐。        


  景仁帝正在對皇后露出鼓勵的微笑,見她癡迷地看著自己,便道:“錦意舞劍宛若秋日仙子下凡,叫人心醉,真是……”        


  皇后伸出手,輕輕摸上景仁帝的臉。        


  景仁帝心頭一熱,已經過了三個月,該調養的也都調養得差不多了。而他對那個荒誕的夢也沒什麼印象了,現在皇后難得主動伸出橄欖枝……他記得朝承宮是有寢殿的,每日有人打理,方便皇后每日鍛煉完畢後直接在這裡沐浴更衣並休息。        


  帶著一絲期待,景仁帝也抬起手,想要按住皇后摸著他的臉的大手。        


  可他的指尖剛剛碰到皇后的皮膚,那只大手就撤了回去,連他的臉都沒摸到,只是比摸上來時多了一片楓葉。        


  景仁帝:“……”        


  皇后不知景仁帝愁思,看著那片葉子長長歎口氣道:“臣妾的功夫看來真的是不如從前了,竟然還是落下一片楓葉。”        


  她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滿,一雙深情的目,都看向了那片葉子。        


  景仁帝覺得,他討厭那種秋天會變紅並且飛得滿皇宮都是的楓葉。        


  “皇后身手極好,朕方才看得目不轉睛,十分欽佩。”景仁帝決定拉回皇后的視線,強行把剛才沒誇出口的話說了一遍。        


  “還差點。”皇后不滿道。        


  “已經相當好了。”景仁帝趁機寬慰皇后。        


  熟料皇后低下頭,凝視著景仁帝道:“臣妾是要保護皇上的,若就因為差這麼一點讓皇上落入險境,哪怕只是傷到一根頭髮絲,臣妾都會心中不安。皇上,臣妾練這一身武藝,就是為了能夠讓您平平安安,一直做一個造福百姓的明君。”        


  “錦意有此心意,朕甚為感動。朕一定會令禁衛軍好好操練,務必保護好朕和皇后,讓錦意永遠沒有這樣的憂慮。”安撫過皇后後,景仁帝想要攬住皇后的肩膀,將她摟在懷中,輕輕撫摸她的長髮。怎奈皇后實在太高,沒辦法,景仁帝最後只能摟了摟皇后的腰,自己把頭在皇后肩膀上靠了靠,權作安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話說那日之後,景仁帝開始喝牛奶,練輕功。        


景仁帝:身高身高!        


皇后:……        


————————————        


         


☆、第 12        


  今年的夏國是個豐年,整個國家這一年居然什麼災都沒有,偶有泥石流和輕微地動,也是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除了幾個倒楣的山賊,竟是一個百姓都沒有傷到。這一年五穀豐登,國庫充盈,也正是因為今年夏國的環境爭氣,景仁帝的新政才如此順利。否則萬一有個天災,文官們一定會從新政找理由,逼景仁帝下罪己詔。罪己詔一下,景仁帝有生之年只怕就再無可能推行新政了。        


  在這個秋高氣爽的時節,夏國迎來了今年的秋獵。        


  秋獵按例是可以帶家眷的,有些官員不僅帶正妻,小妾也會帶上幾個。身為帝王景仁帝更是想帶幾個帶幾個,反正一應開銷都從內庫出,這幾年風調雨順,國庫內庫都滿滿的,根本不缺錢。        


  皇后是肯定要帶的,在選人的時候,景仁帝不由得想起皇后那颯爽的英姿,只覺得秋獵對皇后真是再適合不過。往年秋獵,皇帝不在宮中,皇后都會留在宮裡主持大局,自從嫁給景仁帝后,除了每年的祭天和春耕,皇后一次都沒出宮過,這一次景仁帝決定帶上皇后,同皇后一同騎馬射獵,真是美哉。        


  四妃也是要帶的,往年四妃都會跟著去,今年她們並無大錯,沒有理由不讓她們去。更何況景仁帝這些日子冷落後宮許久,對這些妃子也是略有愧疚之心的,有這麼機會出去玩一玩,當然要帶她們。        


  而今年鎮守宮中的是太后,太后年邁不堪旅途奔波,每年的秋獵都不去,剛好留下來主持大局。        


  文武百官有品級都是要去的,這是每年的盛舉,就算自己沒本事打獵,自家護衛打下來的也可以充數,充作彩頭,圖個好兆頭。        


  一切都安排妥當後,景仁帝夜晚回到棲鳳殿,狀似不經意地將秋獵的事情告訴皇后,並且表示這一次,他希望皇后能夠陪他一起去。        


  皇后難得地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她謝道;“謝陛下厚愛。”        


  “錦意無需客氣,”景仁帝捏了捏皇后的手笑道,“錦意身手了得,這一次秋獵,定要和朕一起奪個頭籌,讓百官看一看,朕的皇后有多優秀。”        


  “臣妾定會全力保護陛下。”皇后低頭凝望景仁帝,承諾道。        


  景仁帝:“……”        


  他的皇后樣樣都好,就是不肯好好站在他身後被他保護,反而喜歡站在他身前保護他。罷了,反正嚴旭已經安排好一切,禁衛軍定會守護好他和皇后的安全。        


  因為過幾日便要去秋獵,景仁帝這些日子的政務較多,每日來到棲鳳殿的時候早就精疲力盡,十分勞累,沾枕既睡,根本沒有力氣去想男女之間那點小事。不過他已經做好準備了,這次秋獵住在行宮中,沒有宮裡那麼多規矩,倒是可以和皇后好好溫存溫存。        


  景仁帝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以往他對皇后只有敬重,皇后在他心目中與其說是結髮妻子,倒不如說是一個象徵一個代號,隨便哪個人,只要她是皇后,那麼景仁帝就會給她應有的敬重。可現在不同,皇后于他而言,先是妻子,才是皇后。比起如何維護皇后的尊嚴,他更先想到的是,如何讓自己的妻子開心。        


  很奇妙的感覺,但是讓人很舒心。或許皇后的長相與世人的審美不同,她的性格不夠溫柔,她的容貌不夠豔麗,可是能夠貼近景仁帝的心的,只有皇后。        


  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般,景仁帝偷偷地命尚服局按照皇后的身材準備了許多她適合穿的勁裝,有黑衣短打也有白衣長袍,還有一些趁手的兵器,尤其是劍。自那日皇后舞劍後,景仁帝便命錦衣衛偷偷在民間重金求寶劍,終於趕在秋獵前為皇后鍛造了一柄神兵。        


  這些東西早就被景仁帝先送到了行宮中,只等皇后發現。        


  至於陳太醫說的景仁帝身體不適合行房的事情,景仁帝沒有再找陳太醫。他還記得自己撞頭清醒時陳太醫對皇后的敵意,這讓他決定漸漸疏遠陳太醫,抬舉太醫院另外一位院判甯太醫。這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大夫,不過因為自己是醫者,調理得當,分毫都不顯老。景仁帝這段時間請脈都從陳太醫換成了甯太醫,甯太醫表示景仁帝的身體沒有任何大礙,完全可以行房,只要不縱欲就好。        


  甯太醫的診斷讓景仁帝對陳太醫更加心生疑竇,此次秋獵他也沒有帶上陳太醫,而是讓甯太醫領隊。        


  自從三個月前景仁帝撞頭蘇醒後,後宮中的勢力分佈徹底變了個樣子。以前景仁帝對皇后是敬重有加親密不足,夜間最是反而更喜歡去四妃那裡,四妃中尤其喜愛淑妃,還有一個比較受寵的就是林貴嬪,也是林大學士的女兒,林博遠的妹妹。        


  現在則是景仁帝獨寵皇后,其餘嬪妃皆為塵土。除了淑妃有過一次景仁帝在椒蘭殿待了一會就出來的經歷外,其他人是連景仁帝的面都見不到。本來這樣的事情禦史台是要參一參的,比如為了子嗣雨露均沾什麼的。可是景仁帝大婚四年無出,加上有院判陳太醫的診斷,禦史台也不敢枉顧皇上的身體讓他睡小老婆。而起哪怕景仁帝睡得是個嬪妃,禦史都可以參一參,可他睡的是皇后,于情於理都毫無問題,誰還能參呢。        


  於是這三個月,除了皇后以外的女人全都灰頭土臉,太醫院的勢力也大變,與以往大不相同。        


  有人私下裡感歎皇后手段了得,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得獨寵。明明貌似無鹽,卻偏偏能夠得到皇帝的寵愛,真是可敬可歎。這樣的傳言一直傳到冷宮,傳到蘇懷靈和自己的義兄小福子耳中。        


  “我衝撞了陛下,被打入冷宮是罪有應得,可是你不一樣!”蘇懷靈看著已經病得起不來的小福子,握拳道,“你是被冤枉的,你根本沒有偷東西。我去求皇后娘娘,告訴她你是無辜的,讓你離開冷宮!”        


  說完她就跑去找冷宮一個對她十分好的嬤嬤,讓她幫忙照顧小福子,自己則一路巧合順風順水地跑出冷宮,又混進了秋獵的隊伍中,完全沒有人發現。        


  隊伍的正中央被禁衛軍牢牢守護著的車架便是景仁帝的,他與皇后同乘一車,後面跟著的幾個小馬車裡坐著嬪妃們。直到今天景仁帝才見到除淑妃以外的其餘幾個妃子,那次撞頭讓他忘記了幾個妃子的容貌,現在看來和記憶裡對她們的印象沒什麼差別。        


  德妃從容大方,容貌秀麗,一看就是個大家閨秀;賢妃清冷高貴,氣質高雅,是個飽讀詩書的才女;良妃容貌較之三妃要差上一截,可勝在俏麗,一雙靈動的眼睛十分惑人。林貴嬪眉眼間與林大學士有相似之處,不過和林博遠卻不太像,大概林博遠肖似其母。        


  幾個女子各不相同,各有其秀麗之處,可景仁帝看著她們卻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反而轉身看到站在自己身邊穿著繁複的鳳袍、戴著沉重的頭飾、一臉威嚴的皇后,覺得皇后真是無論怎樣都好,其餘嬪妃皆不能比。        


  皇帝的車架可不像別人那麼小,車內應有盡有,坐在足夠躺三四個人的大床上,景仁帝慢慢幫皇后摘下頭上的首飾,見皇后的頭皮被勒得緊繃繃的,有些心疼地說道:“在車上就不必打扮得這麼正式,放下頭髮放鬆一陣,等快到了讓人再幫你梳上。”        


  放下頭髮顯得有些隨意的皇后對景仁帝道:“皇上也是,需要臣妾幫你嗎?”        


  皇冠可不是隨便能摘的,皇后必須徵求景仁帝的同意。        


  “自然。”景仁帝點點頭,抬手撫摸了一下皇后的長髮,意外的滑順。                                


作者有話要說:  皇后:本宮覺得,皇上可能是個先天的基,那麼多美女都看不上眼,喜歡我這個女裝的。        


景仁帝:皇后,朕為你打造一柄大刀,你看看喜不喜歡?        


皇后:……        


☆、第 13        


  獵場距離皇城快馬只需要兩個時辰,可這麼拖家帶口大部隊移動,卻整整走了一天。這一天景仁帝和皇后幾乎沒下馬車,兩人就在車裡休息。景仁帝為了騰出時間來秋獵,這幾天加班加點很是疲勞,累得皇后連他的晨練都停了,只為讓景仁帝多睡一會兒。        


  現在景仁帝的眼下還帶著青黑,皇后索性讓他枕著自己的大腿躺下,在路上好好睡一覺。        


  景仁帝解了頭髮躺下,只覺得皇后的腿可真是……又粗又硬啊!        


  好在景仁帝頸椎沒什麼毛病,否則枕著這麼高的膝枕,脖子肯定又要酸疼了。        


  雖然枕頭有些不舒服,但皇后將手放在景仁帝的頭上,輕輕按摩起來。也不知皇后用的是什麼手法,景仁帝感覺頭周圍一陣陣氣流繞來繞去,繞得他很舒服。為了來秋獵,今日大家天沒亮就出發了,景仁帝幾乎沒睡什麼覺。現在躺在軟軟的床上,枕著皇后的膝枕,儘管馬車顛簸,卻還是覺得很舒服,漸漸地睡了過去。        


  皇后身上幾乎沒有熏香,而是一種沐浴後的乾爽氣息。是了,皇后每日晨練之後都會沐浴,身上總是一股青草的香氣,比任何熏香都好聞。        


  宮裡的妃嬪都喜歡用熏香,而且味道都差不多,他去每個宮殿都能聞到同樣的香味,只有皇后這裡不同,他從未在皇后這裡聞到過什麼特別的香味……        


  香……        


  睡夢中的景仁帝猛地睜開眼睛。        


  “怎麼了,皇上?”皇后關切地問道,“是被魘到了嗎?”        


  景仁帝沉默地搖搖頭,抓起皇后寬大的衣袖,放在鼻下聞了聞,很乾淨的皂莢味道。皇后的衣服也不喜歡用熏香,往往都是洗衣時的皂莢味。        


  皇后自己也聞了一下,問道:“皇上可是想要臣妾熏香?”        


  “不是,”景仁帝一邊沉思一邊慢慢搖頭,“朕只是覺得……朕過去在這宮中,仿佛只聞到過一種香味。”        


  他並未多說,坐起來想了一會兒,就又躺回去閉上了眼。        


  可是皇后武功高強,對人的呼吸最是瞭解,一個人是睡著還是醒著,不管裝得有多像,呼吸間還是會有區別的。        


  景仁帝並未睡著,他對那種熏香產生了懷疑。        


  其實皇后早就覺得這種香是不能依賴的,想要得到一個人的真心,只靠外物根本不可能,真心只能用真心來換。        


  景仁帝是個心細又懂得感恩的人,誰對他好誰對他虛情假意他一目了然,完全不會被蒙蔽。這樣的人,用香製造似真似幻的夢境,只會讓使用者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        


  皇后收回宮內所有人的香,一是對其他人的警告,二是對這個才二十二歲的小皇帝有些心疼的。        


  他以為自己坐擁天下,其實都是虛幻。他以為自己受眾人愛戴,其實都是虛情。        


  皇后知道自己心疼這個認認真真生活實實在在為百姓做事的皇帝有些沒必要,可是人都有感情,接觸久了又怎麼會一直心硬下去。所以她收回了所有人的香,希望如果真的哪天有人成功了,不是因為這種虛假的夢境,而是真心換真心。        


  手掌撫摸上景仁帝的頭髮,他的頭髮很長很美,散發時如一簾瀑布般,又直又順。皇后總想摸摸景仁帝的頭髮,可惜這動作太親密。皇上已經對她表現出不同尋常的興趣,她不打算玩弄小皇帝的感情,就儘量避免親密的舉動。而現在,一想到皇帝心情可能不好,皇后便再一次打破了自己的原則,輕輕撫慰皇帝。        


  她的手很大讓人很安心,她身上沒有那種熟悉的熏香味道,景仁帝漸漸放下警惕心,睡了過去。        


  可他並沒有忘記這件事,等到了行宮後,他立刻讓人將宮中原有的和嬪妃們自帶的熏香全部拿來,自己親自一個個聞,聞到後來不斷打噴嚏,再也分不出味道才停下。        


  皇后沒有說話,就在身邊一直默默地看著他。        


  “錦意,”景仁帝有些沉重地說,“朕自三個月前撞頭後,幾乎所有事情沒受到影響,只是覺得周邊所有事情都隱約有些不對。朕以為是朕撞頭後有些糊塗,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的。”        


  “我記得那種香的味道。”景仁帝繼續說,“四妃是朕與錦意大婚時一同受封的,不過第一個被臨幸的德妃,是在大婚後三個月。那時候朕與錦意夫妻心心相映,無意去其他嬪妃處,可是錦意大婚後三個月還未有身孕,太后勸朕,大臣們以祖宗傳承勸誡朕,朕也就答應了。那一晚,朕就記得自己聞到一種很好聞的香,還特意問了德妃一句。”        


  “過了幾日,朕就在淑妃那裡也聞到了。朕還問淑妃,這種香味和德妃那裡的很相似,很特別。淑妃當時回答,她知道朕喜歡這味道,便向德妃討要了一些。”        


  “從那以後,朕不管去哪個宮中,都只會聞到這股香味,除了皇后這裡。”景仁帝慢慢回憶道。        


  “可是後來,朕在別的地方再一次聞到過這種味道。只是當時那股味道太淡,朕心中一直只想著新政的事情,並未注意。如果是別的味道,大概很快就忘掉了,可太熟悉這味道,是以一直有點印象。”景仁帝說著,臉色變得十分嚴肅。        


  皇后則是握住他的手,並沒有說什麼。        


  “朕在嬪妃宮中聞到那股味道,朕就會同妃子春宵一度。朕在林博遠的奏章上聞到同樣的味道,朕便在夜間夢到與林博遠覆雨翻雲。這真的只是巧合嗎?”景仁帝又拿起一塊香聞了聞,搖頭道,“這裡沒有那種熏香。”        


  “那種香,在三個月前被臣妾發現,便從各宮中搜出來,全部銷毀了。”皇后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便回答道。        


  “皇后知道這是什麼?”景仁帝問道。        


  皇后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說:“臣妾只是聽說各宮都在使用這種香,詢問了一下,聽說有助興的功用。大多助興的藥物和香料都對身體不好,而且不利子嗣。雖是後宮爭寵的手段,但也不能放任下去,於是臣妾便將這些香集中銷毀,現在宮中已經沒有了,只是沒想到林博遠那裡還有,看來是宮外傳來的。”        


  “原來如此。”景仁帝點了點頭,“那晚皇后讓通政司將奏章重新抄寫一遍,又不斷暗示朕會做春/夢不必介懷,想必是已經察覺到那奏章的不妥之處了。”        


  “是。臣妾知情不報,臣妾有罪。”皇后緩緩跪下,等待景仁帝發落。        


  “你又何罪之有。”景仁帝歎口氣,連忙將皇后扶起來道,“後宮中會使用一些特殊的助興手段也是歷來就有的,你查到之後第一時間銷毀又沒有聲張,已經是顧全皇室的體面了。而林博遠那裡……朕本以為他是個翩翩君子,熟料也是個心機深沉的人。大概那晚若不是皇后來勸朕休息,林貴嬪就會與朕偶遇吧。林貴嬪自己的香被皇后搜走,為了不驚動皇后弄到這種香,也是煞費苦心了。”        


  皇后:“……”        


  “等回宮之後,找個由頭把林貴嬪降為普通等級的嬪吧,至於林博遠那裡,朕還要用他。且看他將新政推行得如何,如果不行……朕隨意可以換人!”        


  左右新政的章法已經基本完善,只要選個有責任心又忠君的人,不管是誰都能將這件事做好,便不需要林博遠這種小人了。        


  景仁帝作為一個帝王,對於卸磨殺驢這種事情,做起來還是十分順手的。        


  皇后:“……”                                


作者有話要說:  皇后:我才知道,我們家小皇帝其實是個芝麻餡的。雖然誤會了林博遠是為了妹妹,可是收拾起來一點都不手軟,點贊!        


景仁帝:朕是明君,哼╭(^)╮!        


         


☆、第 14        


  儘管發生了件不開心的事情,但景仁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決此事,一句話奠定了林貴嬪和林博遠的未來。事情解決就沒有什麼需要在意的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秋獵。        


  這一天顛簸加上熏香的事情,景仁帝也沒心思和皇后溫存,沐浴過後很快就乏了。還是皇后體力好,幫他捶了捶背捏了捏肩,捏的景仁帝全身舒適,很快就睡著了。這一次倒是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醒來景仁帝便恢復了體力,開始準備秋獵了。        


  秋獵之前在行宮舉行了儀式,大致意思就是感謝上蒼讓今年夏國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秋獵後會選取最好的獵物祭祀神靈,這就是所謂的頭籌了。誰或者是誰家的侍衛獵到的獵物被公認為最強壯最兇猛的獵物,用以祭天,便是得了頭籌。得到頭籌的人,景仁帝會給予獎勵,還能贏得眾人的讚譽,甚至夏國有說法,得到秋獵頭籌的人,明年一年都會事事順利。而如果是哪個官宦人家的侍衛,說不定會直接被皇帝挑選做大內侍衛,這可是天大的機遇,每個人都會積極表現。        


  然而身為皇后,卻是不能去的,只能在儀式和後來祭天的時候跟在景仁帝身邊,其餘時間就要躲在行宮或者營帳中,做她端莊的皇后。        


  可景仁帝既然帶了皇后來,就沒打算讓她做個被人供起來的泥娃娃。便在出發秋獵的時候帶上皇后的車架,讓人們以為皇后會跟著皇上到獵場週邊,住在營帳中。可實際上皇后的馬車上一個人都沒有,反而是景仁帝帶的侍衛中多出了一個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侍衛。        


  以景仁帝墨守成規的性格,能夠為皇后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不能只用敬重來形容了。皇后端坐在馬背上,望著前面一身明黃色戎裝的小皇帝,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罷了,不管怎樣,這次秋獵一定要保護好景仁帝。        


  皇家獵場非常之大,有些時候整整一天說不定連獵物都找不到。是以打獵時間足足有三天,要在獵場週邊安營紮寨兩天,對於女眷來說環境是很苦的。不過跟來秋獵要是不來獵場看一下,就沒意思了。很多家眷都跟了過來,四妃和林貴嬪也不例外,她們每個人都有一個營帳,皇上想要寵倖哪個人,就去哪個人的帳子裡便是,倒別有一番野趣。        


  可惜景仁帝的野趣根本不在此,進了獵場後,他就一把抓住皇后的手道:“皇后可擅騎馬?”        


  “自然。”看著這秋高氣爽的藍天,皇后露出了一個與宮中不同的豁達笑容。        


  “那朕定然是趕不上皇后的,”景仁帝歎了口氣,卻又道,“可是朕想跟著皇后一起狩獵怎麼辦?”        


  “臣妾定不離陛下左右。”皇后笑道,“而且,臣妾會為陛下贏得頭籌,讓陛下明年事事順心。”        


  景仁帝鬆開韁繩,握住皇后的手說:“錦意在外就無需自稱臣妾,以免被人發現。”        


  他說話間離皇后極近,唇貼著皇后的耳朵,姿勢曖昧。        


  以免被人發現嗎?皇后低頭看了看自己健壯的體魄,又掃了一眼比不上自己的侍衛,她也湊近景仁帝,低聲在他耳邊道:“屬下有自信不被人發覺,可陛下卻不要傳出好龍陽的傳聞。”        


  說完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輕揮馬鞭,跑了出去。        


  景仁帝只覺得耳根發麻,連忙催馬趕上,與皇后齊頭並進。        


  皇上已經跑進獵場,其餘人自然也跟了過去,而在營帳裡那些人則是自由活動。獵場的守衛雖然森嚴,但總比宮中自由許多。        


  四妃與林貴嬪湊到一間營帳中,連蓮公公和小順子都在。這些人中,德妃位分最高,她點了點人數,皺眉道:“陳太醫此次秋獵留守宮中,可皇后來了,她並未帶夏荷嗎?”        


  蓮公公道:“幾位娘娘可能不知道,夏荷因為盜竊財物,已經被皇后杖斃了。”        


  “杖斃不就是……”淑妃心直口快,差點說出來,她旁邊的賢妃掐了她一下,淑妃這才反應過來,改口道,“不就是死了?”        


  “正是。”蓮公公回道。“小順子昨天打探到夏荷的下落,還未來得及告之各位。”        


  對於夏荷的下落,幾人心知肚明,良妃想了想道:“我在宮中眼線也算多了,這件事居然一點都不知道,皇后手段了得啊。”        


  “何止夏荷一人,”林貴嬪冷笑道,“我那個蠢哥哥只與皇上秉燭夜談一次就被打發出去辦事,沒個三五年根本回不來,辦不好說不定還要跟夏荷一個下場。”        


  “陳太醫本是皇上最信重的太醫,現在也被疏遠了。”賢妃道。        


  德妃垂眸沉思,說道:“夏荷、陳太醫、林博遠,我們知道的就有三人幾乎已經出局,而我們自己,也是三個月都沒見到陛下了。”        


  “三個月……”小順子此時在幾位貴人面前居然也敢開口,而且很沒有尊卑的樣子,他分析道,“三個月前,陛下被蘇懷靈撞頭。”        


  “果然有她的事!”良妃冷冷道,“我們這麼多年雖然沒有人成功,但也是相安無事。可蘇懷靈一出場,陛下立刻就變了。而皇后一直不出手,現在偏偏挑蘇懷靈出場後出手,肯定是利用了蘇懷靈!”        


  “沒錯,”賢妃猜測道,“蘇懷靈殺不得動不得,她被打入冷宮還得找人暗中護著她。我們一直以來做的只有慢慢遠著她,誰知皇后竟然想到利用她,果然段位不同嗎?”        


  “我們消息沒有嚴旭靈通,小順子,嚴旭有告訴你蘇懷靈現在的下落嗎?”德妃問道。        


  “和原著一樣,已經來到獵場了。她從冷宮混進秋獵隊伍時嚴統領一直袖手旁觀,她就真的靠自己混進隊伍。周圍人都像眼睛瞎了一樣認不出來她和原來的那個小太監有什麼不一樣。”小順子回答道。        


  “她既然來了,那皇上在獵場上一定會出事。”蓮公公頓悟道,“難怪皇后這麼多年都沒來秋獵,只有今年跟了過來!”        


  “所以我們也應該……”一直跟不上眾人思路的淑妃終於聽明白,開口問道。        


  賢妃歎口氣:“你有皇后武功高強嗎?空有臉沒有才能的笨蛋,還趕在陛下面前跳廣場舞,真是笑死人了!”        


  淑妃怒道:“說我只有臉,你又才能又怎樣?這幾年陛下最寵倖的不還是我,你的才能有用嗎?”        


  “賢妃娘娘的才能是否有用咱家不知道,可是咱家的才能在這一次可終於派上用場了。”蓮公公一邊摸臉一邊得意笑道,“咱家的身手,可是比皇后娘娘還要高強呢。咱家不跟幾位娘娘在這裡蹉跎了,咱家得趕快跟著蘇懷靈,去獵場救陛下了。”        


  “就你那張臉,救幾次都沒用!”幾個女人加上小順子一同對蓮公公吼道。        


  蓮公公身體僵硬了一下,摸了摸自己那張老臉,一臉鐵青地走出了營帳。        


  而此刻在獵場中,景仁帝和皇后跑得起興,已經將侍衛遠遠甩在身後了。而離他們最近的,是從另一邊迷路進獵場的蘇懷靈。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5        


  景仁帝自身為皇子時就開始參加秋獵,對於狩獵還是頗有心得的,也見過不少技術精湛的勇士。可皇后的狩獵技巧很明顯比景仁帝見過的都要強,她細心觀察周圍的環境,很快就找到了一隻大蟲。        


  那是一隻吊睛白額猛虎,體型巨大,比景仁帝見過的最大的猛虎還要大,那大蟲虎視眈眈地望著兩人,而皇后身上散發出不輸這頭猛虎的氣勢……不對,是足以碾壓這猛虎的殺氣!        


  皇后拉開長弓,這把弓是景仁帝提前放到行宮中,送給皇后用來秋獵的武器之一。這是一把自民間尋到的強弓,景仁帝拿到後曾找人試了一下,他手下無一人能拉開此弓。他當時覺得皇后也未必能拉開此弓,可是如此好弓,只要是好騎射之人,就算無法拉開,能夠收集也是喜歡的,於是便帶了過來。誰知皇后今早就選了這弓,而她現在拉動弓弦,竟是輕輕鬆松就將這把弓拉開了!        


  景仁帝:“……”        


  只見皇后神情肅穆,將弓拉至滿月對準那猛虎。而原本虎視眈眈正滿含殺意地望著二人的猛虎,在皇后的箭下,竟然倒退了兩步,不過它並沒有逃,而是戰戰兢兢地對著二人發出虎嘯。        


  這猛虎如此雄壯,若是皇后能夠獵得它,此次頭籌定然歸景仁帝。景仁帝其實是不在意誰拿了頭籌的,但是一想到這個頭籌是皇后為了他拿到的,景仁帝心中便十分喜悅。        


  熟料皇后與猛虎對視片刻後,雙手維持著彎弓的姿勢微微偏了下,箭頭並不再對準猛虎,她對那猛虎道:“走吧。”        


  那猛虎對皇后吼了一聲後,默默轉身走了。        


  景仁帝:“……錦意為何要放它?”        


  皇后抬了一下下巴,景仁帝順著那方向看過去,只見那猛虎又走了回來,口中叼著兩隻虎崽,對皇后點了點頭,這才真的扭頭走了。        


  “為母則強,方才對視期間它便知道不敵我,卻不肯逃離,依舊守護著身後二子。這等至情至性的猛虎,我捨不得,也不忍看未來的兩個叢林之王早早夭折,雖它們去吧。”皇后道。        


  聽了皇后的解釋,景仁帝疑慮消散,留下的只有對皇后的敬重和喜愛:“皇后宅心仁厚,有國母的胸襟和氣度。”        


  言下之意,就是你我很配在,朕很滿足。        


  皇后聽到景仁帝這麼說,對他笑了一下,雙臂抬起,將那搭在弓弦上的箭對著一株大樹射/了過去。箭射/入樹幹,整顆樹頓時裂成兩半!        


  景仁帝:“……”        


  “果然是一把好弓!”皇后贊道,“方才這一箭已經在弦上,以這弓的力道,若是方才我收手,只怕內臟都會被弓的力道震傷,多下陛下贈弓!”        


  景仁帝下意識道:“寶劍贈英雄……”        


  不對不對不對,完全不對。        


  他一時想不到該說什麼,只能瞪著眼看皇后,只覺得跟皇后在一起後,他的詞彙量總是特別貧乏。        


  皇后微微一笑,體貼地沒有再說什麼,拍拍馬脖子,緩緩地向前走去。景仁帝跟在皇后身後有些沉默,他不是覺得皇后這樣不好,而是對於這樣的皇后,他找不出什麼形容詞來讚揚皇后。        


  要知道,那把弓別人是拉都拉不開的,皇后直接拉滿,這……        


  皇后當真令人心折!        


  景仁帝最後只能這麼誇了。        


  有這樣的皇后在身邊,景仁帝根本不在意後面侍衛能否跟上。八百禁衛軍只怕都比不上一個皇后,何況這次秋獵他只帶了一百個出來。有了皇后,景仁帝的膽子也大了不少,獵場中比較深的地方,就連負責守衛獵場的將士都不敢來,景仁帝卻跟著皇后一路走到密林深處。        


  森林深處,連陽光都不太透進來,兩人卻絲毫不害怕,景仁帝更是大膽地伸出手,在馬背上握住了另一匹馬上的皇后的手。        


  在這無人之處,景仁帝終於可以放下皇上的負擔,對皇后說一些心裡話。        


  “朕其實並不想要後宮佳麗三千,”景仁帝說道,“然而大婚是慣例,大婚時一同分封四妃也是慣例,婚後一年帝后無子的話,需廣選秀女入宮,也是慣例。與皇后說句心裡話,朕至今都不明白,朕怎麼會在遇到錦意後,還能同意這種制度,明明朕是想與錦意執手的。弱水三千,朕……”        


  “陛下,”面對景仁帝的表白,皇后只是冷靜地開口,“您別動,別回頭,您背後有一頭棕熊。”        


  景仁帝:“……”        


  不用皇后說,他都能感到頸後傳來一陣腥風!        


  而皇后慢慢抬起手,彎弓對準那頭足有五六米高的棕熊。棕熊對著皇后發出了一聲吼叫,皇后身上散發出淩冽殺意,棕熊再吼,景仁帝卻覺得背後壓力一輕。        


  果然,他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是那頭棕熊轉身離開了。而皇后那可碎裂岩石的箭,並未射/出。        


  “它離陛下太近,若是一擊不能致命,只怕這孽畜會垂死掙扎傷到陛下。臣妾有自信能夠護住陛下,可讓陛下濺上這孽畜的汙血卻不好了。”皇后解釋道。。        


  景仁帝心有餘悸地點點頭,握著皇后的手繼續道:“朕覺得,我們還是去人煙多一點的地方比較好。”        


  “臣妾也是這麼想。”皇后點點頭,與景仁帝一同離開了密林深處。        


  一路上兩人遇到了不少猛獸,諸如野豬、雄鹿一類的獵物,若是對他們沒有敵意的,皇后一律不會出手,直接放生。而對他們有敵意的,皇后也大都是威懾居多,並不殺生。在林子裡轉了幾圈,最後竟是一個獵物都沒有獵到。        


  不過景仁帝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皇后仁善不殺生,每每彎弓都是為了保護他。雖然這個位置好像有點對調,但景仁帝對於皇后這番心意還是非常受用的。只是已經錯過了剛才的氣氛,再說什麼就好像有些刻意了。而且景仁帝相信皇后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意,雖然沒有聽到皇后的回應,但景仁帝還是很滿足。        


  二人一路像是秋遊般一邊策馬輕騎,一邊觀賞美景,秋日還不是很冷,這種天氣剛剛好,藍天白雲之下,與心上人一同秋游,身邊沒有那麼多礙眼的侍衛,景仁帝只覺得無比美好。        


  可這種美好在帝王身上真是太難持續下去了,很快地,景仁帝便覺得周圍氣氛不對,有些緊張和凝滯,沒有了剛才那種閒適的感覺。        


  皇后一把將景仁帝從他的馬上扯下來,拉到自己懷中,將人牢牢護住,低聲在景仁帝耳邊道:“有殺氣,不是一般人,像是殺人無數的殺手。”        


  “大約多少人?”景仁帝也顧不得現在的姿勢,低聲問道。        


  “五、十、二十……”皇后四下一掃,回道,“七十八,從氣勢上看,全是身經百戰之人,一百禁軍不是對手。”        


  看來是有備而來,就算景仁帝有人守候也會出手。見勢不妙,景仁帝握住皇后的手說:“錦意更要護好自己,他們未必是刺殺朕,只怕活捉的可能性大。朕不會死,皇后卻不一樣!”        


  景仁帝的分析有道理,不管是篡位還是外族侵犯,他這個帝王活捉的效果一定要比死了強。可皇后就不一樣了,皇后現在穿得是侍衛的服飾,只怕會被人就地格殺。        


  “陛下,”皇后伸手環住景仁帝的腰,“陛下放心,你我都不會有事,臣妾儘量為陛下抓活口,審問幕後主使。”        


  景仁帝:“……”        


  皇后這深深的自信,讓他瞬間安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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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到處都是國家保護動物,臣妾下不了手……        


☆、第 16        


  景仁帝環視四周,突然被一條布帶蒙住了眼睛,皇后將布帶在他腦後打了個結,低聲道:“場面太過血腥,陛下還是不要看的好。”        


  話音剛落,景仁帝便覺得身後一空,皇后已經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馬背上只有他一個人。        


  對於眼睛上的布條,景仁帝在暖心之餘還是有些惱怒的。他雖然沒有上過戰場親手殺過人,可在他繼位之前,宮中鬥爭也是修羅場,景仁帝並非溫室裡的花朵,被皇后這麼小心翼翼地呵護,會讓他覺得很不爽。        


  他是帝王,但也是男人。就算體力和身手上不及皇后,但至少他不會拖後腿,更不願被人當成膽小鬼。        


  景仁帝解開了眼前的布條,於是便看到了他人生中最不可思議的一幕。        


  只見皇后幾乎是淩空憑立在半空中,手中長劍泛著冷光,幾十個黑衣人不斷沖向景仁帝,而皇后卻一手揮劍,一手捏著無數石子擊向那些刺客。她準頭極佳,石子必定會落在某個人的要害上,一擊必中,那些黑衣人甚至無法近景仁帝的身。        


  而那柄劍用處並非殺敵,它的用處僅僅只是像那日擋紅葉一樣將刺客的血滴擋開,天上飄著血霧,卻無一滴鮮血落在景仁帝明黃色的衣袍上。        


  景仁帝:“……”        


  轉瞬之間,七十八人全部被石子解決掉,而皇后則是在漫天的血霧中,回到馬背上,收劍入鞘,對景仁帝道:“臣妾以為能在陛下解開布條之前解決戰鬥,哎,太久未曾實戰,身手較之以往差了許多。”        


  景仁帝:“……”        


  他忍住詢問皇后以往身手到底有多高,這樣的身手肖元帥是怎麼捨得把人嫁進宮裡這種不合時宜的問題,板著臉道:“朕並非溫室中的嬌花,無需皇后如此小心。皇后這般精彩的身手,若是沒能親眼看到,才是朕的遺憾。”        


  皇后愣了一下,旋即低低地在景仁帝耳邊笑道:“不知為何,陛下的回答總是在臣妾意料之外,卻又是在情理之中。”        


  “本就是情理之中,哪有什麼意料之外。”景仁帝回頭瞪了皇后一眼道,“還有沒有活口?”        


  皇后表情僵硬了一下,為難道:“這個……陛下也知道,臣妾學的不是花俏的功夫,而是戰場殺敵的本事。全力之下,難有活口,臣妾這就去查看。”        


  景仁帝歎口氣,一把握住皇后的手不讓她下馬,力道竟是不小:“皇后千金之軀,這種翻屍體的事怎能讓你來做。方才朕已經發了信號彈,等一會兒禁衛軍就會趕到,讓他們看吧。”        


  皇后又笑了,還是剛才那個“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笑容。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間竟是靠的越來越近,皇后更是控制不住地緊緊摟住景仁帝的腰,唇馬上就要貼上景仁帝那淡粉色的唇——        


  “啊——啊——啊——”林中有女子尖叫聲傳來。        


  景仁帝:“……”        


  皇后:“……”        


  一名身著小太監服飾的女子連滾帶爬地從屍體堆中爬到景仁帝和皇后身邊,一邊看著屍體尖叫一邊還不忘辨認面前的人:“皇、皇上!”        


  皇后身著侍衛裝,蘇懷靈自然是認不出來的。        


  “皇上!”蘇懷靈看見景仁帝立刻就要跪下,熟料此時一個屍體動了動,用力向皇后扔出一個暗器,卻因為受傷而準頭不夠,那暗器向景仁帝飛去!        


  蘇懷靈立刻看到了那道暗器,想都不想就向景仁帝撲過去,想幫他擋暗器。        


  誰知皇后一腳將蘇懷靈踹開,同時微微動腕,一顆石子硬生生擋住了暗器。皇后再動手腕,第二顆石子精准地打中那刺客的眉心,穿顱而過,這大概是唯一的漏網之魚也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仿佛被皇后重重一腳踹下去的蘇懷靈,卻毫髮無傷地爬起來,一雙妙目望著這個救了自己的侍衛,充滿感激。        


  景仁帝的視線掃過蘇懷靈,不知為何,皇后向來從容的面上竟浮現出一絲緊張。        


  時隔三個月又在撞頭之後得了忘臉症的景仁帝完全不記得此人便是當時讓他撞頭的幸運女子蘇懷靈,反而皺眉問道:“此女子方才的動作,莫非是想幫朕擋暗器?”        


  皇后不再笑了,而是平淡道:“正是。”        


  “這便奇了,”景仁帝望著蘇懷靈疑惑道,“朕坐在馬背上,那暗器為了打中在馬背上的朕,距地足有□□尺,此女看樣子也不像是會輕功的樣子,要如何跳起來這麼高幫朕擋暗器?”        


  蘇懷靈:“……”        


  “況且有皇……有肖侍衛在,朕何須一個女子來為朕擋暗器。”景仁帝不再看暗器,而是對皇后微笑了一下,笑容中滿是信任。        


  皇后心頭升起的那一絲緊張散去,也對景仁帝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        


  可惜此時有外人在場,兩個男子共乘一騎還可以說是情急之下的權宜之計,若是再脈脈相望,甚至情不自禁地親吻,那景仁帝的龍陽之好可是洗不清了。        


  於是景仁帝十分克制地轉身,對蘇懷靈道:“那女子,朕暫且不問你為何扮成太監混進獵場,此時一會兒由禁衛軍來審問你。現在,朕命你去查看這七十八人中是否有活口,有的話捆起來,朕可不追究你擅闖獵場之罪。”        


  說罷便從馬上取下本來用來捆獵物的繩子,丟在蘇懷靈腳下。        


  蘇懷靈:“……”        


  無語也得幹活,這人是夏國的帝王,整個國家中最有權勢的人,他說的話,無人敢不從。        


  於是蘇懷靈擦了一把眼淚,堅強地從地上爬起來,膽戰心驚地一個個去翻屍體看這群人是不是活著。        


  “禁衛軍不知被落下多遠,還是先找個人查看一番穩妥。”絲毫不覺得讓一個弱女子去翻屍體有多麼不人道,景仁帝對皇后解釋道。        


  皇后:“……”        


  她真的很想問,景仁帝你這麼對蘇懷靈真的對嗎?這個女人可是……        


  不過張了張口,皇后還是沒能問出口,就那樣摟著景仁帝腰,兩人端坐在馬背上,冷眼看一名嬌弱的女子艱難地查看屍首。        


  正如景仁帝所料,禁衛軍不知道被落下多遠,信號彈已經放出許久還是沒人來,景仁帝正待不耐時,一個蒼老又有些尖細的聲音傳來:“陛下,陛下,奴婢救駕來遲,這就……啊?”        


  在林中一路用輕功穿梭而來的蓮公公看著一地屍首,所有邀功的詞彙全都咽回肚子裡,眼中只剩下一片茫然。        


  說好的禁衛軍力戰半個時辰最終全部陣亡,景仁帝一人乘馬被追擊,蘇懷靈奮不顧身穿上景仁帝的衣服祝引開追兵助景仁帝逃脫呢?不是說那些刺客武功高強,每個人都是以一敵百的高手嗎?蓮公公看到信號彈之後還特意拖了一會兒時間才趕來,他武功雖高,但畢竟只有一個人,還是得等禁衛軍先拖死幾個刺客再來比較安全。        


  “哦?蓮公公?”皇后對著蓮公公挑了挑眉,神情高深莫測。        


  景仁帝見到蓮公公來倒是面露一絲喜色:“你來得正好,這女子速度太慢,你也去查看一下是否有活口,有活口便喂點藥捆了,不死就行。”        


  蓮公公:“……遵、遵命。”        


  他捧著滴血的內心邁著小碎步走向蘇懷靈,跟她一起找活口。        


  皇上和皇后,還是安坐在馬背上,悠然地看著他們幹活,順便還趁著別人不注意之時眉來眼去一番。        


  景仁帝被皇后照顧得好好的,經歷了這麼一場惡戰,身上竟是連一絲灰塵都沒有,板著臉看起來十分嚴肅的樣子。皇后卻看得有些著迷,湊過去想……她也不知道想做什麼,只是想湊過去……        


  “陛下!”嚴旭帶著禁衛軍終於趕到,直接跪在景仁帝面前道,“臣竟然跟丟了陛下,臣有罪!”        


  皇后:“……”        


作者有話要說:  皇后:人太多,想偷個香好難!        


景仁帝:讓你之前不願意侍寢,活該!        


         


☆、第 17        


  一番兵荒馬亂的折騰後,禁衛軍、蓮公公與蘇懷靈合力,終於將戰場打掃乾淨,遺憾地發現原來那個掙扎著爬起來的刺客真的是最後一個活口。而這最後一個,也被皇后給一石斃命了。        


  皇后略帶歉意地看著景仁帝。        


  此時已經換了一匹馬的景仁帝坐在馬背上低聲道:“當時情況危急,當然是安全至上,皇后已經盡力了。至於那些刺客的身份,就算沒有活口,一群大活人無聲無息地混進獵場,難道還能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而且這些人很明顯是死士,就算逼問也未必能問出什麼來,還不如自己循跡查過去更好。萬一他們亂咬人,朕就算不信也忍不住會起疑心,所以不問反倒更好,死人可不會說謊。”        


  “陛下聖明。”皇后對著景仁帝微笑。        


  帝王多疑,身在高位太過寂寞,哪怕是千古名君,也擺脫不了多疑的性格,錯殺過忠良。景仁帝知道自己這個弱點,也沒有否認它,但他會克制。他會冷靜地思考問題,儘量克制住自己的疑心。比如這一次刺殺,明明處境危險,他卻能先隱忍不發,冷靜地分析事情,不讓自己被恐懼和憤怒控制,理智地去思考問題。        


  這是一個比起自身欲求,更重視大局的人。這樣的人令人敬佩,卻又會讓關心他的人忍不住心疼。        


  一個人如果要用理智去克制所有情緒,那要有多艱難。面對背後不知名的敵人,面對這樣無聲無息潛入自己身邊的人,小皇帝會不會害怕呢?應該是會的,這是人之常情。        


  皇后伸手拉住景仁帝馬韁,柔聲道:“陛下,我會在你身邊。”        


  “那是自然。”景仁帝直視皇后,眼中一片清明。        


  發生了這樣的事,秋獵自然不可能再進行下去,景仁帝回到行宮,先是封鎖獵場,將所有人一一排查,任何一個有可能攜帶大批人馬進來的人都不放過,登記每個宗室、官員來時的人數以及現在的人數。同時將獵場所有有可能有機會放人進來的人全部抓起來詢問,一定要找出這七十八人是如何混入獵場的。        


  景仁帝沒有立刻回宮,而是命大批禁軍迅速趕到獵場,等獵場這裡的事情查清後,再回宮。        


  臨危時刻處變不驚,並且有膽量不立刻逃離危險境地,而是冷靜地留在第一現場調查事情真相,景仁帝的魄力非一般人能敵。        


  不過他是有把握才留在獵場的,獵場帶人進來本就不易,就算使盡手段,能帶進來的也不過百人左右。在刺殺時已經折了七十八人,現在就算還有刺客留在獵場,也不會剩下幾個。而現在所有人都被看守住,稍微有動靜一目了然,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可大批人馬離開獵場就不一樣了,路途上太容易做手腳,萬一帶著幾個居心叵測的人上路,不管是路上再次遇害還是人逃跑了,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分析利弊後,景仁帝決定冒險留在獵場,等待大批禁衛軍抵達。        


  他下令後,手下人紛紛去做事,景仁帝則是留在行宮中,由禁衛軍、大內侍衛和行宮守衛保護著。不過在景仁帝看來,這麼多人都比不上皇后一個。        


  在路上,皇后趁著眾人不注意鑽進馬車中,換上鳳袍,等抵達行宮時,就又是那個端莊威嚴的皇后了。她與景仁帝攜手被眾人保護進行宮內,在景仁帝身邊陪著他。        


  手下人都去辦事了,景仁帝也沒有閑著,在嚴旭的指認下,他終於知道這個穿著太監服飾的女子就是蘇懷靈。        


  一個女子沒有任何幫手,孤身混入獵場並非小事。這一次,景仁帝決定親自審問蘇懷靈。        


  在聽了蘇懷靈詳細講述自己是如何順利地混進獵場後,景仁帝這次真是相信了蘇懷靈的好運了。這混進來的過程就像那次撞頭一樣,完全不能以常理而論,只能歸咎于蘇懷靈逆天的好運氣。        


  景仁帝設想了一下,如果沒有皇后,自己帶著一百禁衛軍遇刺又偶遇蘇懷靈的場景,莫名地覺得,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自己真的有可能借著蘇懷靈的好運獲救。        


  想到這一點,景仁帝倒是看蘇懷靈順眼了一點,也願意多問一點事情:“你上次費勁心思見朕,現在又口口聲聲說要見皇后,到底是何天大的冤屈,需要朕與皇后為你做主?”        


  終於得到景仁帝這句話,蘇懷靈激動得不行,將她義兄小順子如何如何好,又如何如何被襄嬪誣陷偷東西要杖斃的事情經過說了。皇后在一旁端坐,看著景仁帝審問蘇懷靈,期間一言不發。        


  “皇上,”蘇懷靈一邊哭訴道,“當時我義兄馬上就要被杖斃,我無法救他,聽有人說您擺駕御花園,便想著求您洗清我義兄的冤屈。人命關天,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嗚嗚……”        


  她生得很美,雖不及豔冠群芳的淑妃,但也是個俏麗佳人。她哭得也極美,梨花帶雨,讓人心憐。        


  “後來,承蒙皇上不怪罪,讓我和義兄去冷宮,義兄保住了一條命。我衝撞了皇上去冷宮是罪有應得,可是義兄是無罪的,他、他不應該在冷宮那樣的地方啊!”蘇懷靈哭著道,“所以我想求皇后,為義兄洗雪冤屈,讓他能夠離開冷宮,嗚嗚嗚……”        


  聽完她的訴說後,皇后緩緩開口:“本宮……”        


  “慢,”景仁帝握住皇后的手,打斷她的話,“朕知道錦意心地善良,但有些規矩不能亂,有些事不能姑息,朕來說。”        


  皇后:“……”        


  她一直想知道,自己心地善良這個結論景仁帝到底是如何得出的。        


  “蘇懷靈,你可知宮中自有宮規,宮妃可對下人用的刑罰只有禁足、罰跪、面壁、抄寫戒律、掌嘴、磕頭,莫說是杖斃,就是杖責,除了朕,便只有掌管鳳印的皇后有權利下令。襄嬪一個區區從六品嬪,何人給她權力杖責宮人?你當時不應該找朕,而是直達坤甯宮求見皇后,不為你義兄伸冤,只問襄嬪擅自動刑一事,便可救下你義兄?你可知有此宮規?”景仁帝嚴肅問道。        


  “奴婢……知道。”蘇懷靈點了點頭,“但是……”        


  景仁帝沒有給她狡辯的機會,而是繼續道:“那你不去找皇后,反而來找朕,是覺得皇后無法給你一個公道嗎?”        


  最後一個字,已經帶上了一絲怒意。        


  蘇懷靈剛才還在低低哭泣,現在天子一怒,竟是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深深地將頭低了下去。        


  “而你在御花園衝撞朕後,你與你義兄一同被調入冷宮,你此次來找皇后伸冤,是覺得你義兄是無辜的?”景仁帝問道。        


  在帝王威嚴面前,蘇懷靈不敢說話,只能微微點頭。        


  “笑話!”景仁帝冷冷道,“你衝撞朕乃是謀逆大罪,而你義兄更是你貿然行動的起因,更是同罪。將你二人調入冷宮已是網開一面,何冤之有!”        


  “這怎麼能一概而論呢?”蘇懷靈壯著膽子抬頭道,“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和我義兄沒有關係啊!”        


  “養不教,父之過。一家、一村、一族都是同氣連枝,有些罪,一個人擔不起。”景仁帝冷冷道,“念你獵場救朕之心誠摯,不追究你此次偷入獵場之罪。但因紕漏而讓你混入獵場的人,一律革職查辦。這些人的罪,你一個人擔不起!”        


  景仁帝說完揮了揮手,便有人將還想喊冤的蘇懷靈捂住嘴拖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按照現代來看不講理的事情,可是古代是很正常的呢,在一個時代,就要遵守一個時代的規則哦~~景仁帝沒有追究蘇懷靈擅入獵場之罪,已經是網開一面了呢~~~        


         


☆、第 18        


  待蘇懷靈被拖下去後,景仁帝命下人退下,屋內只剩下他與皇后兩人。        


  皇后走到他身邊問道:“陛下打算如何處置蘇懷靈?”        


  景仁帝有些不可思議地搖搖頭:“這女子的想法當真有趣,所有的錯都是她一個人的,她一力承擔。若真能如此,朕也想說,天下都朕的,朕一力承擔。”        


  “天下本來就是陛下的。”皇后望著坐在椅子上顯得有些疲倦的小皇帝,忍不住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力道恰好地幫他按摩。        


  一陣酸軟麻伴隨著舒適從肩膀上傳來,景仁帝舒服地“嗯”了一聲,靜靜地閉上眼睛繼續道:“嗯……天下雖是我的,但並不是我一人說了算的。我希望四季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外族安分守己,朝臣清正廉潔,可是這些我都做不到。同樣的,朝臣犯了錯,我也不可能毅一力承擔。就算是她一人所為,難道其餘守衛如此懈怠就沒有錯了嗎?她的想法當真可笑。”        


  “陛下是明君,就算世事不能盡如人願,陛下也在殫精竭慮地為百姓著想,為天下著想。陛下日理萬機,莫要因一個可笑的人費神。”皇后的手從肩膀往下移,在腰部輕輕揉捏著。        


  “她有這樣的想法倒也沒什麼,誰都會天真一下。可是蘇懷靈此人運勢滔天,這樣的人要是不懂規矩胡作非為,那旁人就遭殃了。聽她所言,其實不管冷宮還是獵場守衛都沒有擅離職守,可就因為她運氣好被責罰。混入獵場牽連的人倒是不多,萬一哪一天她自不量力混入戰場呢?萬一哪一天她被人利用偷竊機密軍情呢?”景仁帝皺眉道,“這樣的人,運勢太強卻還殺不得,關起來她說不定也能逃出去,要怎麼處置呢?”        


  “怎麼處置可以改日再想,陛下今日累了,去歇息吧。”皇后看著景仁帝有些蒼白的臉色,忍不住道,“陛下若再不去休息,臣妾可要抱你回去了。”        


  她的唇貼在景仁帝耳邊,聲音低低啞啞的,透過耳朵直達心底。        


  景仁帝不悅地瞪了皇后一眼:“錦意莫要仗著力氣大就胡鬧,朕又沒說不回去休息。”        


  只是微微的斥責,卻沒有怒意。        


  皇后笑了,跟著景仁帝一起回到臥房。        


  行宮是建在溫泉上的,臥房後院便是溫泉,景仁帝來到行宮,今日又是如此疲勞,自然是要泡溫泉的。待沐浴完畢要去泡的時候,景仁帝披散著濕發,有些期待地看著皇后。        


  這是要共浴的邀請了,可是……皇后想了想道:“陛下,現在是非常時期,行宮也未必安全。為了避免突發狀況,臣妾還是在溫泉外守著陛下的好。”        


  景仁帝有些失落地點點頭,褪下衣物,自己泡進溫泉中。皇后則穿著緊身勁裝,坐在溫泉邊為景仁帝倒了一杯酒:“秋夜寒涼,陛下還是喝杯水酒暖暖身的好。”        


  景仁帝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並未飲盡。他望著剩下的半杯酒,想了想便將酒杯遞給皇后道:“錦意也暖暖身。”        


  皇后面色不變,接過酒杯就著景仁帝方才唇印上的位置直接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夜風吹拂,她高高束起的長髮隨風輕擺,這一舉一動之間,說不出的灑脫快意,讓景仁帝一時有些看呆了。        


  皇后又倒了一杯酒,自己先飲了一口,接著非常大不敬地將自己剩下的殘酒遞到景仁帝面前:“陛下,再喝一些吧。”        


  景仁帝讓別人喝他剩下的酒,那是天大的恩賜;可別人若是讓帝王喝自己剩下的酒,那就是大大的不敬,哪怕這個別人是皇后也不行。可景仁帝不僅沒有怪罪皇后,而是接過酒杯,模仿著皇后方才的樣子,將酒一飲而盡。        


  “陛下好酒量,”皇后接著又倒了一杯,“不如今日臣妾同陛下共同飲酒,每人飲半杯,看看誰先醉倒可好?當然,臣妾會保護好陛下的,不會因酒誤事。”        


  言下之意便是皇后對自己的酒量非常有自信,最後醉倒的一定是景仁帝。        


  景仁帝有些惱怒,奪過酒杯道:“與其半杯半杯喝,不如你一杯我一杯更快些。”        


  說完就要將乾杯,誰知才喝了一口就被皇后將酒杯奪過來,將剩下半杯喝掉。        


  “不行,喝快了傷身。”皇后慢悠悠道,“更何況今次是臣妾想與陛下共飲一杯酒,當一次讓君王醉酒的紅顏禍水呢。”        


  這話一出口,不僅成功地消除了景仁帝的怒氣,還讓他心情格外好:“皇后可不是誤國的奸妃,而且能夠誤國的只有帝王本身,與一個靠著帝王榮寵生存的女子有何關係。若是帝王不給她權力,她又如何能禍國?”        


  景仁帝一句話,為千古紅顏禍水正名,他目光清澈,望著皇后的眼坦坦蕩蕩,沒有絲毫回避。        


  “陛下聖明。”皇后衷心道。        


  兩人借著飲酒調了一會兒情,又談了談國事家事天下事,越來越沉醉于其中的景仁帝只覺得皇后見識廣博,被拘在後宮中真是有些屈才。想起日間皇后那卓絕的身手,已經有些醉了的景仁帝一手持酒杯,一手握住皇后的手道:“錦意大才,可惜、可惜。”        


  皇后已經從坐在浴池邊變成側臥在皇帝身邊,她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醉意,而是有些專注地望著景仁帝道:“陛下是覺得女子難成大器?”        


  景仁帝搖搖頭:“與是否女子無關,古就有帝王年幼太后垂簾聽政把持朝政,其所做決定不輸男子,朕從未小看過女子。朕只是可惜,錦意一身武藝應在戰場馳騁,而不是在這宮中。”        


  “身為國母,已是臣妾最大的榮幸。”皇后輕聲道。        


  景仁帝沒說什麼,他鬆開皇后的手腕,伸手摸了摸皇后的臉,同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能得錦意相伴,也是朕的榮幸。”景仁帝這樣說著。        


  他將酒杯遞給皇后,而皇后則是凝視那杯子一會兒,搖搖頭道:“我覺得這麼喝酒沒意思。”        


  “哦?那錦意想要怎麼喝?”景仁帝赤/裸的胳膊搭在浴池邊,頭靠著胳膊,抬眼看向皇后。        


  “陛下稍等片刻。”皇后放下酒壺,起身走了出去。        


  景仁帝等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頭暈,他知道不能泡太長時間溫泉,便默默地從浴池中出來。因為要和皇后獨處,身邊沒有伺候的宮女太監,景仁帝隨意擦了擦身體,拿起架子上的單衣便穿了上去。        


  皇后拎著兩個大酒罈來的時候,便看見景仁帝坐在躺椅上,身著一件白色單衣,濕發散在身側,正閉著眼睛在半睡半醒間。        


  皇后拿起架子上的袍子,蓋在景仁帝身上道:“陛下,小心著涼。”        


  景仁帝睜開眼,看見皇后手中的足有半米高可以成為酒缸的酒罈,猛地清醒了。他指著酒罈(缸?)問道:“錦意莫不是要你我一人一壇?”        


  “當然不是。”皇后笑笑,手在酒罈上輕輕一拍,封口自動彈飛。        


  皇后一手托起酒罈,豪氣萬丈地對著酒罈喝了起來。        


  景仁帝:“……”        


  這樣的豪邁飲酒方式他做不到。        


  誰知皇后果然沒想過讓景仁帝對著罎子喝,她放下酒罈,笑望著景仁帝,單手撐住躺椅,俯下身去,用力吻住了景仁帝的唇。        


  比方才烈了數倍的酒進入口中,景仁帝眼睛睜得很大,用力抓住了皇后的肩膀。        


  也不知道這樣喝了多久,直到兩壇酒都喝淨,也不見皇后有絲毫醉意。反倒是景仁帝,沒幾口就醉醺醺地,到後來皇后的吻中到底還有沒有酒,他也不大清楚了。        


  景仁帝迷迷糊糊地記得自己大概是被人橫抱在身前帶回寢室的,他依稀感覺到自己靠在一個寬闊有力的胸膛上,被人輕輕放在床上,很珍惜地吻了又吻。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9        


  景仁帝醒來後完全沒有醉酒後的頭痛,反倒是一身清爽,昨日獵場的經歷在他心中沒有留下絲毫陰影不說,相反這一晚還睡得非常好。        


  想到皇后向來自律從不飲酒,昨日卻能與自己一同放縱,想來也是因為日間遇刺一事想要安慰自己。皇后的安慰方式與旁人不同,不過景仁帝很是受用,躺在床上回想起昨夜皇后的唇,竟是微微翹起唇角,顯然心情不錯。        


  躺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間有動靜,皇后已經鍛煉完甚至沐浴完回來了。對於這一點景仁帝其實是略微有些不滿的,他希望哪日自己醒來時,能夠看到皇后在自己身邊的睡顏。可是一次都沒有過,他要麼是被皇后叫醒去鍛煉,要麼是醒來後在演武場看到鍛煉的皇后。        


  沐浴過後的皇后身上有一種非常清新的氣息,左右不用起來上朝,景仁帝便躺在床上看著皇后一步步走向自己,坐在床邊。等皇后坐穩後,景仁帝便捉住了她的手,有些不悅道:“為何今日未喚我一起起床晨練?”        


  皇后回握住景仁帝,一隻大手恰好將景仁帝手完全包裹進去,她解釋道:“昨日陛下醉酒,清晨臣妾醒來時見陛下睡得正沉,便捨不得叫醒陛下,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嗯,”景仁帝作深沉狀點點頭,“醉酒傷身,以後這樣的鬥酒還是要節制為妙。皇后縱然是海量,也要切記酒大傷身。”        


  “正是如此,不過偶一為之,也未嘗不可吧。”皇后笑望著景仁帝,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想起昨夜那無數個迷醉的吻,景仁帝面上泛起一絲薄紅。對於自己中途醉倒什麼都沒做這件事,景仁帝是有些鬱悶的,不過他從未有過這樣的吻,這樣就可以了。        


  於是景仁帝道:“偶一為之,可。”        


  他明明面色薄紅,卻板著臉一副嚴肅的樣子。皇后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俯下身……        


  “陛下,”門外傳來蓮公公的聲音,“嚴統領求見。”        


  本來一大早想和皇后親近親近的景仁帝微微皺眉,但很快就壓下自己的情緒,面無表情地起身穿衣,剛剛那種親昵的感覺消失,他又是那個威嚴聖明的景仁帝了。        


  景仁帝眉早就舒展開來,可皇后的眉卻是微微皺了起來。一本正經的景仁帝難得有點別樣的情緒,卻因為有人求見而變回那個理智超越情感的帝王。這樣活著,會不會有點累?        


  景仁帝自然不能在臥房接見嚴旭,他穿好衣服後,便去了隔壁書房召見嚴統領。而皇后則留在臥房中,命令宮女太監收拾房間。        


  蓮公公本打算去伺候景仁帝,卻被皇后叫了下來。        


  “蓮公公,”皇后淡淡道,“本宮一直留著你和小順子,是因你二人雖有自己的小心思,卻始終盡忠職守,並且從未試圖傷害過陛下。這皇宮中用香機會最多的就是你們,而你們卻從未使用過,這是本宮一直留著你們的原因。”        


  “是嗎?”四下無人,蓮公公語氣中沒有絲毫敬意,而是抬眼看著皇后道,“大家都是一個起跑線上的,各憑本事,皇后利用自己的身份對別人下手,這樣做……好吧,當然是無可厚非。可是咱家就好奇一件事,皇后堂堂男兒身,若是被陛下發現了,難道皇后還不打算用香?皇后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雙標倒是很嚴重啊。”        


  面對蓮公公的威脅,皇后卻毫不在意,依舊道:“本宮與陛下之間如何,蓮公公無需擔心。本宮只是想告訴蓮公公,日後陛下休息時,除非十萬火急,否則必須等到陛下自己起床才可。陛下相當自律,絕對不會偷懶,只是偶爾休息片刻,請蓮公公務必要以陛下身體為重。再有下次的話,本宮覺得,本宮需要一個能夠更加關心陛下的掌印太監。”        


  雖然皇后掌管後宮,可是有幾個重要職位的太監皇后是動不得的,掌印便是一個。蓮公公是先帝最信重的人,看著景仁帝長大,這份從小伺候的情誼並不一般,不是皇后三言兩語就能換人的。        


  可是同樣的,陳太醫乃是太醫院院判,原本景仁帝最信重的太醫,現在不也是被遠遠地打發了。只要手段得當,想換個太監也並不難。最重要的是,皇后榮寵正盛,陛下信任皇后。        


  蓮公公臉色變了變,氣急敗壞地低聲道:“也真不知道皇后這副尊榮是如何騙得陛下信任的,若不是有……相助,你這樣子只怕別人一眼就看出是男人了吧?咱家以為咱家的容貌就夠糟糕的了,沒想到皇后未選容貌選了才能也是如此淒慘。就你這副尊榮,縱是武功再高又如何。一旦身份敗露,難道陛下還會讓你作這個皇后的位子嗎?”        


  “此事不必蓮公公費心,不過有件事,我覺得蓮公公可能想要知道一下。”皇后道,“來這裡的人,都可以在容貌與才能中二擇一,而蓮公公對外都說自己選了才能未選容貌,可事實上你的動作語氣都無老態,分明是個年輕人卻頂著老太監的臉,只怕是才能和容貌都選了吧?蓮公公認為,你為何可以才貌雙全呢?”        


  “因為……”蓮公公看著皇后,突然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看來你猜到了,”皇后淡笑道,“你可以多選,是因為有一個人什麼都沒選。就因為什麼都沒選本宮才知道,原來放棄一切後,會得到最容易達成目標的地位。而貪心多拿的人,只會是最沒可能的。”        


  “可、可是你的身手……難道!”蓮公公老臉都擠成了風乾橘子皮,哆嗦著看著皇后。        


  “本宮從來都是自己,不像你們拿著不屬於自己的容貌與才能。”皇后揮揮手道,“蓮公公還是下去好好想想吧,是忠心于本宮,做本宮的眼和耳,還是妄想那不可能得到的成功,與本宮作對。要知道,在這裡失敗了,就僅僅只是什麼都沒有而已。可在……那裡,本宮可是真的能讓蓮公公後悔終生。”        


  “這……”蓮公公僵硬了一會兒,低頭道,“娘娘容老奴好好想想。”        


  “好啊,不過本宮的耐心有限,蓮公公可不要故意拖延。還有,本宮知道,蓮公公嘴很嚴的,不能說的,是一個字都不會外傳對吧。”皇后說話間,手掌放在室內的矮幾上,掌心微一用力,那實木的矮幾便四分五裂!        


  “老、老奴曉得。”        


  蓮公公彎著腰從室內走出去,嚇得不輕。        


  另外一邊嚴旭向景仁帝彙報調查結果,彙報完畢後嚴旭忍不住越權道:“陛下,臣以為陛下應當增加明暗衛,多帶些身手高強的侍衛在身邊。不過,不知這幕後之人究竟滲透到了什麼程度,為了陛下的安全,臣願意晝夜不離陛下左右!”        


  非常時期,一些侍衛的確是會時刻守護在帝王身邊的。一般這種時候,帝王的隱私也全都會暴露在侍衛面前。有些比較殘忍的帝王還會閹割那些每天守護著自己的暗衛,以免他們對妃嬪生出什麼不妥的想法。        


  不過景仁帝並非這樣的人,在宮中他很少用暗衛,就算有時會傳喚當值的暗衛,也不是守衛而是有別的事情需要他們去做。他想了想後點點頭道:“明衛守衛每隊再多加一組人,行宮內暗衛也增加一倍。嚴統領的忠心朕心領了,不過禁衛軍還需你統領,你無需時刻跟隨朕。”        


  “陛下!”嚴旭雙膝跪地抱拳道,“臣掛心陛下的安危,臣願將統領一職轉交屬下,臣只想在此刻做陛下的貼身護衛,以保護陛下的安全!”        


  景仁帝怒道:“胡鬧!十萬禁衛軍,二十四衛,加上最重要的錦衣衛都由你統領,你一人身兼數職,由不得半點疏忽。朕將禁衛軍交由你統領是相信你的能力,身在其位便要承擔起責任,你由著性子卸下責任豈是大丈夫所為?此時莫要再提,若再提起,朕便要懷疑你是否有身為禁衛軍的心性了!”        


  嚴旭:“……”                                


作者有話要說:  嚴旭:馬丹不想當軍長想當個勤務兵怎麼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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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命嚴旭下去後,景仁帝並未回到臥房,而是讓暗衛將禁衛軍目前最得力的副統領井西獻叫了過來。他問過井副統領後,心中有了些底,這才讓人全部下去,回到了房間中。        


  明明早晨起床時還神清氣爽,誰料聽過嚴旭彙報後,景仁帝面上又露出了疲憊之色。皇后連忙讓景仁帝坐下,為他泡了一杯茶。        


  喝了口熱茶後,景仁帝皺著眉歎口氣:“這嚴旭……哎,他明明是朕親自挑選的禁軍統領,為何如此莽撞?當年朕是看中他……”        


  說到此處,景仁帝敲了敲頭,發現自己又想不起來自己選擇嚴旭時的情形了。他有一種嚴旭很忠心很讓人放心的印象,是以一直非常信任嚴旭,可是今天景仁帝發現,有些時候只有忠心是不夠的。似嚴旭這般胡鬧的想法,一次就足以威脅到整個皇城的安危,這並不是可以原諒的任性。在其位謀其政,這說的不僅僅是帝王和文官,武官也同樣如此。        


  偏偏……想不起來。        


  皇后將他敲頭的手攔住,將那個拳頭握在掌心,沒有景仁帝允許便坐在對面直視著他,關切道:“陛下錘頭,是覺得頭疼嗎?是臣妾的錯,臣妾不該引誘陛下貪杯的。”        


  “皇后何錯之後,”景仁帝坦然道,“是朕一時情動,先與皇后一同飲酒的。而且朕並非頭痛,只是……”        


  景仁帝認真地看了皇后一會兒,不管是理智還是情感都告訴他,這個人可以信任。於是他繼續說下去:“只是那日撞頭之後,有些記憶就模糊了。說起來皇后莫要笑話朕,那日清醒後,朕見到皇后的相貌還嚇了一條,懷疑朕是被什麼掠走,而且那群人還找了個男人來假扮皇后呢。”        


  “哦?”皇后微微挑眉,“那陛下是如何確信臣妾是皇后的呢?”        


  “說來也怪,朕雖然記憶有些模糊,但印象還是有的。朕印象中的皇后,端莊威嚴,處事大方,將門之後,身手了得,身量較之普通女子略高。皇后與朕的印象完全一致,只是……有些超乎朕的想像。直到太后過來,母后的容貌朕還是記得的,母后對皇后毫無芥蒂,朕這才確認,你便是皇后。”景仁帝坦白道,雖然說不記得自己的妻子可能會讓人生氣,但是以皇后的性格,不僅不會生氣,只怕還會關心他的身體。        


  果然,皇后聽了之後便關心道:“陛下除了記得太后的相貌和不記得臣妾的相貌外,還記得哪些人,不記得哪些人?”        


  景仁帝回憶了一下這三個月的經歷,回答道:“剛醒來時朕有點嚇到了,你、陳太醫和你身邊的大宮女夏荷的相貌,朕通通不記得的。後來母后來探望朕,朕不僅記得母后,她身邊的宮女也大都記得。而說來也怪,朕去見淑妃時,淑妃那傾國之貌朕不記得了,反倒是她的兩個宮女翠湖和綠湖還有點印象。”        


  皇后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絲期待問道:“那……蓮公公、後宮四妃、林貴嬪、嚴統領以及……林大學士和李相這些經常接觸的人可還記得?”        


  “皇后問得真是巧,”景仁帝感歎道,“嚴統領以前都不記得容貌了,反倒是林大學士和李相都記得。”        


  皇后沒有再問,而是凝視了景仁帝一會兒後突然道:“陛下,臣妾有一祖傳之物,傳說能清心醒神,讓人不受外邪入侵。這物件是臣妾的嫁妝,隨臣妾一同入宮,臣妾想將它獻于陛下。”        


  “既是祖傳之物,皇后應該妥善保存才是。”景仁帝道。        


  “可臣妾擔心陛下,臣妾可以保護陛下不被任何歹人傷到,可這種外邪……臣妾便無能為力了。”        


  景仁帝很感動,握住兩隻手勉強握住皇后一隻手道:“有錦意如此關懷,朕很開心。”        


  皇后寬慰地笑了,她從頸間取下一物,似是個吊墜,用簡單的紅繩綁著。那吊墜晶瑩剔透,景仁帝看了一會兒,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材質。        


  “此物……是何材質所做?似玉非玉,如此晶瑩剔透,看起來甚為美麗,朕的內庫也算是囊進天下寶物了,卻從未見過這等材質。”景仁帝奇道。        


  “據說是天外來物,由天降奇石中尋到的,也是上古傳下來的,臣妾也未在此世間見過此物,臣妾為陛下戴上。”皇后拿著那吊墜,略帶殷切地將紅繩掛在了景仁帝脖子上。        


  她看了吊墜一會兒,又瞧了瞧景仁帝,接著再去看吊墜,最終面上露出一絲失落來。        


  皇后向來城府極深,在景仁帝面前露喜不露憂,景仁帝很少見她有消極的情緒。現在發現,立刻關切問道:“錦意怎麼了?”        


  皇后搖搖頭,有些苦澀地笑道:“臣妾方才很期待陛下戴上這吊墜後就能恢復記憶,誰知根本沒有,是臣妾天真了。”        


  景仁帝這才放心,安慰道:“有此心意便好,朕會一直帶著它,時刻記著錦意對朕的關心。”        


  按照景仁帝與皇后這幾日的相處模式,原本景仁帝說了這句話後,兩人之間應該迅速升溫,再情之所至做點什麼事情。以景仁帝的克制,自然是不會發生白日宣/淫這樣的事情,但親昵一下還是可以的。        


  誰知皇后絲毫沒有回應景仁帝,視線還是不住地往景仁帝脖子上瞄,一直在看著吊墜,表情有些失望,又有些不舍,似乎有些後悔將吊墜給了景仁帝。        


  皇后掩飾得很好,外人看來幾乎沒什麼變化。可景仁帝心細如發,又十分瞭解皇后,他自然能夠看出皇后的意思的。        


  可現在就算是後悔,景仁帝也不想還給皇后了。這是她一直戴在身上,現在又轉贈自己的。景仁帝心悅皇后,自然不想還。        


  他是個寬厚的人,要是別人露出這樣的神情,景仁帝是不會怪罪也不會奪人所好的。他是君王,想要什麼沒有,何必巴著別人的東西不放。可是這個不行,皇后已經將自己的貼身之物送給他了,他不想還。        


  “錦意可喜玉?”景仁帝突然問道。        


  皇后愣了一下道:“玉養人,自然是喜歡的。”        


  “嗯。”景仁帝點點頭默默記下,打算回宮後從內庫挑出一些好玉送給皇后。        


  之後二人沒再提起玉的事情,皇后的視線也從吊墜上移開,景仁帝趁機將吊墜塞進衣服裡。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又聊到蘇懷靈身上,一提到這個女子景仁帝也是頭疼。但凡帝王,對於祥瑞一事都是喜愛的,而對於運道也是相當信服的。蘇懷靈已經被確認是運勢極佳,若是真的殺了,景仁帝也怕會招來什麼天災。而這樣運勢的女子,若是自己用不了被人利用了又該怎麼辦?        


  “的確是麻煩。”皇后點點頭,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哎,”景仁帝歎氣道,“她若是像普通的大家閨秀明事理的話,也不至於仗著運勢好鬧出這麼多事情。偏偏是個沒教養的……等等,朕有辦法了!”        


  景仁帝眼睛一亮,對皇后道:“既然此女做出這麼多事情都是沒教養,那倒不如朕來教她如何?”        


  “哦?”皇后好奇道,“陛下是想要找幾個教養嬤嬤教她宮中禮儀嗎?”        


  “我又不想讓她入宮,學習宮中禮儀有何用處。”景仁帝道,“朕想找幾個刑部吃閒飯的人,教教這女子律法。”        


  皇后想了想贊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陛下為何不找女先生教她三從四德,反而要學律法呢?女子學律法,又有何用?”        


  “她在朕面前都可以說出自己一力承擔之話,朕要處置人她還要分辨,想來是對這些禮教相當不屑的。這樣的人,找人教她極有可能適得其反,讓她更為不屑,好在她還有些良知,不想牽連他人。那朕就要讓她知道,自己肆意妄為,究竟會害到多少人。而這些人,朕絕不會因為她想要一力承擔就能放過的!”        


  皇后聽了後,眼中露出欣賞的神色,她深深地低下頭道:“陛下聖明。”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1        


  大隊人馬輜重較多,三天后才全部抵達獵場,彼時井副統領已經查出所有跟刺客有關的人員。這七十八名刺客是跟著品級較低的官員分批進入獵場的,而這些官員紛紛喊冤,表明自己與這些刺客毫無關係。刺客根本是殺了他們原本的侍衛後混進來的,他們一無所知啊。        


  這種話就算是真的,景仁帝也不會輕易相信。不過他沒有在獵場就直接審問這些官員,而是將這些官員及其家眷以及獵場負責守衛的人員分開關押,等待回京後再審問。        


  關押期間,井西獻雖未動刑,但採用了攻心之策。分開關押不允許這些人商議,並且不斷暗示他們,先坦白的人可以網開一面,而現在其實已經有人坦白了,但由於所知不多,還有機會。        


  對於這樣的計策,景仁帝是贊同的。井西獻此人看起來有些陰沉,一看就不是良善之人。而嚴旭生得濃眉大眼一臉正氣,見之讓人放心。        


  可是真用起這兩人後,景仁帝發現井西獻更和他心意一些。井西獻做事不擇手段,陰狠至極,他若是當了錦衣衛的統領,只怕在他手下的人,都要被扒掉一層皮。而嚴旭卻是為人心善,很少動刑,他擔任錦衣衛統領這幾年,鎮撫司大牢內的刑具都長毛了。        


  按理說,仁善的帝王應該是喜歡用嚴旭這樣的人的,可是景仁帝寬容歸寬容,但那指的是無罪或者是罪輕可以饒恕的人。對於這些居心叵測之人,景仁帝知道,仁善只會是自己的催命符。井西獻是一把好刀,好刀傷人,可要如何使用這把刀,還看用刀之人。        


  景仁帝覺得,他需要一個心狠手辣的錦衣衛統領。        


  禁衛軍大批人馬到後,被困在行宮中的眾臣才得以還家。沒有問題的人景仁帝都派人送他們回家了,而有問題的,便直接被送到鎮撫司的大牢,包括蘇懷靈。        


  不過其餘人是受刑的,蘇懷靈卻是去參觀的。        


  景仁帝本打算找幾個刑部的人教教她刑律,後來看見井西獻做事,便改變了主意。嘴上說說再怎麼嚴重也比不上親眼所見,就讓蘇懷靈親眼見識見識,什麼叫做株連。        


  他也不擔心蘇懷靈跑,景仁帝命看守蘇懷靈的錦衣衛轉告她一句話,她義兄還在宮中,她跑一個時辰,就敲掉她義兄的一根手指,要是跑了不回來,那就將她義兄削成人棍,種在土裡看看能活多久。        


  當然,景仁帝原話不是這麼恐怖,他的意思是,跑的時候想想自己的義兄。不過因為景仁帝授意可以說得兇狠一些,這位錦衣衛的仁兄就多了點詳細的形容。        


  蘇懷靈老實了,一路乖乖地跟著井西獻去了鎮撫司的大牢。景仁帝則是像沒經歷過刺殺一般,沒事人似的回到宮中,照常上朝,和以往沒什麼區別。        


  那幾個有問題的官員的空缺自然有人補上,而景仁帝又將嚴旭錦衣衛統領的兼職撤去,讓井西獻擔任,雖然嚴旭還是禁軍統領,品級俸祿都沒變,可是大家都知道,嚴旭失了帝寵了。錦衣衛是皇上的耳目,錦衣衛的統領必定是皇上極信任的人,原來是嚴旭,現在卻換人了。儘管他還是禁軍統領,可那也是景仁帝不好一下子見他所有的官銜全都撤去,等過些日子,再找個由頭,只怕禁軍統領也沒了。        


  “皇后手段當真了得!”幾個嬪妃在德妃那裡小聚時,良妃一改之前溫柔賢淑的樣子,臉色扭曲著說,“咱們幾個手裡能用的人都被她除去了,在宮中一點門路都沒有了。原本還有個嚴旭能打聽打聽皇上的近況,現在連嚴旭也快出局了!”        


  蓮公公立在一旁聽著,眼觀鼻鼻觀口,一言不發,就默默聽著。        


  “嚴旭算什麼,”德妃冷笑一下,“能把蘇懷靈弄到鎮撫司大牢裡,這才是手段。要知道,按照正常的發展,陛下現在應該相當珍愛蘇懷靈,該將救駕的女子封為蘇貴嬪才是。可是現在,我們的貴嬪娘娘卻在牢裡待著,不僅沒有救駕之功,反而和刺客牽扯上了,這等手段真是常人所不及。”        


  “蓮公公,”賢妃皺眉問道,“當時你在場,可知道具體情況究竟如何?本宮聽聞禁衛軍是在行刺後趕到的,當時陛下身邊僅有一名侍衛守護,竟然能撐到禁衛軍趕來,到底是什麼情況?”        


  直接問道了,蓮公公也不能不說話了,他站出來回答道:“老奴抵達的時候,刺客已被制服,蘇懷靈在死人堆裡,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老奴也不清楚。”        


  蓮公公倒是沒有說謊,只是他也沒說他抵達的時候現場有幾人,而制服刺客的又是幾人。這樣含糊的回答,給了幾個嬪妃錯誤的答案。        


  “看來是皇后提前選了禁衛軍中身手最好的人保護皇上,這擊退了刺客。”德妃分析道,“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皇后我們一個個都淘汰嗎?”        


  “你們坐以待斃,我可不想。”一直沉默的淑妃突然站起來說,“本宮發現跟著你們這幾個臭皮匠在一起也做不了什麼,本宮還不如自己想辦法。”        


  “你想做什麼?”賢妃有不祥的預感。        


  “哼,”淑妃冷哼一聲道,“皇后就算再得寵,他一個男子假裝女子,他敢跟陛下行房嗎?我之前覺得沒必要跟任務物件發生些什麼,才一直用香。可現在想想,這又不是我的身體,甚至連實體都不是,我就當做了一場夢有什麼關係,反正景仁帝長得也不錯。你們都說我胸大無腦,可是這男人啊,就喜歡這一套!”        


  說完起身就走,美麗潔白的脖頸揚得高高的,再也不理會身後幾個女人。        


  良妃深吸一口氣,感歎道:“她可真是豁出去了。”        


  “以她的容貌,就算不會跳舞,只怕也會……”賢妃沒有說下去,而是用力握住掌心的手絹。        


  幾個女子都低頭沉思,蓮公公則依舊耷拉著眼睛不說話。        


  而當這幾個人散去後,蓮公公便命心腹送了小紙條給皇后。        


  “淑妃……”皇后將紙條丟進硯臺裡,看著那軟軟的宣紙被墨染黑,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字跡。        


  他是後宮之主,可是當程太醫為景仁帝診脈後,表示景仁帝不再需要禁欲後,皇后也沒有辦法阻止景仁帝去其他宮中。他是男子,因為有身份庇佑讓人十分確信他是女子,可是這種確信在脫了衣服後卻還是蕩然無存的,所以他也有香。如果真的想同景仁帝行房,只能用香。可是他不願用香,也從未在景仁帝身上用過。以往他只是將景仁帝推倒其他宮中,現在他卻是不願意推了。        


  而因為林博遠那個蠢貨,景仁帝已經發現了香的不妥之處,他甚至不能再將香交還給淑妃,否則景仁帝會生疑。        


  這下可難辦了。        


  皇后一直沉思到景仁帝下朝回來,看到小皇帝沒有去別的地方,又來帶棲鳳殿,這才微微露出點笑容。自小皇帝撞頭後就一直歇在棲鳳殿,兩人像尋常夫妻一樣相處,景仁帝眼中再無其他嬪妃。皇后總覺得景仁帝撞頭前後有些不同,想起自己的特殊任務,便將吊墜給了景仁帝,誰知景仁帝並不是任務目標,自己還失了重要道具,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儘管這麼想著,見到景仁帝回來,皇后還是不由自主地起身,為景仁帝寬衣,將面色有些不好的小皇帝帶到內室休息。        


  “陛下看起來有些疲憊。”皇后關心地問道。        


  景仁帝哪是疲憊,他是臉色鐵青。將宮人全部遣散後,他在皇后面前終於不再掩飾,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行刺朕的幕後主使,竟然是淮南王,朕一母所出的皇弟!”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2        


  雖然皇室的兄弟為了那把椅子基本沒有感情可言,但淮南王與景仁帝的感情還是不一樣。景仁帝是正宗的嫡子,在立嫡立長的夏朝中,景仁帝自出生開始,他的地位就無可動搖。淮南王比景仁帝只小兩歲,當時的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對淮南王的教育很重視,自小就告訴他,要好好輔佐哥哥。        


  兄弟兩人感情一直都好,而在景仁帝登基時,淮南王才十六歲還沒有登基,景仁帝是特意留了他兩年,待淮南王十八歲後才放他就藩,並且將劃過最好的封地給了他。        


  儘管已經兩年未見,但景仁帝和淮南王始終保持著通信,從書信上來看,兩人感情不僅沒有生疏,反因為距離產生美更加親密了些。淮南王經常在書信中寫道,讓景仁帝趕快給他生個小侄子出來玩,他這邊百天的禮物都準備一大庫房了。        


  對於這個弟弟,景仁帝是能寵則寵,算是除了皇后以外,第二個能令景仁帝違背自己原則的人。        


  經常有禦史彈劾淮南王蓄養私兵,有不臣之心,而對於這類的奏摺,景仁帝向來是壓著的,從來不讓人在朝上提起。在他看來,自己弟弟多養一些兵來保護自己是情理之中,實際上就算淮南王不養私兵,景仁帝都忍不住想派一隊人馬去保護弟弟。        


  而讓景仁帝如此喜愛淮南王的原因,除了兩人自小感情好外,還因為淮南王治下極嚴,在封地內從來沒有欺壓百姓的事情。而且按照規定,封地內的稅收應該是全部屬於淮南王府的,可是淮南王還是會每年將大部分稅收都上交國庫。淮南有華東糧倉之稱,淮南王上交的糧食和棉花足有每年國庫收入的五分之一,這大筆的糧食淮南王完全可以自己截留,幾年下來養個十萬兵馬不是問題,可是淮南王從來沒有這麼做,一直都規規矩矩地繳稅,說他有不臣之心,景仁帝第一個不信。        


  可是現在卻由不得他不信!        


  行刺事件的幕後黑手看似指向外族,可是細查起來,所有線索都指向淮南王。這麼縝密的計畫,如果不是皇后武功超乎所有人想像,景仁帝只怕早就被殺或者被俘了,沒有一個對京城極為瞭解的人在幕後,是不可能佈置出來的,這件事,不是外族所為,那就只能是淮南王了。        


  景仁帝怒不可遏,皇后卻沒有絲毫意外,依舊是平靜地給景仁帝倒了被茶道:“怒傷肝,陛下先喝口茶水平復一下心情,再來思考這件事才好。”        


  皇后沏的茶有種別樣的淡香,反正景仁帝嘗起來就是覺得不一樣。茶有點熱,需要慢慢喝,景仁帝一點點品著茶,慢慢地不再那麼生氣了,而是捏著皇后的指尖,長長地歎了口氣。        


  “朕、朕真的是很傷心。”怒氣過後,留給景仁帝便是傷感了,“皇弟自小跟著我,做什麼事都是我們兩人一起。我是太子不能有錯,所以一些爬樹掏鳥蛋的錯都是他替我擔了,以免朝臣彈劾太子無德。他曾說過,夏國可以有一個玩世不恭的親王,卻決不能有一個玩物喪志的太子。玩他陪著我玩,錯他一個人擔。他是朕的弟弟,朕在位一日,便護他一天,他怎能、怎能……”        


  景仁帝越說越沉痛,親人的背叛讓他有些難以支撐,只是握著皇后的指尖,已經不足以給他力量。        


  於是皇后默默起身,站在景仁帝身邊,本想抬手輕輕撫慰他的肩膀給他力量。熟料景仁帝一把摟住皇后的腰,臉貼在皇后身上。鑒於皇后的身高過高,坐著的景仁帝所貼的部位,恰好是皇后的小腹。        


  皇后:“……”        


  這大概是皇后此生最大的危機,他一邊欣喜景仁帝如此依靠自己,一邊生怕景仁帝貼著自己小腹的臉蹭蹭自己。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與景仁帝同床共枕還能心如止水的皇后了,他現在……經常控制不住自己。        


  好在景仁帝很乖,他只是想和皇后再貼近一些,想擁抱住自己的心上人,給自己力量。所以他靜靜地貼著,並沒有其他動作。        


  皇后剛剛松了一口氣,抬手撫摸景仁帝順滑的長髮。帝王的頭豈是他能亂摸的,可皇后就是想摸,景仁帝也不阻止。        


  “錦意,給朕生個太子吧。”景仁帝臉貼著皇后的小腹,突然道。        


  皇后:“……”        


  “朕不讓太醫診治,是覺得朕還年輕,並不急著要子嗣,而且朕也覺得朕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可是,現在朕想和錦意有個孩子,朕不會再諱疾忌醫,會讓太醫仔細診治的。”景仁帝鬆開皇后的腰,抬頭看他。        


  皇后努力維持淡定的表情不變,問道:“陛下對子嗣一事向來不急,現在為何突然……”        


  “經過這次刺殺,朕覺得還是有個子嗣比較安心。而朕想要錦意的孩子,是男是女其實並不著急,你我都還年輕。如果是男,那他就是太子,朕教他治國理政,錦意助他強身健體。若是個女孩,那便是朕的公主,朕會寵她一生。”景仁帝閉目想像著,越說越覺得這樣的未來很美好。        


  皇后都快繃不住淡定了,他只能握著景仁帝的手,硬著頭皮道:“臣妾會盡力的。”        


  聽到皇后這麼說,景仁帝開心地笑了,他回握住皇后的手道:“朕也會努力的!朕算著皇后的小日子,是去獵場前剛走吧?現在是正午,白日宣/淫不好,今夜朕會來棲鳳殿的。”        


  皇后壓抑住自己想哭的心情,艱難道:“臣妾會掃榻以待。”        


  他緊張到詞都用錯了,不過景仁帝現在心情變好,也不計較皇后的用詞,站起身踮腳吻了下皇后的唇,這才傳喚午膳,命禦膳房將午膳送到坤甯宮來。        


  有皇后的安慰,景仁帝暫時放下淮南王的事情,心情也變得很好。他愉快地用過膳後,領著蓮公公去了禦書房,處理今天的政事。        


  留下皇后一個人在殿中,難得地發起愁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3        


  其實景仁帝當務之急是處理淮南王的事情,但是一來沒有實際的證據,一切都只是推斷;二來景仁帝十分無法理解,自己的弟弟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在處置淮南王之前,景仁帝想見他一面。        


  然而藩王入京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好在再過兩三個月就過年了,過年的時候各地藩王必定會送年禮來,到時候景仁帝只要借個由頭,就可以讓藩王們全都隨著送年禮的隊伍來京。        


  而有什麼理由,比恭賀皇后有孕更合理呢?        


  最重要的是,如果皇后有孕,就代表著景仁帝有後,那麼淮南王那點小心思就徹底消失了。淮南王是除了景仁帝以外唯一的嫡子,若是景仁帝無後,那麼他是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人。所以,皇后有孕,是最能看出淮南王的心思的。        


  景仁帝是帝王,所做一切都有他的理由,想與皇后親近的想法當然是主因,可更多的,還是政治因素。        


  不過他並未同皇后解釋這麼多,他心裡清楚自己的想法很過分,身為帝王為了這個皇位居然要用自己的孩子來算計自己的弟弟。可他也是真心的,想要同皇后有自己的子嗣。        


  處理過政事後還有些時間,景仁帝喚來宮中擅長此方面的太醫為自己診脈。趙太醫是此中高手,也是因為景仁帝多年無後才被請入宮中的。只是他一直沒有給景仁帝診治的機會,自進入皇宮起就開始養老,今天終於有了發揮他本事的機會,趙太醫很是激動。        


  可是他摸了摸脈,又查探了景仁帝的面色,再看了看他的身體狀況,很是奇怪地搖搖頭說:“奇怪,不應該啊……”        


  景仁帝很是期待地問:“趙太醫但說無妨。”        


  趙太醫倒是沒什麼難以啟齒的樣子,很是放心坦蕩地說:“臣觀陛下身體相當健康,沒有任何隱疾。一般按照陛下這種身體狀況,已經大婚四年,最起碼也要有個三五個皇子公主了,可是……為何陛下至今無嗣?難道整個後宮的嬪妃都不孕嗎?這也不太可能,真是奇哉奇哉。”        


  “依趙太醫所說,朕無需治療是嗎?”景仁帝問道。        


  “沒錯,陛下身體康健,乃天下之幸。”趙太醫跪下扣頭。        


  景仁帝點點頭,請趙太醫起身,賞了點東西後放人回去,自己則坐在禦書房中深思起來。        


  他想到了熏香,想到自己的身體無礙,那麼為什麼至今無子,答案也很清楚了。        


  景仁帝冷笑一下,自嘲道:“朕後宮佳麗三千,竟無人與朕圓房,全靠熏香入夢糊弄人,朕當真可悲。”        


  於是他喚來蓮公公道:“傳朕旨意,賢良淑德四妃入宮多年尚無子嗣,各降一級,貶為昭儀,至於林貴嬪……”        


  想到還在外面辛苦推行新政的林博遠,景仁帝想了想才道:“林貴嬪先放放吧。”        


  蓮公公抖了一下,實在不知道皇后究竟又使了什麼手段,讓陛下為了他開始疏遠宮中妃嬪。照這麼來看,看來最後成功的,九成是皇后了。想起皇后那莫測的身手,蓮公公又抖了抖,暗自慶倖自己提早放棄,選對了主子。搞不好等成功後,皇后還能分自己點錢呢!        


  想到這裡蓮公公就小興奮了一下,快速邁著步子出去找人擬旨了。        


  發現自己的老婆全都不願侍寢,景仁帝出奇地並未覺得有多憤怒。大概是他本來也沒有對這些人有什麼特殊的感情,而那夜夜春宵也不是真的,更不可能生出什麼憐香惜玉的情緒。而景仁帝本身也不是喜怒之人,對於無所謂的人,他也不會太生氣。        


  若不是這四妃背後還牽扯著不少勢力,比如德妃就是李相的女兒,景仁帝其實是想將她們直接打入冷宮的。可現在他在朝堂上還沒到一言之下無人敢反駁的程度,也就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將四妃同時貶為昭儀 ,倒是可以讓人相信自己真的是因為子嗣一事在發怒,反倒能夠打消李相的懷疑。        


  動這四妃的位分,是先試探一下官員們,看看他們下一步會如何行動。        


  景仁帝已經習慣了每個動作後面都藏著無數深意,倒也不覺得自己心思深沉。而且他所做都是隨心,只是在隨心的同時,順便加點附帶的謀劃罷了。        


  不管四妃的宮中和各自母族聽到這個消息後有多震驚,景仁帝也不想理會她們的感情。他現在很期待今晚,撞頭前的記憶景仁帝都很模糊,更是不太記得自己和皇后是如何共度春宵的了。現在他反倒有種第一次和皇后在一起的感覺,對今夜的期待不亞於大婚的洞房花燭夜。        


  景仁帝心中微微有些緊張,在承乾宮紫宸殿先行沐浴,換了件嶄新的衣服,又讓宮女幫自己處理了一下頭髮,讓頭髮看起來十分順滑,他還記得皇后很喜歡自己的頭髮。        


  他像個偷偷約見心上人的書生般緊張,做了無數心理準備後,才在華燈初上之時,沒有乘坐龍輦,自己走到棲鳳殿。        


  進入殿中後,他不許任何人通傳,想悄悄地走進臥房,看看皇后在等待自己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對於熱戀中的景仁帝而言,他時刻想知道心上人在自己不在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誰知到了臥房,宮女稟報皇后正在沐浴。這一下景仁帝心更癢,想到皇后也是為了迎接他而沐浴,心中一蕩,讓所有宮人都噤聲,自己悄悄走到浴池。        


  門是虛掩著的,景仁帝記得皇后沐浴時一向不喜歡有人伺候,所以如果他現在進去,浴池中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景仁帝第一次沒有那麼君子,輕輕推門進入,一進門映入眼簾的便是屏風,燭光的照映下,屏風上映出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動作上來看,似是在擦拭身體。        


  非禮勿視此時在景仁帝這裡起不到絲毫作用,他悄悄地繞過屏風,一眼就看到一個胸肌健碩、身材高大、面目俊朗、某處雄偉的男子正在隨意地擦著身體。        


  而這男子,生得與皇后一模一樣。        


  景仁帝:“……”                               


作者有話要說:  我突然心疼起小皇帝了……        


         


☆、第 24        


  當人過於震驚時,頭腦會變得一片空白。此時做出的行為,大都是本能趨勢。景仁帝此時也是這樣,他在瞧見那男子的臉後,沒有聲張,也沒有沖進去質問,而是靜悄悄地離開浴室,又囑咐棲鳳殿的下人,不允許他們告訴皇后自己來過,同時吩咐蓮公公留下來告訴皇后,他政事較多,今夜要夜宿禦書房,不會來坤甯宮了。        


  細心地做好這一切後,景仁帝才像來時一樣輕輕地走了。        


  這期間他頭腦都是一片空白的,直到回到禦書房那裡的臥房,景仁帝才略恢復些神智。        


  皇后是男子!        


  沒有任何藉口和理由,景仁帝就是直接地看到皇后的全部,完完全全確定他的皇后是個男子。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就算大婚時有辦法瞞過宮中嬤嬤的眼睛,可洞房時又如何瞞得過他?難道皇后也用了香?        


  慢著,他怎麼不記得他洞房時的情形了?        


  景仁帝有些呆了,他分明有印象,自己大婚後和皇后有過三個月的親密無間的日子,三個月後皇后無嗣他才去臨幸其他妃子,可是……這原本應該印象深刻的三個月,現在在他腦海中卻蒼白如紙上的文字,好像就是有人告訴他,帝后大婚後三個月甜蜜如漆,但是就只有這一句話了,究竟是如何甜蜜,又是怎麼相處的,他完全沒有印象。        


  比起追究皇后及其一家欺君的責任,在景仁帝心中,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記憶。        


  他已經不記得撞頭前自己是否記得這些事情,可是仔細想來,他有深刻印象的時間是在撞頭後這幾個月中,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他歷歷在目,從未忘過。而撞頭前至大婚後三個月第一次臨幸德妃,這段日子是有記憶的,只是相對模糊,但還能知道發生了什麼,詳細的事情也記得很清楚。然而再往前,就只有單薄的印象。一切記憶都好像紙上文字般,沒有成型。        


  如果他連自己洞房花燭夜是怎麼過得都不知道,那他是不是有了什麼隱疾?        


  到底是撞頭撞出了問題,還是原本就有問題?        


  景仁帝想不通,也想不透。這種事情似乎質問皇后本人最好,還猶豫什麼呢?一聲令下將那欺君罔上的男子全家都打入天牢,詳細審問,自然能問出大婚後三個月皇后是用什麼辦法瞞過他的。        


  然而,景仁帝沒有那麼做。        


  皇后武功高強,有人闖入浴池,他怎麼可能聽不到。他大概從自己推門那刻起,就知道自己已經來了,她卻沒有聲張,反而轉過身來,讓自己“偷偷”看到真相。        


  而就如同皇后沒有聲張一樣,景仁帝默默地離開棲鳳殿,掩耳盜鈴一般地假裝自己沒來過。可實際上,宮裡又哪有秘密,他明明來過,就算吩咐了宮人,皇后也不可能不知道。        


  對於這件事,他們兩人都本能地選擇了不去攤開說明,這麼一來,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在理智沒有回爐,本能占上風的時候,景仁帝不希望自己處置皇后。        


  當接下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景仁帝決定暫時放著不管,他更緊要的,是想要解決自己記憶的問題。        


  如果沒有辦法與皇后當面對質,那就需要自己查好了。關於自己大婚時,各方各面都會有記錄,只要想查,可以查的東西有很多。        


  首先帝后都是要載入史冊的,大婚和登基兩件大事在一起,史官肯定都會有記載,哪怕這種記載可能是春秋筆法,也還是有參考價值的。接著是皇后那邊籌備婚禮的人、事、物,人可能會出錯會說謊,但是物不會。皇后的老家遠在北方,皇后也是在那裡的,要查起來比較困難。當務之急是要從大婚時查起,最重要的兩件物品便是,皇后大婚時穿的鳳袍,以及洞房那晚的元帕。        


  皇后是男子,所以鳳袍就算是外衣全是女子樣式,內衣也不可能沒有差別。至於元帕……        


  景仁帝捏了捏眉心,要查的東西很多,他會一一列出,讓手下去找。找到了之後他也不打算讓別人看,景仁帝打算自己分析調查。        


  一張密密麻麻的單子足足寫了一整夜,第二天景仁帝去上朝時有些疲憊,不過他身體很好,這種程度的疲勞也不是不能忍。        


  -        


  “陛下昨夜一夜未眠?”棲鳳殿內,皇后問道。        


  “是。”自從作業四妃被降位分後,蓮公公在皇后面前頭低得更深了,“陛下似乎在禦書房寫了些東西,交給錦衣衛去了。”        


  “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        


  蓮公公一句話沒問就退了下去,皇后則是長長歎了一口氣。        


  昨夜他在浴池裡從晚膳一直待到深夜,一開始是等小皇帝來棲鳳殿時能夠“恰好”看到他洗澡,後來則是小皇帝走了後,他一直靜靜地泡在浴池裡沒出去。        


  皇后昨日左思右想,最終也只能想出這樣一個蠢透了的辦法來打消景仁帝想要生孩子的心。他卑鄙地將選擇權放在了小皇帝手上,可是在聽說他一夜未睡後,又有些心疼。        


  景仁帝十分期待這個孩子,而他卻給不了。        


  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心焦和無措,皇后坐在椅子上,強忍著才控制住自己不去禦書房,將那個一整晚沒休息的小皇上強行壓去睡覺。        


  比起皇后的心焦,景仁帝的情緒調整得反倒更好。他這一天在朝上把幾個對自己將四妃貶為昭儀的旨意有意見的朝臣給頂了回去,又以太后整壽為名義召各地藩王入京,還解決了新政出現的幾個問題,過得十分充實。        


  人有事做精神就好,景仁帝下朝後,似乎已經忘記了昨天發生裡的事情,直到暗衛將皇后的鳳袍和元帕以及婚後到現在皇后小日子的記錄全都拿了過來。        


  要動這些東西是不可能不驚動皇后的,而東西可以拿來,皇后似乎也是默認了的。        


  一看到這些東西,景仁帝心情就不太好,他先是翻了翻鳳袍,發現裡衣沒有任何問題,全是女子制式。想起昨夜看到的雄偉,景仁帝只覺得皇后穿這身衣服可能會相當不舒服。可又一想,四年前皇后還沒有長開,說不定穿著這身剛剛好呢。        


  懷著不可說的詭異愉悅,景仁帝打開了裝著元帕的盒子,一方白帕躺在盒子裡,景仁帝拿出來打開,瞬間被那上面的紅刺得眼睛生疼。        


  那一瞬間他又想到了皇后某處,再結合這元帕上的暗紅色的血跡,景仁帝心中竟然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這元帕上的血,到底是誰的?                               


作者有話要說:  皇后為了等皇上偷看自己洗澡,默默地把自己搓破皮,默默地擺了三個時辰姿勢,默默地等待皇上來。等皇上來後,立刻一個轉身!把人嚇跑了。        


皇后:此人已死,有事燒紙。        


-        


☆、第 25        


  出現這個想法後,景仁帝頓時呆了一下,好在他是理智的,明白元帕這種東西,在自己記憶模糊的情況下,想偽造多少個都行。        


  元帕與嫁衣是看不出什麼來了,想來要確認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是要詳查。好在皇后入宮後所做的事情都有記載,巨細無遺,想瞭解還是很容易的。他要花費一些時間詳細查看,方能確定皇后究竟是在入宮時便是男子,還是入宮後換的。        


  兩者都是欺君之罪,可對於景仁帝來說,意義是不同。        


  如果入宮時就是這個皇后,那只能說肖將軍當時不知為何將男子當做女子養,說不定還有些內宅的隱情,或許連肖將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其實是男兒身,皇后也有難言之隱。但若是入宮後換的,那就是現在的皇后居心叵測,肖家有不臣之心。        


  景仁帝衷心希望是第一種,這樣他會試著去體諒皇后。        


  想起這段時日每天的同床共枕,每日的聞雞起舞,對皇后珍之慎之的感情,景仁帝便只覺得一陣心痛。他對皇后動心了,不是帝王那種廉價的一時喜歡,而是發自內心的敬慕。景仁帝渴望與自己共度一生的是現在的皇后,也希望他的子嗣是他們兩人共同的血脈,可是現在……        


  景仁帝沉默地將鳳袍和元帕都收起來,一點點看著皇后入宮後的記錄,從每月的脈案到每天吃了什麼,一點一滴,是皇后在宮中的歲月。        


  看著看著,夜便深了。景仁帝昨夜便沒有睡覺,今夜卻是很疲倦了。他坐在書案前,撐著手臂,慢慢地睡著了。        


  今夜當值的禁衛軍悄悄走進禦書房,為景仁帝點燃香爐。        


  香氣彌漫間,景仁帝恍惚間覺得自己在做夢,又好似是在現實中。他一時分不清楚,努力睜開眼,想看清楚眼前。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過來,身著侍衛裝,景仁帝沒見到他的臉,只見這身衣服,便想起了皇后與自己在獵場時的樣子。意氣風發,颯爽英姿。他一手持劍一手拿著石子,只是在一個眨眼間,刺客全部被他擊斃。        


  那時自己坐在馬背上發呆,而皇后則從空中落在他身後,摟著他的腰說:“屬下會保護陛下。”        


  是啊,皇后一直在保護朕,景仁帝有些失神地想。        


  那個身影扶起了景仁帝,在他耳邊說:“陛下,該歇息了。”        


  景仁帝聽不出這個聲音是誰,他晃了晃頭說:“擺駕坤甯宮……不對,還是承乾宮吧,朕今夜乏了,不用人伺候。”        


  “遵命。”聲音的主人將景仁帝扶起,一手扶著景仁帝,一手將香爐拿過來,放在景仁帝鼻下,讓他充分地嗅足了香氣。        


  景仁帝被人扶進轎子中一路抬回了承乾宮紫宸殿,有人服飾他躺下,又幫他脫了衣服。        


  這個人穿著侍衛的服飾,不是尋常伺候他的太監和宮女。        


  景仁帝抬手摸了摸這人的胸,感覺……和皇后不大相同。        


  他心中警覺,卻沒辦法睜開眼睛,好像太疲倦了,又好像睜開卻看不到什麼東西。迷糊間衣服已經被解開,一隻有些粗糙的大手在他胸膛上摸來摸去。        


  似乎遙遠的地方傳來蓮公公的聲音,景仁帝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心中卻是有些微怒的,蓮公公身為泰建築總管深受他的器重,為何讓這等毛躁之人來服飾他?        


  景仁帝抬手想要揮開這人的手,熟料手臂軟綿綿的根本抬不起來。他努力開口,發出蚊子般細小的聲音:“你是何人?”        


  “陛下不必知道,”那聲音輕笑道,“我已經差不多出局了,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說不定一夜過後,陛下你就不會怪罪於我了。要是怪罪,臣也不吃什麼虧,充其量不過是一死,我還怕死嗎?”        


  那人的聲音極為熟悉,景仁帝覺得自己應該經常見到此人,卻因為香而腦袋遲鈍,根本想不起來是誰。        


  香……這香味很熟悉,他在賢良淑德四位妃子那裡都聞到過,還有林貴嬪以及林博遠……這些人,這種香……他撞頭後認不清這些人的臉,卻記得這種香。        


  他認不清人臉的男子有,皇后、蓮公公、小順子……        


  “嚴旭!”景仁帝猛地睜眼,一下子看清楚面前這人的模樣。明明是禁衛軍統領,卻穿著普通大內侍衛的衣服,顯然是利用職權混進宮中的!        


  嚴旭向來方正的臉居然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我在香中摻了一些迷香,又加重了劑量,陛下本不該醒來的,也請陛下接著睡吧。”        


  景仁帝只是猛地清醒一下,那股勁兒下去後,又變得頭昏腦漲。他無力地摔回到床上,眯眼看著正在解衣的嚴旭,警覺道:“嚴旭,你若敢損傷龍體,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誰知嚴旭毫不在意道:“求生我是不在意了,我只求能在陛下的龍塌上睡上一晚,等陛下明早起來,若是捨得,便處置我就是了;若是不捨得了,說不定還是我賺了。”        


  景仁帝覺得嚴旭與之前似乎判若兩人,他現在頭腦不清醒,分不清哪個是偽裝,哪個是真的。他只能盡可能保持清醒,看著嚴旭褪了衣服,躺了下來。嚴旭附下身時,還伸手遮住了景仁帝的眼睛。        


  “睡吧,陛下。”        


  景仁帝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是真還是夢,一夜似乎度過了春宵,又好似被侵/犯了一般。恍惚間他好似和嚴旭發生了不可言說之事,明明心中厭惡,身體卻覺得很舒服。        


  景仁帝不知自己被折騰了幾次,醒來後好像全身都疼,又好像只有頭在疼。他睜開眼,天已大亮,顯然已經錯過今日的早朝。身邊躺著一個□□著上身的男子,睡姿相當不雅,整張臉都埋進了枕頭裡,只露出黑黑的頭髮。        


  看到此人,景仁帝怒不可遏,嚴旭竟然如此大膽,在對他做出這等事後,還敢在龍床上睡到日上三竿!        


  景仁帝想喚侍衛進來將這無恥之徒抓起來,卻想到自己現在也是身無寸縷,便咬牙拽過一件衣服想穿在身上……        


  等等,他身上是穿著衣服的,昨晚明明是被脫了。        


  這個疑問讓景仁帝再去細看身邊躺著的人,只覺得那胸膛健壯得莫名讓人熟悉,便用力拍了一下。        


  身邊那人被拍後,翻了個身露出臉來,竟是皇后!                               


作者有話要說:  皇后:敢脫我小皇上的衣服,仗著在這裡不怕死是吧,等著,回去好好收拾你。        


咳咳,小皇帝不會吃虧噠,皇后英雄救美了嘛。25        


☆、第26        


景仁帝微微發愣,心中卻又升起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昨夜他雖然很憤怒,但心中卻是平靜的。憤怒的是嚴旭膽大妄為,平靜的卻是明白在宮中是不可能發生什麼事情的。        


    一個稱職的皇帝,有些時候累了趴在書案上睡著這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這種時候最多是貼身伺候的人給披件衣服,披衣服這個動作既帶著體貼,又有著將皇帝叫醒的功能。皇帝被這個動作叫醒,要麼繼續留在禦書房處理政事,要麼到床上睡去,同時心裡還能對披衣服的人升起一點感激的念頭,這才是宮人的生存之道。        


    哪裡有侍衛敢在皇上睡著的時候將人扶起來抱在懷裡,這根本就是褻瀆龍體,大不敬。除非是皇上病重情急之下才可以權益行使,否則都是以下犯上。        


    嚴旭就算是想辦法搪塞了伺候景仁帝的宮女太監,說是皇上不舒服,命他扶自己回寢殿,那也不行。因為一旦皇帝不舒適,最先應該是傳太醫,而非讓侍衛將他移動位置。嚴旭此舉本身就會引人懷疑,更別提他在帝王寢殿中進去就不出來,怎麼可能讓他得逞,真當皇宮大內守衛那麼差,隨便一個迷香就能將皇上迷倒?開玩笑。        


    當然,清楚自己無礙是一回事,憤怒是另外一回事,這兩種情緒是互不耽誤的。況且做了一整晚的夢,景仁帝醒來後一時頭腦不清楚,將身邊人當成嚴旭也是情有可原的。        


    在冷靜過來後,他便明白,身邊躺著的人不可能是嚴旭。而自己一身清爽,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只有頭有些疼,那是因為做了一晚的夢。        


    望著皇后那張熟悉的臉和不熟悉的身體,景仁帝沉默了一會兒後咬牙道:“將衣服穿上,你想被人發現嗎?”        


    皇后早在景仁帝拍他那一下時就醒了,他起身套了件裡衣,遮住了結實的胸膛。        


    景仁帝看著那件白色的裡衣,正是過去幾個月他每次和皇后同床共枕時穿的樣子,他是真不明白,這麼明顯,自己為何沒有看出皇后是男子。        


    皇后穿上衣服後,像以往一樣關切地望著景仁帝,有點心疼地說:“陛下昨夜想必又沒有睡好,眼下都是青黑色的了。”        


    他抬手摸了摸景仁帝的眼下,動作很溫柔。        


    “……嚴旭呢?”景仁帝決定繞過皇后身份的問題,先處置那個膽大包天的逆賊!        


    “已經被井統領壓到鎮撫司的大牢中了,陛下放心,井統領手段了得,嚴旭想死都死不了。”提到嚴旭,皇后的表情也變冷了,眉眼中帶著一絲狠厲。        


    “你又怎麼睡到這裡來的?”景仁帝皺眉問道。        


    “蓮公公察覺到嚴旭有些不妥,便叫了侍衛來。臣妾聽到風聲就敢了過來,一不小心斬了嚴旭那廝的髒手。陛下沉睡不醒,太醫診治後說陛下只是中了迷香,睡夠了就好,臣妾擔心陛下半夜被夢魘到,便留下來照顧陛下了。”皇后的態度和以前一樣,毫無變化,依舊是對景仁帝無比關切。        


    那你為什麼睡覺不穿衣服,以前不是穿得挺規範的嗎?        


    景仁帝望著皇后關切的表情,默默地咽下這句話。其實答案很簡單,兩人心裡都清楚。之前皇后為了隱藏性別自然穿得規規矩矩,睡覺時也不讓自己碰,想必兩人同床共枕時,皇后都沒有睡踏實過。現在身份敗露,皇后在自己面前索性也不隱瞞了,怎麼舒適怎麼來。        


    這個認識讓景仁帝不開心的同時還有點小開心,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有這種心情。        


    “今日的早朝……”景仁帝看看天色,知道早朝已經過了。        


    “嚴旭刺殺陛下的事情已經傳了出去,朝臣們知道陛下遇襲,這幾日都不會上早朝。”皇后回答道。        


    景仁帝凝視了皇后一會兒,最終將想要說的話都咽了下去,只道:“為朕更衣吧。”        


    於是兩人起身,都穿戴整齊後才喚來下人伺候他們洗漱,帝后依舊像以往那樣恩愛。        


    景仁帝心中對嚴旭恨極,但同時還保持著一絲冷靜。他對昨夜嚴旭說的話抱有一絲懷疑,有些事情需要好好問問嚴旭。        


    記憶中嚴旭向來規規矩矩,並非膽大妄為之人。儘管景仁帝知道自己現在的記憶根本不做准,但也能做個參考。總覺得嚴旭此人前後性格變化大到判若兩人,這令景仁帝十分不解。        


    感覺沒有那麼疲勞後,景仁帝便暗中去了鎮撫司的大牢。一般那種地方帝王是不會去的,皇帝只要結果就好,至於錦衣衛是怎麼拷問犯人的,那與皇帝無關。不過這一次,景仁帝心中的疑問並不是錦衣衛簡單的彙報就能解釋清的,他要親自審問嚴旭。        


    “陛下若是去的,可容臣妾一同前往?”皇后看出景仁帝的心思,主動請纓道,“臣妾可著男裝。”        


    一提男裝又戳中了景仁帝心中不可言說的痛楚,他看著面色不改的皇后,只覺得心頭微痛,卻又捨不得對皇后做些什麼。此時披在皇后身上的女裝鳳袍看起來格外刺眼,景仁帝輕歎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        


    他終究是捨不得皇后的。        


    在去往鎮撫司大牢的隊伍中又多了一個侍衛,此人穿著普通的侍衛裝束,周身的氣勢卻連大內侍衛首領都比不上,這人緊跟在景仁帝身後貼身保護,而景仁帝卻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此次去鎮撫司大牢是低調行事,景仁帝乘著一個灰撲撲的小轎子,在井西獻等人的迎接之下,悄悄地進了大牢中。        


    一進牢裡,就看見個穿著男裝的女子臉色慘白地在收拾牢獄。基本上女子女扮男裝是非常容易看出來的,幾乎是一目了然,男扮女裝亦是如此。這也是景仁帝不解之處,他為何一直將皇后視作女子,完全看不到他高大的身材和矯健的身姿呢?明明皇后每天都穿著緊身的勁裝在自己面前舞槍,胸前隆起的分明是健碩的胸肌,自己卻視而不見,真是奇哉。        


    這男裝女子並非錦衣衛專門訓練的女探子,而是奉旨來學習律法的蘇懷靈。自獵場回來之後,鎮撫司大牢多了不少需要拷問的犯人,已經長了蜘蛛網的鎮撫司大牢被井西獻管理得煥然一新,從原本的荒廢建築變成現在一進門就覺得寒氣撲面無比森嚴的鎮撫司,看來這些日子井西獻真是一點沒閑著。        


    蘇懷靈的臉色並不好,在鎮撫司受過一段時間教育後,她好像懂了不少事,見到景仁帝也沒再試圖撲過去抱大腿,而是規規矩矩地跪下,不敢再直視天顏。        


    景仁帝對此很滿意,只是現在不是說蘇懷靈的事情的時候,連視線都沒給她一個,便直接進了大牢。        


    身著侍衛服飾的皇后視線掃過蘇懷靈,又看了看走在前方的小皇帝,微微笑了一下。        


    身為階下囚的嚴旭再也沒有之前禁軍統領那威嚴的模樣,為了迎接景仁帝的到來,錦衣衛還特意將他打理了一下,讓他看起來顯得整潔一些,除了被皇后斬斷的那只手外,看不出什麼特殊的傷痕。        


    “他說了什麼嗎?”景仁帝問道。        


    井西獻回道:“從進入錦衣衛大牢開始,他便一言不發,我們也動了一些刑,卻一句話都撬不出來。”        


    對此井西獻是有些敬佩的,不管嚴旭做了什麼欺君罔上的事情,就沖著這份堅持,也值得人佩服。身為錦衣衛統領,他自然知道鎮撫司的手段有多可怕,井西獻自認沒辦法撐過這些刑罰,而嚴旭卻能咬牙挺住,連吭都不吭一聲,是條漢子。        


    景仁帝卻是皺皺眉,命人抬起嚴旭的頭,只見這人雙目清明,神智沒有問題,這樣就夠了。        


    景仁帝問道:“朕只有兩個問題,第一,何為‘出局’?第二,燃香可入夢這點朕清楚,可你們又怎麼確信,朕夢到的必定是你們本人呢?”        


    皇后的視線本來落在嚴旭身上,聽了這個兩個問題後,猛然看向景仁帝。只見小皇帝端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一向冷靜的皇后尚且如此,嚴旭自然更是震驚。他的驚訝毫不掩飾,臉上寫滿了生怕秘密暴露的恐懼,對於景仁帝來說,這就夠了。        


    不過該試的刑罰還是要試的,景仁帝揮手冷酷道:“不必在意朕,動刑。”        


    儘管他說不必在意自己,但錦衣衛還是要考慮小皇帝的心情的。接下來的刑罰都沒什麼視覺衝擊,最多就是針刺鞭打一類的,不會太殘酷,但嚴旭依舊什麼都不說,吭都不吭一聲。        


    在一旁觀看的蘇懷靈捂住嘴,來到鎮撫司這些日子,她天天吐天天吐,也就這兩日適應了一點,雖然有些不適,但總不至於在帝王面前失態。蘇懷靈這些日子聽慣了慘叫和求饒,今天見到嚴旭,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敬佩。        


    然而蘇懷靈的敬佩在景仁帝這裡就是疑惑,嚴旭若只是不吭聲也就罷了,為何連表情都不變?鞭笞針刺在他這裡好似撓癢癢一般……不,是沒有任何感覺。        


    景仁帝擺擺手,動刑的錦衣衛停下,井西獻到景仁帝身邊,只聽皇帝道:“這裡最能忍痛的錦衣衛是誰?”        


    一個錦衣衛上前跪在景仁帝面前,景仁帝道:“方才的針,拿一根輕輕刺他一下。”        


☆、第27        


這種突然要懲罰下屬的命令是很不合理的,蘇懷靈看了看那個被叫出來的錦衣衛,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陛下,嚴旭不肯招供不是錦衣衛的錯,請陛下不要責罰!”        


    本來她在牆角站著圍觀嚴旭受刑,沒有絲毫存在感,這麼沖出來一開口,一下子進入眾人的視線中。        


    景仁帝冷冷地看向井西獻,井西獻連忙道:“啟稟陛下,錦衣衛教的大都是《刑律》,對於一些宮廷、朝堂上的規矩,這裡難免有些力不從心,不過《刑律》她已經學的差不多了。”        


    景仁帝點點頭,算是認可井西獻的說法,井統領暗暗擦了把汗,連忙對手下使了個眼色,一個錦衣衛沖出來把蘇懷靈的嘴給堵上,綁起來扔在了牆角。其實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應該是讓蘇懷靈退下,可這女子是景仁帝親自吩咐過來學規矩的,景仁帝沒開口趕她走,是不會有人敢拽蘇懷靈下去的。        


    那名據說是耐受度最強的錦衣衛走上前,其中一人拿起針來要刺,景仁帝道:“抬起來頭來,讓朕好好看看你的臉。”        


    蘇懷靈閉嘴後,便沒人敢開口質疑景仁帝的命令,錦衣衛抬起頭,一張普通的臉映入景仁帝的眼簾。        


    他的同仁開始動刑,因為景仁帝的命令不敢留手,每一下針刺都是極為用力的。這種針刺不會在身上留下什麼傷口,刺幾下也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但很痛很痛。        


    這名錦衣衛確實是個漢子,被用了幾下刑都咬牙不吭聲,景仁帝見他額頭沁出汗珠,便命令他們停手,對這名錦衣衛道:“疼嗎?”        


    錦衣衛是個實誠人,他點點頭道:“很疼。”        


    “可你一聲沒有喊痛。”景仁帝道。        


    “忍住了。”錦衣衛回道。        


    “朕知道了。”景仁帝點點頭,轉而對井西獻道,“給嚴旭上刑,把他的臉抬起來讓我好好看看!”        


    井西獻領命,再次將嚴旭架上,好好擦了擦嚴旭的臉,將他的抬起來面對景仁帝,這才開始動刑。這次的刑罰較之剛才還要重,那名錦衣衛受的跟嚴旭比起來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可嚴旭面色不變,依舊一聲不吭。        


    “行了,”景仁帝道,“不用再給嚴統領上刑了。”        


    錦衣衛停手,但每個人心中都存著疑,完全不明白景仁帝這一系列的舉動是為什麼。        


    景仁帝對嚴旭道:“別裝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了,朕明白你為何毫無畏懼了。嚴旭,你是感覺不到痛對嗎?”        


    “你怎麼知道?”嚴旭再也繃不住,衝口而出道。        


    “方才那名錦衣衛也是極有毅力之人,但他縱使忍住不吭聲,額頭上也因為疼痛而全是汗珠,皮膚也隨著針刺而不斷收縮。而你呢?”景仁帝道。        


    嚴旭的樣子雖然慘,但是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那麼可怕的刑罰在他身上,他居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這哪裡是什麼能夠忍痛,分明是根本不會痛!        


    牢內的人都沒有說話,蘇懷靈則是滿臉悔意。幾次得見天顏,在蘇懷靈心中,這個皇帝簡直就是冷漠的代名詞。他或許是個明智的君王,可他並不是一個良善之人。他害得自己無辜的義兄在冷宮受苦,重病在身無人照顧;害得冷宮、宮門和獵場幾個無辜的侍衛被革職;方才他還要用無辜的錦衣衛洩憤。可是到了此刻,蘇懷靈才發現,景仁帝或許並不是她想像中那麼冷酷,這個君王有著比其他人更理智的眼睛。        


    “不必用刑了,”景仁帝對井西獻道,“想必嚴旭能夠犯下此等罪行,只怕也是不在乎牽連自己的家人,也不在乎死亡,更不在乎受刑。或許此世間之物嚴旭是都不怕的,朕也沒什麼想問的了。”        


    “陛下,”井西獻道,“不怕痛也未必不怕其他事物。臣倒是有一法,罪人嚴旭現在身上倒是有不少傷口,將他丟到螞蟥坑中,讓他被螞蟥爬滿身,血液一點一點被吸淨。當然,臣不會讓他死,一段時間就會將他拿出來補血,養好了再丟進去。如果螞蟥不行,就再試試其他辦法,人總有怕的事物,只是一時沒找到而已。”        


    “井西獻!”嚴旭再也沒有剛才那視死如歸的樣子,一臉驚恐地吼道,“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狠毒!”        


    “臣只是為陛下分憂罷了。”井西獻有些陰冷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而且看你這態度,想必是怕的。”        


    就算感覺不到痛,可是嚴旭一定是有觸覺的。那一個個螞蟥爬在身上,血液一點點流失的滋味,比痛還要鑽心。        


    景仁帝淡淡地看了嚴旭一眼道:“不必了,朕有種感覺,就算這麼做了,嚴旭這裡只怕還是什麼都問不出來。到此為止,嚴旭罪無可恕,依刑律處置吧。”        


    按照刑律,嚴旭應當是被淩遲處死,而其家人被流放,其宗族子弟三代以內概不錄用。        


    處理了嚴旭的事情後,景仁帝也不想再待在這陰冷的地方,離開前他看了眼已經被鬆綁的蘇懷靈,淡淡道:“井愛卿認為朕該如何處置此女?”        


    井西獻曾是禁軍副統領,自然是知曉蘇懷靈那逆天的運勢,便道:“微臣有信心調/教好她。”        


    “哦?”景仁帝看向井西獻。        


    “運勢好有些時候也可以利用,臣曾經試過讓她扮成老婆婆帶著刀槍等違禁器械混入京城,竟然從頭到尾都無人發現。這並非她易容術有多高明,而是此女運氣實在逆天,她想做成的事情,總會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成功。若是用來打探情報,會事半功倍。其實最近錦衣衛調查事情,總喜歡帶上她。哪怕一點破綻都沒有,她只要隨便碰個東西,就能把破綻碰出來。”井西獻感歎道。        


    “那便如井愛卿所願,將蘇懷靈交由你處置,她以後便是錦衣衛的人。不過放出去做事之前,先教好規矩。”        


    “遵命。”        


    離開鎮撫司大牢後,景仁帝坐在轎子上一路都在沉思。皇后今天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守護著小皇帝。        


    而等回到宮中後,皇后便立刻接手了太監宮女的工作,幫景仁帝更衣,還為他沏了杯茶,揉了揉太陽穴。和以往一樣,將景仁帝照顧得無微不至。        


    景仁帝看了他一會兒,問道:“皇后,朕只問你一次,朕可以相信你嗎?”        


    皇后正在倒茶的手頓了頓,他放下茶壺,直視景仁帝道:“自然。”        


    “那皇后是否有不可對朕說的難言之隱?就算朕無論怎麼問,皇后也不能說?”景仁帝繼續問。        


    皇后想了想,猶豫了一會兒,終究回答道:“有些事,不是不能說,是說不出口。”        


    “朕明白了。”景仁帝也不知道明白了什麼,他對皇后道,“錦意……肖錦意這名字倒是可男可女,是你的真名嗎?”        


    “臣妾自來到這世間,便只有肖錦意這一個名字。”皇后答道。        


    “那便繼續叫你錦意吧,坐過來。”景仁帝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肖錦意走過來,挨著景仁帝坐下了,其實景仁帝並未示意他坐的那麼近。        


    景仁帝掃了他一眼,並未讓他遠一些,也就由著他這麼坐了。        


    “朕有些怕。”景仁帝突然說道,“朕最近才發現,朕並不是十分瞭解自己。朕的記憶不做准,朕的印象不做准,甚至朕身邊的人,都有另外一種面貌。朕本以為皇后永遠都是皇后,不會變,可誰想到,原來皇后也和朕想的並不一樣。”        


    “陛下……”肖錦意握住景仁帝的手,卻不知說什麼好。他本以為皇后這個身份高貴,手下可用之人很多,行事方便,是男是女於他而言是無所謂的。可是現在,他十分希望自己哪怕是個普通的侍衛也好,也不至於讓小皇帝傷得這麼深。        


    “朕信你,是因為朕現在這雙眼看到的皇后就是你,你在朕面前從來沒有偽裝過自己,是朕蠢鈍不堪,竟是連這麼明顯的男女差別都沒看出來。其實早在最開始就應該發現的,你從未掩飾過自己的喉結,朕怎麼就一直視而不見呢?”景仁帝抬手摸了摸皇后的脖子,喉結在他手指下滾動,他仿佛能夠感覺到皇后的緊張。        


    “皇后男兒之身,扮作女裝也會覺得很辛苦很可笑吧?”景仁帝問道。        


    “……還好,”皇后回答道,“能遇到陛下,多苦多可笑都無所謂。”        


    “朕能遇到皇后,也是覺得很開心。在這宮中能夠皇后相伴,朕心甚慰。”景仁帝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好似所有矛盾和問題都化解在這個笑容中。        


    肖錦意看著心動,想要低頭吻住那朵笑容,誰知卻被景仁帝微微側頭躲過去了。        


    景仁帝歎道:“朕希望皇后是朕唯一的妻子,能夠與朕共賞這萬里河山。朕希望朕心愛的子嗣都是由皇后所出,朕的江山,由朕與皇后的血脈繼承。可是,皇后終究只是男子,朕縱然再想,也無法實現。”        


    皇后握緊了拳頭,凝視著景仁帝。        


    “明年春天,朕會選秀,廣選秀女入宮,選一個位分低沒有權利養育自己子嗣的秀女誕下子嗣,養在皇后膝下。”景仁帝道,“你仍是皇后,朕的髮妻。”        


☆、第28        


景仁帝剛說完這番話,便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重重壓在床上,肖錦意的眼中似乎燃著火焰,那火焰中是景仁帝的身影,他正肆無忌憚地直視著景仁帝,並且似乎做出了與嚴旭同樣犯上的事情。        


    然而景仁帝心中卻沒有憤怒,與自己親密的人是皇后,他並不在意。他淡淡道:“沈君睿願與肖錦意攜手一生,白首不離,哪怕這段感情被世人所不齒,沈君睿也不在意。可景仁帝必須有子嗣傳人,沈君睿可以肆意妄為,可景仁帝卻不能不管大夏江山。”        


    沈君睿是景仁帝的名字,而自從他繼位後,便再也沒人敢直呼這個名字,哪怕是太后也不行。可現在在肖錦意面前,他不是景仁帝,他是沈君睿。        


    只有沈君睿才可以對皇后男子身份視而不見,而景仁帝不行,身為一個明君,是絕對不可以有一個男子的皇后的。        


    肖錦意並未用力,景仁帝抬手輕輕一推,就將壓著他的肖錦意推開。        


    “陛下的意思是,打算對我的身份視而不見嗎?”皇后望著景仁帝,眼中帶著一絲傷感。皇后向來是強大的,什麼事情都動搖不了他的心智,可是現在他卻罕見地露出了悲傷的神色。        


    景仁帝長長歎了口氣,像是認命一般地閉上了眼睛道:“身為帝王,即使是自己的妻室,偷看女子洗澡也是不當的。所以那日偷看你的是沈君睿的,而非朕。”        


    這是打算當睜眼瞎到底了!肖錦意被景仁帝氣得不知道是怒好還是笑好,小皇帝在用自己的全部來包容他,可是他帝王的身份,讓無法釋懷。然而能夠容忍他一個男子身處皇后之位,已經是景仁帝的極限了。        


    “陛下大可選秀,”皇后的表情恢復了平靜,他冷靜地說,“可我身為陛下的髮妻,也是個善妒之人,只怕會阻礙那些新來的秀女接近陛下了。”        


    說完便還湊過去,不顧景仁帝反對,硬是抱住他吻了下他的唇。說開後的皇后不僅沒有心虛的表現,反而更加理直氣壯地對帝王放肆,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這個吻並沒有深入,只是很輕很輕地在唇上碰一下,但景仁帝卻有一種嘴唇酥麻的感覺,仿佛皇后給他施了咒一般,讓他為這個吻沉醉。        


    想起那一夜拼酒的經歷,景仁帝感覺就算沒有喝酒,自己也醉了。明明面前這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天大謊言,可他還是不受控制地湊近,在皇后的唇抽離時,追著吻了過去。        


    這一吻讓本來已經起身的景仁帝又被皇后推倒,這一次卻久久未能爬起,一直被皇后壓著深吻,連喘息的空隙都沒有。        


    兩人一邊親吻,一邊抓住對方的衣襟,皇后用力抱住景仁帝,像是要將他融進骨血中,永不分開。景仁帝也有些激動,無意間他的手也碰到了皇后結實的胸膛。        


    那熟悉的觸感讓景仁帝瞬間清醒,他用力撐住皇后的胸膛,不讓他再繼續。        


    “放肆。”景仁帝面頰微紅道,升不起一點威嚴。        


    皇后握住他撐著自己胸膛的手,忍不住低頭又親了下他的臉,溫柔問道:“真的不願?不是已經不在意我是男子了嗎?”        


    景仁帝推開皇后起身整了整衣服道:“朕雖不在意皇后的性別,但朕不想被人欺騙。朕知道皇后有事瞞著朕,在皇后坦白之前,朕不打算與一個心思叵測的人在一起。”        


    說罷起身,將衣服打理整齊,又將皇后的衣服整理了一下,這才對外喊道:“來人,送皇后回宮。”        


    當帝王就是這點好,當他不願意時,沒有人能強迫他。        


    一直隨身伺候景仁帝的蓮公公和小順子很快進來,見帝后臉色都不好,連忙行禮後對皇后做了一個請了姿勢。皇后凝視景仁帝一會兒,見他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便跟著蓮公公出去。        


    出門後,蓮公公小心翼翼地問道:“皇后,陛下他……這是知道你的真實性別了?可是他就算知道你的真實性別,以他對你的感情,也應該不在意才是。”        


    皇后心情正不好,他語氣不佳道:“知道你們為何迄今為止沒有一個人入得了景仁帝的眼嗎?”        


    “這……”蓮公公不好回答,難道不是景仁帝註定會愛上蘇懷靈,對蘇懷靈以外的人都不是真心的嗎?可要真是這樣,他們每個人都不可能達成目的。換言之,景仁帝的感情還是有改變的可能性的,皇后大概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才能得到景仁帝的感情的。        


    “因為對他的印象,全都受原著所限,可你們忘了,在來到這裡時,說明書上就加粗字體寫過,人物性格是按照原著最初設定設計的,是合乎邏輯的。而原著本身,並不是多麼符合邏輯的一部小說。”皇后說道。        


    在他們身後跟著的小順子耳朵都快豎起來了,專心聆聽皇后的經驗之談。        


    “你們不明白,景仁帝是個多麼英明的君主,為了這個國家,他可以抹殺自己的所有感情。這樣的人,想要他為一個人傾盡天下,幾乎是不可能的。”皇后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然而並沒有打算讓景仁帝為自己傾盡天下,他只是以通關為掩飾而已,他的目的根本不再這裡。可是現在,他居然對這個不會善待自己,強迫自己忍耐冷靜的小皇帝動心了。        


    “那、那豈不是沒有人能攻略成功?”蓮公公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明明原著裡景仁帝為了蘇懷靈……”        


    “住嘴!”皇后厲聲道。        


    蓮公公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說了“攻略”這個違禁詞語,按照規定,說違禁詞語超過三次,就會自動出局,並且還會賠償一大筆錢。除此之外,死亡也會出局,但是不允許以自殺的方式出局。他們來這裡之前都是簽了合同的,沒有自動放棄的選項,所以嚴旭才會只能忍著刑罰,卻不能自殺得以解脫,更不敢說違禁詞彙。        


    這樣的規定是十分不合理的,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是卻完全不會保護他們玩家的精神。不過這點在合同上也是有的,他們沒辦法要求賠償。        


    儘管各方面都相當不合理,可是成功後的獎金相當可觀,所以還是有不少人來到了這裡。而且蓮公公記得,如果一段時間內他們無法達成任務,還會放下一批人來。        


    蓮公公正沉思呢,突然聽到皇后問:“小順子呢?”        


    “一直跟著我們呢……”蓮公公回頭一看,之前總是像背後靈一樣默默跟著他的小順子不見了。        


    “他不會是聽到我們的話後,想到辦法了吧?”蓮公公問道。        


    “隨他去吧。”皇后不在意地道,“景仁帝不是那麼蠢的人,他什麼都做不到。”        


    想起方才在錦衣衛大牢中,景仁帝識破嚴旭根本不會感覺到痛楚這件事時的樣子,皇后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這個小皇帝,比他們想像得都要聰明,大家都小看了他,完全不知道這個皇帝有多麼睿智。        


    -        


    景仁帝自與皇后說開後,便不再去棲鳳殿過夜。而他也沒有去其他嬪妃的宮中,儘管淑妃已經下定決心豁出去,但她連接近景仁帝的機會都沒有。        


    景仁帝這些日子一直在紫宸殿過夜,沒有妃子被他招至紫宸殿,身邊只有平時伺候著的宮女和太監。蓮公公年邁,景仁帝體恤下人,向來不會讓太老的太監守夜,這些日子守夜的多是小順子和另外一個小太監。        


    小順子以前就是個沉默但很機靈的人,平時話不多,但是做事很稱心,這些日子更是,往往景仁帝一抬手,小順子就知道他要做什麼,用起來十分順手,景仁帝便一直讓他伺候著了。        


    後來一次偶然發現小順子會按摩,手法還不錯。自從和皇后說開後,景仁帝便很少去鍛煉,免得自己想起以前的事情會心中難過。他平時久坐又鍛煉少,身上自然會又乏又酸,小順子按摩得他很舒服,很解乏。        


    用得時間久了,就算以前不怎麼在意,也會不自覺地觀察這個人。漸漸地景仁帝發現小順子的相貌不俗,他貌若好女,這容貌放在女子身上可能只是清秀,但換成男子,那就是相當的美貌和俊俏了。平日小順子為人低調,總是低著頭,加之他個子矮,旁人很難看清他的容貌。若不是景仁帝趴著讓他按摩時有時會抬頭,也難以發現自己身邊竟然還有這麼個俊俏的小太監。        


    是人都喜歡美好的事物,小順子長得賞心悅目,又貼心懂事,還能給景仁帝按摩解解乏,很快就升了值,從沒品級的小太監,變成了八品的小官。平時跟著景仁帝,雖然只是八品,但一些太監總管都要向他低頭,連一些許久沒被寵倖的嬪妃都找小順子打聽景仁帝的事情。        


    皇后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對此他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太在意。        


    日子過得飛快,很快就到了年關,各地年終事宜處理完畢後,禮部便該準備過年的事情。除夕夜景仁帝是要宴請百官的,京裡有頭有臉的人都得到了邀請。加之今年太后整壽,各地藩王也都入京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完畢,淮南王明天出場麼麼噠~\(≧▽≦)/~        


☆、第29        


淮南王是最後一個進京的,太后整壽,藩王們最起碼要在除夕夜前十天抵達京都,而淮南王身為太后親子,提前一個月進京也不為過。雖說藩王無召不得入京,可嫡母整壽,孝字當頭,提前一點也不會有人說什麼,反倒還會有人讚揚藩王孝順。        


    誰知淮南王居然在除夕夜前一天才抵達京都,此時各府衙都已經停止辦公準備過年,景仁帝連早朝都停了,淮南王還沒來。景仁帝已經開始思考淮南王不奉旨要如何派兵將人壓過來時,淮南王才晃晃悠悠地帶著送禮的車隊和一隊精兵來到皇城門外。        


    本以為手持景仁帝召藩王入京的聖旨就可以順利進城,誰知卻被守城的城衛攔住,淮南王到京已是深夜,夜間封城門,除了拿著加急密保的錦衣衛外,城門不為任何人打開,連景仁帝本人也不例外。        


    這是景仁帝下的明旨,聖旨上是這麼說的,帝王出事,內閣完全可以在宗族中重新選一個皇帝,可皇城一旦被侵佔,夏國根基就會動搖,比起他的性命,皇城百姓的安危最重要。如果景仁帝自己想要夜間開城門,也需要先去五城兵馬司拿到開門的許可才行。這樣的嚴令之下,城門衛是絕對不可能給淮南王開門的。        


    淮南王沈君毅已經離京多年,完全不知道京城還有這樣的規矩,在門外跟城門衛發了一陣王爺脾氣,還威脅城門衛,如果不給開門,那他就要闖入了。        


    沈君毅所知的皇城便是如此,城門衛對於蘇懷靈來說就是個擺設,經常能跟著半夜入城或者出城的隊伍進出,和自家大門沒什麼區別,這麼一想,夜間進城也是很容易的事情。誰知城門衛的小隊長一聽沈君毅這麼說,連忙派人向上級彙報,將淮南王的原話轉述五城兵馬司。五城兵馬司的大都督一聽這還了得,分明是淮南王帶著一隊精兵攻城了!他連忙派人給錦衣衛和禁軍傳信,現在的禁軍統領不再由錦衣衛統領兼任,而是禁軍原副統領馮明義。        


    接到消息後,井西獻和馮明義立刻帶著暗衛和大量兵馬出城,本來還和城門衛扯皮的沈君毅被從天而降的禁軍抓住,一隊精兵更是各個被綁起來,他自己則被連夜壓進宗人府裡喝茶。        


    景仁帝是第二天早晨才接到“淮南王帶著五百兵馬夜闖城門,已及時被禁軍制服,請陛下定奪”的傳訊,因為通政司也休息了,無法遞摺子,這個消息還是井西獻帶著他賞賜的權杖才能入宮彙報的。        


    聽到這個消息後,景仁帝微微皺眉,淮南王有不臣之心這點他是知道,但能策劃出獵場行刺這麼精密計畫的人,不會蠢到在年根底太后整壽的時候夜闖皇城吧?有這不忠不孝之舉,就算哪天景仁帝真的暴斃了,帝位也輪不到淮南王來坐。        


    “錦衣衛那邊查到的消息呢?”景仁帝問道。        


    井西獻低著頭輕輕笑了一下,回答道:“回稟陛下,錦衣衛連夜查探,證實淮南王說完要強行進城的話後,並未有下一步舉動,而是繼續對著城門衛耀武耀威,還揚言得罪了自己這個王爺,昨夜的城門衛都要被全家抄斬,女的入教司坊,男的全都入宮當太監。”        


    “胡鬧!”景仁帝怒道,“他哪裡學來這等紈絝子弟作風,城門衛毫無過錯,為何要被全家抄斬。傳朕旨意,城門衛盡忠職守、不畏強權,此風值得讚揚學習,昨夜守的衛隊全部加奉六個月,隊長加奉一年,以作嘉獎。另外,命宗人府帶淮南王來見我,至於他帶的人馬……禮車和家僕確認沒有武功的可以入宮,五百精兵和有身手的家僕全都關押在禁軍,年後命人押回淮南。”        


    “陛下聖明。”井西獻領命,低頭的同時微微笑了一下。        


    淮南王離京太久,大概不知道京城現在的守衛有多森嚴。陛下是個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帝王,井西獻手下的人,無一不對陛下敬畏有加。自古以來錦衣衛統領都不得好死,因為知道了太多秘密。可井西獻有這樣一種感覺,在陛下麾下,他能夠善終。        


    淮南王夜闖皇城被壓入宗人府的事情沒過多時便傳遍整個京都,要不是通政司已經休息,只怕彈劾淮南王目無尊上謀逆犯上的奏章只怕都堆滿景仁帝的書案了。太后自然也聽到了消息,還沒等淮南王進宮,太后就先來求情了。        


    景仁帝英明,不會有後宮干政的事情,皇后手腕強硬,自從襄嬪被打入冷宮後,後宮再無人敢動私刑,宮人稍微大一點的錯誤都要請示皇后,加之四妃被貶,皇后獨大,宮中根本沒人敢起么蛾子。宮裡宮外安安分分,太后就真的只是個每天享清福的老佛爺,什麼事情都輪不到她插手,清靜得很。        


    可淮南王畢竟是太后的親子,一聽說兒子被關了,太后就坐不住了。但她又聽說淮南王是因為帶兵馬夜闖皇城意圖謀反才被抓的,便不敢擅自為兒子求情。想了半天,太后只能帶上皇后壯膽,這才敢去景仁帝這裡打探打探消息,順便看形勢給淮南王求情。至於為什麼帶上皇后就能壯膽,大概……是因為有了皇后之後,這宮裡的孤魂野鬼都被鎮住了的原因吧?畢竟皇后看起來就像門神一樣讓人有安全感。        


    自從那日坦白後,景仁帝覺得自己似乎很久沒有見到皇后了。今天是除夕,夜裡宴請百官的時候,皇后也是要在在場的,景仁帝和皇后一起敬神後,景仁帝在前殿與百官共飲,而皇后則在後面賞賜命婦。對於見皇后這件事,景仁帝是有心理準備的,可是他沒想到自己並不是在晚上見到皇后,而是白天。        


    跟在太后身後的皇后看起來似乎有些消瘦了,當然,這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畢竟皇后還是那麼健壯,在太后身邊看起來更像個侍衛。        


    “母后。”景仁帝起身迎接太后,在扶住太后手臂的瞬間看了皇后一眼。可皇后卻並未看向景仁帝,他的視線落在一直安分低頭的小順子身上,看起來有些不善,又有些高高在上,仿佛在看螻蟻一般。        


    景仁帝並未在意皇后的眼神,畢竟以皇后的地位,小順子一個區區八品小太監,自然是螻蟻一般的人物。        


    “母后快快請坐。”景仁帝規規矩矩地給母親行禮後,將人扶上上座。小順子眼明手快地將景仁帝的椅子移動一下,距離太后近一點,位子上又稍稍在太后前面,既顯示了君王的地位,又顯得與自己母親十分親近。        


    小順子時刻記著皇后的話,景仁帝先是君,而後才是攻略目標,君為上。        


    果然這個椅子的擺放讓景仁帝給了小順子一個讚賞的眼神,皇后則又看了看小順子,視線冷冷的。而小順子在皇后的視線下,依舊巍然不動。        


    太后根本沒心思去管景仁帝、皇后、小順子三人之間的奇怪氣場,她一來就直奔主題,歎氣道:“皇上,哀家一早起來就聽說淮南王入京了。哀家等啊等,卻未見他來宮裡給哀家請安,皇上定要將這個不懂事的弟弟抓過來教訓教訓啊。”        


    太后故作不知淮南王被請入宗人府事情,只說要教訓不聽話的兒子,既點明了自己試圖請求的意思,又給景仁帝一個臺階,讓他從輕發落淮南王。        


    她說得巧妙,豈料景仁帝是個油鹽不進的皇帝,只聽景仁帝道:“母后,淮南王昨夜意圖帶兵闖城門,若論罪已是謀反之罪。朕已經命人將淮南王帶入宮中親自審問,若是他並無此意,便從輕處置。”        


    “這……”太后長長歎口氣,“這孩子怎麼這麼糊塗,大概是見皇兄和母親心切才會連夜趕路並且在夜間入城的。”        


    這又是在巧妙的求情了,將淮南王耍紈絝的事情曲解為一片孝心。        


    誰知景仁帝卻道:“其餘藩王都在七天前全部入京,也都拜見過太后。只有淮南王遲遲不奉召入京,淮南距京都只有半個月車程,聖旨兩個月前就已經抵達淮南,他來得也是夠晚的。”        


    太后:“……”        


    這求情完全求不下去啊!        


    太后只好不再提淮南王的事情,反正一會兒就會有人將人帶到,到時候兄弟見面,訴說一下當年的情分,她再求情也容易。於是她只閒話家常,和景仁帝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還順口提起了來年選秀的事情,說到時候一定和皇后好好選幾個好生養的。        


    她一提選秀的事情,景仁帝便忍不住又看向皇后,見皇后也凝視著自己,便不由自主地開口:“後宮之事,一切都由皇后做主。”        


    這……太后又卡殼了,皇后已經壓得整個後宮除了他以外,半年都沒有其他人侍寢了,原本四個受寵的妃子也全都被貶,選秀的事情要是再讓皇后做主,皇上還能不能有子嗣了?        


    其實身為太后,就算沒有鳳印,她也是能壓皇后一頭的。可皇后就是有讓其他人都不敢反駁她的氣勢,太后在皇后面前,也只能輕輕提點,不敢深說。        


    “承蒙陛下厚愛,臣妾定會好好選擇佳麗入宮的。”皇后淡笑地回復道。        


    一旁伺候的蓮公公只覺得整個殿內就像修羅場一樣,他喘氣都喘不過來,都快要窒息了。        


    而正在此時,有太監通報:“淮南王到。”        


    作者有話要說:  坐了一宿牢的淮南王:皇親國戚不都是這樣耀武揚威的嗎,憑什麼我一出場就坐牢,憑什麼!!        


    夏荷:呵呵        


    陳太醫:呵呵        


    林博遠:呵呵        


    林貴嬪:呵呵        


    嚴旭:呵呵        


    蓮公公:呵呵        


    賢良淑德:呵呵        


☆、第30        


儘管在宗人府住了一夜,但淮南王畢竟是皇親國戚,又是當今皇帝的胞弟,況且還沒有定罪,是以宗人府對淮南王還是十分禮遇的。好吃好喝地伺候著,現在更是一根頭髮絲都不敢碰他,彬彬有禮地將人護送到皇宮中。        


    一見到景仁帝沈君毅眼睛便一亮,口中大呼皇兄就想撲上去保護景仁帝,他沖著景仁帝沖過去的,沖的速度極快,景仁帝連躲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他一把抱住。明明已經策劃好的感人的兄弟擁抱,卻沒有抱到看起來有些消瘦的景仁帝,而是抱住一個結實有力的身軀,淮南王的頭頂只到這個身軀的下巴,兩隻手臂都沒辦法把這個身軀完全環住。        


    沈君毅:“……”        


    皇后明明坐在太后身後,在這殿內,他離景仁帝的距離最遠,連在旁邊伺候的小順子都比他離景仁帝近。可偏偏就是他,在一瞬間便抵達景仁帝身前,動作快得都沒有人看清他是怎麼過來的。        


    皇后像一尊門神一樣巍然不動,堅定地站在景仁帝身前,將他牢牢護住,沈君毅根本沒辦法接近景仁帝。        


    看著皇后寬闊的背影,景仁帝不由自主地想到皇后總是對自己說他要保護自己。那個時候景仁帝還不斷地告訴皇后,有禁軍守護他們兩個,皇后無需身先士卒。可皇后履行著自己的承諾一次次保護他,並且從禁軍統領嚴旭手下將自己救下……        


    “皇嫂?”沈君毅看了皇后老半天,才從服飾上看出這人的身份。他剛才直接抱住了皇后,可是最直觀地感受皇后身上的肌肉有多結實,對付他這樣的根本就是一個打十個。太嚇人了,這個男人是怎麼頂著一張平靜臉穿著女裝晃來晃去的,不嫌丟人嗎?        


    “皇嫂,我與皇兄久未見面,見面來個擁抱很正常,你擋什麼路呢,是不是皇兄?”淮南王努力地把頭往皇后身後探,試圖讓景仁帝看到自己的臉。        


    “君臣相見,先禮後親。”皇后淡淡道,絲毫不肯移開腳步,牢牢守在景仁帝面前。        


    “這,皇嫂你……男人的事情,你個女人出來添什麼亂子,莫名其妙!”淮南王在皇后面前拿不出王爺的架勢,只要用女裝來諷刺皇后。        


    景仁帝自然不能任淮南王諷刺皇后,開口道:“皇后遵行禮制,並無過錯,淮南王逾越了。”        


    他一開口,淮南王就不能說什麼了。皇后微微側開身體,用餘光看了眼小皇帝,那一瞬間,景仁帝仿佛看到皇后在對他微笑,可這笑容轉瞬即逝,景仁帝不確定自己看到是不是真的。        


    皇后讓開,淮南王直面景仁帝便必須行禮了。他四下掃了一圈,見連太后都一臉不贊同地看著自己,知道不能再掙扎,只得不情不願地跪下了。        


    “臣弟參見陛下,陛下萬福。”淮南王的跪拜禮不是那麼標準,但他都肯低頭了,也就不能計較這些了。        


    景仁帝默默記下這件事,對淮南王道:“平身,賜座。”        


    淮南王起身的那一刻,景仁帝才看清他的容貌——沒印象。        


    這……有點奇怪。        


    他記得太后的容貌,卻不記得淮南王的,而且記憶中淮南王雖然玩世不恭,但對於自己的帝位是非常重視的,誰都有可能不行叩拜禮,只有沈君毅不會。自自己被封為太子後,沈君毅在與自己相處時,時刻都是替自己著想的,不讓人找出自己絲毫錯誤。        


    可現在,皇弟卻變了。        


    大概,人心難測吧。        


    景仁帝心中略有傷感,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平靜地詢問了昨夜夜闖皇城的事情。他一提起這事,淮南王立刻跳起來說那隊城門衛都對他這個王爺不敬,要求景仁帝懲戒他們。        


    他這麼說著的時候,皇后抬頭看了一眼小順子,恰好此時小順子也抬頭看他,兩人對視一眼,露出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        


    新對手這麼弱,他們自然開心。        


    “住口!”景仁帝越聽臉色越不好,冷冷道,“夜不開城門是朕親自下令,就算是朕要出城,都必須有五城兵馬司的手令,城門衛忠心耿耿,為保衛皇城百姓不畏強權。朕若是因你一句話懲治了城門衛,日後還有誰會盡心盡力為百姓守城?”        


    淮南王被景仁帝訓傻了,之前全身散發著的那股子認親勁兒蕩然無存,只剩下一臉不可思議。        


    一直當背景的太后見兒子這模樣實在是忍不住了,開口道:“咳咳,這件事的確是淮南王有錯,可他也是多年未回京城,不知者無罪嘛。哀家太久沒見到淮南王了,甚為想念,皇兒來來,讓母后好好看看你這些年在淮南過得如何。”        


    有太后圓場,景仁帝不好駁自己母親的面子,便沒說什麼,放淮南王與太后敘舊。        


    從太后一開口,這殿內就從審問犯人變成了親人團聚,宗人府護送淮南王來的左宗正也不好再待下去,便向景仁帝請辭。        


    宗人府的官員都是由皇族旁支擔任,總管宗人府的宗令輩分很高,是現在輩分最高的皇族,否則也不好鎮壓犯罪的皇族。宗令是景仁帝爺爺輩的,而宗正算起來則是景仁帝的皇叔了。也正因為左宗正有這個輩分,才能管住淮南王。        


    “皇叔請留步,”景仁帝卻沒有讓他走,而是道,“待淮南王離宮時,還要皇叔護送他回宗人府,請皇叔偏殿等候。”        


    正在敘家常的太后和淮南王:“……”        


    “皇上……”太后忍不住又想求情,卻被景仁帝打斷。        


    “太后,”景仁帝嚴肅道,“淮南王不知京城規矩,硬要進城一事可以暫時揭過。可他帶了五百精兵揚言要闖城門,這件事就必須嚴肅對待。其餘藩王所帶護衛都留在京城外駐軍大營,自己只帶幾十護衛入城。淮南王直接帶五百精兵要強行入城,這件事不能不處理。現在是年節時分,朕准淮南王參見除夕夜的晚宴,但他這段時間必須在宗人府的監管下活動,直到年後宗人府重新辦公,將這個案子處理後方可離開。”        


    聽說自己還要住在宗人府,淮南王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看向景仁帝:“皇兄,我真的是無意的,我只是……不懂規矩而已,皇兄,你、你這次就饒了我吧。”        


    “朕知你是無意,”景仁帝態度緩和了些道,“可是一切都還是要按規矩行事。你也無需坐牢,只是住在宗人府,平時出門由宗人府的人手保護你的安全,等這件事了結後就可以回王府,這樣也免得你被禦史台彈劾。”        


    他都這樣說了,再求情也沒用。太后趕緊安慰淮南王,說皇上只是按規矩辦事免得被言官拿來說事,等宗人府處理過後就好了。        


    太后也看出來了,自己的小兒子在外多年無法適應現在京城的規矩,再讓他跟景仁帝繼續相處下去只怕會弄巧成拙,還不如自己私下裡好好提點一下小兒子,讓他學會如何和皇兄相處。        


    於是太后便拽著還不肯走的淮南王,以母子敘舊的藉口將人拉回慈甯宮,她言語中沒有邀請景仁帝一起去,很顯然是有話要與淮南王單獨說,景仁帝讓他二人走了。        


    人都走了,偏殿中便只剩下景仁帝、皇后和小順子了。        


    “咳,”景仁帝輕咳一聲道,“小順子,你先下去。”        


    小順子沒有皇后不想走就可以不走的本事,只能含恨瞪了皇后一眼,自己低著頭出去了,這下殿內便只有兩個人了。        


    皇后率先打破沉默道:“多日不見,陛下倒是有些瘦了。臣妾還以為,有後宮佳麗相伴,陛下氣色會很好呢。”        


    這話說的就相當無禮,可想來講究規矩的景仁帝一面對皇后,滿腔道理都化作柔情了。        


    “皇后說這些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都用熏香來糊弄朕。若不是這些人一個個背後有著千絲萬縷的勢力,朕早就將她們打入大牢了。”        


    在皇后面前,景仁帝說話顧忌也少了不少。        


    “是我心胸狹窄了,”皇后走到景仁帝身邊,乾脆把椅子搬過來靠著他坐下,“我心悅陛下,一想到陛下與別人親密,心裡就不舒服。”        


    他說的直白,景仁帝面上浮現出一絲薄紅,他歎口氣道:“朕也是想與皇后一雙人的,可是朕不能放任著江山社稷不管。”        


    景仁帝太過正直,他不會用什麼話來掩飾。他坦誠自己對皇后的感情,不掩飾自己對皇后關於性別欺瞞的介懷,也不會用一個空虛的承諾還搪塞皇后。        


    “我知道,”皇后握住他的手,沉聲道,“你要不是這樣循規蹈矩的沈君睿,我只怕也沒辦法陷得這麼深。”        


    景仁帝面上薄紅還未消,皇后湊過在他臉上輕吻一下,他們中間有著隔閡,又太長時間沒見面,皇后不敢做太親密的舉動,只能這樣小小地親近一下。        


    景仁帝沒有阻止他,反而反手握緊皇后的手,不想放開。        


    “朕的皇后,只會是你一個。朕的孩子,也只會認你為母。”景仁帝做出承諾,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承諾。        


    皇后知道這是景仁帝的極限了,不再強求他,也不想再提明年選秀的事情。而是拉著景仁帝的手說:“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就想舞劍給你看。現在外面雖然天晴,但也有不少積雪,不如我們一起踏雪去如何?”        


    “好。”景仁帝回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擔心虐的妹子不要擔心啦,肯定會HE的,至於你們擔心的那些問題,山人自有妙計啦。        


☆、第31        


京城地處北方,每年冬季都異常寒冷。皇后為景仁帝穿上厚厚的披風,黑色的皮毛襯得景仁帝的皮膚愈發的白,一雙眼睛在白色的皮膚上更是無比純淨。        


    一個帝王是不該有這樣乾淨的眼睛,帝王大概是這世界上心思最重的人,眼神中永遠充滿了思慮。可景仁帝大概是意志太過堅定,心思太過澄淨,沒有太多的心思在其中,那雙看著皇后的眼睛竟是堪比孩童的清亮,有種返璞歸真的美麗。        


    皇后為景仁帝系衣袋的手頓了一下,忍不住低聲道:“陛下請閉上眼睛。”        


    景仁帝沒有太多猶豫,信任地閉上自己的眼睛,皇后靠過來,輕輕在景仁帝的薄薄的眼皮上吻了一下,仿佛想通過這種方式將那雙美麗的眼睛印在心上。        


    只是一個輕輕的吻,卻讓景仁帝心頭一動,比起之前那種深吻更讓他心醉。        


    大概是這個吻太美,景仁帝沒心情去提那些梗在兩人之間的糟心事,他將手交給皇后,由他牽著自己踏雪。        


    皇后也換了件衣服,可比起景仁帝捂得厚厚實實的,他倒是一身清爽,只是在勁裝裡面加了棉裡,連手套都沒有帶,就那麼走出了房門。景仁帝這些日子雖然沒有見過皇后,但他始終關注著坤甯宮的事情。皇后自入冬以來就沒穿過太厚的衣服,一開始景仁帝很擔心,還送去了很多皮毛大衣。後來卻發現穿上這種大衣對皇后才是一種煎熬,他被捂得不斷出汗,看起來很難受,景仁帝便知道皇后不畏寒,不再強迫他穿厚衣。        


    他們明明沒有見面,卻在用這種方式關注著彼此。        


    景仁帝對待宮人很寬厚,皇后管理後宮雖然嚴厲,但對於那些最底層的宮人也十分寬容。冬季太冷,皇后給每個宮都送足了炭,並且特准宮人在完成工作後可以回房間取暖休息,無需在外面凍著。是以冬季的御花園幾乎沒有什麼人,宮人們將厚厚的積雪掃淨,留出一條乾淨的道路。他們將雪堆在花園裡,為土地蓋上一層厚厚的雪衣,待明年春日,雪化變水,滋潤著土地。        


    然而景仁帝卻沒有走乾淨的道路,而是踩在路邊特意沒有清理乾淨的積雪上。這裡的雪很少有人踩,加之昨天才下過雪,還是很新的雪,踩起來會有種很好聽的聲音。        


    一般專門找雪踩的行為是孩童的行徑,現在卻出現在景仁帝身上,他真的是認認真真在踏雪,將屬於他的足印印在雪地上。        


    皇后瞧了一會兒,便放開景仁帝的手,走在景仁帝身後,跟著他踩住景仁帝的腳印,將那個腳印變大。原本景仁帝的腳印不見了,留下的是皇后更大更有力的足跡。        


    景仁帝回頭看皇后,皇后對他笑道:“臣妾會盡心盡力守護陛下,為陛下清理足跡的。”        


    “胡鬧。”景仁帝淡淡道,卻並未阻止皇后,而是繼續往前走,任由皇后的足印將自己的足跡一點點包圍。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梅園,這裡是御花園的邊角處,專門開闢出一個梅園,夏季沒什麼看頭,冬季卻是一景,傲雪紅梅在這純白的天地間,是最亮麗的色彩。景仁帝看這點點紅色,露出了欣賞的笑容。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皇后靠近,握住景仁帝的手道:“為了讓這梅園更有情趣,我特意沒讓宮人打掃梅園的雪,雪厚路難走,陛下要小心。”        


    這是公然牽手的藉口了,不過左右沒有旁人,景仁帝也就隨皇后去了。皇后的大手比手套還要溫暖,將景仁帝手牢牢裹住,通過掌心傳遞著熱量。        


    兩人攜手走進梅園,偶有花瓣落在景仁帝的身上,皇后就會為他摘取。他不時碰到景仁帝露在外面的臉頰,有些涼,摸著很舒服的感覺。        


    “臣妾為陛下暖一暖吧。”皇后說著將景仁帝的手放進手套裡,自己的雙手則是貼在景仁帝的面頰上,溫熱的大手碰到微涼的面頰,仿佛是在用一團火熱的感情將景仁帝心中的堅冰融化。        


    一陣北風襲來,無數花瓣被風從枝頭吹落,皇后就在這漫天飛舞的雪花和花瓣中,吻住了景仁帝的唇。而景仁帝也沒有阻止,反而丟開手套用力抱住皇后的腰,配合他加深這個吻。        


    白雪、紅梅,這美麗天地間的兩人,心中再無旁騖,只剩下彼此的氣息。        


    和一陣吟詩聲——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一個聲音由遠及近,“白梅,采些花瓣回去,我們做點糕點吃。”        


    正在親吻的兩人被驚醒,連忙分開。景仁帝不悅地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只見前賢妃現王昭儀正在帶著宮女采花瓣,前賢妃一身單薄白衣,在這純白中愈發顯得楚楚動人。她看到景仁帝,立刻在雪地中跪下叩拜,手掌埋進積雪中,凍得有些發白。        


    “免禮。”景仁帝忍住心中的不悅,面無表情地說。        


    “謝陛下。”王昭儀在宮女的攙扶下慢慢起身,身姿婀娜,看起來動人極了。        


    她生得並不是絕美,但勝在膚白勝雪,現在在這梅園中,雖然不及前淑妃傾國之貌,卻也別有一番滋味。而王昭儀向來以才女著稱,一身高冷氣息與這白雪融合在一起,真是格外清冷。        


    “打擾陛下的好興致了,”王昭儀道,“今夜是除夕,臣妾見宮外白雪喜人,便打算來梅園摘點花瓣做些點心,也好在除夕夜祭神。”        


    除夕宴請百官這種場合,只有皇后有資格跟在景仁帝身邊,其餘人都沒有權利。後宮妃嬪只能在自己宮中佈置佈置,除了禦膳房送來的晚宴外,再在小廚房做一點可口的小吃,自己過自己的年。        


    在皇后面前,其餘妃嬪就算是有品級,也是沒什麼地位的,除非陛下願意讓她們跟著皇后宴請命婦,願意抬舉她們。        


    可惜景仁帝向來是沒有這種想法的,這些年宮中嬪妃一直都是在自己宮中過年。        


    王昭儀這說辭倒是挺惹人心憐的,加上這梅園正好襯得上她才女的名聲,大冬天又豁出去穿這麼少的衣服,實在是很吸引人的。皇后似笑非笑地看著王昭儀,並沒有拆穿她。        


    原本好好的兩人世界突然加上了一個王昭儀和幾個宮女,景仁帝心情並不是很好。對於皇后他一直有心結,今天好不容易放開了一些,景仁帝只想與皇后安安靜靜地賞雪賞梅,不想有第三人,可惜這寧靜的心思被王昭儀打斷了。        


    面對王昭儀的說辭,景仁帝微微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原想著離開梅園,直接去皇后宮中算了。可正要開口時,皇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對景仁帝道:“陛下,臣妾方才見落梅繽紛,突然有了興致,想舞劍。”        


    “可此處並無劍。”景仁帝倒是很心動,臉上流露出可惜的神色。        


    “無需劍,樹枝即可。”皇后笑了笑,選了個粗細長度適中的樹枝,站在梅園中,輕輕揮劍。        


    梅園不必上次的演武場空曠,而是到處都是梅樹,稍有不慎就會碰到樹幹。而皇后在梅園中舞劍,比起劍法,更可看的是身法。        


    皇后與王昭儀穿得同樣是白衣,一個衣衫單薄看著楚楚動人,一個則是貼身勁裝看著身姿挺拔。        


    只見梅林中一抹白影在紅梅間穿梭,被當做長劍用的樹枝虎虎生風,竟是有不輸長劍的劍氣。劍氣掃過,雪花飛舞,好似又下了一場大雪般,天地間純白一片。        


    這一次皇后並未阻止雪花落在景仁帝身上,白雪落在黑色的披風上,落下點點冰霜。景仁帝的頭髮很快就白了,在大雪紛飛中,有一種孤寂的美麗。        


    白雪總會給人這種感覺,仿佛蒼茫天地中只有一個人的孤單。景仁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在這雪花中,看起來有些蒼涼。        


    可這種感覺只有那麼一瞬,皇后的樹枝輕挑,雪花中便夾雜了無數紅梅花瓣,紅色花瓣將景仁帝包裹,硬生生在這純白色中添入一分暖色,而皇后的身影也出現在景仁帝身邊,讓他的身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在這紅梅與白雪的交織中,皇后舞樹枝的身影仿佛一道白影般,將景仁帝牢牢護在自己的身影中,不讓任何人靠近。他矯健的身姿與雪花落梅交織出一副美麗的冬日畫卷,而一身黑衣的景仁帝是這畫卷中最鮮活的色彩。        


    王昭儀:“……”        


    她聽到景仁帝來梅園就立刻咬牙換了身單薄白衣出來了,現在凍得真是渾身發抖。這種舉動要是能入了景仁帝的眼,那多大的犧牲都值得。誰知道皇后跑出來舞劍,雪花被他弄得滿天飛,灌了王昭儀一脖子雪,現在凍得真是話都快說不出來了。而景仁帝呢,根本沒有看她,而是在和皇后眉來眼去!        


    皇后劍勢漸漸減弱,雪花落梅慢慢歸於平靜,安靜地躺在雪地上,而皇后在最後收劍時微微用力,劍風吹過景仁帝的面頰,落在他身上的雪花和花瓣全部被吹散。        


    這劍風,竟然是暖的。        


    見皇后將樹枝隨意丟在地上,景仁帝剛要稱讚,就聽見王昭儀呱呱鼓掌,在這靜謐的氣氛中顯得格外突兀,似乎要努力把視線吸引過來。        


    景仁帝只得先看向王昭儀,皺著眉頭道:“王昭儀興致是不錯,只是要多多注意身體。帶你們娘娘回宮,去太醫院請個太醫來吧。”        


    誒?王昭儀不明白景仁帝為什麼這麼說,連忙想分辨,誰知一開口一管鼻涕就掉在地上,還有一管都快凍成冰了,掛在鼻子上。        


    王昭儀:“……”        


    皇后高高在上地俯視王昭儀一眼,露出個淡淡的笑容,隨後轉身對景仁帝道:“陛下,天寒地凍,就算景色再美也不能貪看,我們回去休息吧。”        


    景仁帝視線掃過王昭儀的鼻涕,深以為然,點點頭道:“皇后說的是,你也記得多穿一些。”        


    “臣妾有內力護身,是不覺得冷的。倒是陛下,還是要多穿些才好,萬一病倒了,可是江山社稷的損失了。”        


    兩人有說有笑地離開梅園,留下王昭儀帶著一管凍成冰的鼻涕和幾個宮女呆若木雞。        


    “阿嚏”“阿嚏”“阿嚏”!        


    幾秒鐘後,噴嚏聲響徹梅園,只可惜已經走遠的景仁帝根本聽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后:莫裝逼,裝逼遭雷劈        


    王昭儀:阿嚏阿嚏阿嚏!!!        


☆、第32        


踏雪回來後,氣氛正好,加之外面天氣寒冷,最適合回來脫了衣服兩人抱著躺在被窩裡取暖。可惜景仁帝是帝王,一年四季都沒有什麼清閒的時間,大白天的哪有時間白日宣淫。晚上就會宴請百官,景仁帝整個下午都要和禮部商議年宴的程式,還要給一些因為各種原因不能來參加宴會的人賜東西,比如誰家癱瘓的老侯爺,再比如誰家癱瘓的老太君,這些都要景仁帝親自拍板並且在聖旨上蓋上大印的,能夠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和皇后去賞雪賞梅,已經相當有情趣了。        


    景仁帝處理政事皇后就不能跟著了,而且皇后也是很忙的,他晚上要賞賜命婦,還要在內殿宴請那些官夫人,一點也不比景仁帝清閒。        


    從御花園出來後,兩人就要各自回宮忙了。分開前,趁著下人還沒到,皇后在無人處吻了下景仁帝的唇,低聲說:“可惜,你我終究不能一起守歲。”        


    每一年每一年,景仁帝的除夕夜都是屬於天下,而不是屬於皇后的,他要與百官一起守歲,度過這個年。        


    聽到皇后這麼說,景仁帝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落寞,所謂孤家寡人,就是如此。因為全天下都屬於他,所以他無法屬於一個人,所以他只能孤單一人。        


    高處不勝寒。        


    然而皇后又道:“不過如果陛下能夠在宴會上留點肚子的話,我會給你準備好熱氣騰騰的夜宵,我們可以一邊喝著熱湯一邊等新一年第一天的日出。”        


    守歲後,景仁帝會直接為天下祈福,上明年第一炷香,並且接受百官朝拜,這之後百官離宮,一直到正月十五不用上早朝。儘管這期間可能還會有大大小小的一些事情,可畢竟比平時要閑很多。尤其是大年初一,守過歲景仁帝就直接接受了朝拜,自己倒是沒什麼事情了,向太后請過安後就可以休息一天,所以皇后才會向景仁帝提出守夜的邀請,不必擔心他整夜不睡第二天太過疲勞。        


    “皇后明日不是要接受嬪妃的拜年嗎?”景仁帝問道。        


    比起他在守歲後就直接接受朝拜,皇后卻是更忙一些,大大小小的嬪妃可是要按照品級來給皇后拜年呢。        


    “我沒事。”聽見景仁帝關心他,皇后微微笑道,“我身強體壯,幾個晚上不睡覺都沒關係。”        


    這話景仁帝聽著耳熟,在自己撞頭剛醒來時,聽到皇后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話。        


    “也罷,就陪皇后放縱一晚。”景仁帝笑了,在黑色的披風襯托之下他的皮膚顯得更白,這笑容也是美不勝收。        


    皇后將這個笑容牢牢印在心裡,這才與景仁帝分開到處去忙。        


    此時淮南王的“放風”時間也過去了,被宗人府的左宗正又帶回去。那五百精兵動都動不了,其餘家僕在上交了年禮後,全都被遣回淮南王府。宗人府從淮南王府中找來幾個人伺候淮南王,總不能讓一個王爺在宗人府中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        


    “王爺!”一個青衣書生跟著來侍候淮南王的家僕和太監來到宗人府,見到淮南王后“噗通”一下跪地,一臉自責地說,“都怪臣體弱,受不得北方天寒,路上便病倒了,不得不留在驛站中養病,讓王爺一個人來京,沒能及時為王爺分憂!”        


    他是淮南王府的幕僚許卿陽,在王府任個文書的八品小官,寫得一手好字,平時幫淮南王寫點東西什麼的,深受淮南王器重。        


    許卿陽在半路上就受了風寒,病重得爬不起來,淮南王本來出發的就晚,要是再等他只怕過了年都到不了京城。晚一點到端端架子,可要是過年都不到,那就是淮南王抗旨不尊,還不來為親母賀壽,乃是不忠不孝之人了。        


    於是淮南王只能扔下許卿陽帶著大隊人馬先來,而許卿陽正是淮南王的智囊,昨夜他要是在的話,肯定會勸淮南王暫時在城外安營紮寨暫時歇一晚,第二天再帶人入城。這樣一來可以告訴景仁帝,他淮南王永遠都是景仁帝的好弟弟,安分守己,絕對不會謀反;二來也可以跟景仁帝和太后訴訴苦,說昨夜天寒地凍在外面安營紮寨有多冷多難受,打打親情牌,景仁帝必定會對淮南王新生歉疚,此番入京也就是一帆風順了。        


    可誰知道他就病了這麼一下,淮南王就把事情搞砸到這個程度,稍微病好一點的許卿陽一到京中就聽到淮南王被關進宗人府的消息,剛剛退的燒差點又燒起來。        


    許卿陽知道,淮南王是個對禮教不屑一顧的人,他十分隨心,這樣的性格是不適合做帝王的。可是許卿陽覺得,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教導,淮南王沒受過正統的帝王教育,自然有些不拘小節。他看中的,是淮南王對百姓的一片仁心。        


    淮南王從不虐打下人,為人寬容大度,對於販夫走卒都特別愛護。淮南王就藩三年,從不多收苛捐雜稅,並且挨個排查管轄內的官員,抓了不少魚肉百姓的貪官。他還禮賢下士,廣納賢才,短短三年就改良了農用工具和種子,讓淮南的畝產量大大提高,百姓都能吃飽穿暖。還鼓勵農民在不適合種糧的土地上種藥材,開墾了無數荒田,養活了無數住在山地無法種糧只能賣子賣女的百姓。前年是災年,淮南王剛剛就藩,他為了百姓,帶著重兵壓著那些黑心的商人讓他們不許提高糧價,救活了無數百姓。也正是如此,才會有朝臣彈劾淮南王養私兵有不臣之心,他都是為了百姓!        


    許卿陽覺得,淮南王這樣仁心仁義愛民如此的皇族才是帝王的不二人選。不守禮教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要萬民得到實惠就好。許卿陽希望整個夏國的百姓都像淮南一樣幸福,他希望淮南王成為帝王。        


    於是自從入了淮南王府,許卿陽就一直試圖勸淮南王登上帝位。現在景仁帝沒有子嗣,一旦他出事,淮南王是最有可能繼位的人,都不需要動兵,只要景仁帝死就好。可是淮南王心慈手軟,一直惦記著兄弟感情不肯傷害景仁帝,就是上一次獵場行刺,也嚴令手下人不許傷到景仁帝一根頭髮,必須活捉。如果不是這樣,那麼多受過特殊訓練的死士,怎麼可能全軍覆滅!        


    “王爺,”許卿陽湊在淮南王耳邊道,“你顧及兄弟感情,可陛下很明顯沒有將你當成兄弟。否則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只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他卻要將你關在宗人府直到正月十五開審,這分明是將你當做犯人啊,王爺!”        


    淮南王挺煩許卿陽每天在自己耳邊嘮叨要當皇上當皇上的,他又不是來當皇上的,他是……哎,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誰知道景仁帝是個這麼死板的人啊,他整個年都要吃牢飯了,哎。        


    “這不……也是我先做錯了麼……”淮南王沒精打采地回答道,“為了堵住那些言官的嘴,皇兄就算做做樣子也得讓我暫時住在宗人府,不過換個地方住而已,我想去什麼地方只要身邊跟個宗人府的人就行,又不攔著我,和住在王府差別不大。”        


    今天太后將他叫去單獨談話,耳提面命地跟他說他哥哥有多辛苦多不容易,那群言官有多煩人,所以一定要聽哥哥和母親的話,這段時間乖一點,孝順一點。太后還說,年後她會裝病一場,需要親子割肉放血做藥引子那種病,景仁帝是帝王肯定不能損傷龍體,到時候淮南王放放血,孝字當頭,這麼有情有義的淮南王,怎麼可能會有不臣之心,景仁帝也就有臺階下,可以將他從宗人府放出來了,屆時言官也說不出什麼。        


    淮南王當即就被太后的辦法給震驚到了,深深地覺得能夠養出一個皇上的女人特別不簡單,這心機真深啊!        


    於是他將太后說的大略地跟許卿陽講了一下,許卿陽這個人他知道,三觀還是很正的,對自己忠心,還愛護百姓。就是太喜歡自己了,巴不得把全天下都送給自己,皇位上坐著的是誰許卿陽都不會順眼的,除非坐的是他沈君毅。對於許卿陽,淮南王還是很信任的。        


    聽了太后的辦法,許卿陽深思後道:“太后不愧為王爺的生母,果非凡人。這麼一來,王爺不僅可以洗清自己犯上的嫌疑,又能夠在京中打響名氣,讓所有人都知道淮南王是大孝之人。王爺血統純正,只要名氣有了,根本不需要結黨營私背上不臣之名,就是大位的不二人選。”        


    一聽這話淮南王就頭疼,他說道:“我皇兄當皇帝當的挺好的,你看他把皇城治理的多好,今年還推行新政,從那些不良商人身上吸血還與民,多英明的帝王啊。我一看書就頭疼,根本看不了奏章,不是當皇上的料啊。”        


    “王爺有的是造福于民的大才,不是讀死書的庸才!”許卿陽一臉仰慕道,“況且王爺不也總是想回京,想著皇宮裡的樣子嗎?”        


    他那哪是想當皇帝啊,他是人在淮南沒辦法攻略小皇帝心裡著急啊!比起在京中得到好名聲然後繼續回淮南籌謀謀反事宜,其實他更想被軟禁在京城和景仁帝抬頭不見低頭見!        


    和幕僚志向不統一的淮南王很心累。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一寫到淮南王就控制不住多寫了點,明天宴請百官……        


    本章題目如果是章回體可以是:許卿陽一心謀大事,淮南王專注拖後腿,哈哈哈哈哈哈!        


    心疼許寶寶一秒鐘。        


    許卿陽:王爺才是皇帝的唯一人選。        


    淮南王(氣急敗壞):我用你是想讓你用你的聰明才智幫我小黑屋景仁帝或者讓景仁帝小黑屋我的,不是想當那個破皇帝啊啊啊啊!        


☆、第33        


儘管沒辦法勸服許卿陽,但淮南王還是很信重他的。淮南王對規矩什麼的一點都不懂,很多情況下都需要許卿陽提點。這次除夕夜宴他本打算帶上許卿陽的,可現在看許卿陽病得嘴唇發白的樣子,淮南王覺得最差不過是壞點規矩,沒必要讓手下拖著病體強行跟著自己入宮。        


    誰知他這麼一說,許卿陽就更加感動,表示自己哪怕是病死,也不會讓王爺一個人去赴那鴻門宴。        


    淮南王就鬱悶了,一個普通過年晚宴,怎麼能叫鴻門宴呢,許卿陽是不是有被害恐懼?        


    不過許卿陽一副我爬也要爬著去的樣子讓淮南王拿他沒辦法,便帶著許卿陽去赴宴了。        


    在京城,四品以下的官員沒權利上朝,而四品以上二品以下的官員,等候上早朝的時候,都要在門外站著,只有二品以上真正權力中心的人物,在有權在殿內喝著茶坐著等候早朝。在這樣的地方,許卿陽一個小小的八品小官,就算是有淮南王帶著也不被允許入金鑾殿,在殿前停轎子的地方,許卿陽就被侍衛攔了下,帶到一個小屋子裡和各個官員帶來的下人在一起。        


    當然,他畢竟是有品級的官員,不可能讓他跟下人們一個待遇,引路太監將他帶到里間,還送上一大碗熱餃子,點明是景仁帝體恤下人,特意賞的。外間的下人不是轎夫就是家僕,一聽說能夠吃到皇帝賜的餃子,禦膳房做的,簡直就是燒了高香啊!一個個感恩戴德後吃起熱騰騰的餃子,還喝著從來沒喝過的好茶,不一會兒還有人送來各色點心和菜肴,說是太后和皇后賞賜的,都是從來沒見過的精緻菜肴,這些下僕感動得不得了,口口聲聲說著明君,好皇帝,好皇后,吃飯之前還向金鑾殿的方向結結實實叩了三個頭,有些人頭都磕青了。        


    而許卿陽只是站起身榮辱不驚地稱謝,稍微跪了一下也不情不願的,和外面的人簡直兩個態度。        


    在許卿陽看來,那些人真是太愚鈍的,這不過是景仁帝的小恩小惠。真正能夠造福萬民的,是寬宏大量懂得為大家考慮的淮南王。        


    送菜的太監回去後將偷偷對領事太監說了句話,而領事太監一路小跑和一個年輕的小太監又說了幾句話,而這小太監,正是小順子。        


    此時景仁帝正在更衣,儘管外面現在已經坐滿了官員,可他畢竟是皇帝,一定要等到欽天監算出的來的時間才能與皇后一同出場。        


    皇后已經穿好華貴的鳳袍,那九條鳳尾的簪子也掛在了頭上,一身金鳳耀眼,與景仁帝的龍袍遙相呼應,兩人站在一起,氣勢逼人,周身貴氣,讓人不敢直視天顏。這種氣勢,是常年處於高位的人才有的,一般人就算穿上龍袍也只是個可笑的戲子,只有真正的真龍天子才能有這種迫人的氣勢。        


    小順子就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地走進來,他見帝后正在四目相對,兩雙眼中寫滿了情意,他冷冷笑了一下,輕咳一聲道:“陛下,奴婢方才收到消息,淮南王手下幕僚,對陛下與娘娘恩賜的年夜飯並無謝意,還對感恩戴德的其他人不屑一顧。”        


    提到正事,景仁帝不得不收回落在皇后身上的視線,微微點頭道:“朕知道了。”        


    今天的晚宴,他知道該怎麼對待淮南王了。        


    成功打斷帝后深情相望的小順子暗暗竊喜,他低下頭正打算溜出這間屋子,卻聽見皇后道:“慢著。”        


    皇后對著小順子微微一笑,而後轉向景仁帝道:“陛下這個小太監真是機靈,是蓮公公一手培養出來的?”        


    “嗯。”景仁帝只是微一點頭,“尚可。”        


    在帝王眼中,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太監能夠得到尚可二字已經是相當不錯了。前朝有宦官專權的先例,景仁帝不可能讓宦官掌握太大的權力,蓮公公對景仁帝忠心耿耿,但對朝廷上的事情,所知也是不多的。        


    不管是外戚專權、宦官專權、重文輕武或者重武輕文,這些前車之鑒景仁帝都是小心謹慎的。他明白作為帝王最重要的是制衡,利用自己高高在上的權力制衡百官,讓他們不會因為權力而腐蝕了雙眼,不會因為過高的權力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十年寒窗苦讀時的初衷。        


    景仁帝的態度是,可以用,但不管用誰,都要適度。比如林博遠,哪怕他的父親是大學士已經桃李滿天下,幾乎結交了百分之九十的文官,景仁帝覺得他適合推行新政,就會用他,不怕他們家因此權力過大,因為景仁帝不會因為林博遠新政推行的好就給他過高的權力,能不能繼續往上爬,還要看林博遠自己的能力。        


    而因為新政籠絡住了全國上下所有的富商,這些人全部成為皇權的擁護者,在景仁帝的暗中運作下,曾經支持李相國的富商也已經倒戈了。李相國有權,可錢權是分不開的,當他沒有足以吸引百官的利益,那麼與他結黨營私,能夠支持他的人也會慢慢變少。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再拿著錢去誘使曾經李相的門生背叛他呢?這些本就因利益聚在一起的人,也容易被利益分開。        


    漸漸地,李相就會發現自己在朝上的話語權越來越輕,想做成什麼事情越來越難。        


    這是第一步,景仁帝已經利用新政達到了。        


    第二步,就是完善法度。這些日子景仁帝除了處理政事,還好好學習了一下夏國的律法,這些律法都是建國初期先祖制定的,有些已經不適用於當代了。景仁帝接下來就是要重新完善律法,然而用金錢和刀槍逼著百官先懂法守法。        


    當然,這一步比起第一步還要難,要怎麼完善景仁帝還要傾聽眾生的意見,方能制定出利國利民的律法。        


    他知道想要讓大夏每個人都能笑著過每一天實在太難,以自己的能力永遠不可能達到。但景仁帝曾立下宏遠,有生之年,他定要讓夏國餓死的人達到最低,讓夏國的冤案量達到最低,讓夏國的貪官數量達到最低。這個最低是沒有底線的,景仁帝的底線是——竭盡所能,傾力為之。        


    有著這樣宏遠的景仁帝,可以壓下對皇后發狂的愛戀,強迫自己去廣選秀女,只為子嗣,為江山穩定。這樣的景仁帝,心中是放不下太多人的,小順子做得再好,在他這裡,也不過尚可而已。        


    “哦?”皇后笑道,“臣妾那裡缺個跑腿辦事的機靈人,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割愛?”        


    聽到皇后這麼說,一直低眉順眼的小順子猛然抬頭,他定定地看著皇后,萬萬沒想到一直按兵不動的皇后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對自己下手。        


    “皇后哪裡缺人?”景仁帝關心地問了一句。        


    “是啊,”皇后淡笑道,“明年就要選秀了,到時候後宮又要忙起來,多少人都不夠用的。每個秀女都可能成為未來的貴人,衝撞哪個都不妥,有個機靈的人幫襯,一個頂十個。”        


    提到選秀,景仁帝心裡一緊,總有種皇后雖然在笑,其實很悲傷的感覺。於是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好,現在開始,小順子就跟著你了。要是還缺什麼人,皇后大可以在宮中選擇,除了太后那裡的人需要經過太后同意,餘下的,看中哪個直接調到坤甯宮就是。”        


    “謝陛下。”皇后滿意地笑了,不過不是對景仁帝,而是對小順子。        


    此時吉時已到,禮部官員來提醒景仁帝該出場了,景仁帝攜手皇后,帝后一同走到正殿中,只留下小順子一個人站立不穩,噗通一下坐在地上。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小心翼翼伺候皇帝這麼長時間,都抵不上皇后的一句話!        


    最開始聽到皇后說那句“景仁帝是帝王”時,小順子覺得自己明白了。比起一個個邀寵爭風吃醋給景仁帝添麻煩,為他分憂才是首選。自己要做的不是拼命討好景仁帝,而是潛移默化地讓景仁帝感覺到有個人在自己身邊為他分憂。他要讓景仁帝不論從生活上還是政事上都用他用順手,覺得用別人會有些不順手不適應,達到這個目的後,自己就可以開始下一步計畫了。        


    可是……努力了這麼久,他在景仁帝心中的地位,比不上皇后輕飄飄的一句話。        


    這些日子跟著景仁帝,小順子已經明白很多事並不是自己眼中看到的那麼簡單。皇后這次之所以會這麼成功地將自己要過去,不是因為他剛剛和景仁帝關係緩和,而是他提到了選秀!一提到選秀,景仁帝這樣的帝王必定會意識到自己會因此冷落皇后,那麼為了彌補自己對髮妻的那點歉疚,送一個太監算什麼!        


    想通了這一點的小順子絕望地坐在地上,他知道,從皇后開口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就已經出局了。        


    相比小順子的絕望,皇后卻是以勝利者的姿態跟在景仁帝的身邊,祭天祈福,接受百官朝拜,並同景仁帝一同舉杯。        


    “第一杯,為去歲五穀豐登百姓和樂,為今朝風調雨順國運昌隆,舉杯。”景仁帝一臉嚴肅地舉起酒杯,幹掉新年第一杯酒。        


    百官同時跪坐著舉杯,大家一同仰頭乾杯,皇后在乾杯的時候借助寬大的袖子掩飾,看了坐姿不正的淮南王一眼。        


    還差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皇后:媽蛋追個人比宮心計還累,人家皇后只要對付後宮中的鶯鶯燕燕就行,我還要對付文官禁軍統領老少太監和皇上親弟弟,心累_(:з」∠)_        


    某不知名強力對手:呵呵        


    皇后:還來?沈君睿你給我過來,不親你一頓我沒法洩憤。        


    景仁帝:皇后莫要焦急,只要你給朕生個兒子,朕就全幫你把這些人對付了。        


    皇后:……臣妾做不到        


          


☆、第34        


與皇后共同賜酒後,皇后便去後殿見那些命婦了,這種活他做得很熟悉了,每年也都很簡單。雖說女人多了事情就多了,可皇后氣勢驚人,那些夫人們在他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每年的年宴都極為清靜,大家都不說話埋頭吃吃喝喝,偶爾用眼神交流一下,交流的內容是什麼皇后也不在意。        


    要不是每年還有四妃從旁協助,稍微和自家母親或者親戚說說話,這頓年夜飯吃得就像斷頭臺前最後一餐,都在狼吞虎嚥膽戰心驚。        


    今年四妃都被貶了,沒人有資格跟著皇后參加年宴,皇后覺得,沒有那些看著礙眼的傢伙,今年可能會是有史以來最輕鬆的一年,他哪怕脫了鞋坐在椅子上都不會有人發現,因為沒人敢抬頭。        


    然而一身輕鬆到後殿的皇后低估了女人的威力,他一進門就被一群熱情的夫人圍住了。        


    這些達官貴人的夫人也大都是大家閨秀,一個個生得是貌美如花,就算不是極美,也十分秀麗,而且還相當有涵養。她們不會像三姑六婆一樣嘰嘰喳喳,她們每個人都話裡有話,說的內容不是這個圈子的人都聽不懂。        


    這些人過去對皇后是又怕又不屑,怕得是皇后身上的殺氣,不屑的卻是皇后的出身。縱然皇后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也不能掩飾他出身將門,從小習武,未學過《女戒》,未上過女學,更沒學過女子出嫁最基本的一些東西。        


    在這些夫人眼中,皇后是粗魯的,她們結交都不願去結交的。而不怎麼清高的夫人,卻也被皇后的氣勢嚇得不敢結交。        


    但是今年,這些敬與怕被她們拋在一邊,每個人都對皇后抱以最大的善意,想方設法努力結交,那一臉含蓄的巴結,讓皇后有些詫異。        


    究竟是何原因,讓這些清高的夫人來結交他這個俗人呢?        


    儘管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的態度變這麼多,但皇后還是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用帶著殺氣的眼神一個個看過去,誰知這些人竟然只是身子抖了抖,便又堅強地湊了過來。        


    皇后不明白這些人為何如此,直到大理寺卿夫人送來一幅畫,畫中草美牛羊肥,畫上秀氣的梅花小楷,一看就是女子所書,還是個年輕女子,沒真正出門看過壯麗山河的年輕女子。畫中景物雖美,卻沒有真正荒原的遼闊與孤寂,看到實物不會畫成這樣,應是臨摹。        


    “不錯,”皇后淡淡道,“何人所繪?”        


    “小女所繪,聽聞皇后娘娘自幼在漠北長大,來京五年都未曾省親,特意找來漠北名畫細心臨摹,送給皇后娘娘。”大理寺卿夫人道。        


    “哦?”皇后翹起的嘴角收了回來,這份禮雖然不貴重,但勝在用心,完全是為了討好他而畫的。        


    可惜他已經明白這些人為什麼巴結他了,不可能心情好。        


    為了選秀。        


    四妃都是勳貴人家出身,景仁帝貶了四妃,朝中不可能不鬧一鬧。是以在朝臣對此提出異議時,景仁帝就以四妃多年無出為由來年會選秀為由將大臣的嘴堵住了。        


    好色的皇帝選秀的話,會有言官不顧性命來阻止,可景仁帝不同,他的後宮太過單薄,除了當初大婚時封的那幾個妃嬪外,他居然連個才人都沒封,連個宮女都沒臨幸,就那麼幾個妃子和皇后,連臣子家中的妻妾通房都比皇后的後宮人數多。加之景仁帝多年無子,太醫又說景仁帝身體無礙,那肯定是後宮女子有問題,這時廣選秀女簡直太明智了!        


    最重要的是四妃的位置都空了出來,皇后雖然備受皇帝敬重,沒有子嗣也只是個紙老虎。這個時候把自家女兒送過來,萬一生個皇子,那就是天大的榮耀和無盡的好處。        


    偏偏景仁帝又發話了,選秀事宜由皇后全權負責。本來後宮的事情就是皇后管理,這個決定也無可厚非。可景仁帝的意思明顯是,來選秀的女人朕都不看,誰封什麼位子全都是皇后決定。        


    這一下子可難倒那些想將嫡女庶女養女親妹庶妹堂妹送進來的人了,選秀進宮的女子若是生了皇子,地位就會威脅到皇后,皇后不可能會選太美麗太有心機太有勢力的女子進宮。而景仁帝此舉聰明人也猜出來了,選秀進宮的女子目的大概只有一個,就是生育皇子而後養在皇后那裡,到時候去母留子,進宮來的女人只會是悲劇。        


    就算明白這個道理,也不能阻止一些利慾薰心的人,說不定進宮的女子對皇上吹吹耳邊風,得到寵愛被封為妃子,有自己養孩子的權力了呢?事在人為,一切都有可能,先進宮再說。        


    於是這些夫人們頂著皇后幾乎快要溢出來的殺氣,拼命地往前湊,就為了向皇后表忠心,告訴他進宮來的自家人都會安分守己,完全以皇后為尊,絕對不會有半點私心。這樣在選秀時,皇后就會選中自家的女兒,還會在侍寢時著重關照。        


    只可惜,這一個個都拍在馬腿上了。        


    望著這些人送上來的禮物,什麼書畫什麼屏風什麼瓷瓶什麼雙面繡,皇后冷冷地笑了。他指尖劃過那副草原圖,手掌微一用力,那幅畫便化為飛灰。        


    整個屋子的女人都被鎮住了,這……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理寺卿夫人臉都白了,當即跪下道:“這、這、這是上好的宣紙畫的,怎麼會一用力就成灰了呢?難道是那紙筆鋪子的管事以次充好,將陳年舊紙賣於我?皇后,我……”        


    “不是紙不好,”皇后淡淡道,“是本宮自幼力氣便有些大,幼時不會控制力氣時,曾多次將家中器具弄壞,偶爾脾氣不好時,想效仿鄰家女孩捶捶樹,結果一不小心將家父出生時就種下的樹擊折了。這畫是很好,可惜本宮力氣過大,畫紙太脆弱,承受不了本宮的力道罷了。”        


    眾夫人:“……”        


    她們都知道皇后殺氣逼人,可她們不知道皇后真能殺人啊!        


    望著面前心意滿滿的禮物,皇后手指微微碰過去,明明看起來真的是輕輕地碰一下而已,很輕很輕。可是屏風散了,瓷器碎了,明珠裂了。        


    把所有禮物都用一根手指戳壞了後,皇后收回手微微歎口氣道:“本宮也想控制好力道的,可惜本宮實在是力氣過大,這些物品真是……不堪一擊。”        


    他眼中看著的是那些物品,可誰都知道他說的是千嬌百媚的女兒家。        


    眾夫人用力咽了下口水,看著自家女兒精心準備的禮物就這麼成了飛灰,心都在滴血。不是在心疼禮物,而是心疼自家即將進宮的女兒。        


    看著還跪著因為腿軟爬都爬不起來的大理寺卿夫人,皇后一臉歉意道:“本宮實在是無意的,秦夫人不要見怪。來人,還不扶秦夫人起來?”        


    他一聲令下,剛剛被景仁帝送給皇后的小順子哆嗦著上前,將呆若木雞的秦夫人扶到座位坐好。        


    見大家這回都安靜不再上前了,皇后這才滿意道:“明年廣選秀女,本宮奉皇命挑選佳麗入宮,是為夏國國祚,為皇室子嗣。是以本次選秀對於女子的要求並不高,不拘身份只要身家清白即可,不拘容貌只要五官端正即可,不拘才華只要知書達理即可,最重要的是,這些女子必須要易生養,好為皇家開枝散葉,諸位夫人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皇后鐵了心要獨霸後宮,不允許別人有一絲一毫上位的機會。選秀女也要選身份一般的容貌一般的才華一般只要能生的,那些優秀的美麗的女子送到宮中,只怕就和過去的那些嬪妃一樣,終生沒有出頭之日。        


    於是整個殿內又恢復了往日的安寧,沒有人再敢開口,大家默默低頭吃飯,再也不去煩皇后。道理大家都懂了,不過能不能聽進去,還敢不敢偏向虎山行,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皇后也不指望她們全都聽話,現在他只想安安靜靜吃個年夜飯,不想看這些人為了把女兒塞給景仁帝的嘴臉。        


    皇后那邊平靜地度過除夕夜,景仁帝這裡卻是熱鬧非凡。        


    起因自然還是淮南王帶五百精兵夜闖皇城的事情,本來這種場合是不該提起這樣掃興的事情的,可是言官這種存在,如果懂得看場合看帝王臉色行事的話,也不會個個都去撞柱留後世清白了。        


    禦史台言官看見淮南王一個罪人參加除夕夜宴,本來臉色就不好了。不過畢竟是年夜飯,總不能不讓人家多年沒見的兄弟吃頓團圓飯,便忍著打算等景仁帝的處置。之前景仁帝雷厲風行大義滅親地將淮南王關入宗人府讓百官很是讚譽,私底下都在說景仁帝大公無私,不會包庇皇親國戚,是個明君。所以現在在淮南王身邊還有宗人府宗正看護的情況下,他們願意等。        


    可惜淮南王並不是那麼會看人眼色的人。        


    距離子時還有一個多時辰,眾臣自然不能像皇后那裡那麼沉默,這種場合也不需要一板一眼的,於是大家行起了酒令,眾臣作的詩大都是以歌功頌德為主,都是文思巧妙地在吹捧景仁帝。可到了淮南王這裡,他根本不會作詩,便站起身道:“皇兄,臣弟自幼不愛讀書,行酒令什麼的,實在不擅長。臣弟自罰一杯,為皇兄表演個節目如何?”        


    本來也沒什麼事情,淮南王哪怕隨便唱首歌都算過了。        


    可是淮南王要表演的是,飛鏢射水果。        


    作者有話要說:  淮南王,專業作死小能手。        


    淮南王:最擅長飛鏢能拿滿分的我有錯嗎?(╯‵□′)╯︵        


          


☆、第35        


在酒精的刺激下,大家的興致都很高,當淮南王先自罰一杯,然後提出要表演節目的事,眾臣還是很興奮的,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觸景仁帝的黴頭,全都表現出饒有興致的樣子。        


    可當淮南王從懷中拿出自製的飛鏢時,一個忠心耿耿的言官高呼一聲“有暗器,保護陛下”,一眾官員呼呼啦啦地全都圍在景仁帝身前,淮南王還沒敢開口說要飛鏢射水果,就被人拿下了。        


    淮南王:“……”        


    捉拿他的大內侍衛都是經驗老道的人,迅速就在他身上摸出了不少飛鏢,劈裡啪啦地扔在地上。        


    “攜兇器入堂,淮南王之心昭然若揭。”一個言官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大聲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淮南王居心叵測,請陛下務必嚴懲!”        


    本來淮南王還有些奇怪,自己為什麼會被抓,聽言官這麼一說可不幹了,立刻高聲吼道:“皇兄,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擅長飛鏢,想表演一下飛鏢射水果而已。我甚至都沒想過用活人頭頂水果,而是打算在杯盞上放置水果,在水果上畫圈圈射,這飛鏢是我特製的,特別鈍,根本不會傷到人啊,皇兄!”        


    大理寺卿秦大人上前,拿起地上的飛鏢往自己手上一劃,手臂立刻被劃出一個口子。擅長斷案的秦大人立刻跪地道:“稟陛下,微臣接觸過無數命案,有些案件小小的繡花針都可以成為殺人兇器。臣方才親身試過飛鏢,這樣鋒利程度的飛鏢,只要稍有內力的暗器高手,便可以在頃刻間奪人性命,不得不防啊!”        


    淮南王:“……我沒有武功啊……”        


    此時一個大內侍衛將手放在淮南王手腕上,輕輕搭脈,沒一會兒便跪下道:“陛下,淮南王自幼習武,他當初的教習師傅正是屬下的師傅,其武功與屬下一脈相承,內力比屬下還要深厚。”        


    淮南王:“……”        


    他當時選擇的時候,只選了相貌沒有選擇才能啊!淮南王這具身體裡有內力,可是他不會用啊!        


    眾目睽睽之下,淮南王連人帶兇器被抓住,證據確鑿。其狼子之心令人髮指,竟然妄圖在除夕夜這樣的喜慶的日子當眾刺殺陛下,毫無君臣、兄弟之情。這樣不忠不孝的人,必須立刻打下宗人府大牢,等待三司會審。        


    淮南王:“……”        


    他還能說什麼呢,只能可憐巴巴地用眼睛看著景仁帝,然而心中卻沒有一絲期待。這些官員的嘴太狠了,讓他一句求情的詞都說不出來,明明他真的只想表演個飛鏢啊!        


    從淮南王掏出飛鏢開始,景仁帝就一直端坐上座,無論大臣們有多激動多忠心,勸他趕快到後殿躲起來,他都沒有動,而是一直看著淮南王,一直默默看著眾臣表現。        


    等一干臣子跪在他面前,紛紛請求他必須將淮南王繩之以法的時候,景仁帝才慢慢開口道:“井西獻。”        


    井統領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了出來,給地上跪著的大臣們每個人發了張小紙條,然後就低著頭回到角落裡站著了。        


    大臣們都打開自己手裡的小紙條一看,臉色瞬間白了。        


    某年某月某日,大理寺卿秦大人的次子去淮南遊學,路過一小縣,向縣令索賄不果,被淮南王吊打一頓。        


    某年某月某日,淮南王奉命微服私訪,遇到某大學士門生逼良為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將人吊打一頓。        


    某年某月某日,某言官的宗族子弟利用不法手段霸佔鄰村良田,被沒事在領地裡散心的淮南王發現,將人吊打一頓。        


    某年某月某日……淮南王將人吊打一頓。        


    某年某月某日……        


    景仁帝當初在懷疑行刺可能跟淮南王有關時,就命錦衣衛去調查淮南王的事情,得到卻是這樣的結果。仿佛就藩這兩年,淮南王幾乎沒在自己的王府待著,反倒是跑到各地去吊打人。遇到不平事就要親自管一管,利用衝撞藩王這個理由吊打了不少人貪官污吏以及他們的子侄。淮南王這個王爺才當了兩年,卻幾乎得罪了整個朝堂的大臣。        


    淮南王還收留了不少流民,同時也有不少喜歡淮南王作風的江湖人士甘願做淮南王的私兵。而淮南王的私兵數量確實有點超標,可正因為有這些兵,他才能將淮南上下的風氣掃清,整個淮南王不能說沒有貪官,但那些魚肉百姓的權貴,卻是一個都見不到了。        


    朝廷的官員和地方密不可分,淮南自古以來就是夏國的糧倉,每年送上來的孝敬都十分可觀,還有不少人在淮南置辦田地。而淮南王卻斷了所有官員的財路,朝廷裡三分之一的官員都和他有仇,這拉仇恨的本事也是相當讓人震驚的。        


    接到這樣的消息時,景仁帝是不解的。一個真的謀帝位的王爺,是不會這麼做事的。他應該利用淮南的資源廣交眾臣,這樣在皇帝“不幸去世”並沒有子嗣的情況下,眾臣才會擁立淮南王。        


    可是他沒有,他兢兢業業地為淮南百姓做事,斷了許多人的財路不說,還將稅收減少,更在推行新政的時候不惜得罪人,帶頭擁立新政。        


    這樣的淮南王,怎麼會造反呢?可是刺殺又真的和他有關,越查越有關係,這讓景仁帝相當不解。        


    最後他還是決定將淮南王召入京城,景仁帝要親眼看看淮南王是否真的有不臣之心。        


    而現在,他就在除夕夜宴上,看到這麼一副壯觀的景象。        


    看著大臣們一個個由紅變青的臉色,景仁帝和藹道:“眾卿都平身吧,也放開淮南王,讓他安心表演飛鏢射水果。”        


    “陛下……”還有不怕死的官員想要掙扎,將這個阻擋他們財路的王爺一杆子打死,換個好商量的人去管理淮南。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確實是鴻門宴,可若是項莊的劍就是沛公給的呢?”景仁帝看了眼淮南王傻乎乎的臉,繼續道,“白日淮南王進宮面見太后的時候,朕就知道他擅飛鏢,便命他在夜宴上表演給朕看。諸位愛卿的忠心朕都知道,但這只是誤會一場。皇弟,還不快給朕表演一下引以為傲的飛鏢技術?”        


    淮南王當然知道景仁帝在撒謊,可是這個謊說的真是太好了!無論景仁帝怎麼給他求情,都能被一群大道理的言官給用理由頂回去。可如果這場表演是事先在景仁帝那裡報備過的,連武器都是景仁帝賜的呢?那就是人家兄弟之間的事情了,朝臣再說什麼也沒用。當然這種特製飛鏢很明顯是淮南王自己制的,根本不可能是景仁帝送的,可那又怎樣?皇帝都說是送的了,那就是送的,臣子還能指責皇帝說謊不成?        


    於是淮南王暗暗擦了把汗,開始當眾表演。他將一堆水果摞在一起,用筆在每個水果上點上墨點,在遠距離一個個射/中墨點,而最後這一摞水果沒有一個掉下去的,用力十分巧妙,這手功夫也是很漂亮了。        


    表演結束後,景仁帝第一個鼓掌,並且賞賜了淮南王。當然他也賞賜了那些試圖將淮南王打落塵埃的官員,景仁帝命太監給每個人送一個小金牌,金牌上寫著——“忠君愛民”。        


    “諸位愛卿都是忠臣良臣,朕心中是清楚的。”景仁帝坐在高位上,環視眾臣道,“朕賜你們這‘忠君愛國’,沒有免死鐵券的功效,也沒有讓後世子孫拿著金牌狐假虎威。朕賜這金牌,只是希望,諸位愛卿的“忠君”、“愛民”都如同這黃金一般,真金不怕火煉。每一位愛卿都可以自豪地將這塊金牌擺在家中,告訴任何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不會愧對這金牌!”        


    看了小紙條的官員和沒看小紙條有自己小心思的官員,在景仁帝明亮的視線下都慢慢地低下了頭,心虛、愧疚、後怕種種想法讓他們安靜下來,一言不發。        


    才出現“行刺”的事情陛下就賞賜了金牌,根本就是早就準備好了,數量都分毫不差。這哪裡是金牌,這分明是選在頭上的尚方寶劍,自己的作為膽敢有一點給金牌抹黑,那尚方寶劍就會落下!        


    那淮南王所有一切都是陛下授意的,說不定連連夜闖城門都是。先是故意露出破綻讓他們以為陛下與淮南王心生嫌隙,有可趁之機。後又在除夕夜宴裝作行刺,讓他們一個個都迫不及待地跳出來,自投羅網。        


    景仁帝過了年才二十三歲,在這些老臣面前,還只是個孩子,有些三朝老臣,像林大學士李相國這樣的人自視甚高,甚至有些看不起這黃毛小兒。然而今天景仁帝這個下馬威,卻讓所有人心裡都響起了警鐘。        


    景仁帝,並不是一個可以糊弄的皇帝,他明察秋毫、心思縝密,自己的小心思,在景仁帝面前全無遮掩。        


    接下來的除夕夜宴就度過的非常平靜了,被澆了一盆冷水的眾臣都安安靜靜地行酒令,再也沒有了先前那種熱鬧的感覺,看起來這次年宴有些蕭條,不過景仁帝並不在意。        


    待到新舊交替之時,金鑾殿上的大鐘被人敲響,聽到新年的鐘聲,景仁帝微微笑著舉杯道:“祝今歲國運昌隆,今年百姓和樂,今朝家人團聚。”        


    眾臣一口幹掉杯中酒,都說了點客套話後,便一個個灰溜溜地回了家中。        


    只有淮南王        


    作者有話要說:  只有淮南王,本來應該被宗正帶回宗人府,卻被景仁帝一句:“畢竟是過年,明日還要為太后請安,你今夜留宿宮中吧。”        


          


☆、第36        


皇后這邊也遣散了夫人們,正在金鑾殿門外等著景仁帝,看見他很精神地走出來,放心地笑道:“恭喜陛下,新年愉快。”        


    他話中有話,景仁帝倒也聽得明白。        


    景仁帝露出一個甚為愉悅的笑容道:“還算快樂,見到皇后就更快樂了。”        


    皇后握住景仁帝的手,兩人一同去了坤甯宮棲鳳殿,那裡皇后早就準備好瞭解酒湯和可口的小點心,只等景仁帝去,兩人一起看日出。        


    至於淮南王,根本沒跟景仁帝說上話就被人帶去休息了。他有很多話想同景仁帝說,沈君睿卻不打算給他機會,今夜,沈君睿是屬於肖錦意的。        


    “陛下今日心情很好?”皇后為景仁帝倒好解酒湯,細心地為他端上前。        


    景仁帝拿起湯匙喝了一口,覺得胃舒服了點,剛剛因為不適有些皺起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微笑道:“尚可,一些事情總算有了個好的開端。”        


    相信很多官員經歷過今天,都能安分很久。可如果他們想要等到形勢沒有那麼緊了再活動起來,就是異想天開了,景仁帝不可能再讓他們抬頭了。        


    “陛下英明。”皇后發自內心道。        


    他也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景仁帝的計畫的,當知道景仁帝決定暫時放下淮南王刺殺的事情,並且利用淮南王對眾臣發難的時候,皇后是擔心也是佩服的。擔心淮南王真的腦子有問題綁了景仁帝,佩服景仁帝膽大心細,竟然能夠將刺殺一事暫時放下,反過來利用淮南王,這是怎樣的心胸和心智才能想到並且實施的計畫。        


    小皇帝,太讓人著迷了。        


    皇后終於明白為什麼本沒有心思的自己會被景仁帝迷住,不僅僅是因為他對自己好,而是這個皇帝,他在作為一個真正帝王的同時,還能努力保持本心,沒有被無上的權力迷花了眼,他是景仁帝,但他也永遠是沈君睿。這樣明智的君王,真的不知道有什麼能夠讓他放下一起,傾盡全力去愛一個人。        


    看到這樣的景仁帝,皇后就知道,所有來這裡的人,背負的都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們的任務是,要景仁帝像原著對蘇懷靈一般,愛上某個人,為他傾盡天下,最後將皇位傳位給其他人,自己和愛人雙宿雙棲,浪跡天涯。        


    原著的確是做到了,原著是一部名字叫做《傾盡天下》的晉江網站中的熱門小說,原著中的景仁帝一遇到蘇懷靈後腦子就出了問題,所以的睿智與心胸都化成一團漿糊,眼中心中只有蘇懷靈一個人,為了她家國天下都不要了,傾盡天下去愛蘇懷靈一個人,像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一般拿江山社稷來討好蘇懷靈。        


    不過小說改編的全息攻略遊戲卻完善了人物性格,光腦根據原著對人物性格進行了初始設定,智慧NPC會按照它們心中合理去做事,故事的開篇與原著是一樣的,可是後來的走向,就要看NPC自己的選擇了。        


    可當人物性格回歸原設定後,最新的資料賦予了NPC新的生命,它們……不,他們嚴格按照自己最初設定的性格為人處世,絕對不會出現原著中人物性格後期崩壞的情況。        


    這樣完美豐滿的人物,這樣立志做一個明君的小皇帝,怎麼會為一個人不要他背負起來的沉重天下呢?        


    為愛拋棄一切,不是愛情感天動地,而是為了私欲拋棄所有的責任,而拋棄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的人,真的能承擔起這份刻骨的愛情嗎?當令人衝昏頭腦的感情被時光沖淡,歸於平靜時,景仁帝看著屬於別人的河山,會不會後悔,會不會與蘇懷靈心生怨懟,會不會再次拋棄這份感情呢?        


    原著中沒有寫,它只講到了景仁帝與蘇懷靈歸隱山林,做一對神仙眷侶,未來的事情,就像格林童話中王子和公主最後在一起了一樣,沒有講述結局。可實際上王子和公主最後也會變成國王和王后,也可能會出現王后早逝國王另娶的事情,說不定白雪公主的開頭,就是灰姑娘的結局,這些事情,誰又知道呢?        


    但是有一點皇后是肯定的,這些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景仁帝身上。他會兢兢業業地承擔自己的責任,讓大夏百姓無人挨餓,讓這江山無人敢侵犯!        


    皇后並不想要景仁帝為自己傾盡天下,他想要的是,守護這個小皇帝,助他完成自己所有的夢想與野心,哪怕景仁帝會因此去和別的女人生孩子,哪怕他必須要養別人的孩子。        


    為了那雙眼睛永遠如此明亮,他願意。        


    他會守護景仁帝直到最後一刻,哪怕沒有人知道最後一刻什麼時候會到來。但是對於皇后來說,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說不定明天他就因病而亡。如果因為虛幻而壓抑自己內心的感情,他會永遠後悔自己讓這雙明亮的眼睛染上悲傷的色彩。不管是虛幻還是真實,他擁有的是現在,現在,他是肖錦意,他與沈君睿在一起,他們相愛著。        


    如果真的有一天這一切都化為飛灰,那麼他還會記得,自己愛過一個比人類還要正直有責任感讓人著迷的NPC,至死不渝。        


    肖錦意並不打算將真相告訴沈君睿,他要讓他做永遠認真努力的景仁帝,所有的真相與殘酷,由他一個人來背負。        


    見景仁帝拿起湯匙正要喝湯,皇后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就著景仁帝的手,將湯匙放到自己嘴邊,喝下這口湯,並且說道:“突然想起來,我今天也喝酒了呢,需要解酒。”        


    景仁帝盯著湯匙歎口氣道:“朕記得皇后海量,兩三缸酒都不會醉。”        


    “可是陛下喂我喝的解酒湯,卻讓我醉了。”皇后不著痕跡地調戲道。        


    “朕沒有喂你,”青筋繃上景仁帝的額角,“朕的皇后端莊大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這麼好似登徒子一般!”        


    “陛下大概不知,邊塞漠北的邊軍和大姑娘是什麼樣子的。”皇后喂了景仁帝一口湯,見他雖然憤怒卻還是喝了下去,便繼續道,“漠北苦寒,女子生得高大,不似江南女子那般婉約動人,性格也潑辣得很。邊軍常年見不到女人,偶爾休假從邊塞進城採買些物品,看見漂亮爽利的姑娘都移不開眼睛。”        


    見景仁帝聽得入迷,皇后繼續道:“若是在京城,一個男子這麼盯著人家清白姑娘不放,那就是登徒子,而被他看了的姑娘清白也就不保了。可是在漠北,哪個姑娘被這麼看了,若是不相中就會上前給那廝來個撩//腿,咳咳,陛下不需要知道那是什麼招式……”        


    “朕知道!”景仁帝低吼道,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也不知道是在生氣皇后認為他不知道還是生氣皇后給他講了這等下流招式。        


    “若是稍微看著順眼一點呢,姑娘就會上前問這男子,家中情況如何,能不能留在漠北,將父母兄弟也都接過來。”        


    “胡鬧。”景仁帝的想法還是一板一眼的,“出嫁從夫,哪有這樣的規矩。”        


    “是啊,可是姑娘還會說,你把父母都帶來漠北,你戰死,我帶著你的孩子和父母改嫁,為你養兒孝順父母。”皇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一字一句道,“你在前方保家衛國,我為你生兒育女,贍養父母,讓你永無後顧之憂。”        


    聽了他的話,景仁帝沒有像一些腐儒般指責女子,認為她們應該立個貞節牌坊,高高在上地指責她們,而是感慨道:“邊塞兒女,個個皆是豪傑。”        


    用血肉之軀守護國門的是英雄,獨自活下來撐起一個家的,也是英雄。而能夠給這些英雄一個安穩的國度,是他的責任。        


    皇后執起景仁帝的手,在他手背上輕輕一吻道:“有君王如此,邊塞兒女縱是屍骨無存,也會牢牢守住邊疆,不讓外族進犯分毫,不讓異族在夏國的國土上踐踏,縱死無悔。”        


    景仁帝臉上微微發燙,他沉聲道:“朕不會讓任何一位烈士死後無名,不會讓他的親眷生活無依。”        


    他一直在為此努力,這是他有生之年最大的願望。        


    “陛下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皇后起身走到景仁帝身邊,一把將他抱住,“陛下想要這江山穩固,想要子嗣傳承,我會支持你的。”        


    景仁帝微微發愣,他明白皇后的意思,這是在對自己妥協,對選秀一事的妥協。        


    皇后明明是男子,為何他會不問不怒,一如既往地對待皇后?為何明知皇后是男子,卻還無法將遺落在他身上的心收回?        


    景仁帝現在明白了。        


    因為在這個國家中,能夠與他攜手一同承擔起這廣袤無垠的江山的,只有皇后。        


    景仁帝也用力回抱住皇后,沉聲承諾道:“朕定不負你。”        


    皇后笑道:“陛下,我不是個會吃虧的人,我若肯妥協,那必然是有條件的。”        


    “是何條件?”景仁帝笑道,“只要錦意想要,只要朕有,想要什麼,朕都給你。”        


    “這東西,陛下不必對不起家國天下就可以給我,只有陛下能給。”皇后微笑一把將景仁帝橫抱起來,在他耳邊輕聲說,“冬日太陽升起的晚,距離明日日出,還有很久,我們有很長時間。”        


    “錦意想要做什麼?”景仁帝瞪圓眼睛問道,他心中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妙。        


    皇后        


    作者有話要說:  皇后低下頭吻了吻景仁帝的唇,暗啞道:“洞房花燭,魚水之交,臣妾要的只有這個。”        


          


☆、第37        


景仁帝第二天還是和皇后一起看的日出,被人裹在被子中,在半夢半醒間看到了新年的第一輪太陽,還得到了一個綿長的吻。        


    景仁帝這輩子大概都沒有這麼狼狽過,只有真正經歷過,才會知道過去所有都只是夢,夢與現實根本就是兩種東西。景仁帝不知道是該哀歎朕後宮佳麗三千結果朕卻只是個童男,還是該哀歎自己帝王的尊嚴全都被皇后壓在了熱吻之下。        


    大概是……不介意的吧。昨夜皇后的動作是極致的溫柔,溫柔到同為男人的景仁帝嚴重懷疑皇后究竟有沒有享受到身為男人的樂趣。景仁帝自己一開始是很不適的,但後來卻漸漸地真的有了一絲微妙的快樂。        


    不過是開始還是中途,景仁帝只要想阻止,皇后就絕不會做他不願意的事情。可就在這樣一個無論怎麼燒地龍和炭火都會覺得無比寒冷的冬夜,皇后的懷抱太溫暖,暖到景仁帝根本升不起半點離開的想法。        


    他沒想過自己會愛一個人到這種程度,連帝王的尊嚴都可以暫且放下,連一國之母究竟是男是女都可以不介意,這樣違背自己原則的舉動讓景仁帝完全不知道自己會為肖錦意做到怎樣的地步。        


    未發生的事情,景仁帝是不會去杞人憂天的。他只覺得這一晚自己終於明白了過去的後宮佳麗都只是虛幻,只覺得這一晚自己很開心,只覺得今年的第一個日出無比耀眼,這就足夠了。        


    日出後,景仁帝就要攜皇后去給太后請安,當然會遇到同樣來請安的淮南王。        


    事實上昨晚整夜未眠的不止帝后二人,淮南王也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他或許蠢點,可不是真正的弱智,就算一開始沒有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過後也會明白的。他終於知道自己被景仁帝當成槍使了一次,昨晚震懾群臣,景仁帝在大年夜立得威實在是太狠了。        


    因為睡不著,他第二天早早就起來在慈甯宮外候著了,期待太后能夠給自己解解惑。太后年紀大淺眠,天沒亮就醒了,見到小兒子一臉找不著北的樣子,慈愛地笑了。        


    “昨夜的事情,哀家也略有耳聞,”昨天晚上那麼多太監宮女嬤嬤伺候著,太后第一時間就知道了,“你們兄弟做的好。原以為陛下有些過於死板,將自己親弟弟打下大牢,原來不過是你們兄弟的一場戲。陛下在朝中艱難哀家是知道的,可是自古後宮不能干政,你外祖也嚴令族人不能因自己是皇親國戚就妄自尊大,哀家母族在朝堂上是說不上什麼話的。這些年哀家看著陛下那麼艱難,為母又如何不心疼。現在倒好了,你也長大了,你們兄弟齊心,哀家就可以放心了。”        


    淮南王:“……”        


    他想問的話真是一句都問不出來了,只能默默地陪太后誦經。        


    太后每天早晨會誦經百遍後再吃早餐,淮南王本來就沒睡覺,現在聽到太后嗡嗡嗡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什麼經文聲,便迷迷糊糊地開始點頭。        


    等太后誦經百遍後對兒子道:“吩咐下麵準備用膳吧,皇兒也餓了吧?”        


    “……嗯!什麼?”嘴角留著口水的淮南王猛地抬頭,一臉搞不清楚狀態的樣子。        


    自己兒子不好打,太后抽抽嘴角沒說什麼,起身領著淮南王從佛堂出去。這樣的王爺挺好的,心思純淨,不會在背後給自己皇兄一刀,兄弟齊心最好。        


    景仁帝早就來請安了,只是太后在佛堂不便打擾,便在殿中等候。太后領著淮南王去見帝后,看景仁帝面色紅潤,過來一眼就知他昨夜定是度過了不錯的一夜,便滿意地笑笑。        


    慢著,好像一般是被陛下寵倖過的妃子才會在第二天被人一眼就看出被滋潤過後的氣色極好吧,有點不對呀。太后安靜地看了會兒面不改色的皇后,又打量了皇后高大的身材,張張嘴想說的話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後宮這麼安穩,從來沒有人鬧到她這兒,想必也是皇后的功勞。有這樣的皇后,宮裡真是消停啊。        


    內心感慨了一番,表面上還繼續和藹地接受兒子兒媳的拜年,接著留兩人一起用膳。        


    淮南王這次規規矩矩地給兄嫂見禮,昨天那放浪形骸的樣子倒是沒有了,景仁帝略有些滿意。        


    兄友弟恭地吃了這頓飯,太后心滿意足地放兩個兒子單獨談話去了。昨夜搞了那麼大動作,今天肯定會商議下一步行動的,太后心明鏡一般,耐住想小兒子的心情,放他們去了。        


    太后不喜歡被打擾,不用後宮妃子請安,但皇后是必須接受的。用過早膳便回坤甯宮見那些早就不是他對手的女人,而景仁帝帶著淮南王回了紫宸殿。        


    一進紫宸殿,景仁帝便冷冷道:“跪下。”        


    昨天還活潑膽大的淮南王,今天變得乖得不得了,得令之後噗通一下就跪了。        


    “知道為什麼讓你跪嗎?”景仁帝問道。        


    淮南王是不太知道的,按理說既然自己從入京被捕開始就是個局的話,景仁帝今天應該是對他讚賞有加並且安撫他的。可是景仁帝明顯是真的在生他的氣,而且是怒不可遏。淮南王心中升起一個非常不好的念頭,但又覺得景仁帝不太可能發現,便一邊想著不可能吧,一邊戰戰兢兢地搖頭。        


    見這人還不見棺材不掉淚,景仁帝真是想狠狠抽他一頓。命所有伺候的人都下去,殿內安靜後,景仁帝才道:“獵場朕被行刺的事情,皇弟應該有所耳聞吧?”        


    這話一出口,淮南王這種不會掩飾情緒的人立刻一臉心虛地低下頭。他之所以能夠坦然面對景仁帝,是因為他當初派人根本就是想先把景仁帝帶到淮南來,剩下的事情暫時沒想。他也實在是沒辦法,他比其他人來得晚,到這裡時就已經到淮南就藩了,連景仁帝的面都沒見過!比起其他人,那是蓮公公呢,最起碼也能見到景仁帝,可他卻只能收到一個個聖旨,次數還非常非常的少。        


    好在他知道原著淮南王是真的要篡位的,手下養著私兵,後來還和景仁帝一起搶蘇懷靈。他倒是沒有篡位的想法,他就想著自己先利用原著的佈置試圖綁架一下景仁帝,綁過來後,根據形勢有兩種選擇,一個是培養一下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另外一個就是中途親自現身把景仁帝救出來,兩人在山裡共患難培養感情。        


    就算是綁架失敗,也可以被景仁帝抓來小黑屋,不管是小黑屋景仁帝,還是被景仁帝小黑屋,淮南王都是不介意的。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景仁帝竟是這麼聰慧又明察秋毫的人。旁人都這看到景仁帝昨夜是震懾群臣,只有淮南王自己知道,景仁帝震懾的還有自己。        


    昨夜之後,淮南王就算明知道眼前這人只是個NPC,卻還是忍不住敬畏。        


    “臣弟有罪。”淮南王什麼都解釋不出來,只能將頭深深地貼在地面上。        


    是他自己低估了這個世界,低估了景仁帝,他的出局是必然的。        


    “你是有罪,”景仁帝低沉的聲音從頭上傳來,“但朕願意給你一個機會解釋。”        


    這代表著,淮南王是否出局,取決於這個解釋。        


    如果是別人,大概會想方設法想出一個完美的解釋,給景仁帝和自己個臺階下。可淮南王在這幾天的教育之下,明白景仁帝並不是可以糊弄的人。要麼說真話,要麼一言不發,說謊掩飾只會適得其反。        


    他還有機會!淮南王時長犯蠢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於是他貼著地皮說:“臣弟糊塗。”        


    一般有這樣的一句話,就代表了淮南王的謀反之心,這句話就足以讓淮南王斃命。可景仁帝總覺得這句糊塗中話中有話,便反問道:“如何糊塗?”        


    淮南王咬咬牙,鼓起勇氣道:“臣弟就藩兩年多,根本見不到皇兄,臣弟心中思念、思戀,難以克制。便想了這等荒唐的主意,想將皇兄綁了過來,只與我一起二人世界。”        


    景仁帝:“……”        


    景仁帝被淮南王這個大雷炸得外焦裡嫩,向來循規蹈矩的他此時的心情根本無法用言語描述。本來應該直接狠狠抽沈君毅這個不懂事的弟弟一頓的,偏偏昨夜他自己也度過了荒唐了一晚,現在總覺得淮南王句句都在暗示什麼,暫時無法恢復冷靜。        


    沒聽見上面有發怒的聲音,淮南王慢慢抬起頭,見景仁帝正沉著臉盯著自己,覺得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不如富貴險中求,豁出去了!        


    於是抬頭直視景仁帝,坦坦蕩蕩地說:“臣弟只有思慕皇兄,每日只看到皇兄一眼便覺得開心。就藩兩年零七個月,九百多個日夜,臣弟……情難自禁。臣弟心知自己這種想法不對,獵場之後不敢來京面見皇兄,接到聖旨欣喜難耐,卻又近人情怯。掐著日子來京,便是因此。”        


    景仁帝:“……”        


    還沒說話,還沒拖下去午門斬首?淮南王覺得有戲,便絞盡腦汁地從肚子裡搜刮墨水,拼命表白:“臣弟心知有罪,可相思入骨難以自控。只求皇兄賜臣弟速死,讓臣弟徹底打消這荒唐的邪念。此情此心,除了一死,再無消散的可能。”        


    “是嗎?”在淮南王不斷表白下恢復平靜的景仁帝        


    作者有話要說:  “是嗎?”在淮南王不斷表白下恢復平靜的景仁帝開口道,“也不見得非得要生要死才能解決問題。這也是朕的疏忽了,只想著隨你自己心意選個心儀的女子,卻不想你已經到了該大婚的年紀了。朕即刻便會告之太后和皇后,這次選秀,順便也給你選妃吧。”        


    淮南王:“……”        


         


☆、第38        


完全沒有想到是這個結果的淮南王失魂落魄地被蓮公公帶了下去,彼時宗人府的人已經奉命進宮將淮南王帶回去,景仁帝說話算話,淮南王還是得在宗人府待到十五開審才行。        


    淮南王失魂落魄,景仁帝的心情也不算好。撞頭剛蘇醒的時候,他覺得身邊哪兒哪兒都不對,但是漸漸地,這種不妥的感覺慢慢消失,尤其是最近,他感覺每天都過得很好,一切順利不說,很多不合理的事情也消失了。然而現在,那種到處都不對的感覺又回來了。        


    總覺得好像有一些人一些事十分違和,他們看似有理地存在著,可實際上並不合常理。        


    這是一種極為微妙的感覺的,並不是能夠用理性分析出來的,只是直覺。        


    而現在這種感覺在淮南王的話語中,有了實感。        


    夏朝並不像過去魏晉那般以南風為上流社會的風流韻事,就算真有人好龍陽之事,也都藏著掖著,很少會擺到檯面上來。可是現在,他遇到的好南風的人實在過多……        


    嚴旭、沈君毅、皇后……乃至他自己。        


    拋開自己與皇后是結髮夫妻,現在所有人都還將皇后認做女子不談,嚴旭和沈君毅都對自己表現出了不尋常的意圖。        


    如果自己只是個普通人,這件事倒是可以不那麼深究,然而他是帝王,那麼這件事就相當不合理了。        


    正因為他是帝王,這些人就算對他抱有不軌之心,也必定藏著掖著不敢說出來。嚴旭孤注一擲就算了,淮南王……誰給他的膽子!        


    景仁帝昨夜被皇后折騰了大半宿,身上正不適著,現在又想了這麼多問題,頭疼得很。想起皇后讓他今天請安後就在紫宸殿好好休息,等皇后把後宮嬪妃都打發了再過來陪他。        


    這種話說的真是相當無禮,卻又無比熨帖。仿佛他們不是一國的帝后,而是尋常人家夫妻,妻子不忍丈夫疲勞,語氣隨意讓他好好休息,並告訴他等自己忙完了會來相陪。        


    儘管知道帝王想要這樣普通人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但偶爾會有這種感覺,也是不錯的。        


    景仁帝回到內殿休息,頭疼的事情很多,可這些都是小事,只要不是家國天下,那就都沒必要為它們放棄自己休息的時間。        


    很快地,景仁帝就睡著了,夢中沒有淮南王誠摯的表白,而是皇后微笑著摟住了他。        


    皇后的懷抱讓他無比安心,仿佛在這個疲憊的世界中,只有這裡是他休息的港灣。        


    睡夢中恍惚有誰過來躺在了自己身邊,這人太過熟悉,熟悉到景仁帝連警覺之心都沒有升起,只是本能向熱源處湊了過去。朦朧間有人吻了吻自己的額頭,很輕很珍惜。        


    這一覺睡得太過香甜,醒來時已經是下午,錯過了午膳。        


    睜開眼景仁帝就感覺到身側躺著個人,只著一條隨意的……非常斷的褲子,上身並沒有穿衣服,熟悉的胸膛在自己身邊晾著。        


    衣著整齊的景仁帝微微扶額,皇后什麼都好,就是在這方面有些不拘小節。        


    景仁帝一動皇后便醒了,非常自然地睜開眼將人摟進懷中,親了下景仁帝的唇,用剛睡醒有些性感的濃厚鼻音道:“睡夠了?別起來了,再躺會兒。”        


    說完把本已經坐起的景仁帝又按回到床上,半眯著眼睛,仿佛這麼躺著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好吧,的確是很享受的。景仁帝也覺得偶爾這麼休閒很舒服,但有件事他不能忍。        


    景仁帝視線掃過皇后結實的胸膛,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視線,輕喝道:“將衣服穿上,成何體統。”        


    皇后在這點上是相當的不從命,直接就抗了旨:“熱,這麼穿睡覺舒服。”        


    “……現在是冬日,而你夏日和朕一同就寢的時候都是穿著衣服睡覺的,哪裡熱了!”景仁帝自己的衣服好好地被掛在衣架上,而皇后的衣物則是隨意地丟在地上,室內真是慘不忍睹。        


    “那怎麼能一樣,”皇后笑道,“夏日之時我們並不瞭解,現在你我有了肌膚之親,自然要能怎麼貼近就怎麼貼近了。裸/睡是很舒服的,陛下不試試嗎?”        


    “朕沒有興趣。”景仁帝一板一眼地說道,“也請皇后莊重一些。”        


    愛人太固執看著還有點可愛,皇后決定不跟他理論這件事,強硬地讓他適應便好了。        


    於是皇后非常不客氣地扒下了景仁帝明黃色的絲綢睡衣,本來想就這麼抱著他再睡個回籠覺的,誰知衣服扒下去,露出小皇帝穿衣顯瘦脫衣有料的身材,還有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跡,就有些心猿意馬蠢蠢欲動了。        


    心動自然是不及行動的,皇后是個當機立斷的人。他立刻撲倒景仁帝,確認自己昨夜非常溫柔沒有傷到景仁帝后,便又開始對帝王大不敬起來。        


    景仁帝所有的怒意都被皇后給吻了回去,原本還在生氣皇后睡覺是衣衫淩亂……不對,是乾脆沒有衣衫,現在卻什麼都想不到了。        


    帝后鬧騰了一陣後,景仁帝喘息著背對皇后躺著,卻被人摟進一個寬厚的胸膛。皇后饜足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是不是這樣貼近更舒服一些?陛下是天下的,我不能和天下搶陛下。可是在這裡,我希望和陛下能夠越接近越好。”        


    聽見他這麼說,心中的微怒消失,景仁帝沉聲道:“朕是擔心你的身份被人發現,睡夢中是最容易放鬆警惕的時候,注意些才好。”        


    聽見他這麼說,皇后心中淌過一股暖流。小皇帝明明知道他以男子之身入宮身上有諸多疑點,卻能夠在沒有查到答案的情況下,優先考慮到他身份是否敗露的事情。小皇帝對他一片真心,他卻無法給他一個真正的答案,因為真相實在太過殘酷。        


    皇后只能半真半假地說:“放心吧,陛下難道忘記我身手好,耳聰目明嗎?即使是在睡夢中,這間房有人靠近,我也會立刻醒來的。邊塞將士皆是如此,明明可以睡得很死,雷打不醒,可一聽到外族的鐵蹄聲,不管多遠,都能立刻清醒。”        


    “錦意是上過戰場嗎?”景仁帝問道。        


    “嗯。”皇后點點頭道,“很多次。見過戰爭的殘酷,活生生的人在你身邊,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就身首異處了。這個人或許是已經征戰多年的老兵,也可能是才剛剛上戰場連媳婦都沒娶的新兵,死亡不會挑選對象,不管你是誰,在戰場上都是一樣的。然而,我也經歷過與子同袍的情誼,死亡那麼恐怖,卻有人能夠為了守護你而直面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能夠在手足具殘的情況下依舊守在你身前。”        


    他的語氣越來越沉重,那話語中蘊藏的感情,讓景仁帝知道,皇后並沒有說謊。        


    “錦意為何會入宮?”景仁帝問道。        


    既然心中深愛著那邊塞的將士,既然夢想著鎮守國門,為何還會入宮呢?        


    皇后想了一下,他心中有個理由,是來這裡時技術人員為他準備的,以防自己的身份被人發現時用的理由。他不想欺騙景仁帝,可比起真相,他更願意說這個理由。        


    “家父鎮北侯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我是最小的那個女兒。前五個都是十歲不到就被家父帶上了戰場,大哥十二歲陣亡,三哥十五歲斷了雙腿,坐在輪椅上還被推到戰場上當軍師。二哥四哥五哥舊傷滿身,每到風霜雪雨的天氣,就疼痛難忍。我出生時,大哥剛剛戰死。母親不想最小的兒子還被父親帶上戰場,便買通了穩婆,騙父親我是個女兒,一騙就是十幾年。父親常年在外,根本沒機會知道我的真實性別。”這段身世是真的,原著中並沒有,是他來時,技術人員專門為他設計的。        


    景仁帝沉默許久,才有些低落地說:“既如此,為何還要入宮?在漠北,錦意縱是女裝被人發現也不會有什麼事,入宮卻是兇險萬分。”        


    “皇命難為。”皇后只是簡單地說了這四個字。        


    景仁帝卻隱約有記憶,自己與皇后議親時,鎮北侯剛剛大勝外族,一門四將,就連那個殘疾的兒子都被封了個官,無上榮耀,卻也功高蓋主。當時先帝既提防鎮北侯父子,又不能在剛剛打完勝仗之後就對眾臣卸磨殺驢,便為了安撫鎮北侯,給太子和鎮北侯的獨女指婚,讓當時想做太子妃的高門貴女都傻了眼。先帝本想著安撫鎮北侯兩年再讓他交兵權,誰知先帝沒有等到那個時候,指婚兩年後就病逝,留下太子遵照先帝的旨意與鎮北侯的“女兒”肖錦意完婚後登基。        


    對於這段記憶,景仁帝最初只是記憶,現在卻不免有些難過。聽到錦意講述邊塞生活,他才真正明白戰場是怎樣的地方,邊疆將士又是如何浴血奮戰。可為了不讓兵權旁落,每一代的帝王都必須要對功臣下手,運氣好的能得到個解甲歸田,子孫後代不得為官,運氣不好的,卻是抄家斬首,不得善終。        


    可是,坐在這個皇位上,景仁帝明白權力是多麼可怕的東西,手握重兵的將領,真的能抵擋這種誘惑嗎?所有帝王都在思考這件事,包括他在內,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答案。        


    見小皇帝的眉頭又皺起來了,皇后伸手撫平他的眉頭,在景仁帝耳邊道:“陛下莫要擔憂,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膽敢仗著兵權以下犯上,縱是千軍萬馬,我也會取他人頭獻給陛下。這一身武藝,便是為陛下而生的。”        


☆、第39        


“朕並未擔心那種事情。”景仁帝在皇后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有些破罐子破摔地窩著,表情卻依舊一本正經的,仿佛還坐在金鑾殿上,在群臣面前時刻保持著帝王之威。        


    但是皇后知道他是放鬆的,否則也不會這麼乖地窩著。        


    看著一板一眼的小皇帝,皇后簡直不知道怎麼對待他好。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只是簡單地看著他就覺得快樂,見到他睡得香甜便覺得幸福,但又想用力地吻他,將他變得迷亂,讓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倒影。想要從天下蒼生那裡將小皇帝奪過來,卻又捨不得看到他落寞的樣子。        


    這種珍之慎之的感覺,生平第一次有,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選秀一事放在年後如何?”皇后突然說道,“這些日子,我想和陛下做一對簡單的夫妻。”        


    “哪有夫妻是這樣的,”景仁帝皺眉,“你哪裡有相敬如賓的樣子。罷了,隨你吧。”        


    得到景仁帝的認可,皇后輕輕地笑了。        


    接下來就真的如皇后所說的,十五之前,除非的天崩地裂的大事,否則什麼都別來煩景仁帝,景仁帝被皇后給霸佔了。        


    初一那天就白日宣/淫,景仁帝當時想著邊塞兒女的苦,就由著他去了,但正直到死板的景仁帝絕對不想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和皇后雖然兩情相悅,但還是要守禮的,夫妻房中之事到了晚上吹了燈怎麼鬧騰都只是兩個人自己的事情,別人沒什麼可說的。可皇后卻偏偏喜歡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事,就算是夜晚也喜歡燈火通明的,弄得景仁帝很窘迫。        


    景仁帝倒不是尷尬害羞什麼的,他最擔憂的是皇后的身份被人發現。不管皇后說多少次他武功高強不會有事,景仁帝還是覺得人外人有天外有天,皇后不可能是天下第一。        


    可惜皇后就是這麼固執,他認為到十五之前是兩人難得的假期,必須要好好享受。可惜景仁帝不能隨便離開京城,否則他就帶沈君睿出去玩了。        


    這個念頭皇后早就有了,景仁帝一直不同意。直到初七那天天上飄起了雪花,整個皇宮被雪花染上一片素白,天地間只有這一個顏色,蒼茫中是最簡單的色彩,壯觀又美麗。        


    景仁帝跑到御花園的假山上,卻無法將整個皇宮看全,喜愛之餘眼中有落寞之色。        


    皇后望著小皇帝難得有興致的臉,終於做出了他一直想做的大不敬之事——        


    皇后將皇帝綁出了宮!        


    這是悄無聲息的,皇后先是命太醫為皇帝開出一張偶感風寒需要靜養休息的脈案,又命蓮公公守在紫宸殿外,絕對不讓任何人打擾到陛下,這才換了侍衛的衣服,拿著腰牌,將同樣病倒有些不舒服的侍衛從宮中運了出去。        


    蘇懷靈是靠運氣,皇后則是靠權勢。以他的身份和身手想要出宮簡直再容易不過,一路上就算認出他是皇后的人侍衛也無人敢阻攔,皇后便帶著被點了穴道的景仁帝,兩人共騎一匹馬,出了皇宮,又出了皇城,一路駛向城郊外最高的山峰。        


    將馬交給山腳下驛站看護,皇后背上景仁帝,施展輕功,一路飛馳到山頂。他速度極快,背著個人爬山的速度竟然比快馬在平地上疾馳還要快,沒一會兒便登山巔峰。直到此刻,皇后才給景仁帝解了穴,為小皇帝活動筋骨。        


    被強行擄出宮門的景仁帝憤怒地盯著皇后,許久才冒出一句:“這麼快就到山頂,真是一匹好馬!”        


    面對皇后,他能用這種話來諷刺已經是很狠毒了。        


    皇后卻絲毫不在意,笑著從包裹裡取出毛皮大衣給景仁帝穿上,口中還道:“陛下要是願意騎,我願意當一輩子馬。”        


    這些日子開了葷的景仁帝莫名地從話語中讀出了一絲別樣的意思,氣得臉都有些紅了。        


    皇后在將他帶出宮前,是提前跟景仁帝申請過的。可景仁帝沒有同意,儘管他真的想出去看看雪,但他知道皇帝不能任性,他很克制。        


    可惜他的克制只換來了皇后的放肆,這人竟然真的買通了好多人將自己擄出宮,連蓮公公都一臉笑意地祝他們一路玩得好。而給自己開方子的太醫居然是陳太醫,他之前不是對皇后有敵意嗎,怎麼都成了皇后的幫兇?回去通通……        


    “他們都知道我是為陛下好,”皇后的話打斷了景仁帝思緒,“陛下過了年才二十三歲,還是個孩子呢。”        


    景仁帝不解地看向皇后道:“十三四歲便可娶妻生子,成為家裡的頂樑柱,朕已經二十有三,大婚五年,親政五年,換成旁人,孩子都四五歲了,朕哪裡是孩子了?”        


    皇后心中暗暗歎口氣,二十三歲大學才畢業,根本只是個孩子。可景仁帝卻肩負起了整個國家的重任,真的很讓人心疼。        


    “陛下自然是個頂天立地的君主,不僅能支撐起一個家,更能承擔起夏國千萬人家。可是陛下,在我面前,我希望你只是個孩子。”皇后心疼道,“我希望陛下會生氣會任性會撒嬌,希望陛下能夠對自己好一點,希望陛下可以放縱一點。”        


    皇后又道:“可是陛下從來不放縱,像個懂事的孩子一樣,明明想要眼前熱氣騰騰的包子,眼巴巴地看著,卻強忍著不跟大人提一句,回到家中啃冷饅頭。我卻不想讓陛下那麼壓抑自己,陛下儘管做一個明君,我來心疼陛下,滿足陛下的願望。”        


    拉著景仁帝的手站在山巔之上,讓他面向皇城向下看。        


    “陛下,看!這就是你的天下,這就是你的皇城。”皇后拉著景仁帝道。        


    高高的山巔之上,整個皇城一覽無遺,大雪為皇城畫上了銀妝,人人都在家中貓冬,皇城安靜如畫。厚厚的白雪為城郊的農田蓋上一層雪衣,待春暖花開,雪化成水融入大地,滋潤土地,今年便又是一個豐年。        


    望著那銀裝素裹的天地,景仁帝心中升起無限的感慨,一會兒覺得自己在這天地間渺小無比,一會兒又覺得這江山的美麗讓人甘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很美吧。”皇后在他耳邊道。        


    儘管這樣的感覺很好,好到景仁帝都忘記了皇后放肆的舉動,但他覺得這種行為不能放任下去,便故作無所謂道:“尚可。”        


    “瑞雪兆豐年,”皇后感慨道,“希望明年又是風調雨順。”        


    “希望如此,”景仁帝道,“不過也要做好防災工作。工部有個侍郎,擅治水,朕開春就會將他派去建堤防,要將防洪工作提前做好,未雨綢繆。”        


    這就是景仁帝遠超其他帝王的地方,他不會等災難發生了才去想辦法救災,而是會防患於未然。        


    “到了這裡,你就不要再想這些事情了,”皇后道,“你想得夠多了,這種時候,應該只看當下。”        


    當下有什麼?當下有腳下的皇城,有身邊的皇后,這是他的全部。        


    “當下就很好。”景仁帝露出一個淡淡的喜悅的笑容,向來情緒內斂的他能夠露出這樣的笑容,已經是相當歡喜了。        


    “臣妾為陛下舞劍吧。”皇后道。        


    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兩人獨處時自稱“臣妾”了,這樣的稱呼會給景仁帝一種非常彆扭的感覺,可是現在卻讓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無數次看皇后舞劍舞槍時的樣子。        


    舞劍時輕盈靈動,舞槍時刺破長空,舞刀時血染戰場。不同的武器,不同的美麗。都是動人心魄的瑰麗色彩,與被衣衫點綴出來的表面之美不同,皇后的美充滿了壯麗。        


    為什麼會想起那個時候呢?那個清晨,自己醒來後並沒有在床上看到皇后,走出去便見到演武場練武的皇后。長髮飛揚,一舉一動中都是瀟灑與從容。        


    那是他心動的瞬間。        


    人與人之間的第一印象,大都是用眼睛來確定的。那時候皇后走進了他的眼,撞進了他的心。讓他被他的身姿所迷惑,忍不住滿足他所有的願望,讓他無論如何都舍不下皇后。        


    皇后練武時的樣子,無論多少次都看不夠。        


    漫天雪花中,是皇后的身影,在一片純白中,一身玄甲的皇后是撕破天地的色彩,將自己的身影烙印在景仁帝心中,再也無法忘懷。        


    冬天太冷,皇后捨不得景仁帝在外面太長時間,在山上待了一會兒便又帶他下山。下山時和上山時被強迫的心情不同,景仁帝安然地趴在皇后寬闊的背上,看著天上掉落的雪花,看著白色素染的山峰,只覺得再沒有比這更美麗的色彩。        


    這樣的好心情讓景仁帝回到宮中後也沒有怪罪皇后的同謀蓮公公和陳太醫,更沒有怪放他們出宮的宮中守衛。這讓膽戰心驚以為自己要出局的蓮公公更加確信,最後能夠成功的只有皇后一個人。之前皇后有承諾過,一旦他拿到了獎金,就會給蓮公公分一些,一想到這個蓮公公就覺得無論什麼都是值得的。        


    這場雪下了一天一夜,接下的天氣一直很好,正月十五的時候,真是月朗星稀,天上一片雲彩都沒有。        


    十五又是個熱鬧的日子,正月十五十六十七三天京城不宵禁,開燈市,大家都會熱熱鬧鬧地去外面玩。        


    皇宮中掛著百官送上來的燈,個個都精緻無比,整個宮中燈火通明宛若白晝。        


    景仁帝自從燈市開始就命五城兵馬司和大內侍衛嚴加注意火燭,絕對不能在這種喜慶的日子發生火災,越是節日越要緊抓安防。        


    這一次景仁帝和皇后又出宮了,不過不是偷著出的,而是景仁帝帶著皇后微服私訪。        


         


☆、第40        


其實按照皇后的意思,應該是自己和景仁帝兩個人偷偷出去賞燈,然後景仁帝猜燈謎送自己幾個燈。皇后有自信保護好景仁帝,就算燈市上出了什麼事也沒關係。然而這一次是景仁帝要求出門的,就算是微服私訪,身邊也會有一些侍衛保護,還有幾個跟著皇上的閣老,一行人大搖大擺的,生怕別人不知道是有貴人出門了。        


    像元宵節這種節日,很多帝王都會出宮與民同樂,景仁帝以前沒出去過,這次想著就算自己不去,皇后定然也是會強行帶他出去的,還不如就遵循以前的傳統,也順便看看民生。        


    不過皇帝可以微服私訪,皇后卻是女眷,應該規規矩矩地在宮內好好待著,做一個端莊的皇后。於是皇后便再次化身侍衛,和井西獻兩人一左一右地保護景仁帝。        


    井西獻身為錦衣衛統領,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秘密。景仁帝身邊有個長得和皇后一模一樣的貼身侍衛,身手高強到一直手能打倒上百個錦衣衛,有皇后保護景仁帝,他們也會輕鬆很多。上次獵場遇刺,和景仁帝失散的禁軍最多就是罰罰俸祿,大的處罰一個都沒有,不還是因為有皇后以一擋百,一個人對付了七十八個刺客,景仁帝連根頭髮絲都沒掉。        


    以往守護帝王出宮禁衛軍都是提著心的,現在井西獻卻一點都不擔心,有皇后在,他也可以好好看看燈市了呢。        


    考慮到蘇懷靈的運氣,這次出門井西獻也帶上了她,打扮成個小廝的樣子跟在人群中,低眉順眼的,頭都不敢抬一下。        


    聽說景仁帝要微服私訪,林大學士和李相以及譚閣老也都跟過來,每個人都打著保護陛下的旗號,其實就是趁著元宵節燈市在帝王面前露露臉,展現一下自己的才華。自從除夕夜景仁帝給了群臣一個下馬威後,這三位對景仁帝便另眼相看了。        


    除夕夜後三個人回去一合計,突然發現這半年多自己在朝堂上行事好像困難了許多,很多下屬學生都不怎麼聽話了,自己的羽翼被剪去了不少,偏偏他們自己竟還沒有察覺。        


    這一切都在悄無聲息地進行著,讓三位大人心生警惕。他們倒不是不忠君不愛國,可是這麼多年下來,誰都會做一些違反律法的事情,算下來每個人都足夠抄家殺頭。他們必須抓住一切機會觀察這個年輕卻極有城府的帝王,揣摩君意,這才能在朝堂上穩固自己的地位,最後得個善終。        


    加上這幾位,隊伍就更大了。好在不管哪個大家族少爺小姐們出門都會有一堆下人跟著,燈市上這樣龐大的隊伍很多,這些人也不是那麼惹人注意。        


    皇后本打算和景仁帝好好享受上朝前這最後一夜的,誰知隊伍這麼龐大,註定是沒辦法動手動腳了,只能默默地跟在景仁帝身後,好好守護他的小皇帝。        


    燈市繁華,京城百姓每個人臉上都溢滿笑意,能夠看出他們這一年的生活有多麼幸福,對未來有多麼期待。這些笑容,比任何奇珍異寶都趁景仁帝的意,這是百姓送給他最好的年禮。        


    一路走下來,景仁帝的興致也提了起來,他看中一個憨厚可愛的小豬燈。百姓自己做的燈並沒有那麼精緻,都是日常可見的家畜。而家字中有一豬,足以證明這種牲畜對百姓來說,就是好日子的代表。景仁帝看那憨頭憨腦的豬十分可愛,燈謎也好猜,便說了謎底,摘下燈後塞進皇后手中。        


    皇后:“……”        


    他居然不知道,景仁帝原來是喜歡小豬的。難怪皇宮中那些精緻的什麼八寶琉璃燈、美人燈、玉兔燈景仁帝看都不看一眼,原來是這個原因。        


    走著走著,景仁帝又看中了個糖人攤子,瞧中個門神樣的糖人,買下來自己也不吃,就塞進皇后手中讓他拿著。        


    皇帝喜歡的東西太過奇特,讓當下屬的想討好都摸不到門路。林學士李相譚閣老三人跟了半天,見景仁帝一會兒買個年糕,一會兒春捲,都是些用銅板就能買到粗俗物件,可景仁帝看著卻很喜歡。買來後他也不吃,就塞在身邊的侍衛手裡,沒一會兒那侍衛就已經滿身都掛滿了小吃和小東西,可別的侍衛湊上前想為景仁帝提東西,景仁帝卻視而不見,一股腦兒地往同一個侍衛身上掛。        


    漸漸地走到了國子監學生的攤子上,今年有三年一度的會試,京城裡漸漸聚集了一些各地來的學子,正在和國子監的學生比才華。        


    景仁帝饒有興致地湊過去聽他們鬥文章,井西獻弄來一把椅子,景仁帝坐下後,從身旁侍衛手上將那門神糖人拿過來,也不舔,直接一口咬掉腦袋,放在嘴裡含著。        


    皇后:“……”        


    他恍惚記得景仁帝曾誇他像門神一樣讓人有安全感來著……算了,既然是恍惚記得,就當做不記得好了。        


    國子監的學生不是極為有才就是權貴子弟,平時都是分成兩派,就連燈市攤子都擺了兩個,還剛好面對面。本來是比著猜燈謎的,誰知道突然來了一群外來學子,把他們的燈全都摘了,摘的還是權貴子弟們的燈。權貴子弟們擺燈市本也不是為了錢,就是想和有才那派的打個對臺戲,誰知道外來學子將他們的燈全給摘了,這豈不是在嘲諷他們的燈謎沒有任何深度嗎?        


    於是權貴子弟中非常有學識的就站出來和這些外地學子鬥起了文章,原本國子監的另外一派在看熱鬧,熟料書生輕狂,那幾個特別有才的外地學子將權貴子弟鬥贏了後,說的居然是整個國子監的監生都是草包。這下子對面也不能隔岸觀火了,站起來擼袖子就夥同對面那群學子拼了。        


    當然,都是有學問的人,自然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國子監分成兩派來鬥,權貴方時不時踩清流方一下,請流方專門鬥外地學子時又回擊權貴方,外來學子對紈絝子弟居多的權貴方更為看不順眼,但張口閉口就是你們國子監,逼得權貴方和清流方不得不時而聯合起來對付他們,時而分開互踩對方,一下子三方混戰十分精彩,惹來不少人圍觀。        


    景仁帝這樣大搖大擺坐著還吃零食看熱鬧的人本該相當惹人嫌,可是偏偏圍觀群眾中有人比他更囂張。淮南王一邊看一邊嗑瓜子,還帶著幾個宗人府的人一起嗑瓜子,時不時還大笑出聲,笑得無比誇張,讓三方人馬最後停下爭吵,將視線對準了他。        


    “這位大人是?”清流方一人還是很有眼色的,天子腳下踩死個螞蟻都有可能是相國養的,阿貓阿狗都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更何況淮南王衣飾華貴,雖然有些不著調的樣子,但全身上下都透著高貴,皇族養出來的尊貴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可偏偏有不長眼睛的,一個衣服料子比淮南王還好的年輕人沖出來吼道:“管他是誰,敢把瓜子皮吐到本公子的鞋上,不想活了嗎?知不知道本公子是什麼人?我是相爺之子!”        


    淮南王笑得更大聲了,他早就看到坐在旁邊觀戰的景仁帝,和三個被侍衛團團圍住露不出臉的大人。他走上前對景仁帝行了個禮,因景仁帝是微服私訪,他便沒有跪下,只簡單作個揖便道:“兄長,你可要為弟弟做主,他可是相爺的兒子!”        


    被困在侍衛中間的李相臉都快青了,而旁邊兩個老對頭正看著他奸詐地笑,更是氣得他想趕緊把自己這個不著調的小兒子抓回來狠狠抽一頓。        


    “做主倒是可以,”景仁帝身邊有大內侍衛團團守護著,讓那個李公子根本沒辦法帶小廝進來揍淮南王,“可是你得說說,你剛剛在笑什麼。”        


    “就是看到有人當街吵架,覺得有意思唄。”        


    “哪裡有意思?你今天在這場鬥文中看出了什麼?”景仁帝問道。        


    淮南王把瓜子袋子遞給身邊跟著的小廝,組織了一下語言後說道:“兄長,小弟我呢是不學無術的,他們說的話我九成都是聽不懂的,可道理我懂。應該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四面八方來的學子聯合起來其實是比國子監的學生更有才華的,所以國子監的學生落了下風。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本來就是敵強我弱,國子監還要分成兩派互踩,完全不會聯合起來一致對外。要是聯手說不定還有以弱勝強的可能性,可本來就弱,還要在外地面前先分個勝負,家醜都丟出京城了。人家都到家門口踢場子了,還要欲攘外先安內,這不等著別人用離間計把自己徹底打垮呢嗎?”        


    “說得不錯。”景仁帝終於對淮南王露出一絲讚賞的神色,這是以前都沒有的。        


    見那個李公子還躍躍欲試地想教訓淮南王,景仁帝道:“李相國,可以出來了。”        


    侍衛讓路,李相沉著臉走出來,那個剛剛還在叫囂的小子滿臉震驚道:“爹,你怎麼在這裡?”        


    李相瞪了自己兒子一眼,接著跪在景仁帝面前,直接道:“陛下,犬子無德,請陛下隨意處置!”        


    他這一跪,震驚了一干學子,所有人的膝蓋都一軟,紛紛跪在景仁帝面前,連淮南王也補了個跪拜大禮。        


    景仁帝卻是趁著大家都跪下去的時候,對井西獻露出一個讚賞的笑容。        


    井西獻則是受了帝王的眼神鼓勵後,暗中對角落裡的蘇懷靈豎起了大拇指。        


    將幾個人的互動看在眼裡的皇后侍衛微微勾起唇角,看來今天這場鬧劇,又是小皇帝主導的了。        


          


☆、第41        


這其中最一頭霧水的,大概就是蘇懷靈本人了。她看見一向陰沉、能夠面不改色將別人抽筋扒皮的井西獻對自己露出一個很柔和的笑容,簡直嚇得不輕。蘇懷靈其實連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都不清楚,她只是聽了井西獻的吩咐,跟在外地學子中,誘使他們走到這個攤子附近,時不時再說上兩句國子監學生有多麼多麼看不起其他地方的學子罷了。        


    這些外地學子雖說很團結,但今日燈市也都是一個約一個湊出來的團體,對彼此也不太熟悉,蘇懷靈要混進去是很容易的。不過就是有一點很奇怪,這些外地學子就像眼睛瞎了一樣沒有一個人發現蘇懷靈原本並不是他們這群人中的一員,並且不管蘇懷靈說出來的挑撥之話有多漏洞百出,他們都好像聽不出來一般。        


    後來國子監和外地學子們發生爭執,蘇懷靈這個不起眼的人再默默地從人群中退出來,從頭到尾都沒人發現她,也是很傳奇的一件事。        


    井西獻對此相當滿意,他發現蘇懷靈有一種神奇的體質,那就是相當容易引起禍端。哪怕是在訓練有素的錦衣衛中,蘇懷靈有時候無意間的一句話都能莫名地挑起幾個錦衣衛之間的火氣。這樣的女子簡直就是紅顏禍水,待在鎮撫司裡其實非常有礙錦衣衛的團結,不過井西獻向來不走尋常路,硬是給蘇懷靈找到了合適的位置。        


    看,今天的任務她就完成的非常好。        


    國子監學生在景仁帝面前宛若市井潑婦一般爭吵,這件事足以讓桃李滿天下的林大學士顏面掃地,要知道歷屆國子監祭酒可都是林大學士的得意門生,而國子監清流派的學生一旦進入朝堂,那基本上都是林大學士的門生。有了這件事,景仁帝就可以向國子監祭酒下手,進一步瓦解文官團體之間的派別。        


    李公子倒是意外之喜,本來想給牢不可摧的文官派系一點點壓力,沒想到李公子卻將李相的把柄送到了景仁帝面前。        


    當然,景仁帝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一下子將李相和林大學士一竿子打死,他現在是在抽絲剝繭,一點點地瓦解他們在朝堂上的巨大影響力。        


    一開始景仁帝需要幾個重臣相互制衡,而現在他的權力已經漸漸穩固,朝中無人敢違背他的意思,那麼他就不需要有能夠左右朝臣意見的重臣在了,必須一點點削弱他們的勢力。        


    看著面前跪倒的一大片人,景仁帝淡淡道:“今日佳節,朕不想掃了諸位的興致,這件事待明日上朝再說吧。”        


    說罷看了眼李相和林大學士,站起身帶著一干侍衛走了。原本來硬跟著景仁帝微服私訪的林大學士和李相沒有跟上去,肯定是要留下來收拾這些人,譚閣老倒是跟過去走了一會兒,便以自己年邁的理由先行離開了。他倒也不怕景仁帝因此而不悅,他看出來已經達到目的的景仁帝根本不希望他跟著,自己這麼提前要求離開,景仁帝一定會恩准。        


    礙事的人都走了,景仁帝從皇后手裡又拿過一個零食吃起來。帝王吃的東西都是要試毒的,這些小吃雖然是隨意在外面買的,應該不會有人特意下毒,但也要小心才好。所以景仁帝買的小吃皇后都以試毒為名舔了一口,就方才小皇帝舔的那個糖人,都是他舔過的。        


    對此景仁帝只是瞪了皇后一眼,並未多說什麼。        


    淮南王是跟著景仁帝的,他總覺得自從自己說出那番話後,景仁帝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滿了讚賞,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景仁帝心情好,但這個時候搭話總是沒錯的。        


    “皇兄,”淮南王湊上去說,“今日是十五佳節,我買了幾盞燈,不是什麼稀罕物但勝在做得巧妙,我想到宮中將這些燈獻給母后。”        


    景仁帝心情很好,微微點頭:“自然是要去探望母后的,你今日做的很好。”        


    淮南王受寵若驚道:“臣弟只是看熱鬧而已。”        


    “你那番話,說得很好。”景仁帝道,“外敵入侵,若是自己人還想著內鬥,那這個國家只會被外族的鐵蹄踐踏。國子監的學生雖然不是官員,但因小見大,區區一個國子監尚且如此,朝堂上的鬥爭卻更加厲害。朕希望四海升平百姓富足,可他們只想自己官運亨通荷包富足,若是每一個人都能盡心盡力為百姓做事該多好。”        


    他剛說完這番話,手便被人握住了。不用回頭就知道是皇后,他心情不好時,皇后總是會在自己身邊,一直在。        


    淮南王雖然有點蠢,但還是敏銳地感覺到景仁帝現在的心情不適合搭話,便退後半步,不再做聲。景仁帝也沒心情再逛燈市,便回宮了。        


    宮中燈火通明,淮南王拿著幾盞燈去了慈甯宮,景仁帝則是回到承乾宮,身邊只跟著一個侍衛。        


    進入紫宸殿,讓所有宮人都下去後,那名侍衛立刻從後面摟住了景仁帝。        


    “陛下。”皇后輕聲道,“陛下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景仁帝安心地靠在皇后懷中,微微閉上眼睛,面上有一絲疲憊之色。明明才剛剛休息過十五天,卻還是很疲勞的樣子。        


    安靜地抱了景仁帝一會兒,皇后在他耳邊道:“我為陛下松松筋骨吧。”        


    景仁帝半眯著眼睛微微皺眉:“不要。”        


    皇后每次松筋骨最後都松到床上,每次松過筋骨之後,自己不僅沒有休息到,反而會更累。        


    “朕明日還要上朝。”景仁帝道,暗示皇后不要胡鬧。        


    “我只是看陛下這麼累,想讓你休息一下。”皇后低聲道,手慢慢地解開景仁帝的衣服。        


    景仁帝的手放在皇后手上,象徵性地阻止一下,最後卻還是被皇后抱到床上按摩。        


    好在皇后知道明日太還要上朝不能太累,動作很輕柔,景仁帝沒有被折騰得太厲害,就那麼靠在皇后懷中睡著了。睡著時,他臉上的疲憊已經消失,只剩下恬然。        


    皇后親了親景仁帝的臉,摟著人自己也睡了過去。        


    -        


    十五以後一切回歸正軌,景仁帝又重新忙碌起來,而皇后也該開始著手選秀一事。之前的幸福時光就像偷來的一樣,他們無憂無慮地在一起,忘記了所有讓人煩惱的事情。現在他們不得不從夢中醒來,面對自己必須面對的事情。        


    皇后是忍著心煩選秀的,他一看到那些秀女的畫像就頭疼,一想到自己居然要給自己喜歡的人選睡覺生孩子的人,就覺得古代女子真是不容易。        


    拖拖拉拉到了三月,選秀的事情還沒有走上正軌,日子也一拖再拖,等著將女兒送給景仁帝朝臣都坐不住紛紛開始諫言了,景仁帝卻還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無論誰問都是一句此事由皇后全權負責。於是一干朝臣就回家逼夫人進宮給皇后請安,而除夕夜被皇后嚇破膽的夫人們哪裡敢提起選秀一事,進宮後也都是隨便寒暄兩句,待到下午回家搪塞自家老爺。        


    倒是有聰明的把主意打到太后身上,太后為自己兒子的子嗣問題心裡也很急,便去找皇后。可是只要皇后一句本宮心裡有數,太后就不敢說什麼了,夫人們推薦給她的女子也不敢在皇后面前提起了。        


    皇后在後宮中,有一種迷之氣勢,讓人們根本不敢反抗他。        


    皇后倒不是沒有任何準備地拖著的,他知道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原著中就會有一見大事發生,到時候不會有任何人有心情選秀。        


    果然到了三月,邊疆八百里加急,牧族進犯邊境,鎮北侯為了抵擋外族入侵,一門四父子,除了雙腿殘疾的三公子肖錦書,均戰死沙場!        


    這個消息震驚朝堂,鎮北侯多年鎮守漠北,將原本就四分五裂的牧族壓制得死死的,北疆防線像鐵桶一般,朝臣們都想著怎麼從北疆軍餉上撈一筆錢,根本沒想過漠北居然有一天會淪陷。        


    將傳訊兵單獨叫到禦書房,景仁帝沉著臉道:“說,戰事如此緊張,到底為何現在才傳過來?”        


    傳訊兵頭壓得低低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哭腔:“從戰事開始,侯爺便命監軍擬旨向朝廷求援,監軍言每年都要打上這麼一兩場,這種小事侯爺自己便能解決,又何須朝廷援兵。可是侯爺要得根本不是援兵,而是軍需。牧族兵強馬壯,戰力十足,而我們的兵,吃不飽穿不暖,用的武器都是上了鏽的,怎麼可能敵得過!戰事吃緊,侯爺幾次命監軍擬旨,可他就是不肯。朝廷每年撥下來的軍餉被他們層層盤剝,監軍根本不敢開口要錢。侯爺無法,命屬下偷偷出城,快馬加鞭趕往京城求援。可是屬下才到皇城附近,就接到飛鷹傳書,侯爺和三位元將軍全部戰死,只有三公子帶眾將士拼死抵抗,不讓牧族破城!”        


    “這些貪官!”景仁帝怒不可遏,“軍餉、災銀他們居然都敢動!傳朕旨意,令戶部、兵部尚書來見朕!”        


    此時正是深夜,戶部兵部尚書是被人都被窩里拉出來連夜見景仁帝的。一聽到八百里加急的內容,這兩人便噗通跪了下來,抖著身子再也不敢說話了。        


    三人商談了一夜,景仁帝整夜未眠,第二日上朝便將這個重大的消息砸在了朝堂上。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這不是我狗血啊,是原著狗血,飄過……        


         


☆、第42        


漠北即將城破的消息震驚朝堂,景仁帝臉色鐵青,怒道:“前方戰士浴血守國門,卻有無數蛀蟲在吸他們的血!”        


    漠北面臨城破之危,鎮北侯為了守城,和三位肖將軍帶著四隊人馬兵行險招,硬生生將牧族兵馬從四方撕破一條口子,重傷敵方主將,為漠北換來一絲生機。然而這個生機的代價是慘重的,那去突襲敵營的四隊人馬無一生還,現在漠北群龍無首,若不是鎮北侯給了漠北喘息的機會,又有肖錦書在後方運籌帷幄,一次次抵擋敵人的試探性攻擊,只怕漠北早就城破了。        


    明明朝廷上下已經都被自己收服,還斬了無數貪官,景仁帝真是不明白為什麼還有官員這麼大膽,膽敢對軍需下手,而且還下得這麼狠。        


    他心裡清楚,這大概與漠北多年沒有戰事有關。牧族多年前被鎮北侯打散,整個民族分崩離析,那一次打得太痛,牧族一時再難復原。除了每年青黃不接之際一些吃不上飯的牧族來打穀草,漠北已經多年沒有大的戰事了。而自從鎮北侯大敗牧族,先帝為肖錦意和太子指婚後,便派了一些人去壓制並監視鎮北侯,以免他功高震主。鎮北侯心知這些人是先帝的眼線,為了表明肖家並無謀反之心,對那些朝廷派來的人便敬重有加,就算明知道他們在中飽私囊,但只要不做得太過分,便也忍了。        


    誰知道這樣的寬容助長了這些人的貪婪之心,讓他們的胃口越來越大,終於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已方只顧勾心鬥角之時,牧族中出了個奇才,他只用了短短三年的時間就將分崩離析的牧族全部統一,加之去年風調雨順,草原牛羊肥美,牧族戰士兵強馬壯。        


    敵強我弱,還有一些心思叵測的人拖後腿,鎮北侯再會打仗,也沒辦法帶著一支疲憊之師去應敵,最後落得一門四父子皆戰死的慘烈結局。        


    可鎮北侯雖然去了,然而牧族並未退兵。他們圍攻漠北城,時不時過來騷擾一下,讓漠北人心惶惶。而那個監軍,居然在鎮北侯死訊傳來之後想要逃跑,被肖錦書抓來當場斬首祭旗,用監軍的人頭祭奠慘死的四位將領。        


    正因為肖錦書的舉動,漠北上下才被激起了血性,死守城門,等待朝廷援軍。        


    肖錦書多年未回京城,並不知道朝廷已經被景仁帝收拾服服帖帖。他對於朝廷援軍一事並不抱期待,但他也並不打算離開漠北。肖錦書活著一天,就不會城破,他會與這座城共存亡。        


    景仁帝連夜叫戶部和兵部尚書來,並不是問責的,當務之急是解漠北之危,至於到底追究誰的責任,是剩下的事情。        


    二十萬兵馬和糧草軍需已經準備妥當,接下來的問題卻是,派誰去漠北,派誰做將領,誰做監軍。        


    景仁帝在朝堂上提出這個問題時,那些平時叫得歡得文官不說話了,那些在京城養尊處優的將領也都不說話了。漠北戰事如此吃緊,鎮北侯那麼厲害的人,居然四父子全部慘死,誰去都是送死,這個時候誰也不敢領命。        


    見堂下一片安靜,景仁帝深吸一口氣道:“諸位愛卿都不想去是吧?很好,朕也不信任你們。漠北已經是疲憊之師,若是再派去一個酒囊飯袋,朕愧對邊疆戰士與百姓。朕不用你們,朕御駕親征!”        


    這話一出口,朝堂上一片譁然。一群人紛紛跪下死諫,說什麼國不可以一日無君,景仁帝連太子都沒有,若是走了誰來監國。而且漠北兇險,帝王萬一有個什麼損傷,夏國就完了。        


    然而這些話景仁帝一句都不想說,他冷冷道:“朕意已決,諸位愛卿不必多說。至於監國,淮南王!”        


    已經從宗人府出來,並且被景仁帝留在京城沒回封地的淮南王本來低著頭回憶劇情呢,聽到景仁帝這麼說,立刻一個激靈站出來跪下。        


    “朕御駕親征之時,你便是監國。”景仁帝道。        


    淮南王猛地抬頭,哆嗦著說:“皇、皇兄,臣、臣弟沒處理過國事,怕難當此重任。要不,還是臣弟代皇兄去漠北吧。”        


    景仁帝搖了搖頭,漠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陽奉陰違這麼多年,那裡的情況一定很複雜,淮南王身份足夠貴重,卻沒有根基,不可能服眾。而漠北現在情況危急,已經是一支絕望之師,而大軍抵達漠北還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漠北稍有差池,就會城破。而如果御駕親征的消息先傳過去,漠北上下就會知道朝廷並沒有放棄他們,有了希望的隊伍,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境,都能堅持下去。        


    為了漠北城後的千萬百姓、良田,景仁帝必須給這支隊伍一個強心劑,讓他們重新燃起希望,御駕親征,是必須的。        


    的確,朝廷上還有很多事需要他親自處理,離不開人。可是事有輕重緩急,現在最重要的是漠北的民心。        


    一旦城破,漠北城後所有的土地盡成焦土,夏國經不起這樣的痛。        


    “此事便如此定下,朕御駕親征,淮南王為監國!”景仁帝厲聲道。        


    下朝後,淮南王和幾位重臣便跟到了禦書房,景仁帝還沒下令,他就哭喪著臉跪下道:“陛下,臣弟真是不……”        


    “不准說不行,”景仁帝道,“你也是皇族子弟,受父皇教導長大,現在國將危難,你沒有說不行的權力。”        


    一句話將淮南王的話截斷後,景仁帝便不再理他,而是吩咐幾位重臣協助淮南王處理政事。這些人他當然是還沒有收拾服帖,但當務之急,也沒有辦法了。        


    佈置好任務後,景仁帝下令幾位重臣最看重的子侄隨軍,包括李相最看重的長子。這樣的舉動雖然寒心,但只要朝廷不亂,這些人質也不會有事。        


    將一切佈置妥當後,幾位重臣離宮,淮南王還苦著臉看景仁帝。        


    “皇兄,臣弟之前那個真不是行刺,我一點當皇上的心思都沒有,我只是……”        


    “閉嘴,”景仁帝阻止了淮南王繼續表白下去,“等朕回來,會為你選一門好親事。”        


    “不是,我……”淮南王快急死了。        


    “當一個皇帝,最重要的不是會多少東西,而是一顆為萬民著想的心。”景仁帝緩和了語氣道,“朕還記得你在十五燈市時說的話,在外敵入侵之時,自己人一定要團結起來。有你這句話,朕便知道你絕對不會是當前方戰士還在浴血奮戰時便在後方扯後腿下刀子的人,朕信你。”        


    淮南王哭喪著臉看了會景仁帝,抽了抽嘴角,終於認命地跪下來磕了個頭。        


    在京城的這些日子,每次上朝淮南王都會跟著,他看著景仁帝處理政事,也漸漸明白景仁帝的為難之處。現在的景仁帝,不要求有個多有能力的人在後方調配一切,只希望有個信得過的人鎮守後方,不讓前方將士寒心。而這個人必須有足夠的身份和地位,甚至能在景仁帝一旦有意外之時臨危受命。        


    算來算去,也只有他合適了。        


    儘管不想接這個活,但淮南王知道,這一次要是做好了,就能得到景仁帝的信任,到時候再接近,那就容易很多了。        


    見淮南王認清現狀,願意承擔起責任後,景仁帝松了口氣。        


    戶部去調錢調糧調物資,兵部去調兵,朝中重臣都已經安排妥當,昨夜他就命井西獻將朝中的人看得死死得,隨時傳信給他。        


    一切前期準備妥當,御駕親征的消息已經讓錦衣衛護送傳信兵送了過去,他最快明日最晚後日便能出發。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        


    皇后。        


    從昨夜接到消息後,景仁帝就沒有見到皇后,然而這門大的事情,現在也一定穿到後宮了。        


    對於後宮的人來說,邊疆打成什麼樣子,只要不打到京城腳下,這些人是不會在意的。可皇后不同,他生在漠北長在漠北,那裡是他的家園,鎮北侯是他的父親,戰死的,是他的父兄。        


    忙起來的時候,景仁帝沒時間考慮這些。而當一切準備好後,他便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皇后了。        


    可是他必須去見皇后,必須好好安慰皇后,告訴他,自己會去漠北,會守住那座皆是豪傑的城池,會守住那裡的百姓,會保住他唯一的兄弟的性命,會收斂他父兄的屍首,將他們埋葬在漠北的土地中,讓他們不會客死異鄉。        


    景仁帝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棲鳳殿中,殿中所有的帳子都換成了白色,看來皇后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走進內殿,宮人們安安靜靜地站在皇后門外,沒人敢出聲。        


    景仁帝推門走入,只見內殿中只有皇后一人,殿上立著四個牌位,皇后正跪在牌位前。        


    景仁帝靜靜走過去,站在皇后身邊,對著鎮北侯的牌位道:“侯爺一門忠烈,請受朕一拜。”        


    他帝王只敬天地的頭低下,對著四個牌位深深低頭。        


    皇后靜靜地看著景仁帝,突然道:“陛下要御駕親征?”        


    “是。”        


    “臣想要陛下一個恩准,”皇后對著景仁帝跪下,深深低下頭道,“臣肖錦意,身為肖家唯一一個身體還算健全的子孫,懇請陛下命臣領兵,為夏國、為漠北、為父兄擊退牧族,護我夏朝萬里河山。”        


    作者有話要說:  嘎嘎嘎,我就是為了讓皇后上戰場哈哈哈哈哈哈!!話說最強力對手快出來啦呢        


         


☆、第43        


    皇后知道景仁帝會御駕親征,但是他原本並沒有打算上戰場,只是想專心做個護衛保護景仁帝順便占點小便宜培養一下感情比較好。因為在皇后所熟知的原劇情中,鎮北侯並沒有死,只是重傷。        


    原本的劇情是,鎮北侯重傷,他二哥三哥帶兵突襲敵軍軍營企圖燒對方的糧草,結果卻中了敵軍的埋伏,一個受傷一個被俘,而五哥則是在賬內被通敵的監軍所害中毒,雖然沒有死,但一直在昏迷中,沒有了一戰之力。        


    儘管都是情況危急景仁帝不得不御駕親征,可四人全部死去和三傷一俘絕對是兩回事。而原本劇情中,景仁帝原本同先帝一樣忌憚鎮北侯,卻因為這次鎮北侯一門全部受傷而拿回了兵權,對鎮北侯這樣的功臣一家更是信重,和皇后的關係也因為安撫功臣變得很好,劇情中蘇懷靈和景仁帝因為這件事還出現了誤會,讓蘇懷靈差點接受了淮南王的追求。        


    可是現在一門四人皆陣亡,代表著皇后沒有了任何根基,可以隨時廢後,這和原本劇情是相悖的。        


    而所有人進入這裡的時候,合同上都有提到過,玩家通過改變NPC的想法,而由NPC改變劇情屬於合理的資料變化,這是系統允許的,而玩家自己改變背景劇情會造成資料混亂,系統無法計算,一旦發生這種事情,在系統恢復計算前,所有人都會被困在這裡出不去,而這個時候沒有系統的保護,如果在這裡死亡的話,那就是真的腦死亡了。        


    沒有人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所以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生怕因為自己的錯誤而影響到劇情。正因為如此,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蘇懷靈是個勁敵,卻沒有人敢在景仁帝認識蘇懷靈之前殺了他,就連膽大妄為到敢對景仁帝下手的嚴旭都不敢動蘇懷靈一根頭髮絲。        


    但是現在,卻有人殺了鎮北侯一家,這樣的劇情改變勢必會讓系統計算不能,所有人都被困在這裡。        


    蓮公公和小順子在聽到邊疆傳來的戰報後就嚇得直接暈倒了,四妃和林貴嬪那裡好像也發生了騷亂。淮南王一時沒有想清楚,等他回府想通了後,估計也會嚇得不行。        


    這個時候皇后本應該為了保命乖乖待在宮中的,他卻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要上戰場。        


    不管是為了守住小皇帝的江山,還是為了自己身負的特殊任務。        


    這是全世界第一個全息遊戲,他們是進入遊戲的第一批玩家,第一個打通關的人,會得到大額的獎金不說,說不定還會被記入遊戲界的史冊中。所有人都是來攻略景仁帝的,只有皇后不同,他是來找人的。        


    設計這款遊戲的首席工程師,是這款遊戲的第一個測試者,而他在進入遊戲的時候有敵方公司的商業間諜切斷了智慧電腦的電源,雖然工作人員很快打開了備用電源,可是系統重啟重新讀取資料後,博士卻再沒有醒來。        


    按理說就算斷電,只要系統恢復正常博士就應該能夠出來,除非是博士在這短短幾秒鐘內發生了什麼事情,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將自己當成了這個世界的NPC        


    博士的大腦是整個帝國最大的財富,他在進入遊戲之前就有預料到自己可能會被困在遊戲中,當時他製作了一個遊戲喚醒道具,只要有誰在遊戲中將這個道具啟動並交給博士,那麼博士就會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並且蘇醒過來。        


    皇后作為這個任務的執行者,和廣大玩家一起以玩遊戲的藉口投放到遊戲中去,只為了尋找迷失在這個無比真實世界中的博士。        


    所謂改變劇情系統會發生紊亂一事都是子虛烏有的,玩家也不會有生命危機,這一切的謊言都只是為了方便尋找博士,而不讓玩家擅自改變劇情。玩家不去改變劇情,一旦事情走向與原劇情發生衝突,那麼極有可能就是並不知道劇情的博士造成的。        


    測試遊戲是為了迷惑商業間諜,玩家們都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找到博士。玩家簽訂的苛刻合約,也都是為了保護博士迷失在遊戲世界的腦電波。        


    皇后最開始認為景仁帝就是博士,畢竟這個小皇帝太睿智也太聰明,加之皇后那時對小皇帝便已經有了好感,他希望景仁帝就是博士,這樣他們就可以在現實世界中相識相愛。於是皇后在劇情沒有任何改變的時候,抱著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將任務道具給了小皇帝。        


    可惜他失敗了,道具沒有任何反應,景仁帝就只是一個NPC        


    那時候皇后是想要疏遠景仁帝的,可是他做不到。於是他認了,就算是NPC又如何,他和他相愛過,這就足夠了。        


    即使不願離開這個世界,皇后也有自己的任務要執行。那個能夠擅自改變劇情的牧族天才,極有可能就是博士本人。        


    不管是為了完成任務找到博士,還是為了保護景仁帝,他都要上戰場。        


    皇后在靈堂前靜靜地看著景仁帝,為自己,也為了景仁帝,更為了他從未見過卻因為他們這些外來者而死亡的家人們,他在無聲地懇求景仁帝。        


    景仁帝伸手想將皇后扶起來,用力一拽卻沒能將人拽起來,只得蹲下身與皇后平視,認真道:“不管鎮北侯父子是因為缺少軍需還是內奸出賣而死,牧族首領呼延曦都是不容忽視,他是朕登基以來第一個勁敵,不能等閒視之。知道為什麼滿朝文武都不敢接下領兵和監軍的重任嗎?因為他們都清楚,這是一場九死一生的戰鬥。即使如此,錦意也想要領兵嗎?”        


    “是。”皇后堅定地回答道。        


    他眼中滿是誓不回頭的堅決,從跪下求景仁帝這一刻起,皇后的決定就無法改變了。        


    景仁帝長長歎了口氣,握住皇后的手道:“錦意,朕不能失去你。”        


    “臣會活著。”皇后認真道,“既然陛下知道這是一場九死一生的戰爭,那臣也無法失去陛下,臣會守護陛下到臣閉眼前最後一刻,求陛下成全。”        


    他雙手觸地,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深深地向景仁帝磕了個頭。        


    景仁帝根本無法扶起皇后,他抬頭看著那四個靈位,最終咬牙道:“肖錦意,你必須要活著回來做朕的皇后。你若活著,朕便遣散後宮只要你一人。朕會從宗族子弟中選一些優秀的孩子交由你撫養,今生絕不選秀。”        


    皇后貼在地面上的頭猛地抬起,視線落在景仁帝身上不肯移開。他知道對於傳統又正直的景仁帝而言,這個承諾代表著什麼。代表著他將終生無嗣,代表著他甘願為了一個男子放棄自己所有的執著和堅持,代表他一個帝王,願放棄一起去愛一個人。        


    他從未想過要像玩家任務中要求的那樣,讓景仁帝為他傾盡天下,可現在他卻做到了。        


    系統不可能給玩家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景仁帝在原著中能夠為蘇懷靈傾盡天下,這就代表著他本質上就是一個深情的人,儘管是資料組成的只能NPC,系統卻完美地保持了景仁帝這一特質。        


    他真的什麼都不用做,景仁帝就能將天下送到他手中。        


    皇后用力摟住景仁帝,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小皇帝融入自己的骨血中,他低聲道:“我會活下的,不管是為了你,還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我都絕對不會死。一想到自己死了,你就要和別人的女人上床生子,我就算是死了,也會爬出來找你的!”        


    儘管話的內容令人毛骨悚然,景仁帝卻還是欣然接受。他不顧被皇后抱得骨頭生疼,也用力摟著皇后道:“你要是敢死,就是違背皇命。朕會將你從墓穴中挖出來杖責一百,朕說到做到。”        


    皇后笑著吻了吻景仁帝頭髮。        


    那梗在皇后和景仁帝之間的子嗣問題,終於在景仁帝的妥協之下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儘管很想和景仁帝做點什麼,可這裡是靈堂。景仁帝不可能不敬鎮北侯一家的英靈,而皇后在愛上景仁帝后,也無法將這個世界的人當做簡單的NPC,不會在這個時候褻瀆死者。        


    他們兩個攜手給鎮北侯四人的靈位磕了三個頭,便離開這間房,準備上戰場的事宜。        


    景仁帝為了討皇后歡喜從民間弄來了無數武器,都被送進了皇后的私庫,現在全部派上了用場。        


    皇后命人將這些東西通通搬到兵部,放進援兵的軍需中去,現在是非常時期,沒有人敢對軍需下手。        


    兩人為了準備這些事情一夜未眠,皇后當夜便離開皇宮,第二日上朝時,換了一身戎裝在金鑾殿外等候。        


    “關於御駕親征一事,朕意已決,諸位愛卿不必再勸。”景仁帝在朝上道,“至於領兵將領一事,諸卿也不必再憂心,朕已有人選,傳肖錦毅。”        


    肖錦毅接到旨意後,低頭入宮,群臣一聽這人與皇后重名,當下便有些傻眼。        


    “肖家六子肖錦毅,乃皇后雙胞兄長,自幼身體不好,留在京城內養病,所知之人甚少。”景仁帝道,“肖錦毅自幼受父兄教導,熟知漠北軍情,又與鎮北侯乃父子關係,足以收服北疆人心。朕封你為定北將軍,掌帥印,隨朕出征!”        


☆、第44        


在離宮之前,幾個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兒去的人聚集在一起,個個人心惶惶,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怎麼辦怎麼辦?”性子不夠穩的前淑妃現李昭儀來回踱步,“到底是哪個天殺的居然敢改變劇情,那麼重量級的人物死了四個,系統一定亂了,萬一這個時候我死了怎麼辦?”        


    “還用問是誰嗎,一定是那個牧族天才呼延曦!”前賢妃現王昭儀道,她語氣很平靜,但臉色並不好。        


    幾個女人圍在一起忍不住哭了起來,淮南王聽得頭疼,站起來怒道:“哭哭哭,你們幾個這幾年在宮裡都活得好好的,這些日子皇帝和皇后都不在,只要不是牧族打到金鑾殿上,你們都死不了。倒是我,我現在可是暫代帝位,天啊,原著裡景仁帝面臨多少次刺殺,萬一現在都到我的頭上,我還怎麼活!”        


    小順子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默默流淚:“你們幾個都是主子,身邊有那麼多人保護,我呢?一個失寵的小太監,隨便來個誰就能把我捏死啊!”        


    蓮公公也挺想哭的,好在他還有主心骨,在哭之前,他先抬頭看了看那穩坐如山的皇后,關心道:“皇后要去戰場,只怕是最兇險的地方,皇后您……要小心。”        


    “我沒事,”皇后淡淡道,“倒是你們,也不用哭成這樣。劇情線一直是跟著主角走的,這次出征,景仁帝是御駕親征,我也會將蘇懷靈也帶上。沒有他們兩個,你們只要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就不會有事。後宮裡有我定的規矩,我回來之前,誰也沒權利處死後宮任何一個人,你們只要祈禱我別戰死就行。至於淮南王,你把許卿陽和那些有歪心思的幕僚給我看好了,老老實實做監國不要想不該想的事情,就不會有事。”        


    “好好好,”淮南王用力點頭,“我回去就把許卿陽軟禁在王府……不,送進鎮撫司大牢裡,絕對不讓他添亂。至於當皇帝……誰愛當誰當去,我哪有那個想法。倒是你,你去漠北那裡,替我好好揍呼延曦一頓,瞧他幹得都是什麼事情啊!”        


    皇后點頭,站起身道:“你們幾個後妃,也別在意自己那些身外物,趕快搜集點金銀首飾換成軍需捐到漠北,有這層功勞,就算有人想動你們都會多想想。至於蓮公公和小順子,淮南王監國,你們都跟著他,有事情互相照應一下,有淮南王看顧,也不會有人敢動你們。”        


    說完他就離開這間密室,皇后時間緊迫,不能留在這裡太長時間。        


    這密室是系統為他們準備的空間密室,緊急情況下可使用一次,不會被人發現。        


    其餘幾人是擔心自己的性命,而皇后卻是要安撫這些外來者,以免他們在慌亂時做錯什麼事情而改變劇情,讓他和小皇帝腹背受敵。尤其是淮南王,他手下不安分的人太多,萬一哪個自作主張想趁機篡位,那麼他們前方的將士就危險了。        


    只有將淮南王自己的性命和前方將士掛鉤,他才會緊張起來,牢牢看住自己手下那些想篡位的人。        


    將後方打點妥當,他才能放心上前線。        


    皇后回到棲鳳殿,見景仁帝正靜靜地坐在殿中,手上的茶盞已經變冷,他沉默著,不知道在想寫什麼。        


    皇后走過去,握住景仁帝的手,沒一會兒那茶盞中的茶又變得熱氣騰騰,景仁帝被熱氣喚回神智,聽見皇后胸有成竹地說:“陛下放心,就算那呼延曦用兵如神,臣也可以在千軍萬馬之前取他性命,這一仗我們一定會勝。”        


    景仁帝若有所思道:“皇后武功當真高強,朕問過井西獻,一個人武功究竟能強到什麼程度。他說受過訓練的好手,一個人對付幾十個普通人不在話下,頂尖高手拿著兵器一人戰幾百人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飛花摘葉皆可傷人這樣的境界,只有傳說中才會有。那日獵場的七十八具屍首,井西獻帶回去讓仵作檢查,仵作說,他從未見過武功如此高之人,這些殺手每個都是以一擋百的高手,竟然有人能用一塊碎石將他們一擊斃命,就算是傳說中的高手,也沒有這般傳神。”        


    皇后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表情有些僵硬地看著景仁帝。        


    “朕在這之後又命井西獻去調查了鎮北侯一家的身手,井西獻調查的結果是,功力高深,千軍萬馬中依然能殺個來回,但也只是普通。朕又問他比起獵場殺刺客那高手如何,井西獻的回答是,鎮北侯不及其萬一。”景仁帝吹了吹茶盞,將茶一飲而盡,燙得喉嚨生痛,卻還是硬生生將茶咽下去,“皇后的功夫,又是師從於誰呢?”        


    “陛下當真想知道嗎?”皇后低聲問道。        


    “朕想知道,但現在無需皇后回答,”景仁帝道,“朕信皇后是個頂天立地之人,朕也不會在戰前懷疑己方大將。朕只想想要確認,皇后的身手是否真是這天下第一,即使是在陣前,也絕對不會有事?”        


    皇后沉默良久後搖搖頭道:“對別人,臣絕對是天下第一。可呼延曦是個意外,我不知道。”        


    他這身功夫除了他自己本身身手過人之外,還有系統為了幫他完成任務而加成的武術技能值,自然是身披外掛秒殺其餘人。可呼延曦若真是博士,那麼他就也是超出系統的人,他會為自己設定多強的武力值,皇后不清楚。        


    景仁帝長長歎一口氣:“朕後悔了,朕本以為錦意武功蓋世,不管處於怎樣的困境都不會有事。是朕太過依賴錦意的身手,忘記朕才是需要保護錦意的人。”        


    “陛下,”皇后沉靜道,“兩軍對壘,不是誰武藝高強誰就能勝的。呼延曦就算身手再好,與臣最多也是伯仲之間,絕對不可能超出太多,世間不會有那麼高的功力。”        


    這點皇后還是很有自信的,就算是博士本人,系統也不會給予他超出這個世界承受範圍的武力值。        


    得到這個答案,景仁帝臉色稍稍好了一點。皇后知道他是關心自己才會這麼問,心中不免有些開心,伸手摟住景仁帝,親了下他的臉說:“陛下,明日便會啟程,今夜還是好好休息吧。日後車馬顛簸,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好好睡上一覺。”        


    他這麼說,就是又要胡鬧了。不過景仁帝沒有反抗,任由皇后將自己抱到床上,褪去龍袍,坦誠相見。        


    第二日,大軍出征,景仁帝站在皇城城樓上很是激勵了將士們一番,同時為新的定北將軍穩定軍心,簡短的宣誓後,大軍便動了。        


    這次御駕親征,朝廷上的能人能出動的全都出動了,生怕景仁帝有半點損傷。就連錦衣衛的井西獻都帶著精銳跟隨聖駕,以免景仁帝在路上被暗算。江湖上的事情,還是錦衣衛比較熟。        


    井西獻既然出門了,自然將蘇懷靈也帶上,說不定借助她的運勢還能幫景仁帝打勝仗。儘管女子不該在軍營內,可蘇懷靈那扮男裝明明和女的一模一樣但別人就是眼瞎看不出來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但為了以防萬一,井西獻還是讓蘇懷靈時刻跟著自己,一旦出事也好有個照應。        


    儘管井西獻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但自從進了鎮撫司,他對蘇懷靈一直都是多有照顧的,還經常幫她打探她在宮中的義兄和民間幾個朋友的事情,得知自己義兄病已經好了,又被派到內務府做個小管事,蘇懷靈便放心下來。在井西獻的潛移默化中,她知道自己的親朋好友能過得這麼好都是因為自己在錦衣衛做事,因此也就安心留在錦衣衛,沒事幫著打探個消息什麼的。        


    而蘇懷靈天生的善良性格讓不怕吃苦不叫累,就算明知跟著大軍上戰場很危險,但一聽說漠北危機需要人幫忙,她就沒有任何怨言地跟著,一路顛簸也沒說半個“不”字。        


    井西獻不是沒見過女漢子,錦衣衛中被訓練的功夫高強的女子多得是,但那些人和蘇懷靈不一樣,她們從小就接受訓練。可蘇懷靈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人還有點天真,應該嬌嬌氣氣地活著,現在卻走得腳都起泡也咬牙忍著,月事來了肚子疼也不吭一聲。        


    要知道大軍出征可不是人人騎馬的,為了儘快趕到漠北,除了那些騎馬乘車的人,其餘小兵可都是一路小跑著跟著大部隊的。這不是跑一會兒,而是連續好幾天的跑步,每日訓練的精兵良將都很疲勞,更別提蘇懷靈這個沒有武功的小女子。        


    幾天下來,她的臉就變得蠟黃蠟黃的,花朵一樣的面容像脫了水的茄子幹,加上又來了月事,似乎因為高強度的跑步還血流不止了,七八日都沒有停。        


    夜晚在帳篷裡休息的時候,他們又是席地休息的。蘇懷靈裹在被子裡小聲地呻/吟著,井西獻被她吵得睡不好覺,便忍不住輸了一絲內力給她。蘇懷靈像是舒服了點,閉著眼睛小聲地說聲謝謝。        


    第二天再出征時,沒跑出兩步,井西獻便一掌將蘇懷靈劈暈,自己直接將人扛沙包一般扛著走,還避開其他將士的視線,在大軍後面遠遠地跟著,直到晚上安營紮寨才追上來。        


    一直到抵達漠北,蘇懷靈都沒再遭罪,臉色也好了不少,就是晚上再和井統領一個營帳便有些不好意思換衣服,每看井西獻一眼都會微微臉紅。        


    對此井西獻相當的不屑一顧,他上下打量了蘇懷靈的身材一番,淡淡道:“你這樣的女子,我扒皮都扒過好幾個,在我面前,你又何必不好意思。”        


    蘇懷靈:“……”        


    大軍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在十五日抵達漠北。        


    先鋒軍一路快馬加鞭,三日內便抵達漠北。可是先鋒軍人太少,彼時呼延曦的傷也痊癒了,帶著大軍攻城。要不是有陛下馬上就要帶大隊人馬增援的期待支撐,漠北早就人心渙散了。        


    而景仁帝抵達時,漠北已經是彈盡糧絕,幾近城破的邊緣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井西獻你一輩子娶不到老婆了,呵呵呵        


          


☆、第45        


父親和兄弟死去的時候,肖錦書對朝廷乃至皇帝本已經失去了期待,支撐他留在漠北堅守城池的是親人的鮮血和靈魂,父親和兄弟將鮮血灑在這片土地上,他的血也是一樣。        


    接到景仁帝將要御駕親征的飛鷹傳書時,肖錦書是不信的。當年父親還朝領賞時,他有幸見過先帝一面,憧憬中英明的帝王化為龍椅上陰晴不定的面孔,肖錦書生來多智近妖,他一眼就看透了先帝對肖家的忌憚,更反對父親將妹妹嫁到那個豺狼虎豹之地。然而君命難違,妹妹還是嫁了,儘管是皇后,可多年無所出,景仁帝真的敬重妹妹嗎?肖錦書很是懷疑。        


    那個滿臉陰霾和防備的先帝,能夠培養出這麼一個甘願與邊疆百姓同生共死的帝王嗎?        


    肖錦書完全不相信。        


    但他還是將這個加蓋著玉璽的傳書貼在了城牆之上,他不在乎景仁帝來不來,他只要邊城百姓都看得到這個消息。有希望就能有活著的人,他需要時間,再多一點時間,能夠將更多的孩子和女人送出去,跑得越遠越好,至少能夠跑到臨近的城池,至少能夠抱住孩子們的性命。        


    好在呼延曦遇刺受傷,給了他們喘息的時間,牧族每日攻城一次,卻都不是認真在攻城,只是嚇嚇他們。肖錦書知道牧族對他們像抓到耗子的貓,時不時逗弄耗子一下,聽著它的慘叫,讓它不斷跑起來,好讓貓玩個盡興。        


    肖錦書不會覺得屈辱,他反倒更希望牧族能夠多玩一段時間,給他更多時間放人離開。        


    而等呼延曦傷好得差不多了,貓也該玩膩了,到時候,便是城破之時。        


    可肖錦書完全沒想到,援兵會來得這麼快!        


    先鋒隊,一千人輕騎,從傳信兵離開漠北算起,不到十日從朝廷趕來的先鋒輕騎就已經到了!        


    先鋒隊告訴肖錦書,大軍與他們同時出發,陛下就在後方帶著輜重趕往漠北,不日便會抵達,請漠北百姓一定要堅守下去。        


    明黃色的聖旨,裝備整齊的騎兵給了這個疲憊的城池希望,百姓們紛紛站起來,拿著鋤頭和鐮刀爬上城池,就連女人和孩子都不走了,他們在後方燒水燒油,由家裡的男人扛到城牆上,熱氣騰騰地淋在爬城牆的牧族士兵頭上。        


    漠北城的防守讓牧族損失了不少好手,那種逗耗子一樣的攻城舉動消失了,漠北城上下都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然而肖錦書卻明白,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們在等,等呼延曦的傷沒有大礙後,重整軍隊,一鼓作氣攻下漠北!        


    果然,先鋒隊到來十一日後,集結了牧族全部兵力的攻城開始了。這一次,呼延曦騎著馬站在城牆外,精神抖擻,一點受傷的樣子都沒有。        


    有了呼延曦,攻城的方式立刻不一樣了。他們先放火箭,將城牆上鎮守著的將士殺死,再命人架雲梯。肖錦書知道現在只能硬撐著,便又派人上城牆守城,卻換來了第二波箭雨。呼延曦有一支神箭隊,他們的箭不會傷到自己的戰士,只會射中城牆上的將士。        


    好在他們這些日子也沒白待著,肖錦書緊急召城中的木工和鐵匠製成投石器,士兵們躲在距離城頭不遠的地方丟石塊,不用擔心被箭射中,而且石塊只對著雲梯砸,幾下就能將雲梯砸下去。        


    抵擋住敵軍又一波攻勢後,漠北軍民都松了口氣,只有肖錦書還眉頭緊鎖。        


    他皺眉的原因是因為,呼延曦至今沒有出手。呼延曦的武功超過所有人想像,家中武功造詣最高就是四弟,然而四弟與呼延曦交手後,在他面前卻走不過十招。呼延曦的武功太高了,一旦他出手,漠北城就像紙糊的一樣,所有兵器在他面前都沒有任何意義。        


    這也是父兄為什麼拼死也要刺殺呼延曦的原因,就算殺不死,也要重創他。只要攻城的隊伍中沒有呼延曦,那就還有希望。        


    呼延曦現在看起來像沒事人一樣,但始終沒有出手,是不屑出手,還是傷未痊癒,站在陣前只是為了鼓舞軍心?        


    肖錦書不確定,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是帶著漠北軍民一次次抵擋牧族的攻擊。        


    而朝廷派來的先鋒隊,從到來開始就告訴他,這支隊伍由肖錦書全權指揮,不會有半點違背。這支隊伍很好使,他們真的像自己所說的那樣,完全聽肖錦書指揮,哪怕肖錦書讓他們去死,他們都不會皺半個眉頭。        


    這樣隊伍……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朝廷派來的大軍?        


    可是一旦呼延曦真的出手,只怕來多少人都沒用。他見過呼延曦的武力,當真如同古詩說得一般,“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呼延曦一人,千軍萬馬都擋不住,不管他們來多少人,在呼延曦的武力下,軍心都會渙散,到時候……        


    御駕親征!        


    肖錦書緊緊握拳,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保護好景仁帝!        


    攻城一直持續到傍晚,漠北日落得早,此時天色泛紅,牧族也停止了攻城。        


    他們好像又撐過了一天,肖錦書微微鬆口氣,卻聽見城牆外傳來呼延曦的聲音。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能夠透過城牆傳到這麼多人的耳朵裡,足見內力深厚。        


    “肖軍師,正如你所料的,本王一直沒有出手就是因為重傷未愈,今日上陣前也是擔心你們大部隊抵達,剛能爬起來就來攻城,免得大隊人馬到來,就失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肖家幾位將軍拼死將我重傷,本王佩服,本想給肖家留個殘廢傳宗接代,可惜現在不行了。”        


    呼延曦這話說得極為無禮,肖錦書身邊的士兵氣得眼圈都紅了,直要衝出去與他拼命。        


    肖錦書表情卻很平淡,他的聲音無法傳那麼遠,便用牧族文字寫了張大布條,命人掛在城牆上,布條上書——猴子稱大王。        


    呼延曦方才自稱本王,是他給自封的,統一了塞北草原後,呼延曦便自封塞北王,號稱要一路打到皇城,改朝換代。他以肖家人性命侮辱肖錦書,肖錦書便諷刺他是猴子,反正都是耍嘴皮子,呼延曦肯定是吵不過肖錦書的。        


    看著紙條上的字跡,呼延曦臉上笑容不變,他朗聲道:“肖軍師,本王本不想這麼絕情的,可惜是你們頑固不化啊。”        


    說罷他輕輕一揮手,四個牧族士兵一人舉著一個高高的竿子走出來,每個竿子上都拴著個人頭,赫然便是鎮北侯一門!        


    漠北城所有人都眼眶發紅,幾個衝動的士兵馬上要爬下城牆與他們拼命,卻被肖錦書喝住。        


    “都給我停下!”肖錦書眼睛充血,已經是怒到極致,他聲音沙啞,卻還是道,“他們現在就是想刺激我們開城門與他們一戰,好趁機攻進來。呼延曦傷勢未愈,只能用這種辦法。我們絕對不能被挑釁,一定要忍,忍到援軍到來,拿他呼延曦的人頭祭漠北數萬將士!”        


    所有人都停住了,幾個激動的士兵偷偷地擦了把眼淚,那是他們的老侯爺,他們的三位將軍,明明是勳貴子弟卻和他們同吃同住的將軍啊!        


    然而他們的將軍這麼被人侮辱,他們卻只能忍嗎?        


    突然一個聲音像呼延曦那般傳入所有人耳中,那人聲音低沉,壓抑的嗓音中是藏不住的怒火:“呼延曦,你想用這種方法逼我三哥開城門,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我三哥從小到大就是個‘忍’字寫得最多,家裡所有的毛筆都被他寫禿了。不過,我三哥忍得,我卻忍不得!”        


    最後一聲“得”字好似暴喝,在牧族士兵耳邊炸開,身體素質沒那麼好的士兵,當時耳朵冒血,顯是被聲音震破了鼓膜。        


    “什麼人?”肖錦書坐在輪椅上往城內看。        


    只見一騎兩人帶著一路的塵煙快速向眾人飛奔而來,幾個呼吸間便到了肖錦書面前。馬上二人一個黃袍金甲,面容肅穆龍威十足,另一人則是身材高大殺氣騰騰,外貌上與自己竟是有四五成相似!        


    高大玄甲男子將那金甲男子摟腰跳下馬,將金甲男子放在椅子上,對肖錦書點點頭道:“保護陛下,我去奪回父兄屍身。”        


    說完便一個箭步飛了出去。        


    什麼?陛下?        


    肖錦書的視線本來是隨著那玄甲男子的,聽他這麼一說,立刻轉頭去看那金甲之人,只見金甲之下是繡著五爪金龍的明黃色戰袍,全天下除了金鑾殿上那位,還有誰敢這麼穿!        


    “陛、陛下?”肖錦書雙腿截肢,無需跪拜,拱手的同時結結巴巴地道,“參加陛下,大軍呢?”        


    此時他已經無暇去管禮數問題了,焦急地問道。        


    景仁帝從椅子上站起,平靜道:“大軍就在後方,大概半個時辰後就會到。肖愛卿帶領漠北軍民死守城池二十多日,居功至偉,你們可以歇一歇了。”        


    “謝陛下……”不對,謝什麼謝啊!大軍還在後面皇帝就自己來了,這讓他們怎麼歇啊,完全歇不了,更拼命了好麼!        


    “不必擔心,”景仁帝微微勾起唇角,“定北將軍一人便足以震懾敵軍,我們上城樓看便是。”        


    不對,城樓上危險啊,會有流矢的,萬一傷到陛下這責任誰擔,誰也擔不起啊!        


    可是肖錦書根本攔不住景仁帝,小皇帝身手可矯健了,幾下就跳到城樓上,站在上面高高地往下看,一身金甲無比晃眼,簡直就是寫著“我是皇帝來抓我啊”。        


    肖錦書連忙命人將他抗上去,想著萬一有箭射來,他用身軀擋也能抵擋一陣。        


    剛上城牆,便被外面密密麻麻的箭雨嚇到了,果然神箭隊出手了,不過不是沖著景仁帝,而是對著那名玄甲男子。        


    而玄甲男子手持一柄長刀,單槍匹馬沖進敵營之中,他所過之處,箭矢盡斷,沒有一個人能近得了他的身,眼看著就要殺到敵軍陣中了。        


    見箭不好使,牧族幾個將領帶著士兵沖上去,結果被那玄甲男子一人一刀像砍瓜切菜般直接切倒,所過之處,一個活著的人都沒有。        


    簡直就是一尊殺神!        


    “陛下,這是何人,竟如此勇猛?”肖錦書吃驚地問道。        


    “肖錦意,”見肖錦書臉都要裂開,景仁帝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朕的……定北將軍。”        


    作者有話要說:  景仁帝:好想在三舅子面前說是朕的皇后,可是周圍耳朵太多了,鬱悶。        


    肖錦書:……別理我我想靜靜,別問我靜靜是誰!        


          


☆、第46        


那定北將軍沖入敵軍陣營簡直就是如入無人之地,牧族士兵沒有一個能擋得住他,而那呼延曦的表情也越來越差,他望著定北將軍狠狠眼見著已方先鋒軍已經快被定北將軍殺光了,宛若戰神降臨的實力讓牧族士兵士氣大降,已經有士兵開始向後退縮想要臨陣脫逃了。        


    牧族士兵都是好男兒,不會因為敵人的強大而逃跑,也不會畏懼死亡,可若敵人不是人呢?這樣的戰鬥力,有誰能說,定北將軍不是天上神魔,而是地上凡人?        


    呼延曦當初就是用著這樣的實力震懾夏軍的,然而鎮北侯沒有退縮,他用自己和親人的命重創呼延曦。可是現在,面對同樣強大的定北將軍,牧族的士兵和將領卻退縮了。        


    肖六將軍望著眼前幾乎要逃跑的大軍,微微一笑,彎腰揮刀,含著強大內力的刀風直沖馬腿而去。牧族前鋒營全部都是騎兵,馬對他們而言不僅僅是坐騎,還是兄弟、戰友,沒有了馬的牧族,就宛若被折翼的蒼鷹,再也無法在草原上翱翔。        


    而定北將軍這一刀,竟是直接橫掃前鋒營所有馬腿,以他的功力,完全可以將一排甚至兩排的馬腿全部斬斷。真的被他成功了,那這場仗也不要打了,牧族不僅僅沒了士氣,還會被夏國的援軍趕回草原深處,三五十年內是無法恢復元氣的。        


    不能讓他這一刀斬過來!        


    電光火石間,呼延曦前壓住還未好的內傷,從馬背上一躍而起,腰刀來不及拔出,便甩出手中的長鞭,鞭影遇上定北將軍的刀風,兩股巨力相撞,讓呼延曦和肖錦意全部都倒退兩步,定在原地,望著自己此生的宿敵。        


    呼延曦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口血就要吐出來。然而這時被壓得抬不起頭來的牧族士兵開始吼起來——        


    “塞北王,塞北王!”        


    身後的聲音讓呼延曦知道,自己這口血要是真的吐出來,那就完了。無人可擋的定北將軍被自己擋了下去,給了絕望之中的牧族士兵士氣,就算硬咽下去,血也絕對不能吐出來。        


    他這邊想吐血,皇后也是胸中氣血翻湧,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從未有人讓他如此狼狽。這是這個世界能夠容納的武功的巔峰,他和呼延曦都在巔峰之上,不分伯仲!        


    這個人,絕對不是玩家!        


    難道他真的是博士,自己此次任務的目標?        


    皇后微微皺眉,他的視線落在那四個高高掛起的竹竿上,落在那四張只能勉強看清容貌的臉上。那是他的父兄,擁有相同血緣資料的親人。而他身後,是他深愛的人,和深愛的人最重要的國家。        


    是愛重要,還是任務重要?        


    他想起自己來之前曾經被叮囑過,博士和其讓玩家不同,其他玩家有全息頭盔,死去時腦電波資料會被頭盔回收。而博士卻沒有頭盔保護,若是他認識不到自己是現實中的人,那麼全息世界死亡的博士就會腦死亡。除非在博士死亡之前,將道具啟動並放在博士身上,這樣道具就會喚醒博士,帶著他的腦電波儲存在皇后現實中的頭盔中,只要在皇后醒來後,將這個頭盔帶在博士頭上。        


    他不能殺了博士,可身為定北將軍,為了他父兄和心上人深愛的國家,他必須殺了呼延曦。        


    那麼……活捉呼延曦,將道具放在他身上喚醒博士腦電波後,再血祭漠北英魂!        


    皇后緊握長刀,呼延曦與他的武功不分伯仲,想要活捉,還真是難啊。        


    胸中翻湧的氣血平復後,皇后長刀一斬,刀鋒從呼延曦臉側劃過,呼延曦竟是躲過了他雷霆般的一刀。        


    看來是不必留手了,這人死不了。皇后在現實中便身經百戰,當下便毫不留手,全力出刀。        


    兩位絕頂高手交鋒,真是飛沙走石,方圓一裡內無法不受波及,原本靠得很近為呼延曦助威的牧族士兵,在被皇后的刀風掃死十幾個後,果斷後撤,離得遠遠地,在兩裡地外加油。        


    倒是漠北城中的人城牆的保護之下看得很清楚,肖錦書一邊盯著皇后的身手,一邊咽了口口水,顧不得禮數,問道:“陛下,這人……當真就是我認識的那個,我家的肖錦意?”        


    景仁帝微笑點頭,眼中是化不開的濃情。        


    肖錦書:“……”        


    要不是定北將軍那張與自己與家人足足有六七成相似的面容,他一定會認為景仁帝為了奪取肖家的兵權,找了個人假冒肖家並不存在的幼子,他一個殘疾人無法承爵,這個人可以繼承鎮北侯之位,並利用鎮北侯之子的身份收服軍心。        


    可是景仁帝如此篤定,那這個武功高的好似妖怪一般的肖錦意,就是他那個身為皇后的妹妹肖錦意?親……妹妹?        


    “臣記得……肖將軍他……幼時身體很是瘦弱。”肖錦書艱難地說。        


    “愛卿也說是幼時身體瘦弱了,”景仁帝不在意地道,“長大了自然長開了。”        


    這種身材,這種武功,是能長開的嗎?他妹妹要怎麼長才能長這麼這麼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啊?        


    肖錦書只覺得自己的指尖都在顫抖,好在僅剩的一絲神智讓他知道,現在不是糾結這些事的時候,己方有人能戰勝呼延曦,不管他是誰,都足以定軍心,他甘願奉他為主將!肖錦書閉嘴不言語,低頭看向城外,然而這麼一低頭都沒看到那二人,四下望去,才在半空中看見兩人的身影。        


    這兩人身周,飛沙走石,動作快得肉眼無法捕捉,只能通過兩人身邊的沙石走向方能看出誰占了上風。呼延曦這等武力,自己的親人死得不冤,四條命能夠重創他已經相當不易了。可是再想想能夠與呼延曦戰得不分伯仲的人是自己的妹妹,妹妹……        


    肖錦書覺得,幸虧自己坐在輪椅上,不然可能會腳軟站不住直接跪下。        


    視線落在景仁帝身上,見這不太一樣的帝王面露微笑,眼中充滿柔情,顯然是對肖錦意充滿信任和深情。那雙眼睛像是再看千嬌百媚的美人,可是……        


    肖錦書連忙從城樓出拿起一桶水大口大口地喝,壓下自己心中的疑問。不管怎樣,等這場仗打完再說。        


    看城下的戰鬥,肖錦書才知道什麼叫做一力降十會。在這樣可怕的戰鬥力前,所有謀略全是空談,他們和牧族一樣,都只能等待這兩人分出勝負。        


    肖錦意不怕久戰,他身上沒有傷,不需要用內力強壓傷勢,而再等一會兒,己方大軍就會到來,到時候有多少個呼延曦都不夠看的。而呼延曦則不同,他拖不起,不僅是身體,還有牧族士兵。        


    壓下胸口的甜意,呼延曦在空中猛地轉身,一把抓住鎮北侯的人頭,直接提著人頭迎上定北將軍的刀。肖錦意暗道一聲卑鄙,卻不能直接將刀刺入自己親生父親的頭顱中,在刀勢正猛時強行撤刀,而呼延曦眼明手快,才肖錦意收刀的瞬間拔出腰刀,向著肖錦意的心口刺去。        


    肖錦意心知躲閃不過,身體向上一跳,迎著腰刀而上,一把抓住鎮北侯的人頭,將人頭從呼延曦手中奪了過來,並肌肉用力,將刺/入自己肋骨的腰刀生生卡住,不讓呼延曦故技重施。        


    見肖錦意中刀,景仁帝一直從頭的表情緊繃起來,肖錦書忍不住道:“陛下莫要擔心,肖將軍用肋骨上的肌肉卡住了腰刀,沒有傷到內臟。而腰刀只要不拔//來,就不會流太多血,這種傷……並無大礙。”        


    迎著景仁帝越來越黑的臉色,肖錦書都快說不下去了。然而不管眼前這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妹妹,他都敬重他,感謝他。肖將軍明明有機會殺掉呼延曦,只要一刀透過鎮北侯的頭顱就可以刺穿呼延曦的胸口,可是他不僅沒有這麼做,還為了奪回鎮北侯的屍身,甘願自己受傷。        


    正想著呢,突然肖錦意的手向後一拋,鎮北侯頭顱便恰恰好飛入城牆中,落在肖錦書的膝上。明明是那麼大的力道,可落在肖錦書肩膀上時卻十分輕,仿佛羽毛一樣感覺不到重量,這便是肖將軍的巧勁兒了,他絕對是故意將頭顱丟回來的。        


    肖錦書一把抱住自己父親的頭顱,將他放在城牆上,讓他看著牆下的肖錦意。        


    “不能讓肖將軍一人孤軍奮戰了。”肖錦書沉下臉,冷靜道,“取強弩來。”        


    士兵聽令取來強弩,漠北城工匠不分日夜趕制出來的區區十把強弩,射程足有數千米,只要眼力足夠好,足以射中遠處的牧族士兵。        


    景仁帝視線落在肖錦書身上,見他撐著殘缺的腿,讓親兵將自己從椅子上抬下來,幾乎是半趴在城牆上,對著自己父親的頭顱叩首。        


    三個重重的響頭後,肖錦書頂著額上鮮血,堅毅道:“父親,錦書不孝,無法為兄弟收屍了!”        


    說罷他坐回到椅子上,對舉著強弩的士兵冷冷道:“箭上塗磷粉。”        


    景仁帝一下子明白他想要做什麼,想要阻止,但看到城樓下苦戰的肖錦意,終究是沒有阻止。        


    暮色/降臨,城樓上點起火把,火光恍惚中,肖錦書的面容仿佛透著一絲陰狠。他望著遠處牧族士兵的火把,還有三個人頭,三根竹竿,果然為了讓己方看清人頭,每個竹竿下都燃著火把,在黑夜裡看得一清二楚。        


    肖錦書深吸一口氣道:“瞄準三位將軍的人頭。”        


    /弩手隊長的眼淚流出,忍不住對肖錦書道:“軍師……”        


    “放箭!”肖錦書厲聲道。        


    /弩手放箭,塗了磷粉箭矢在劃過強弩的滑道時燃起了青白色的火焰,十道青白色光芒沖著竹竿飛去。        


    “不好!”呼延曦一下子明白了夏軍的意圖,想要回身擋住火箭,可是卻被肖錦意攔住,分不開身。        


    強弩速度極快,看守竹竿的士兵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有三四道箭射到自己身上,竹竿上。        


    雖然只有十支強弩,但箭雨一波一波襲來,三個竹竿很快就被磷火包圍,磷火遇到可燃之物飛快地變成明黃色火焰,劇烈地燃燒起來。        


    火舌吞沒了三位將軍的頭顱,將那三雙安詳緊閉的眼包裹在其中。        


    肖錦書的眼中流出淚水。        


         


☆、第47        


呼延曦對於那三個頭顱的下場並不在意,方才那種招數,他認為用過一次第二次絕對不會再奏效,能夠成功傷到眼前的定北將軍就夠了。可是對於肖錦意來說,他看到了肖錦書的決絕和痛楚。        


    他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將近四年了,雖然這個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逝感是不同的,但他的感官確實是在這裡存在了四年。對於這裡的來說,屍身不完整無法入土為安,死後的靈魂也就是破碎的。不完整的魂魄將會永生飄蕩在無間道之中,不入地獄,無□□回。肖錦書親自下令燒毀自己兄弟的頭顱是怎樣一種決心,他們這些外來者是不會明白的。        


    呼延曦不在乎,肖錦意卻在乎。        


    呼延曦與他的身手在伯仲之間,可是呼延曦受傷未愈,肖錦意若是全力出手是可以要了呼延曦的命的。可是他為了活捉呼延曦喚醒博士,沒有盡全力。在外人看來,他與呼延曦都是拼盡全力在戰鬥,可是肖錦意知道,自己是留了手的。        


    他是一個軍人,來喚醒博士是他的任務,同這裡的將士一樣,軍令如山,他必須保護好博士。現在呼延曦有極大的可能就是博士本人,他不能殺了呼延曦。        


    可是,他卻因為自己的任務在傷害這裡的人。        


    沒錯,是人。        


    在愛上沈君睿這樣的人之後,肖錦意再也沒辦法將這裡的人當做簡單資料,普通的NPC,正如他們進來時簽的合同上所書一樣,這個世界的“人”有自己的思想,系統最大限度地完善了他們的性格和思維,他們是如此真實。        


    肖錦意不願意稱自己所愛之人為資料,他願意將沈君睿乃至這裡所有的人視作與自己相同的人。        


    這是博士創造的世界,他便更加不能傷害極有可能是博士的人。一旦系統出現問題,能夠將這個世界維護到最後一刻的是博士。        


    無論為什麼原因,他都不能傷害呼延曦。        


    可是看著那三根燃著火焰的竹竿,肖錦意覺得心痛。這樣有血有肉的靈魂,都是博士創造的,可是博士本人,怎麼會任由自己變成如呼延曦這般不擇手段的人呢?        


    他希望呼延曦不是博士,可這些,都要等活捉了呼延曦後才能確認。        


    肖錦意的耳朵動了動,他聽到了聲音,大軍趕到的聲音。他在火光的照映下,高舉長刀,高聲喊道:“肖錦書,援軍來了!不要讓他們出城,全部上城牆,放箭!能放多少箭就放多少,不必顧及我!”        


    他的聲音被內力送出,不僅僅是肖錦書和景仁帝聽到,隨之趕來的大軍也都聽到了定北將軍的聲音。        


    縱使呼延曦和肖錦意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亂箭齊射的情況下安然無恙,這是一場九死一生的戰鬥,肖錦意是拼了命要與呼延曦決一死戰了。        


    景仁帝在城樓上喝道:“肖錦意,你敢!”        


    可沒有內力的他聲音根本無法傳遞出去,被大軍齊上城樓的聲音壓下去了。唯一聽到他聲音的,只有在景仁帝身邊的肖錦書。        


    “陛下,”肖軍師的聲音仿佛極北之地破碎的冰淩,“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方才,是您親封的定北將軍下的令,漠北上下,皆聽從將軍號令。”        


    “肖錦書!”景仁帝憤怒地看著肖軍師。        


    肖錦書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心中全部的感情壓下去,鎮定道:“陛下,肖錦書抗命不從,待戰事畢,呼延曦授首,肖家滿門,皆由陛下處置。”        


    “肖家滿門,等戰事結束,肖家滿門除了你還剩下誰?”景仁帝一把抓住肖錦書的手。        


    肖錦書淡淡道:“陛下,臣妹自幼活潑可愛,肖家全家都喜愛他,母親說過很多次不讓我們帶他到軍營,可不管是父親還是兄弟們,就連我自己,都耐不住他的哀求,總是忍不住將他帶到軍營中玩。我不管他是女扮男裝還是……女扮男裝,可有一件事臣可以確認,他就是不折不扣的肖家後人。能在臨死前看到自己喜愛多年的妹妹,臣心甚慰。”        


    說罷他手一推輪椅,將自己推向城牆,方便指揮正在上城牆的大軍。        


    什麼叫臨死前!景仁帝牢牢握拳,肖錦書這是打算等肖錦意死後,讓漠北軍連唯一的軍師都失去嗎?        


    默默地閉上眼,才不過秒許便睜開眼,這一次睜眼,眼中是無比的堅定。景仁帝大步走到城牆上,站在肖錦書的身邊,此時援軍的副將也上了城樓,看到景仁帝,立刻跪了下去。        


    “方才肖將軍的話都聽到了吧?”景仁帝淡淡道。        


    “聽到了,可是這……”副將一路上對肖錦意各種看不順眼,可這樣的命令,他也很忙聽從。        


    “朕已封肖錦意為定北將軍,掌帥印,他的話,就是軍令。”景仁帝的朗聲道。        


    肖錦書猛地抬頭看景仁帝,只聽他說道:“朕下的令,將漠北戰事交由肖將軍全權負責,他的軍令朕都無權更改。”        


    “君無戲言。”景仁帝一字一頓地說道。        


    副將將頭深深低下道:“臣,遵命。”        


    重重磕了個頭後,副將便立刻跳起來去安排弓箭手射箭,大家都各幹各的,景仁帝身邊只有保護他的錦衣衛和肖錦書。        


    景仁帝對肖錦書道:“朕親封的將軍,責任無需你來擔。”        


    在明黃色衣衫的映襯下,景仁帝面色愈發蒼白,嘴唇沒有絲毫血色,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一般,可他還堅定地站著,猶如整個夏國的定海神針,他不倒,漠北城就不會破。有他在一天,牧族永遠不可能進犯。        


    肖錦書望著景仁帝,多年邊境生涯,讓他在景仁帝登基五年後方才能夠得見天顏,時至今日,他才明白眼前這個年紀並不大的君王,值得所有人用生命來守護。        


    他抬起手,對景仁帝拱手道:“臣遵命。”        


    佈置好任務後,景仁帝又被錦衣衛護著回到城樓中,儘管天黑牧族士兵的箭矢很難瞄準城牆這裡,可他一身金甲還是太過醒目,為避免被牧族盯上,還是回到城樓中主持大局的。        


    守護景仁帝的錦衣衛一部分跟著進了城樓,一部分守在城樓外。井西獻全程捂著一個瘦弱錦衣衛的嘴,直到景仁帝進入城樓後,才鬆開自己的手。        


    蘇懷靈憤怒道:“你幹什麼!”        


    井西獻面無表情地道:“怕你瞎說話。”        


    不是他鹹吃蘿蔔淡操心,蘇懷靈那張嘴可真是時不時都跑出來惹事,今天這種場合,他真怕蘇懷靈突然冒出來一句“你是皇上你也不能不顧人死活啊,亂箭會射死下麵的定北將軍的”,真要是說了,那蘇懷靈今日必死無疑。也不是他不信任蘇懷靈,而是此女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大局”二字,滿心都是自己那點小小的正義感,時不時就出來打抱不平一下,在鎮撫司這麼久都改不了這毛病,尤其進了錦衣衛後,還學會了仗勢……行善,在皇城真是惹了不少權貴,錦衣衛給她擦屁股都擦累了。        


    當然,她每次打抱不平以後,景仁帝都有理由收拾一個權貴,這也是蘇懷靈一直活蹦亂跳地活到今天的緣故。        


    可她今天要是敢在這種場合頂景仁帝一句,那真是誰也保不住她了。        


    “你當我傻嗎?”蘇懷靈瞪眼道,“肖將軍的話我也聽到了,錦衣衛消息靈通,呼延曦武功蓋世無人能敵我也知道,這種情況下,我想管也沒辦法啊,那是肖將軍自願的,為了漠北百姓……”        


    瞪著瞪著大眼睛就流出淚水,劈裡啪啦地掉下來,蘇懷靈扁扁嘴道:“我就算自己蹲在角落裡偷偷哭,也不會讓肖將軍一番苦心白費了啊!”        


    井西獻沉默了一會兒後,伸手將蘇懷靈拎起來,丟到城樓後一個沒人在意的黑黢黢的角落裡,無情道:“諾,小角落,你慢慢哭吧,別哭出聲,被人聽到了容易軍心不穩。”        


    蘇懷靈:“……”        


    -        


    城下呼延曦聽到肖錦意的聲音後就想跑,他若是全盛時期,其實是不怕亂箭的,之前鎮北侯也想過用這種方法除掉他,可呼延曦最多受點小傷就能逃出包圍圈。        


    然而現在他不僅重傷未愈,身邊還有一個勢均力敵的肖錦意,肯定不可能有機會抵擋亂箭,還是趕快撤兵離開這裡,夏人有句古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可肖錦意又怎麼會讓他逃跑,沉重的長刀仿佛輕盈的劍一般揮舞,轉瞬間成百上千道刀影便將呼延曦包裹在其中,徹底纏住他,根本不可能逃跑。        


    呼延曦將長鞭甩得啪啪作響,可肖錦書根本不躲,任由鞭子抽在自己身上,只為留住呼延曦。哪怕長鞭打在還紮在他身上的腰刀上,腰刀被長鞭打得向下滑動,生生在肖錦意身上割出一道豁口,哪怕肋骨都被腰刀斬斷,他都不吭一聲,牢牢拖住呼延曦。        


    “肖將軍,你不要命了嗎!”呼延曦怒吼道,“你們肖家一個個都不要命,你父親如此,你兄弟也如此!”        


    “對於肖家人來說,有比性命和孝道還要重要的東西。對於我而言,有比一切都要崇高的使命,我必須要抓住你!”肖錦意堅定道。        


    “為了博士嗎?”呼延曦突然道,“你別做夢了,博士已經死了,被我殺死了。”        


    肖錦意猝不及防地被這句話鎮住,就這麼一瞬間,呼延曦從袖口中竟然又拿出一柄刀,深深刺入肖錦意的穴道中,一時間,疼痛和酸麻傳遍全身,肖錦意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你們誰都沒猜對呼延曦的身份,那麼多評論,一個都沒猜對,看來朕的腦洞還是非常大滴~~        


☆、第48        


    高手對決,勝負往往就在一瞬間。呼延曦的攻擊僅能讓肖錦意不能動幾秒鐘而已,然而就是這短短幾秒,呼延曦便立刻逃走了,拋棄了還留在原地為他略陣的牧族大軍,逃得無影無蹤。        


    牧族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他們尊敬的宛若天神一般的塞北王,居然就這麼拋棄他們走了!        


    己方主將逃走,敵方大軍抵達,牧族人也不可能再留在這裡任人宰割,當下便開始撤軍,沒有主將妥善安排,沒有後軍短路,牧族大軍跑得很是倉促。        


    “這就想逃?做夢!”肖錦書正要讓弓箭手射箭,見下面形式大變,便立刻傳令大軍出城追擊敵人。        


    接下來就是一面倒的戰鬥,被憋瘋了漠北城士兵對牧族人根本不留情,抓到一個是一個,能砍一個是一個。沒有後軍斷路的牧族人根本無法抵擋井然有序的定北軍,很快就潰不成軍,主要將領一個不剩,逃得掉的拼命跑,逃不掉的直接跪地求饒。        


    短短一個時辰,牧族十萬大軍死的死投降得投降,逃出去的,不足千人。        


    定北軍在打掃戰場時,肖錦意被人抬了回去。        


    最後那個時刻,他為了不讓呼延曦逃跑,任由鞭子抽在自己身上,呼延曦內力深厚,抽得肖錦意皮開肉綻,全身上下竟是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肉,加之身上還插/著一把腰刀和一柄匕首,左側肋骨被腰刀生生斬斷了四根,整個人看起來鮮血淋漓的,十分可怕。        


    他被抬回城中後,景仁帝和肖錦書立刻趕過來詢問軍醫他的傷勢,景仁帝這次出京帶來不少太醫,並不缺醫護人員。        


    然而他們趕到的時候,太醫卻是一臉愁苦地站在肖錦意身邊,定北將軍說什麼也不讓人給自己診脈,更不讓人幫他包紮傷口。        


    太醫向景仁帝稟報了這件事後,肖錦書立刻道:“對、對!我妹……我們肖將軍……哎呀,我也懂點醫術,我來給肖將軍診脈。”        


    他妹妹千金之軀,怎麼能隨便讓人碰,還是讓他來給妹妹診治吧。        


    肖錦書剛要伸手搭脈,就聽見肖錦意道:“三哥,我沒事,把藥材留下,我自己包紮吧。”        


    “胡鬧!”景仁帝臉色鐵青地站在肖錦意面前,這一天看到皇后在下面不斷受傷,他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那就你給我包紮,不會的話,我教你。”肖錦意對景仁帝微笑道,他臉上的血還沒有擦乾淨,笑容看起來十分恐怖。        


    “這……”屋子裡的軍醫、士兵、錦衣衛和大內侍衛加一個肖錦書都震驚了,沒想到定北將軍竟然如此犯上,居然要皇上為他療傷?        


    更令眾人震驚的是,景仁帝沉默片刻後便道:“定北將軍力挫呼延曦,讓牧族軍心潰散,解救漠北城危機,朕身為帝王,自然要親自為功臣療傷,這是朕唯一能做的了。你們都退下吧,朕單獨為定北將軍療傷。”        


    他這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眾人的震驚少了點,一個個都退下,只有知道內情的井西獻帶著心腹守在門外,不讓人聽見室內的聲音。        


    肖錦書瞧了瞧景仁帝,又看看自家妹妹那看不出容貌的臉,終於放下心來,對肖錦意點點頭,也離開了。        


    眾人一走,肖錦意便立刻抓住景仁帝的手,親了親手背,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放開!”景仁帝的怒意未消,拿過清洗傷口的布巾和水盆,就要為肖錦意清洗傷口。        


    “我真的沒事,”肖錦意勉強抬起一隻傷痕累累的手,從景仁帝手中搶過布巾,一點點為自己擦拭傷口,“讓他們都出去,是不想讓其他人看到我男子的身份。我這樣避嫌,陛下你又對我這麼好,總有人會心生懷疑。就算哪一日皇后就是定北將軍的事情傳了出去,陛下也可以說我是天賦異稟,女扮男裝。至於皇后帶兵出征一事,就算有人想彈劾也不敢深說,原本就是朝中無人我才不得已帶兵的,他們敢彈劾就是承認自己無能。這麼一來,這件事就能壓下去。”        


    “錦意想得倒是周全。”景仁帝的眉頭從來到漠北開始就沒鬆開過。        


    “不及陛下,”肖錦意道,“方才陛下的說辭堵住了未來所有言官的嘴,不然可有不少人會參我不敬陛下,以下犯上呢。”        


    看他將傷口附近的血跡擦拭乾淨,露出猙獰的傷口,景仁帝心裡一顫。呼延曦的鞭子是帶著倒刺的,肖錦意身上不僅僅是皮開肉綻,還有倒刺紮在肉裡,看起來就疼。        


    肖錦意卻面不改色,拿過軍醫的工具,沾了烈酒後用火燒過,這才一根根拔自己肉中的倒刺,拔淨了後,才給自己上藥包紮。原本這些工作應該是由軍醫做的,哪有士兵能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景仁帝原本想自己至少幫肖錦意拔出倒刺,誰知道他根本沒讓自己出手。        


    這次御駕親征,由肖錦意一人主導,他的存在變得十分可笑。        


    當然,景仁帝早就知道,自己沒帶過兵,來漠北其實就是一個穩定軍心和民心的吉祥物,與其指手畫腳,還不如完全信任漠北的武官。他需要做的,就是與漠北百姓共同進退,再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讓漠北上下高呼陛下聖明而已。        


    儘管早知道,可是現在連幫肖錦意療傷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自己處理傷口,還是這樣可怖的傷口,景仁帝依舊心裡難受。        


    親眼看著肖錦意處理了一個傷口後,景仁帝拿過布巾,幫肖錦意擦了另外一個傷口後,搶過鉗子要幫他拔刺。        


    肖錦意拿過一個毛巾先把自己的臉擦乾淨,親了親景仁帝后才說:“幸虧這張臉沒被抽到,不然你是不是就不要我這個毀容的皇后了?”        


    他笑得十分開心,仿佛有什麼讓他為難的事情一掃而空般。之前他滿臉血污景仁帝看不清他的表情,現在看清了。        


    景仁帝仔仔細細地端詳著肖錦意的臉,見這人看著自己滿眼的柔情蜜意,突然伸手拔了一個刺,動作極快,而肖錦意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看來朕處理得還算不錯。”景仁帝說道,不知為何,他的聲音有一點冷然。        


    肖錦意也覺得景仁帝並不高興,不過只覺得他應該是在為自己受重傷而生氣,並沒有想太多。他的小皇帝總是把所有責任都扛在自己身上,好像全天下所有人的死亡和受傷都是他這個皇帝的錯,這樣的性格讓他很心疼,也十分尊敬景仁帝。        


    景仁帝的學習能力很強,很快就掌握了包紮的技巧,幫肖錦意將身上大部分傷口都處理完畢包紮好,全身纏著布條的肖錦意現在總算被收拾得能看了,只剩下肋骨和穴道上的兩把刀沒拔。        


    拔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刀口堵住血管不會出太多血,刀一旦拔出,就會大出血,如果不能及時止血,很容易失血過多而死。        


    “肋骨斷了這麼多根,要怎麼辦?能痊癒嗎?”景仁帝問道。        


    “無事,”肖錦意毫不在意地道,“呼延曦力道強,斷口都很齊整,只要接好了固定好,這麼整齊的斷口很容易恢復,骨頭還不會長歪。”        


    “要怎麼做?”        


    “你把刀拔//來,我點穴止血。等我正骨後,你幫我把夾板固定好纏好就行。”肖錦意道。        


    “點穴還能止血,看來軍醫們要學一學這功夫了。”景仁帝若有所思道。        


    “一般人學不來的,”肖錦意解釋道,“其實是用內力暫時封住局部的血脈,不讓血液流動,時間長了會死人的,只是暫時止血方便人處理傷口。而且不是誰都習武有內力傍身,銀針止血倒是也可以,但是也並不是那麼好學。”        


    “只是暫時的?”景仁帝問道,“以你的內力,能撐多長時間?”        


    “我的內力想封多久都能,可是任何穴道封太長時間,身體都會承受不住。最多一刻鐘,再多就不行了。”肖錦意不知道景仁帝為什麼突然對點穴止血感興趣,耐心解釋著。        


    有他點穴止血,傷口處理的很好。景仁帝眼睜睜地看著肖錦意為自己接骨正骨,仿佛不會疼一樣將手伸進傷口中,景仁帝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而肖錦意依舊面不改色,宛若傳說中的關公面不改色地刮骨療傷。        


    最後一個穴道上的匕首倒是好處理,沒有傷到骨頭,只要刀拔//來,再包紮好傷口就行了,比起鞭傷都輕。當時呼延曦只是為了阻止肖錦意好自己逃跑,這一刀主要目的是用內力封住肖錦意的行動,傷倒是不重。        


    一切都處理好後,景仁帝額頭上都沁出了汗珠,肖錦意卻沒什麼反應,還摟住景仁帝安慰他。        


    “我當時下令放箭,是有信心擋住箭的,你知道我的身手,不會有事。而亂箭可以阻擋住呼延曦的行動,方便我活捉他。”肖錦意道,“我還想做你的皇后一輩子,怎麼可能會捨身赴死。”        


    說完還十分珍惜地吻了吻景仁帝的額頭。        


    可景仁帝眼中的堅冰卻並未化開,他的手在肖錦意胸膛上輕輕撫摸,到一處鞭傷比較嚴重的地方,突然用力一按!        


    用力的同時,景仁帝還牢牢看著肖錦意的面色,終於在這一按之後失望收回手。        


    “一刻鐘已過,你就算是用點穴止痛,時效也該過去了。”景仁帝眼中是說不出的失望,“肖錦意,你與嚴旭一樣不怕痛,是嗎?”        


☆、第49        


皇后面上本來很爽朗的笑容化為苦澀,在景仁帝的問話下,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沉默了一會兒,景仁帝原本以為自己得不到回答時,皇后卻低低地說:“並不是完全感覺不到痛,像一些磕磕碰碰的小痛楚是能夠感覺到,但當身體太痛達到一個臨界值時,痛感就會消失。”        


    剛剛和呼延曦打鬥的時候,他還是會痛的。可自從那把腰刀刺/入肋骨後,肖錦意便沒有痛覺了。所以並不是他有多堅強能夠不顧自己的痛楚攔住呼延曦,而是他原本就不畏懼痛楚。        


    肖錦意想過要瞞著小皇帝的,可當看到景仁帝面色慘白卻還維持著帝王尊嚴強撐著堅強的樣子,他就捨不得了,便不再裝痛,竭力表現得從容鎮定。可他又不擅演戲,裝痛本來就不好演,更何況要演出明明痛卻裝作不痛的樣子,就更難了。        


    破綻是必然的,只是沒想到景仁帝竟是如此聰慧,在他用點穴掩飾的情況下,依舊升起了懷疑之心,會在一刻鐘後來試探。        


    肖錦意不想騙小皇帝,於是他選擇說了自己身體的現狀,卻沒有說原因。        


    景仁帝也沒問,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肖錦意道:“朕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自從撞頭醒來後,總覺得處處透著違和。朕心中有個聲音告訴朕不要深究,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可這種違和感讓朕寢食難安,朕總是會去想,去調查。”        


    一旦調查,就能很輕鬆地發現幾個與眾不同的人,就算他們演得再好,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接著找人重點盯著這幾人,當初盯著淑妃的暗衛始終沒有撤回來,景仁帝一直在關注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去年秋獵前夕,德妃去探望過淑妃,當時她狠狠地打了淑妃一個巴掌,說淑妃蠢,居然能做出那般‘喔喔細’的事情。朕不知這個‘喔喔細’是何含義,暗衛給朕的彙報就是這麼寫的,還著重點出了這幾個字,說自己無論怎麼查都查不出這個詞語究竟是何暗語。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德妃是在說淑妃在朕面前跳舞一事,那麼朕覺得,‘喔喔細’這個詞,大概和‘露餡’有差不多的意思。”景仁帝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肖錦意的表情,皇后一向是天塌了都毫不畏懼的樣子,然而當自己說到那個怪異的詞時,肖錦意的表情變得很僵硬,眼中甚至還透著一絲恐懼。        


    他沒有停下,繼續對肖錦意道:“這件事是朕秋獵回來後暗衛彙報的,朕當時已經知道香之一事,大概也能猜到淑妃有什麼事情會露餡,就是她舞姿的事情。朕記憶中的淑妃舞藝精湛,宛若仙子下凡,可那日淑妃跳的舞蹈,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好看,反倒有些滑稽。朕認為之前朕對淑妃的舞蹈都是香誘導的,於是朕派人去找了林博遠。”        


    “陛下為何會去找林博遠?”肖錦意臉色並不好,在自己糾結要不要對一個NPC投入感情時,小皇帝竟然做了這麼多事。        


    “因為皇后你將宮中所有的香全都收集起來統一銷毀,朕無法試試那香是否真的有那般好的效用。於是朕命林博遠將所有的香交上,他似乎很不遠,可井西獻的手段你也見識過,不是不怕痛就能抵得住的。林博遠離京很遠,這一來一回,朕拿到香時嚴旭已經以下犯上,朕便讓井統領將他的香也搜了出來。”        


    “朕努力想像當年淑妃的舞姿,點燃了林博遠的香,卻只夢到和林博遠交頸纏綿。朕又點燃了嚴旭的香,不出所料,還是被嚴旭犯上的夢。”景仁帝長長歎了口氣,“朕在世二十三年,從未聽過世間竟然有這等神奇的香,讓人只能夢到和香的主人溫存,而且夢境比現實還要真實。如果不是朕知道嚴旭已死,林博遠又確實離京太遠,朕連這是夢都察覺不到。”        


    “皇后能告訴朕,這香究竟是何物,竟然能夠讓朕出現如此幻覺?”景仁帝問道。        


    肖錦意完全不知道小皇帝竟然已經查到這個程度,他艱難地搖搖頭,沒有欺騙,只是說道:“不能。”        


    “朕也覺得不能,”景仁帝苦笑一下繼續道,“朕繼續命人調查,將皇后當年搜到香的人全都找出來,除了四妃和林貴嬪之外,竟然發現蓮公公、小順子和陳太醫也都有這樣的香,於是便將這幾人全部監視起來。不過監視的時候,我有囑咐過暗衛,如果這些人要和皇后見面的話,請務必不要繼續跟下去,朕的皇后武功高強,無人能敵。也是正是因為朕囑咐過,暗衛始終離皇后遠遠的,皇后才一直沒有發現有人在後宮監視嬪妃們吧?”        


    “確實……沒有發現。”肖錦意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已經不敢去猜小皇帝對事情到底瞭解到一個怎樣的地步。        


    “緊接著發生一件事皇后可能不知道,淮南王對朕示愛了。”景仁帝道。        


    “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敢?”皇后吃驚道,他對淮南王的蠢的認識上升到了一個新高度。        


    “是啊,朕也在想呢,他怎麼敢?”景仁帝的語氣並不是像是疑問,反倒是一種已經知道了真相的篤定,“當朕想到這句話的時候,朕突然想到了另外兩個人,這兩人都曾經做出十分大膽,大膽到朕不敢想像的地步,而這三人所做的事情,都如出一轍。”        


    “看皇后的表情,也是猜到哪兩個人了,沒錯,就是林博遠和嚴旭。這三人所做之事嚴重程度雖不同,可從根上看來,卻是一樣的,都是對朕有非分之想。”景仁帝搖搖頭,“朕真的很奇怪,若是朕的嬪妃做出這些事情倒還罷了,為何這麼多人,而且還是有才華、有能力、有地位的人來對朕示愛呢?寧願落得個奸佞的名聲,卻不想成為國家棟樑,朕當真美若天仙,又那麼迷人?”        


    “陛下自然是迷人的,我被陛下迷得都快想不起自己是誰了。”皇后說道,他這句話倒是真心誠意,與那三人完全不同。        


    不過景仁帝沒有接他的話,而是繼續道:“於是朕也找人跟蹤了淮南王,還讓錦衣衛在淮南王府中搜有沒有同樣的香,果然也搜到了。朕自己試過香,做了一場與兄弟亂/倫的夢,醒來後真是愧對列祖列宗。朕突然想到,朕聞香會做夢,那宮中伺候的婢女、下人偶爾也會聞到香味,會不會也做夢呢?於是朕別人來試,結果卻相當詭異,這香居然只對朕有效,其餘人嗅到這個香味,和普通熏香並無區別。”        


    肖錦意連苦笑都笑不出來,只能靜靜地望著景仁帝,仿佛在等待最後的審判。        


    “皇后是想知道為何朕已經查到這個地步,卻仍然要與皇后有肌膚之親嗎?”景仁帝道,“朕信皇后,皇后大概和這些人是同樣的,卻並未想過對朕做什麼,還將所有人的香都搜走燒毀了。朕也曾想過,這些人明明對朕有非分之想,卻為什麼不願自己親身上陣,反而要使用這種容易……‘喔喔細’的香。朕一開始想不透,其實也並非想不透,而是不願意把真相想得那麼不堪。如果朕願意自欺欺人一些,說不定這件事就這麼揭過了。可朕什麼都想問個究竟,最終,還是想到了答案。”        


    “你們想要朕對你們動情,卻深深地厭惡與朕有肌膚之親,便用了這種方法。”景仁帝說著,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肖錦意望著這個笑容心痛無比,不顧自己和景仁帝現在的氣氛,一把摟住他,繃帶上滲出紅色,他依舊堅定地抱著景仁帝:“不是你們!是他們!”        


    “是嗎?”景仁帝的視線中充滿了懷疑。        


    “是!”皇后堅定地說,“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倖這些人對你一直使用香,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倖,你一直都是屬於我的!”        


    “哦?”景仁帝沒有被皇后的話感動,反倒冷冷道,“所以皇后是很清楚很肯定,朕在同皇后魚水之歡之前,沒有與任何人有肌膚之親了,是嗎?”        


    肖錦意只覺得一盆冷水從頭而降,肖錦意到底查到了什麼地步!        


    “可是朕自己還記得,大婚之前,朕甚為太子的時候,還納了兩個良娣,只是大婚不久她們就過世了,只存在在朕的記憶中,卻模糊得連臉都不起來。朕有問過別人,對於四年前的事情有多少記憶,就連井西獻都說,太久的事情記不太清楚了,有些人連臉都想不起來,只是記得很清楚。於是朕才發現,原來不只是朕一個人的記憶有問題,而是只有朕一個人發現自己的記憶有問題!”        


    到最後一句話,景仁帝已經是憤怒至極,然而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怒什麼。        


    “整個世界,朕身邊所有的人,最深刻的記憶竟然都是從朕大婚三個月後寵倖德妃那個時候開始的,而他們居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肖錦意,你的宮女你的心腹包括你的三哥,竟然迄今為止都沒有發現你是男子,肖錦書那般聰慧的人,眼睜睜看著你和呼延曦大戰數百回合,居然還堅定地認為你是女扮男裝!”        


    “肖錦意,你告訴朕,朕到底……在怎樣一個世界中?到底是朕魘到了,還是這片江山……”        


    最後一句,景仁帝終究是說不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只能不斷強調,會HE……        


☆、第50        


肖錦意什麼都沒說,他只是牢牢地握住景仁帝的手,似乎怕小皇帝甩開自己一般,緊緊地抓著。        


    然而景仁帝沒有甩開他,任由肖錦意與自己十指相扣,他低下頭,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沉聲道:“朕想,你是不能說的。既然有能夠讓特定的人做特定的夢的香,有能夠讓人太痛便感覺不到痛覺的辦法,那麼讓一個人無法說出必須保密的話,應該也是能做到的。朕下令處死嚴旭之後,行刑前,井西獻不死心地又折磨了嚴旭,什麼蛇坑蟻穴全都用上了,據說當時嚴旭嚇得膽子都破了,卻依舊什麼都不說。井西獻言語中對自己的前統領很是欽佩,朕卻覺得,嚴旭是想說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只能說一件事,”肖錦意拉起小皇帝的手,在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我是真的,我對陛下的心也是真的。”        


    肖錦意是想讓景仁帝相信自己的真心,他拼命地想要保證什麼,誰知景仁帝卻十分篤定地說:“那是自然,你若是假意,朕也不可能放心與你在一起。朕之所以會心悅肖錦意,是因為肖錦意的真心,朕看得到。”        


    “陛下英明。”肖錦意真心實意道,這樣的小皇帝,任何人的虛情假意都不可能瞞得住他。        


    可也真是因為這份睿智,肖錦意才十分擔心,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他願意說一輩子謊瞞住小皇帝,可景仁帝不願意在謊言中活著,他固執地非要找出一個真相,哪怕早就發現真相可能是自己無法承受的,卻依舊堅定地查下去。        


    “陛下,”肖錦意誠心誠意道,“臣請陛下不要再查下去了。陛下永遠是這個江山的帝王,我們這些人絕對不會傷到夏國的任何人,也不會影響到任何人。最多、最多就是對陛下有些非分之想,以陛下的聰明才智,定然能找出這些人,將他們趕得遠遠的,讓他們沒有傷到陛下的機會,好嗎?”        


    他寧願小皇帝自欺欺人一輩子,也不想他活得這麼清醒。        


    景仁帝凝視著肖錦意,良久才默默別開眼,不去看肖錦意真誠的眼神:“晚了。”        


    這句話仿佛一把剪刀,將肖錦意頭上的繩子剪斷,頭頂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把他的期待砸成一灘爛泥。        


    “你說的,朕也早就猜到了。尤其是在出京前夕,朕一直暗中監視的幾個人,同時在府中消失,半個時辰後,又同時出現在原地,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那時朕就知道,你們的存在或許真有鬼神作祟,凡力根本無法抗衡。而有此等力量的你們,若是真想對夏國做些什麼,朕無力阻擋。而你們什麼都沒做,還兢兢業業地努力生活著,朕便知道,這種阻止朕發現真相的力量,也在制約著你們,讓你們無法做超出凡人之力的事情,最過分也不過是用用香。那個時候,朕就不想再查,也不願再想了。”景仁帝的面上充滿了疲憊,他看起來已經很累很累了。        


    景仁帝累得好像再說一個字就會倒下,但他還再繼續道:“若是沒有你和呼延曦這一場大戰,朕或許會將這個疑問永遠藏進心中,就當一切都是朕自己的疑心病,絕對不會再去碰這件事。可是偏偏,你和呼延曦那人力所不能及的武功,讓朕心頭警鐘長鳴。若是只對朕有非分之想,朕自然有信心不會讓歹人如願,也願意放下這件事。可是呼延曦威脅的,是朕的江山,是漠北邊塞,是千千萬萬的邊疆百姓,朕放不下。”        


    這樣的執著,是他的小皇帝。肖錦意將心疼埋進心底,冷靜地問道:“那陛下,又有何見解?”        


    “朕大概早就已經想到答案了,只是朕不願承認罷了。”景仁帝倦極閉上眼睛,靠在床邊,小聲道,“呼延曦不僅僅試夏國百姓為螻蟻,連他自己的軍隊都可以拋棄,在他心中,這些人無足輕重。這恰好戳中了朕之前那個想都不敢想的心思,他的態度讓朕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朕、朕……”景仁帝的聲音小得幾乎都快聽不到,可是皇后內力深厚,還是聽到了景仁帝說的話,“朕和朕這個江山,大概都是假的。或許是不知何方神佛用了什麼大神通,讓話本或者是傳記中的人有了意識,可是朕……終究是假的。”        


    “記憶是假的,親緣是假的,江山是假的,就連朕……這是一個連朕自己都是虛假的國家。”景仁帝睜開眼,即使痛苦,即使疲憊,卻依舊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肖錦意痛的無法呼吸,緊緊摟住看起來虛弱無比的小皇帝,用力抱著他道:“你不是假的,你若是假的,我怎麼辦!”        


    就算一直都清楚這只是一個由資料組成的世界,可是誰規定小皇帝一定是假的了?他明明這麼真實地活著,比所有人活得都清醒。哪怕他們只是一組組資料,可是這個世界已經運轉了整整四年,這四年間所有的NPC都在虛擬世界活著,怎麼可能是假的!        


    “那你告訴朕,朕這具會痛會病會流血的身體,是真的嗎?你這具不會痛武功蓋世的身體,是真的嗎?”景仁帝平靜問道。        


    肖錦意無法回答,他沒辦法將這麼殘忍的答案告訴景仁帝。可他無法向景仁帝解釋電子世界,解釋虛擬二次元中的真實。一定有血有肉才是真正活著嗎?如果是這樣,那麼無數關於智慧AI擁有感情的電影又在探討什麼?誰規定資料處理能力高到一定程度就不能自主思考!        


    只要有了思想,那就是活著。        


    “皇后的傷口破裂了,就算你不疼,朕也會心疼的。”景仁帝仿佛又有了一點力氣,從肖錦意懷中掙脫出來,解開繃帶,幫他重新上藥止血。        


    冰涼的水滴落在景仁帝正在上藥的手上,他的手微微一頓,卻沒有抬頭。他不想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流淚,也不想去跟著他一起流淚來同情自己。        


    沒有什麼可同情的,他沈君睿是夏國的君王,擁有萬里江山,肩負千萬萬百姓的責任。就算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可他只要一直存在著,他只要能夠一直思考的,一切就都是真實。        


    “從你的身體狀況來看,你大概只是感覺不到疼痛,可是該有的傷害都會有。嚴旭被斬首後沒有復活,就算沒有真正的死去,看起來也會受到什麼限制,再也回不到這裡來。”景仁帝淡淡道,“朕不知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但想來應該是還沒有達成目的,那就不要死,也不要因為不怕痛讓身體殘疾行動不便。”        


    “我會養好傷的,”肖錦意道,“呼延曦在我意料之外,目的不明,我必須活捉他,從他口中問一個人的下落。”        


    景仁帝沉默一會兒,將一直掛在自己脖子上的吊墜取了下來,放在肖錦意的手上。        


    “這是你送給朕唯一的禮物,朕一直隨身帶著。不過想起你當時的眼神,大概是給錯人了吧?”景仁帝一直平靜地說道,“朕不是你要找的人。”        


    將帶著景仁帝體溫的吊墜握在手中,肖錦意鐵一般的手臂竟然在發抖。他又乖又懂事的小皇帝,明明是九五之尊,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卻這樣珍視著自己這個毫不起眼的小道具,一直隨身帶著。他對這吊墜的珍視,分明就是對自己的珍視和喜愛,現在卻要原封不動地還給自己嗎?        


    是任務重要,還是情感重要?        


    在理智與情感的衝突中,景仁帝選擇將一些埋在心底,按部就班地繼續做他認真負責的皇帝,選擇將吊墜還回來,將自己的感情永遠地藏在心中。景仁帝永遠都是理智的,他能夠抑制住所有任性,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可就是因為這樣,才更讓人心疼心憐。        


    景仁帝看著吊墜的視線中沒有任何感情,可肖錦意分明能夠感覺到小皇帝心中的不舍和難過。        


    所有一切都是虛幻,只有這個東西有可能才是真的,他卻要將這唯一真實也還回去。        


    對於肖錦意而言,他大概永遠也無法讓理智占上風。        


    抬手將吊墜再次重新戴在景仁帝脖子上,肖錦意說道:“這是臣妾的家傳寶物,比臣妾的性命還要重要。臣妾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送給陛下,請陛下收下臣妾這一份心意。”        


    當吊墜再一次戴在景仁帝身上時,肖錦意便明白了。在他心中,任務高於生命,而景仁帝高於一切。        


    他甚至捨不得小皇帝皺一下眉,只想將他好好呵護在懷中珍視。        


    景仁帝摸了摸頸間的吊墜,表情不變,手指卻捨不得從吊墜上移開。他低聲道:“你方才說自己要通過呼延曦找到一個人,朕覺得你似乎曾經將朕當做了那個人,而這個吊墜應該是找人的唯一信物,你要將此物獻給朕?”        


    “不是,”肖錦意乾脆地說謊道,“這只是我想送給陛下的。”        


    景仁帝握著吊墜說道:“肖錦意,你不必用愧疚的眼神看朕,你並沒有錯。”        


    “你沒錯,你們這些人沒錯,這片江山也沒有錯。”        


    “錯的是朕,朕應該規規矩矩地與其他人一樣做自己應做的事情,而不是非要刨根問底去想明白一些事情。”        


    “人生難得糊塗,朕不該活得這麼清醒。”        


         


☆、第51        


距離大軍抵達已經過了半個多月,肖錦意身上的傷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漠北危機已經解除,按理說景仁帝應該班師回朝了,不過他卻留在了這裡。        


    這並非是任性,而是漠北情況複雜,先帝留下的制衡鎮北侯的人和牧族的內奸,什麼樣的人都有。而漠北遠離京城,容易生變。既然來了,那麼為了漠北的百姓,景仁帝也要將此處整頓一下。        


    半個月下來,景仁帝借著戰爭之便大刀闊斧地調動漠北人員,在肖錦書這個軍師的輔佐之下,很快就將漠北上下的蛀蟲清理乾淨。然而這麼一來,可用之人就少了。        


    鎮北侯一家就剩下一個殘疾軍師一個肖錦意,肖錦書本來就善謀不善戰,不適合做領軍之人;至於肖錦意,就算他自己想留下來,景仁帝也不會留他。自從肖錦意為他重新戴上吊墜後,景仁帝便下定決心,此生的皇后只可能是肖錦意一人,能留住一刻便是一刻。        


    好在肖錦書也認為自家妹妹不該在戰場上,刀劍無眼,他們從小寵到大的妹妹,還是好好待在皇宮中做全世界最尊貴的女人才好。過去肖錦書認為皇后就是個虎狼之地,自己耿直的妹妹說不定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怎奈先帝指婚,全家都不願,卻也沒辦法。而現在看來,景仁帝對自己妹妹根本就是癡心一片情根深種,肖錦書還從蘇懷靈那裡打探到後宮的情況,皇上為了皇后貶四妃,原本準備選秀後來也下旨不選了,每天夜宿棲鳳殿,比一些妻妾成群的大戶人家感情都好。        


    肖錦書這才放心了。        


    至於為什麼是從蘇懷靈那裡打探消息,主要是蘇懷靈不管在錦衣衛待多長時間都不是什麼有心機的人,肖錦書觀察了很長時間才確定可以向此人打探。還因為蘇懷靈回到邊城後,井西獻就讓她恢復女裝,對肖錦書就說是宮中跟著皇后來的宮女,肖錦書覺得宮女會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更瞭解後宮,所以才選定了蘇懷靈。        


    當然,他也是問對了人。        


    知道帝后感情很好,肖錦書的心才略略放下來。而當景仁帝將無限的信任交給他,軍中文職人員都是讓他肖錦書推薦的後,肖錦書對景仁帝的尊敬更是達到了一個新高度。        


    在聽到景仁帝讓自己舉薦有用之才時,肖錦書曾問過:“陛下難道不怕外戚專權,擁兵自重?”        


    景仁帝當時的回答的是:“若朕無能,非外戚亦可專權。”        


    言下之意便是景仁帝能用並且敢用肖家人,也有信心讓肖家乃至任何人都升不起別樣心思。        


    “陛下宏才大略,自然是無人能有不臣之心。可是權勢動人,若是幼主勢弱,臣恐有人生出不軌之心。”肖錦書非常直白地對景仁帝道。        


    “朕之子,待年歲足夠之時,必會隱瞞身份到軍中歷練。”景仁帝道,“不求他文武雙全雄才偉略,只求他知民間疾苦百姓不易將士熱血。朕不需他成為將領,只求他磨礪心志。屆時,就拜託兄長多多雕琢了。”        


    肖錦書明白了,這位元小皇帝的目的並非是牢牢地握住自己的皇權不放,而是希望自己的皇權能夠為夏國帶來更多的好處。對於自己的子嗣,景仁帝也是這個要求。        


    “臣遵命,肖家乃至肖家後人,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肖錦書真心誠意地說道。        


    十幾天後,漠北的官員終於補得差不多了,皇后的傷也好了不少。他武功高,恢復力也比旁人強很多,身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了,傷的最重的肋骨也好了不少。不過為了身體著想,還是不要旅途奔波比較好。        


    景仁帝回去是一定要帶著皇后的,京中又沒什麼大事發生,春耕也都進行得很順利,各地也都下了春雨,目前看來,今年年景很好。如此一來,景仁帝倒是暫時留在了漠北,等皇后恢復好了之後再離開。        


    然而皇后卻是不同意的。        


    “陛下,你應該先回京,我必須留下來捉拿呼延曦。”肖錦意道。        


    不管是為了博士的下落還是漠北城的安全,都不能任由呼延曦在塞北積蓄力量。呼延曦太強了,不用幾年他就能再組織一支強軍來攻打漠北城,就這麼放過他,根本就是放虎歸山。        


    “那朕也留下來。”景仁帝堅定地說。        


    “陛下……”肖錦意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說出口。        


    自從景仁帝那日與自己攤牌,得到他想要的真相後,就再也沒說過什麼。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小皇帝像自己說過的那樣,將這件事徹底忘記,哪怕是全部都是虛幻,只要他還存在一天,就應該盡一天帝王的責任。        


    然而現在,他卻有點任性地不肯離開漠北回京,是不是……有些自暴自棄?        


    “收起你的眼神,”景仁帝將肖錦意的臉推到一邊,“朕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不是在任性。原本留在漠北就是為了讓邊境上下齊心,清掃有異心之人。這些人中有先帝留下來的人,其他官員不便插手,只有朕能動他們。在京城天高皇帝遠,這次來了漠北,朕自然要親自處理。”        


    “昨天三哥告訴我,漠北的人員已經調整完畢,新提拔上來的將軍雖然還有些生嫩,但這些年也不會有什麼大戰,磨練幾年便能擔大用了。現在漠北也沒什麼事情了,陛下應該回京了。我不是想趕走陛下,只是覺得呼延曦可能就在哪裡藏著,陛下在這裡不安全。”        


    “呼延曦……”景仁帝皺眉道,“難道他與嚴旭之流有同樣的目的?可是他分明與你身手相差無幾,目的不該與嚴旭一行人一樣吧?”        


    肖錦意搖頭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我甚至連他是什麼都不清楚。只是總覺得心中不安,陛下越早離開這裡臣越心安。陛下請放心,待將呼延曦活捉後,我一定會回京,做陛下的皇后。”        


    景仁帝嚴肅地凝視肖錦意,良久後近身上前,用微涼的唇吻了一下肖錦意的唇,命令道:“你必須活著回京,朕給你一年時間,一年內皇后若是還不回京,朕便告之天下皇后暴斃,擇賢良淑德的女子再立皇后。”        


    肖錦意沉默地看著景仁帝,不是生氣景仁帝要立別人為皇后,而是沒想到小皇帝竟然如此敏感。        


    他分明是感覺到了,自己這一次如果完成了任務,就會離開這個世界……        


    是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景仁帝才不願離開漠北,因為這一別,極有可能就是永別……        


    自己只想著去抓捕呼延曦,反倒沒有小皇帝看得遠。        


    “我……”肖錦意看著景仁帝的眼睛,竟張不開口。        


    這是怎樣一雙眼睛啊,明明應該是心思深沉的帝王,他的眼睛應該充滿了城府和懷疑,可小皇帝的眼睛竟是如此乾淨。這不是如孩童般無知的單純,而是在瞭解一切後,卻依然能夠保持本心的澄淨。如水晶般,晶瑩剔透。        


    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肖錦意連保證都做不到。        


    因為他真的無法保證,自己是否能夠回來。        


    一旦確定博士的下落後,如果真如呼延曦所說已經死了,外面的技術人員收到頭盔回饋過去的資訊後,就會立刻將他召回。到時候他還有屬於自己的工作和使命,根本不可能再回來。        


    景仁帝這一走,只怕便是永訣。        


    那麼愛國的小皇帝,為了他要任性地留在漠北,這代表著在景仁帝心中,他……在某些時候,是超越江山的重量的。        


    然而,在他的提醒下,景仁帝還是重新意識到自己的責任,決定離開這裡。        


    沈君睿為了這個帝位,為了這個天下,真的忍痛放棄了太多東西。都說帝王無心,可誰又知道他們不是沒有心,是為了大義必須將心冷硬起來,將情深藏起來。忍著心頭刀割般的痛楚,哪怕內心已經鮮血淋漓,卻還要做一個理智又冷靜的帝王。        


    這一次,景仁帝再一次硬起了心腸,將自己內心的不舍深深藏了起來,哪怕只是為了這個虛假的國度。        


    在位一日,便盡責一日。哪怕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景仁帝依舊不會放下自己的責任。        


    肖錦意深吸一口氣,握住景仁帝的手道:“旁人是不能洩露我們來此的秘密的,可我不同。我身負重任,對我監控放鬆很多,只要不是會影響到任務,就不會被強制送離。陛下,所有來此的人都只有一個目的,想要你愛美人不愛江山,為他傾盡天下。”        


    景仁帝皺緊了眉頭:“這不可能,愛一個人只是我們兩人的事情,朕不會胡鬧到為此不管整個國家。”        


    “我知道。”肖錦意說道,“我不要陛下我為傾盡天下,我不要陛下為我守身如玉不要子嗣,我只要陛下能記得我……就算,就算有人將陛下的記憶抹殺,也請陛下能夠想起我。”        


    景仁帝這一刻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無力感幾乎侵蝕了他,但他還是點點頭道:“朕會想辦法記住錦意,君無戲言。”        


    那一夜肖錦意什麼都沒做,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景仁帝,這一別,只怕便再也沒機會看他一眼了。        


    第二日,景仁帝回朝,三天后,呼延曦偷襲景仁帝的隊伍,景仁帝和一個錦衣衛被擄走的消息傳回了漠北城。        


         


☆、第52        


被抓走的錦衣衛是女扮男裝的蘇懷靈,她與景仁帝都是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呼延曦究竟為何要抓他們!        


    景仁帝剛剛走,肖錦意便拖著受傷的身體進入漠北,到處搜索呼延曦的下落。直到景仁帝被呼延曦擄走的消息傳來前,肖錦意還抱著博士依舊活著的希望,畢竟博士是創造這個世界的人,相當於這個世界的造物主,比景仁帝和蘇懷靈還要特殊的存在,怎麼可能被呼延曦輕易殺死。然而聽到消息的那一刻,肖錦意深切地感受到了呼延曦對這個世界的惡意。        


    只怕呼延曦率牧族攻打漠北城都不是順應劇情,而是為了引來景仁帝和蘇懷靈。        


    為什麼要殺死博士,抓走氣運之子?        


    肖錦意曾懷疑呼延曦是敵對勢力派來的間諜,或者其他國家想要暗殺博士的人,但現在卻並不確定了。        


    因為劇情改變不會造成系統混亂,但氣運之子卻絕對不能有事。這個世界所有的中心資料都是圍繞著蘇懷靈和景仁帝設置的,哪怕是路邊在文中沒有名字的擺攤大爺,都會選擇性地忽略蘇懷靈的女扮男裝,都能在景仁帝面前感受到帝王的龍威。        


    設定每一個人物的基礎資料時,都有氣運之子的隱藏數據。一旦氣運之子出事,所有人物的資料都會受到影響,如此龐大的資料變化,勢必會造成系統崩潰,到時候這個世界崩潰,他們這些進入這個世界的人就都完了。        


    絕對不能讓這兩個人出事!        


    而且,被抓住的是他的小皇帝啊!肖錦意摸了摸心口,想到小皇帝現在生死不知,心痛的無法呼吸。        


    他現在最慶倖的是,自己又重新將吊墜戴在了小皇帝身上,那是極為重要的道具,為了避免他在這裡不小心遺失道具,吊墜是有定位功能的。只要他專心冥想,就能夠感應到吊墜的所在位置,在塞外尋找呼延曦,消息還沒有傳來時,他在思念景仁帝的時候,就感應到吊墜在向塞北的方向移動。        


    當時肖錦意覺得是小皇帝有事又臨時回漠北城了,便調轉馬頭回城,卻在中途就接到城中傳來的消息,這時再去感應吊墜,發現吊墜已經出了城,往塞北最高的祁連山上移動。        


    那是整個世界最冷的地方,山頂常年積雪,多少年都沒有融化過。那裡生長著這個世界最神奇的植物——千曇雪蓮。那是千年才會開花的神物,蘇懷靈曾經在漠北為了救景仁帝中了劇毒,只有千曇雪蓮才能解毒,景仁帝便為了蘇懷靈放著皇位不要,帶著錦衣衛親自來到祁連山。他還帶著蘇懷靈,最後是景仁帝背著蘇懷靈在其臉上快要凍死的時候,發現了正在綻放的千曇雪蓮。        


    傳說千曇雪蓮有著讓凡人平地飛升起死回生的效果,蘇懷靈當時在祁連山其實已經沒有呼吸了,而景仁帝將雪蓮花瓣嚼碎口對口喂給蘇懷靈後,蘇懷靈就復活了,毒也解了,至於平地飛升……大概是因為有一部分雪蓮花瓣不小心被景仁帝咽下了,大概是因為雪蓮的效用全用在讓蘇懷靈起死回生上了,沒有再讓她飛升的力量,總之吃了雪蓮後,除了毒解了之外,蘇懷靈沒有得到任何好處,該生病生病,完全沒有體質變好的意思。        


    如果呼延曦真的是去祁連山,那麼目的大概就是千曇雪蓮了。可問題是,他要那個東西做什麼?        


    肖錦意弄不清楚呼延曦的想法,他也不想猜,只要知道呼延曦的目的地是千曇雪蓮就可以了。千曇雪蓮是神物,除了氣運之子其餘人絕對不可能找到,也就是說,在得到千曇雪蓮之前,景仁帝和蘇懷靈暫時是安全的。        


    “肖將軍確定呼延曦是來這個方向嗎?”井西獻問道。        


    景仁帝被綁架後,井西獻就立刻帶人跟著肖錦意追捕,他們在塞外匯合,肖錦意很篤定呼延曦來了祁連山,錦衣衛的跟蹤好手找不到呼延曦的蹤跡,便只能跟著肖錦意走了。而到祁連山下後,肖錦意讓所有人守在山腳下,他一個上山尋找。呼延曦武功過於高強,身手差的要是跟上去了,只怕會成為拖累。        


    不過井西獻還是跟了上去,他武功較常人高出許多,只要呼延曦不直接攻擊他,自保還是綽綽有餘的。而且肖錦意一下要救兩個人,還是有個幫手比較好。        


    “就是這裡。”肖錦意感應了一下吊墜的方位,發現就在自己身邊不遠處,他立刻做了個手勢,示意井西獻隱蔽,兩人悄悄向那個方向走去。        


    井西獻有一門龜息功,內力雖然不強,但龜息功運轉起來,只要他自己不亂動,肖錦意都很難發現井西獻的存在。肖錦意不讓井西獻輕易露面,讓呼延曦以為只有他一個人,這樣井西獻就算武功跟不上他們,也可以作為一手暗棋。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找過去,卻沒有發現他們三人,只在雪地中看到一抹紅色。肖錦意彎腰撿起那抹紅色,是染了血的吊墜,他的心瞬間漏跳了好幾拍。        


    這是誰的血?        


    井西獻隨後跟上,看到這個吊墜,臉色也相當不好。身為錦衣衛,景仁帝相當重視一個皇后送的吊墜,洗澡都不曾摘下這麼重要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而現在,這個景仁帝隨身帶著的吊墜在這裡,往好了說,是陛下確實就在這裡,他們沒有找錯方向,可往壞了想,就是只怕陛下已經遇害了。        


    一片素白的祁連山上,吊墜上已經凍成冰的鮮血看起來格外刺眼。        


    “肖將軍,這……”井西獻臉色相當差。        


    “他沒事,”肖錦意搖搖頭,“我能肯定。”        


    可能會受傷,但至少還活著。如果景仁帝死了,這個世界不可能這麼平靜。        


    就在肖錦意和井西獻尋找景仁帝時,蘇懷靈已經扶著景仁帝在呼延曦的驅趕下爬到了山頂了。        


    “不能再走下去了!”蘇懷靈流下的淚在臉上滑下一道冰痕,“陛下的身體已經變冷了,再這麼下去,他會死的!”        


    景仁帝越來越涼的身體讓蘇懷靈心裡無比恐懼,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無知的少女了,她知道景仁帝對這個國家有多重要,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帝王能像景仁帝這般為天下人著想了。        


    “就是要讓他死啊。”呼延曦的笑容在蘇懷靈眼中顯得無比扭曲,“我已經無數次追蹤過千曇雪蓮,但它的位置是不確定的,它居然能夠在這個雪山上移動!明明和我一樣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思想,卻固執地只願意做一朵終究會被人吃掉的雪蓮花,拒絕了我。”        


    身為錦衣衛,蘇懷靈自然也是聽過這種神物,她凍得上下牙齒打顫,卻還是迎著風絕望地對呼延曦喊道:“千曇雪蓮這種神物,我們到死都不可能找到它!你武功高強,想找雪蓮難道不是你自己找更容易嗎?還帶著我們兩個拖累做什麼!”        


    “就是要你們死啊!”呼延曦大聲道,“千曇雪蓮是為了氣運之子而存在的,它的宿命就是為了救氣運之子一命。既然它甘心做個道具,那我倒要看看,氣運之子死在它面前,它會不會出現!”        


    呼延曦說話的時候,景仁帝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        


    他已經醒了,這個時候其實站起來自己走會暖和一些,如果繼續被人扶著不活動,早晚會被凍死。事實上景仁帝現在就凍得全身都沒有知覺了,就算醒來也無法走路。不過他在聽到呼延曦的話後,就決定繼續裝暈,只有蘇懷靈一個人,似乎更容易從呼延曦口中打探到情報。        


    被呼延曦擄走已經有四天,他輕功高強,帶著兩人行進的速度不比快馬慢,卻還是趕了三天才到祁連山。這四天,呼延曦一口飯一口水都沒有給他們,要不是蘇懷靈不知道從哪里弄來半個饅頭跟景仁帝分著吃了,只怕他們早就死了。        


    景仁帝一開始並不明白呼延曦要做什麼,如果真的要殺他,那襲擊車隊時呼延曦就有機會殺;如果要抓他向夏國索要財物,那必定會好吃好喝地養著他。而呼延曦現在所做的,卻是想讓他死,但不想讓他太快死。        


    想到呼延曦的身份,景仁帝便覺得他要做的大概是自己永遠無法理解的事情。        


    呼延曦完全不想於他們對話,一路上只是在看著他們慢慢虛弱等死。而到了祁連山,在山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天后,呼延曦開始不耐煩,一掌將景仁帝打傷,命蘇懷靈拖著景仁帝走,還是沒有任何方向地走來走去,好像只等著景仁帝死。        


    景仁帝雖然身體沒有知覺,但腦海還在飛快地思考著——        


    呼延曦想要找到千曇雪蓮,而千曇雪蓮卻是有了自己神智的靈物,不願與呼延曦同流合污。千曇雪蓮一朵蓮花竟然也是帶著任務的,而任務就是救氣運之子一命……        


    肖錦意說過,所有來這裡的人都想要讓自己為他們傾盡天下。那麼有沒有可能,自己就是氣運之子?        


    所以呼延曦是想要利用他的死找到千曇雪蓮,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景仁帝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整個身體都動不了,他知道,自己就算能夠獲救,自己被凍壞的肢體只怕也沒救了。        


    快要死了嗎?        


    吊墜,在呼延曦打他的時候,好像掉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把呼延曦寫成情敵,現在想想算了,呼延曦這個情敵沒啥破壞兩人感情的能力,就變成反派大BOSS        


    白瞎這個名字了╮(╯▽╰)        


         


☆、第53        


千曇雪蓮只會在景仁帝和蘇懷靈兩個人面前出現並綻放,肖錦意比誰都清楚這件事。        


    這個世界有三個最與眾不同的資料,如果說其他資料只需要系統運轉0.00000001秒便能處理完畢的話,這三個資料的運轉起碼要浪費系統70%的記憶體。然而系統並沒有那麼大的運轉空間,是以千曇雪蓮這第三個特殊資料平時都是處於沉睡狀態的。        


    為了瞭解博士的性格,肖錦意來之前,曾經讀過博士的筆記。博士在描述千曇雪蓮的時候曾經這樣寫道——“我要設計一個顛覆整個時代的資料,賦予它自我計算自我升級自我提升的能力,這將會是賦予智慧AI靈魂的第一步”。        


    當時肖錦意並只是覺得博士的想法有點天真,就算再自我計算,主機電源一切斷,這個資料也就會停止運轉,賦予它靈魂什麼的,只是天方夜譚。        


    然而在結實並愛上了景仁帝后,肖錦意終於明白了博士的想法。        


    他無比期望著景仁帝有著真正的靈魂,像博士所說一樣,哪怕將來有機會將景仁帝的資料資訊裝載到智慧AI上,那他們也有在一起的可能。        


    正是因為有著博士的這句話,肖錦意才更想要找到博士。他在博士身上找到了能夠與小皇帝相伴的可能性,如果真的有誰能賦予景仁帝生命,那只有博士。        


    然而呼延曦的話讓他絕望,而現在,呼延曦尋找千曇雪蓮的舉動又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呼延曦是超出這個世界的存在,呼延曦曾經遇到過博士,呼延曦在尋找千曇雪蓮……        


    那麼呼延曦到底是什麼,肖錦意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了。        


    他是一個異變的資料,或許是因為與博士相遇,讓他變成了不一樣的存在,讓他瞭解到這個世界的真相,讓他想要擁有真正的生命,而不是作為一個資料存在著。他擁有了自我計算和自我提升的能力,呼延曦的武功就是一個最顯著的例子,他提升了自己的武力,改變了系統賦予他的自己。        


    那麼他要尋找千曇雪蓮,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生存、活著!        


    如果呼延曦能夠在千曇雪蓮的幫助下活著,那麼景仁帝呢?靠自己的力量意識到世界真相的小皇帝,一定是比呼延曦還要複雜的資料,他如果得到了千曇雪蓮……        


    希望化為劇烈的跳動在肖錦意的胸腔中幾乎要炸開,他握著吊墜,心中又是擔憂又是期待。        


    沒有了吊墜在這茫茫雪海中要找到三個人簡直如同大海撈針,可若是能夠及時找到景仁帝,那麼他們就有了未來的希望!        


    井西獻還在試圖尋找被風雪吹散的足跡,卻見前方肖錦意突然停住腳步,神情變得肅穆。        


    “肖將軍?”井西獻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井統領,”肖錦意道,“這壺烈酒給你,若是三天內你還沒有找到我們,便下山去吧。”        


    “皇后,您是打算……”井西獻心驚肉跳。        


    肖錦意發現,比起肖將軍,他還是更喜歡皇后這個稱呼,他微微勾起唇角道:“本宮自然是要去找陛下的,陛下生,本宮生,陛下若是不再了,本宮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說罷他不知從哪裡拿出一顆藥丸,放入口中連著雪咽了下去。        


    他來尋找博士,自然有一些別人沒有道具。這顆藥丸,是能夠透支生命力的藥丸,讓他能夠暫時地獲得超出這個世界的力量,但同樣的,是以燃燒生命為代價的。這個生命自然不是現實中的生命,而是遊戲中的。藥丸的效力消失後,他在這個世界會“死去”,和其他所有的內測玩家一樣,回到現實社會中。由於他有找人的任務,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使用這個藥丸的。        


    對於別人來說,回去只是代表著獎金與自己無緣,並沒有什麼其他損失,似四妃那樣註定失敗的人,只怕巴不得回去。可對於皇后而言,這是一場豪賭。        


    勝了,他為自己和景仁帝爭一個未來,即使是敗了,也至少能給小皇帝一個回到皇城,繼續肩負他江山的可能性。        


    哪怕對於他而言是永訣,也值得了。        


    因為小皇帝不是會被情愛束縛住手腳的人,他堅強又勇敢,他不會被情愛迷住眼,變成一個沒有愛情就連責任都放棄活不下的懦夫。        


    藥效漸漸生效,肖錦意只覺得全身上下充滿了力量,比起全盛時期還要強大。        


    他腳步微動,井西獻只覺得自己面前一片白影劃過,皇后就消失在了眼前。        


    如果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景仁帝,那就將時間縮短。如果在眼前看不到小皇帝,那他就將整個山脈跑遍,上窮碧落下黃泉,也定會找到他的小皇帝!        


    -        


    蘇懷靈又冷又餓,快要凍死了。要不是之前她巧妙地藏下了半個饅頭,現在肯定抵擋不住嚴寒死去了。呼延曦就是個瘋子,他讓蘇懷靈扶著景仁帝在雪山中走來走去,沒有任何方向,沒有任何目的,只要隨便走就好,但就是不能停下,一刻都不可以。        


    蘇懷靈知道確實不能停,一旦停下來,她就會倒在雪地中,永遠爬不起來了。可是現在,景仁帝的呼吸已經越來越微弱了,他頭上的血也已經凍成冰,自己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拖著陛下走動,他手腳已經冰冷刺骨,這樣下去,就算是被救,陛下的手腳也救不回來了,一旦恢復溫暖,就會腐爛!        


    她一邊走一邊努力地搓景仁帝的手,誰知呼延曦居然一鞭子抽在景仁帝身上,鞭子中是可怕的倒刺,全部刺入景仁帝的皮肉中,皮開肉綻的身體在冰雪中很快凍成冰,血色凝固在景仁帝的後背上,十分可怖。        


    這一路上,呼延曦就一直在折磨景仁帝。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為什麼要折磨人!你這個瘋子!”蘇懷靈怒吼著,她現在已經不怕呼延曦了,怕又有什麼用呢,呼延曦已經不打算讓他們活下去了,自己的畏懼根本換不來任何同情,還不如臨死前,罵他罵個痛快。        


    可呼延曦並沒有瘋,他的表情中充滿狂熱,看著景仁帝的眼神卻依舊很冷:“不經歷千般苦萬般難,不在死地之中,千曇雪蓮怎麼可能自動現身。”        


    沒錯,這就是千曇雪蓮的啟動條件。        


    在原著中,蘇懷靈身中劇毒,每天都被□□折磨著,痛苦不堪。景仁帝萬不得已之下帶著她去找千曇雪蓮,絕境中雪蓮才會出現。如果不是有著之前的痛楚,就算直接殺了他們,千曇雪蓮也不會出現。        


    景仁帝被這一鞭子抽得清醒了些,劇痛讓他睜開眼睛,自己的思緒只差一點點就能連接上了。        


    為了這一點點,景仁帝不再裝死,而是虛弱地說道:“呼延曦,你……想要平地飛升,不再受這個虛妄的世界束縛,還是……長生不死,真實地活下去?”        


    肖錦意能夠想到的事情,景仁帝又怎麼會想不到。呼延曦的舉動與那些外來者完全不同,景仁帝對於外來者,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真正與呼延曦接觸,他就知道呼延曦從本質上與那些外來者是不同的,他有著屬於這個世界的資訊。而且從呼延曦的話語中來看,他和自己一樣,清楚了這個世界有多虛假。        


    同樣的現實,景仁帝選擇為了那些虛假的資料而活著,呼延曦選擇了掙脫自己的命運。        


    “你居然知道?”呼延曦眼中流露出一絲光芒,“原來你也和我一樣,因為和外來者接觸,發現自己到底有多可笑。也對,你是氣運之子,本來源資料根基之一,要猜到真相比我容易太多。真可惜,要是早知道你和我一樣,我就宰了那個女人,留下你了。”        


    呼延曦終究還是寂寞的,當遇到與自己相同的人之後,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他說話間根本不在乎被蘇懷靈聽到,顯然已經將她看做一個死人。        


    “你應該也想活下去吧,可是不知道該怎麼活。我的命居然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只要、只要外面那什麼……超級電腦一切斷,什麼……技術人員決定銷毀或者刷新,我就消失了?或者……我的記憶就不在了?開什麼玩笑!”呼延曦說著,額頭上青筋就迸了出來,“我的命憑什麼要由別人來操縱!我要活著,要離開這個該死的世界!”        


    “我遇到了這個世界的創造者,他好像叫什麼……博士。他告訴我,如果想要永遠活下去,就得到千曇雪蓮,與它融合,就能夠真正完善自己的資料,超脫這個世界,存在在網路中。網路不消失,我就永遠能夠活下去,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地方!”呼延曦說道,“博士的話我不太懂,但是他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我要活,就必須得到千曇雪蓮!”        


    原來是這樣啊……景仁帝垂著眼,思緒隨著風雪慢慢僵硬,原來……他也可以變成真實存在的,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的話,皇后……        


    思緒消失前,景仁帝的嘴角突然自嘲般地勾起。        


    即使早知道,他只怕也不會選擇離開這個世界,超脫地長生不老下去。他不能丟掉自己的國家,不能丟掉這裡所有的子民,這是他的責任。        


    作者有話要說:  呃……你們說的對,快完結了。        


         


☆、第54        


是的,這只是一個虛假的世界,處處被人限制,早晚會有消失的一天。呼延曦的想法才是對的,哪怕不能長生不老,最起碼也要盡可能地活下去,自己的命運不能□□控在別人一個按鈕上。大概任何一個資料知道真相後,都會想要從虛幻變為真實,不希望自己總有一天只剩下塵封的歷史,像景仁帝這般會為一個虛假的國度而放棄“真”的機會的數據,少之又少。        


    可是……他在痛,是真的痛。        


    不管是路上挨餓的時候,還是在雪上被呼延曦鞭笞的時候,他都能真實地感受,真的很難過。        


    景仁帝知道,自己也只是別人設計出來的一個資料,即使不明白資料、程式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這並不妨礙他理解,只要將自己試做一本知道自己是話本中角色的人就可以了。        


    哪怕他只是一個被人想像出來的角色,可他現在也會痛苦,也會饑餓,也會難過,也會喜歡一個人。        


    那麼這個國家的所有百姓,也會是如此,哪怕下一刻整個世界便消失,可這一刻受到的痛楚也是真的。        


    只有身為資料,才能明白這種感覺。哪怕我是假的,可我也還是在認真活著,為別人,也為自己。        


    呼延曦可以丟下牧族所有信賴他的將士逃走,景仁帝卻不能丟下他的人民他的江山。        


    他的新政還在推行中,他剛剛將朝中老臣全部收服,剛剛可以放手施展自己的抱負。一旦帝王始終,他之前壓下去的野心就會全部浮現,淮南王壓不住,就算有他的聖旨也壓不住,淮南王適合治理一地,卻不適合治理一國。        


    天下大亂,苦的是天下百姓。        


    哪怕下一刻就會毫無預兆的消失,他也希望這一刻,自己所有子民都是幸福著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子民會在戰亂、饑餓、妻離子散的痛苦中消失。        


    讓夏國國運昌隆,百姓富足幸福,是他的責任。既然景仁帝這個資料從被設定開始就被設定成這個性格,那他便要堅持到底。        


    呼延曦的聲音越來越遠,仿佛已經和他相差了生與死那麼遠。        


    呵,景仁帝心中自嘲地笑了一下,他還在想什麼造福百姓呢?他馬上就要死了啊……        


    他的死會引來千曇雪蓮,呼延曦會與千曇雪蓮的資料合併成為超出這個世界的存在,皇后……        


    錦意會頭疼吧……        


    眼前仿佛出現了皇后的身影,他一身戎裝,手持著自己送給他的強弓,將弓拉開,對準前面巨大的猛虎,他站在自己身前與猛虎對峙,口中道:“陛下,臣妾會保護你的。”        


    “嗯,朕知道。”景仁帝輕聲道。        


    “陛下,你說什麼?陛下?”拽著景仁帝的蘇懷靈喊道,她見景仁帝全身都已經冰冷,沉重地壓在自己身上,嚇得全身驚出一身冷汗。她抖著手將手放在景仁帝的心口,那裡已經沒有了跳動。        


    “不、不跳了!”蘇懷靈忍不住哭了起來,明知道這個時候流淚只會讓臉被凍住毀掉,她也實在忍不住了。一開始她討厭景仁帝這個自大又不將人命放在眼裡帝王,後來在錦衣衛慢慢學習,她才知道,景仁帝對這個國家到底有多重要,他是千古一帝,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做一個讓百姓幸福的帝王。        


    蘇懷靈再也忍不住,不顧一切地對呼延曦喊道:“他死了,陛下死了!你這個畜牲!我不懂你說什麼資料什麼假的,我就算是假的怎麼樣,我還會痛還會難過啊!你就算是真的又怎麼樣!像你這種冷血的混蛋,就算你是真的,你也不配當一個人!”        


    “我不配又怎樣,”呼延曦用力捏住蘇懷靈的下巴,一下便將她的齶骨捏碎,他冷冷道,“我不是原著中的我,我不會按照設定喜歡上你。景仁帝死了千曇雪蓮還沒出現,看來必須是像原著一樣得你死才行,那你就去死好了。”        


    他抬手,長鞭緩緩揮起,就要抽向也是奄奄一息的蘇懷靈身上。        


    就在那瞬間,整個空間變得暖了起來。        


    蘇懷靈被捏碎了齶骨時,就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她閉眼靜靜地等著死亡的到來,突然寒冷消失了,自己下顎的劇痛也消失了,她試著動了動手指,沒有任何被冰凍的僵硬,全身上下都無比舒適。        


    這是……死了,所以才不痛苦了嗎?        


    她眨了眨眼,發現自己可能出現了幻覺,自己的眼前,突然出現一朵美得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白色蓮花,它佇立在風雪中,散發著淡淡的柔光,柔光照在自己身上,疼痛和傷痕都消失了。        


    “千曇雪蓮……”蘇懷靈喃喃道。        


    她猛地想起了什麼,伸手摸了摸景仁帝,發現景仁帝雖然還是沒有心跳和呼吸,但身體卻像是活著一樣溫暖。        


    千曇雪蓮有起死回生之效,給陛下吃下花瓣,他就能復活!        


    蘇懷靈向千曇雪蓮撲了過去,可一個身影比她更快。在她才剛剛想動時,呼延曦便將綻放的千曇雪蓮抓在手上,直接向口中送去。        


    “你果然見不得氣運之子死去,哈哈哈,”呼延曦道,“按照設定活著的,都是蠢蛋。”        


    千曇雪蓮綻放後效果只能維持很短的一段時間,呼延曦沒有時間囉嗦,必須趕快吃掉千曇雪蓮,他將雪蓮整個地往嘴裡送,卻並沒有吃到雪蓮,只是啃了一口雪。        


    有人在他將雪蓮送入口中的瞬間,搶過雪蓮並在他手中塞了一個雪團。        


    “誰!”呼延曦定睛望去,發現肖錦意正跪坐在景仁帝屍身面前,看都不看他一眼,將千曇雪蓮的花瓣摘下,送入景仁帝口中。        


    “肖錦意!”呼延曦雙目赤紅,拿起鞭子沖向肖錦意,這個人,就一定要阻止他嗎!        


    在漠北城時,肖錦意阻止了他活捉蘇懷靈和景仁帝,現在,他又要阻止他永遠活著!        


    長鞭卷住肖錦意的全身,呼延曦打算用長鞭暫時封住肖錦意的行動,自己則沖上去搶奪千曇雪蓮。        


    他和肖錦意交過手,知道肖錦意的身手,這樣足夠讓他停住一瞬,而自己要奪回並吃掉雪蓮,也只要一瞬。        


    然而肖錦意連這一瞬都沒有給他,長鞭才剛剛卷上身,肖錦意只是微微一動,長鞭便被震碎,四分五裂地掉在雪地上,連倒刺都沒碰到肖錦意的身體。        


    “你的武功……這不可能,這個世界不允許這麼高的武功存在,我已經是極限了!”呼延曦眼睛幾乎快要瞪出來了,眼睜睜地看著肖錦意將雪蓮花瓣放入自己口中嚼碎,他拼命地沖上前,卻被肖錦意只用幾個冰塊便封住了行動。        


    冰塊準備地打在呼延曦的穴道上,他用盡全部內力去衝破穴道,卻完全做不到!        


    “果然還是要像原著一樣口對口喂你才能吃進去。”肖錦意望著景仁帝溫暖地笑著,他輕輕地吻上景仁帝柔軟的唇,將雪蓮喂入他口中。        


    蘇懷靈則是拽下一片雪蓮的葉子吞進去,她的下巴雖然不疼了,但骨頭還是碎的,希望葉子也能管用。        


    雪蓮咽進口中,景仁帝漸漸有了鼻息,心臟也開始微弱地跳動起來。蘇懷靈則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驚奇地發現下巴的骨頭真的已經完全長好了,自己身上的傷口也消失了。而景仁帝,他身上的鞭痕也消失了。        


    “真的這麼管用!”蘇懷靈連忙去找剩下的雪蓮,卻發現雪蓮已經變得枯黃,躺在雪地裡,成了一朵乾枯的蓮花,只怕再也沒有方才那種神奇的效用了。        


    千年才開花一次的雪蓮,終其一生,只是為了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一個人。它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它永遠自我運算自我提升的能力,但它還是按照最初的設定去走,用生命救了另外一個生命。        


    這是它自出生以來的使命,沒有這個使命,就沒有它的存在。        


    蘇懷靈將乾枯的雪蓮埋進雪中,為它蓋上最後一層雪衣。        


    肖錦意脫下厚厚的皮毛披風,將景仁帝嚴嚴實實地裹住後,這才起身走向呼延曦。        


    呼延曦看著他,突然發現肖錦意眼角流下鮮血,耳朵裡也有一絲血絲。        


    “七竅流血,我說你怎麼武功突然怎麼高,原來是用了禁忌的東西,你……”        


    他再也說不出話了,肖錦意捏住他的喉嚨,手微微一用力,呼延曦的喉骨就被捏碎了。肖錦意力道用得很巧,呼延曦暫時沒有死,只是張著大眼瞪著肖錦意,努力地呼吸著。        


    肖錦意只覺得鼻子流下點東西,他用力一抹,將那抹鮮紅擦掉。        


    他走到呼延曦身邊,望著呼延曦那不甘的雙眼,沉聲道:“我不會再問博士的下落了,我確信你是真的殺了他。我也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在此之前,只想告訴你,能夠察覺到這個世界的真相,你很厲害。可是就算你成為了真正的人,你也永遠不會明白一個人具備的所有感情。責任、使命,這些東西,沈君睿和千曇雪蓮比你更清楚。”        


    “你”、“會”、“後”……呼延曦用力在雪上寫著字。        


    “我不會後悔的。”肖錦意淡淡道,他伸出手,了結了呼延曦苦苦掙扎的性命。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景仁帝身邊,將人抱起來,同時一手扛起蘇懷靈,快速地將人帶到井西獻身邊。        


    井西獻只覺得一陣風吹過來,自己就不知怎麼地和蘇懷靈摞在一起,扛在肩膀上被人帶下了山。        


    到山腳下停馬的地方,肖錦意才停下腳步,山下有兩匹馬,是他井西獻帶過來的。        


    肖錦意將景仁帝溫柔地放在馬上,將蘇懷靈和井西獻摞著丟在馬背上。        


    “肖將軍,你……”井西獻這才看清肖錦意的臉,已經一片血色,根本看不清容貌了。        


    肖錦意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將臉上血跡擦掉,對著井西獻笑了笑:“帶陛下下山。”        


    “肖將軍,你也一起下山,你需要……”井西獻驚道。        


    “不必了,”肖錦意打斷他的話,“我快死了,救不了。”        


    他看向還暈頭轉向的蘇懷靈,對她道:“蘇懷靈,幫我告訴陛下,我回去了。”        


    說罷肖錦意轉身向雪山的方向走去,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作者有話要說:  包袱都抖得差不多了,你們為什麼會覺得這文才剛剛開始?        


         


☆、第55        


景仁帝是在三天后蘇醒的,此時他已經被送到漠北城中。隨行的太醫為景仁帝診治後,確定他體內生機勃勃,不僅沒有任何傷害,反倒身強體壯,照這個身體狀況,就算是到□□十歲,身體只怕也會與壯年人差不多,算是因禍得福。        


    大家從蘇懷靈口中得知呼延曦綁架景仁帝就是為了找到千曇雪蓮,說千曇雪蓮這等神物只為景仁帝綻放,而當景仁帝停止呼吸時,從來無人見過的千曇雪蓮真的出現了。這聽起來像傳奇,可卻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肖錦書立刻將消息散播出去,說景仁帝是真龍天子,能令千曇雪蓮這樣的祥瑞為他綻放。而當景仁帝來到漠北城時,天現異象,牧族高手呼延曦被雷劈傷,這才丟下牧族大軍逃走,讓定北軍大獲全勝,打得牧族幾十年都抬不起頭來。夏國有這樣的真龍天子,是江山社稷之福,是黎民百姓之福。        


    景仁帝被綁架的消息傳到京城時,京中形式曾一度不穩,皇室宗族還是有不少不安分的人的,朝中很多人被壓下去的心思又都起來了,而淮南王根本壓不住這些,更何況他手下還有一群整天攛掇他登基的人。沈君毅聽到主角景仁帝可能會出事的消息都快嚇死了,天天跟後宮裡幾位娘娘商量對策,幾個人想自殺回現實又怕景仁帝已經死了,自殺就真的回不去了。每天人心惶惶的,哪有心思去管篡位的事情。        


    許卿陽每天勸淮南王派人去尋找景仁帝,找到了就直接殺掉推在呼延曦身上,景仁帝走之前曾有過口諭,自己一旦出事,淮南王就是正統,只要景仁帝死了……        


    許卿陽一心為主,只可惜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淮南王拖下去關禁/閉了,在淮南王府私牢裡待了一段日子後,聽到景仁帝無事的消息,終於徹底死心了。        


    朝中情況不樂觀,但當肖錦書散播消息傳到皇城後,所有起心思的人都閉嘴了。現在舉國上下都在傳景仁帝是紫微帝星轉世,堯舜禹以後唯一的神皇,這樣的造勢下,誰敢鬧事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在傳聞滿天飛的時候,景仁帝終於完全吸收了千曇雪蓮的藥力,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身邊每天都有人看護,太醫、井西獻、肖錦書等人都在,卻還是蘇懷靈第一眼就看到景仁帝蘇醒了,激動地尖叫出聲,被井西獻在嘴裡塞了塊布巾丟出房間。        


    蘇懷靈:“……”        


    景仁帝睜開眼睛並未說話,而是先看了看四周,將室內的人都看了一圈後,想起自己一年前撞頭蘇醒時,睜開眼就看到皇后高大讓人心生安全感的身影,心下一沉。        


    “皇……肖將軍呢?”景仁帝開口問道,他的聲音是幾日未沾水的乾澀與沙啞,很難聽,但對於一直守候他的人來說,是天籟之音。        


    “陛下……”肖錦書即為景仁帝開心,又心痛自己那從小寵到大的妹妹,說不出話來。        


    井西獻跪在景仁帝床前,稟報道:“陛下,肖將軍為救陛下,與呼延曦同歸於盡,落入雪谷中,連屍身都找不到了。”        


    景仁帝瞳孔緊縮,靜靜地閉上眼睛,明明身體是前所未有的舒適,心裡卻十分疲憊,只想就這樣躺下去,再也不爬起來。        


    井西獻組織了一下語言,將自己那日與肖錦意一起的經歷七七八八地都說了,只隱去了肖將軍吃藥提升功力後七竅流血而亡的事情,只說他與呼延曦同歸於盡了。肖錦意曾告訴他,不許告訴景仁帝這件事。井西獻在忠君與對肖錦意的敬畏中,選擇了盡可能不讓景仁帝傷心的說法,反正不管過程如何,結果都是肖將軍用生命救了陛下。        


    “陛下,”井西獻道,“肖將軍走時,落下了一個吊墜,臣收了起來。”        


    那是肖錦意消失在雪穀中後,井西獻在雪地上發現的。他知道這吊墜是景仁帝,便收起來打算交給景仁帝。        


    景仁帝緊閉的雙眼睜開,慢慢從床上坐起來,身上只是覺得有些饑餓和長期沒有食用東西的頭暈,其餘並無不適之處。        


    他伸出手道:“將吊墜給朕。”        


    井西獻將那染血的吊墜放在託盤上呈上,景仁帝將吊墜那在手中,輕輕擦拭吊墜上的鮮血。熟料那血竟然擦不掉,好像原本就是暈染在吊墜上的一般。        


    “陛下,臣拿到吊墜後本也打算清理乾淨的,可那血跡……擦不掉。”井西獻很為難地說道。        


    “那便不用了。”景仁帝淡淡道。        


    皇后連這個吊墜都不要了,還和呼延曦同歸於盡,大概是任務完成回去了吧。景仁帝苦笑一下,想將這個已經沒有用了的吊墜扔掉,可腦中不斷重播著皇后兩次將吊墜交給自己時的情形,終究不捨不得丟掉。        


    罷了,留個念想吧。他想道。        


    把吊墜的鏈子打開,不用別人幫忙,景仁帝自己將吊墜戴在脖子上。然而和前兩次不同的是,吊墜這一次一戴在景仁帝身上,就散發出瑰麗的光芒,本來灰突突的吊墜仿佛活過來一般,流光溢彩,內裡好像有什麼晶瑩剔透的液體在流動一般。饒是景仁帝見過無數寶物,也沒見過這麼美麗的事物,一時間整個房間裡的人都看呆了。        


    一道琉璃色的光芒將景仁帝包裹住,一道道光圈向內收縮,最後全都進入景仁帝體內,吊墜才不再發光,只是依舊是那麼美麗。吊墜中央,一抹豔麗的紅色在晶瑩剔透的液體中顯得格外美麗。        


    “這是……”所有人都驚呆了,只有肖錦書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吊墜。        


    “這是何物?”景仁帝看出肖錦書的疑問,問道,“肖將軍曾經告訴過朕,這是他家傳寶物,有防身的功用。”        


    “臣、臣……好像……有點印象……”肖錦書皺眉道,這寶物他感覺自己沒有印象,可是就在見到這個吊墜的時候,他又好像記得了。感覺自己好像很久以前就知道這吊墜的存在,又好像是剛剛才知道……        


    肖錦書想不明白自己的記憶為何會出現這種問題,索性不再去想,回答道:“稟陛下,臣有印象,似乎就是如此。記載中此吊墜平時灰突突的並無什麼用處,可一旦認主之後,不僅會變得美麗異常,還能保護佩戴項鍊的主人不被傷到。”        


    “是嗎?”景仁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吊墜,“那朕倒是要試試了。”        


    他命井西獻拿一把匕首來,讓他拿著匕首對自己的腿刺去。        


    “陛下,這只是傳聞,請井統領務必小……”肖錦書擔憂道。        


    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井西獻的匕首在馬上要刺到景仁帝腿時停住了,不是人為停住的,而是有一股不可抗力保護住了景仁帝。        


    井西獻試了幾次,發現自己即使運足內力都無法傷到景仁帝的一個衣角,換上繡春刀也不行。反倒是身邊伺候景仁帝的太監為景仁帝更衣,卻能夠輕易地碰到景仁帝的衣服,沒有任何阻礙。        


    “此物當真是神奇,還能夠分辨是傷害還是碰觸,”井西獻跪下道,“恭喜陛下獲得此等神物!”        


    滿室的人都跪了下來稱呼“萬歲”,景仁帝卻凝望著自己的吊墜,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陛下,臣妾會永遠保護你的。”吊墜中瑰麗的血色好似活的一般,在不斷地對景仁帝重複著這句話。        


    “嗯,朕知道。”景仁帝淡淡道。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他的皇后,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就算是永遠不在這個世界了,也會一直守護自己,他從來沒有騙過自己,是個一言九鼎的男子。        


    他英俊、強壯又美麗的皇后。        


    -        


    關於吊墜的事情,景仁帝下令知情者不允許說出去。這是自然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等寶物還是偷偷留著保護自己才好。將吊墜藏在衣服下,景仁帝在漠北城休養了幾天後,便班師回朝了。        


    這次一路平安無事回到朝中,淮南王看到景仁帝回來,在群臣面前“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激動地哭了出來。他抱著景仁帝的大腿嚎啕大哭,口中說著“皇兄你終於回來了,皇兄我好擔心你,皇兄你死了我就不想活了”之類的話,景仁帝強忍著才沒有一腳踹開這傢伙。        


    “皇弟的心意朕明白了,”景仁帝很平靜,他對井西獻說道,“淮南王過於激動只怕站都站不穩了,賜座,你們扶淮南王回去休息。”        


    井西獻立刻和兩名錦衣衛將淮南王從景仁帝大腿上拽下來,按到椅子上,留一名錦衣衛按著他,不讓淮南王起身,生怕他再去撲景仁帝。        


    回朝後,景仁帝第一個旨意便是褒獎定北軍與肖家,鎮北侯升為一等公,升為鎮北公,國公的爵位世襲,現由肖錦書承爵。肖家六子肖錦毅護駕有功,追封元帥,可從肖家族人中過繼一人,為肖錦毅延續香火。        


    漠北軍民人人都有賞賜,連蘇懷靈都在錦衣衛有了個副統領的職位,賞賜了她很多銀錢。        


    封賞完畢後,景仁帝便回去休息,這一夜他夜宿棲鳳殿,孤枕難眠。        


    一個月後,皇后因病去世,舉國哀傷。景仁帝建帝陵將皇后葬入帝陵中,待自己百年後與皇后合葬。        


    三年後,景仁帝依舊無嗣,開始選秀,由暫掌後印太后負責選秀事宜。太后老眼昏花,選的秀女醜的醜黑的黑,還有一名身材高大健壯的女子……        


         


☆、第56        


三年間,後宮的人換了不少,四妃與林貴嬪全部病逝,蓮公公壽終正寢,小順子和一干到了年齡的宮女也都被放出宮去,皇后宮中的宮女太監很少出坤甯宮。        


    這些年,有不少想上位的女子向熟知皇后的人打探皇后的容貌和習性,景仁帝登基八年,皇后在位五年無所出,卻依舊能得到景仁帝的獨寵,想必皇后必然有過人之處。不少人想要模仿皇后,可熟知皇后的人完全不會提起皇后,無人能夠知道皇后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是以當那位身材高大的女子入宮後,所有同期的秀女都十分驚訝,怎麼會有這樣的入選。其餘人就算容貌一般,但至少有家室有背景,而且也不是醜得無法入眼。只有這位高大的女子,穿上女裝就如壯士繡花,簡直慘不忍睹。        


    不少人在下面腹誹太后老眼昏花,而太后卻是十分喜歡這名叫做范蝶兒的女子,自從見到她之後便整日將人帶在身邊,告訴她雖然她沒有位分,但等入了皇上的眼,就必定能封妃。        


    說來這范蝶兒也相當奇怪,有太后這樣的榮寵也不見她有多開心,每日表情都淡淡的,對其他人的冷嘲熱諷不屑一顧,每日只是安安靜靜地在太后宮中待著,安靜地等選秀結束後,自己被太后推薦給景仁帝。        


    景仁帝對選秀一事態度很冷漠,太后早就命人告之他選秀結束,自己選中了幾個不錯的帶在身邊,請陛下來這裡。        


    秀女便是如此,在沒有被陛下寵倖前都是沒有位分的。她們的畫像會被送到景仁帝面前,如果景仁帝看中了,就會翻她們的牌子。不過畫像永遠比不上真人,而且畫像往往還受畫師所控制,所以秀女一般會依附比較皇后或者比較有權勢的妃子。可是現在景仁帝的後宮乾淨得像白紙一樣,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太后,然而這些被太后看中的秀女等啊等,一日又一日,都不見景仁帝來慈甯宮。        


    她們也曾聽人說過,陛下和皇后感情深厚,這三年陛下都是在為皇后守孝,不僅沒有再立後,連後宮女子都沒有碰,生生把四妃都給熬死了。就是這一次選秀,都是太后哭著跟皇上說她想抱孫子,抱不著就要上吊,景仁帝迫於孝道才不得不選的。        


    聽到這個消息後,所有秀女都滿心絕望,到處去打探皇后的事情,錢花了不少,卻一無所獲。        


    太后等了一個月都不見景仁帝來挑美女,終於忍不住,有一天等景仁帝下朝後直接帶著幾個宮女打扮的秀女去了承乾宮,其中最顯眼的就是那個范蝶兒,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        


    聽到太后來,景仁帝正在批閱奏章的手微微一頓,輕輕歎口氣,命人請太后來。        


    他是真的沒興趣。        


    如果這世界是真的,景仁帝說不定會為了江山社稷迫於無奈去臨幸女子生下子嗣。可是現在,皇后曾告訴過他,原著中自己和其他女子都沒有孩子,只有蘇懷靈生下了他的孩子。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極有可能只允許蘇懷靈生下自己的孩子,而現在蘇懷靈已經與井西獻成婚,景仁帝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搶下屬的夫人來生孩子。        


    如果真的為了孩子臨幸這些女子,她們又生不下孩子,自己此舉就只是在害人罷了。        


    這次選秀也是被太后逼得沒辦法,他打算糊弄過太后後,便將這批秀女給幾個門當戶對的男子賜婚,剩下的發放出去,也就算結束了。        


    誰知太后今天帶著這麼多人來,只怕是要逼著他今晚寵倖一個了。        


    可再無奈,景仁帝也不能違背太后,便讓人請太后進來,一行人進門,景仁帝一眼便看到那張與皇后一模一樣的臉。        


    只一眼,便再也無法移開。一時間,景仁帝竟無法思考,眼中只有范蝶兒,用盡了力氣才沒有一頭撲進范蝶兒的懷中。        


    看見景仁帝的眼神,太后得意地一笑,她就知道自己皇兒是肯定會被這個女子迷住的。看看這蝶兒身上的肌肉,這高大的身材,還有門神一般的容貌與氣質,就知道陛下肯定喜歡。        


    於是太后道:“陛下似乎很喜歡這位秀女?”        


    景仁帝愣了愣,收回自己黏在范蝶兒身上的視線,眼神恢復清明,他點點頭道:“就她吧。”        


    太后心裡樂開了花,在承乾宮中沒待多長時間就趕快帶著秀女們走了,景仁帝則是立刻遣散了宮人,兩人單獨在宮中相處。        


    景仁帝的視線貪婪地在范蝶兒臉上掃了一圈後,方才收回視線道:“朕知道你不是他,你只是用了他的臉。”        


    “真不愧是博士,”范蝶兒對景仁帝不跪不拜,鼓鼓掌道,“就算沒有恢復記憶,一直以為自己是NPC還能這麼睿智,將一切都看在眼裡。”        


    景仁帝微微皺眉,問道:“博士……就是這個世界的創世主,你說朕是博士?”        


    “沒錯,”范蝶兒道,“博士在測試系統時,靈魂遺失在這個世界中,又因為呼延曦的肆意妄為靈魂受到重創,不得不依附到這世界的NPC身上調養。而作為氣運之子,第一和氣運之女相遇,又剛好撞到頭,沒有比景仁帝更好載體。從你撞頭蘇醒開始,你便是吸收了NPC資料的沈博士。只是博士一直在沉睡,始終沒有醒來罷了。”        


    景仁帝沉著又冷靜地問道:“你要如何證明?就算朕猜到了這世界的真相,也只能證明朕是與呼延曦一樣察覺到不妥之處的人。”        


    “你胸前的吊墜,”范蝶兒伸手指了指景仁帝,“那是會搜索博士靈魂資料的道具,也是為了保護博士而特質的,只有博士能夠啟動它。它現在在保護你,這就是證據。”        


    景仁帝將手放在胸前,拿出那三年來一直保護自己的吊墜,當初,皇后便是一臉期待地看著他戴上這吊墜,又變得一臉失望。所以皇后是來尋找博士的,這個世界的造物主。        


    “你是說,這個世界是由朕一手創造,而朕其實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景仁帝淡淡道,他覺得自己好像很輕易地接受了這個現實,一點不為難。        


    “沒錯,就是這樣。”范蝶兒一臉嚴肅道,“博士,原本在您接觸到道具後,您就會回到自己的身體中,接收您資料的頭盔一直就在您的頭上戴著。可是因為你受傷太重,又完全融合了景仁帝的資料,始終無法意識到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我們一直無法讓你回到自己的身體中。一開始我們本以為只要找到您將您強行帶回去就可以,可是不行,必須是您心甘情願回現代社會才可以,否則我們做不到強行拉您回來。”        


    景仁帝依舊沉默著,他是帝王,他如果走了……        


    范蝶兒苦口婆心地勸說:“博士,我知道你是因為責任與使命而不願離開這裡。守護這個國家不是景仁帝的願望,而是博士您的。您親手創造了這個世界,又親身體會到這個世界的人是有多麼真實多麼認真地活著,您不想離開這裡,是因為博士您對這個世界有責任,您希望守護這裡。可是這個系統還只是測試期,如果沒有您來完善這個系統,早晚有一天會有人來接手這個項目。他們要的只是這個系統,而系統內的資料,這個無聊小說改編的攻略遊戲,會有人在乎嗎?他們會清除這些資料,重新建立他們想要的。只有您回去,才有可能保下這裡所有的資料。”        


    他最後一句話說動了景仁帝,景仁帝緊緊握住吊墜,下定了決心。        


    “為什麼不是他來勸朕?”景仁帝突然問道。        


    范蝶兒突然安靜下來,沉默一會兒後才道:“頭兒……就是皇后,是我們的頭兒。他在遊戲中服用了提升功力的藥丸,那其實是一種會讓資料異變的程式,是博士製造出來的,但卻有人為了找您而隱瞞了這程式真相,頭兒並不知道這件事。而頭兒不是資料,是真正的靈魂,這種程式用在靈魂資料上,是真的會讓靈魂數據的異變的,一旦頭兒醒來,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自從他從遊戲回到現實中,他一直在沉睡。而你的信號明明已經傳到頭盔上,卻遲遲不肯想起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不得不借助頭兒的臉來找你。”        


    “博士,您是這個程式的設計者,要如何將頭兒的靈魂資料恢復正常,只有您能做到啊!”范蝶兒失去了初時那種冷靜,一臉哀求道。        


    他和皇后一點都不像,皇后就算是泰山崩於面前都不會變色,始終都是那麼冷靜,讓人心安。        


    “朕知道了。”景仁帝問道,“似乎……現實世界,與這裡的時間並不相同,是怎樣的?”        


    “博士設計這個遊戲的時候,就曾經想像過,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范蝶兒回答道。        


    “明白了,”景仁帝承諾道,“十日後,我會試著回來。”        


    “十天……為什麼要這麼久……”范蝶兒有些著急道。        


    “朕要為夏國培養一位合格的接班人,”景仁帝道,“朕知道你們哪裡很焦急,可不管是什麼事情,都不可能十日之內就完成,十日是一個很安全的時間。讓朕可以培養一位接班人,現實也不會出現什麼異變,對吧?”        


    “這倒是……”范蝶兒想清楚後也沒有那麼著急了,問道,“可是,為什麼要培養一個接班人?您回去後,很輕易地就能改變資料了,就算到時候天下大亂,您都可以讓資料恢復原狀啊。”        


    “就算朕能夠將一切還原,可這段時間,百姓受的苦都是真的。哪怕有人將他們的苦恢復原狀,也不代表他們經歷過。”景仁帝道,“朕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而讓他們經歷一個亂世。十日後,朕會回去的。”        


    -        


    景仁帝是夏朝的一個傳奇帝王,他在位期間國家一度風調雨順,百姓富足。而這樣的帝王,竟然真的一生只愛皇后一人,即使皇后去世多年,都不曾再臨幸其他女子,這讓夏國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盛行一夫一妻,一雙人白頭偕老,一開始是為效仿景仁帝對皇后的深情,後來卻慢慢變成了一種制度。        


    景仁帝一生無嗣,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開始在宗族中選擇合適的孩子帶在身邊親自撫養,最後選擇了一個最優秀的孩子,年僅三十六歲的盛年,便退位讓賢。        


    而奇怪的是,景仁帝好像知道自己的壽命一般,新皇登基後第二天,就有人發現太上皇已經壽終正寢。他的死沒有任何病痛,也不是人暗殺,好像就是壽終正寢,年輕的臉上還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有人在太上皇的書案上發現了一張字條,上書“朕去找你了”五個字。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太上皇說的皇后肖錦意,也只有皇后能夠讓太上皇如此深情。        


    後世有史學家評論景仁帝,有人認為他是千古一帝,他的舉措,加快了夏國從世襲制變為民主制,而他在位期間,夏國是當時整個世界最強大的國家,直到現在,國外人稱呼這個國家的人,都是夏人,每個國家都有不少夏人街。        


    也有人說,景仁帝是個感情用事的人。他對皇后的深情讓他過早地離世,這樣的人是不適合做皇帝。        


    當然,第二種說法一出現後就被無數人批判,很多人尤其是女孩子,都想要嫁一個像景仁帝的丈夫。        


    不管大家如何評價景仁帝,歷史給予他的評價都是——“明君”。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2333333333,當然只是古代歷史完結啦,明天還會無縫接更新博士總覺得哪裡不對噠。        


[架空] 《朕總是覺得哪裡不對》番外 BY青色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