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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8        


           


    方偉喊了一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秦烈陽和黎夜拉著的手上——十指相交,沒有一絲縫隙,也沒有一點猶豫,連找個理由否認都沒有。        


    更何況,這兩人的表情也不像是要否認的,秦烈陽一臉的坦坦蕩蕩,黎夜……哦那就是黎夜,他們也就多年前見過一次,記得是個白白淨淨的小男孩,如今看似乎變化不大,臉上比秦烈陽多了點內容,有點羞澀。        


    這副模樣出現,傻子都能感覺出來是挑釁。        


    剛剛從山東回來的方偉,還當秦芙跟他是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呢,直接就說話了,“他們怎麼這麼來了?咱哥怎麼學那個王俊偉跟個男生搞在一起了?還帶回家來了?這……這也之前沒透露過啊!”他扭頭看了秦振一眼,結結巴巴說,“姨……姨夫,你可千萬別生氣。”        


    這不就是拱著秦振生氣的嗎?        


    秦芙好歹是親兒子,連忙回頭看了一眼他爸的表情,並不算太好。        


    當然,自從知道這事兒就不太好。這事兒是傍晚的一封快遞引起來的。他今天將張玉文成功塞給了他舅舅後,都市報那邊又沒事了,就早早下班回家了。回來的時候他媽不在家,他爸正在練毛筆字,瞧見他還挺高興,招呼他過來看看,最近寫的有沒有進步。        


    秦芙小時候是學過的,但說真的,不如他爸。他爸雖然沒文憑,一個農民創業走到今天,但是從沒有放棄過學習,有的人書房裡的書都是買來擺著好看的,那種一看就能看出來,全部都是大部頭,暫新暫新的。可他爸的不是,不能說全部都看過,但百分之八十是沒問題的。        


    雖然他也是出國留學過的,除了英文溜點,別的他壓根不敢誇口比他爸厲害。        


    至於毛筆字,他小學的時候學了三年就放下了,那時候他爸是陪練,一直堅持到現在,遠比他強多了。        


    秦芙用高山仰止的目光看了看,然後就特別崇拜的拍了拍馬屁。秦振挺高興的,還誇了秦芙幾句,說他最近做事也好,兄弟之間處理的也好,讓他繼續努力。秦芙從小被他媽誇到大,但他爸這邊得到的讚譽實在不多,畢竟他大哥就是個神一樣的神經病,他幾乎沒贏得了的。        


    如今得了這樣的評價,他簡直興奮得不得了,他原本就比秦烈陽要活潑,立刻搖頭擺尾的,把秦振鬧得樂不開交。然後劉媽就送了快遞進來,很奇怪的說,“寫的先生的名。”        


    秦家的快遞,為了不引人注意,寫的都是劉媽的名字。原先倒也有檔,不過都會寄到公司,由秘書助理先行查閱,如今秦振都不辦公了,這種情況更不會有。        


    秦振就讓秦芙打開看看是什麼東西,結果就掉出來一遝子照片。秦芙還沒看清楚呢,秦振原本就坐在輪椅上,就已經看清楚了,沖著秦芙急聲問,“照片上是你哥哥嗎?是他嗎?”        


    秦芙連忙蹲下去撿,這才發現,上面全都是他哥和一個白淨男人的合影,都是室內的,這地方他倒是認識,應該是他哥的公寓,應該是從客廳視窗那邊拍攝的,他們都穿著睡衣,姿勢親密,甚至有一張是親吻照。        


    這個發現就連秦芙都被嚇壞了,他哥是同性戀?他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可隨後就否認了自己的想法,他哥二十七歲了,沒聊過女朋友,別說緋聞物件,連初戀都沒有。他哥可不是那種沒人喜歡的人,他身邊的狂蜂浪蝶絕對不少,說實在的,他也奇怪過,再挑剔的人,也總有能看上眼的吧,怎麼能一個都看不上呢?        


    今天他才知道,答案在這裡。        


    他爸還在催,“拿給我看看。”        


    秦芙是真不想,一來他爸身體不好,看見了刺激得多大啊!怎麼著也是親爹。二來他現在跟他哥不是過去那種你死我活的時候了。可惜秦振的堅持,哪裡是他能阻攔的呢?他想了想,抽了一張看起來最正常的給他爸,“就是跟一個男的在公寓裡,也看不出什麼啊。”        


    那張照片黎夜正在低頭削蘋果,秦烈陽看著他笑。雖然秦烈陽的笑容不那麼常見,但要說有問題,誰也不敢說的。秦芙就拿著這點小聲解釋道,“這八成是朋友吧。我哥都快三十了,來個朋友去家裡住很正常,這種照片我能拍幾百張,女孩男孩都有,這肯定是有人居心叵測,神經病。”他還罵了一句。        


    秦振意外地看他一眼,雖然心中疑惑萬分,可一來有秦烈陽前兩天的話打底,二來秦芙又是這樣的意思,最重要的是,這寄東西的人顯然沒按好心,就是想讓他發脾氣吧,他這一輩子見多了,自然不會隨了那人的意,就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兒,隨口說了聲,“是黎夜。”        


    “就是嘛!”秦芙立刻反應過來,“我說嗎,原來是黎夜,就是救過我哥的那個吧。不是沒錢住院打給我哥了嗎?我哥這肯定是等他出院接家裡了。”        


    秦振就嗯了一聲,不過寫字的心情已經沒有了,把筆放一邊,示意秦芙推著他進屋休息。這事兒原本就可以在兩邊有意隱瞞的情況下這麼堵回去了。秦振想著要把秦烈陽叫過來私底下問問,秦芙還想著,以後讓劉媽收了這樣的東西,都給他。他哥可欠了他一個大人情,到時候得要回來。        


    結果還沒動,他舅舅就帶著方偉來了,一臉的著急,手中拿的不是別的,就是一封快遞,沖著秦振很是著急嚴肅的說,“出事了。”        


    秦芙想阻擋,卻被方偉一把抓住了,他這輩子怕是沒想過,這表哥居然這麼坑爹。就因為這麼一阻攔,他的話就慢了些,讓他舅舅直接說了出來,“我今天收到了這個。”秦振還想說我們也收到了呢,就看到了那張接吻的照片。        


    大概是用特別好的相機拍的,幾乎是纖毫畢現,兩個人投入的表情都能看到。饒是秦振有心理準備,這事兒不是空穴來風,身體也晃了晃,秦芙嚇了一跳,連忙去扶住了他爸。他爸一手甩開了他問,“那一遝裡也有?”        


    這時候就不能裝傻充愣了,秦芙只能安撫著他說,“就一張,誰知道是不是合成的,我就沒跟你說。先查查看吧,爸,你別著急,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他舅舅怎麼可能讓他這麼過關呢。方海東的眉頭能夾死一隻蒼蠅,“這東西你們也收到了,我也是剛剛收到就趕過來了,這個人是誰?到底發了多少份出去,不會全城皆知了吧。再說,阿芙說得對,得把烈陽叫回來問問,要是合成的,我們也好反駁啊。”        


    這才是大事兒呢。雖然如今很多人對同性戀寬容,但也有不少人是看不慣的。秦烈陽是秦氏財團的董事長,他代表著秦氏財團的形象,如果因此而造成損失要怎麼辦?因此,方海東的意思聽著並不錯。        


    秦芙在這方面,幾乎被他媽的溺愛和他舅舅的有意捧殺下,沒有多少才華。第一反應就是對啊,這事兒是不小,該立刻處理。不過秦振顯然比他靠譜,來說是非者就是是非人這點他還是懂的。他穩住了心情,就沖著方海東說,“這事兒我會處理,你們先回去吧。”        


    要是能走了才好,誰也不會想到他哥那個神經病,竟然帶著黎夜牽著手來了?此時,秦芙一邊憤怒的瞪著秦烈陽,一邊又對他媽充滿了不滿。        


    他爸剛剛下了逐客令,他媽就和舅媽綠萍過來了,說是聽說了這事兒,專門從外面趕過來。他媽在他舅舅面前,完全就是個擺設,立刻順著他舅舅的話說,非要把他哥叫回來問問,順便他舅舅還要求讓公關部的人立刻跟媒體溝通,省的消息傳到了網上去。        


    好歹,最後一條讓他爸給攔住了,否則人家沒洩露,自己把事兒就捅出去了。        


    此時,秦烈陽終於帶著黎夜來到了眾人面前,先叫了聲爸爸,然後就沒搭理方梅和方海東,沖著秦振說,“爸,這是黎夜,我伴侶、男朋友。聽說有人拍了照片發給你,我想著這種事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就直接帶過來了。您看照片不如看真人,他人很好。”        


    說完,就推了推黎夜。        


    黎夜都沒見過這種陣仗,就算村子裡相親都沒這樣的,就這麼把他拽到了一家人面前,而且剛剛他聽了劉媽的話,還知道面前的這堆人心思不一,怕是都想要秦烈陽好看呢。        


    他有些緊張,可更怕給秦烈陽弄砸了,不由站直了,沖著秦振先鞠了個躬,叫了聲,“叔叔,您好,我是黎夜。咱們是第二次見面了。”        


    秦振倒是不算意外,秦烈陽什麼事幹不出來啊。何況前面也有照片的事兒,他已經緩衝了一段時間了,發火不至於,但是同意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掃了一眼黎夜,白白淨淨老實巴交的一孩子,跟當年的印象沒什麼區別,這火就發到了秦烈陽身上,拍了桌子來了句,“胡鬧。”        


    黎夜不由看向了秦烈陽,秦烈陽才不管,扯著黎夜轉了個方向,然後就面向了方海東和方梅,他倆正好坐在一個方向。        


    秦烈陽扭頭對著黎夜說,“這是我媽和我舅舅,就是我說的,我們家裡最看不上我的兩個人。當然,舅舅不能算我們家人,他姓方嗎?不過你看我們秦家但凡有點事,譬如我弟弟做錯了事兒,我弟弟要娶媳婦,我舅舅不論有多忙,不論跟他有沒有屁大的關係,都會舉家前來添油加醋,哦不出謀劃策。一般他調解過後,我們家肯定不能安寧。”        


    “對了,這位是我舅媽,那個是我舅舅的二兒子方偉,他倆也是常客。”秦烈陽給他介紹道,“老大方洋是我去世的舅媽生的,性子跟他們不一樣,人特別好,不怎麼來,有空我給你介紹,你一定喜歡他。”        


    這話說得是真不客氣,人人都知道秦烈陽瘋癲,可沒想到他瘋顛到膽子如此大,秦振倒還坐得住,畢竟他對方海東和方梅如今也是越發不滿了,再說秦烈陽的面子他是給的。方海東心裡也不爽,卻不好直接出言訓斥,還要裝的大度,他畢竟是個長輩,不能對罵吧。        


    倒是方梅先訓斥了他,“烈陽,你怎麼說話的?”        


    秦烈陽壓根不搭理她,他現在心頭都是火氣,剛剛劉媽瞧見他倆這樣子,怕他們吃虧,專門又把快遞和方海東怎麼來的事兒說了,秦烈陽心裡就知道,這事兒肯定是方海東幹的,現在做的是賊還捉賊的營生。        


    他這輩子最尊敬的人是他爸,最愛的人是黎夜,方海東可是都算計進去了。他能忍住才怪。他沖著黎夜笑眯眯地說,“你說也怪,連那個寄照片的人怎麼都知道,我舅舅愛管我家閒事呢?你說我叔叔秦勇他怎麼就沒收到照片呢?難不成他們還事先打聽過?太厚此薄彼了吧!再說,這投遞員也厲害,我家的事兒,居然先投到我舅舅家了,他家人都到了,我們剛收到,明明舅舅家住的偏遠吧。”        


           


    89        


           


    秦烈陽的意思,只要不是個笨蛋都能聽出來,他這是指責方海東,今天這照片的事兒,是他弄出來的。        


    按理說方海東該急了,不過他這些年養氣功夫不錯,硬是忍住了火氣,仿佛雲淡風輕的說了句,“烈陽對我誤會頗深啊。你這孩子,從來就想不開,這與我有什麼好處。”        


    秦烈陽就直接將黎夜摁到了旁邊的沙發上,挨著唐鼎欣坐的,自己坐在了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呵了一聲,“我就特別搞不懂舅舅你這樣的人。我都罵到你臉上了,你的肺都快炸了吧,還能裝的這麼大度,真是厲害。不過,如果沒做的話,幹嘛忍著呢。你都活到這個份上了,還要天天忍,不難過嗎?”        


    這回方海東的臉色終於不好看了,不過他沒發作,做兒子的方偉先不幹了。        


    想想也是,幾個表兄弟裡,除了大姨家的張玉文,方洋是最大的,還跟著他爸經歷過創業的難處,知道他爸當時讓人騙了家裡拿不出錢發工資的困窘。        


    那時候多慘啊,第二天就要開支了,手上就剩了周轉的幾百塊錢,他媽忍不住流眼淚,他爸還說,不行就離婚吧,債務我背。方洋那時候都記事了,知道家都要散了,一個人偷偷的哭,結果第二天小姨夫就跟天神一樣來了,還帶了錢來,救了他們一家。        


    他記得他媽說你小姨夫是個好人,所以對秦振一直很尊敬,也瞧不上他爸這樣的行為。        


    可是方偉不一樣,他出生的時候,方海東都已經跟著秦振發家了,他媽家裡也是小富,他沒受過苦,沒遭過罪,生下來就是個花錢的少爺。他不知道秦振對他家有什麼恩情,只知道他爸一點也不比他那個小姨夫差。        


    他覺得,江山一起打的,換他們方家來坐坐,有什麼不可?        


    所以,他特別受不了秦烈陽對他爸他媽還有他的不屑,何況,今天是赤..裸的侮辱。        


    方偉直接站起來說道,“烈陽哥,你怎麼說話的。我爸是因為關心才過來的,從小到大,他對你們哪個差了?小時候你掉到水裡去,還是我爸撈出來的呢。再說,這事兒跟我爸有什麼關係?你要是行得正坐得直,誰也給我們寄不了照片。你少把自己的屎盆子往別人頭上扣!惹了禍倒是有理了?我爸那是長輩不跟你計較!”        


    ?        


    方海東帶著方偉來,就是為了對上秦烈陽,有些話他當長輩的不方便針尖對麥芒的說,方偉卻合適,他比秦烈陽小,就算鬧騰起來,也不算失禮。        


    所以,方偉的反駁,起碼方海東是沒有阻攔的,他只是說了句,“小偉,那是你哥哥。”襯得不把舅舅當好人的秦烈陽多麼的人品不堪!        


    可是有用嗎?秦烈陽覺得要這種面子半點用處都沒有,難不成你為了別人活著啊。何況,這屋子裡,除了秦芙八成左右搖擺一點,大家立場都很鮮明,不會有半點變動的。譬如,他媽不會腦殘了半輩子又來支持他,他爸也不會向著早有不軌之心的方海東。        


    秦烈陽就笑了,慢慢引著他們說,“惹了禍?我談個戀愛惹了什麼禍?”他盯著方偉問,“我秦烈陽這輩子,倒是有人對不起我,可惹禍兩個字還跟我沒關係呢,你告訴我,我怎麼了?”        


    ?        


    方偉覺得這問題簡直就是白癡,他呵了一聲說,“不就在你旁邊坐著呢。你是秦氏財團的董事長,居然跟一個男人混在一起,還讓人拍了片子,萬一要是被媒體報導了,這恐怕不比前兩天的甲醛事件小?我們秦氏最近已經太引人注目了,我一直聽姨夫說,我們是做實業的,又不是做娛樂業的,天天不是甲醛超標就是同性戀上頭條,不嫌丟人?”        


    這種說法顯然讓黎夜很不舒服,可是這裡顯然沒有他說話的地位,他貿然張口八成隻會惹禍,所以只能看出他臉色極不好。        


    唐鼎欣就在他一旁,她這是第一次見黎夜,倒是感覺這人就跟個小白兔似得,還不如秦芙通透呢。倒是覺得跟秦烈陽挺配的,不是貶義,而是褒義。就如她一般,因為自己太聰明了,知道這樣的人有多可怕,所以她更傾向於找個能夠掌控的人,輕鬆。她覺得秦烈陽也是這個意思。        


    當然這是錯誤的,只是沒人告訴她真相,她就以為這是真相了。還安慰了黎夜一句,“放心吧,不過是過過嘴癮而已,而且長不了。”        


    這話說得半點沒錯。秦烈陽的實力足夠罵的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的,他不過是想要激的方海東說點什麼,可惜這人城府太深,那方偉也可以,畢竟都是一家人嗎?所以方偉的挑釁,秦烈陽就安靜的聽了下來。就為了從其中找破綻。        


    如今方偉說完了,他的身體就忍不住地坐直了,甚至,還將襯衣袖子,往胳膊上擼了擼。大概是由於平日裡太過彪悍了,他這動作,倒是讓方偉忍不住的往後偏了偏身體,那樣子滑稽得很,仿佛怕秦烈陽揍他一般。        


    黎夜剛剛被唐鼎欣安撫過,這麼一瞧,倒是放鬆下來。        


    好像,他們都很怕秦烈陽的。        


    秦烈陽也果然厲害,抓住一點,反問了一句,“你是說,甲醛事件和我交了個男朋友,都讓秦氏蒙羞?”        


    方偉不疑有詐,自然點頭,“那自然。秦氏利益大於一切,幾個月前,烈陽哥你在董事會裡,不也這樣教訓阿芙的嗎?當時說的言之灼灼,如今怎麼能忘了呢。阿芙洩露了《嘉芙》的內容是錯的,難不成烈陽哥你讓秦氏連出兩件大事,就不是錯的了?”        


    秦烈陽就又接著來了一句,“那始作俑者呢?豈不是罪上加罪?”        


    這句話倒是讓方偉愕然起來,什麼始作俑者?他以為還是說照片的事兒是他爸做的,還想解釋,可是秦烈陽那邊,已經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了。        


    他扭頭看向了秦振,這才說道,“爸爸,這件事我本來想召集董事會來說明,不過既然問到了這裡,我覺得還是跟您提前彙報一下比較好。甲醛事件的主謀,已經有線索了。”        


    這事兒一提,屋子裡的人都十分愕然。因為這事兒從頭到尾,秦烈陽都沒提過是有所謂的主謀的,他一直放出的消息是,這是都市報的一次自我炒作,只是極不成功。甚至他所有動作,針對的也是都市報,譬如那些花了大價錢的頭條——平日裡這些頭條並不值錢,起碼在QUEEN的宣傳經費裡比較,不算大錢,可那時候是關鍵時刻,九家報紙聯合起來跟QUEEN談價錢,他付出了QUEEN整整一年的宣傳費用。當然,還有找了王俊偉,跑去宣部的那次,不都是給都市報施壓,讓他們道歉嗎?怎麼又出來個主謀?        


    秦振是一臉慎重,“說。”        


    秦烈陽還專門看向了方海東,他此時的臉上,倒還是那副雲淡風輕不關己事兒的模樣,不過,瞭解方海東如瞭解自己一般的秦烈陽已經發現,他的脊椎挺直了。        


    他笑笑說道,“爸爸,甲醛事件並非是一次誤傷,也不是都市報的一次炒作,而是一次人為的禍事。他針對的並非是QUEEN,而是想要針對我,”他輕而易舉地吐出了幾個字,“有人想讓我下臺,扶阿芙上位。”        


    秦芙哪裡想得到,坐在這邊聽吵架也能牽扯到自己身上去。當然,他還不至於跳起來否認,畢竟那也太傻了,他第一反應是,這些事兒是舅舅幹的?他媽是沒這種本事的。        


    唐鼎欣早就跟他說過,方海東讓他上位的目的,是想坐大方家,這個他信。可是唐鼎欣還跟他說,為了上位,方海東是不會在意損害秦氏的利益的。他當時的理解只是《嘉芙》這樣的雜誌——畢竟對秦氏沒什麼大的影響,可萬萬沒想到,會是QUEEN,只要是秦氏的人都知道,QUEEN就是一面旗幟,它倒了,一切依附在其上的利益,名譽也都不見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方海東,方海東卻沒看他。        


    秦烈陽接著說道,“這件事涉事兩個人,一個是亞威檢測的總經理劉誠。這次出事的樣品乃是個人送遞,亞威檢測是不做個人項目的,這是他的人情。其次,往QUEEN上添加甲醛溶液的人,也是劉誠在兩個月前破格招聘的,在此之前,亞威檢測的社招和校招名額已經滿員。而這個人,恰恰跟我有仇,我剛剛讓他失去了留校任教的機會,對我很是怨恨。”        


    秦烈陽擺弄著手中的打火機,笑眯眯地說,“真可謂居心叵測,居然提前兩個月就佈局好了,可惜的是,百密一疏,有些關係,並不是幾年不走動,別人就會忘了的。這個劉誠,恰恰是張莊人,對了爸爸,跟你和舅舅都是老鄉。”        


    一提到這個,這屋子裡的人,除了黎夜這個外人,竟是沒有一個露出驚訝神色的,秦振臉上是平靜,秦芙則是惱羞成怒的表情,唐鼎欣在看戲,而方家人則擺出了一副你說什麼我不知道的模樣,顯然是不到最後不掉淚。        


    而方梅……她與方家人的表情一樣,他有時候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目光去看他媽,不是說一個女人嫁了人就要偏向夫家,可是該有的是非觀念總該懂吧?他媽卻恰恰沒有,他有時候也在想,他有那麼可怕嗎?他有那麼讓人憎惡嗎?為了對付他,他媽可是什麼都不顧了?        


    如今這些人都等著他落下最後一隻鞋子,然後好憤怒、辯解,秦烈陽也沒有吊人胃口,直接說道,“劉誠從小出來打拼,也算經歷了不少風雲,自己開過廠子,偏偏因為經濟衝擊而差點倒閉,正好他那時候他碰見了一個貴人,他的同鄉方海東。十幾年前,秦氏已經坐大,方海東作為秦氏的二把手,已經是業內炙手可熱的商界新秀。他指甲縫裡露出的一點點利益,就讓劉誠解決了當時的難題。自此,劉誠的事業開始穩步發展,他對方海東感恩戴德,自此以他馬首為尊。”        


    秦烈陽下了結論,“而這次甲醛事件,不過是時隔十餘年後,這位知恩圖報的劉誠的一次回報。”        


    這話一落下,方海東就笑了,沖著他說,“烈陽,你這時候在告訴你爸爸,我為了對付十幾年前都不知道在哪裡的你,提前算計了這麼一步棋?”        


    “哈哈,”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就算是想要扣我罪名,也要找個讓人信服的來。我且問你,你說劉誠是我指使的,有電話錄音嗎?有目擊證人嗎?我們之間有交易,有銀行轉帳流水?還是有業務往來?”        


    秦烈陽笑眯眯地說,“沒有。”        


    方海東一聽更是得意,沖著秦振說道,“大哥,有些事我並不願意多說,畢竟是孩子的事兒。烈陽長大了,成了董事長,我雖然是他舅舅,可也不能管著他。所以我一直忍著,既然烈陽今天說起來,咱們就好好論道論道,甲醛事件的我不滿早就多了去了。其他股東也是一肚子的氣,早就想要找烈陽理論理論了,不過是被我好言相勸,大家才忍著。”        


    “這件事烈陽的確處理的不錯,可從根上來說,還是他自己的問題。”他這話一落地,他就站了起來,一副痛心疾首的問題,“我原先還一直不明白,那個叫黎耀的,幹嘛這麼要對付烈陽,今天看了這些照片,我這才明白,還不是因為烈陽這些見不得光的私事兒!”        


    他拍著照片問秦烈陽,“你說劉誠受我指使,我看黎耀是狹私報復更合理!不要跟我提黎耀多過分,你的性子在座的都知道,你護著的就是寶,不喜歡的就是草,你都敢直接將人領進來,可見你有多喜歡,為了他,當時能對黎耀做出多過分的事情我也不驚奇!他含恨在心,正好碰見機會,從而動了手腳,將QUEEN置於死地。”        


    “烈陽,你怎麼好意思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這明明是你的錯誤。你花了集團大量宣傳資金,為自己的錯誤擦屁股!至今造成的影響還沒消除。如今又不顧影響,帶著個男朋友四處張揚,烈陽,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        


    “妹夫,他這樣的心性會將秦氏毀了的,這可是我們兄弟三十多年的心血啊。我知道你看中烈陽,可是我不能忍下去,秦氏於我,比方偉都重要!我想,那些一起創業的兄弟們,也不會願意讓秦氏在烈陽手中這麼被糟蹋的。”        


    秦烈陽聽他在那邊把心裡話都說完了,這才拍了拍手掌,沖著方海東說,“舅舅,剛剛的話我沒說完,那些錄音啊什麼我都沒有,可我有一樣,劉誠招供了。他供出了你,是你授意他那麼幹的,那些樣品上,即便沒有黎耀抹的甲醛溶液,也會超標的。”        


    他看著漸漸面色難看的方海東,質問他道,“舅舅,這就是你對三十多年心血的態度嗎?只為了扳倒我,不惜毀了它?”        


    對的,他就是故意不一開始就說了,他就是讓要他舅舅露出那醜惡的嘴臉。        


    他忍了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已經很久了。        


    幹嘛要痛痛快快的說出來!        


    他就是這樣的神經病。        


           


    90        


           


    方海東一下子卡了殼。        


    就好像是一首歌唱到了最高、潮的部分,譬如《青藏高原》最後的那四個字,前面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就飆個高音等著人人都誇獎我了,結果失聲了。        


    方海東也差不多。他醞釀了那麼久,前面鋪墊了那麼久,不就想讓人說,秦烈陽是在毀了這個公司嗎?把髒水潑下去了,否定了他的努力,一步步也就可以接手他的事業。        


    可惜的是,他並沒有想到兩件事,一是劉誠這麼不經用,二是秦烈陽這麼狡猾。這並不是他閱歷不夠,前者是措不及防,後者是壓根沒看在眼中。        


    秦烈陽說得對,劉誠的確受他恩惠頗多。當年劉誠還是個小商人,因著國家政策改變而瀕臨破產,這人倒是有些本事,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出他們是老鄉,在秦氏外面守了整整兩個星期,終於見到了他。        


    老鄉這種人,在家鄉里是最不值錢的,到處都是嗎?可是在外地,卻是一種力量,起碼北京的各地商會,就算他從來不去,也是按時交著會費,支持著運轉的。        


    所以劉誠找上門來,他肯定是要接待接待的。說了幾句,他便發現這人頭腦清晰,性子狡猾,是個能做生意的人。所以,他倒是隨手點撥了他兩句,順便給他指了一條門路。劉誠的確因此度過危機,只是後面經營不善,終究倒閉了,還欠了大筆款項。        


    劉誠是在準備出逃被人抓住要剁掉手的時候,方海東將他救了下來。劉誠當場就給他磕了頭,說是有事必當肝腦塗地回報他。        


    花上些錢,養一些對他死心塌地的人,這是方海東的聰明之處,畢竟,你雖然高高在上,但腳終究是走在路上的。        


    他也不是沒經過背叛的人,覺得自己救了對方,對方就會永遠不出賣他。他的底氣是,他手中有著劉誠這些年各種的黑料,劉誠出賣他,依著他的身家,他不會有半點事,而他如果下了狠心要去整治劉誠,劉誠則沒有任何取勝的希望。        


    所以,方海東的愕然顯得那麼的真實。他不知道劉誠究竟是犯了什麼病,居然敢說出來,並且讓秦烈陽抓住了這個把柄,將他完全坑了——他們之間的聯繫實在是太隱秘了,他不信有人能扒出來。        


    他看向了秦振,現在,他不需要向秦烈陽解釋什麼了,他需要向花費了三十多年心血打造了秦氏財團的秦振解釋,而這個一直待他十分和藹的妹夫,剛剛即便聽到他如此批評秦烈陽,面上都沒有一點波瀾,可如今,他眉頭緊皺,目光犀利地看著他。        


    饒是方海東是老狐狸一個,他也覺察出了這次有點不對。他似乎太自大了,他以為秦振將秦氏財團視為生命,就可以從這方面做文章,可顯然,他弄砸了。        


    他的脊樑中間開始慢慢沁出了汗。好在,緊張並不能讓他感到慌張,他反而鎮定下來,這大概是幾十年的沉浮帶給他最好的禮物,他不再是那個因為別人拿走了賬上的錢,就會想著去離婚的沉不住氣的傢伙,他已經有了太多的經驗了。        


    這些經驗,足可以讓他應對過去。        


    他終於笑了,沖著秦烈陽說,“故事編的很好,我也不能肯定說我不認識他。畢竟,老家的來人太多了。妹夫,從坐大秦氏來,咱們就成了家鄉的創業標杆,就連回家看望爸媽,縣裡的領導鎮上的領導還有村裡的幹部,哪個不是陪著。但凡鄉里鄉親的有點事上北京,家裡就是接待站。”        


    “我承認我幫過很多老鄉,治病沒錢的,找不到專案的,畢業沒工作的,還有回家買不起車票的,這些年數都數不過來,誰知道這個劉誠是不是真來過,我不可能各個都記住的。再說,就算幫助過,也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起碼他現在不落魄了,亞威檢測規模還算可以,還是那句話,我能未卜先知嗎?”        


    他明明緊張,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緩慢而又有條理,看起來倒是不慌不忙,仿佛真的沒做過一樣。        


    方梅聽完就信了他哥哥,甚至還幫了腔,“老秦,咱家也來過不少老鄉呢,要這麼說,那以後還能處嗎?烈陽,今天是說你交了男朋友的事兒,你說這個幹什麼?轉移話題嗎?”        


    唐鼎欣難得正眼看了方梅一眼,她覺得這是她嫁進來後,方梅最聰明的一次。可惜,秦烈陽哪裡會被她繞過去,而是緊緊地攥著黎夜的手,沖著他媽笑笑說,“媽,這是一回事,剛剛方偉就說了,無論甲醛事件,還是要找男朋友,都會給秦氏財團抹黑,既然舅舅都這麼覺得,一起說一起解決還是比較好。”        


    方偉就想罵娘,他可不是這個意思,起碼不是坑爹的意思。可這時候他也不能否認啊,說我剛剛說的都是放屁,秦烈陽你不用當真,那他才是真的說話跟放屁一樣了呢。        


    唐鼎欣覺得秦烈陽八成不需要幫忙,就安心看戲,結果就看到了秦芙一臉擔心的表情。她不好在這裡說話,發了條微信問他,“你這是擔心誰呀?”        


    敵我總要搞清楚,她可不想教育了半天,秦芙還是向著方海東的。        


    過一會兒,秦芙才回了微信,“秦烈陽瘋了!”        


    唐鼎欣就覺得有點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哪邊的,好在秦芙也很有訴說的欲望——自從唐鼎欣進了家門後,已經在接連不斷的努力中,讓秦芙相信她是一個可以商量的聰明人。不一會兒,又有一條微信發過來,“劉誠根本沒招,我就是跟我哥說了他原先經常去舅舅家,他怎麼敢這麼說?萬一舅舅認真呢?”        


    唐鼎欣這才挑了挑眉,看向了膽大妄為的秦烈陽,要說實在是,方海東這樣的老狐狸面上波瀾不驚她是信的,畢竟是多年歷練出來的,可秦烈陽撒了個彌天大謊正在坑人,臉上居然也是一副“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有證據”的篤定的神色,甚至還知道扭頭拍拍黎夜的手,安撫他一下,唐鼎欣不由對秦烈陽更高看一眼?        


    這是怎麼練出來的,她也好像有啊,似乎還差點火候?        


    秦烈陽笑眯眯地說,“舅舅真會開玩笑,竟然將這事兒跟老鄉幫忙聯繫在了一起。我沒接管秦氏財團之前,就幫忙處理過不少這種事情,都是有定例的,看病的屬實贈送醫療費,有矛盾的幫忙居中調解,找不到工作的幫忙推薦,還有生意做不下去的,這樣的真不少,可不過是指點迷津,提供可能的合作夥伴,為他們牽線拉橋。”        


    “舅舅,”秦烈陽問他,“劉誠做生意起家,不過五年前因為經營方向錯誤而倒閉失業,賠了個一乾二淨,連家裡的唯一住房都賣掉了還錢。在家待了一年後,他認識了亞威檢測的老闆,進入亞威檢測任職,從此事業才開始再次發展。他在亞威檢測的年薪目前是八十萬一年,亞威檢測不上市,他沒有股份分紅,而這個價錢,也是在今年他做了總經理後,才提上來的,所以這四年,他最多擁有財產三百二十萬,在北京,這算個球。可是,劉誠今年換了一輛奧迪車,價值一百二十萬,自費的。他還搬入了北京四環的一套平層大宅,這套房子全款買入,價格為九百萬整。”        


    “舅舅,方家會這麼幫一個老鄉嗎?”秦烈陽笑眯眯地問他。劉誠的確沒說什麼。可惜有些東西,有了結論是能推斷出來的。劉誠的個人薪資和當初企業經營情況是亞威檢測的老總說的。而他的車子和房子則是明擺著的,秦烈陽想查就能查出來。        


    最重要的是,雖然他沒證據,可他說出來,在方海東這樣的人耳中,就是證據。因為他們先入為主了。他知道劉誠從自己手裡拿到了什麼,而且秦烈陽言之鑿鑿說是劉誠招了,他們下意識就會以為,這是劉誠招供的。        


    而且不出意料的是,方海東的面色的確變了。坐了這麼久,他終於出現了一點焦急的模樣了。        


    秦烈陽接著加壓,“您讓我叫劉誠過來當著爸爸的面說清楚嗎?雖然被羈押了,不過這點面子我倒是有。或者是您不願意見到劉誠這個叛徒,我們再聊聊宋宏離?”        


    一說這個名字,方海東眼睛就眨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想,“宋宏離也叛變了”,但他很快否認了,不可能!他還是好好的都市報總編輯,他又沒被抓起來,又沒有壓力,為什麼要跟秦烈陽合作?        


    秦烈陽深諳人心,他自然知道,騙人的最高妙的辦法是有真有假,劉誠被關在了看守所,沒人能見到他,所以他說什麼,方海東都求證不了。可宋宏離好好的上班呢,他怎麼可能矇騙?        


    他說得反而是實話,“當然,你這位老戰友倒是嘴巴很嚴,不肯透露一句關於舅舅的事兒。”        


    方海東就覺得,果然如此,還是老宋更穩妥些。        


    可秦烈陽能讓他舒服嗎?秦烈陽沖著秦振說,“可爸爸,我發現了一個很好玩的事兒,宋宏離的女兒正在辦理出國留學手續,而幫他辦理的人,不是別人,而是舅舅的助理,甚至擔保的錢都是從舅舅的卡上劃出的。”        


    他一副很奇怪的模樣沖著秦振說,“爸爸,我一開始覺得哎呦這就是收買的證據,可又想,他們是戰友關係,誰說不能相互幫幫忙呢?不就是一個孩子去美國嗎?不就是四年費用百八十萬嗎?這算什麼?可是,我派去的人,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他的笑斂了起來,將手機摸了出來,應該是放開了音訊檔,頓時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傳來,“媽媽,我一點也不想去美國了,我想爸爸了,讓爸爸回來吧。”一個女人說,“得到去美國就能見到爸爸了。”十八歲的小姑娘顯然懂得多了,她憤憤不平的說,“我寧願回到過去的日子,也不想被這樣看押起來。媽媽,爸爸到底做了什麼,讓方海東這麼幫我們?還不讓我們走動見人?這不對勁!”        


    聲音戛然而止,秦烈陽收回了手機,扭頭問方海東,“舅舅,宋宏離做了什麼,讓你一面給他好處一面又將他的母女看起來,好像是人質一般。我查了查,這位頗有本事的總編輯,最近唯一跟我們有關的就是,他策劃了QUEEN甲醛超標系列報導,舅舅,你怎麼說?”        


    方海東面色晦暗,卻是一聲不吭了。        


    秦芙都看愣了,這又是哪裡來的證據,他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他發微信問唐鼎欣,“你說這是真的假的?”        


    唐鼎欣哪裡知道,她只知道,這個男人太讓人欣賞了,就算宋宏離這段錄音是真的怎麼樣?那不過是一種推測而已。沒有確鑿證據證明,宋宏離的妻女出國和QUEEN甲醛超標是有必然關係的。甚至劉誠的,也是一種推測,可秦烈陽偏偏用完全不能肯定的兩件事,給方海東編織了一張沉重的網,關鍵是,方海東動搖了,他八成信了。        


    瞧瞧方梅,呂萍和方偉的表情吧,他們恐怕都當真了。        


    她一臉熱切的看著秦烈陽,就像是在看個偶像,不在意的說,“那不重要。”        


           


    91        


           


    方海東已經難以判斷了。        


    他是個老狐狸,疑心頗多,從不是別人說什麼他聽什麼的人。對於秦烈陽的話,他從頭到尾都是將信將疑,可最難的也是這個,他不知道是真是假,就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如果是假的,他應該奮起,然後跟秦烈陽對質,將他拉下馬。如果是真的,他就要走另一個路線,他得保證,秦烈陽不會因此而起訴他。        


    可如今,他卻無法做出反應。        


    在秦烈陽的咄咄逼人之下,任何的模棱兩可的話語,都是沒有用的。這兩條路就像白天與黑夜,他不可能生活下太陽與月亮共存的地方。        


    秦烈陽坐在那個美式單人沙發上,將方海東的表情盡收眼底,這些天他對劉誠和宋宏離包括他們家人的調查沒有任何的鬆懈,為的就是早日將秦氏的這個蛀蟲拽出來,省得他遺禍萬年。        


    當然,秦烈陽也不曾想到會這麼早,他原本應該更加穩妥的時候,才拿出來,這些證據都是慢慢在搜集的,畢竟沒有全部到位,劉誠和宋宏離更是咬的死緊,不肯開口。可實在是來不及了。瞧瞧今天方海東和他媽的樣子吧,帶齊了家人,叫他立刻回家,這是一副三堂會審順便定罪的模式。        


    如果是別的事,他是一點都不害怕,他爸對於方海東警惕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偏偏是性向問題,他爸這人為人守舊,特別特別看不上這些事。        


    當初唐鼎欣想要嫁入秦家,因為手段特別不光彩,他爸也是看不上的,可後來他說了一句,“有自己的苦衷吧,如果不嫁給阿芙,就要嫁給王俊偉了,他家裡沒人把她當回事。”他爸皺著眉頭問了一句,“那個出櫃了的王俊偉?胡鬧!”隨後雖然態度還是一般,不過比他媽要強多了。        


    所以,秦烈陽不得已出了這招。他媽說得對,轉移話題,這是他接了電話就想好的。最穩妥的自然是讓黎夜先回去,由他來面對這一切。可是錯過了這次機會,黎夜想要再找機會進入秦家登堂入室,怕是很難。        


    再說,他也要讓他爸爸看到,即便明知困難,他也要跟黎夜在一起的信心。所以這招轉移話題就很管用,有了他舅舅的背叛陷害作為話題,落在黎夜身上的目光就會少很多。露面卻不牽引視線,這符合秦烈陽為黎夜設計的第一次露面。        


    當然,還有個理由。他舅舅和他媽閉嘴了,他和黎夜的事兒就容易很多。        


    所以,秦烈陽並不準備放過方海東,他看得出方海東的猶豫,而是繼續給他加壓,“舅舅,劉誠和宋宏離的事兒你怎麼看?”        


    方海東臉上的表情異常慎重,他沉默了幾秒,也不曾說出半句話來。就在這時,就聽見方偉喊了一聲,“啊,疼死我了!”        


    一家人頓時向著他的方向看過去,劉媽已經嚇壞了,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地毯上有個茶壺,還冒著熱氣,八成因為地毯太厚了,他們並沒有聽見掉落的聲音。        


    方偉則抱著自己的大腿,一副疼的要打滾的樣子,呂萍一臉的花容失色,“小偉,小偉,你沒事吧。”說完就沖著方海東喊,“愣著幹什麼?燙著了?小偉,你讓媽媽看看,燙到哪裡了?”她一個當親媽的自然想得多,又看方偉捂得地方靠裡,“你不會燙到那裡了吧?!”        


    這話雖然沒明說,可人人都懂了。方偉原本只是抱著腿喊疼,一聽這個連忙抽著冷氣說,“沒,沒有,去,去醫院啊媽。爸,爸!”他大聲叫了起來。        


    方海東一下子變得輕盈起來,立刻上前去抱住方偉,將他往外拖,讓呂萍去開車。這時候都是親戚,總不能看著方偉疼他們都在這邊站著,秦烈陽和秦芙立刻也圍了上去,可惜方偉疼的太厲害,單人制不住他,只能一個抱頭一個抱腳,連忙往外走。        


    等著放上了車,方海東已經發動了,等著呂萍也坐好了,就一溜煙的開走了。秦烈陽和秦芙就在車邊,嚇了一跳。兩個人咳嗽著,秦烈陽還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剛剛混亂中,也不知道方偉是不是故意的,狠踹了他幾腳,衣服上都是鞋印。        


    出了這樣的事情,進屋屋子裡也亂起來,方梅先問了一句,“你舅舅帶著方偉走了?”得知後,連忙也上樓換衣服,準備去醫院。路過劉媽的時候,方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要是沒事就罷了,有事你等著瞧。這麼大歲數了,連個水壺都拿不好。”        


    劉媽都快嚇哭了,可她不敢跟方梅說,等著方梅不見了,秦振也上樓換衣服了,才扯著秦烈陽說,“烈陽啊,我沒有。是小偉說他要喝白開水,要燙的,讓我拿個茶壺過來。我就拿過來了,結果他非要接過來,我還小聲叮囑他拿好了,他就手松了。”        


    秦烈陽一聽就知道,方偉這是看他爸要出事,來的一出苦肉計。不過的確是方海東的兒子,夠狠夠當機立斷。秦烈陽有些可惜,剛剛方海東就要承認了,他已經動搖了,如果再有五分鐘就好了。        


    只可惜什麼事情都不能說如果,如果的變數太大了。        


    他拍了拍劉媽的肩膀,安慰她,“沒事,你收拾一下,跟我去醫院看看,不會有大事兒的。”方偉是為了給他爸解圍,是有準備的,怎麼可能把自己燙的厲害?不過劉媽肯定也是要賠禮道歉的。秦烈陽小時候每次寒暑假回這邊,劉媽就對他很好,所以對劉媽感情也深,安慰她說,“沒事,有我呢。”        


    這邊秦芙也帶著唐鼎欣去換出門的衣服,唐鼎欣一副愛去不去的樣兒,“他傷不到什麼的。我一個孕婦,不想總往醫院裡跑。”秦芙拿她沒辦法,再說,那麼明顯的事兒他也看得懂,的確傷不了什麼,就說,“那隨意。”        


    不過秦芙還是有些擔心,“你說爸爸會怎麼處理?舅舅也沒認了啊。”        


    唐鼎欣不在意的修著自己的指甲,“那他也沒否定啊。”        


    秦芙站在門口就把這話品了品,發現這些人的腦回路真的是一般人不一樣,他原先總覺得自己聰明,他哥看著就沒那麼靈巧。可現在才發現,他的聰明和他哥的聰明完全不是一個道兒上的。        


    一家人都準備好,就立刻去了醫院,秦芙開車帶了劉媽,秦烈陽的車上就剩下了黎夜。黎夜一直忍著沒說話,畢竟在那個家裡,他只有看的份。這麼大的房子他沒見過,那些或是視而不見,或是趾高氣昂的人他也沒見過,他們說的事兒,他只知道皮毛,卻一點也不知道裡面居然有這麼多彎彎繞。        


    讓他說他也說不出什麼來,他有的只有秦烈陽,堅定地握著他的手,不放開就是最大的支持了。        


    如今就剩下他們倆,他的話終於才冒出來,“辛苦了。”他不算是聰明人,這些花花繞讓他想他是想不到的,可是坐在那兒,他看得出來。秦烈陽為了他多麼的費盡心思。        


    哪一句也不如黎夜這一句讓秦烈陽高興,他特別不要臉的說,“在你身上多累我都願意。”        


    這話表面是挺好聽的,可不能深思。何況,秦烈陽說話的口氣還故意加重了,黎夜瞥他一眼,剛剛的感動瞬間消散了不少,回他一句,“別累著。”        


    秦烈陽就哈哈笑了起來,“再累我也願意。”然後趁著紅燈,摟著他說,“我看看臉紅了嗎?”然後挺可惜的說,“你去了一趟南城,跟著那幫小朋友們學的臉皮厚了啊。”        


    黎夜哪裡抵抗得了他?再說還在車裡呢,他也怕出事不敢亂動,就讓秦烈陽解了安全帶壓住了,然後就聽見秦烈陽說,“傻瓜閉眼。”黎夜的眼睛就被那雙暖暖的手蓋住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後面車喇叭一陣吱哇亂叫,黎夜嚇得立刻睜了眼,就瞧見綠燈了,怪不得人家不願意,他推了推人。        


    秦烈陽這才意猶未盡的起來,連忙把安全帶又扣上,開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就瞧見旁邊一輛車一直並排在左邊,也不加速也不減速也不變道的。        


    秦烈陽瞥了兩眼,那邊把敞篷打開了,裡頭坐著一群小黃毛。其中一個小黃毛沖著這邊吹了聲口哨,然後特敗興地喊了一嘴,“還以為是美女,靠,兩爺們!”        


    說完,就呼嘯而過。        


    秦烈陽那個氣得呦,恨不得直接超車過去,狠揍一頓。倒是黎夜哈哈笑了起來,秦烈陽坐那兒想了想,也自己在那兒笑了。        


    等著到了醫院,方偉已經看過醫生了,方家人包括方梅都圍在醫院裡,劉媽照顧著秦振在外面,秦芙也跟著,見了他就說,“沒事,不是百分百的開水,又隔了條牛仔褲,大腿內側起了幾個泡。不住院都行。”        


    秦烈陽就放了心,畢竟是在他家出的事兒,雖然是有目的的,可沒事兒最好。只是這樣,方偉這是要苦肉計的感覺更明顯了,秦烈陽看了看他爸,他爸臉上神色正常,看不出什麼來——不過這也正常,這點事對他爸這一輩子來說,並不算什麼。        


    他很快也靜了下來,這裡並不是能說話的地方,有些事還是需要找個私密點的地方說去。一家人等了半個小時,屋子裡才徹底安靜了下來,方梅眼睛紅紅的出來,還沖著呂萍說,“行啦,我先走了,你看著點,可別讓他自己挖破了。”        


    她一向對娘家人好,張玉文她都能插進秦氏,更何況眼皮子下長大的方偉。那邊呂萍應付了她幾句,方梅才扭頭看向了這邊。瞧著秦振和兩個兒子都等在外面,她雖然心裡有氣,可也不是發的時候,一臉心疼的走過來,沖著秦芙說,“走吧,晚上不讓留人,回家吧。”理都沒理會秦烈陽。        


    秦芙就哦了一聲,連忙和秦烈陽去開車了。        


    可惜等到上車的時候,方梅讓秦芙幫著秦振上他的車,秦振卻擺擺手說,“我去烈陽那裡。”方梅的臉色立刻不好起來,她有些詫異的看著秦振,這麼多年,就算她做錯了再多,秦振在外面也是跟她一起的。更何況,今天秦烈陽的咄咄逼人,雖然方海東沒承認,可明眼人看,都知道是方海東了。這時候秦振跟秦烈陽在一輛車上,她真怕說點什麼對方家不好的事兒。        


    可方梅卻不好阻止,只能沖著秦芙說,“那阿芙你去陪你爸爸。”        


    秦芙其實不算願意,他雖然挺好奇的,但也知道,他在車上他哥半句話都不會多說吧,一點都聽不到還惹人煩,這是何苦?只是方梅那樣明顯不好商量,他只能應了。        


    這樣一來,劉媽去了方梅的車上,他們車上就坐滿了四個人,前面的秦烈陽和黎夜,後面的秦芙和秦振。秦芙都做好了準備,一路沉默著回家就行了。結果沒想到一上車,門一關,秦烈陽就來了句,“爸爸,舅舅不可不防。”        


    然後他爸似是沒防備他一樣,雲淡風輕地說,“做的好看點。”        


    秦芙?秦芙愣了!這是要帶他玩的意思嗎?        


           


    92        


           


    方海東這事兒頭緒頗多,秦烈陽剛剛又是真假摻半,這會子自然不能再瞞著秦振,只能把推測說了。秦振眉頭緊皺,罵了他一句,“魯莽!”        


    可不是魯莽嗎?雖然如今占了上風,可也算是打草驚蛇,明明可以草蛇灰線暗度陳倉的事兒,偏偏提前曝光,這事兒就算是方海東指使的,想要完全逮住他,也難。        


    他的目光不禁看向了坐在副駕駛的黎夜,秦振這麼聰明的人,自然明白,這一切恐怕都是因為那套照片,他這個兒子害怕黎夜受到刁難,所以不惜打出了這張牌,讓方海東自毀陣腳,無暇顧及。        


    倒是管用了,這一晚上可纏著黎夜說了半句話?都是繞著方海東來的。可代價太大。他這兒子,倒是跟他和他媽不同,認真長情,應該是隨了他爺爺了。        


    只可惜……        


    秦振揉了揉腦袋,覺得這是他車禍後遇到問題最多最紛雜的一天。內弟的心思終於表露於外,以後為了活下去,秦氏也會陷入紛爭之中。        


    秦烈陽的婚事,他從側後面看著黎夜,倒是很有禮貌很乖巧的孩子,若是個女孩,就算是身家背景不行,他也願意了,畢竟是救過秦烈陽,而且人品是可以保證的。可是個男孩啊,讓他如何同意?偏偏他這大兒子的性子,就是半點也不會隱瞞退縮的人,這怕是還有得磨。        


    還有秦芙!他連看都不用看,餘光就行,這小子剛剛還是那副你們怎麼當著我面說了說了說了的表情。他現在有些後悔了,當初方梅沖著他喊,“烈陽歸你管,阿芙歸我管,你不能把烈陽送到了他奶奶家,又來搶我最後一個孩子!”他不應該心軟,方梅真的不適合管孩子,只是面上光而已。        


    因著秦振在,他又不說話,一路上車裡都是安靜的。好容易到了家,停車後,秦芙連忙下車扶著去背著他爸。這倒是讓秦振有點安慰,好歹還是個孝順孩子。他拍拍秦芙的胳膊,沖著他說,“好好幹。”        


    然後就讓秦烈陽推他去書房。秦烈陽連忙應了,然後找了劉媽讓他把黎夜帶到自己的房間裡待著,小聲跟他說,“你關門睡就是了,我可能回來挺晚。”        


    等著他們走了,方梅就叫住了秦芙,小聲問他,“車上說什麼了,說你舅舅的事兒了嗎。”        


    要是原先,秦芙肯定巴拉巴拉全說了,而且為了達到效果,八成還要添油加醋抹黑秦烈陽一番,他倆原先不就是這種關係嗎?他各種搗蛋,秦烈陽各種修理他。誰也看誰不順眼。可如今,倒是品出些味兒來了。        


    這些天,因為唐鼎欣的參與,他與秦烈陽的關係好了很多,而且獲准去跟劉誠的事兒,雖然這傢伙沒招,但他清楚的知道,劉誠就是受了方海東的指使。只要一想到這麼嚴重的,八成可以讓QUEEN名譽掃地的事兒,竟然是他舅舅做的,他就不能忍。        


    畢竟,他是姓秦的,不是姓方的。舅舅再親,也不如爸爸親。更何況,他舅舅並不如他爸爸和哥哥磊落。他爸爸用一輩子的心血創建了這個財團,他哥哥在致力維護它,而他舅舅卻在試圖毀滅它。        


    他也是秦家的一份子,他鬧騰的原因是覺得自己想要上位,但只是上位,做些無關大雅的事兒,並不是毀了秦氏,《嘉芙》和QUEEN是完全不同的,前者不過是個收購來的雜誌,後者是秦氏是支柱。        


    否則,他不會把劉誠出入方海東家的事兒,告訴他哥。        


    所以,秦芙看著一心關心方海東的方梅,話在嘴巴裡轉了轉,最終咽了下去,“沒什麼,我在車上他們能說什麼,一路半句話都沒有。”        


    方梅就很失望的表情,小聲嘟囔道,“烈陽太狡猾了,這事兒你舅舅吃了他的大虧了。”        


    秦芙就覺得詫異,這事兒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舅舅做錯了吧,他忍不住問了一句,“舅舅不該那麼做。”        


    方梅就一句話,“你傻啊,你舅舅還不是為了你。”這事兒她自然是一直知道的,不過因著最近秦芙不在家住,又跟唐鼎欣好,所以沒告訴他。這會子到了最重要的關卡,方梅自然不能瞞著。方海東還需要幫忙呢。        


    她左右看了看,客廳總不是說話的地方,就說,“去你書房吧。”        


    秦芙的書房其實就是他原先在二樓的房間,兩個人進去後,方梅確定門關好了。秦芙才皺著眉頭問,“什麼叫舅舅為我好?少把這種事推到我頭上來?我可沒讓他幹!”        


    方梅就拍了他後背一巴掌,“怎麼說話呢!你舅舅不為了你,用得著幹這些嗎?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不尊重了,秦芙,你不是被唐鼎欣說動了吧。你要知道,她可是你哥的人,她都是向著你哥的,你要是聽了她的,你可什麼都沒了。”        


    秦芙知道他媽疼他,可也知道方海東不靠譜,就忍著性子跟她說,“我舅舅哪裡是為了我好,QUEEN是秦氏的根基,他要是為了我好,怎麼能動QUEEN呢?”        


    方梅不以為然,“不出這樣的大事兒,你哥怎麼可能下去。再說,現在負面新聞,兩三年就不見蹤影了,消費者不會記得的。我都有數。”        


    秦芙……秦芙想罵娘。他瞪著眼睛看著他媽,心裡恨得牙根直癢癢,“兩三年?媽你知道不是一個月不努力就被追趕上了?”可這種話對於一心為了兒子上位的方梅來說不管用,秦芙自己轉了兩圈,只能換了種說法,“媽,破爛攤子給我我也接不好。你別摻和這事兒了,我比我哥還是差點,以後再說吧。”        


    他媽就一句話,“破了有你舅舅呢,他會幫你的。你放心,這秦氏你哥拿不到。”        


    秦芙聽了覺得奇怪,問方梅,方梅卻是不肯多說。秦芙說不通她,就憋了一肚子氣回屋,結果發現唐鼎欣不在屋子裡。就又找了下去,發現她在廚房裡做果汁。秦芙心裡燥,端起一杯就喝,唐鼎欣一瞧就知道怎麼回事,也不搭理他,等著兩杯做完,就端起來走人。        


    秦芙覺得奇怪,這總不能是送去他爸書房的吧,唐鼎欣還沒這個面子呢。就問了一嘴,“你幹什麼去?”        


    唐鼎欣沖他笑笑,“跟大嫂聊天去。”        


    書房中,一進屋,秦振還沒來得及掛臉,秦烈陽關了門毫不猶豫就撲騰跪地上了,那聲音呦,讓秦振都覺得他已經失去感覺的膝蓋骨發疼。若是平日,秦振肯定是心疼了,可今天,秦振就一句話,“你知道我不同意,卻還是一意孤行了。”        


    秦烈陽羞愧的低下了頭。他爸對同性戀表現出不喜是很早的事情了,作為兒子,顯然秦烈陽沒有顧及秦振的接受能力。他有愧疚,但卻不後悔,有些事情,是你知道不可為就不能不做了,但有些事情,即便是不可為他也不能放棄。        


    黎夜就是。        


    這個人從12歲那年第一眼見到,就跟他聯繫在了一起。他最孤苦無依的時候,他的青春期性衝動,他的恨與愛,都是這個人帶給他的。他丟不開的。        


    他跪在那裡,低著頭跟他爸爸檢討,“爸,分不開的,十四歲我就想跟他在一起,只是不敢說。後來被帶走了,十幾年裡我都以為自己是恨他。        


    沒再次遇到他前,我的生活裡只有工作,每天加班到深夜,業績增長是我唯一的樂趣。我不願意搭理那些女孩子們,也看不上那些漂亮的男孩子們,爸爸,我對他們無欲無求,甚至連硬起來的想法都沒有。爸爸,你不覺得特別可悲可怕嗎?我那時候就憋著一口氣,想要將秦氏發展好,當然,也想著不讓秦芙沾一點光。        


    可他出現了就不一樣了。第一眼就不一樣了。即便他不要我了,可我也狠不下心來,對他說去死吧,我不會管你的。我即便嘴上不承認,可是也是喜歡他,掛著他的。爸爸,我十幾年睡不好一個覺,可只要他一點聲音,我就能沉沉的睡去。我對別人沒有任何欲望,可他在我面前,不過是個三十歲的男人,可我卻時時刻刻有想親他的感覺。        


    爸爸,我這才知道,沒有愛哪裡有恨呢。這十幾年,我放不下他,這就是愛。這個人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他在我失去母愛,以為被家人拋棄的時候,成為了我的家人。我所有的安全感,所有的能愛人也能恨人的情感,都是他給我的,他將一個憤世嫉俗,滿心仇恨的我拉了回來,我才是烈陽。否則,我都不敢想像自己是什麼樣?        


    爸爸,對不起。”?        


    從秦烈陽第一句話開始,秦振的手就攥起來。當年的傷害,其實是秦家避而不談的一個話題。他和方梅都是有錯的,如果不是他堅持把秦烈陽送回老家,方梅不會對大兒子沒感情,如果不是他出軌,方梅也不可能被綁架,繼而做出了那樣的選擇。        


    他不是感情外漏的人,回來後都是用行動來儘量補貼大兒子。可顯然,這些補償雖然能夠填滿秦烈陽的生活,填滿秦烈陽的精力與口袋,卻填不滿他的心,人是不可能沒有依靠的,方梅作為母親生生挖去了她的那塊,秦烈陽用黎夜填上了,他怎麼可能再允許被挖走?        


    秦振也不捨得讓這個兒子再受這樣的罪。        


    可就這麼認了?不是秦振保守,他是真覺得這樣活不好,兩個男人原本就不穩定,更何況沒有兒女?再說,還有秦氏的產業呢。方偉有一點沒說錯,在這個大環境下,同性戀並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這對於秦氏的形象也不好。        


    對,很多明星都被人猜測是,可誰承認了呢?他們照舊結婚生子,過的還是普通人要走的路。秦振閉口不言,秦烈陽跪著向前走了兩步,去碰觸秦振的手,“爸爸。”他還想說些什麼,可又覺得心疼,自己的確,讓這個老人傷心了。        


    秦振退了一步,給了秦烈陽一條路,“前一段時間,我和你媽立了一份遺囑,我手下秦氏所有的股份都給你,同時給你小部分房產和存款,你媽手中的股份和大部分財產都給阿芙。但當時因為你不結婚,定了有一個條件,你繼承財團的條件是,你必須有繼承人。”        


    秦烈陽頓時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會有這樣一份遺囑。        


           


    93        


           


    秦芙目瞪口呆地看著唐鼎欣端著果汁往客房走,跟大嫂聊天是什麼鬼東西?就算是伴侶,那也是個男人好不好?        


    不過他其實對黎夜也很好奇,十幾年前就好奇。原先是聽說他大哥在黎夜生活了兩年,他就想什麼樣的一個人,能在自己沒成年的情況下,收養秦烈陽?現在是在好奇,黎夜看著挺平淡無奇的啊,而且都三十歲了,王俊偉鬧著要過一輩子,對方好歹是個帥出了天際,秦烈陽這邊圖什麼呢?        


    他被他媽煩的夠夠的,又不能發火,如今一點也不想回房間,生怕他媽又想起什麼,聽到什麼,來找他念叨。秦芙就立刻開了腿,跟了上去。        


    唐鼎欣都到門口了,瞧見他十分嫌棄,“你過來幹什麼?你在我們怎麼聊天啊。”        


    秦芙就說,“都是男人,明明應該跟我更有話題吧。”        


    唐鼎欣就用那雙可愛的圓圓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秦芙就覺得自己渾身不對勁起來,好在唐鼎欣並沒有說出來,就給他一句話,“你閉嘴聽著就好。”然後就敲了門。        


    黎夜早就聽見外面有說話聲,聽得出來是唐鼎欣和秦芙。        


    雖然就見了一次面,可秦家人實在是少,女主人只有兩位,這兩人太好分辨了。方梅的聲音很是低柔而悅耳,但注意聽的話,會發現其實她說話快了有一絲尖銳。但唐鼎欣不同,她的聲音跟她的長相一樣,屬於甜美掛的,要不是秦烈陽告訴過他,唐鼎欣是個很厲害的女人,他完全覺得她就像個鄰家小妹妹。        


    當然只是感覺,他家可沒有這麼有錢的小妹妹。        


    還有秦芙,他的聲音更好辨認,就像是水滴落入海中的感覺,很是清脆,但不渾厚。跟秦烈陽完全不同。        


    他起身開了門,兩方人馬就碰見了。        


    唐鼎欣舉了舉手中的果汁,“大……黎大哥,我做了果汁,一起喝。”        


    黎夜其實並不知道跟他們說什麼,但肯定是不能攆人的。就讓了開,唐鼎欣帶著秦芙進了屋。這個女人似乎永遠不知道陌生是什麼感覺。進屋後很自然地就將東西放下,然後把果汁遞給他,坐在沙發上左右打量著聊天,“這裡是客房,其實三樓已經有裝修好的房間,大哥嫌麻煩不願意上去住,黎大哥過來了,他八成就願意了,跟我們的房間挨著。”        


    黎夜就點點頭,低頭抿了一口果汁。        


    鮮榨的綠色的水果,不知道是什麼,很好喝。        


    他話少,唐鼎欣也不在意,笑眯眯地說,“黎大哥,也喜歡喝這種果汁啊,這是牛油果加蜂蜜榨的,牛油果是降低膽固醇的,爸爸有冠心病,喝這個最對症。不過他不愛吃鮮水果,每天早上劉媽——就是剛剛一起跟去醫院的保姆,都會給他榨一杯,兩個牛油果,兩勺蜂蜜,溫開水一杯就可以。他喜歡的果汁不多,還有鮮玉米汁,那個一般晚上喝。”        


    “對了,”唐鼎欣仿佛壓根不在意黎夜聽不聽,從一杯果汁開始講起了家裡的事兒,“爸爸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喝杯果汁,出去在院子裡轉個十五分鐘,回來寫一個小時大字,練的歐體。然後會回去看早間新聞,上午沒事的時候自己下下圍棋。這都是他年輕時的愛好,寫字阿芙還是會一些,不過多年不練已經生疏了,至於圍棋,阿芙和大哥都坐不住,爸爸只能自己擺棋譜。”她不在意的碰碰秦芙,“上次爸爸是不是說,要是再生個孩子,一定要讓他學圍棋嗎?”        


    這話秦芙倒是聽過,每次他爸將他趕下圍棋桌的時候都會來一句。不過,秦芙覺得,看黎夜的樣子,也不像是能生孩子啊,你跟他說這些有用嗎?不過攝於剛剛答應的條件,秦芙就嗯了一聲。        


    唐鼎欣才不管他,接著說,“爸爸的口味比較清淡,大概是這些年在外面應酬多了,不太喜歡吃什麼大菜,辣的麻的之類的,吃的都少,家常小菜最愛了。哦對了,湯是一定要喝的。廚房的張姐煲了一手好湯,黎大哥如果想學,直接找她就行,她很熱心的,手把手教。養了兩個兒子就這點不好,一碗湯都做不了。至於我這個兒媳婦,哎呀,我懷孕了,自然也做不到了。”        


    “中午一點到三點,爸爸會睡個午覺,下午起來先按摩半小時,然後會看會書,爸爸這個人,從小其實沒上過幾天學,小學都沒畢業,不過卻特別勤奮好學,他自學了從小學到高中的所有課程,十幾年前還花錢到大學旁聽了四年的金融課,後來又上過商學院,所以學習能力很強的。不過他退居二線後,看得書就雜了,歷史社科,人文地理都感興趣,有時候也看看志怪小說,最近對《鬼吹燈》很感興趣,我瞧著他在翻看。”        


    “爸爸如今閒居在家,很少有應酬。我們兩家都搬了出去,他們也很沒事,晚上吃完飯會被推著散步一個半小時,然後在客廳繼續琢磨圍棋,九點就睡了。我猜想,要是有個陪他,八成睡不了這麼早,媽可沒那個本事跟他聊這個。”        


    說完這些,唐鼎欣手中的果汁也喝了大半,她笑眯眯地說,“你看,黎大哥,我這人就是話多,打擾你了,時間也挺晚了,你歇著吧。”        


    說完,就站了起來,帶著秦芙出門了。        


    黎夜再傻也知道唐鼎欣這是故意跟他說家裡的事兒,指點迷津告訴他如何儘快融入這裡,討好老爺子呢。他如何不感激,連忙站起來送到了門口,還十分青澀的回應了一句,“有空常坐。”        


    唐鼎欣那張小圓臉立刻就開心起來,點頭說,“我也覺得黎大哥你特別親切,跟你聊天真愉快,我一定常來。”        


    等著回了三樓進了屋子,秦芙才捂著肚子差點笑出來,“你進屋黎夜說了一句話了嗎?還聊天愉快,你真有意思。”        


    唐鼎欣就給他個白眼,“他高興,我高興就是愉快,這跟說話多少有關係嗎?”她順便摸了摸肚子,跟肚子裡的寶貝打招呼,“是吧,寶寶,媽媽覺得跟你聊天也很愉快呢。”        


    唐鼎欣那肚子都三個多月了,不過她人很瘦,看不出來。她自己摸了摸,抬頭就看見秦芙也在盯著她的肚子,唐鼎欣就笑了,挺著肚子沖著秦芙說,“哎,你要不要過來摸摸他?”        


    秦芙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他看著那個很是平坦的小肚子,忍不住地問,“我……我行嗎?不會嚇著他吧。”        


    唐鼎欣就直接把他手拿過來,放在肚子上,“有什麼不行的,你也不是外人啊。得讓他早早熟悉你的感覺,生出來才跟你親。”        


    秦芙人都僵了,仔細摸摸又問,“他怎麼不動啊,不說都會動的嗎?”        


    唐鼎欣就樂了,自己笑得哈哈的,“你傻啊,四個月吧,再有半個月才能動呢。”        


    “哦哦,”秦芙立刻放心了,“沒到時間呢,我都不知道。”        


    因著這個小插曲,夫妻倆說話算是融洽了些,躺在床上的時候,秦芙問她,“你跟黎夜說得那些,都是什麼時候看到的啊,有些我都不知道。”        


    唐鼎欣就在黑暗中笑了笑,他一個親兒子,自然不需要這麼用心,可她需要在唐家生存,最快的時間知道每一個人的癖好,是她的本能。她無所謂的說,“也沒什麼,偶爾發現的。”        


    秦芙哦了一聲。        


    當天黎夜在客房裡等到了夜裡十一點,秦烈陽才回了屋子。他原本以為要回公寓的,畢竟秦家人都不同意,他在這裡睡很不好。秦烈陽卻直接否了,摸了摸他腦袋說,“去洗澡吧,今天就睡這裡了。”        


    黎夜看他那樣兒就知道,秦烈陽是準備跟他一個房間的,他真是覺得這是火上澆油,“要不,你去三樓睡吧,那裡不是給你裝修好房間了嗎?你爸媽都不同意,咱們這樣,更惹他們生氣。”        


    秦烈陽就不喜歡黎夜顧前顧後的樣兒,這是經過了多少生活的窄縫養成的性格。他希望他的黎夜可以做什麼事都不用顧忌別人,買什麼東西都不用顧忌價錢,這才叫養好了呢。所以,秦烈陽莫名就覺得自己有點不合格。        


    他將人摟在懷裡,突然豪氣萬分的說,“不高興就不高興唄,怕他們什麼!咱就住這裡了,不走了。天天給他們看。”        


    黎夜被他嚇了一跳,說他,“怎麼可能?你爸心臟不好,這不得氣壞了他。”        


    秦烈陽才揉著他腦袋說,“沒事,我跟老爺子說好了,就住在這裡。”否則他怎麼能耽誤到這麼晚才回屋?雖然有些事情不能妥協,但很多地方,他和他爸都做了溝通,結果還算滿意。只是不好跟黎夜說,他岔開話題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爸心臟不好?唐鼎欣來了?”        


    “來了。你怎麼知道?”黎夜就把唐鼎欣的話跟他說了一遍。“她好像再教我怎麼跟老爺子相處。”        


    秦烈陽當然知道,唐鼎欣這樣的聰明人,怎麼可能不抓緊這個機會賣好?不過他依舊很滿意,這個好賣的讓秦烈陽十分滿意,畢竟,有些事情秦烈陽是知道的,但很多生活小習慣,秦烈陽作為一個天天在外面打拼的男人,他是不知道的。        


    他拍拍黎夜的腦袋,“你心裡有數就是。”不過他也不準備去指點著黎夜討好,這種事要發自內心才好,黎夜願意做,當然是最好的,不願意做,他也不勉強。雖然麻煩點,他來處理就好,他最重要的,是給這個人安穩,“以後我每天送你去甯大師那裡,下午接你回來,放心好了,我都陪著你。”        


    黎夜這才放了心。        


    臥室裡,方梅替秦振整理好,關了燈,躺到了床上。        


    她心裡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畢竟今天秦烈陽太咄咄逼人了,她哥哥露出了不少馬腳,雖然沒有承認,可有些事情,不是說沒承認就可以的。        


    她小聲跟秦振說,“小偉燙成那樣,差點傷著命根子,我哥嚇壞了。”她覺得,但凡能聊聊天,說不定就能帶著秦振說點關於她哥的事兒,順便說點好話,往常也是這樣的。        


    可今天秦振沒吭聲。        


    方梅覺得不太好,忍不住又來了過去那一套,“我哥是秦氏的老功臣,這些年多出力啊,他不能這樣損人不利己。烈陽八成是弄錯了,你知道的,烈陽對他舅舅和我都有心結,他覺得我丟了他,可我當初也是沒辦法,誰讓那個女人那麼狠,竟然想要弄死我們?”        


    這是秦振的弱點,是他對不起方梅的地方,往年只要一說,秦振就要鬆口。可今天,秦振卻沒接下話茬,而是說了一句,“我跟烈陽說了遺囑的事兒,他知道需要一個繼承人了。”        


    這是方梅一直放在心裡的,她今天就想說的,可惜秦烈陽將話題帶跑了,她壓根沒機會。不過,遺囑是兩個人定的,沒有她的同意改不了,所以她也沒著急,沒想到秦振這麼快就提了。方梅一邊高興秦振顯然是不想要個男兒媳,一方面她又關心烈陽怎麼說,不由坐了起來。        


    “烈陽同意了嗎?”        


    秦振回答,“沒有。他說他不需要孩子,他做不好父親。”        


           


    94        


           


    說歸說,可第二天一大早,黎夜照常早早醒來的時候,也是不好意思出去的。他總覺得有點……,有點勉為其難的感覺。不是對自己,而是對秦振。雖然做那些可以討好秦振,可是要被一個不喜歡的人討好,也挺鬱悶的吧,何況,秦振心臟還不好。        


    所以,黎夜想了想,還是沒有貿然出去。他也不好意思睡懶覺,就起來去廚房,發現劉媽正在忙活,就上手幫了幫忙。        


    秦家雖然富貴,但沒有那麼多的講究,秦振沒出車禍的時候,還會自己下廚做飯,秦烈陽上學的時候更是什麼都幹的,譬如打理過草坪,清洗游泳池之類的,秦烈陽有時候還進廚房跟她一起做飯的。        


    所以,劉媽也沒拒絕,只當黎夜想要討好秦家人。她就怕黎夜跟秦芙一樣,幹什麼都砸鍋,卻不著調黎夜做飯水準一般,可是從小獨立,幹活卻是個好手,瞧見他有模有樣,倒也放了心。        


    等著忙活的差不多了,秦振也出了電梯。他如今雖然腿腳不便,但家裡為此也都裝修過,所以行動是無阻的,瞧見秦振下樓,劉媽就很自然的將果汁盤子遞給了黎夜,“去送過去吧,每天一杯都不少的。”        


    黎夜便搖搖頭,“不用,劉媽你過去吧,秦先生八成不想見我,一大早好心情都沒了。”劉媽是個傭人,自然不能去管秦烈陽的婚事,可是,她心裡親近秦烈陽,自然也希望黎夜好。又勸了勸,瞧見他真不願意,才自己端了出來。        


    秦振瞧見是劉媽,還詫異了一下,依著他對唐鼎欣的瞭解,昨晚肯定會去告訴黎夜怎麼做他才開心,今天竟然沒過來?        


    只是這話他不會問,劉媽做慣了也知道什麼該說不該說,也自然不會說,就這麼錯過了。        


    等著黎夜幫忙完了,回屋秦烈陽已經醒了,瞧見黎夜就招了招手,讓他過來摟著。黎夜嫌棄身上的衣服在廚房穿過,只能又脫了躺了過來。秦烈陽先是揉了揉他的腰,嗯,特別軟,黎夜原先常年吃不好,大車司機有時候還幹卸貨的活,身上又瘦又硬,這算是被他養回來了。        


    他就喜歡這樣的手感,又滑又膩的,摸著特別有感覺。他手不老實,黎夜卻被騷到了癢處,忍不住的蠕動起來,一邊還想方設法摁住他點火的手,壓著聲音喘息地說,“別,別在這裡,聽見了。”        


    秦烈陽是實在有些忍不住了,他其實昨晚就有點小衝動。今天這面一揉搓,更明顯了。他問黎夜,“你不想啊。”        


    當然想,雖然說兩個人之前都沒那啥過,可都是血氣方剛的大男人,這種事開了頭怎麼可能停得了。黎夜又不是柳下穗,他其實有時候也挺主動的。只是,這地方不對啊。他小聲說,“要不,我給你揉揉?”        


    秦烈陽自然瞧出了黎夜的想法,相比欲望,他更顧忌黎夜,雖然房間的隔音都很好,可他並不想讓黎夜覺得不得勁,只能低頭在黎夜胸口咬了一口,硬生生的停了。        


    不過還是將黎夜的手拿過來把玩,相比身體,黎夜的指肚和掌心依舊有些硬,多年磨出的繭子並不容易褪去,不過說實在的,這樣一雙手抓住他家老二,那滋味別提了。他便又有些蕩漾。        


    黎夜也感覺到了,小聲說,“我替你揉揉,你別叫出來。”        


    秦烈陽就是想拒絕也控制不住身體,只能應了。然後那雙有些糙的手就慢慢的摸了下去,秦烈陽只覺得渾身的血液,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二兩肉上,整個身體都繃緊了。黎夜不由笑笑,只覺得這人怎麼這麼可愛,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的肚皮……        


    等著兩人收拾完出了房門,秦芙和唐鼎欣已經下樓了,方梅自然也在。她昨天都在考慮方海東的事兒,壓根沒想到黎夜也在這兒,猛一瞧見,還嚇了一跳。好在她修養還在,沒說出一句你怎麼沒走的話來。只是掃了一眼,沒搭理他們。        


    這種事秦烈陽早就料到,不過剛剛他給黎夜打了預防針了,讓他住這裡,自然是希望他能融入秦家,可最重要的一點則是,他馬上要動手收拾方海東。        


    秦烈陽自己就是個孤狼一樣的人,對他舅舅的瞭解就比別人多。        


    他舅舅這個人,在他看來,為人著實不怎麼靠譜。他野心頗大,不記恩,只記仇,真要惹急了,八成什麼事都敢做。從那遝子照片就能看出來,他舅舅早就盯上黎夜了,想也是,這些年,方海東恐怕就從他身上找到了這一個弱點吧,怎麼可能不好好利用?        


    黎夜住在公寓,他經常加班,總有方海東能夠伸到手的地方,而黎夜住在秦家,方海東是萬萬拿他沒辦法的。這也是秦烈陽留下黎夜的原因。        


    方梅不吭聲,秦烈陽和黎夜自然不會去招惹她,黎夜住在這裡的事兒他又跟他爸說好了,一家人就在餐桌上冷冷清清吃了一頓早飯,然後分頭該幹什麼幹什麼。        


    秦烈陽要送黎夜,自然是早出發,就跟不到上班點去花園裡轉悠的秦芙交代,“九點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秦芙昨晚就知道他爸要帶他玩這事兒,怎麼可能不應,連忙應了。        


    秦烈陽則是先送了黎夜去寧城山那裡。那地方不近,好在秦烈陽走得早,等著開到了也八點半了,老爺子都從山上逛了一圈下來了,見了黎夜吹鬍子瞪眼地挑剔,“怎麼這麼晚才到,這是學習的態度嗎?今天開始住這裡!”        


    黎夜是個老實人,臉都急的有點紅。秦烈陽就想幫忙說幾句,結果寧城山人老成精,怎麼看不出這是個桀驁不馴的,只要這傢伙在,黎夜恐怕就學不好,直接一句,“你走吧。”        


    秦烈陽被噎了個半死,結果人家黎夜也沖他說,“你趕快走吧,還要上班呢。”        


    這會兒就連留下的理由都沒有了,秦烈陽沒辦法,只能離開了。不過還叮囑黎夜一句,“悠著點。”        


    等著秦烈陽不在了,寧城山這才帶著黎夜進了他那個帶著亭臺樓閣的院子,然後一溜煙從水面上走過,左邊的一間屋前,把門打開了。        


    此時正好是早上陽光最好的時候,房門打開的那一刹那,帶著金輝的陽光仿若投影一般,進入了屋子。黎夜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只覺得裡面所有的漆器仿佛活了一樣,那魚兒露出了水面,那花了綻開了笑容……對的,這裡面三面牆壁上,都是陳列架,上面擺滿了漆器。        


    寧城山就一句話,“學的再多不如看得多,今天你就在這個屋子裡自己看吧。中午十一點半出來做飯,下午一點半開始,四點你來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說完,寧城山扭身便離開了。        


    黎夜忍不住跟著他的動作回了頭,他穿著件類似於道袍的白色長褂,頭髮鬍鬚皆白,走在這亭台水榭之間,黎夜倒覺得,他這師傅真是仙風道骨了。        


    等著瞧見寧城山進了北面的那間房子,他才扭過頭來,又畢恭畢敬地看了一眼裡面的漆器,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隻腳,慢慢地踏入其中。        


    從今天起,他便是一名學徒了,無論秦烈陽給了他多麼優渥的生活,可終究,他是需要自己養活自己的,這是他生命的第二次起程,他無比恭敬。        


    寧城山在對面遠遠地瞧著,見黎夜不放肆不急躁知道敬畏,點了點頭。        


    路上有點堵,秦烈陽到了辦公室的時候,秦芙已經等了十分鐘。聽見他進來,秦芙就站了起來,其實他剛剛已經在這裡坐了一會兒,順便打量了他哥這個跟身份不太相稱的,有些小的辦公室。生活習慣所致,這屋子好東西不少,但更多的是書。        


    秦芙原先進來掃過幾眼,只當他哥在裝逼,畢竟這年頭誰有工夫看書啊。可是剛才他偷偷看了,那些大部頭,可實打實的有著讀書筆記。中途寧澤輝進來送東西瞧見他,還說了句,“他夜裡睡不著覺,所有時間都用來工作和學習了。”        


    寧澤輝沒提為什麼睡不著,可秦芙知道啊,他就有點挺不好意思的,還好寧澤輝沒說下去的想法,否則他真受不住。        


    這會兒他哥進屋了,他就先叫了聲,“哥。”他其實也想不通怎麼辦,畢竟舅舅雖然有嫌疑,可他還有股份呢,你能隨意整治得了他嗎?        


    秦烈陽見他不過點點頭,然後隨意的把西服脫了掛在一邊,坐進了他的椅子中,秦芙就覺得,怎麼他哥一進來,他整個人仿佛都在他哥的氣勢籠罩之下了。秦烈陽倒沒有在這裡跟他敘舊聊天的意思,直截了當的說,“五年前,方海東通過職務之便,指使副總蔣偉賢在招標時,收受賄賂。目前集團法務部已經報警,並準備提起訴訟,蔣偉賢也願意作證。方海東的一切職務從現在開始立刻停止。另外,方洋,方偉,呂愛華,呂守業,張玉文,還有周靜,劉春民,張春波八人,也停止一切工作等候通知,你去通知。”        


    秦芙簡直愣住了,那事兒他知道啊。秦家人都知道。他舅舅就因為這個犯了錯,被他爸抓住了,但鑒於是親戚關係,他媽又求情,所以這事兒壓下來了,只是讓她舅舅退居二線,交出了手中的兩個分公司。這事兒就算解決了。        


    為此他舅舅蟄伏很久,去年他爸出了車禍,才以幫助秦氏渡過難關的方式,在他爸沒醒之前,才借機出山,召集股東開會,要重新選任董事長。結果,秦烈陽強勢出擊,以微弱優勢擊敗了他,他才成為董事。按理說董事有對內管理公司事務,對外代表公司進行經濟活動的職責,可偏偏他哥強勢的不像人,他舅舅其實也沒什麼實權。        


    他是覺得他舅舅過分,可是已經原諒的事兒,就那麼不算話了拿出來說,秦芙總覺得有點言而無信。秦烈陽將他那張俊臉上的意思猜的一清二楚,眯著眼問他,“那他還在爸爸說不追究的時候保證再也不犯呢。他說話算數了嗎?”        


    這……秦芙自然明白,他舅舅顯然也沒當回事。        


    所以,秦芙又被他哥哥教訓了,“生意場上爾虞我詐,別天天傻兮兮的,當初坑我的本事,怎麼就不見了呢。”        


    秦芙有點羞愧,不過就算舅舅的事兒是這樣,可方偉他們呢?“哥,小偉洋洋哥畢竟是表兄弟的,還有呂家人,大表哥,都是親戚,都不讓幹了嗎?”        


    秦烈陽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秦芙。        


    秦芙一時也有些不知道該走還是該堅持,他也是被秦振養大的,他肯定站在爸爸這邊。可舅舅是一直支持他的,他跟方偉和呂家人關係都好,如果這事兒是他來幹,那就說明,他跟舅舅這條線斷了。        


    雖然舅舅不好,但畢竟這麼多年也都向著他,秦芙知道自己是秦家人,肯定會站在秦家這一方,但總覺得這樣落井下石不好。        


    秦烈陽何等精明,怎麼可能看不懂秦芙的內心鬥爭,但他是故意的。這事兒不一定要秦芙做,事情本來就夠聳動的,隨便找個人宣佈效果都不會差。可是,他不想跟秦芙留下任何的缺口——省的到時候方梅求情,他會軟弱。        


    然後,秦烈陽給秦芙說了定海神針一般的一句話,“阿芙,你有沒有想過,爸爸的車禍,是怎麼出的?”        


    秦芙的眼睛頓時瞪大了,他不敢置信地問,“是方海東?”他的聲音是上揚的,連舅舅都不用了,直接叫了名字,裡面全部都是不敢置信和憤怒,這種表情,讓秦烈陽頓時放下了心,秦芙總算還有點良心。        


    他說,“不敢十分確定,查劉誠的時候查到一個可疑的人,正在跟進。但是阿芙,你想想如果我不強勢,秦氏現在是誰的。你該醒醒了。”        


    這事兒他從秦振出事的第一天開始就懷疑,但查出來都是意外,一點線索都沒有,他也沒有一個可以商量的親人,只能悶在心裡。前兩天得到消息的時候,他想過告訴秦振,但又怕他爸爸太生氣,還是瞞了下來。但他選擇在這個時機,用這件事將秦芙完全拉過來。        


    只見秦芙眼睛都紅了,憋屈憤怒的站在那裡。        


    雖然沒有言語,可秦烈陽知道,秦芙憤怒了。        


           


    95        


           


    秦烈陽老謀深算,秦芙自然不是對手,不過寥寥幾句話,秦芙已經滿腔怒火,險些要去質問方海東,為什麼要那麼做。        


    還是秦烈陽跟他說,“事情並未完全調查清楚,不要打草驚蛇。”        


    秦芙想想也是,這是涉及生死的大事,並不需要逞一時之勇。只是道理雖然理解,可情感還是難接受,縱然唐鼎欣已經早早的跟他打好了預防針,他舅舅的所作所為並不是為了他,而是想要自己上位,他也信了。可終究想像跟事實是兩個樣子,聽說跟真相是兩種級別,他還是不能釋懷。        


    失望?後怕?        


    秦芙自己都說不清楚。        


    但有一點他是明白的,就是站在秦烈陽的辦公室,站在打掃的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秦芙有點恍惚的感覺,秦氏還是這個秦氏,地方還是這個地方,但他不一樣了,過去種種如今再回想起來,讓秦芙覺得陌生又可笑,他究竟是多麼傻,才會被人當槍使,還要感激涕零呢?        


    當然,秦芙既然否定了過去,也不會百分百相信秦烈陽,甚至是唐鼎欣了。        


    一個天真的人如果被打破了夢幻,那將會變得無比接地氣起來。他等著秦烈陽說,“事兒我做,但給我證據。我要看到真假。”        


    秦烈陽特別滿意這傢伙不再是個別人說什麼他信什麼的傢伙,終於進步了,於是站起來說,“這邊。”他拿出來的是一個人的資料,秦芙倒是認識這個人,這不就是當時跟他爸撞車的那個司機嗎?        


    這個人叫劉二,家裡兄弟倆,連個名字都沒給起。職業和黎夜當年差不多,都是開大車的。當時出事的地方在京滬高速上,秦振的轎車正常行駛,這輛車跟在後面。前方因為出了交通意外,秦振的前車開始急刹,因為距離保持的比較遠,秦振的司機也照常刹車,只是萬萬沒想到,這輛貨車卻是一種刹不住車的速度撞擊了過來。        


    還好司機經驗豐富,在後視鏡裡瞧見後,看見左側沒車,立刻變動方向,貨車撞到了他們轎車的左後位,致使車子以斜著的方位被擠在了兩車之間。命大的是,秦振坐在右後衛,兩個人雖然都受了傷,但卻沒喪命。        


    當時處理事情,秦烈陽和秦芙都去了的。這怎麼看也是意外情況,當時交警判得劉二跟車距離太近,承擔了八成的責任。但他窮的很,好在態度很好,將保險賠完後,又湊了兩萬塊錢,還說賣房子。秦家人雖然恨死他了,但也不是仗勢欺人的家庭,何況他們並不在意錢,而是在意命。便沒再追究。        


    只是如今再看劉二的名字,上面還有一條線索,他是劉誠的遠方表親,兩個人家裡都不在一個省份,天南海北的,如果不是查劉誠的人碰見劉二在他家樓下等著要錢,這條線索是發現不了的。        


    秦芙嘩啦啦的翻著資料,上面都是秦烈陽找人去他們老家查的關係,還有劉二這兩年來的經濟狀況,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出事半年後——這大概是秦家人不再追究的時候,劉二就在老家買了房子,一套房子怎麼也要幾十萬,錢是哪裡來的,不就是秦振的買命錢嗎?        


    秦芙氣得不得了,看完就扔了,罵了句,“該死!”然後扭頭就走了。        


    過了一會兒,寧澤輝就進來了,特別驚訝的沖他說,“秦芙瘋了,跑到方洋他們那裡,宣佈停職。張玉文差點跟他打起來。”        


    想想也明白,一共上了幾天班,就停職了,張玉文肯定不幹。不過秦烈陽沒當他是個什麼阻礙,包括呂家人和方偉,他唯一在意的是方洋,只是這事兒一也不好提前打招呼,二是如果方家和呂家人都停職了,就他一個還在上班,那不是讓他更難做嗎?他說,“等會兒我去跟洋洋哥解釋。”        


    寧澤輝擺擺手說,“不用,方洋聽了就收拾東西了,他讓我告訴你,他都理解。”        


    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了,秦烈陽心中自然感激。        


    寧澤輝才說,“宋宏離那邊你準備怎麼辦?他那個位置,很難辦啊。”        


    劉誠在看守所,查找線索自然用不到秦烈陽,但宋宏離這邊,沒人敢說錯誤的新聞報導就該被抓——這樣的話,言論自由就是一紙空文了。但偏偏也沒有法律去約束誹謗報導,如果打官司,充其量給你一次道歉外加一點金錢賠償。這對已經將輿論造大的秦氏來說,沒什麼用。        


    秦烈陽說,“沒關係,他很快坐不住了。遠洋貿易那邊怎麼樣?”        


    遠洋貿易是方海東自己的公司,掛在了呂萍名下,是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寧澤輝說,“最近幾批貨物都積壓在海關,我已經打了招呼,全方位檢查檢驗,目前查出他們有部分海產品輻射超標,目前已經全部扣押了,他們壓力很大。”        


    這是秦烈陽要求的,他遵規守法,但是要求嚴查,他就不信方海東依著方海東的性子,不會投機取巧,如今果不其然,查到了。        


    方海東能給宋宏離的承諾,只有遠洋貿易——這是他可以做主的。而如今這邊出事兒,方海東想弄下總經理換個人當當,就沒那麼乾脆俐落了,肯定要拖後。而宋宏離這邊,他卻是拜託了王俊偉,讓他從宣傳部往下施壓,給宋宏離壓迫感。        


    工作上處處掣肘,答應的承諾遲遲不兌現,他相信宋宏離總有崩潰想說的時候。        


    當然,秦烈陽付出的代價也不小,王俊偉那小子點名要見黎夜,“都是好兄弟,我們見見面,以後也可以交流經驗啊。”交流個鬼經驗,王俊偉騷的那樣,秦烈陽又不是沒見過,介紹黎夜給他認識,豈不是把羊送入虎口?他雖然也希望黎夜更開放一點,譬如把那個廚房play的承諾履行了,可並不想通過這樣的方式。        


    不過,當然,最終他還是答應了。        


    黎夜這天在那間房間裡待了整整一天,除了做飯,上廁所,哪裡也沒有去。其實他並不知道要幹什麼,也不算多瞭解漆器,那些浮躁粗淺的知識,都是在書上看來的,並沒有經過任何深層次的講解和研究甚至實踐,說起來,他還是個門外漢。        


    他開始是將這間房屋當做博物館,將那些漆器當做展品,從頭到尾一個個的看了一遍,也就是看了一遍,也不敢動,心裡默默想了想,這些用的是什麼料,畫的是什麼花,又將記憶中的那點製作工藝想了一遍,想想他們經了幾道工序做成這樣的。        


    一遍下來用了一半的時間,他便又看了一遍,然後上午的時間就到了,出去做的飯。中午寧城山跟他一起吃的飯,不過顯然甯大師不是多話的人,吃飯中間一句話都沒說,黎夜害怕他不喜歡自己的手藝,畢竟水準不算好,不過後來看寧城山把面前的都吃光了,他才放心下來,暗自裡猜想,八成甯大師的手藝更差,否則怎麼能吃的這麼香?        


    吃完飯自然是他收拾,順便還要給寧城山沖茶。這也挺麻煩的,寧城山很講究,沖茶用的水都是後山上的一股泉水,聽說以後這事兒就是他的了。另外不讓用煤氣爐,專門在大灶旁邊開了個小眼,燒柴火的,紫砂壺就放在這個灶的一旁幾步遠,寧城山還交代了,水要二沸才沖入壺中,還不讓直接沖著壺中心澆下去,要從邊緣沖入。        


    黎夜是個粗人,好在人耐心,寧城山條條道道都坐到了,奉了茶上去,他低頭聞了聞,應該是滿意的,居然問了黎夜一句關於學藝的事兒,“你看了一上午,看出了什麼門道?”        


    黎夜不是個會撒謊的人,他也不是善於忽悠的人,寧城山問,他就老實回答,“沒看出來。從頭到尾看了兩遍,只覺得都好看。”這回答甯城山自然是不滿意的,好在還可以取個誠實兩字,他便還準備說點什麼。        


    結果黎夜又一句,“倒是樣子名字都記清楚了。”        


    這是記憶好了?寧城山不是不信,而是怕他說大話,那誠實兩字都沒了。那裡面可是有著一百六十八件東西,都是他這些年收藏而來的。        


    他隨口問了句,“正牆第三排第四個是什麼。”        


    黎夜連忙回答他,“是個雕漆山水人物紋盒。”那東西黎夜記憶深刻,特別精巧,高不過一個pad大小的東西,上面竟然雕刻了山水人物圖,繁複至極,黎夜大體數了數,人物就不下百個。        


    寧澤山一聽他真的答對了,又問了兩個,也對了,便放了心。又是一副不管他的樣子,揮揮手讓他去屋子裡坐著了,不過還是提醒了他一句,“可以上手把玩,門口櫃子抽屜裡有手套。”        


    黎夜聽了眼睛一亮,連忙回去了。        


    倒是寧城山,優哉遊哉的坐在原地抿了口茶水,差點吐出來,這傢伙,別的都聽了,可是放了多少茶葉?這些夠喝他三回的了。一想著這茶葉可是秦烈陽送來的,一共就二兩,聽說賣的話值大發了,反正他沒錢買,就心肝肉都疼起來。        


    卻不知道,黎夜是開大車的,為了提神,杯子裡常年泡著濃茶,比例標準大概是一千五百毫升的大杯子,一半茶一半水,苦的一口下去人就清醒了,才是正正好呢。所以,黎夜還覺得放少了呢。        


    上手琢磨就慢了。你想想,雖然漆器都是打磨了多少遍,光滑可鑒的,但每個器型都是不同的,每個紋路都是不同的,就那一個雕漆山水人物紋盒光人物就這麼多,何況還有山水,黎夜抱著摸了一下午,只覺得每筆都好,每筆都有嚼頭,時間就到了。        


    秦烈陽送進去一個活蹦亂跳的黎夜,收回來的就是個沉默寡言的黎夜,差點嚇著他。生怕他不在,寧城山怎麼著他家寶貝了。結果甯城山沖黎夜說,“行啦,明天接著琢磨,今天到這兒吧。”        


    還趕人了!?        


    等著路上,黎夜才把今天幹了什麼說了。秦烈陽就問他,“這能學著什麼?”        


    黎夜倒是很堅持,“不一樣,坐在那裡,用手指頭一點點的撫摸上面的紋路,好像就能跟著當時的師傅們一點點的將這個漆器做出來,感覺不一樣。我挺喜歡的。”        


    喜歡就行啊。黎夜少說這個詞,當時送他去補基礎,學國畫,也沒聽見黎夜一句喜歡,那還是他有基礎的東西,可見是真入了心。        


    此一時彼一時,秦烈陽原先給黎夜找個職業的時候,想的是讓他能掙點錢就把人送走了,為的是口飯。現在他倆在一起,秦烈陽也不求黎夜掙錢,只願意他喜歡,當然,如果有點成就更好,畢竟人一輩子,還是要點認可的。        


    所以黎夜喜歡,他就支持。        


    兩個人聊了聊彼此的今天幹了點什麼,就到了飯店。秦烈陽已經跟黎夜交代了,是他一個發小要見面。那個發小跟他倆是一樣的,也有個男朋友,所以今天是四個男人吃飯。另外,他還專門叮囑了,“王俊偉那小子,實在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別搭理他。”        


    結果一見面,王俊偉就奔著黎夜過來了,第一句話說的就是,“怪不得你沒看上我。”        


           


    96        


           


    王俊偉說的沒看上他這事兒是有原因的。        


    當初王俊偉和秦烈陽都在老家長大,每年寒暑假才能回北京待上幾個月,不說別的,就是環境都很難適應。像是秦芙和王俊偉的哥哥們,都有同齡的小朋友,怎麼說怎麼玩都可以。他們倒也帶著秦烈陽和王俊偉出去,可是環境不一樣啊。在老家不缺錢,缺的是見識,人家說什麼你都不懂,口音還不一樣,不是被孤立的那個嗎?        


    所以,縱然在北京城,兩家背景完全不同,他們倆的關係依舊好,情誼就不一樣。        


    秦烈陽丟了兩年,一找回來,第一個聯繫的朋友就是王俊偉,兩家住得地方不近,學校也不是一所,可男生嘛,家裡又有配車和司機,見面也容易。這些年下來,感情也沒淺了。        


    王俊偉是高中發現性向不一樣的,他這人從來不走尋常路,人家早戀都看上了什麼校草校花,再驚世駭俗一點,也有喜歡老師的。他倒好,第一個看上的是他秦振的助理,對的,董事長助理,跟甯澤輝是一個職位,年三十三歲,長相英俊,情商極高,暑假王俊偉跟著秦烈陽到公司打工,一眼就瞧上了。        


    只可惜他倆都被分在了業務部,壓根沒機會去見秦振。王俊偉那時候就天天竄著秦烈陽上樓找他爸談心。秦烈陽又不是個傻子,王俊偉第一次提,他應了,跟著上樓順便觀察了一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第二天王俊偉在攛掇,秦烈陽就問他,“你是不是看上江一帆了。”        


    那時候還小,大概臉皮比現在薄一點,王俊偉還臉紅呢,“是有點,見著他就高興。你不會看不上同性戀吧,要不是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歡男人啊。”        


    秦烈陽就一句,“你喜歡誰跟交情有什麼關係?”        


    王俊偉就安心了。        


    在秦氏打工一個半月,他就想方設法勾搭了江一帆一個半月。說真的,他倒不是沒有吸引力,想想看,排除王俊偉的身份不提,他才十六歲,長得唇紅齒白還騷氣不要臉,標準極品小受一名,是個1號沒有不喜歡這樣的。        


    江一帆自然也動心了。還跟王俊偉勾搭過兩次,就是那種看起來偶遇,送下班那種。本來他倆發展的不錯,王俊偉初戀外加初夜很快就要送出去了,結果秦烈陽偏偏聽到個消息,江一帆要結婚了,他們來之前,已經在公司裡小範圍宣佈了。        


    秦烈陽這人,向來雷厲風行的很,直接跑到他爸秘書那邊去問了問,他是大少爺,開董事會都會坐在秦振身邊的人,誰能瞞著他。就一點點說了,什麼跟女朋友從小青梅竹馬,兩個人戀愛十二年長跑馬上要步入婚姻殿堂,最重要的是,他倆其實已經領證了,老婆也懷孕了,前三個月有些不穩當,所以婚禮才推後辦。        


    靠,這不是人渣嗎?不是想往上爬,就是騙婚。        


    秦烈陽直接就把這些告訴了王俊偉,世家子弟出來,有什麼不懂的,王俊偉再喜歡,這事兒也得斷了。順便,秦烈陽還在他爸面前說了幾嘴,沒多久,江一帆就調到外地分公司去了。        


    可感情終歸是感情,那可是初戀,王俊偉那個萎靡呀,就跟蔫了的黃瓜似得,天天沒精打采,看什麼都了無生趣,要不是還知道往嘴裡添飯,秦烈陽都以為他要餓死自己呢。        


    這事兒沒法多勸,秦烈陽就這一個發小,也不能讓他耗死自己,只能帶著他散心,順便煩了就問他,“要不我把他弄回來你倆做一次?說不定他丁丁一點點大,你一次就夠了。”        


    王俊偉又不是分不清楚,哪裡肯。只是嘟囔著,“哎,我的初戀就這麼完了,我的初夜都沒送出去。靠,我還找人問了問怎麼洗菊花。”        


    秦烈陽被他噁心的不得了,都想走了,結果這傢伙挨了過來,一把摟住了他的肩膀,還伸手摸了摸他的胸說,“要不,咱倆來一炮吧。知根知底,政商聯合,你爸我爸肯定都喜歡。”        


    秦烈陽……秦烈陽揍了他一頓。        


    這是王俊偉第一次自我現獻身,就被秦烈陽的拳頭打壓下去。不過他那性子,原本就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主,用秦烈陽的想法是,就算跟江一帆成了,也好不了幾年,總之,雖然秦烈陽不要他,可他在高中終究是把初夜送出去了。        


    等著上了大學,那更是花天酒地,每次見面帶的伴兒都不同,秦烈陽都不稀罕問姓名,反正問了也白問,下次又不一樣。        


    然後時光就蹦到了去年,秦烈陽接手秦氏,成了業界有名的神經病董事長,王俊偉也不準備走他兩個哥哥的路,隨便找了點生意坐著,依舊當著王三少,縱橫GAY界。然後秦烈陽不是一直不找對象嗎?用這種特別年代感的詞,其實是因為秦烈陽女的不找,男的也不找,有次兄弟倆吃飯喝多了,王俊偉就問他,“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啊。總不能一輩子老處男吧。”        


    秦烈陽就說了句,“不知道,隨緣吧。”        


    王俊偉就賤不兮兮地問他,“你看你身邊那麼多美女,你一個也不喜歡,我有種感覺,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秦烈陽就撇他一眼,“閉嘴。”        


    王俊偉要知道閉嘴兩個字怎麼寫就好了,他小聲跟秦烈陽建議,“反正最近我也沒伴兒,要不哥們我犧牲一下,咱倆試試。我告訴你,我功夫好著呢,一般人我可看不上。說不定你跟我睡一晚,八成就發現,自己喜歡的原來是男人,世界之門大開……”        


    秦烈陽這會兒沒揍他,直接讓人又開了瓶酒,全給他灌下去了。        


    所以,王俊偉真是被秦烈陽嫌棄的不要不要的,一見黎夜,自然忍不住說了一嘴。黎夜這輩子都沒見過打扮的這麼精緻的男人——漂亮的他見過秦芙,那是真的五官長得好,可是跟王俊偉的感覺不一樣。而且王俊偉特自來熟,有點被嚇到,所以只能回給他一個尷尬的笑容。        


    王俊偉的話還沒說完,“搞了半天,我十六歲跟你說我同性戀,你一點都不覺得驚訝,是你自己也是啊。你居然一直不說,枉我把你當發小。”        


    秦烈陽對付他就一件法寶——永遠不要跟著王俊偉的話題走,他先給黎夜介紹了一下,“王俊偉,我發小,特別不正經,你不用搭理他。這是黎夜。”介紹了黎夜,還往裡看了一眼,“顧軍呢。”        


    顧軍就是王俊偉那個包養的1號,雖然說是包養,可王俊偉拿著他上了心,想跟他過一輩子,可惜的是,人家沒這個意思,想要還完王俊偉的二百萬,就離開。        


    一提顧軍,王俊偉自然要收斂點,他可不想讓顧軍聽見他跟秦烈陽還曾有過點什麼,這種事已經太多了,主要是他那些年玩的太開,入幕之賓太多。王俊偉小聲說,“馬上到,從劇組趕過來的。”        


    他人不錯,怕黎夜尷尬,沖著他說,“我男朋友是個明星,叫顧軍,最近挺出名的,《愛的就是你》就是最近最火的那個偶像言情片,他演男二號。今天他有個新戲開機,他是男二號,必須得露面,就先去那邊了,說好了一會兒就過來。”        


    要是以前,黎夜還真不看電視劇,哪裡知道顧軍是誰?可前一陣子他住院,病房裡天天放電視劇,他也看了不少,倒是看過這個電視劇。顧軍他印象挺深刻的,氣質特別男人,五官淩厲,感覺上倒是有點像秦烈陽,不是娛樂圈如今標準的小鮮肉模樣。        


    一想到這個,黎夜忍不住去看了一眼秦烈陽,這個王俊偉不會真看上過他吧。        


    秦烈陽自然不知道黎夜在這兒酸上了,要不他能上天,他跟王俊偉正說著最近QUEEN被誣陷的事兒呢,王俊偉跟秦烈陽說,“劉誠你放心好了,只要他幹過,沒有查不出來的,兄弟辦事兒你放心,另外劉二那事兒,當時的確是結了案的,不過既然有關聯,應該是可以併案的,我會督促著辦,這事兒你知道,只要上了心,快得很。”        


    王俊偉的忙可是不小,否則秦烈陽的面子也只是錢的面子,方海東也有啊。到時候不定風往哪邊吹呢,哪裡像現在,王俊偉的話放上去,方海東直接就摸不到劉誠的消息了,這也是方海東那天驚疑不定的原因,他壓根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步了。        


    說完這個,王俊偉又把眼睛瞥向黎夜了,挺小聲的說,“人看著不錯,很老實羞澀的樣子,你喜歡這樣的啊。怪不得……”他那惋惜聲還沒出,就讓秦烈陽給瞪回去了,然後只能換話題,“你爸能願意?”        


    這是個亙古難題,秦烈陽回答,“不怎麼願意,跟你爸差不多。”        


    一提他爸,王俊偉就哼哼道,“那是我爸不知道我們家軍軍多好。”他沒噁心完呢,手機就響了。秦烈陽是一點都不想聽他念叨,連忙說,“是不是顧軍要到了,快點接電話。”        


    王俊偉就掏出手機看了看,點點頭才通話,“哎,親愛的,我已經到了,你快點……”        


    那邊顧軍不知道說了點什麼,王俊偉臉色就變了,“沒,你別聽他們的,我可以解釋……哎……”        


    他話還沒說完,顯然顧軍就掛斷了,王俊偉黑著臉看了看手機,臉色不怎麼樣。        


    秦烈陽瞧著不對,連忙問他,“怎麼了?”        


    王俊偉對他沒什麼隱瞞的,罵了句,“靠,終日大雁反被雁啄了眼,那幾個王八蛋敢拆爺的台,他丫的不想活了。”說完他就站了起來,順手去拿包,沖著黎夜不好意思的說,“後院起火了,今天吃不了飯了,我已經點好了,您兩位吃個燭光晚餐吧,我先走了。”        


    秦烈陽有些放心不下,跟著他出去問怎麼回事,不多會兒就進來了,黎夜這才問,“沒事吧。”        


    秦烈陽就一句,“不小,顧軍不是參加開機儀式嗎?男一號謝楠是圈子裡一個已經火了五六年的人,一線影星。謝楠嫌棄化妝間小,連同顧軍的也占了,顧軍不願意,鬧騰起來了。”        


    黎夜還是不懂這跟王俊偉有關係嗎?難不成顧軍要讓王俊偉給他撐腰?秦烈陽將人摟過來說,“那個謝楠,也是王俊偉的入幕之賓。”        


    這事兒大了。秦烈陽自我長臉的說,“還是我好吧,從頭到尾就你一個。”        


    黎夜還挺擔心王俊偉的,畢竟秦烈陽早普及過,顧軍不怎麼想跟他好了,這樣不是雪上加霜嗎?他沖秦烈陽問了一句,“你是他朋友嗎?怎麼不擔心。”        


    秦烈陽被充滿正義感的黎夜逗笑了,反正包廂也沒人,直接逮著人動了手。至於王俊偉,秦烈陽覺得如果自己是個神經病的話,王俊偉大概是個腹黑男,謝楠這純粹是看人不盡心,敢招惹王俊偉,才是不想活了呢。        


           


    97        


           


    王俊偉有急事,秦烈陽就帶著黎夜吃了頓燭光晚餐才回家。到家的時候自然飯點都過了,這兩天家裡人齊,秦芙陪著唐鼎欣在院子裡溜圈,見了他就迎了過來,說是白天將方洋方偉呂家人都解雇的事兒,他舅舅氣壞了,下午去找他他不在,就來了秦家。        


    秦芙說,“問爸爸什麼意思,這麼多年的親戚兄弟都不做了,還記不記得當年一起創業的艱難,這是要卸磨殺驢,杯酒釋兵權?爸爸就說你是股東們選出的董事長,有決策權,這事兒他不管也管不了。舅舅特生氣,氣哄哄走了。媽去追了。”        


    秦烈陽下午的確提前下班了,去接的黎夜。方海東去秦氏的事兒他預料到了,而且寧澤輝也彙報了,他也想到方海東會來家裡鬧,唯一想不到的是,他媽都這份上了,還護著他舅舅呢。        


    他點點頭,拍拍秦芙的肩膀,“今天做的不錯,再接再厲。”        


    秦芙其實心裡也不好受,方梅今天怪他,“你知道不知道那是你舅舅,你吃裡扒外。”他就有點不懂了,他姓秦,為了秦氏的利益,這算什麼吃裡扒外?只是跟他媽說不清。這會兒見了秦烈陽,他忍不住說,“要不等處理完,我去看看舅舅,畢竟我是小輩。”        


    秦烈陽就知道他優柔寡斷,不夠狠心。不過這也是他做出收服秦芙決定的重點原因,他笑笑說,“好啊,等結束了我陪你一起去。”        


    秦芙欲言又止,顯然知道秦烈陽要去了,他舅舅能氣死。不過秦烈陽才不管呢,叮囑他陪唐鼎欣吧,就進了屋。屋子裡秦振一個人在對著棋譜複局。        


    秦振見著秦烈陽,又瞥見跟在後面的黎夜,連理會都沒理會他倆。秦烈陽卻比他大方多了,拽著黎夜就上前了,沖著他爸先叫了聲爸,黎夜自然不能幹站著,也叫了聲叔叔。秦振還是沒吭聲。        


    秦烈陽拍拍黎夜讓他回屋,自己直接坐在了秦振對面,沖著他爸說,“爸你這一天到晚的也不嫌棄煩,天天對著棋譜有什麼好玩的。我陪你出去溜達溜達。”        


    秦振這會兒吭聲了,就一句,“怕氣死。”        


    秦烈陽也沒辦法,他跟他爸商量跟黎夜在一起的事兒,他說除了黎夜他誰也不喜歡,他也愛不上,他爸不是不動容,不是不後悔深思。可有些東西,並不是你感性接受了,就能理性的對待。        


    誰不疼孩子啊,從一丁點大的小毛頭一直抱著養著,充滿著各式各樣的希望,用血汗淚水陪伴著他一路成長,恨不得將最好的東西給他,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最好。可最終,卻在別人都能做好的婚姻大事上出了問題,他不難過才怪。        


    所以,這世界上雖然家長在別的事上大多拗不過孩子,可在出櫃這事兒上,孩子是大多拗不過家長的——抵不住家裡的壓力騙婚的人渣有的是。        


    秦烈陽理解秦振的不想搭理,但也得努力啊。        


    他順手拿起棋子,隨意往裡面下了幾顆。秦振的思路被打斷了,頓時皺眉訓斥他,“胡鬧!滾一邊去。”        


    秦烈陽就耍賴,“你這老爺子也太不講理了,原先我忙的要死,天天巴不得我給你下棋,我現在坐在這兒了,你又讓我滾,我這人認真的很,滾了可下回不來了。”        


    也就他敢跟秦振這麼說話,秦芙見了秦振就跟老鼠見了貓似得。不過秦烈陽從小因為他媽的事兒,所以心思重,人很老成,這麼耍賴的時候也少,這讓秦振有種特別矛盾的心情,既喜歡兒子的親近,又覺得他目的太不單純。        


    不過終究沒趕人,父子倆順手借著這個棋局下了幾粒,秦烈陽是真沒學過,一竅不通,不過幾個子就讓秦振煩了,趕他,“臭棋簍子,邊兒去。”        


    秦烈陽也知道自己水準不咋地,訕訕的收了手。秦振也沒心情看棋譜了,把手中的黑子一扔,指揮他,“收了吧。”        


    秦烈陽就得甘心給秦振當棋童,他忙乎著,秦振就坐在輪椅上瞧著他,這小子如今跟十幾年前找回來那副痞子樣完全不同了,穿著手工定制的西服,怎麼看都是個精英人士,只是老爺子心裡明白,這小子的殼裡還裝著那個小六。        


    這就難辦了。        


    要是秦芙,譬如他當年弄出跟唐鼎欣的事兒,秦振連商量都不用,直接給他訂了婚期,必須結婚。秦芙雖然心裡不願意,也有些小動作,可大面上是真不敢反抗的,還不是乖乖的娶回了家。        


    而秦烈陽就不一樣了,他就有些後悔,當時怎麼起了個這個名字,真是和性子一個狗模樣,油鹽不進的。他敢相信,只要他明晃晃的說了不同意,這兒子還真敢不要這份產業,帶著黎夜過自己的日子去。        


    別說沒了財產怎麼樣?秦烈陽不缺這個。他上大學就跟寧澤輝合作做買賣,他沒出車禍前,這小子的大部分精力都在自己的企業上,還瞞的死死的。要不是他偶然發現,他都不知道秦烈陽什麼時候弄了這麼一份產業。當然,現在是不能跟秦氏比,可十年後二十年後呢,秦烈陽的本事,沒了秦氏他可以再創一個秦氏。可秦氏沒了秦烈陽,靠秦芙?能挺得過十年嗎?八成他剛閉眼,就被方海東給分了。        


    而如今,雖然遺囑上好像是秦振威脅秦烈陽,但實際上,倒好像是秦振求著秦烈陽了。        


    所以,秦振也不好過。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的底線是,黎夜留下,但你要給我弄出個後代出來吧。為了秦氏這是自然的,可不是最迫切的,畢竟,秦烈陽不生還是秦芙,總有繼承人的。可是,秦烈陽呢,他真一輩子沒個孩子嗎?父母緣已經這麼差了,再沒個子女緣,這輩子就靠著黎夜,太單了。        


    秦振的意思是,假結婚還是代孕,總要有個說法,但顯然,秦烈陽的意思就是,連孩子都不要,別提這些了。        


    父子倆各有心事,很快秦烈陽幹完了活,秦振生氣不肯搭理他,秦烈陽也沒辦法,只能退下了。順手給唐鼎欣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唐鼎欣就挺著肚子,端著碗燕窩過來了,放在秦振手邊,勸他說,“爸爸,其實這事兒,我倒是有個辦法。”        


    秦振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倒不是覺得她想不出辦法,而且沒想到唐鼎欣過來說合。唐鼎欣倒是坦然,笑笑說,“您要知道,大哥脾氣倔,只有黎夜能勸動的。您要是想什麼,不如找黎夜來說說。”        


    她這人向來點到為止,更何況秦振也不是能糊弄的人,說完就走了。秦振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而且相對于秦烈陽這個小狐狸,秦振這個老狐狸幾乎立刻就想到了,秦烈陽這兔崽子是故意的吧,故意咬死這件事,讓他找黎夜。        


    秦振又罵了句兔崽子想得美。自己去電梯了。        


    第二天黎夜照舊起來幫忙做早餐,還是沒送到跟前,柳媽給秦振果汁的時候,忍不住說了一句,“黎夜榨的呢,他不好意思送上來。”秦振終於才昨天被兒子算計的彆扭中好了點,點點頭。        


    黎夜照舊去寧城山那面壁,秦烈陽今天的事兒則多了,譬如蔣雨雯打電話來想要約見他,當然,還有個人要約見他,已經被告上法庭的XX都市報總編輯宋宏離。最近兩天,秦烈陽通過王俊偉,讓宣傳部往下施壓,昨天工作組進駐都市報,開始調查QUEEN被誤報一事,宋宏離的工作雖然沒有受到影響,但顯然風向已經不對了,方海東這邊又出了事,顧不上他,宋宏離八成是急了。        


    秦烈陽帶著寧澤輝一邊往辦公室走,一邊說,“告訴宋宏離,我可以答應跟他見面,但只有這一次,讓他想好說什麼,如果錯過了,我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讓他去打聽打聽我秦烈陽的名聲。”        


    甯澤輝立刻應下,然後才說,“蔣小姐這邊你是不是抽時間見一下,畢竟是大瑞國際的獨生女?”        


    秦烈陽還記得這丫頭上次見面說的什麼呢,看上他了。最近正好是他將黎夜帶回家的關鍵時刻,他肯見她才怪?萬一老頭子知道了,這麼大一餡餅又是現成的擺在這兒,逼他結婚怎麼辦?他雖然可以推掉,但不是耗費精力嗎?他的時間用在工作上就夠了,剩下的在黎夜身上耕耘也行,用在不想幹人的身上,他心疼呢。        


    他擺擺手,“不用,說我出差開會沒空,你看著拒絕吧。”        


    寧澤輝就往前指了指,“恐怕不行。她等著呢。”        


    秦烈陽一抬頭,就瞧見蔣雨雯站在對面正看著他。這丫頭跟別的女孩不一樣,就跟寵物狗跟狼的關係一樣,雖然說起來都是犬科的,不過戰鬥力完全不同。她此時站在那裡,就跟只鬥犬似得,渾身上下都是力量。        


    秦烈陽就擺擺手說,“我處理。你辦好宋宏離的事兒。”寧澤輝立刻退下,秦烈陽上前兩步,也沒跟蔣雨雯打招呼,直接打開了他辦公室的門,蔣雨雯倒也自覺,跟著進來了。        


    進屋後秦烈陽將手中的資料放桌子上,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喝掉才跟蔣雨雯說,“蔣小姐有事?”        


    蔣雨雯帶著挑剔的目光看著他說,“有事。我這人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就算失敗,也要知道自己敗在了哪裡?就比如說秦芙,明明一個恨不得將我當女神供起來,看見大瑞國際恨不得流口水的男朋友,怎麼一下子就要結一場毫無利益的婚呢?我後來才弄明白,原來是你在插手。好手段。”        


    秦烈陽放下水,“那你是要知道我為什麼看不上你?”        


    蔣雨雯笑了,“你要知道,我可是很誠心的。現在這年頭金融資本才是王道,大瑞國際可是頂尖的。別跟我提什麼感情,除了青梅竹馬,圈子裡有什麼感情,不過是條件相當,利益合算,大家強強聯合過日子罷了。”        


    蔣雨雯這樣開條件,若是別人八成覺得她盛氣淩人,可是如同秦烈陽這樣的生意人才知道,對方是真心實意看上他了。這也算是一種坦誠吧。不過秦烈陽並不喜歡,縱然遇見喜歡的東西,他也會開出加碼。        


    可他不是東西,他是個人,“的確很有吸引力。感情這個你說的也對,不過就算湊活過日子,蔣小姐你也有一點搞錯了,”秦烈陽很認真的說,“我只對沒胸帶棒的感興趣,不好意思。”        


    蔣雨雯萬萬想不到秦烈陽會有這麼一句話,臉上的愕然表情壓根藏不住了,“你別騙我。”        


    秦烈陽就一句話,“為了躲避你而自毀名聲,蔣小姐,還不至於。”        


    蔣雨雯許久才回過神來說,“怪不得,你爸爸不應這件事。”        


    秦烈陽這才知道,原來蔣先生找過他爸,他倒是覺得他親爹真不錯,他都帶人回去了,竟也沒提這事兒。        


    等著送走了失魂落魄的蔣雨雯,又約好了宋宏離,王俊偉的電話便打了進來,“你娛樂圈有資源嗎?那個謝楠,我要封殺他封殺他。”        


    秦烈陽覺得好笑,問他,“不就搶個化妝間嗎?至於嗎?”        


    王俊偉氣呼呼的說,“不知道他說了什麼,顧軍要跟我分手了。”        


           


    98        


            


    王俊偉顯然氣壞了,在電話裡吵嚷,“我對得起他謝楠啊,是,當時我是看上過他,跟他睡過一覺,可他丫的我不是給他找了個男二號嗎?他不是紅了嗎?沒有我,他說不定現在還十八線呢。大家各取所得有什麼的啊,怎麼這麼沒職業素養?挖我牆角了?!”        


    秦烈陽耳朵都快被震疼了,可見王俊偉的憤怒,還有王俊偉對顧軍有多麼上心。        


    謝楠這事兒他倒是不知道,不過倒也不意外,有那麼一段時間,王俊偉過得是一個混亂,不是都說了,他身邊的1號們,秦烈陽見了都不問名字,因為換的太快,壓根沒必要。        


    這算是自食其果?讓秦烈陽說,就是該!        


    不過,多少年的兄弟了,王俊偉又是真想安下心來,再說謝楠這事兒不地道,就跟王俊偉說的,各取所得,又不是談戀愛被踹了,現在出么蛾子,這算什麼?        


    他看了看表,跟宋宏離約到了下午,時間還夠,直接就問,“你想幹什麼?”        


    “封殺他封殺他老子要封殺他。”王俊偉在電話裡喊。        


    秦烈陽把耳朵拿的遠點,聽他喊完才說,“哥哥我是時尚業鉅子,不是娛樂業鉅子,說封殺就封殺了啊,你搞笑。”        


    這話說得實在,若是普通點的,秦烈陽倒是可以找人,可惜謝楠如今如日中天,正是紅的發紫的時候,絕對是公司的賺錢超人。你想想吧,就跟QUEEN似得,要是說有個特別好的哥們要報復,讓秦烈陽把QUEEN生產線關了,他願意?秦烈陽非但不願意,還得翻臉呢。        


    這道理都不用秦烈陽多說,略一提點,王俊偉自己就知道。一樣的,王俊偉家裡是政界的,他有權,可也不能這麼用,所以徹底蔫了。        


    “靠靠靠,老子乾脆買兇殺死他!”        


    秦烈陽受不了他這說話重複三遍的方式了,簡直魔音穿耳,“你正常點。”他實在是怕了王俊偉,指揮他,“你先去問問到底說了點什麼,回來我再幫你。放心,有哥們在保證完滿解決。”        


    王俊偉這個慫貨,遇見顧軍的事兒就六神無主了,秦烈陽給他出了主意就願意了,不過還是特別不放心的叮囑,“你可上心啊,這事兒必須幫我辦好,顧軍是老子的命根子啊。”        


    秦烈陽相信,顧軍一定不愛當王俊偉前面那二兩肉。呃……依著他小時候的記憶,真不大。        


    放了電話,秦烈陽還覺得耳朵隱隱在疼,寧澤輝進來就瞧見他揉耳朵,問他,“怎麼了?”        


    作為秦烈陽唯二的朋友,王俊偉和甯澤輝自然是認識的,當然,並不僅僅是認識這麼簡單,那個……當年第一次見寧澤輝,王俊偉也蕩漾了下,還準備勾搭的。實在是寧澤輝的賣相太好了,又高又帥又會玩,健身學習賺錢三不誤,王俊偉哪裡見過這麼有內涵的1號啊,當即就使出了力氣。        


    寧澤輝也沒見過這麼妖豔的小受啊,也挺看上眼的。可惜他倆三觀不一致,王俊偉是得過且過的那種,寧澤輝是想跟人過一輩子的那樣,聊了一次,兩人就對對方深惡痛絕,至今提起對方都是皺眉頭。        


    秦烈陽不欲在寧澤輝面前多說,就提了一嘴,“是俊偉,有點事。”        


    寧澤輝就特生動的撇撇嘴,沒吭聲。        


    秦烈陽覺得這表情挺好玩,沖他說了句,“哎,你是不是沒翻身成功啊,怎麼越來越娘了。現在不興這套了。你看王俊偉都走邪魅妖豔路線了。”        


    甯澤輝直接把宋巨集離的資料扔給他出去了。        


    雞飛狗跳一上午,見了宋宏離的時候,秦烈陽還松了口氣,這才是他秦董的正確打開方式啊,他就應該大殺四方啊,跟兩個小受混一起簡直浪費時間!        


    宋宏離跟上次見面已經大有不同,當然,他還是那副西裝革履的模樣,鼻樑上的金邊眼鏡依舊沒變,看起來就跟個斯文敗類似得。不過,精神頭不一樣了,上次好歹是面色紅潤,底氣十足,這次卻臉色發暗,整個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秦烈陽進門,他看見,秦烈陽往前走,他便站了起來。        


    是比上次要禮貌多了!秦烈陽暗自想。        


    等著兩個人落座,秦烈陽也沒直接開口,而是先叫了服務生,翻了翻功能表,點了杯咖啡,又抬頭問宋宏離,“宋總,你喝點什麼?”        


    宋宏離是肯定沒有胃口的,不過依舊說,“一樣就可以。”        


    秦烈陽就笑了,先把功能表遞給服務生讓他離開,才沖著宋宏離說,“宋總最近日子過得不太好?我瞧著精神頭不如上次。”        


    宋宏離能好了才怪。工作組已經進入,雖然只找了他兩次,可是他的弦是繃著的。當時報導的記者和記者部主任已經被叫過去問了多次了,其他不相干的同事,也被叫過去了,說是問問同等事情的處理方法,以作參考。        


    他知道這事兒是經不住推敲的,這是他一力促成的,工作組調查完,恐怕他就要下課了。        


    而偏偏,方海東最近的態度卻越來越敷衍,開始是說只要做好了,就立刻來他那裡任職,別的事兒都替他處理好。可最近的口風是,你先堅持堅持,我這邊肯定給你留了後路了,再過幾天。他在推,可自己卻不能等了。        


    而秦烈陽遞過來了要見面的話。他當然知道這是轉機,不過開始是不想接的,畢竟他做了不利於秦氏的事兒,秦烈陽怎麼可能給他好果子吃?可惜的是,如今他沒有選擇的機會了。        


    宋宏離尷尬的笑笑,“是不太好過,工作組已經進駐了,正在調查。”        


    宋宏離畢竟是個文人,就算當了總編輯,也是個文人做官。跟商場上的人不一樣。秦烈陽見多了家裡企業停產,馬上要關門大吉的人,在他面前吹明年產值翻一番,也見多了明明已經開始借高利貸維持,卻偏偏要炫富一擲千金的人。用別人的話說,那都是要面子。其實他不愛這樣的面子,人還是真誠點好。        


    起碼,宋宏離實話實說,倒是讓他舒坦不少。        


    他的態度自然也松緩了些。咖啡很快上來,他用調羹慢慢攪著,就跟老朋友聊天一樣,很是自然地問,“會怎麼樣?”        


    宋宏離被他噎了一下,心想這人可真好玩,你做的事,還問我會怎麼樣。可既然來了,他就是準備低頭的,對方也不過分,他只能回答,“落實了的話,停職是最輕的吧。”秦烈陽堅持,就可以把他送進監獄。        


    秦烈陽就說,“看樣子是有準備了,舅舅那邊,就是方海東那邊職位已經給好了嗎?他那遠洋貿易生意還不錯,一個總經理,年薪上五十萬是肯定沒問題的,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這不就是反諷嗎?宋宏離都想苦笑了,他實在是受不住秦烈陽這種小刀割肉的說話方式了,乾脆自己說,“要是能去了,也不這樣了。秦董,您手段厲害,”他猶豫地問,“能告訴我,走的誰的門路嗎?”        


    這是一種試探,他雖然不是官員,可官場上的事兒卻是一清二楚,他是想看看秦烈陽的後臺,權衡一下。        


    秦烈陽做事向來磊落,光明正大。雖然很恨宋宏離抹黑QUEEN的聲譽,但也分得清這事兒的罪魁禍首是誰,方海東目前是最重要的。他笑的很危險,對著宋總編輯說,“王家。”        


    “王權?”宋宏離幾乎立刻就報出了王俊偉爺爺的名字。“你跟他家什麼關係,你怎麼可能攀上他家?”        


    秦烈陽順手就點開了圖片,找了一張王俊偉的合照出來,“我們倆一起長大的。”        


    官場上混的,這些少爺們的樣子早就熟撚於心了,怎麼可能不認識。宋宏離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那是一張兩人勾肩搭背的照片,一瞧就關係親密。更何況王三少混不吝的名聲他是知道的,如果是王三少為了朋友出手,這事兒就真不好辦了。如今,誰敢不賣王家的面子?更何況,這事兒又不是仗勢欺人,的確是他有錯在先?        


    宋宏離想了想,終是下了決心,“秦董,那事兒我……我……豬油蒙了心,您……您……”他一個文人,是真說不出這種話,可卻是必須說,“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他進了局子,他老婆和女兒怎麼辦?他的下半輩子怎麼辦?        


    秦烈陽有些訝然,他還以為,宋宏離說不出這樣的話呢。沒想到這麼爽快,他倒是喜歡這種性子,他便笑了,攪了半天的咖啡終於喝了一口,一點糖和奶都未加,苦中帶點酸,秦烈陽眉頭皺了皺,不動聲色的放下了,“原諒也簡單,就一件事,方海東當時怎麼交代你的,說清楚吧。”        


    這種事肯定是有準備的,只是好處未列,宋宏離也沒那麼傻。“這個原諒是指……”        


    秦烈陽嘴巴裡還是一股子苦味,他發現自己還是一顆即溶咖啡的胃,端起旁邊的檸檬水喝了口才道,“工作組立刻退出,認定此事為處理不當,你們報紙上登報對QUEEN道歉,大概會讓你寫個檢查,你還是宋總編輯。”        


    宋宏離心裡微微松了口氣,這是他的最低要求,回到過去就可以了。        


    秦烈陽洞徹人心,自然知道,宋宏離肯定有別的想法,譬如,需要一些金錢和職位,可惜他又不是方海東,這是宋宏離對不住他和秦氏,他會給一個試圖毀滅他們父子兩代人三十年心血的傢伙這些東西?他只需要達到他最低要求就行了。        


    秦烈陽推出了一張紙,“把事情寫寫吧。”        


    宋宏離有些猶豫,大概是害怕秦烈陽拿了東西不辦事兒,可他也知道,這種事,他是沒資格講條件的。對方不可能撤出工作組,然後才跟他要東西。現在強勢的是秦烈陽。他歎了口氣,終於拿起了筆。        


    秦烈陽有事,派了司機接的黎夜。        


    因著不是跟著秦烈陽,黎夜怕秦家人見著他不高興,一進屋子就往秦烈陽的房間走,沒想到,路過客廳的時候,卻被秦振叫住了,“那個……黎夜是吧。”        


    黎夜立刻就停住了,速度太快,差點撲到地上,他連忙應著,“秦董事長,您好。您下棋呢。”        


    秦振瞧著他戰戰兢兢的樣兒,八成覺得自己太嚴肅了,畢竟今天這事兒挺重要的,而且好容易秦烈陽也不在家。        


    他揮揮手,使勁兒做出和藹的模樣,“來,陪我下下棋。”        


    黎夜只覺得:這是天上掉餡餅了吧。        


           


    99        


           


    黎夜其實還有些戰戰兢兢的。        


    他實在是個小人物,秦振是他見過的職位最高的人,董事長呢。當然,如果要算上秦烈陽,似乎就沒那麼可怕了,畢竟代理董事長他都睡過了。可問題是,黎夜心裡,秦烈陽實在是太親了,親到了已經忽略了他的社會屬性,只剩下這個人了。        


    所以,小人物·黎夜坐下的時候,真是緊張的不得了。        


    他這也算是媳婦見公婆吧。        


    不知道怎麼的,黎夜腦袋瓜裡蹦出了這樣一句話,村裡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挑剔媳婦時刻薄的話語,頓時充滿了腦海,他隨即更拘謹起來。        


    秦振就覺得這小子挺好玩啊。他有那麼可怕嗎?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頭子,他竟然坐下後,越來越緊張了。        


    秦振遇見的都是膽大的,向來這種的員工問話都不會出現在前排的,就挺感興趣地問他一句,“你怕什麼呢?”        


    黎夜脫口而出,“叔叔你好!我和烈陽會好好生活的。”        


    囧死了!說完了黎夜就後悔了,怎麼這麼傻。好像表現分應該是沒剩什麼了。秦振卻挺樂呵,沖著黎夜說,“哎,挺好挺好。”這小子可真傻,他倒是沒覺得黎夜越長越傻了,而是覺得這小子恐怕是不得勁了。接著問,“你這是心虛啊。”        


    有點。不是那種做了壞事的心虛,是對不起家人的心虛。如果黎夜有父母,他也會覺得對不起父母的期望,走了他們不喜歡的路。可他沒有,那麼剩下的,只有秦振了。        


    他便很實誠的點了頭,“覺得對不起您,這麼費心的養大了烈陽,我們卻讓您失望了。”        


    這種好聽話,秦振都已經免疫了。不經心地說,“那就是知錯犯錯?”        


    這可是有點沖啊。若是秦烈陽,肯定要急,他那狗脾氣一點委屈都受不得的。黎夜倒是不同,他性子溫和,在他聽來,這是秦振不滿的表現,也是秦振在意秦烈陽的表現。他不是文化人,就樸實地知道一點,這事兒他們讓這個老人傷心了,是他們錯了。他很是真誠地抱歉,“對不起。我們都是成年人,做什麼,我們的確自己都知道。”        


    你這麼快道歉幹什麼啊!秦振實在是習慣了秦烈陽死都不回改的性子,黎夜這種軟糯的孩子他沒接觸過啊,他還以為怎麼也得說上個百八十句,才能熊的這孩子知道自己錯了呢。        


    可這一句不加任何修飾、推脫的道歉,其實讓秦振很喜歡。        


    他聽過了太多有技巧的言辭,裡面有各種的陷阱、意思,他們試圖用語言的藝術來遮掩自己的各種目的,譬如要錢要權要職位,當然,包括道歉。可說真的,還是直白的舒服,雖然噎得上!        


    知道還敢做?秦振瞪了黎夜一眼,哼了一聲說,“我兒子已經被走錯路了,道歉有用嗎?”        


    黎夜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如果是母親的角色,他能想到後面的臺詞八成是你這個妖精,勾搭我兒子,趕快離開他,否則我撕了你!呃……這是李嬸的語氣,當初對付胖子哥第一個女朋友,她就是這麼幹的。可秦振,他又沒接觸過另一個董事長爸爸,誰知道會說什麼,他能幹的,只有道歉,“叔叔,對不起。”        


    秦振瞪著他,覺得詞鋒都跟打在了棉花上一樣,壓根不管用。不過這軟性子他倒是滿意,起碼他說的話,該不敢推脫。他裝的不高興,問他,“你們以後怎麼打算的?”        


    “會好好過日子的,我們都是認真的,叔叔。”黎夜立刻回答。        


    秦振又問,“後代呢,孩子呢?”黎夜第一次抬起了頭,跟秦振直視,他眼睛裡有著訝異,他們還沒想過。秦烈陽怎麼想的他沒問過,可是黎夜自己,是不想的。黎耀在那兒,他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能夠教育好孩子的人,他沒想過再要一個孩子,所以這也是他無障礙跟著秦烈陽的原因,他偷偷祭奠爸媽的時候說了,“對不起,我教不好。”        


    秦振接連再問他一句,“就你們兩個過一輩子嗎?”        


    黎夜不吭聲了。        


    一下子好像就談崩了,陷入了僵局。秦振就不懂了,孩子多可愛啊,怎麼秦烈陽和黎夜兩個人,一聽到就紛紛沉默了呢。        


    人的想法,一個表情就能透出來了。        


    他不願意。        


    他原以為可以從黎夜入手,如今卻覺得懸。        


    而且,再說下去黎夜該哭了吧,他看看表,秦烈陽快回來了,就立刻換話題,“會下棋嗎?”        


    又不說了?黎夜有點訝異,不知道秦振到底怎麼想的,他以為,會是一場關於他和秦烈陽關係的聊天呢。連忙搖頭,“不會圍棋,象棋知道規矩。”那就跟白紙沒什麼區別。秦振直接將手中的棋譜扔給了他,“不用你會,你白子我黑子,複盤吧。”        


    黎夜連忙把書拿在手中,認真看了看,又按著書裡說的,忙了起來。        


    秦烈陽進屋的時候其實挺高興。宋巨集離不愧是搞文字出身,寫起東西來也是洋洋灑灑,一個多小時,足足寫了五張紙,將中間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地講清楚了,有的對話內容就寫了出來,最後還應了秦烈陽的要求,簽了名字摁了手印,順便拍了視頻。        


    不過宋宏離這邊搞定,秦烈陽到不能立刻跟方海東算帳,他爸車禍這事兒正在查,他並不準備讓方海東翻身,所以僅僅是毀壞秦氏形象這一個罪名是不夠的,畢竟沒有傷害到人,他需要的是,讓他媽也說不出求情話的證據。        


    不過進度喜人,秦烈陽覺得晚上可以跟黎夜慶祝一下,順便還將前一陣子有人送他的一瓶紅酒拿了回來,準備晚上跟黎夜喝。        


    呃……酒能助興嘛!他家黎夜酒量八成不會好,喝多點應該不會那麼拘束了。天天抱著不能吃只靠擼,太苦逼了。        


    從車庫進了房子就碰見劉媽,劉媽笑眯眯地說,“回來了,黎夜陪著先生在下棋呢,已經好一陣了,可認真呢。”        


    秦烈陽倒不意外,這事兒是他給唐鼎欣說的。他也沒打擾這兩人,直接去了房間,到了門口的時候往那邊看了看,正瞧見他爸勝似閒庭信步,黎夜抱著那本被他爸快要翻爛的棋譜皺著眉頭一臉認真地在照著譜子下,那個手忙腳亂呦,挺可愛的。        


    方梅卻正好下樓,一眼便看見了秦烈陽,順便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跟秦振下圍棋的黎夜。        


    方梅忍不住勾勾嘴角,也就這點討好的本事了。        


    大概是她下樓的鞋子發出了聲音,秦烈陽聽到了,扭頭去看,這副嘲弄的表情,就正好撞進了他的眼。        


    對於方梅,秦烈陽經歷了思念、孺慕、傷心、絕望、恨與無視的感情過程,如今對於她,秦烈陽自己已經沒多少愛恨情仇了。畢竟,時間那麼久了,他就是個電池,能量也該用完了。他有自己的人生,並不會把所有情感都禁錮在方梅身上。他與方梅,現在只能是對手關係,還有一種本能的厭惡。        


    就比如他就算跳出了母子關係,從一個競爭對手的角度來看,他也不明白,方梅為什麼那麼相信方海東,而不相信她的丈夫和自己生的兒子?        


    他那天當著眾人的面,將方海東問得啞口無言,要不是方偉用了苦肉計,怎麼可能逃脫?是個人都看出來方海東對秦氏居心不良,作為秦氏的董事長太太,秦氏未來繼承人的母親,她竟然沒有一點點的警惕之心,還天天跑去醫院看方偉?        


    他真不明白,娘家這麼重要嗎?如果娘家的侄子都比兒子重要,為什麼要嫁人?        


    連秦芙都不高興,那天聊完了他的職責,偷偷說了一句,“哥,你說如果把我和舅舅擺在天平上,我媽會不會更偏向舅舅?”        


    誰知道呢?        


    兩個人此時碰見,自然是擦出火花。秦烈陽對方梅看不上,方梅卻覺得秦烈陽咄咄逼人。她雙手交錯抱著雙臂,一副防備的模樣,“還說黎夜是老實人,哄人也挺厲害啊,只可惜沒什麼用。”        


    秦烈陽很坦然地回答,“他是我尊敬的爸爸,我的尊敬就是黎夜的,他自然尊敬。”        


    方梅被他噎的難受。黎夜可是對她視而不見,這不是說,她壓根不需要尊重?她冷笑道,“烈陽,你還沒繼承家業呢,不要以為秦氏已經是你的了,用這副語氣跟我說話。你,”她還指了指外面的黎夜,“再討好也沒用。”        


    這就要說方梅的詭異之處,她那麼討厭秦烈陽,甚至放棄過他,母子兩人勢如水火,她也沒有挽救的意思,可偏偏遇到秦烈陽不把她當回事的時候,她又難受!秦烈陽有時候覺得,他的神經病八成遺傳自方梅。        


    秦烈陽自然知道這說的是遺囑的事,看樣子他媽並不知道他知道這事了,秦烈陽也沒有打草驚蛇的想法,裝作不知道的樣子,迷之自信地問他媽,“阿芙都不爭了,難不成你讓秦璐上?媽,那你更捨不得吧。”        


    方梅一想到秦芙被唐鼎欣忽悠地現在跟秦烈陽居然親上了,心裡就難受。她瞪了一眼秦烈陽,扭頭就回樓上了。        


    秦烈陽不在意的搖搖頭。他其實該謝謝,他媽這麼多年,鬥爭水準都沒超過宅鬥劇,這是他舅舅的噩耗,是他的福音。        


    他瞧了瞧黎夜,還在那兒皺著眉頭苦大仇深的跟他爸下圍棋呢,覺得他爸似乎感覺虐黎夜挺高興的,就沒良心地回了屋,去把紅酒開了。        


    當然,同樣開紅酒的,還有一個人,寧澤輝。        


    秦烈陽從自己小庫存裡找好酒,他自然也不會客氣,跟著順了一瓶。今天卓亞明上白班,晚上在家,他可以借酒行兇。        


    說起來,他和卓亞明體位的事兒,一直是個大問題,兩人都覺得對方很合胃口,這麼多年都沒遇到這麼喜歡的,想要一起過下去,只是每次都沒得逞。最近自己忙,卓亞明也加班加瘋了,今天,寧澤輝看了看手中的紅酒,拿定了主意。        


    就算是地震了,老子也要先把你做了!        


           


    100        


           


    寧澤輝一下班,卓亞明就瞧見了他手上的那瓶紅酒。寧澤輝這人,平日裡跟著秦烈陽應酬多,在家裡是從來不願意多喝酒的,倒是他經常品點紅酒放鬆放鬆。他便隨手接了過來,一瞧就樂了,“哪兒來的,不錯啊。”        


    甯澤輝隨手解了外套,笑笑,“秦烈陽的,我隨手順了一瓶。”他說著順便扭頭一看,餐桌上已經擺了三菜一湯了,沖著卓亞明點贊,“寶貝,你可真賢慧。”        


    卓亞明這人,開始在醫院裡看,就是一本正經的學究樣,一般人就會認為他肯定是除了死讀書什麼也不會。甯澤輝作為一個資深GAY,比別人看的深入點,看出了卓亞明的偽裝,但說真的,卻是沒想到卓亞明會是這個樣。        


    那一身肌肉,那撩人的本事,只要一想到,寧澤輝就有點蕩漾。而且卓亞明能看的不僅僅是身材,生活技能幾乎全點了,自從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寧澤輝就發現自己這麼多年,終於也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他美的呦!脫了鞋,還頗色情的揉了揉卓亞明頗有彈性的屁股,沖他說,“等我洗洗手。”        


    卓亞明早就習慣了寧澤輝的動手動腳,也不在意,還跟著他走了幾步,將他送到了臥室門口,倚在牆邊說,“洗澡水我也燒好了,你先沖個澡,還有個蝦,要爆炒的,你洗好了時間正好。”        


    說完,還挺寵溺的上前親了親寧澤輝的嘴巴。        


    所以洗澡的時候,寧澤輝難免浮想聯翩,譬如卓亞明平時雖然服務不錯,可今天確實格外不錯,是不是已經做好了被攻略的準備?或者是,卓亞明這是想要靠美食和服務收買他,讓他放棄反攻的機會?        


    休想!        


    抱著這種想法,寧澤輝將自己洗刷得乾乾淨淨,還噴了點香水才出去。外面卓亞明已經炒好了香辣蝦,順便關了燈還點了蠟燭,屋子裡變得氣氛濃郁起來。        


    這種事作為一個一號,甯澤輝其實原先沒少做過——他一直試圖找個人一起生活,一直也試圖做個合格的一號,所以每一段戀愛,他都是認真的。可被別人這麼對待,還是第一次,他突然覺得,他原先的那兩個男朋友怎麼這麼不可愛啊,他如今都感動死了,覺得這輩子都要跟定卓亞明瞭,他也這樣對那兩個過,他們怎麼都跟他分手了呢?        


    這就要說說寧澤輝的兩個前男友。寧澤輝的初戀是他的同班同學,秦烈陽當然也認識,可惜人家是個直男,待寧澤輝就跟哥們一樣,壓根沒任何想法,所以這段戀情就無疾而終了。他的第一個男朋友是大學師兄,社團活動的時候勾搭上的,那孩子長得白淨瘦高,不算好看,就是順眼那種的。        


    甯澤輝談了戀愛,自然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什麼送花送戒指玩浪漫,還借了秦烈陽的跑車開出去兜風。就這樣兩個人一起過了兩年,等到男孩大學畢業了,就跟寧澤輝說了一句話,“我覺得我還是喜歡我初戀,我要去追他了。”        


    寧澤輝都傻了,你不喜歡我,跟我睡了兩年。你跟我睡了兩年,竟然還想著別人。這麼一想,雖然心裡難受的要死,可終究這段感情不能留了,他挺瀟灑的擺擺手,男孩就飛澳洲了,他一個人拉著秦烈陽喝了半個月酒,這才緩過來。        


    大學畢業,寧澤輝就跟著秦烈陽進了秦氏。忙碌同時也覺得孤單,他爸媽都離婚再婚了,自己一個人雖然不缺錢,可也少人陪,正好談業務碰見了一個順眼的,同行,家境教育背景相同,可謂一見鍾情。        


    兩個人幹才烈火,沒談多久就過到了一塊,對方信誓旦旦,“轟轟烈烈的早就經歷過了,就想好好跟一個人過日子”。那時候甯澤輝跟秦烈陽拍著胸脯說,“我這次可是遇見真愛了。”這次時間的確長,四年。今天二月,寧澤輝答應回老家看奶奶,等著他回來,屋子裡就空了。        


    他連忙找人,結果人家好容易跟他見了個面,對他說什麼:“我們是生活的很好,雙方很合拍,可是你不覺得太平淡了嗎?就是每天對著一個人,乏味,我還是覺得,我適合更多彩的生活。”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過寧澤輝現在覺得,感謝他們的放手,讓他有了這麼好的卓亞明。        


    而卓亞明可沒想到,寧澤輝的反應這麼大,差點嚇到。連忙哄著他坐下吃飯,氣氛好,自然要開酒喝酒的,不過寧澤輝心裡有事,喝酒也不可能盡興的,都是催著卓亞明喝。一瓶沒暈,還去酒櫃裡開了瓶白酒。        


    摻酒喝是最容易醉人的,結果一瓶52度白酒下去,卓亞明看著還是那個清醒的卓亞明,寧澤輝覺得……他的眼前有點重影。他晃晃悠悠,坐在椅子上都往下禿嚕,卓亞明自然看不過去了,連忙將人給抱住,歎口氣說,“你說酒量不大,還喜歡灌人。”然後叫了一聲,澤輝,寧澤輝哼哼唧唧的不應,就知道是喝大發了,直接將人抱起來,往臥室裡送。        


    結果等著把人平放到床上的時候,這傢伙倒是突然醒了,瞪大了眼睛,看樣子挺清明的,沖著卓亞明喊,“老子要上你!”        


    那嗓門大的呦,卓亞明被嚇了一跳。然後就覺得挺有意思的,他知道寧澤輝挺看重這事兒的,可他也沒不願意啊。最近沒做,實在是兩個人都忙,抽不出空來,平時也都是摸摸親親揉揉就睡了,畢竟要做還得深層清理,他倆誰都沒空。        


    他一邊給他脫衣服,一邊應著,“行啊,本來就該你了。”        


    寧澤輝顯然壓根就不相信,用那雙萌死人的大眼睛瞪著他接著喊,“你不要敷衍我,我是認真的!”        


    卓亞明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寧澤輝喝醉他是第一次見,早知道早灌醉了,怎麼這麼好玩,他點頭承認,“是,我也是認真的。”        


    結果寧澤輝就哦了一句,整個人就迷糊了,還打了個嗝。卓亞明歎口氣,這傢伙顯然計較著呢。可答應就答應了,他真沒想反悔,他把寧澤輝放好,就進廁所洗了個澡,鬆手的時候,寧澤輝還叫著呢,“你不准走!”        


    過了一會兒,卓亞明裹著浴巾就出來了。這傢伙果然已經睡迷糊了,他乾脆拿濕著的手,拍了拍寧澤輝的臉,這傢伙才悠悠轉醒,眯著眼看他,然後手一拍,“又勾搭我。”        


    卓亞明低頭一瞧,可不是,胸肌露著呢。        


    他也樂了,直接扯了浴巾,到衣櫥裡翻了翻,找出了丁字褲,穿好了站在寧澤輝床前,特騷氣的叫了他一聲,“澤輝?”寧澤輝就朦朦朧朧睜開了眼,然後眼睛就聚焦了,寧澤輝撅著屁股還沖他慢慢地,啪!啪!拍了兩下自己的臀部,問了一句,“想不想?”        


    寧澤輝第一反應就是坐起來,結果他都喝多了,哪裡有準頭,差點栽倒地上去。卓亞明連忙上前扶人,直接就被寧澤輝一個翻轉,給壓身下了。這傢伙只是看著清醒,人完全都是憑藉本能辦事,直接就沖著他啃了起來,也沒個輕重。        


    卓亞明也由著他,只是被他舔到一半想起來了,這會兒不清醒,萬一明天不承認就不好了,然後就滿床摸起手機來。他的手順著大床向四處摸去,寧澤輝的火辣辣的吻就順著喉結一路向下,直至胸口,然後反復挑逗咬舔弄。        


    等著他摸到了手機,艱難地開啟了錄影,寧澤輝的攻擊已經到了身下。他開玩笑說,“你行不行,要不我騎乘式?”然後就感覺到下身撕心裂肺的痛了一下,有東西擠了進來。卓亞明下意識的就罵了聲靠,然後就狠狠地抓住了床單,他知道寧澤輝那東西不小,可沒想到進來這麼疼,而且這傢伙,居然連緩都沒緩,就大肆動了起來。        


    卓亞明既疼又帶著點略微的爽,高聲罵,“寧澤輝,你他媽不能停停?!”        


    寧澤輝?寧澤輝表示:他喝醉了,沒聽見。        


    秦振八成挺喜歡黎夜的,到了飯點的時候兩人暫停,可吃完飯,秦振還主動叫了黎夜去接著來。黎夜這人挺好說話的,尤其是這事兒是討好秦振,對秦烈陽和他的關係有好處,他巴不得呢。自然應了。        


    所以,秦烈陽準備兩人品品紅酒上上床的事兒,就這麼推後了。        


    等著結束,黎夜進屋都已經九點半了。這個時間對於他們這種加班習慣的人來說不晚,可對於秦振卻挺晚的,他常年酒店就準時上床了,這麼看,秦烈陽覺得他爸其實還挺喜歡黎夜的。        


    黎夜去洗澡,他流氓的多,直接就守在了門口,也不讓人家關門,一邊大刺刺地盯著看,一邊問他,“爸爸沒為難你吧?說什麼了嗎?”        


    黎夜其實是有點不太習慣的,雖然都已經那麼親密了,可終歸他是個老實人。就是那種洗澡換衣服都要背著對方,做.愛這種事最好只在床上進行,如果能關燈就更好了。        


    可惜,秦烈陽不是,他從一開始,就挺喜歡刺激的。        


    黎夜拗不過他,又被他的目光看得有點反應,連忙開了花灑,借著水掩蓋自己身體的反應。然後回答秦烈陽,“沒有,叔叔人很好。他好像也不反對我們在一起,不是特別反對,就是擔心沒孩子。”        


    秦烈陽其實想的挺好,他的確不喜歡孩子,覺得自己不適合有。可是如果跟黎夜一同養育,則是不同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八成能做好一個父親的。只是,這事兒他並沒有對秦振實話實話說,其實就是想給黎夜加點分量,他想告訴他爸爸,只有黎夜想要,我才會要個孩子的。        


    所以他挺感興趣的說,“哦,你怎麼說?”        


    黎夜一聽這個,就有些沉默,水嘩嘩的流著,整個衛生間顯得霧氣濛濛,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秦烈陽覺得有些不對,又再問了一句,“黎夜,怎麼了?”        


    黎夜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對不住地說,“烈陽,我好像弄砸了,我說我養不了。可是……”他是很難去自己要求什麼的,他這麼多年來其實是沒有自我的,他原先是為了黎耀活著,現在則是為了烈陽活著,可這次,他沒辦法,“我……我覺得我養不好,我……沒有養孩子的勇氣。”        


    他的聲音讓秦烈陽心疼,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秦烈陽就走了進去,伸手一把將水中的黎夜摟住了。離得近了,才能看見黎夜有些紅的眼睛,還有黎夜的解釋,“黎耀……我養黎耀太失敗了!”        


    “那就不養好了。”孩子,什麼樣的孩子也不如黎夜重要。他是想靠著這個讓他爸接受黎夜,可沒有又怎樣?他會承擔所有的壓力,他能支撐他們的天空。秦烈陽狠狠地摟著懷裡的人,他的黎夜現在這麼難過,可剛剛一直卻沒表現出來,得憋的多難受啊。他心疼死了。        


    黎夜似乎還是覺得抱歉,“烈陽……我是不是說錯了,我應該答應的是不是?”        


    “怎麼可能?”秦烈陽回答他,“我也不想要,我覺得我們倆正好,最多再養只狗就足夠了,我爸這是拿我沒辦法,從你下手呢,你應了我也不應的。”        


    然後,他便低頭吻住了黎夜,熱水從頭頂灑下,趁著他們的吻越發激烈,秦烈陽在黎夜耳邊小聲說,“我們做,愛吧,黎夜,我想在你身體裡……”        


           


    101        


           


    熱水很燙,但比不過秦烈陽的體溫,還有他眼睛裡熾熱的溫度。        


    水嘩嘩流下,從頭頂蔓延至他的面孔,滴落到他的身體上。他的頭髮全都濕了,他的面容全都濕了,他的衣服全都濕了——在黎夜眼中,這樣的一個男人,簡直完美的如同天神一般。可不是嗎?秦烈陽就是他的天神,在他需要的時候總會降臨,兩個人的命運在十五年前,那個炎熱夏日的小河邊就已經交織在一起了。即便經歷了人世的分別,歲月的疏離,終究,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桃花流水,天長地久。        


    往日裡都是秦烈陽主動,黎夜都是個被動的承受者。並非他不愛,只是性格所致。可這一刻,望著水中的秦烈陽,感受著貼在身體上的那個火燙的身體,黎夜難得主動起來。        


    他靠了上來,讓原本就親密無間的空間變得沒有任何縫隙,兩個人仿若連體嬰一樣,抱在一起。他貼在秦烈陽的耳朵上,學著秦烈陽剛剛的口氣,在他耳邊吹著暖風,“今天,我伺候你好不好?”        


    那氣息帶著熱水的潮氣,吹進了秦烈陽的耳朵裡,無疑是最好的催情藥。幾乎不用任何動作的撩撥,秦烈陽的身體很快起了反應,緊貼著黎夜的地方,豎起了白旗。黎夜忍不住呵呵笑了一聲,“這麼快?”        


    秦烈陽張口就咬住了黎夜的耳朵,用牙齒細細摩擦著他的耳垂,喉嚨裡發出低沉而潮濕的調笑,“就會笑,還不幫幫忙。啊……”        


    話音未落,黎夜便已經伸了手進去,秦烈陽忍不住發出一聲略有些痛又帶著快、感的低吼。        


    黎夜那雙帶著繭子的手,幾乎是最好的撩、撥工具,秦烈陽幾乎不能自已,整個身體都靠在了冰涼的牆壁上,隨著黎夜的挑逗而深、深、淺、淺的發出難耐的喘息聲。        


    黎夜是第一次伺候人,實在是新手。好在秦烈陽雖然原先也沒經驗,總比他一個看小黃圖都臉紅心跳的人要強些,做出了足夠的表率,讓黎夜知道該如何進行下去。他有些笨拙與青澀的學著秦烈陽,與他接、吻後,慢慢向下吻去。        


    熱水淋透了的襯衫,成了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黎夜猶豫了一下,最終低頭,含住了秦烈陽脖頸處第一顆紐扣。幾乎是瞬間,秦烈陽摟著他腰背的胳膊更緊了一些。黎夜仿佛受到了最好的鼓勵,更加主動起來。        


    細軟的舌頭與堅硬的牙齒在紐扣處舔、弄回轉,熱度透過襯衫傳遞到脖頸的敏感的皮膚上,偶爾咬錯了地方,會有一口兩口直接咬在皮膚上,那便是最致命的誘惑。        


    秦烈陽靠在瓷磚上的身體越發的軟,而放在黎夜腰上的拳頭卻越發的收緊,他有種衝動,他想將眼前這個人捏碎揉入自己的身體裡,一輩子都活在一起,再也不要離開了。        


    黎夜卻輕呼一聲,“終於解開了。”        


    然後是第二粒,第三粒,第四粒……一直到了腰帶,再往下……        


    黎夜蹲了下去,秦烈陽想說不用的,可他卻無法拒絕這樣的美味,他的手臂再也摟不住黎夜的腰背,只能插、在他的頭髮裡,隨著那傢伙的動作發出一聲聲沙啞的低吼……        


    第二天在電梯門口碰見的搭檔倆人,完全就不是一個畫風。        


    秦烈陽春風得意,昨天吃得飽,今天心情好——他是真沒想到黎夜這麼一個老實人,肯為他做這個,這不僅是生理上,還有心理上全都滿足了,那滋味美極了。何況早上他還嫌不夠,又要了一次加餐,黎夜也都滿足他了,所以走起路來都是帶風的。        


    寧澤輝就是一副我很頹廢心情不好的模樣。作為一向精明強幹的甯助理,他臉上的這樣的表情,秦烈陽這些年也就見過幾次。        


    第一次是高中時甯澤輝爸媽離婚,這小子那時候跟他同桌,還不算熟悉,叫著他翹課出去喝酒。秦烈陽那時候剛從黎夜那邊被弄回來,滿身戾氣偏偏又要隱忍發不出來,還要在家裝著,兩個人就一拍即合,直接翻牆找了個超市買了三瓶白酒,跑到個人少的地方喝得酩酊大醉。        


    從此以後,兩人友誼突飛猛進,成了死黨。        


    後面幾次,寧澤輝他爸媽結婚分別有一次,寧澤輝跟兩個男朋友分手也有兩次,還有幾次其他事兒,總的來說,這種表情不多,一般都是出事了的時候。        


    所以,秦烈陽等著進了辦公室就忍不住關心他,“你怎麼了,沒什麼事吧?”        


    這麼問實在是秦烈陽也想不到寧澤輝有什麼事,他那雖然愛孩子但更追求自我幸福的父母,爸爸已經移民到了美國,一年才回來一次,媽媽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業,天天忙得不得了,而且經過這麼多年,寧澤輝早知道怎麼跟他們相處了,不該啊。        


    難不成是卓亞明,這傢伙是見了初戀還是要尋找刺激?秦烈陽立刻問,“卓亞明找事了?”        


    寧澤輝就有點說不出口。他怎麼跟一看就是昨晚爽了的秦烈陽說,他昨天終於反擊成功,成功的上了卓亞明,還三次。卓亞明如今都在床上趴著起不來,還請了一天假。但自己喝多了,做成這樣了,一點都不記得了,雖然有錄影,可畢竟沒感覺啊。這不就是跟豬八戒是人參果一個樣嗎?太鬱悶了!        


    他擺擺手,“沒事,說正事吧。”        


    秦烈陽也不是囉嗦的人,更不是追著不放的人,寧澤輝不願意說,他也不勉強,只是拍拍他肩膀,“有事可別忍著,哥們在呢!”        


    寧澤輝欲哭無淚,只能說,“我今天早點下班。沒別的事兒。沒睡好。”他得回去給卓亞明換藥去,上次人家不是伺候過他嗎?一想這事兒他就挺鬱悶的。        


    秦烈陽當然沒意見,看了看今天的行程,沒別的事兒,就是劉誠那邊有了些消息,他要過去一趟,不過他自己過去就行了,也用不到寧澤輝,大筆一揮,“你直接回去就行了。今天沒什麼事。”        


    寧澤輝倒是真掛念,早上卓亞明的傷口他給上的藥,昨天他八成喝了酒用的是蠻力,反正挺厲害的,他還真不放心卓亞明一個人在家。便也沒客氣,就是叮囑秦烈陽,“那我回去了,你有事打我電話,隨時可以到。”        


    甯澤輝走了秦烈陽就處理了一會兒檔,等著快到了約定的時間,就開車去了警局,去見了刑警大隊的王隊長——因為劉二涉及到故意殺人罪,所以這案子已經成了刑事案件了。        


    王隊長四十來歲,挺爽朗的漢子,最重要的是,跟王俊偉家一表三千里,沾親帶故。所以這事兒辦的特別的上心。秦烈陽一到,他便帶著秦烈陽去了辦公室,門一關,很多事兒就好說了。        


    他將一杯特有刑警大隊風格的濃茶放在了秦烈陽的面前,然後坐在了他對面,說道,“劉二的事兒我們經過重新調查,目前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因為俊偉那邊說您這裡要的很急,所以先叫您過來說一下。”        


    秦烈陽立刻就說了一聲,“謝謝。”        


    秦烈陽想早知道的原因很簡單,他爸。這事兒是關於他爸的生命,同時又跟他媽和方海東有關係,若是爆出來,肯定不少人要大做文章,那樣會措手不及。他希望能夠懲罰方海東,但卻並不希望他爸受到影響,事先透露一些,有點心理準備,會比較好。        


    但涉及故意殺人罪,他不能空口無憑,必須要有證據。        


    王大隊立刻進入了狀態,從劉二開始,“我們接到你提供的消息,立刻按著上次結案留下的地址,去找了劉二。但發現,當時案件處理完畢後,劉二全家就已經搬家了,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行蹤。他們搬走的很突然,因為租住的,所以也不涉及賣房子的事兒,是前一天還跟鄰居說說笑笑,第二天一早就人去樓空了。也因為這個,所以大家都對他們印象深刻。        


    我們的調查就陷入了僵局。好在鄰居家裡有個小姑娘,跟劉二的女兒歲數差不多,曾經加過她的QQ號,後來被拉黑了。她在本子上記了這個號。我們就順藤摸瓜,發現這小丫頭還在用這個QQ號,還很喜歡跟人聊天。我們就讓人假扮網友加她好友,跟她聊天,套出了所在地,他們竟然搬進了城市裡,還買了門面房做生意。”        


    “這個發現很可疑,當時劉二撞了您父親是主責,他的家庭狀況在案宗上寫的一清二楚,夫妻雙方是兩女一兒,劉二開大車,他老婆賣早飯,家裡生活條件只能說一般。當時因為窮,一共只賠付了五萬塊錢,這是將他們的家底都掏出來了。當時結案順利也是因為這個,他表現的很有誠意,您父親覺得不為難他,最後連這五萬塊都送回去了。可他那門面房就是出事後半年買的,他哪裡來的錢?我們立刻就開展了調查。”        


    王大隊喝了口濃茶,接著說,“我們發現,這個底商劉二是一筆付清的,一共二十四萬。而這筆錢,是從他母親的卡上劃出的,他母親事實上已經癱瘓多年,壓根不可能自己去銀行辦理業務,也沒有這樣一筆存款。我們從此追蹤,發現了這筆錢打進來的帳戶,是一個叫李小文的女孩子,她說這筆錢的確是通過她的私人帳號打的,但是她並不認識劉二,當時她在一家公司上班,老闆有一天交給了她這樣一個任務,而那個老闆,就是劉誠。”        


    話說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一切的推測全部都是真的,劉誠通過劉二做了這件事。可劉誠跟他爸壓根不認識,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買兇殺人?後面的人,只能是跟劉誠關係匪淺的方海東。        


    秦烈陽問,“劉誠招了嗎?”        


    王大隊又喝了口茶水,苦的眉頭皺了皺,點頭道,“看見證據,就認了。”        


    也是,否則買兇殺人的罪名就要落在劉誠頭上,他為什麼要替別人背一條人命?        


    秦烈陽又跟王大隊客氣了一會兒,這才出了警局,直接開回了家,今天他回來早,他爸沒在客廳裡,劉媽跟他說,“在書房呢,寫字呢。”        


    秦烈陽就上了二樓,路上還碰見了方梅,他媽沖他點點頭就扭頭下樓,開始準備午餐,秦烈陽忍不住問了他媽一句,“媽,當時我爸出車禍的時候,你害怕嗎?”        


    方梅一下子愣在了那裡,可能她並沒有想到,秦烈陽會在事隔一年後問這個問題,但是她很快回過了神,皺眉跟看神經病一樣看他,“我是他老婆,我能不害怕!”        


    也是!方海東不可能拉著他媽幹這事兒的。他媽就算再不喜歡他,可對秦振也是一心一意的。        


    他沒說什麼,接著往書房走。方梅只當秦烈陽犯神經,哼了一聲下樓去了。        


           


    102        


           


    秦振正端坐在特製的椅子上,認認真真地臨帖。        


    他爸最近越發仙氣,下棋寫字的時候,聽見任何動靜都是沒聲音的,秦烈陽也不打擾他,隨便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安靜地等待。        


    過了大約小半小時,秦振才收了筆,坐在那兒仔仔細細端詳了一番,才沖著一邊放空大腦的秦烈陽說,“行了,收了吧。”        


    這些事兒,秦烈陽也做慣了。上去先將毛筆涮了,放在筆架上,這邊的字也幹透了,這才卷起來放在了草稿那一邊——這裡已經集了厚厚的一遝子,秦烈陽就想著,等會出去讓劉媽收拾了,騰出空間來。        


    他忙活完了,秦振也洗乾淨了手,拿著毛巾邊擦邊問他,“怎麼上午就回來了?有事兒?”秦烈陽的時間一向很緊張,少有中午回家的情況,秦振覺得有事也是正常。        


    秦烈陽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場好。他爸自然是知道方海東不靠譜的,但依著他的理解,他爸包括秦芙都會以為,方海東只是對秦氏動了腦筋。他們恐怕一點都不會想到,一同創業的兄弟,自己妻子的親哥哥,會動了殺心。        


    秦烈陽的為難,不是想要替方海東遮掩,而是不知道如何妥善地告訴秦振這個消息。        


    他的沉默和欲言又止,看在秦振眼中,便有些了然,這事兒八成很難辦。作為一個已經經歷了太多風雨的老人,秦振還是很看得開的,他甚至開了玩笑,“怎麼了?秦氏倒閉了?”        


    這笑話太不可信了,秦烈陽被逗得扯了扯嘴角,有點輕鬆下來。他也知道這麼悶著沒用,咳嗽一聲,很是認真的問,“爸爸,你想過那次車禍嗎?”        


    如他親眼所見,秦振放在輪椅上的右手顫抖了一下。        


    這個細節,讓秦烈陽肯定,他爸是想過的。也是,如他爸這樣做了一輩子生意,事事都精明的人,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懷疑?他立刻問,“爸爸,你懷疑過是吧?”        


    秦振歎口氣,“也不算吧。直覺,總覺得那天的車其實可以避開的,可是偏偏撞了上來,有些不對勁。不過,也沒查出什麼?那個劉二是個挺實誠的漢子,說是那天疲勞駕駛反應慢,沒什麼可疑的地方。”        


    秦烈陽就明白,這恐怕是剛出事的時候查的,那時候劉誠這個中間人還沒露出來,那筆錢也不再劉二的卡上,劉二又一副真誠道歉的態度,恐怕這事兒當時就戛然而止了。        


    他接著說,“爸爸,其實你懷疑的對。”        


    這話一落,秦振就很是愕然的看著他。        


    秦烈陽這才將今天從王大隊那邊聽來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為了照顧他爸的情緒,他儘量說得平和一點,可就是這樣,秦振也氣壞了。直接拍了輪椅的扶手,瞪著眼睛吼,“方海東!我對得起你,你竟然這樣對我!”        


    他這聲音聲嘶力竭,憋得臉都紅了,秦烈陽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從上衣口袋裡翻了藥片出來給他服下,然後替他順氣,一邊勸他,“爸爸,這事兒既然查出來了,怎麼辦不都是我們說了算,你不要動怒?為了他不值當的。”        


    這邊秦振還沒說話,門卻突然開了,方梅推門而入,皺著眉頭看著這父子倆。        


    秦振此時的模樣並不太好,他出車禍之前就有心臟病,此時瞧著面色潮紅,一看就是氣壞了,方梅連忙上前擠開秦烈陽,一邊熟練的替他順氣,一邊教訓秦烈陽,“你跟你爸爸說什麼,怎麼氣成這樣?你舅舅就算是做的不好不對,也輪不到你天天在這裡數落他,你舅舅又怎麼招你了,小偉還在醫院裡躺著呢。”        


    她還想再囉嗦,就聽見秦振氣息微弱地說了句,“出去。”        


    那聲音不大,但足夠方梅和秦烈陽聽見了,方梅壓根沒想到說她,只當是秦振生了秦烈陽的氣了,跟著就說,“聽見沒有,你爸讓你出去。”還嘟囔了一句,“好容易這麼早回來,也不做點好事。”        


    秦烈陽當然不會離開,方梅瞧見了,就當秦烈陽是又忤逆她,事實上,從前一段日子將她主動拋棄的事兒說破了後,他們母子倆就已經徹底撕破臉了。她對秦烈陽嘲弄疏離,秦烈陽更簡單,他直接就當看不見她。        


    平日裡秦烈陽氣盛,秦芙又被收買,方梅惹不起他,今日裡秦烈陽可是氣壞了秦振,方梅自然不會給他機會,又吼了一聲,“孽子,讓你出去!”        


    結果話音未落,就聽見秦振又艱難地重複了一句,“出去!”        


    秦烈陽這才開口,“媽,我爸是讓你出去呢!”        


    方梅頓時愣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秦烈陽,秦烈陽面無表情,她從秦烈陽臉上看不出什麼,又低頭去看秦振,卻發現了他臉上的厭惡。方梅的臉上就有了一些慌張,還有了一些委屈和不解,“老公,你說什麼?”        


    秦烈陽乾脆上前,將他爸扶好,順便擋在了兩人中間,沖著方梅說,“媽,我爸說讓你出去。我們在談事情。”        


    秦振這輩子,就算出軌的時候,就算知道她拋棄了秦烈陽的時候,都對方梅和顏悅色,沒有半分不耐。這恐怕是第一次,當著成年兒子的面,這麼不給他面子。方梅看看秦振,看看秦烈陽,只覺得面上發燒,可若是發火,她卻又對著秦振沒什麼底氣,你你你說了半天,氣得也不曾說出半句話來,扭頭就出去了。        


    甩了門關上後,方梅還是氣得不輕。正巧劉媽上樓來問她中午飯怎麼做,她瞪了劉媽一眼扭頭就走了,劉媽嚇了一跳。方梅直接回了屋,等著坐下了,氣昏的頭腦開始清醒點,就覺得這事兒,怎麼想怎麼不對?        


    秦烈陽一定是在說他哥的事兒,她明明聽到了秦振那句話。她進去又把她趕出來,不會是要針對她哥吧!上次秦烈陽就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QUEEN名聲受損的事兒,是方海東幹的呢。        


    這事兒她也是知道的,這麼一想,總是心裡有些害怕,拿起手機就給方海東打了個電話。        


    方海東這兩天也愁悶,秦烈陽那天的意思很明確,他認定了QUEEN的事兒是自己幹的。當天秦烈陽一句接著一句,他便漏了餡兒,若非方偉反應快,就栽到那裡了。後來靜下來想想,他才發現漏洞所在,最簡單的一條,秦烈陽要是有真憑實據,他那個瘋子,怎麼可能只打嘴炮,不拿出來?他被蒙了!        


    想到這裡,方海東還是很生氣的。但更重要的是,這個苗頭太可怕了。他跟秦振認識多少年了,跟著他奮鬥到現在,自然知道,這傢伙是拿著QUEEN當生命看的,如今沒有證據,他又是元老和股東,秦振就算有意見也不能對他做什麼?可要是讓秦烈陽真拿到了證據,那就不好說了。        


    秦氏發展這麼多年,從一個服裝作坊做大了現在的秦氏財團,中間進進出出的兄弟那麼多,論起來,秦振也只比秦烈陽態度好點,手段確實一樣黑。        


    所以,方海東雖然放出風聲方偉燙的厲害,天天去看兒子,實際上則是在查劉誠的情況。可問題是,劉誠在看守所,按著規定,除了律師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見。劉誠已經請了律師了,卻態度模糊,始終都在跟他打太極。方海東拿他沒辦法,只能又讓人想辦法,問問劉誠的案件的情況。結果,水桶一般,密不透風。他拜託的人回復給他幾句話,“王家叮囑過的案子,沒人敢亂動的。”        


    王家?方海東當然知道王家。就是想娶唐鼎欣當同妻的那個王俊偉家嗎?如果說在唐鼎欣嫁給秦芙的時候,他並不知道秦烈陽跟王俊偉是發小,那麼在秦芙投資的電視劇抄襲王家小姐遺作的時候,他也知道了。        


    這一看就明白,是秦烈陽幹的。        


    方海東既恨又在絞盡腦汁想對策,看看到時候怎麼說比較好。畢竟損害秦氏利益,這次又這麼驚險,就算他是元老,股東們也會吃了他。        


    好在,他如今能肯定,劉誠應該還沒說什麼,畢竟,秦烈陽還沒找上門來。可就在這時候,方梅的電話打過來了,方梅在電話裡有些著急的說,“烈陽不知道跟老秦說了什麼,老秦特別生氣,我看氣得心臟病都快犯了,我聽見他說你的名字,應該是上次QUEEN的事兒,哥,這事兒不會暴露了吧。”        


    方海東順手拿著手機摁了幾個鍵,沖著方梅說,“那也沒辦法,小梅,要不是為了你和阿芙,我也不會這麼做。”        


    方梅一聽也挺心疼的,“哥,”她叫道,“我知道你這是為了我好,也為了阿芙,那小子最近鬼迷了心竅,可我知道。要是烈陽管事,老秦去了,我和阿芙還不定是什麼下場呢。這事兒你別擔心,我想辦法跟老秦說,就說是我願意的,老秦對我,總歸比對你強點。”她還歎了口氣,“這真不是三十年前了。”        


    三十年前,他們都青春著呢。沒有任何的彎彎繞,想的就是掙錢掙錢再掙錢,多美好的回憶呀。        


    方海東就跟著歎了一聲,“行啦,人總會變得。”        


    書房裡,秦烈陽讓他爸又喝了口水,消消氣,看著差不多了才問,“爸,我說這些不是想氣你的,就是想問問你的想法,畢竟方海東是我舅舅,跟你打拼多年,還涉及我媽,怎麼處理比較好。當然,還有個原因,”秦烈陽說,“秦氏今年的負面新聞已經很多了,我倒是不在意這個,可爸爸你怎麼想?”        


    秦烈陽自然是一往無前的,沒有什麼情面可講。可畢竟他爸當事人還在,是不是要念及親情,是不是要顧及秦氏的穩定?這都是問題。        


    不過秦烈陽到並不覺得他爸會優柔寡斷,沒有一個優柔寡斷的人能做出這麼大的事業。所有的看似溫和的處理方法下面,都是利益最大化的考量。只是跟他的行事方法略有不同而已。        


    而這次,他爸卻出人意料,毫不留情的說,“公事公辦。”        


    秦振望著詫異的兒子,很是鎮定的解釋,“他動了殺心,為了你和阿芙,也不能留著他。他是長輩,還有你媽,你和阿芙都不好出面。趁著我在,我來辦,你不用插手了。”        


           


    103        


           


    任何人都沒想到,秦振的動作這麼快。        


    他當即要到了王大隊的聯繫方式,當天晚上,在秦烈陽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已經跟王大隊商量好,伺機拿人,而且地點選擇在了秦氏。        


    第二天,好巧不巧,正是秦氏一季度一次的董事會。上一次董事會,秦芙出賣《嘉芙》內文,被秦烈陽罵了個狗血噴頭,直接收了門派趕出了秦氏,那豈是沒臉的事兒,簡直是臉皮被扔在地上用腳踩。        


    後來秦芙還是靠著組建新公司的名頭,才又重回了秦氏,不過一直被拘在十二層,連電梯都是跟秦氏分開的,秦烈陽的話好聽,是為了讓秦芙的公司不受影響更好辦公,其實真實的目的連秦芙都知道,是將他隔離在秦氏之外,明明白白告訴他,雖然他進門了,但原先秦烈陽的話還是有效的,跟秦氏沒有過瓜葛。        


    後來秦芙算是被唐鼎欣勸回來了,所以才趁著QUEEN的公關危機事件,重新步入秦氏管理層,這條道路可謂艱難。        


    所以一提起這個董事會,秦芙難免有點心悸。一大早五點就醒了來,再也睡不著了,此時起來又太早,只能在床上來回烙餅似得翻身。唐鼎欣最近開始舒坦了,睡眠品質也好了很多,被他煩的不得了,乾脆一腳踹出去,閉著眼沖他說,“不睡就出去跑步,看資料,別在這兒折騰,影響我和孩子睡覺。”        


    她再厲害,不過是個孕婦,又不敢使勁,所以這一腳也不痛不癢的,只是秦芙是真不敢折騰了,這孩子現在安全在他媽肚子裡不容易,他只能摸了衣服,出了房間門,準備先去喝點水。        


    這兩天,兄弟倆都拖家帶口的住在老宅,所以好巧不巧,他一下樓,就瞧見廚房燈開著呢。他以為這是劉媽起來開始弄早飯了,結果一進去差點閃了眼,他哥正纏著黎夜呢。兩個人也不怕閃了別人的眼,都是一件卡通T恤一條棉麻褲,愣是穿著情侶裝。        


    黎夜洗了手,應該是有點事忙,拿了水果開始切塊,準備榨汁,他哥就在後面跟著,黎夜做什麼他做什麼,甚至辣眼睛的是,他哥還趁機吃豆腐,那手就沒老實過,黎夜躲都沒地方躲,只能小聲訓斥他,“等會兒劉媽就來了,別鬧。”        


    他哥說什麼,“沒事,劉媽看見了怕什麼,他們都是長輩,過來人,誰沒這樣的時候呢。”然後他哥的手就又纏上去了,“你教教我啊。”        


    那哪裡是教,就是泰坦尼克號經典動作,跟個狗皮膏藥似得,直接黏在黎夜身後了,摟著人家腰,黎夜動他動,黎夜停下,他就把腦袋放人家肩膀上吹起,秦芙肉眼瞧著,黎夜從臉到露出的脖子全紅了。        


    秦芙在門口瞪大眼睛仔細看了看,才確認,這麼聊騷的這傢伙是他那個長得跟黑社會老大似得,好像一不順心就拔槍滅了你的親哥。        


    他有自知之明,哪裡敢打擾半分,又退出去了。        


    正巧碰見出來忙活的劉媽,劉媽瞧見他就說,“阿芙這麼早,是不是鼎欣又餓了,她這兩天總是愛餓,你等著。”        


    秦芙就挺愣的,唐鼎欣最近能吃東西嗎?不過想著裡面的事兒,秦芙還算仗義,大了聲回答,“哦,是的,劉媽。”        


    結果劉媽進去果不其然沒聽見什麼雜七雜八的事兒,不一會兒就端了杯熱牛奶出來,叮囑他,“先讓她喝了,一會兒就開飯了。”        


    秦芙就哦了一聲,端了上去。唐鼎欣睡得迷糊,又聽見聲音,本來挺生氣的,結果迷糊著睜開眼,就瞧見秦芙手裡的牛奶,心情就莫名的好了。這傢伙可是難得的溫柔,她躺在床上,眯著眼睛問,“你上來了?        


    秦芙就把牛奶遞給她,“溫的,正好喝,你先喝了吧。”        


    然後唐鼎欣就說了句讓他挺不自在的話,“我不要,我手上沒勁兒,你來喂我喝吧。”秦芙一個大男人,什麼時候幹過這事兒,他可是被人伺候著長大的,剛想說你愛喝不喝,結果唐鼎欣摸著肚子又來了句,“寶寶也希望爸爸能喂他喝吧。”        


    “我欠你的。”秦芙一下子就沒氣了,他算是知道,他就不可能鬥得過唐鼎欣。        


    吃完早飯,因著要開董事會,這事兒今天是全家總動員。秦振的司機也早早的準備好,等在外面了。秦烈陽是代理董事長,是要去的,方梅手中握有股份,也要去。至於秦芙,他雖然能自由出入二十八層了,上次畢竟是被趕出來了,一時間也有些拿不住准。        


    倒是唐鼎欣早早就打扮的妥當,不客氣的沖著秦烈陽說,“大哥,我和阿芙搭你的車走啊。”秦烈陽已經早早讓司機送了黎夜去學習,他一個人也坐得下,這事兒就定了。        


    秦芙趁著沒人還問她,“你去幹什麼?你以為好玩的,”他左右看看沒人,才說,“我哥那跟噴火巨龍似得,你也不怕嚇著孩子。”        


    唐鼎欣哪裡能說她的直覺感覺到了這次肯定有事兒發生,去長見識去了。只能說,“你又犯事了?”秦芙最近當然沒有,他為秦氏那叫一個鞠躬盡瘁,自然否認,唐鼎欣就說,“那你心虛什麼啊。看看別人被疵,不是挺爽的嗎?        


    秦芙:這也行!        


    一家子浩浩蕩蕩,按點到了秦氏二十八層的會議室。董事會九點開始,他們到的時候不早不晚,董事們也多數到了,正湊在一起寒暄。瞧見秦振過來,會議室裡立刻安靜下來。對於秦烈陽,他們噤若寒蟬是因為他那神經病似得脾氣和手段,一個個都知道,這個人不好惹,對於秦振他們的感情則複雜多了,這畢竟是秦氏的創始人,帶著他們這群泥腿子走上了康莊大道,甭管他們有什麼打算,但對秦振,都是有一份尊重的。        


    沒人想到,一個普通的董事會,秦振居然到了。        


    這可是他從出事一來,第一次進入秦氏,這些人一個個都圍了過來。        


    當然,最激動的是他叔叔秦勇和舅舅方海東,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哥,你怎麼過來了?”“妹夫,你怎麼來了。”臉上關心的神色都是一樣的。        


    秦振擺擺手,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拍拍秦勇的胳膊,“這不是閑的沒事,許久不見幾位老哥們,過來看看。”        


    說著,便示意秦勇推著他往前走,然後在正中央的位置上停下立住。這個細節,讓不少人心中活泛了起來,要知道,這個位置這一年多都是秦烈陽坐著的,當然,秦烈陽是代理董事長,秦振是董事長,這麼坐無可厚非。可是,這群人都是老謀深算的,遇事總是習慣於想的深一點,他們不免想到,秦振出席的另一種可能,拿回權力還是更換繼承人。        


    目光,就在秦芙和秦烈陽身上打量。        


    秦烈陽坐在秦振的左手邊,神情冷峻,因為他威名赫赫,所以不少人的目光都在他臉上瞥過就匆匆離開,秦芙幾乎成了聚焦的焦點,還有旁聽的唐鼎欣,也被連帶著看,只是唐鼎欣一向比秦芙自在,摸著肚子笑著跟他們回看,不一會兒,那些人就敗退了。        


    這種季度董事會召開,都是有成例可循,總經理本季度工作彙報,本季度財務計畫,下季度財務預算等等。大家都是熟悉慣了的,寒暄過後,董事會開始,就按著每次的既定議程來進行。        


    當然,財務計畫就包括了QUEEN受到負面新聞時,秦烈陽買下城中就九大媒體的頭版發放廣告的事兒。特殊時期特殊價格,若是論起來,著不過半個月的較量,花去了QUEEN將近半年的廣告預算,秦烈陽是必須要解釋的。        


    好在財務總監在彙報中直接將這事兒摘了出來,說是後面專門彙報。時間飛快的掠過,到了快中午的時候,既定議程就結束了。但大家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都等著就QUEEN一事兒,秦烈陽給董事會一個解釋。        


    秦烈陽直接讓寧澤輝幫他放了PPT,一點都沒推卻的站了出來,“我知道大家都在等QUEEN遭受負面新聞的事件處理情況。目前這件事情還未處理完畢,不過我能肯定的是,它對QUEEN的影響已經壓縮到了最小,而且因為我們公關得力,反擊及時到位,我可以這麼說,這件負面新聞,已經成為了QUEEN的一次成功行銷。剛剛大家也聽了這個季度的銷售額度,我們同比增長了百分之二十,這在奢侈品逐漸低迷的中國市場,是難得的好業績。”        


    董事們聽到這裡倒是沒有一個個放鬆心情,QUEEN銷售額大漲他們都是提前知道的,否則也不會任由秦烈陽這麼幹。可這些人精們,哪裡聽不出秦烈陽話沒說完,還未處理完畢,那就是還有問題了?再聯想秦家今天出動這麼大陣仗,全家人都到齊了,這些董事們總覺得,秦烈陽又要撕人了。        


    實在是印象太深刻了,這些人不禁同情起來那個人,同時還看向了秦芙。        


    對的,所有人第一想法就是秦芙,秦家人包括看似老好人其實精明得跟鬼一樣的秦勇,都是聰明人,唯一不太聰明的,還不靠譜的就是秦芙。再說他有前科啊,上次《嘉芙》就是他洩密的。        


    倒是方梅卻不這麼想,她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秦烈陽這是什麼意思,要在董事會上說這事兒嗎?那可是他舅舅,怎麼能家醜外揚呢!她不由看向了方海東,發現方海東的臉色也不算好,目光還避著他,心裡就更擔心了,試圖去看離著不遠的秦振,秦振卻沒看向她。        


    秦烈陽將所有人的目光盡收眼底,這才開始今天最重要的議題,“這事兒由董事長來宣佈。”        


    竟然是秦振來說?        


    各位更迷惑了,秦振這是準備大義滅親了?實在是秦芙爛泥扶不上牆了?可秦芙的表情,也不像啊,跟沒事人似得。        


    眾人猜測間,秦振便特別沉痛地開始了,“各位老哥們,這一年多我出了車禍,將公司交給了犬子烈陽,自己在家休養。我一直認為,我們這麼多年兄弟,一起從泥腿子奮鬥到如今,我這大兒子也算是個人才,各位看著我的面子,也會幫襯一二,卻沒想到啊,就不到一年半的時間,為了掌權,就連算還QUEEN利益的事兒,就有人敢做!QUEEN是秦氏的根基,這麼做,無疑是毀了秦氏,毀了我們吃飯的飯碗。我秦振今天來,就是把這個叛徒抓出來的。”        


           


    104        


           


    秦振身體弱,早已沒了早年的豪氣,喊出的口號聲音也不過比常人正常說話稍大一些,可就是這樣,這些董事們一聽,也都激昂起來。一個個插嘴說,“這事兒決不能姑息。”“大哥,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這種耗子就不能留在我們身邊!”……        


    這一是因為秦振威望高,而且他久病不出,為了此事專門出現,其中鄭重程度已經是最高級別的了。當然,第二點方是最重要的,董事都是股東,秦氏是在座所有人的搖錢樹。平時再好的兄弟,挖我根基,壞我財路,那也是要翻臉的。        


    秦勇向來平日不吭聲,一到關鍵時刻,就替他哥助威起來,兄弟倆早就配合的爐火純青。此時一瞧眾人七嘴八舌,雖然各個生氣,但卻說不到一起去,秦勇直接拍了桌子站起來,怒聲道,“董事長,這事兒我們心裡都憋著呢,秦氏發展成這樣,太不容易了。三十三年前,咱們建廠,錢都買了設備,窮的連磚塊都買不起,李鬧把自己家裡要蓋房子的磚頭都拿了出來,要不,咱們能這麼順利蓋起了廠房?”        


    他一說,如今看著已經是個標準成功人士的李總,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拍桌子應和,“都是應該的,可不是給人這麼糟蹋的。”        


    秦勇接著說,“咱們開廠第三年,給人家外國大牌做來料加工,生意紅紅火火,惹得臨邊幾個廠子都眼紅。多少人打主意,恨不得燒了咱們的倉庫。那時候王六哥在門衛呢吧,天天晚上帶著一群小子巡邏,生怕出點事,結果還是讓隔壁村的一個二愣子,給差點點了火。他手上拿的可是汽油啊,王六哥想都沒想就撲過去了。要不是王六哥不要命了,咱們就發展不起來了,咱們還在老家種地呢。”        


    當時敏捷的王六哥,如今已經變得了個大腹便便的胖子。一聽當年的英勇事蹟,臉上也是禁不住得意,沖著秦勇說,“那是咱們廠子的命根子,哪裡能讓他們給燒了。”        


    “還有李三哥,”秦勇轉頭又說起了一個,“哥你高瞻遠矚,說人工越來越貴,來料加工不是長久事,咱得有自己的牌子。可那時候咱什麼也沒有啊,設計師什麼的咱去招聘了,可是銷路呢?是李三哥,整整兩年時間不著家,跑遍了全國各大城市,同商場建立起了管道,咱們的經營業績才上去。那時候沒飛機也沒高鐵,別說臥鋪票,就連坐票都不好買,每次出差李三哥就帶個被單子,沒票就直接往座位底下一鋪,裹著就睡了。誰能吃的了這個苦?”        


    李三哥到沒有發福,如今看穿著手工羊毛西裝,帶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就跟個大學教授似得,很是儒雅,一點也看不出來當年他奮鬥的模樣。他擺擺手說,“都過去了,咱們坐在這兒的誰都不容易。”        


    那當然,多少廠子建了紅火了又衰落了,連個名都沒留下。有多少公司全國大火了,賣的產品都脫銷了,可如今也不見了蹤影。他們在這熙熙攘攘的商潮裡能站穩,還做出了名頭,做到了行業內的前列,這哪裡是一個人的功勞。        


    起碼人人都知道,在座的所有人,雖然如今看起來矜貴,但其實,都是不要命奮鬥過的。        


    秦勇就趁著李三哥的這句話說,“咱們不容易,所以這挖自己牆角的耗子更可惡,哥,你說是誰?咱不能饒了他!”        


    秦勇這段鋪墊簡直斷了背叛者的後路,若是沒有這段話,大家想不起過去的艱苦歲月,知道是誰了,因為交情,八成還要幫忙美言幾句。可如今,李鬧想起自己為了廠子連房子都沒蓋,王六哥想起為了廠子連命都不要,李三哥想起自己那舍家撇業的兩年,沒有人會願意說句好話的。        


    秦振來回看看,瞧著氛圍差不多了,他終於開了口,“都是多年兄弟,我再給一次機會,五分鐘時間,現在自己承認,我當你是自首!”        


    會議室裡一下子靜了下來,人人都在看著,到底是誰。秦烈陽跟方梅和方海東正好對著,恰好能將他們的臉色盡收眼底,方梅有些驚慌了,她試圖去跟不遠處的方海東打招呼,可他們在同一排,這並不容易。這樣也好,否則方梅瞧見方海東又成了那副鎮定自若的模樣,怕是要氣壞了。        


    時間很快一秒一秒過去,人人都屏息等待,直至最後一秒鐘,無人應答。        


    等著最後一秒到位,秦振便冷了臉,直接道,“那五分鐘,是我給這麼多年的兄弟情誼最後一次機會,顯然,我把他當兄弟,他把我當仇人,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底下又是一片究竟是誰,大哥你說的發問聲。        


    秦振這回卻沒有任何的拖延,直接沖著方海東道,“海東,秦氏有對不住你嗎?!”        


    此話一出,底下的人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們都是多年摸爬滾打出來的,方海東有小心思,人人都看得出來。尤其是秦振出事後,他作為舅舅,看不上秦烈陽,想要扶秦芙上位。開始不少人還受他鼓動,覺得秦烈陽性情陰晴不定,實在不是個好的掌舵人,遠不如秦芙的溫文爾雅。        


    可隨著時間慢慢經過,秦烈陽的雷霆手段他們也感受了不止一次,這群有見識的老傢伙,甭管被秦烈陽怎麼收拾過了,可心裡都明白一點,秦烈陽坐上這個位置是真合適,他不是守成之君,秦氏在秦烈陽的帶領下,會繼續秦振當年的輝煌,發展的越來越好。        


    誰也不會跟錢過不起,這些人慢慢就歇了心思,等著股票分紅。只有方海東還不願意,一直鼓動著秦芙找事。可越找事,越能看出,秦芙這孩子,並沒有教好,他雖然有些小聰明,但並不是商業智慧,他不適合秦氏。        


    他們都能看出來,更老辣的方海東能看不出來?那麼,方海東還繼續支持秦芙,那就有問題了。不是沒人說過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話,只是秦烈陽穩穩占上風,也就沒人當回事。        


    可如今,秦振說方海東做下了這事兒,眾人腦袋裡一想,也就只有這個人了,所以,沒人有異色。        


    方梅幾乎在喊出方海東三個字的時候就跳起來了,想要站起來替她哥哥分辨,卻讓以跟著婆婆學習為由坐在她一旁的唐鼎欣死死的按住了。唐鼎欣一個孕婦,自然沒有太大的力氣,但是她夠狠,沖著方梅小聲說,“你信不信,你敢出頭,我就敢翻過去。你說阿芙會不會認為你為了舅舅,連孫子都不要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笑眯眯的,手中還撫摸著肚子,可偏偏方梅身上感覺到陣陣冷意,陰森森的,她狠狠瞪了唐鼎欣一眼,唐鼎欣卻毫無反應,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只是摁著她腿的手,又向下沉了三分。        


    方梅被壓了下來,那唯一說話的只有方海東了。        


    其實這事兒早有端倪,秦烈陽讓秦芙都把方家和呂家人解雇了。而且,秦振居然在董事會上揭開了。好在,方海東早有準備。        


    方海東坐在那裡說,“妹夫,這你就冤枉我了。我也是秦氏一員,我也盼著秦氏好。剛才秦勇說了那些事,可別忘了,當初為了保工廠生產,我也是常年待在廠裡,方洋的媽媽生病我都沒陪著。我也是付出過的。”        


    秦振直接示意秦烈陽,秦烈陽便沖著寧澤輝點點頭,寧澤輝便將昨天連夜準備的資料,一人一份的發了下去。上面第一個就是劉誠的供詞,隨後跟著的是宋巨集離手寫的情況交代,後面還有他的簽名和手印。都是影本,但看的清清楚楚。        


    秦振說,“這個劉誠是你老鄉吧,十幾年前他就跟你有接觸,他如今在看守所,已經全招了,是你讓他做出這個局的,這是審訊記錄的副本,你有什麼可說的?而XX都市報老總宋宏離,也是你當年參軍的戰友,你許諾他無論是否成功,都讓他到呂萍的公司做總經理,還送他孩子出國。可惜的是,烈陽解雇了所有方家和呂家人,你們內部已經不安定了,所以你遲遲沒有再給他答覆。而他卻因工作組進駐心驚膽戰,無奈之下,將事實寫了出來。”        


    方海東對劉誠的認罪是有心理準備的,畢竟那天秦烈陽說得真真切切的,而且劉誠在裡面,他都插不上手,一切都看著不對勁。可他萬萬沒想到,宋宏離居然也招了,這可是證據確鑿啊。        


    不過,他倒是並不慌張,反正這事兒,追究到底,也是秦家的難看。        


    秦振還在那裡痛訴他,“我知道你當年付出過,可是這抵不了你現在的作為。你當年廠子被人騙錢關閉,是我帶著錢過去替你發的工資,隨後你沒了事兒幹,是我讓你來的我的廠。你妻子生病,你沒時間看顧,是你妹妹方梅替你照顧的,如果論起來,我秦振並不欠你的。”        


    “可你看著我出車禍,想要攛掇阿芙上位,從而控制秦氏。甚至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還做出對秦氏不利的事兒,這個我無法姑息。就算你是我大舅子,我也沒辦法法外開恩。秦氏到現在,不是我一個人的,甚至不是坐在所有人的,是兩萬名員工的。有你在,秦氏沒法安寧!”        


    方海東並不願意聽這些,皺眉道,“妹夫,你今天不顧親情,當著諸位老兄弟的面問到這裡了,還拿出了這些勞什子的供詞、畫押!說什麼不欠我的擠兌我,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但就一句話,事實並不是表面看到的這樣。我勸你一句,這事兒別追究了,否則大家都不好看。”        


    他這話一出,諸位的目光忍不住就瞥向了方梅和秦芙母子倆。如果不是方海東,或者是方海東受人指使,那只能是這母子倆了?        


    這樣的目光並不好受,方梅略微有些坐不住。秦芙臉上也不太好看,他不安的看向方梅,他只是沒有商業頭腦,可卻不算笨,這事兒這麼複雜,一瞧就不是他媽能想出來的,再說這麼多年,他媽一直被他舅舅指揮的團團轉,怎麼這會兒,他舅舅的口氣,仿佛是將事兒全推到他媽身上了?        


    秦烈陽倒是很兄弟夠意思的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秦振直接笑了,問他,“我秦振一輩子行的正坐得端,倒要聽聽,追究下來,哪裡不好看了?”        


    方海東此時也顧不了什麼了,一副家門不幸的樣子,“這事兒我本來不想說,可既然鬧到這種程度,我自然是要說一說的,阿梅,你別怨我,實在是妹夫容不下我了,我奮鬥了一輩子不能白白惹這一身髒水。你們家爭權奪利的事兒,你自己解決吧。”        


           


    105        


           


    方海東最後一句話總結,“烈陽和阿芙都是我親外甥,誰上臺其實對我有什麼區別呢!阿梅,我勸你也寬心,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再插手了。你看這大麻煩!        


    秦烈陽清楚的看見,在方海東這句話說出之後,剛剛還在坐立不安,為了方海東擔憂的方梅,一下子愣住了。        


    眼睛瞪得溜圓,嘴巴也略微張了開,那可真是個特別傻的表情。        


    他媽一向是以貴婦人形象示人的,時時刻刻都要求自己以最光鮮亮麗的模樣、最好的狀態見人,就算在家中,只要出了臥室,身上都是穿著見客的衣服,生怕有人突然來襲。        


    而如今,顯然事實的殘酷已經讓她忘了形象這回事。        


    她再也顧不得唐鼎欣壓著她的手,猛然站了起來,毫不顧忌形象地沖著方海東說,“方海東,你再說一遍,這事兒跟你沒關係這明明都是你做的!        


    此時的方梅,終於跟秦烈陽小時候的記憶重合起來,他記憶中對方梅第一次有印象,是四歲的時候。        


    那時候秦芙剛剛一歲,因為要照看秦芙還要擴大生產,他被留在了老家由爺爺奶奶照看。那是個冬天,他爸打回電話說,有家新的客戶下了個大單子,過年期間得趕出來,不能回家過年了。        


    他爺爺奶奶都是那種一心為了兒子的人,自然答應下來。可大兒子小兒子一年都沒見著面,再說,秦烈陽也一年都沒見爸媽了,他爺爺就做了個決定,“咱們帶著陽陽去看他們吧。”        


    為了給兩個兒子省事,他們都沒通知秦振和秦勇,坐了一天一夜的綠皮火車,在火車站打聽了半天,才將秦烈陽帶到了那個工廠。然後第一眼看見的他媽,正在廠門口拿著個電喇叭沖著對面破口大駡。        


    那個女人長得很漂亮,穿著件紅色的羽絨服,更是將一張臉襯得特別白淨。她掐著腰,沖著不知道哪個方向罵著,“……有本事自己談生意去,別天天看著別人眼熱,信不信老娘一巴掌抽死你。你個……”        


    他就聽見這幾句,後來八成太不中聽了,就讓他奶給捂上耳朵了。他媽足足罵夠了半小時才消停下來。就瞧見了路邊站的爺三。這才連忙將人給迎了進來。他媽那時候還挺不好意思呢,沖著他爺爺說,“爸媽別生氣,我們接了個大活,對面眼熱,昨晚上差點讓他們把倉庫給燒了,我不罵罵他們我心裡憋屈的上。”        


    他那時候就站在他爺爺的兩腿之間,好奇的打量他這個第一次見的親媽。他覺得他媽真厲害,真硬氣。可惜的是,他看了那麼久,他媽說了那麼久的話,還抱了秦芙出來給爺爺奶奶看,只給了他一句話,“烈陽長這麼大了啊。”        


    沒抱他,沒摸摸他的頭。他奶奶說的,“俺們家陽陽這麼乖,你媽見了你不得不撒手”更沒有發生,他媽抱著秦芙呢,真是一會兒都沒撒手,他奶奶說讓我抱抱二孫子,他媽都沒松,笑著說,“他太沉了,我來吧。”        


    所以這個印象,並不太好。        


    秦烈陽仿佛吃到了最厭惡的那個口味,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那邊,方梅已經開始掐腰指責方海東了,當然,經過了這麼多年的貴婦人訓練,她的動作要比當年在廠門前好看些,卻遠不如那時候底氣充足。        


    方梅指著方海東說,“什麼叫白白惹了一身髒水,什麼叫不摻和我們家的事兒,什麼叫誰上臺都沒區別這明明都是你做的,我認識什麼劉誠,宋宏離他們算是哪根蔥是你跟我說,烈陽主持工作下出了這樣的大錯,董事會原本就對他有意見,肯定不會讓他接著幹下去的,那時候就阿芙一個繼承人了,肯定是阿芙上位。我才同意的。”        


    比起方梅的氣急敗壞,方海東則要沉穩悠哉的多,他坐在那裡,甚至還呷了口水,“阿梅,坐下吧,這是什麼樣讓人笑話。這事兒不是沒有造成壞影響嗎烈陽有本事,又給掰回來了,剛剛不是也說了,廣告效應不錯,本季度業績上升百分之二十。你著什麼急你是他媽,也是股東,注意點形象。你看看你那樣子。還以為是三十多年前在農村呢!        


    他這話算是意有所指,是告訴方梅,這事兒沒壞影響,你是當媽的,你擔著沒事兒,別鬧了。方梅不是聽不懂,她愣了一下,看著他哥。        


    秦烈陽原本以為他爸會直接將方海東謀殺的真面目拆穿了,可萬萬沒想到,竟然還弄了這麼一出。他也是聰明人,自然能看出,這是要斷了他媽和方海東的關係呢。        


    所以這個時候,他媽都已經張口質問了,他當然不會讓她再縮回去。直接說道,“方董,有些話可不要隨便說。如果只要沒造成壞的影響,那就是無罪的,那麼殺人未遂也不是罪名了我們秦氏自從建立公司以來,一直賞罰分明,上次秦芙洩密《嘉芙》內文,只是一本雜誌,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QUEEN比《嘉芙》可要重要千倍!        


    秦烈陽毫不留情的來了一句,“方董,責任可不是推卸出來的。你要知道,劉誠和宋宏離明明白白在紙上寫明瞭,是你讓他們做手腳誣陷QUEEN的。我真不懂,我和阿芙是親兄弟,就算我們不和,我們兄弟兩個爭家產,也是秦家的事兒,你一個姓方的,有什麼好參與的。你自己都說了,我們都是你外甥,幫誰對你有區別嗎難不成阿芙上位,秦氏就能聽你的那媽媽,你倒是要想想看,兒子是給誰養的了”        


    他這話算是第一次當著眾人的面,將方海東的齷蹉想法公之於眾。一般於這樣的人,他們內心見不得陽光,打算也見不得陽光,但卻是極好面子的。他們只能稱作是假君子,一旦被揭穿,都會惱羞成怒。        


    而今天,方海東這個假君子自然也是怒了!他拍桌而起,沖著秦烈陽道,“烈陽,我知道你因為當年電話的事兒記恨我。可你是什麼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嗎你記恨你媽媽,你覺得她為什麼不養你,她為什麼在那個時候沒有帶你一起走!你要是回來了,你能殺人!我為什麼要讓自己的妹妹陷入這種險境!我告訴你,我現在也不後悔!        


    誰也沒想到,他說起了那麼久遠的一件事,而且也是在眾人面前。        


    當年秦烈陽丟失,包括秦家母子失和,秦振雖然沒說過,可都是多年的朋友,聽風聲也能猜出一些來。這算是得到印證了。        


    方海東接著說道,“可秦烈陽,你這個偽君子,你怪罪我們的同時,有沒有想過,這都是你爸爸的錯!你是你媽第一個孩子,她懷你的時候小心翼翼,你出生的時候足足八斤,你看看她那小身板,費了多少勁兒才把你生出來,她不疼你可能嗎是你爸非要把你抱到老家去,是你爸分離了你們母子。你只看到她疼阿芙,可你想過沒有,沒有阿芙的時候,她是怎麼過的那三年她疼阿芙,何嘗不是因為失去了你”        


    “還有丟了你,那是她讓人綁架的你們嗎你只看到了她抱著阿芙走了,然後回來後都對她橫眉冷對,反而對你爸爸趨炎附勢。你這個小人,為什麼不想想,如果不是你爸爸出軌,你們怎麼可能遭到綁架。如果不是你爸爸出軌,你怎麼可能被拋棄罪魁禍首,一直都是你爸爸!        


    這話可謂是站在方梅的立場上,說盡了她這些年所思所想,也說明白了方梅這些年對秦烈陽這副態度的原因——她覺得自己一定點錯都沒有,錯的是秦振。        


    此時,這樣一番肺腑之言後,秦烈陽發現,他媽的臉上,竟然又出現了認同的表情。他爸倒是一臉的羞愧,顯然是觸動了心腸。        


    “可真是有理至極,感人肺腑。”他嘲弄的笑了一聲,這聲笑讓方梅臉上出現了憤怒,她總是對秦烈陽這樣的態度,原先秦烈陽不明白,現在秦烈陽就明白了,她怪自己不理解他,她怪自己為什麼不去恨他爸爸,而是恨她!“我有記憶見到我媽的時候,我只有四歲。我不知道是誰讓我跟著爺爺過日子的,可我知道,我媽跟我一年沒見了,從頭到尾都抱著阿芙,就對我說了一句話,烈陽這麼大了啊。然後就跟我是陌生人似得,那一晚上,都沒再搭理我,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        


    秦烈陽乾脆點了根煙,靠在椅子上,去質問方海東,“我問你,你都是道理,誰去可憐那個四歲的小孩他明明有親媽,在他四歲到十二歲之間,他媽媽卻當他透明的一般,不是我媽的錯,難道是我的錯”        


    “你說她是無辜的,我爸是施害者,我這是趨炎附勢,那我只能告訴你一句話,”他冷冷地看著方海東,鄭重其事的跟他說,“那是因為,無論是送我回老家還是被綁架,我爸是無意的,他有錯,可不是故意犯的,他在補償。”        


    “我趨炎附勢恐怕那樣做的是你們,你們這群小人,不敢得罪我爸,所以把所有的怨恨放在一個孩子身上。竟然好意思說出來標榜自己的不得已。這世上有人因為丟了孩子十幾年四處奔波找孩子,有人因為孩子在家鄉而倍加思念,而你們的反應是拋棄。我真不想說可卻不得不說,你們的本性就是這麼差,不要再試圖推到其他客觀原因上了。因為其他事也證明如此。舅舅,當初你錢被卷跑,我爸爸怎麼救你的,而如今,你卻挑撥他的家庭,試圖去控制他的財產,這不正好說明了你不堪的人品嗎”        


    秦烈陽最後一句,“舅舅,不要在試圖旁顧左右,沒有用的。”他指著桌面上的資料,“白紙黑字寫在上面,證據確鑿,你推給你妹妹,你有證據嗎另外,你可要想好,你推過去了,你沒事了,可你妹妹就要離婚了。她已經五十歲了,不再年輕漂亮,對,是有點股份,可是這個年紀的女人,錢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家庭。她的家庭馬上要散了。”        


    秦烈陽的詞鋒一向厲害,可不得不說,他這次的話才是殺人於無形。這番話對誰都有觸動,更何論是方梅她剛剛還因為方海東說起了故事而傾向于方海東,此時,卻又緊張起來。        


    同樣緊張的,還有方海東。秦烈陽這是逼著他與方梅割裂開來,他今天只有兩個選擇,不要自己的前途,撇開方梅,或者是推到方梅身上,撇清自己。        


    秦烈陽盯著他,很快就看到他露出了輕鬆的表情,顯然,方海東決定了。只聽他說,“烈陽你說得對,我不該旁顧左右,更不該以為自己是你舅舅,就去管你們家的事兒。阿梅,哥哥錯了,以後不會多管的。烈陽和阿芙都是你的孩子,你要好好對他們,尤其是烈陽,你虧欠的太多了。至於QUEEN的事兒,烈陽,你相信舅舅,這事兒真是你媽媽讓我做的,我這裡有錄音。”        


           


    106        


           


    “這事兒真是你媽媽讓我做的,我這裡有錄音。”        


    秦烈陽實在是太過咄咄逼人,若論詞鋒犀利,方海東遠遠不是對手,更重要的是,他原本想用過去的事兒來攪渾這潭水,誰讓秦烈陽原先一提被拋棄的事兒就瘋了呢。可萬萬沒想到,秦烈陽居然已經能正常看待這事兒了,這離著上次他們為這事兒撕破臉,才不過幾個月時間,變化實在是太快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方海東這話說出,就等於將方梅推出來替自己擋災,雖然方梅一向聽他的,也信他,方海東也知道他們兄妹感情,到頭了。        


    果不其然,一說錄音,第一個反應激烈的就是方梅。她皺眉道,“什麼錄音?”        


    秦烈陽和秦振秦芙也都是好奇狀態,一副不知道的樣子。當然,那些看熱鬧的董事更不用提,這曲曲折折的,他們早就愣了。        


    方海東畢竟是當哥哥的,方家當年在村子裡算是最窮的,他們出生的時候,他媽和他爸都是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連大姐都已經十八了。當然,在農村,幹活幹到七八十的有的是,問題是,他們親爸身體有病。做不了重活。家裡連個壯勞力都沒有,靠著母女倆生活,情況可想而知。        


    所以,方海東從小就帶著方梅四處找東西吃,春天裡的槐花榆錢,夏天裡的野果鳥蛇,秋天裡跟著收秋,冬天用小米套麻雀。他倆瘦的跟猴子似得,可能活下來,親媽和大姐占了一半功勞,方海東這個哥哥也占了一半。        


    可窮能讓人生出無限活著的勇氣,也能讓人生出要將一切財富收歸己有的想法。那些相互拉著手在野地裡奔跑的日子已經太過遙遠了,現在他們都坐在了秦氏財團的會議室裡,身價不菲,那些兄妹情誼,也被包裹住的財富隔離開了。        


    方海東的確承認,方梅問他的時候,自己的內心是顫動的,可是,也就是那麼一會兒罷了。從他開始想要通過秦芙侵佔秦氏財產的時候,他們其實就回不到正常兄妹關係了。        


    他一副你怎麼可能不知道的表情看向了方梅,“阿梅,就是攻擊QUEEN的事兒啊。不是你讓我做的嗎?否則,我好好的股東不當,一年那麼多收益不要,幹嘛要做這種事?”        


    他伸手直接摁了手機,那段錄音就放了出來,是方梅的聲音,“烈陽不知道跟老秦說了什麼,老秦特別生氣,我看氣得心臟病都快犯了,我聽見他說你的名字,應該是上次QUEEN的事兒,哥,這事兒不會暴露了吧。”        


    錄音裡方海東說,“那也沒辦法,小梅,要不是為了你和阿芙,我也不會這麼做。”        


    方梅急迫地說,“可要是烈陽管事,老秦去了,我和阿芙還不定是什麼下場呢。這事兒你別擔心,我想辦法跟老秦說,就說是我願意的,老秦對我,總歸比對你強點。這真不是三十年前了。”        


    這些內容一放出來,方梅臉色都變了。試想一下,她一心當做精神支柱的哥哥,居然在她說話的時候錄音,多可怕的一件事!更何況,這更說明了一個問題,方海東早就在算計她了。        


    這還是一心幫她的哥哥嗎?她氣得指著方海東的鼻子,“你怎麼能……”話沒說完,她便眼睛一翻,整個人向著地上出溜下去,一看就是氣暈了。唐鼎欣連忙伸手拽住她,那邊還有秦芙,會議室頓時亂了起來。        


    方海東也嚇得站了起來,他們方家人可是心臟都不太好,他爸媽都是因為這個去的,大姐如今也有心臟病,他也有,方梅不會也有吧。        


    方梅那邊,秦芙瞧著他媽這樣,也著急了,連忙去打110,唐鼎欣卻比他有經驗,一瞧說,“這是閉氣了,掐人中就行。”說著,就用大拇指上去掐了幾下。可她因為懷孕,早就將指甲剪了,壓根不管用,唐鼎欣乾脆站起來,順手在桌子上摸了根圓珠筆,直接紮了下去。        


    隨即方梅就一聲痛呼,幽幽地醒了過來。        


    第一句話只喊了三個字,聲嘶力竭,恨意無窮,“方——海——東——!”唐鼎欣連忙將人抱住了,叫了兩聲媽。方梅顯然是被氣壞了,竟然沒有排斥,在唐鼎欣的懷裡嘶吼著質問,“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方海東倒是識趣,沒往上湊。        


    不過方梅這樣,也不能留在會議室了,起碼她情緒就受不了。秦烈陽直接吩咐寧澤輝,“把我媽扶到我辦公室去休息吧,應該沒事了。”寧澤輝立刻答應了。秦芙聽了也想跟著去,可卻被秦烈陽一個眼神飄過去,愣生生地攔住了。        


    笑話,這一場戲,針對的就是方梅和秦芙兩個,否則直接抓人就可以,何苦要弄這麼大的陣仗?不就是讓他媽知道他那個所謂的哥哥,什麼都好的哥哥有多卑鄙,也讓他媽別再被當槍使。        


    如今,他媽身體有問題,後面的事兒聽不下去了,唯一信任的就是秦芙,自然要讓秦芙看了,再轉述給她。當然,這種赤裸裸的刺激實在是用藥太猛,可誰讓方梅油鹽不進呢?如果不是讓方海東自己揭下自己的畫皮,她媽說不定還以為是他們誣陷的呢?        


    不過,秦烈陽轉頭看向了方海東,此時方海東也有些怔然,坐在椅子上,臉色不算好看。這人的反應要比他想像的厲害多了,尤其是錄音,真是神補刀。他媽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方海東了?        


    方海東八成感覺到了秦烈陽的視線,抬頭跟他目光相對。        


    他的表情又變成了那個怎麼也看他不順眼的舅舅,高傲的舅舅。他站了起來,沖著秦烈陽說,“今天就到這裡吧,這種家事,以後在家裡處理就行了,何苦勞累這麼多老兄弟?行啦,快點看看你媽去吧,她是想錯了,可終究也是你媽。”        


    秦烈陽看不上那副嘴臉,可是這事兒說好了,不是他出頭的,他剛剛已經說多了。他便安靜地等著他爸發話。他爸總是比他要沉穩很多,所以他們父子明明都是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人,董事們卻總覺得他比較神經病,他爸則屬於有見地。        


    這真是種技巧。        


    秦振很平和的說了一句,“不要這麼著急,海東,剛剛的事兒的確不該勞累這些兄弟,不過那件事只是個小插曲,下面這件事才是今天的重頭戲。坐下,坐下吧,坐下會好看點,慢慢聊。”        


    方海東顯然沒想到,還有事?他的眉頭都微微皺了起來,可見他已經喪失了耐心,想要趕快離開這個地方。跟那天讓方偉燙傷離開時是一樣的。        


    可秦振卻是不會同意的,他問,“海東,我想知道點事,好像只有你能回答我。”        


    方海東不知道秦振要問什麼,可畢竟他沒有咄咄逼人,便站著問,“什麼事?”        


    秦振瞧他已經十分防備,便道,“沒什麼,只是想聊聊劉二這個人,你還記得吧,就是撞傷我的肇事司機,他還有個身份,是劉誠的遠房親戚。”        


    “是嗎?”方海東心中一緊,怎麼會提到這個人,可是面上卻沒表露,而是不在意的說。        


    秦振見他不當回事,接著說,“窮的只能拿出五萬塊的劉二出事後就去城裡買了底商,當起了小老闆。”        


    方海東面色又深沉一分。        


    秦振接著說道,“如果不是QUEEN的事件,劉誠牽扯出來,沒人會發現這個巧合,和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的生活狀態。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劉二這筆錢來的太蹊蹺了,甚至轉帳的公司都是劉誠的秘書,而這筆錢則是劉誠示意她轉出的。巧合吧?”        


    到了此時,方海東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緊張和害怕的表情,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秦振,眼睛腫都是驚疑不定,但沒有出聲,畢竟,他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他也是有著地位,尊嚴的長者。能夠脫逃之前,他會如狐狸一般狡詐,如螳螂一般絕情,畢竟,商場裡講得就是以成敗論英雄,而不是以過程論英雄。        


    可真當事情沒有轉圜的時候,譬如現在,他同意秦振剛剛的那句話,這件事才是重頭戲,他相信沒有絕對的把握,秦振這個老狐狸是不會揭破的,對,他已經查清楚了,員警都在外面了,這是要置他於死地了。甚至他還想明白了,剛剛那一出的作用,那是利用他讓方梅徹底失望。        


    方梅不堪,可終究是秦烈陽和秦芙的母親,跟他們血脈相連。        


    而自己,才真的是什麼都不是。        


    想清楚這個,方海東雖然依舊身體有些抖動,可終究慢慢地坐下了。        


    秦振很滿意他的反應,接著說道,“後面就很簡單了,當年的交通肇事案變更為刑事案件重新查辦。劉二和劉誠都不是傻子,這可是命案,很快就供出幕後指使者,海東,他們說是你,你有錄音來指正你妹妹,劉誠也不是傻子,他保留了你們所有的通話、見面記錄和視頻,證據確鑿,員警就在外面等著,只要你出了這個門,就會被帶走。”        


    在座的董事們這回才知道,今天是多麼大的一件事,紛紛面面相覷,可都安靜的不得了,若是普通的紛爭,如剛剛的,不過是因為利益,他們雖然覺得方梅和方海東都很操蛋,但這麼多年,還能違心的說句不要太生氣了勸勸,但這可是人命,坐實了的,沒人會替方海東說話。        


    方海東臉上已經是駭然顏色。        


    他萬萬沒想到,劉誠留了這樣一手。也是,那樣一個精明人,怎麼會不留一手?        


    可這事兒,卻不,是不能推到方梅身上了,其實這事兒,方梅壓根就不知道。否則,一個女人再傻也知道,老公比哥哥重要。        


    他動了殺機的原因也是如此,如果秦振一直這樣年輕力壯,帶著有些衝動的秦烈陽歷練個十年,那他就壓根沒有任何機會了。當然,現在他只後悔,他應該更早動手,只是那時候他沒被秦振不留情的趕出董事會,還沒下定這個決心。        


    事實證明,他的確對了。秦振雖然沒死,可是卻不能管理公司,方梅前所未有的將他當做了依靠,對他言聽計從,如果不是秦烈陽太出眾,他相信,秦氏已經在他手中了。        


    秦振真是好命啊,他雖然不喜歡秦烈陽,可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兒子他也想要。        


    如果有這樣的兒子,他何苦來這招,早就帶著他自立門戶了。        


    可惜,命不夠。        


    無可挽回,連擋箭牌都沒有,方海東倒是坦蕩起來,連抖動都沒有了,“對,是我。”他問,“那留我在這裡,老秦你就為了當眾揭穿我?還是讓我道歉?”        


    秦振跟他對視著,方海東的臉上都是冷漠,沒有半分認錯的意思,這難免讓他想到,當年他將廠子裡的閒錢都拿了出來,去幫著這個人發工資時,他臉上溢於言表的感激,三十年歲月,將人打磨得變了模樣,真是反差巨大啊。        


    他說,“不用,讓你的妹妹和外甥看清楚你的本質,讓三十三年的老兄弟看看你的嘴臉就夠了。道歉什麼的,只有我想原諒的時候才有用,而你,不必了。”        


    方海東的臉色一下子冷了,秦振卻拍了拍手,頓時大門被寧澤輝打開,在外等候的員警一擁而進,將他摁在了桌子上。方海東這才知道,秦振說坐下看好點是什麼?        


    他看向秦振,看向秦烈陽,那兩個人已經不再看他,扭過頭去,卻正瞧見唐鼎欣扶著方梅站在門口,方梅在盯著他,只是眼中都是憤怒……        


           


    107        


           


    方海東很快被員警帶走了,會議室裡面面相覷,老哥們都經歷了一場說不出滋味的抓兇手記,那麼多年的兄弟竟然生了這樣的歹意,又被送到了監獄,殺人未遂雖然不至於死刑,但他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了,出不出得來都是問題了。        


    這種事,誰也不能去賀喜秦振大難不死,誰也不能給方海東說句好話,等著員警一走,就一個個上前,拍拍秦振的肩膀,說句放寬心,離開了。        


    等著會議室裡就剩下秦家人,秦勇才說:“哥,這事兒你該告訴我。”        


    秦振擺擺手,“行啦,是烈陽查出來的,這麼多年兄弟,就算最近幾年他小動作多,可誰能想到他會這麼做呢?我也沒料到。”        


    秦勇不由歎一聲,“當年……”        


    被他哥阻攔了,“人是會變得。”        


    是啊,當年大家能吃飽飯有塊肉就高興了,一件的確良襯衫就美滋滋了,他們見面的時候,大家還穿著老土布鞋下地幹活呢,都是泥腿子。你幫我幹點活,我幫你整塊布,那時候大家笑得多開朗,不似現在,人怎麼越富裕心思越多了呢。        


    秦振和秦勇都是上了年紀的,忍不住想的多些,心中自然難過起來。不是為方海東這個人,是為了他們這麼一起走過來的這段日子,這段奮鬥。        


    老哥倆一起下得樓。秦芙和秦烈陽送了秦振,就過去看方梅。她臉色很難看,好像整個人一下子精氣神都沒了,很疲倦的樣子,當然,人中上那個黑黑的一點,讓她看起來有些滑稽,唐鼎欣正陪著她。        


    見著這兄弟倆過來,唐鼎欣就輕步走了出去,小聲說,“不怎麼高興,也不說話,剛剛身體一好點就要去會議室,就聽到了最後那些,整個人都懵了,要不是我拉著她,能倒地上。現在也沒回過神來。”唐鼎欣猜測道,“我猜她壓根不知道車禍的事兒,有點接受不了吧。”        


    也是,雖然秦芙早就跟她提過方海東居心不良,問題是他媽不信啊。結果今天聽到了這麼大的一個消息,怎麼可能不嚇著。        


    這三人裡面,秦芙跟方梅最親了,忍不住說,“不會有事吧,120怎麼還不來?        


    “早來了,媽說沒事,讓走了,就是剛剛員警進屋的那會兒。”唐鼎欣回復。        


    “還是要去一趟吧,臉色太難看了,心臟別出問題。”秦芙接著擔心說。        


    秦烈陽倒是沒太大感覺,他跟方梅關係太遠了,讓他說什麼媽媽你這樣我擔心的話,恐怕方梅自己都受不了。再說,他也不是第一次見方梅這樣,想當年方梅第一眼從黎夜家裡看到他的時候,臉色也這樣。只是那時候他爸不知道中間故事,以為方梅是見著兒子激動的,只有秦烈陽知道,不是的。那是後怕的。就跟現在一樣,她在後怕。        


    他拍拍秦芙的肩膀,“那就去查查吧,省得有隱患。公司我還有事處理,爸爸那邊有叔叔,你也不用擔心。對了,舅舅被抓起來,方洋和方偉還有舅媽肯定會求情的,舅舅可是獨子,咱們的心都是歪在娘家的,到時候心一軟不知道要說點什麼。這事兒對爸爸的打擊也很大,原本他倆關係就很差了,這事兒要是處理不好,恐怕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這話一出,秦芙自然緊張起來,秦烈陽說得對。雖然現在生氣,可如果方偉一求,他媽真說不定就幫著說話了。        


    唐鼎欣瞥了秦烈陽一眼,心知肚明的問,“那怎麼辦?總不能不讓他們見面吧。”        


    秦芙道,“不見面不可能,怎麼也是外甥,要是外面攆出去,恐怕不用他們求,媽就向著他們了。”倒是秦芙更瞭解方梅,她的確很喜歡方偉,當然最喜歡方洋。        


    “去私立醫院吧。章家不是開了個私立醫院嗎?阿芙你跟章家少爺關係好,讓他出個假證明,就說媽媽這次心臟受刺激,需要住院治療。”秦烈陽出主意。        


    唐鼎欣就知道這還有後話,接著問,“私立醫院又不能禁止探望,沒用的。”        


    秦烈陽瞧著一臉同樣表情的秦芙,說道,“因為病情嚴重,國內並不能夠進行有效治療,所以需要送到國外進行治療,地點問問醫生,選一個就可以。等著宣判了再回來。誰都不說,沒人知道去的哪裡,再說,他們要給方海東疏通關係,就算派人找,也不會都去,方洋或者方偉一個,成不了大器。”        


    秦烈陽這主意不可謂不釜底抽薪,人都不見了,你們求也求不著,端的是好法子。當然,秦烈陽也不是沒有私心,一是他跟方梅的關係已經在冰點了,所以不見她挺好的,二是他最近要讓他爸鬆口答應黎夜的事兒,方梅在這裡不會有好作用,不在跟前反而好處理一些。        


    唐鼎欣自然沒意見,秦芙卻是有些猶豫,“媽不懂英文的,出去太孤單了。”可是當他看向這兩人的時候,他們卻沒有改變的意思。也是,他媽對他哥什麼樣,這些年他又不是不知道。唐鼎欣那裡,那次推下樓就足夠了。        


    他也不是笨,這一會兒他老婆和他哥相互搭著話的說送他媽走,其實他也明白,就是不想看見他媽。他怪不了這兩人,可要鬆手讓他媽自己去國外也放不下,想了想說,“那這樣,反正我也幫不上什麼忙,舅舅的事兒也處理完了,公關部那邊我就可以不去了。另外,影視公司那邊鼎欣就能拿主意,我陪著過去吧。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秦烈陽倒是有些刮目相看,這時候除了方海東,他們關係正好,正是他再進一步進入公司的好機會,他要陪著方梅出國?秦芙顯然看出了秦烈陽的意思,說了一句,“她是我媽啊。”        


    對啊,是他媽啊。如果是原先,秦烈陽八成會想,是那個寧願拋棄自己都死死抱著秦芙的媽,是那個恨不得弄死自己讓秦芙上位的媽。可如今,大概是方海東已經註定入獄,方梅也將受到懲罰,他心境好了不少。        


    甚至,秦烈陽還拍拍秦芙的肩膀,“好弟弟!        


    說完話,秦芙和唐鼎欣一起送方梅去醫院,秦烈陽半截聽見一句,方梅說,“我沒病,我要回家。你爸是不是不要我了,讓我去醫院呆著。”秦芙盡職盡責的勸著她,秦烈陽卻想到,原來她也有害怕被拋棄的時候。        


    事情大體結束,可很多收尾也需要做。譬如跟都市報的官司,還有宋宏離那邊。都市報的官司肯定要打,至於宋宏離這邊,秦烈陽答應他不追求,可是事情爆出來了,他不追究,宣部和那些等著上位的人不可能不追究,官司需要時間,宋巨集離那邊也需要時間,秦烈陽讓寧澤輝盯著就是了。        


    然後秦烈陽就很自然的站起來,順手關了電腦,收拾收拾桌面。        


    寧澤輝瞧著自己那堆任務,立刻不幹道,“你不是又要翹班吧!最近可太頻繁了啊。”        


    “這是羡慕嫉妒恨了?想你們家卓醫生了?”秦烈陽事情辦完心情好,還跟他開始八卦了,“對了,你倆和諧了嗎?        


    一提這個,寧澤輝臉都快黑了,和諧了,真是特別和諧。他家卓亞明這幾天都在養傷呢,明明白天上班生龍活虎的,開刀動手術都是一站幾個小時,回家來就趴在床上那叫一個嬌弱,還說什麼,“我那是做給別人看的,我能說我讓人給爆菊了嗎?我能說我家那口子技術不咋樣,我菊花受傷了嗎?我那是苦中作樂。”        


    然後人家就可以吩咐他做這個做那個,把他遛的那叫一個勤快。順便,還可以吃他豆腐,順便在做些和諧的事兒。對的,就是這種時候,那個精蟲上腦的傢伙都忘不了要做。人家理由也充足,“後邊疼前面又不疼,再說,閑著也是閑著,我好了在讓你。”        


    那錄影他也看了,是夠生猛的。傷口他也瞧了,這些天都是他上藥,的確都撕裂了。他喜歡這人,又不是不心疼,心一軟,就服從命令了,結果如今就成了自己天天被操還要伺候人的局面。他到底是做的哪門子孽?        


    秦烈陽真是太瞭解寧澤輝了,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任重道遠,你悠著點吧。今天沒事可以早下班,當然你如果願意加班,放心,我不收費。”        


    寧澤輝挺煩他了,揮揮手,“去吧去吧,碰上這種老闆真操心。對了,別忘了王俊偉那邊的答謝。”        


    這次王俊偉幫了大忙,就算是發小,這事兒也不是說口頭上感謝就成了。畢竟是動用了王家的關係,王俊偉不在意,王家的人卻要打點到的。恰好過兩天王老爺子過生日,秦烈陽已經準備了禮品,到時候送過去就可以了。至於打電話給王俊偉,最近兩天,甭想。        


    前兩天那傢伙為了顧軍都快瘋了,非要封殺謝楠不可。他雖然沒資源,可他是王家少爺啊,總有人給他鋪路的,他就準備動手了,結果顧軍打了個電話來質問他,“你憑什麼對付人家啊,他說得不是實話嗎?你跟他沒上過床,還是你沒約過這麼多炮?是不是在你們這種人眼裡,你喜歡我我就得喜歡你,你不喜歡了,就可以隨意扔掉,人家連發表點意見的權力都沒有?        


    王俊偉就想解釋,結果顧軍又把電話掛了。        


    王俊偉就打電話給秦烈陽啊,問他,“你說我這是報復還不是不報復,我是為了顧軍出氣啊,他怎麼還對我上火了?        


    秦烈陽就跟他解釋一番,結果壓根不管用,只要顧軍一天不搭理他,他就折騰的沒完,偏偏那個怨婦樣又不能給別人看見,生怕抹黑了他大少爺的光輝形象,垃圾就全倒在秦烈陽這邊了。秦烈陽快煩死了,這兩天已經拒接了。        


    想著這堆亂七八糟的事兒,很快就到了寧城山的院子,他走進去的時候,院子裡並沒有人,寧城山不知道哪裡去了。這地方窗明几淨,鳥語花香的,也不適合大聲喊人,秦烈陽就順著長廊,一間間房子看過去,就瞧見了北邊屋子裡的黎夜。        


    屋子裡鋪著木地板,四周擺放的都是陳列的漆器,黎夜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了一身白色的中式服裝,看起來仙氣飄飄的,正坐在中間的墊子上抱著一個首飾盒在閉目沉思,他的手在認真的撫摸著手中的東西,一點點的,認真至極。        


    這個模樣的黎夜看起來,特別的神聖,秦烈陽都忍不住噤聲了。        


    大概是心靈感應,過了那麼幾秒鐘,黎夜的眼睛慢慢睜了開,那一霎那,仿佛所有的光輝都聚焦到了他的眼睛中,黎夜應該是透過窗櫺看到了他,這個平日裡怎麼看都軟糯沒脾氣見了他都會湊上來的傢伙,沖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右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又閉上了眼睛。        


    秦烈陽卻不知道怎麼的,心臟砰砰砰的劇烈跳了起來。        


    他終於知道,什麼叫工作的人最美了,此時的黎夜,讓他壓根不能自己的迷戀。        


    然後,秦烈陽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他倒是沉靜的很,沒有嚇到,扭頭一看,卻是寧城山,這老爺子也沒說話,用手示意他跟著自己過來。        


    秦烈陽又扭頭看了一眼黎夜,瞧見他沉浸其中,便跟著老爺子,去了上次他來時的客廳。進屋後,因著離著遠了,秦烈陽也敢大聲說話了,“不是要學漆器嗎?怎麼天天摸這些,這都好多天了?        


    老爺子就一句話,“現在,黎夜摸一摸就能分辨出是誰的作品了?你以為會畫幾筆國畫,連鑒賞都不懂,就能做好嗎?這叫磨刀不誤砍柴工。”        


    秦烈陽一聽黎夜這麼厲害,比他自己厲害都高興,這會兒也親近了,直接替老爺子倒茶順便問,“那你覺得黎夜天賦怎麼樣?        


    老爺子瞥他一眼,回了句,“不錯!        


           


    108        


           


    黎夜很是沉得住氣,秦烈陽足足等了一個小時,才瞧見他從那間屋子出來。        


    他穿著那身衣服,走起路來衣袂飄飄,加上這院子裡的水榭樓閣,倒是讓秦烈陽生出了時空的交錯感,然後就被黎夜偷偷給他飛的眼霎時間擊碎,才又覺得這裡還是北京啊。        


    看得出黎夜對寧城山特別恭敬,到了跟前先是鞠了個躬,然後才說,“師父,今天的剔紅壽春寶盒已經摸完了。”        


    寧城山的手捋著鬍子說,“說說吧。”        


    黎夜想了想就說,“這物件磚紅色,子母口,弧形直沿壁,回紋圈足,器裡與器底髹黑漆。盒蓋雕聚寶盆,正中錦地托一春字,左右各有一尾龍,器與蓋側面各有四個平頭如意開光,盒底底書大清乾隆年制漆金楷書款。”        


    “只是很奇怪,”報完了特徵,黎夜皺著眉頭說,“清代的東西,又是好東西,可感覺漆面的龜裂好像不太對。”        


    寧城山的眼睛猛然看向了他,“怎麼個不對?        


    “不知道。”黎夜搖搖頭,“就是這些天摸了不少,感覺不像是那麼久的東西,手感不對,可說也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寧城山瞧著他那副迷惑的樣就笑了,用那種跟狼看小白兔的眼神盯著他看了幾秒鐘,要不是這老傢伙都八十多了,真沒什麼競爭力,秦烈陽都想站起來當擋板了。這時候,寧城山才說,“真是老天爺賞飯吃啊。你現在剛入行,說不出來很正常,有這份直覺就行了。這可不是一般人有的。這物件的確是假的,真的在南京博物院呢,這是我三十年前仿製的。”老爺子大言不慚的說,“不過你想摸真的也容易,過兩天咱們去趟南京就行了。”        


    秦烈陽吐槽,“博物院的東西說摸就摸啊。”        


    老爺子酸溜溜地來了一句話,“不摸博物院的,他大師兄有件真的。”黎夜一聽就樂了,他大師兄的事兒,他聽老爺子提起過,混的最好的一個,今年都花甲了,早就不做漆器了,如今是著名的收藏家和鑒賞家,家裡好東西很多。老爺子對他又愛又恨,所以說出話來都帶著味兒。        


    結果被黎夜就被他師父瞪了一眼,老實了。        


    等著彙報完畢,黎夜自然申請提前放學,老爺子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擺擺手就讓兩人走了。黎夜就去自己的房間換衣服,對的,老爺子在這裡給他留了間房,佈置的特別雅致,中午或者偶爾留宿用的,還有這些衣服,黎夜很喜歡。        


    秦烈陽也跟了進去,瞧見他準備換上早上的襯衫牛仔褲,就給攔住了,看著黎夜這身特好下手的衣服說,“穿著吧,挺好看的。”        


    兩個人啥關係?這世界上黎夜最瞭解的人,就是秦烈陽。看他眼神就知道想不好的事兒了,他小聲說,“不行,這衣服是老師準備的,他要知道,非要怒了不可。進那屋可神聖呢,他自己都要換衣服才進去。”        


    秦烈陽就有點遺憾,哦了一聲。        


    黎夜見狀趕忙把衣服脫了,露出一身養好的白皮來,跟他身邊蹭蹭,寵溺式的親了親嘴角,開始聊其他話題,“今天事兒解決了吧?方海東沒鬧騰吧。”        


    黎夜挺厭惡這個人的,是這個人阻擋了秦烈陽的回家路。雖然秦烈陽早早回家,他們之間可能就沒有這些羈絆,但並不是你做的壞事導致了好的結果,就可以被原諒的。更何況,黎夜有時候也說不出這對秦烈陽好不好,他是無依無靠的孤家寡人,這樣也就算了,可秦烈陽呢?秦振要孩子的話還在耳邊呢。        


    秦烈陽壓根就沒法拒絕這樣的黎夜,天這時候已經開始涼了,這房間又挨著水,自然是寒氣重。他低頭親了一口,就感覺催促著他,“路上給你講,趕快穿上,也不怕感冒。”        


    黎夜就笑哈哈的說,“我還以為你喜歡呢。”他最近開朗了很多,呃……膽子也大了很多。乾脆坐上了秦烈陽的腿上,還把兩條大白腿纏在了他腰上。“就這樣。”        


    誰受得了這樣的?!秦烈陽被他撩撥得不要不要的,小兄弟都敬禮了,可又不能做,只恨這兩天不夠努力,這傢伙居然精氣神這麼強。只能一邊給他套衣服,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你就不怕你師父聽見?        


    黎夜還把腿收緊一些,“這麼遠,聽不見吧。”        


    那種擠壓感,秦烈陽又吸了口氣。        


    然後就聽見寧城山在院子裡喊了一嗓子,“黎夜,再不走天黑了。”        


    秦烈陽都能感覺到,黎夜身體頓時僵了,連眼珠子都不敢動了。他可算是解放了,忍著笑替他把T恤穿好,然後拍拍腰上的大長腿,“行啦,別撩撥了,今晚不會放過你的,先走人。”        


    抬頭一看,黎夜的臉已經紅透了。        


    所以出門的時候,黎夜就是隔著挺遠跟寧城山打的招呼,結果寧城山還喊了一句,“臉這麼紅,凍著了?記得吃藥。”        


    黎夜連忙應下,猴一樣竄了出去。        


    等著到了車上,秦烈陽才哈哈笑起來。“原先天天怪我帶你去什麼山頂公園之類的,現在學壞了,剛剛可不是我主動的。”        


    黎夜悶不吭聲坐那一會兒,八成覺得剛才是有點精蟲上腦,自己也笑了。沖著秦烈陽埋怨,“都被你帶壞了。”        


    秦烈陽特別不要臉的說,“肯定是我技術太好了。”        


    兩個人都有點那啥的想法,老宅現在肯定氣氛壓抑,便回了公寓折騰了一番,秦烈陽還纏著黎夜在網上訂了兩身他那樣的衣服,這才啟程回了老宅。        


    到家的時候已經八點了,這時候,一般情況下,秦家已經吃完了飯,都開始各自忙碌,客廳裡一般只剩下看棋譜的秦振和邊看電視邊貼面膜的方梅。        


    可今天卻是燈火通明的,呂萍帶著方偉都過來了,他爸媽都不在,只有秦芙和唐鼎欣在,屋子裡呂萍正說得熱鬧。        


    “阿芙,你舅舅從來對你不錯,從小到大,你和方洋,方偉的待遇都是一樣的,他們倆有啥,你舅舅就給你啥。你不能這麼沒良心,說不管就不管了,少說那些他有私心的話,這事兒不是你們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的?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親舅舅,五十多歲的人了,你要讓他進監獄一輩子出不來嗎?        


    方偉也在一旁幫腔,“阿芙,咱們兄弟最好了,你可不能忘了我爸怎麼對你的。”        


    秦芙自然是不會幫方海東的,但畢竟相處多年,也說不出什麼過分的話,“一碼歸一碼,這事兒不一樣。舅媽你們先回去吧。我這裡也打探不出什麼消息。”        


    如果肯走早就走了,人抓進去了,又不能保釋,直接就進了看守所。看守所只有律師能進,捎出來的話只有兩句,“求方梅,回家接大姐過來。”        


    一收到消息,呂萍就立刻派了自己的弟弟回了老家,順便還讓張玉文和方洋都跟了去,務必要把老太太帶回來。自己則帶著方偉跑到了秦家,即便明知道不管用,她也要求求情,做出個樣子來。        


    她來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三四點,秦振一見她,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扔了手中的棋譜,讓劉媽推他回房間。呂萍也是個狠人,直接撲騰就跪下了,然後就跟秦振說,“我是真不知道他做了這樣的事兒,他有錯,他該死!可妹夫,咱們這麼多年的關係了,你就饒了他這一次吧。這一大家子還都指著他呢,是方洋能擔事兒還是方偉能擔事兒?妹夫,我知道你心裡難受,這事兒讓我我也不痛快,可終究命就這一條,他都五十多了,判幾年,他就這輩子就出不來了。求求你,放他一馬吧。”        


    秦振就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說完就走了。        


    呂萍是長輩,秦芙總不能讓她這麼跪著,到時候傳出去,明明是他家有理,都說不清楚了。只是無論他怎麼拉,呂萍都是不起來的。還是唐鼎欣厲害,直接走了過去攙扶呂萍,小聲說了一句話,“舅媽,你可千萬別讓我倒了,你們家已經害的我爸殘疾了,若是連這個大孫子都害沒了,你信不信我告你想要斷我們家後路。”        


    呂萍聽得心裡一撲騰,唐鼎欣很容易就把她架了起來,讓她坐在了沙發上。然後唐鼎欣才慢騰騰的坐在了秦芙旁邊,摸著肚子,一副保家衛國的樣兒。        


    所以秦烈陽和黎夜進來的時候,呂萍只敢坐在沙發上哀求,卻不敢再來跪一跪這套了。        


    秦芙一見他,就跟見到救星一樣叫了聲,“哥!”        


    呂萍見了他倒是沒多高興,誰都知道,秦家秦振和秦烈陽不好對付,秦芙單純,方梅就是沒腦子。這事兒她賴在這裡求,秦芙說不出難聽話來,可秦烈陽就不一樣了。        


    她一個長輩,倒是第一次主動給秦烈陽打招呼,“烈陽回來了啊,一天辛苦了。”        


    秦烈陽壓根沒搭理她,只是問秦芙,“舅媽什麼時候來的,來幹什麼?”        


    秦芙連忙回答,“下午三點半過來的,想要求爸爸放舅舅一碼。”        


    呂萍就連忙插嘴,“烈陽,他畢竟是你舅舅啊,是你媽媽的親哥哥,他再不對,你給他一條生路啊。烈陽,我們……”        


    秦烈陽壓根沒聽她說完,而是再插嘴問秦芙,“除了這些舅媽還說了什麼了嗎?她鄭重道歉了嗎?她提出怎麼賠償了嗎?她表示懺悔了嗎?”        


    這句話一出,屋子裡頓時靜了,連呂萍都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沒有,除了那句他有錯他該死,一句話也沒有!所有的話,都是在求他們家如何原諒方海東。        


    秦芙原本礙著親戚關係,覺得舅舅做事,不好牽連舅媽,如今卻在這一刻頓時醒悟過來,他們只想到自己,壓根沒有想到,他們受了多大的罪,他爸爸差點死去,秦家差點分崩離析,這些,他們一句都沒有。        


    不知道是太自私想不到,還是想到了壓根不準備提。        


    秦芙這回的回答異常乾脆,“沒有,舅媽跪下來過,不過不是替舅舅道歉,是替舅舅求情的,他們來了這麼久,沒有說過一句道歉的話。”        


    呂萍和方偉都想解釋,“我們……”        


    秦烈陽沖著秦芙說,“這樣的仇人留在屋子裡幹什麼,添堵嗎?他們親還是爸媽親?還不趕出去!”        


    秦芙立刻明白了,回答,“知道了,哥!”然後便沖著呂萍和方偉道,“出去吧,這裡不歡迎你們!”        


           


    109        


           


    秦烈陽毫不猶豫地將呂萍和方偉趕了出去,隨後當天晚上就和秦振說了自己的打算,讓秦芙帶著方梅去國外療養一段時間,等著風頭過了再回來。        


    秦振自然明白秦烈陽的意思,他是不想讓方梅成為方家人的突破口,這事兒說起來理智可背後只有兩個字——無情。秦振歎口氣,這能怪誰呢?有些錯是可以改的,有些錯是不能犯的。何況,這些年,無論別人怎麼說,方梅都在犯錯的路上越走越遠。        


    當年,自己將秦烈陽放回家養,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如果不把孩子帶回家,是不是方梅待烈陽就會如同阿芙一樣親密,那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悲劇了。可如果這樣的話,他看著優秀的烈陽,又不能確定,方梅手中養大的烈陽,是如同現在一樣呢,還是會如同阿芙一樣?        


    還有,如果當年不出軌呢?肯定就沒有那次綁架,是不是沒有那次拋棄,烈陽住在這個家中,會越來越熟悉,然後跟方梅也會親近起來。        


    誰也不能確定未來,誰也不能回到過去。秦振是矛盾的,可他知道,終究錯第一步的是自己。秦振歎了口氣,擺擺手說,“你安排就好,她終究是你媽,風頭過了就讓她回來吧,她每次去國外,都吃不慣。到時候我和你媽不是在三亞有套別墅嗎?我帶著她去那邊療養,你們想我們了,就過來看看。”        


    這是太明確了,他帶著方梅離開北京,不礙秦烈陽的眼。        


    秦烈陽也說不出什麼滋味,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並不是為了逼著方梅離開北京,而是只想更好的活下來,不放棄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如今到了這一步,他也說不出,你們留下吧,我會好好孝敬媽媽的話,他只能點頭,“我知道了。”        


    秦振就擺擺手,示意讓秦烈陽出去了。        


    退出關門的時候,秦烈陽看著他爸爸把輪椅推到了落地窗前,一直看著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當天晚上,秦芙便收拾了東西,去醫院直接辦手續出院,帶著方梅去國外暫住。方梅當然是不願意的,指著秦芙大罵,“你被你哥迷了心竅了吧,你怎麼什麼事都聽他的。阿芙,沒有媽媽在,你會被他欺負死的。你爸從來都向著他,到時候,你什麼都得不到,阿芙,你怎麼這麼傻?        


    秦芙對付方梅特別簡單,她說她的,秦芙收拾秦芙的,等著差不多了,就沖著方梅說,“走吧,別讓我為難。媽,我哥怎麼樣我還不知道,不過舅舅是真的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下午舅媽就帶著方偉過來了,進門就給爸跪下,說讓爸爸繞了舅舅。我開始還覺得也挺可憐的,可是大哥幾句話就讓我醒過來了,他們進門到現在,一句道歉都沒有。我爸都殘疾了,秦氏要不是我哥也亂了,媽,他們一句道歉都沒有,一句賠償的意思都沒有,他們只想著自己。”        


    一提方海東,方梅過去有多信任,如今就有多厭惡。何況是她原本就看不上的呂萍?她哼了一聲,“沒眼色的東西!        


    秦芙就去拉她,“走吧,再不走飛機晚點了。”        


    方梅就跟她兒子商量,“媽留這兒,媽不幫他們,你不在這裡,萬一……”        


    “沒有萬一,”秦芙沖他媽說,“媽,我哥的手段,他要是想一點都不給我留,十個我在這兒也不管用。疑人不用,我聽他的,他總不能不給我飯吃吧。”        


    方梅就嘟囔了一聲,“唐鼎欣不是很牛嗎?讓她跟秦烈陽鬥啊。反正要回來的東西都是你們夫妻倆的。”        


    秦芙就特別無奈,跟他媽說,“鼎欣也同意我帶你去國外待會兒。你說得對,分到我頭上,才有她的,她會看著的。”        


    一說到唐鼎欣,方梅又是滿肚子怨氣,“誰知道呢,娶了個媳婦是你哥那一夥的,你就不怕她把你賣了?我看那丫頭什麼事都能幹出來,天生的心狠手辣。上次她掉下樓的事兒……”        


    這事兒秦芙壓根就不能提,唐鼎欣跟他關係奇怪,可孩子卻實打實是他的,一想到孩子差點沒了,他現在都後怕,他為難的叫了聲,“媽……”        


    方梅也只好閉了嘴,可提到孩子她就想起了一件事,一把拉住秦芙,小聲跟他說,“我和你爸的遺囑已經立了。”饒是秦芙都瞪大了眼睛,有些驚異地看著他媽,他知道父母肯定會立遺囑的,而且公證,只是沒想到這麼早,而且還跟他說了。        


    方梅接著說,“你哥繼承你爸的股權和少量財產,你繼承我的股權和大部分財產。”        


    一聽這個分配,秦芙也覺得合理,公司他是肯定爭不過他哥的,有財產有股權,自己再弄弄影視公司,多舒服,他便說,“這不就是了,那您還擔心什麼,我爸也疼我的,不會有差錯的,走吧。”        


    方梅卻將他拉過來,小聲說了句話,“條件是,你哥繼承的時候,必須有繼承人。他和黎夜兩個男人,怎麼可能有?”她抓緊了秦芙的衣袖,跟他說,“鼎欣那個孩子,要不……”        


    “媽!”秦芙知道後面那句話是什麼,可沒讓說出來,他盯著方梅說,“不可能。”        


    方梅不理解他,“為什麼啊,他們又不能生,到時候肯定會疼的,這樣秦氏……”        


    “媽,你忘了你跟我哥為什麼生分了?我們這一輩兩兄弟已經這樣了,難不成下一輩也要這樣?何況,我哥被抱走的時候,你不是也難過了三年嗎?媽你受過的,難不成讓鼎欣也受一次?        


    方梅頓時卡了殼,“我……”        


    “別提了媽,現在又不是不能代孕,到時候代孕就可以了。誰不想要自己的孩子?我的孩子也不想給別人。媽你不記得我小時候你天天在我耳邊說的話了,你是媽的命根子,你得好好的。”秦芙拉著他媽,“走吧,再不走就趕不上飛機了。”        


    方梅終於閉了嘴。        


    晚上睡覺的時候,因著秦振剛剛的反應,秦烈陽也有些不安眠,睡到一半的時候就醒了過來,心裡也覺得難過。明明是解決了最大的危機,可他爸這輩子,他媽這輩子,他和秦芙,他們這一家人,明明那麼有錢,可又算什麼事兒啊。        


    黎夜起夜的時候,就瞧見他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他小聲問,“睡不著嗎?        


    秦烈陽就說,“沒事,你睡吧,我想起點公司的事兒。”        


    黎夜要是信了才怪,他伸手去抱著秦烈陽,可惜這傢伙跟小時候不一樣,塊頭太大了,但是顯得他單薄。秦烈陽被他鬧笑了,“怎麼了?想摟著我啊。”        


    黎夜就說,“你忘了,小時候睡不著的時候,就喜歡趴在我胸口的。”秦烈陽這才想起來,小時候他有時候會恨得覺也睡不了,在床上翻騰,黎夜就會拍他後背,他便會縮進黎夜的懷裡,然後就能一夜到天亮了。        


    他笑笑,“我沒事的。”        


    黎夜卻堅持,“過來吧,我摟著你,我都好久沒摟你了。”那是當然的,現在秦烈陽個子那麼高,體格又很壯,黎夜只有被摟的份兒。        


    秦烈陽拿他沒辦法,只能應著,“好,不過壓著了跟我說,我腦袋也很沉的。”        


    說著,秦烈陽便躺了下去,黎夜的胸膛,比小時候軟和了許多,那時候瘦骨嶙峋的,頭枕在上面,只能感覺到擱楞的胸骨,罩著一顆砰砰砰跳動的心臟。而現在,在軟綿的肌肉包裹下,他的胸膛柔軟而又溫暖,咚咚咚的心跳聲,就像是最好的安眠曲。        


    黎夜攬著他的脖頸,仿佛一點都沒有生疏,如同十幾年前那樣,一下,又一下的拍打著他的後背。秦烈陽的眼睛就漸漸地眯上,合了起來,發出熟睡中才會有的呼吸聲。        


    黎夜就躺在那裡,一下,又一下,不曾停歇的拍打著他的後背,一直到自己也累得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黎夜照舊早早就醒了,將跟樹懶一樣抱著他的秦烈陽弄到一邊去,下樓幫劉媽準備早飯。        


    他一般五點多就下樓了,一般大家都沒起來呢。可今天,一到樓梯他就嚇了一跳,秦振居然已經在樓下呢,自己跟自己下圍棋呢。        


    他也沒敢打擾,就溜進了廚房,劉媽已經在忙活了,黎夜小聲說,“秦董怎麼這麼早啊。幾點起的啊。”劉媽就說,“我五點鐘起床就看見了,這不早早開始忙活,不知道是不是一晚上沒睡。哎,”劉媽歎了一句,“生氣唄。”        


    說著,劉媽就將果汁遞給了黎夜,“你送過去吧。”        


    黎夜平時就在廚房忙活,從不主動上前,當然拒絕了。可這次劉媽卻不肯妥協,將託盤直接塞在他手上,沖他說,“你傻啊,這時候過去送杯果汁,陪先生下回棋,我看你上次跟他下了很長時間,多好的湊近乎的時候啊。怎麼不懂呢!?        


    黎夜就這麼被推出來了。他倒是沒回去的意思,劉媽說得對啊。只是,該聊什麼呢?想了想,黎夜又猛搖了頭,覺得還是什麼都不聊的好。他那點人生閱歷,勸不了人的。        


    他在這邊想來思去的,其實全落在秦振眼中了。秦振經歷了這麼多風雨的人,連閻王殿都闖過了,昨天是有點心情不好,不過也不是難過,而是惆悵,或者解釋為一種對人生的感歎。早就沒事了,畢竟,到了他們這個年紀,總要想得開些。        


    他今天起得早只因為一件事,昨天看見呂萍那種不要臉的樣兒,他就生氣回屋了,一直也不讓別人進,就沒吃晚飯,老年人不經餓,他早上四點就餓醒了,自己下了樓,找了塊糕點吃了,就沒上去。        


    他就等著黎夜過來,聽聽這小子說點什麼勸人的話。他生了兩個兒子,秦烈陽就別指望了,秦芙倒是不錯,可從小見他就跟耗子見了貓似得,他還沒讓孩子勸過呢。        


    結果,黎夜過來把果汁遞過來,就問了一句話,“叔叔,我陪您下棋吧。”        


    秦振以為這是開始,可等著坐下了,面前這傢伙卻一門心思下棋了,一句話都不說。秦振倒是這兩天一肚子事兒,憋的不得了,乾脆先開了口,“你跟著寧城山學的怎麼樣?        


    黎夜頓時眼睛亮了,“叔叔你認識我師父啊……”        


    等著秦烈陽下來的時候,就瞧見那邊兩人聊得挺好的,劉媽還過來給他表功,“黎夜還說不去呢,我讓他過去的,你看不錯吧。”        


    方家,方老太太坐了一夜車,終於到了地方。張玉文扶著自己的媽說,“這就是大舅家了,您都沒來過,可好呢。”老太太還生著他的氣呢,居然不吭不哈就辭職跑北京了,瞪他一眼沒吭聲。        


    呂萍一聽見信就迎了出來,見了老太太就跟見了救星一樣,沖著老太太說,“大姐啊,你可救救海東吧,他被關進看守所了,我跟律師打聽過了,這事兒輕則二十年重則死緩,他出不來了。”        


    老太太皺眉說,“別鬧,糊裡糊塗就把我弄來了,問玉文玉文不知道,問洋洋,洋洋支支吾吾的,先說怎麼回事。方海東他幹的好好的,掙了這麼大份的家業,做了什麼,就讓人給抓起來了。”        


    呂萍無奈,只能撿著不重要的講了起來,“還不是為了方梅……”        


           


    110        


           


    呂萍話音一落,方家大姐的眼睛就一瞪,呂萍頓時聲音就弱了點,有些氣虛。        


    說實在的,她嫁給方海東的時候,方海東都三十好幾了,婆婆也去世了,家裡的實在是的親戚就兩門,一個是姐姐方萍,一個是妹妹方梅。        


    三姐弟情況各自不同。        


    方萍是老大,比方海東大十八歲,聽說中間她婆婆還生過兩個,都沒立住,所以姐弟倆歲數就隔得大。方萍那時候都成年了,高中畢業,準備招工,在家閑的沒事幹,方海東兩歲前,都是方萍照看的。        


    倒是方梅,雖然是小妹妹,但由於出生的時候,方萍都進工廠了,所以看她沒有看方海東多。不過無論怎麼樣,那時候母親歲數大,長姐正當年,兄妹倆沒少受方萍照料。        


    所以,長姐如母這事兒,在方家是確確實實存在的。        


    呂萍和方海東結婚前,就專門帶著她回了一趟老家,說是給他姐看看。還特意告訴她,雖然婆婆不在了,但方萍的地位是跟婆婆一樣的,讓呂萍好好對待。        


    呂萍就提心吊膽的,畢竟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長得挺好,家境也不錯,嫁一個三十出頭帶著個兒子的鰥夫,怎麼看都是有所圖謀,當時呂家需要這門親事,她是真挺怕老太太不願意的。        


    結果就瞧見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婦女。跟方海東和方梅比較突出的長相不同,方萍是挺白胖的,看著特別好說話。也果不其然,見了他們特別的熱情,一個勁兒拉著她的手說長得漂亮,又說讓方海東好好對她。        


    方萍在老家就是個普通的工人,丈夫也是一個廠子的,後來混的不錯,還當了個中層幹部,兩個人那時候都快退休了,家境在老家小城裡看著是不錯的,可要是比著方海東和方梅,那可是差著十萬八千里。        


    呂萍就覺得,這姐姐吧,是應該尊重,不過八成挺好打發的。        


    可後面就兩件事,讓她改變了這個想法。        


    一個是結婚後,方洋每年寒暑假都回老家待一段日子,她是真不喜歡方洋,方海東忙工作顧不上,可因著常回去,她也不敢太囂張。她還以為這是原先就有的習俗呢,結果發現是老太太讓的。老太太只說自己想孩子了,別的半點沒說。可就這一招,不聲不響的,這些年,方洋就一點委屈也受不住。誰讓方海東對他姐就跟親媽一樣呢?        


    另一個是張玉文的事兒,張玉文是老太太的大兒子,他一畢業方海東就說讓他來北京,舅舅小姨都混的這麼好,怎麼也能讓他出人頭地。老太太偏偏不肯,非但不肯,還將人直接拴在了身邊。張玉文想不通,有次偷偷跑北京來了,別人都覺得,老太太是怕麻煩人吧,人都來了恐怕不會說什麼。老太太竟然自己追來了,拿著拐棍打的張玉文差點斷腿。        


    那天晚上她聽見老太太跟方海東和方梅說,“你們待他好我知道,可有多大本事擔多大責任,他沒本事,你們不給他責任只給他錢,他這輩子就不知道自己用手掙錢有多困難,現在幫著,難不成他活到八十也幫著?你們給他責任,他做不好,你們說幫他兜著。今天一點小事能兜住,他的膽子就大一分,明天不大不小的能兜住,他的膽子就能上天。次次都能兜住嗎?”第二天,老太太都沒讓張玉文接著住院,直接就坐火車回了老家。        


    所以呂萍知道,這老太太看著慈眉善目,其實心裡清楚明白,手下可是毫不留情的。跟方梅就不像是一個媽生的。        


    她猶豫了一下,給張玉文使了個眼色,然後才說,“就是小梅想讓阿芙接手公司,把烈陽弄下來……”        


    她話沒說完,老太太就一句話,“她糊塗,這毛病二十多年了都改不了,她糊塗,海東也糊塗嗎?不是讓他好好勸著嗎?        


    呂萍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倒是張玉文立刻幫忙說道,“媽,其實這事兒也不能怪舅舅,舅舅的確有錯,不該摻和進去,可終歸是親戚,這樣弄到看守所裡,說不定要判個幾十年,小姨夫也太過分了。你看,洋洋和偉偉都沒結婚呢,方家還得舅舅撐著呢。”        


    方偉連忙連頭,“我爸那人就這樣,總覺得小姨是他妹妹,什麼事兒都往身上攬著,大姨,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我們都認,怎麼賠償也行,可把我爸關進去,這太嚴重了,他說我爸想謀殺,大姨,我爸怎麼敢啊,他好日子不過了,幹這種事?你幫忙說說情,放了我爸吧。就您能說動小姨夫了。”        


    一提起謀殺這兩個字,方萍的表情立刻變了,她壓根不知道這事兒,她瞪著被擠到一旁的方洋,“謀殺?什麼謀殺?殺誰?洋洋,你在老家可沒跟我說過這事兒。”        


    自然沒說過,他回去就說了幾句話,剩下的事兒都讓張玉文搶了,壓根沒機會說。方洋剛想張口,就聽見呂萍來了句,“洋洋,說話憑良心,你跟秦烈陽再好,方海東也是你親爸爸。他可沒對不住你。”        


    方洋張口也不是,閉口也不是,結果方偉又來了一句,“你可不能為了娶秦璐,就賣了爸爸啊。”        


    這句話簡直把刀子往心裡捅,方洋原本就不是撒謊的人,這麼被方偉一激,更是生氣,覺得這些人太小人了,氣呼呼地說,“我現在不說,難不成到那邊,姨夫他們不會告訴大姨嗎?我真是不懂,瞞著有什麼用?大姨,我這麼跟您說,我當兒子的,有些話不好說,但公安局抓人,總有證據的。”        


    這話意思就很明確了,方萍就瞪著張玉文了,張玉文要是能抗拒的了他媽,就不會在小城裡待了這麼多年。老太太的拐杖一落地,張玉文就差點跪地上了。        


    原本這事兒就瞞不住,方洋這點說得對,他們不說,秦烈陽也不會瞞著的,他們開始這麼說,不過是為了把方萍騙來。人來了,總不能親眼看著親弟弟送死去吧,總是要勸的。他們打的這主意。        


    張玉文只好一五一十把事兒全說了,然後呂萍就開始哀求老太太,“是海東他豬油蒙了心,可不是像他們那麼說的,我們家圖他家錢,我們家還差錢嗎?秦氏裡的分紅,還有我的遠洋貿易,哪個都是金飯碗。就是他小姨天天嘟囔,海東他就想岔了。大姐,你可一定要救救海東啊。”        


    老太太不動如山,聽她在那兒哭了半天,就一句話,“這事兒……他做得出。”        


    秦家。        


    黎夜原本是想跟秦振聊天哄哄他的,結果卻被秦振把握了節奏,把他學藝那點事聊了個底朝天。秦振也會誇他,“漆器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只是糊口的事兒,做好了也能成大師。”        


    黎夜就挺不好意思的說,“我都三十了,才開始學。最近也都只是在陳列室摸藏品,當不了大師啦。”        


    秦振倒是不在意,“不是說已經能分辨出不同人的手法了嗎?有天賦又努力,終歸不會錯的。”他跟黎夜說話,倒是很平和,一點沒有昨天沖著方海東時的嚴肅,“你知道老乾媽嗎?        


    黎夜眨眨眼,這不是辣椒醬的牌子嗎?        


    秦振就沖他說,“老乾媽叫陶碧華,出生於偏僻山村,沒什麼文化,辦這個辣椒醬加工廠的時候,都已經四十二歲了。”        


    黎夜只是吃過,自然是不知道這中間的事兒,聽了就挺吃驚的。秦振給他大體的講了講,就讓黎夜崇拜的不得了,然後才說,“努力就好。對了,我書房裡還有個宋代雕花漆盤,讓烈陽拿給你,送給你,就當是你入學的禮物吧。”        


    所以,黎夜早起了一早上,就從秦振那裡得了件好東西,還有一堆激勵,那叫一個鼓舞。唐鼎欣也會湊趣,借著黎夜的手看了看說,“這東西我記得一直放在書房裡,爸爸很喜歡的。黎大哥,爸爸是喜歡你才給你的。”        


    黎夜自然是更高興。吃完早飯回到屋子裡都愛不釋手,秦烈陽拿他沒法,只能放長線釣大魚,“你不知道吧,我爸有一陣特土豪,跟著人家學收藏,買了好多好東西,不過都在地下室的保險櫃裡呢。裡面就我知道,漆器就有好幾件,你再接再厲,下次說不定再給你一件,你抱著睡。”        


    黎夜就說他,“又不是為了這個。今天也不是為了要東西。”        


    秦烈陽自然知道,摟著他家黎夜說,“明白明白,我知道你的好。”        


    兩個人磨蹭了一會兒,秦芙的電話就打了回來,到地方了。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這時候正在從機場去療養院的車上,秦芙的聲音顯得特別的憔悴,“哥,我們已經到地方了,到療養院恐怕還要段時間,安排好了我會再給你打電話,也可以看視頻。”        


    秦烈陽就問他,“媽怎麼樣?她還好嗎?        


    這麼說是因為,昨天臨上飛機的時候,說好的方梅又突然不願意了,非要讓秦芙送她回來,她要當面質問方海東,自己有什麼對不住他的,為什麼要害秦振,要讓他們家家破人亡,甚至還誣陷她?        


    他們兄妹來從小關係就好,別的兄妹結婚後會越走越遠,可方梅和方海東因為生意關係,這些年一直來往密切,兄妹感情比起沒結婚的時候,沒什麼區別。甚至,方海東會營造出一種錯覺給方梅,我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比我老婆孩子要重要多了。        


    這種情況下,昨天方海東做的事,就相當於告訴方梅,這麼多年,那都是假的。        


    方海東可是方梅的精神支柱啊,是她面對秦烈陽時所有的支柱,她那時候的話都是說,“有你舅舅就好。”而如今,這場崩潰雖然來的晚一些,可也算正常,任何人都受不住這樣的欺騙和背叛。        


    所以,昨天弄方梅上飛機,著實費了不少功夫。        


    秦芙一聽這個,就挺疲倦的說,“鬧騰了一會兒要下去,飛機開了就好了,她也知道回不去。就是有些不太正常,一會兒質問,一會兒哭,一會兒不解和失望,一路上沒消停。我已經聯繫了這邊的醫生了,一到就會給媽做個檢查。這事兒打擊太大了。”        


    秦烈陽聽了也覺得有些唏噓,他其實很恨方梅的,比方海東還恨。在他人生中,他覺得所受到的挫折,都是來自于方梅,這個女人是他媽媽,這個女人卻偏偏不喜歡他,無視他,甚至拋棄了他。他的感情從茫然,委屈,不解,一直到後面的恨,這些年,折磨的他連睡覺都難。        


    可如今,他倒是覺得平衡了。對一個人最大的報復,不是讓他去死,而是讓他失去她最重要的東西,讓她同自己一樣。顯然,當初他是那麼渴望媽媽的愛,方梅沒有給他。如今方梅是那麼依靠方海東,方海東卻騙了她,異曲同工之妙。        


    他放下電話,就趴在黎夜背上,手臂慢慢收緊,抱著他,黎夜感到了他的情緒變化,拍拍他的手說,“有我在。”秦烈陽跟貓似得嗯了一聲,“還好有你在。”        


    樓下,唐鼎欣將電話遞給了秦振,小聲說,“是方洋打過來的,說是大姨要和您說話。”        


    秦振的眉頭頓時皺起,接過電話來叫了一聲姐,然後說,“您在北京?他們怎麼把您請來了。”        


    方萍就說,“這事兒推後再說。小秦啊,晚上見個面吧,這邊的事兒我也問了個差不多,有些話當面說比較好,晚上咱們見面聊聊吧。”        


    若是呂萍,秦振定是不給這個面子的,可偏偏是方萍。他點頭道,“好。”        


           


    111        


           


    當天晚上,秦振就帶著秦烈陽他們赴了宴。如今方梅和秦芙都不在,倒是將黎夜和唐鼎欣帶了來,順便還通知了秦勇一家人,約的地方也是秦氏自己的會所,將一整層都清空了,只剩下了他們兩家人。        


    兩家人約好了時間,在會所門口碰了面,秦烈陽推著秦振,秦勇走在一側,就這麼進了門,然後會所的經理就連忙迎了出來,一頭霧水的說,“呂女士早就到了,已經在包間等候了。”        


    秦烈陽就吩咐了他一聲,“別讓閒雜人等上來,樓上你在這兒看著服務。”        


    這一聽就是商量大事呢。經理連忙應是,又仔細想了想手下的這些人,剔了些最大的愛八卦了,留了一個最穩妥的幫著自己,剩下的都打發到樓下去了。並且讓保安仔細看住了電梯口和樓梯口,不讓人上來。        


    秦振就跟秦烈陽說,“不需要這麼大陣仗。”        


    秦烈陽回答他爸爸,“事兒倒不是不能見人,我怕他們鬧騰,那樣子傳出去不好看。”        


    秦勇就在一旁說,“哥,烈陽考慮的對,反正有防範比沒防範強。”        


    說著話,就到了包廂門口,門半開著,但裡面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秦勇推開了門,第一眼看過去,方偉挨著呂萍坐在沙發上,老太太一個人端坐在一邊,張玉文不知道哪裡去了,方洋站在窗戶那裡發呆。        


    聽見聲響,這一屋子人才活了過來,紛紛站了起來打招呼。秦振則先沖著方萍打招呼,“大姐,你過來了,一路上辛苦了。”        


    方萍畢竟是要臉的,見到秦振也是覺得難看,就說了句,“哎,來了,大姐沒臉見你啊。”        


    這事兒可以怪方海東,怪方梅,怪呂萍方偉甚至方洋那邊也能說出點干係,誰讓方海東是他爹呢。可偏偏,老大姐方萍是一點都沒責任的,從他們發家後,老大姐沒跟他們借過錢,沒求他們幫過忙,倒是家裡的很多事,譬如親戚間的婚喪嫁娶,父母的掃墓供養,都是方萍一家人做的,說起來,秦振欠方萍的人情大。        


    秦振連忙擺手,“姐,你說這話,太見外了。”        


    方萍就想跟他聊聊,然後就聽見呂萍問了一聲,“阿梅呢。”        


    這時候方家人來回這麼一瞧,果不其然,不但方梅沒來,秦芙也不在。別的還好,方萍卻是怕秦振生氣,怎麼處理方梅了,連忙說,“我那個妹妹一向糊塗,她拎不清,她對不住你們秦家,我替她……”        


    秦振一聽就知道方萍什麼意思,連忙說,“不是,大姐,不是。昨天方梅受的刺激比較大,在醫院待了一下午,還是不行,就讓阿芙陪著,送去國外了。”        


    一說這個,呂萍第一反應就是沖著方萍說,“姐,你看他們這是故意的,小梅……”        


    可她話未說完,就被老太太給瞪回去了。        


    秦振引出了昨天的事兒,方萍自然不能裝糊塗,她便接著說,“我也是來了才聽說的,可你也知道,這幾個孩子,玉文嘴巴裡就沒句實話,我看偉偉也差不多,洋洋倒是實誠點,可那是他爸,他也不好多說甚麼。他們的話我問了一遍,零星一兩句,可不敢信。小秦,我知道你這人一向公證,你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老太太問的鄭重,秦振也不含糊,歎了口氣說,“這事兒是烈陽辦的,他來說罷。”        


    這都是應有的,畢竟找人說合,也要告訴人家實情才是。秦烈陽老老實實站了起來,叫了聲大姨,就把事兒說了。他這人雷厲風行慣了,一件事說得簡明格要,不多久就解釋完畢。        


    秦振才又歎口氣說,“大姐,這麼多年兄弟,當年我是怎麼拉拔海東的,您是知道的。我哪裡想得到,他這麼對我啊。我說我難受,你們怕是都不信!可我是真難受啊。”        


    這句下,呂萍自然是想接一句求情的,可惜老太太在,說好了過來老太太說話她閉嘴,只能忍著。就聽老太太說,“成了,兩邊的話我都聽了,這事兒我也算聽全了。這麼說吧,甭管你們怎麼掩飾,”她沖的是呂萍和方偉,“也甭管你們怎麼氣憤,”她看得是秦振和秦烈陽,“這事兒其實很簡單,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吃著碗裡看著鍋裡,哄著方梅以為阿芙好的名義,一邊損害著秦氏的利益,一邊還找人謀殺自己的親妹夫。這話沒錯吧。”        


    秦家這邊自然沒有異議,倒是方偉立刻反駁,“大姨,我爸他就是聽了姑姑的話,他不是故意的。”張玉文也是偏著他舅舅的,“媽,你說的太過分了。要是小姨不找舅舅,舅舅能這麼幹嗎?        


    方萍一聽就樂了,老太太問他們,“別說原因,就說事實,事實是這樣不?        


    一群人不吭聲了。事實都在員警那兒呢,他們辯解也沒證據,所以只能往不是故意的,為了幫方梅這個方向推。        


    老太太瞧見他們不吭聲了,就說,“妹夫,我得跟你澄清一件事,我來之前,是不知道這事兒的,還以為是家庭矛盾呢。到了方家,你這不成器的侄子,”她指著張玉文,“才告訴我真相,要不,我都乾脆不來,我沒臉見你。”        


    “我們方家,祖輩上都沒個出息人,可也沒個作奸犯科的,怎麼到了這一輩,好容易有人發家了,竟是個殺千刀的畜生。我恨啊,”她拍著胸口,“恨他為什麼不知足,恨他為什麼連親情都不考慮了,那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有這麼多了,再多又有什麼意義?        


    老太太擺手不讓其他人插話,沖著秦振說,“方家沒給你個好媳婦,還出了個這麼不仁義的大舅子,是我們方家對不住你。可我不要臉的說,兩家老人都沒了,我還是最大的。我再不願意,我也得來調停。”        


    “不,”秦振說,“大姐,這事兒跟您沒關係,小梅那邊,您也放心,我不會遷怒她的。”        


    “你是實誠人啊。”方萍一聽這話心就放下了大半,方海東那是咎由自取,可方梅就是糊塗,要是連她的婚姻都散了怎麼辦呢。她接著歎道,“小梅攤上你是有福氣,海東那是鬼迷了心竅了。只是事兒都說到這兒了,你再實誠,這事兒也不能姑息,你們再不承認,這事兒也是真的了。那我就說說我的想法,這自古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小秦命大,丟了兩條腿保住了命,可這事兒不能因為這個打折扣。我們做錯了事兒,想要人家原諒,不是說靠著輩分上來壓一頭就行的,就得賠人家,讓人家舒坦了,事兒才好辦。”        


    “臨來時,我也把這話給呂萍說了,呂萍說讓我做主。小秦,我也賣一回臉,你看在大姐這些年沒虧待你的面子上,你抬抬手,放海東一條路好不好?海東的財產,你看著拿,只要你順氣,全都拿走也好,行不行?        


    說著,老太太就站了起來,試圖給秦振跪下去。嘴巴裡還說著,“我是長姐,海東從小我拉扯的最多,是我沒教好,我替他給你道歉。”        


    秦振怎麼可能願意?秦烈陽和秦勇上前就把人給扶住了。老太太已經淚流滿面了,看樣子是真難受,秦烈陽也挺心疼的,甭管怎麼說,他媽對他不好,他舅舅對他不好,可老太太對他是真好。每次回老家,還偏著他呢。        


    秦烈陽就小聲勸她,“大姨,別哭了,再暈過去。”        


    老太太就說,“我這是要了一輩子的臉,這是不要臉了來求你爸爸,他小姨夫,你就應了吧。”        


    秦振倒是比她要鎮定,他掃了一眼呂萍,此時呂萍臉色並不好。秦振就說,“大姐,你這話做得了主嗎?        


    老太太就去看呂萍,“呂萍,你自己說說吧。”        


    呂萍也有自己的想法,來之前老太太就說了,無論是哪個,出錢都是肯定的。問她要方海東還是要錢財。呂萍自然不能說要財,而且最重要的是,方偉也給他出了主意,“我大姨在,小姨夫不敢多要的。他要臉的。”        


    所以呂萍就應了,只是等到了這兒,哪裡會想到老太太這半天沒有一句向著方海東的,倒像是來給秦振順氣的。如今聽著老太太這麼說,她是真怕老太太再向著秦振,只能模棱兩可地說,“只要為了海東好,我們自然是同意的。”        


    秦振一聽,便道,“原本這事兒準備不死不休的,既然大姐說了,我也就應下這事兒。海東這心大,禍根就是這產業。他的產業如今分了三份,一份是洋洋媽的遺產,這不能動。另一份是呂萍的公司,當且是你的吧,也不動。剩下的秦氏股份,我要全拿走。這份財產不少,也是海東他僅有的了,他謀劃著想讓我一無所有,如今他自己卻一無所有,就當替我出了口氣。判刑之事,我替他想法開脫。”        


    秦振作為一個標準的商人,這麼說自然是有打算的,方海東坐定了牢,只是判兩年還是判死緩的問題,可無論哪個,他失去股份都廢了,無論在牢裡還是在牢外,都是一個樣。那何苦不將好處拿到手呢?        


    他這話一出,老太太臉色倒好,點頭說,“就這麼辦,他該長長教訓了。”而呂萍第一反應則是,你怎麼敢這麼獅子大開口?都給秦家了,她兒子剩了什麼?她自然是不願意的。        


    見她不說話,老太太就問她,“你怎麼說?        


    呂萍自然是不同意的,只是她比方梅要內斂,一臉為難的說,“這……這我倒是想答應,可這產業也不是我掙得,我得問問海東。”        


    老太太一聽就明白什麼意思了,點了她一句,“那等你消息。”        


    當天晚上這事兒,就這麼結束了。黎夜回去的時候跟秦烈陽坐一輛車,他就問,“你舅媽會答應嗎?        


    秦烈陽笑著說,“我舅舅手中有秦氏的股份15%,這裡面有我過世舅媽的一半,留給方洋,這是當年我舅媽臨死前,逼著我舅舅答應的。剩下的一半的歸屬,先是有呂萍的一半,然後兩個弟弟均分,也就是說,大姨給出的這個法子,賣出去的都是呂萍和方偉的利益,你知道那些股份賣出去多少錢?她怎麼可能願意?        


    黎夜就問,“那你舅舅……”        


    “就是現在這樣了。我爸答應來見面,不過是看在大姨的份上。呂萍絕對不會鬆手財產的,你看著吧。”秦烈陽篤定的說。        


    其實也正如秦烈陽所料,三天后,方海東認罪,呂萍那邊也沒有吐口。隨後就是開庭審理這些程式,犯罪嫌疑人的家屬是否積極爭取被害人原諒,是量刑的一個參考,可呂萍也沒再說過一句話,顯然要定了財產不要老公。        


    聽說那邊律師給出的是有罪辯護,目標是十年以下。自然,秦家這邊也沒有什麼好講情面的,給律師只有一句話,“照著死緩來。”        


    秦烈陽原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麼著了,結果第二天,方海東的律師就出現在了秦家,遞上了一份股權轉讓合同,方海東……他想自由。        


           


    112        


           


    這事兒自然是背著呂萍的。        


    是方萍臨走前,偷偷拽著方洋跟他說,“你後媽沒良心,這是想要分財產了。你爸再不仁義,他們也不能這麼幹,你去把你姑父的要求告訴你爸吧。要錢還是要自由,總給他個選擇?        


    方洋就偷偷找了他爸的律師,把事兒說了。        


    好在股權是方海東婚前財產,雖然沒有公證,可這部分財產自從十幾年前秦氏組建財團後,方海東手中的股權就沒有變動過,屬於比較容易舉證的婚前財產,跟呂萍實際上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再說,方海東又是實際持股人。        


    所以,方海東的股權轉移,也並不需要跟呂萍報備,他直接讓律師找上了門來。        


    這個條件雖然看樣子是當時秦振在倉促間提出的,實際上,便是秦烈陽,都在見面之前想好了諸多對策,這個條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一方面讓方海東受到懲罰,另一方面則保全了方洋和方偉兩個小輩——這是秦振的原則,他畢竟是做長輩的。        


    這個合同一簽,日後方家在秦氏的權重將被削弱,方海東入獄,代言人換成方洋,方偉和呂萍則對秦氏再沒有任何關聯。這麼看,秦振和秦烈陽倒也覺得不錯,方洋為人正直,由他來代表方家,秦氏會安定很多。        


    而同樣,這7.5%的股權,對於秦家來說,除了代表一大筆財產外,更有不容小覷的好處。這樣秦家對秦氏的占股總和就達到了58.5%,這樣看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動。可是對於秦烈陽卻不一樣,當時公正的遺囑是他繼承父親手中的41%股份,這次股權變更,他手中的股份就到了48.5%。雖然依舊不過半,但顯然,被人操控的可能性要小上很多。再說,秦烈陽運作的空間也大了許多。        


    兩家各有所圖,股權轉讓協議很快簽字,至於股權變更需要全體股東簽字等一系列手續,則很快辦理妥當。時間一步步往前推,方海東的故意殺人案和QUEEN甲醛案很快審理,此時呂萍還蒙在鼓裡。        


    按照法條規定,故意殺人罪未遂,致人重傷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外加他還有名譽侵權行為。方海東最後定的罪名是五年。宣判的時候呂萍帶著方洋,方偉都在現場,結果一出來,她自己都不相信。        


    方海東受審的時候一直面無表情,一直到宣判了,整個人才激動起來。一個勁兒地沖著法官說謝謝,連看呂萍他們一眼都沒有就被帶走了。        


    呂萍倒也沒注意,畢竟受了那麼大的磨難,方海東冷淡點也是正常的,她則是興奮地沖著方偉說,“才五年,才五年啊。”她倒是很高興,畢竟還有緩刑一說,最多可以減去一半,也就是說,沒有答應秦家的條件,方海東也能兩年多出來!        


    方偉也蒙在鼓裡,只覺得這事兒怎麼這麼容易,他心裡有那麼一咯噔,可惜閃過的太快了,再說誰也想不到,他爸能在監獄裡,直接就把股權給轉讓了。        


    母子倆很是高興的回了家,唯有方洋看他們就跟看傻子似得。一邊打了電話給搬家公司,說自己一個小時內到位。一邊打了電話給秦璐,“判了,五年,放心吧,我都會處理好,你爸那邊我搞定。”        


    如今方海東和呂萍住的這個別墅,是在他們結婚後買的,這已經是搬了好幾次的地方了。沒結婚前,方海東則帶著方洋住在過去的老房子裡,他媽就是在那裡去世的。那房子裡面都是他媽的東西,是他央求他爸把房子給他的,反正他們家房產也多,他就時不時過去看看,偶爾還在那兒住一晚上,只是一直不能常住。        


    如今,都已經撕破了臉,方洋自然不用再跟呂萍和方偉混在一起了。他到家的時候,搬家隊已經到了,方偉正呵斥著,“沒有人要搬家,趕快走,再不走我打投訴,讓保安哄你們!        


    為首的老大挺高大壯的一個漢子,氣得不得了,卻又不好動手,只能在那兒忍著,正在給他撥手機。他一到,漢子就站了起來,“先生,是你要搬家吧?        


    方洋就說,“是我是我,東西都在二樓,你們跟我進來就行了。”        


    他這一說話,方偉不敢置信的問他,“你要搬走?        


    方洋就說,“對,搬出去。”        


    說著,方洋就招呼了搬家工人上去,方家的別墅買在了郊區,所以比秦家的地方還大些,他一個人就占了三間房,臥室,書房外加一個陳列室,是他收藏的小東西。平日裡呂萍又不可能進他的屋,所以誰都不知道他早就打包好了,等著往外搬,才知道人家這是早有準備。        


    呂萍也不願意搭理他,只是樣子總要做做,拉著他袖子問,“你爸爸不在,你搬出去了,這是對我不滿嗎?再說,你一個大男孩,出去住沒人照顧,這怎麼成?        


    方洋還哄了哄他,“我就是這麼大沒自己住過,好奇。沒事,有空我回來看您。”        


    呂萍和方偉就表面不舍心裡暗爽地把人給送走了。        


    當庭審判的,還有黎耀和徐濛濛等一干人。徐濛濛是典型的新聞詐騙,不過並非是報社主使的,所以只是吊銷了涉案記者的新聞記者證,並列入不良從業記錄,也就是說,她直接就可以放出來,但是工作是沒了。        


    至於黎耀,他與上司劉誠,還有報社人員宋宏離等一起,構成了對QUEEN的名譽侵權,捏造並散佈虛偽事實,損害QUEEN的商業信譽、商品聲譽。黎耀被判了一年,宋宏離也被擼了下來,至於劉誠還有他的親戚劉二,因為參與了故意殺人案,所以判得比較多。        


    無論是方海東,還是黎耀,都沒有提出上訴。        


    當天開庭的時候,秦烈陽是不建議黎夜去現場的。不是怕黎夜心軟想要饒了黎耀,黎夜不是這樣不分輕重的人,是怕他看到自己一手養大的親弟弟,變成這副模樣他心裡難受。可是黎夜想了想,終究是跟了去的。        


    與方海東的平靜不同,黎耀出來的時候,樣子簡直駭人。他整個人都浮腫起來,原本高大健碩的身體,如今看起來沉重而又累贅。他走出的每一步,看著都跟挪動一樣。而當看到他的面目,你會發現,他的眼神都是渾濁的,那個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頹廢的年輕人。        


    不同于徐濛濛在找到黎夜和秦烈陽後,還知道狠狠地瞪他們一眼,黎耀乾脆都沒往後面看,他就那麼跟傻了一樣,別人問他什麼他回答什麼,承認的也乾脆俐落,很快就結束了。        


    當然這事兒遠遠沒結束,很快黎夜就知道,徐濛濛出了看守所第一件事,就是提出了跟黎耀的離婚。只是黎耀並沒有答應。        


    黎夜去監獄看望黎耀的時候,正巧徐濛濛也去了。他下了車就聽見徐濛濛打電話,應該是給她的父母的,“他不同意,說什麼都不同意。不可能,我怎麼可能跟他接著過,他都已經坐牢了,還有什麼出路。再說,我這樣,還不都是他家裡人害的,不是他家裡人,好好的一個大學生,財經記者啊,弄得現在連工作都沒了。我不但要離,我還得讓他淨身出戶!        


    秦烈陽聽了就忍不住的皺眉,那套房子,可是黎夜用命換來的。黎夜也眉頭緊皺,只是沒上前去跟徐濛濛打招呼,實在是不願意跟她接觸。        


    秦烈陽不是直系親屬,所以不能和黎夜一起進去。見到黎耀的只有黎夜一個人,黎耀剛剛回去又被叫出來,顯然有些不耐煩,尤其是等他看到是黎夜的時候,整個人就堆在椅子裡,沖著黎夜就一句話,“過來看看滿意了?我這樣你很爽了?        


    黎耀顯然對他有很多不滿,最大的不滿就是,黎夜為什麼不幫他?那個人是秦烈陽,當初在他家住的時候,秦烈陽就是黎夜身旁的一隻狗,黎夜說什麼他都聽,黎夜明明有能力,為什麼不幫他?        


    “對,你把我養大,我沒良心我對不起你,當時你出事兒我不給你治!我還找秦烈陽的麻煩!我傻!可黎夜,是你讓我無憂無慮長大的啊,小時候爸媽去世,是你說我什麼都不用擔心,好好學習就行了啊。為什麼我按著做了,你反而翻臉不認人了呢?對,我是跟你要錢買房裝修,你可以不給的啊,你三十歲的人了,難不成不知道什麼是底線嗎?你為什麼不拒絕?為什麼要勉強?        


    黎夜從沒有哪一天有這麼後悔,當初沒有讓黎耀輟學,跟著自己一起幹。那樣,他還可以得到個一個好兄弟。        


    只是沒等他憤然站起,黎耀麻木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他開始嚎啕大哭起來,他叫了起來,“為什麼啊,你為什麼不好好要求我,你為什麼要慣著我,你為什麼不讓我也幹活,不讓我也跟著你掙錢!為什麼要把我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要把我變得這麼失敗?我付出了那麼多,可我什麼都沒得到!別人家不都是家長買房子嗎?別人家不都是家長一切都準備好了嗎?我只是想要正常生活,結婚生子,為什麼就我不行?為什麼是我失去父母?為什麼別人有的,我得到就那麼費勁?為什麼偏偏我的人生這麼苦?為什麼?為什麼!”        


    他哭的涕淚直流,黎夜開始是有些觸動,可隨著他說得越多,表情又漸漸地平復下來。對,為什麼?他曾經也是這麼問自己的,為什麼這麼努力,都養不好一個弟弟?他躺在醫院裡怪自己,沒有教育好一個孩子,甚至,當秦振來問他的時候,他都不敢想像自己再教育一個孩子的情景,他沒有自信。        


    可如今,隨著黎耀的抱怨,黎夜第一次釋懷了。        


    原來,黎耀怨恨的不僅僅是他,還有早已逝去的父母?黎耀已經在訴說他在學校裡的窮困和自卑,黎夜只覺得悲涼。他為黎耀做的也許太多,可同樣,黎耀想要的也太多了。他們是什麼條件?怎麼可能跟人家一樣,殺了他他也做不到!他從來沒發現,原來黎耀從小是這麼想的。他一直以為,他很乖的在讀書。        


    探望時間很快過去,黎耀被帶走時還是一副問天問地的模樣。黎夜坐在原地好一會兒,久到下一位探望者都進來了,才慢慢起了身。        


    出門就碰上等在外面的秦烈陽,秦烈陽一臉緊張,“他沒說什麼不好聽的吧。”        


    黎夜笑笑,有些疲倦但有些輕鬆的笑,“沒,說了些心裡話,難得聽到,聽完後鬆快很多,也想開了點。走吧!”        


    秦烈陽原本還想問問徐濛濛的事兒,不是關心黎耀,可畢竟那房子是黎夜的血汗錢買的,不過見他不提,也就不吭了。反正他不會讓黎夜吃了虧。        


           


    113        


           


    從監獄回來,黎夜大概低落了那麼兩天,秦烈陽對待黎夜,是個特別細心的人,知道黎耀是他弟弟,人心是肉長的,就算黎耀沒良心,可黎夜有,他為曾經過去的付出難過是肯定的。        


    同樣,家裡還有個挺不舒服的人,他爸秦振。股票拿到了,方海東也判了,方梅那邊說是正在療養,過一段時間回來,他還是不怎麼高興。秦烈陽也知道,其實秦振跟黎夜的病差不多,方海東畢竟是大舅子,秦振這些年沒少幫助他,也沒少倚靠他,他們不是親兄弟,可是也共患難,臨了成了仇人,不是憐惜方海東,秦振是歲數大了愛想往事,出不來。        


    等閒變卻故人心,這話就是形容他倆現在心情的。        


    秦烈陽瞧著這兩人,知道沒法勸,乾脆把公司扔給了最近正甜蜜的寧澤輝——秦烈陽覺得他一定是反攻成功了,否則不能天天跟吃了榴槤似得,自己覺得美,熏死他了。        


    他則給三大爺和六叔打了個電話,直接捆綁帶著黎夜和他爸還有劉媽,一起去了南城,留了唐鼎欣看家。        


    一說回家,黎夜就挺高興的了,不過一說帶著秦振回去,黎夜難免有點忐忑。他跟秦烈陽一輛車,一路上小心地問,“回去住哪裡啊?家裡的土房子不能住了。”        


    秦烈陽其實上次就吩咐小周修葺了,小周也都報備了,說是修的差不多了,他這才敢帶人過去。否則的話,一行人跑過去,在院子裡聊會天,再去賓館住,多沒意思啊。只是這事兒他準備給黎夜一個驚喜,所以瞞的很好,一句口風都沒漏,還叮囑了三大爺和六叔,也甭跟黎夜說這事兒。        


    黎夜問,他就說,“湊活湊活住吧。”        


    黎夜拿他沒辦法,只能自己在那兒籌謀,三大爺和六叔那兒有一張多餘的炕,能住兩個人,李嬸那邊雖然離得遠,不過房子大啊,胖子結婚蓋了新房,李嬸和李叔那院子就他們老兩口了,剩下兩位都可以住在那兒去。        


    他這一開始想事兒,倒是沒了從監獄回來的那股子沉悶勁兒了,秦烈陽目的達到,也就高興了。        


    至於秦振,他的確是想出來散散心,畢竟他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每天除了看報紙寫大字下圍棋,是真沒什麼事幹。人歲數大了就愛想事情,這是不由自主地,他自己也不喜歡。換個地方的確舒服。        


    當然,秦烈陽說要帶他來南城,他也覺得挺好。這地方他就十幾年前來過一次,那時候找到孩子很是興奮,可秦烈陽偏偏不願意跟他們走,又讓他們很焦急,壓根沒仔細瞧瞧這個秦烈陽生活了兩年的地方。所以秦烈陽說來南城,還住在村子裡,他就應了。        


    很快就到了地。司機已經來過好幾次,直接就停在了三大爺和六叔家門口。黎夜一下來就發現,六叔家的院牆和大門好像翻新了,原先的磚牆是二十年前蓋的,很多地方都已經缺口了,這次卻修整的整整齊齊,還向上壘高了三塊磚,甚至換了個深紅色的大門,看著可氣派。        


    黎夜挺高興的說,“這牆翻的好,要不太低了,這邊人也雜亂。”        


    三大爺一臉笑呵呵的模樣,看著比上次還精神了,沖他說,“你家更好。”        


    黎夜就懵了,還是秦烈陽小聲跟他顯擺,“我做的啊,我還把你家老房子翻新了,晚上咱們就住在那兒啊。”        


    黎夜一聽臉上都放光了,他其實很少有這樣特別大的表情的,向來都有些不溫不火的,看樣子,這次是真高興了。只是因為秦振在,他很是注意的不表露出兩人很親密的動作,不能拉扯他,只能在聲音裡聽到他的興奮了,“真的啊,什麼時候的事兒,你怎麼都沒跟我說?去看看吧。”        


    想也知道現在不可能,剛下車呢。李嬸和李叔已經迎了出來,一邊客氣的跟秦振打了招呼,但顯而易見的都是沖著他過來的,李嬸直接將他一把扯了過來——她可是比李叔已經胖了一圈,用李叔的話說,一個李嬸頂他倆——然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說,“你說你這小子,也不多回來了兩趟,成了,到了家別在門口聊天了,進去說,飯菜都做好了的。”        


    黎夜心細,他就在這邊長大的,秦烈陽在這兒生活過兩年,都習慣。他其實特別害怕秦振不習慣。畢竟秦振雖然不是跟秦烈陽一樣天天西裝革履的,但是住在老宅的這幾天,他也能發現,秦振其實真挺講究的,在家裡每天都穿著燙好的襯衫,秦烈陽嫌累還知道松兩個扣子,秦振可是從來都沒有。        


    沒想到一回頭,卻發現秦振對這個雖然已經修了水泥路,但依舊能看出村莊本體的地方並不厭煩,他的眼睛裡,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回歸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黎夜覺得很奇怪,他覺得秦振看著老鄉趕過去的羊,看著不牽著亂跑的狗,看著新修的大院牆,都跟看自己家的東西似得。        


    秦烈陽就跟他解釋,“我爸農村出來的,他這是想起過去的事兒了。我爺爺奶奶去世後,都是葬在了買的墳地裡,老家好多年不回去了,都是我大姨在打理。”秦烈陽跟他顯擺,“我跟你說,我爸除了做生意這麼厲害,做農活一樣的。當年種地養豬養雞都是村裡的一把好手。”        


    他這顯擺聲音可不小,只要是在場的都沒聽不見的,秦振顯然被誇的挺高興,扭頭沖他說,“得了,這兒子沒白養。”        


    一圈人都樂了。樂過之後,話都好說了,黎夜是打小看大的,秦烈陽雖然穿的人五人六又開著好車,也是一起生活過兩年的,都是平常對待就行。可惜秦振他們不知道啊,瞧著這老爺一副電視劇裡的老太爺的模樣,生怕不好伺候,如今秦烈陽這麼故意的一科普,好傢伙,這算是找到共同語言了。        


    三大爺靦腆點,一進屋,六叔直接就嘮起嗑來,“我看你年輕,我得叫你老弟吧。你還幹過農活啊。”        


    秦振的確小兩天,直接就叫了老哥,“那可不是,當初初中沒畢業,就在家務農了。咱們那個時候,哪裡有什麼出路啊。剛改革開放,現在孩子們要不上學,要不出門打工,那時候哪裡敢啊。不都是在地裡刨食吃嗎?”        


    一說起來,話題頓時回歸八十年代,李叔雖然小點,也能跟著嘮嗑了。說起那時候日子的苦,說起自己出去打工的累,說起那些年物質缺乏卻日子幸福,一個個都是回憶,不一會兒就指點江山了。        


    他們說的熱鬧,李嬸就招呼著烈陽和黎夜,一邊叮囑他們多吃,一邊問他們最近怎麼樣?黎夜好奇自己家的房子,李嬸就跟他誇,“你李叔天天盯著呢,胖子拉著自己的施工隊給幹的活,你放心好了。都是好材料,現在可敞亮呢。不過大體的格局都沒動,院子裡那顆老樹也沒動,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這一說,黎夜就更好奇了。        


    等著吃完了飯,老爺子們移到了院子裡的樹下接著喝茶聊天,李嬸忙著收拾又不准黎夜插手,秦烈陽就悄悄跟他說,“咱們去老院子看看啊!趁著他們都不注意。”        


    黎夜也是好奇,想了想就點了頭。兩個人就跟小時候蹺課的學生一樣,先是路過了聊天的父親輩,三大爺關心的問了一句。“大中午頭的幹什麼去啊。”        


    六叔特別給力的來了一句,“轉轉唄,好多日子不回來了。孩子們玩,你不懂的。行了,早去早回,下午還有飯呢。”        


    秦烈陽立馬特感激的說,“知道了。”        


    等著到了廚房門口,李嬸子又來了句,“不嫌棄熱啊,我冰了西瓜了,吃點再出去。”        


    這會兒是黎夜回答的,“李嬸你吃吧,我們一會兒回來吃。”        


    說完,兩人就跑出去了,李嬸子叫了幾聲,還從廚房探出頭來,人早就不見了。        


    黎家離著三大爺家並不遠,兩個人走了幾分鐘就到了。離著老遠黎夜就眯著眼睛看,然後沖著秦烈陽說,“這牆也高了三磚吧。”秦烈陽點點頭,沖他說,“就這兒改了,怕有人偷窺,你不知道,三大爺他們原先被爬牆頭的看的多虧!”        


    黎夜一聽這個,就想到了一個特別想問的事兒,他看了看左右沒人,秦烈陽又提了這事兒,終於說了出來,“那個……我記得最後兩個月,你老是半夜不見人,得一兩個小時才回來,咬得身上都是大疙瘩,你是不是去爬牆頭了?”        


    秦烈陽心中頓時一驚,他一直以為黎夜不知道這事兒呢,畢竟當初每天他都是聽著黎夜睡熟了才出來呢。還好他臉皮厚反應也快,小聲說,“沒,我保證沒爬過牆頭,我那是睡不著出去溜達了,你怎麼知道,我都以為你睡著了呢。”        


    黎夜很自然地回,“就是睡著了下意識拍拍你,一拍沒人就醒了。真沒去看?那時候皮孩子去的不少呢?”        


    秦烈陽肯定不能繼續這個話題了,他能說他不走尋常路,壓根不爬牆頭直接小樹林了嗎?肯定不能啊。六叔就不願意。連忙推著黎夜進了老房子,果不其然,一進去黎夜就被這個看似一樣卻又不一樣的家給吸引了。        


    房子是拆了重新建的大瓦房,樣子保持一致。最主要是外面的院子,那棵老樹還在那兒,那個葡萄架也在那兒,那個井臺也是一樣,連旁邊用了多少年的那個大瓦缸也老老實實立在那裡,地上鋪著紅磚,周邊略微有點青苔,跟他們過去看起來像極了。        


    黎夜轉了一圈,又在屋子裡看了看,傢俱什麼的還是過去的,他就笑了,“修舊如舊也不用這樣啊,都是幾十年的傢俱了,該換了。不過這鬥櫃得留著,這是我爸做的。”他順便看了看黎耀的屋子,空蕩蕩的,東西都不見了,包括黎夜替他存下的從小到大的滿屋子書。        


    秦烈陽說,“沒扔,找了個倉庫給他放著了。”        


    黎夜就說,“那就放著吧,這屋子做書房吧,你看那麼多書,得有個書架和書桌。”        


    秦烈陽就特別妻奴的說,“成,都聽你的,到時候你來挑傢俱。咱們沒事啊,就回來住住,吃點自己種的葡萄,喝點井裡的甜水,多好的日子。”        


    這麼一想,日子可不是特別美?兩個人說著,就到了外面,坐在了樹下的搖椅上,黎夜抬頭望著葉子慢慢掉落的老樹,有些感歎地說,“真沒想到這院子還能留下。”        


    秦烈陽一副一切我來辦的架勢,“有我呢,你都放心好了。”        


    黎夜就笑了,“對啊,有你呢。其實我真不敢想,如果那天路過小河邊,沒有管你,會怎麼樣?你說那天怎麼這麼巧呢?誰也不知道李叔會在那個地方停車吃個西瓜,偏偏就遇上了。”        


    秦烈陽一聽這個,特嚴肅的說,“這就是天意。再說,你怎麼可能不管呢?你可是救了我三次呢。這不是天意,這是你自己得來的,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        


    三大爺院子裡,秦振笑眯眯地問,“怎麼就你們老兄弟住這兒啊,這是孩子們都出去奮鬥了?”        


    三大爺和六叔就相互看了看,李叔想要打個岔,結果六叔卻擺擺手,特別坦誠的跟秦振說,“老弟,我倆沒孩子,我們是契兄弟,幾十年了,你不會看不上吧。”        


    秦振愣了,他可是沒想到,三大爺和六叔是這種關係。雖然同性戀的新聞多,可他也就是見過秦烈陽和黎夜一對而已,王俊偉那個純屬聽說都沒見過。        


    饒是他多年見識不淺,這事兒也讓他打了個磕巴,才說,“怎麼會?”立刻,他第一反應就想到了秦烈陽和黎夜的將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探道,“老兄,你們就兩個人,沒孩子嗎?”        


           


    114        


           


    秦烈陽和黎夜在老房子裡轉了好久,還躺在躺椅上,看著秋天高遠的天空回憶了一會兒往事,這才慢悠悠的回了三大爺家。        


    裡面氣氛還挺熱烈的。        


    李嬸子已經收拾完了碗筷,這會子又開始忙著下一頓飯的準備,正給土豆削皮呢。黎夜沖著秦烈陽擺擺手,讓他去休息,自己進廚房摸了個勺子出來,也跟著幹起來。        


    他一蹲下,李嬸子就偷偷問他,“哎,小六他爸好像對你三大爺和六叔挺感興趣啊,都問了半天了。”        


    黎夜這才提起了心,小聲說,“問什麼了?        


    李嬸子說,“開始說怎麼就他們老兄弟,是不是兒女們過年過節才回來。你三大爺他們就說自己是契兄弟,沒兒沒女,就他們倆過日子。一輩子了。然後小六他爸就挺好奇的,問什麼時候在一起的,為什麼,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可細緻呢。”        


    李嬸子一副奇怪的模樣,“城裡人真不一樣,村子裡的男人都不願意提這事,小六他爸還挺關心的,這都問了一大會兒了。”        


    黎夜頓時緊張起來,豎起耳朵聽,正聽到三大爺講完往事,歎口氣說,“你說他們怎麼能這麼狠呢,我養大了他們啊,結果就落得這個下場,生病了也不給治,就往後面剛蓋好,都沒有晾透的房子裡一扔就不管了。哎,村裡人都覺得,你兩個大男人怎麼能住在一起呢,可沒有他我就死了啊,名聲再好有個屁用啊。我那時候就想通了,人啊,還是得為自己活,一輩子就這麼長,為了名聲痛苦是一輩子,不要名聲我高興也是一輩子,我為什麼不讓自己高興呢。”        


    他們中午喝了不少酒,李叔拿來了兩瓶五十六度的,三大爺還拿了一瓶二鍋頭,一共四個人,喝了三瓶白酒,恐怕是喝多了。黎夜抬頭瞧瞧,秦振久經沙場,眼睛明亮,看樣子沒醉。李叔早就在一旁打呼嚕了,怕是醉了。三大爺和六叔臉都是紅的,一瞧就是喝多了,否則也不能說得這麼不顧及。        


    三大爺接著說道,“你看,現在不是挺好的嗎?我這輩子,前三十年活得憋屈,都是為了弟弟,後三十年才是為了自己,我活得高興。我做農活腰板都挺得直。”        


    三大爺越說越高興,六叔平日裡看著挺嚴肅的一個人,天天板著臉的,這會子喝醉了,卻是一聲不吭,就聽著三大爺說。黎夜看著都覺得他們這樣真挺好的。他只是擔心秦振,他不知道秦烈陽將他爸帶過來是不是現在的意思,他挺怕秦振不喜歡的。        


    不過好像也看不出什麼來,秦烈陽那個人,長得跟電影裡揣著槍的黑社會似得,可黎夜八成是跟他太熟悉了,別人看著沒表情,但黎夜卻能從一絲一毫看出來,秦烈陽的心情是怎麼樣的。但秦振就不行了,黎夜覺得秦振比秦烈陽高深多了,怎麼看都是平靜的樣子,壓根不知道想什麼呢。        


    黎夜忙完了手裡的活,還給他們添了兩次茶,然後才進了屋。        


    秦烈陽喝得啤酒,也有點醉,正躺著呢。黎夜一靠近,就把人給拽進了懷裡,黎夜嚇了一跳,沖他小聲說,“你也不怕拉錯了人,要是別人呢。”秦烈陽帶著酒氣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臉上,這傢伙還試圖往前湊得更近,恨不得將黎夜給吞了一樣,“怎麼會?我要是分不出你來,不是白做了。”        


    黎夜受不住他這樣,踢他一腳,秦烈陽乾脆哈哈的把人壓在床板上了,低頭一邊親著一邊說,“你說話,我辦事。”        


    黎夜:……        


    黎夜真想把這人現在的樣兒拍下來,等著沒事的時候放給他看看,看他好意思嗎?只是外面有人,他性子又軟,不敢出大聲惹了李嬸子他們進來,只能一邊忍著身體反應,一邊說他剛剛在老房子沒人不起勁兒,這會兒倒是上勁兒了,然後把外面的事兒說了。        


    秦烈陽的反應就一個,“哦,我來處理,這事兒你不用管。”說完又開始動手腳,黎夜已經防範不住了,只能在他耳邊申訴最後底線,“外面都是人,親可以,不准別的。”秦烈陽嗯嗯嗯的,也不知道是答應了,還是沒空不搭理他了。        


    他們這邊和諧,倒是秦家卻是亂了。        


    唐鼎欣挺著自己略微顯懷的肚子,看著面前的呂萍和方偉說,“舅媽表哥,親戚上門,原本該好好招待的,可現在家裡人都出門去了,你也知道,舅舅那事兒弄得我媽犯了心臟病,出國療養去了,秦芙陪著的。我爸也是憋屈的不行,這不我哥趕忙帶著他散心去了。我們一家好端端的,被弄得分了三塊地方,就剩下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在這裡哪裡也去不成,也招待不了你們,先回吧!        


    呂萍這時候來秦家,自然不是為了感謝的。        


    庭審那天熱鬧勁兒過了,屋子裡就剩下他們母子倆能說句話了,方偉才把心裡的小咯噔說了,“媽,今天不對啊。我爸判得太少了,不是沒答應條件嗎?我在法庭都是人不好這麼說,可心裡不踏實。”        


    呂萍第一反應是不在意的擺擺手,“畢竟是親戚,你大姨也來了,你姑父真能怎麼招你爸啊。他們就是想詐咱家股份呢!”這話也是她一直說的,也是呂家人這麼勸她的,所以大姐走了後,她才能鎮定的咬定股權的事兒不鬆口,這就是原因。        


    在她看來,這是得到了證實。而如今,一聽他媽還是這個論調,方偉就急了,“還是不對,這時候,爸都進去了,我哥這時候不應該留在家裡跟我爭家產嗎?他怎麼急匆匆搬走了?方家那麼多產業,他都不要了?他是不是知道什麼?”要不是方洋搬走,方偉也不會想太多。        


    呂萍這才後知後覺地徹底醒悟這事兒不對啊。母子兩個連忙給方洋打電話,話也說得好聽,就問他方海東的判刑,是不是秦家放水了。“畢竟出乎意料,我們家也該一起去謝謝。”        


    結果方洋倒是不客氣,就一句話,“那份股權轉讓書,我爸簽了。”        


    呂萍和方偉就愣了,他們壓根就沒想到,這事兒方海東竟然知道了,還辦了。他們當初急匆匆送走大姨,又警告了方洋半天,就是為了不把這事兒說出去。        


    只是還沒驚訝夠,方洋就說了第二句話,“其實你們不打給我,我明天也會打給你們的。明天我爸的律師會專門找你們的。”        


    呂萍第一句話就是,“他轉讓都轉讓了,找我有什麼用?        


    “談談財產怎麼分配!我爸……”方洋略微停頓了一下,“要跟你離婚。”        


    呂萍當時就愣了,還是方偉反應快,連忙拿過了電話質問方洋,“你說什麼?爸爸要離婚?怎麼可能?我告訴你方洋,少在這裡挑釁。”一著急,他那股子痞氣就出來了。        


    不過方洋從小見多了,也不在意,就一句話,“我只是通知,你們等律師電話就行。”就掛了。        


    兩個人這一天可謂是雪上加霜,連忙又給律師打電話,可惜人家倒是接了,也承認了這事兒,只是不方便這麼晚談,要明天早上才談。兩個人沒辦法,只能硬生生的等,結果等了一夜,律師拿出了一份離婚協議,上面清楚的列明瞭有明確產權的婚前財產,這些都是屬於方海東的,至於婚後的財產,方海東才同意平分。        


    可問題是,婚後的遠洋貿易原本就說是給方偉的,現在也成了共同財產,要分出去一塊。最重要的是,方海東這個王八蛋,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張欠條,寫著他借款八千萬。夫妻是要債務一同償還的,這麼一算,留在呂萍手中的東西,就不算多了。        


    呂萍和方偉當時就愣了,鬧著不同意。律師只是將話帶到,並且告訴他們,就算不同意,分居兩年就可以離婚,是早晚的事兒。而且,按照方海東的要求,家中財產需要逐項登記,以防呂萍轉移財產。        


    呂萍一口老血悶在肚子裡吐不出來,人差點昏倒。        


    可這事兒誰能管?他們打電話給方萍求救,可惜當時呂萍一口咬定寧願方海東坐牢也不做交易,方萍早就生她的氣走人了,連電話都沒接。這時候,呂萍和方偉,才想到,秦振也算是親戚。走投無路過來碰碰運氣。        


    誰能想到,人都不在呢?        


    唐鼎欣笑著問他們,“舅媽看著好為難的樣子,是不是有事需要我們幫忙啊。雖然你們家實在是對不住我們,坑了我媽,又傷了我爸,可終究是這麼多年的親戚,就算是見著就恨得牙癢癢,我們也是講人性的,您有事就說,能辦我就替您辦了。”        


    呂萍原先見過唐鼎欣許多次,她知道唐鼎欣不好惹,可因為沒有直接打過交道,外加唐鼎欣長了一副甜美的模樣,所以一直沒放在心上。今天才算領教了,這丫頭說話有多口無遮攔。        


    她氣得不得了,方偉更是生氣,啪的一聲還拍了桌子,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出來,唐鼎欣就直接將煙灰缸砸地上了,砰的發出了巨大的一聲,就瞧見她掐著腰說,“怎麼?意圖謀殺我公公,這會子不道歉不說,還跑到我們受害者家裡拍桌子起來了。不就是看我們家沒人嗎,覺得我一個孕婦好欺負,我告訴你們,你倒是耍個賴試試?我唐鼎欣要是弄不死你,我不姓唐!        


    她這一發飆,呂萍就愣了,然後就聽見這丫頭直接沖著門外說,“都幹什麼呢?上次都趕出去一次的人了,怎麼還讓他們進門?我告訴你們,拿著工資看清楚了,就這兩個人,見一次轟一次,快弄走。等會兒把這兒拿消毒水擦擦,省得晦氣。”        


    說完,人家瞥都沒瞥他們一眼,直接溜達上樓去了。留下伺候她的保姆也幹了很多年了,有些擔心的說,“這也是親戚,這麼沒事吧。別先生太太回來生氣。”        


    唐鼎欣摸了摸肚子,笑眯眯地說,“他們呀,是沒碰上,碰上了,就我大伯那性子,做的比我狠。算他們今天運氣好吧。再說,是不是親戚,還兩說呢。”        


    呂萍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呢?離婚這事兒,方洋不會瞞著秦璐。秦璐先跟秦烈陽說了,秦烈陽走的時候又跟她提了一嘴。要不她生氣呢,擱秦家人在這兒,誰都會生氣。弄死我們的時候幹什麼去了,這會子要離婚了,過來舔著臉求救了,她是故意沒讓呂萍說出來的。        


           


    115        


           


    隨著外面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等著秦烈陽“禽獸”的折騰完,黎夜也困了,在他懷裡安靜的睡了過去。大秋天裡,黎夜大病初愈身體不算好,穿得也嚴實,別人都是襯衫褲子單件就行,他還套了一身秋衣秋褲。        


    嗯,樣式特別老氣,不是流行的打底褲,而是那種帶著鬆緊領口袖口的老式秋衣秋褲,白色的,被黎夜洗的那叫一個發亮,老老實實穿在身上,還高領的。        


    作為國內一線奢侈品牌QUEEN的擁有者,秦烈陽作為一個代理董事長,雖然沒有跟那些時尚圈潮人一樣,可也算是很fashion的。秋褲秋衣這種東西,他多少年都沒穿過了,他能說這套秋衣秋褲還是自己買的嗎?誰讓黎夜手涼腳涼呢。暖貼也不管用啊。對,晚上他能抱著給暖,可白天呢。這麼一對比,所謂的時尚,也就不管用了。        


    他“禽獸”完,為了怕黎夜涼著,還專門替他把秋衣秋褲又套上了,還挺土的把秋衣塞進了黎夜的秋褲裡,這樣不容易露肚子著涼。        


    穿衣服的時候黎夜嘟嘟囔囔的,應該是在說夢話。        


    秦烈陽就把腦袋湊近了聽了半天,也聽不清什麼,不過聽語氣挺高興的,應該是個好夢,這傢伙嘴角都勾起來了。等著他累得半死,都要抬起頭了,終於聽清楚一句,“烈陽啊!”就一句,但語氣特別的滿足,是那種一聽就知道很幸福的感覺,秦烈陽忍不住的低頭親了一口,這才給他蓋上毯子,出了房門。        


    外面已經倒下一片了。中午其實都喝多了,他久經沙場而且天賦異稟,其實還好。外面幾位大爺當時一個比一個豪氣,現在中午一揮發,顯然就不是那回事。李叔早就撤了,三大爺和六叔剛才還挺精神的說話呢,這會子也沒人了,就剩下他爸一個,跟他同樣久經沙場,坐在那裡還喝著茶。        


    他就靠了過去,替他爸倒點水,然後問了句,“都睡覺去了?爸,你要不要睡會兒,黎夜家的房子離這裡就幾步遠,我推您過去。”        


    秦振也沒客氣,只是說,“不用去他家,我不困,推著我在村子裡逛逛吧。”        


    “好。”秦烈陽應下,就把他爸推出了門。        


    父子倆其實難得有這樣交流的時間,秦振沒出事之前,忙得跟陀螺似得,雖然帶著秦烈陽,但是交流的時間也不多。秦振出了事之後,忙得就變成了秦烈陽,公司事情多,秦芙和方梅的戲又多,簡直沒有一刻空閒。        


    他們父子倆,似乎很久沒好好的閒聊說會話了。        


    秦烈陽一推出門,秦振就跟他說,“講講這裡吧,你應該熟悉很多。”        


    的確是熟悉,當年這塊都快成他的地盤了。他指了指門前的水泥路,“這邊是村子裡的一條小路,我一開始來的時候,還是石頭路呢,這都算好的,往裡走還有土路,就是黎夜他家。他那房子是他爺爺的土房子,爸你見過的,很多人都不住那邊了,村裡也沒花錢修修。”        


    他推著老爺子在這條道上走,“這邊都是老地基,住的都是老人家了。這邊是三大爺和六叔,往前一點是三大爺他弟弟的房子,當年鬧騰的挺厲害的,兩家直接分家,然後把地基一分為二。要不你看,隔著兩家的牆特別高。”        


    秦振抬頭看看,剛剛沒注意,這才發現,就算加高了三塊磚,中間那牆依舊高出來一塊呢。秦烈陽說,“兩家沒來往,走路寧願繞路都不在對方門前過,我來的第二年,他弟弟一家就全家出外打工了,這房子就空出來了。也不知道現在有人回來了嗎?        


    走著走著,就上了大道,村子是挨著公路的,原先還是門面房什麼的,現在已經延伸成為室內,都是城中村,所以更是熱鬧了很多。他沖著秦振解釋,“當時可沒這麼多車,我第一天來,不好意思跟黎夜要飯吃,就跑到這邊撿的瓶子。”他指了指旁邊一棟看樣子是新起來的公寓樓說,“這裡原先是個公路旁的二層小樓,一樓開了家飯館,老闆人特別好,八成是看我可憐吧,就沖我說,飯館裡的瓶子多,讓我進來拿。”        


    秦烈陽笑,“現在想想也是,我那時候衣服都快成縷了,人家可不是看著就跟個要飯的一樣?可我記得,飯店裡的瓶子是可以賣的,進去後也不敢動,他就拿了個塑膠袋,把一堆飲料瓶裝裡面給我了,還給了指了個地,說是可以賣瓶子。”        


    這些話,因為不願意離開黎夜,當時情緒不穩定,所以秦烈陽從來沒跟秦振他們提起過,這是屬於他和黎夜的記憶,一提就會想到黎夜不要他了,他並不願意說起。不過時過境遷,如今他跟黎夜又很好,所以可以坦然面對了。        


    “我還順著馬路撿了一些瓶子,我第一天去,收垃圾的欺負我,一個瓶子就給我六分錢,我第一天掙了二塊三。夠吃飽的了。”        


    秦振特瞭解的說,“後面要回來了吧。”        


    秦烈陽就忍不住笑了,“那當然了,我都記著數呢。在周圍打聽清楚了,別人都賣一毛一個,我就找他去了,那臭小子比我大個十歲吧,還想轟我走,我跟他幹了一架,把他打趴了,把錢要回來了。不過這事兒,黎夜不知道,爸,你可別賣了我。”        


    他在黎夜面前,那可都是遵紀守法好形象。當然,提這個,也是為了跟秦振談他和黎夜的事兒。他說實話,帶秦振來南莊,壓根也沒想著三大爺和六叔能給點什麼啟發。他純粹就是因為他爸心情不好,找個地方給他散散心。        


    這裡民風樸實,最重要的是,他爸也下過地,說不定感興趣。結果沒想到,這才來第一天,三大爺給開了個這麼好的頭。        


    秦振就哼了一聲,秦烈陽也不知道什麼意思,可終究秦振沒提這事兒,反而又問,“除了撿瓶子,你沒幹點別的?不能吧。”        


    當然不能,秦烈陽這點隨了他爸,天生能折騰,撿瓶子一天好也就幾塊錢,只能夠他吃饅頭的,難道他要一輩子吃饅頭?他很快求著那個餐館老闆打了個小工,然後拿著那點小錢,買了點辣條之類的跑到學校門口去賣,來回倒騰,利潤不低,可成本太小,說實在的,也沒多少錢。        


    後來黎夜讓他在家吃飯了,他也跟著黎夜賣瓷器,漸漸地,才做的多起來。可是,局限太多了,最主要的是,他們太小了,黎夜好歹混了個身份證,他才十二三,幹什麼都沒人信他。還有,成本問題,實在是太窮了,他爸當年倒貨,還知道湊了一千塊的本錢呢。那時候都新世紀了,他們手上能花的也沒一千塊。        


    他慢慢講著,反正有苦有甜吧。        


    秦振就慢慢聽著,從村頭逛到了村尾,秦烈陽尋思八成要給他來個總結的,還專門豎著耳朵等著,結果他爸就一句話,“差不多了,那幾個老哥們該醒了,回去吧。”        


    秦烈陽:……        


    秦烈陽真是不知道該說他爸啥,這種關鍵時刻,怎麼能抻著不表態呢。你看,三大爺和六叔都已經扶持到老,多好啊,我和黎夜也能的。你看,三大爺和六叔也沒孩子,這不也挺樂呵的,起碼我還有個傻白甜秦芙可以壓榨的,相信他兒子會比較崇拜我。        


    可惜,半句沒有。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了四五天,中間發生了好幾件事。一個是唐鼎欣打了電話過來說了呂萍和方偉過來的事兒,然後說,“舅舅的律師已經將離婚協議書給了呂萍了,呂萍要分四千萬債務,她挺不願意的,這兩年呂家也不得了,這不是找了律師,說是要打官司。這鬧騰著呢。恐怕舅舅出來前,都不會停息。”        


    另一個是,他叔叔秦勇突然也跑過來了,氣呼呼的。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秦璐居然和方洋好上了,這不是狗血偶像劇的劇情嗎?秦勇的想法挺簡單,“我就一個獨女,以後肯定什麼都是她的。這麼大筆財產,她老公的人選肯定要好好選。方家人肯定不行,他們家人心術不正,不成。”        


    這種事誰也沒有辦法,秦烈陽這邊不是也沒有說服自己的父親嗎?只是因為他如今很強勢,而且把話說得分明,就黎夜一個人,他爸沒法反對而已。但也沒同意啊。        


    所以秦璐打電話過來的時候,秦烈陽自身還難保呢!只能跟她說了說兩位長輩的口風,然後自求平安。秦璐就說,“我爸也是,方洋是你前舅媽養出來的,能一樣嗎?怎麼想不通呢。”        


    其實這話秦振也不是沒說過,別的不說,他們前舅媽真是個不錯的人,在一眾親戚裡有口皆碑,所以呂萍才這麼難做,實在是前面的人太優秀了。秦勇倒不是沒考慮,只是小聲跟秦振說,“哥,你當我沒想過嗎?方洋要是不姓方,我就同意了。可這不是牽扯著方海東和方偉嗎?難不成,他不認啊。”        


    這是世界難題,誰也沒辦法,只能看誰能鬥爭過誰了。        


    就如秦烈陽,在黎夜帶著問號的眼神中,只能跟他說,“我爸最近大概是間諜片看多了,不吐口。先這樣吧,反正他也沒說不讓咱們在一起,股份的事兒,到時候再說吧。得了最好,畢竟我為秦氏奮鬥這麼多,不得也沒事,”他偷偷說,“我還有產業呢。”        


    又住了幾天,寧澤輝那邊頻頻來催,秦烈陽才拖家帶口的又北京,這回跟著的還有三大爺和六叔,三大爺有點老年癡呆的傾向,六叔的腿不好,秦烈陽將他們接來給看看病。而至於秦振,他對此也是默認的,畢竟這兩位老夥計人都不錯。        


    只是,關於秦烈陽和黎夜轉正的事兒,他依舊沒吐口。秦烈陽受不住,就跑去跟六叔套近乎,還專門給六叔點了煙,想問問他天天跟他爸下象棋,兩個人到底聊的啥。結果六叔就跟他說了一句話,四個字,“順其自然。”        


    秦烈陽那個鬱悶啊。這輩子怕只有跟黎夜有關係的事兒,能讓他變得這麼迫不及待和沒有耐心。他不知道的是,等著他一走,三大爺就說六叔,“他問你說不就行了,還逗他幹什麼。老秦不是說了,這事兒要考慮考慮。你不會還記著他窩小樹林偷看的事兒吧。這麼久了。”        


    六叔哼了一聲,老小孩似得來了一句,“再久也是事兒!        


    三大爺無奈的搖搖頭。        


           


    116        


           


    秦烈陽回了北京事兒就多了。        


    首先呂萍和方偉那邊,因為唐鼎欣實在是太彪悍,所以縱然知道秦振回來了,也沒敢再來。聽秦芙說,方偉還給方梅打過電話,大概是覺得他姑姑這時候有用了吧,想讓方梅勸勸。秦芙說他媽那時候還生氣呢,一聽直接拍了大腿叫好,還沖方偉說,“離得好,我看我哥就是你媽帶壞的,原先多好的一個人啊,現在都黑了心了。”        


    方偉打電話的時候,顯然是外放,呂萍也在旁邊,聽見就生氣了,直接抓起電話就跟方梅吵起來。呂萍說方家人都是一丘之貉,方海東謀害自己的妹夫怎麼了,起碼是沒血緣關係的,方梅還把自己的大兒子扔在了綁匪地界呢,那可是親生的。        


    方梅氣得不得了,跟她對吵又吵不過,實在是這事兒,方梅自己就虧心,乾脆掛了電話,跟秦芙交代,不接方家人的電話了。而且,秦芙還趁機勸她,這事兒恐怕有的鬧,晚回去點,省得呂萍天天找上門。        


    方梅一聽是這個道理,她原先應酬呂萍就是為了她哥,如今更不想見她,就同意了。        


    可誰能知道,呂萍愣是拖了整整兩年呢。想來也是,雖然轉讓了大半股份,可家財在這裡,秦振可沒要,房子古董首飾奢侈品,這些就值多少錢了。如果那八千萬欠款成真,那這些都沒了。        


    方洋這兩年跟秦勇走的那叫一個近,跟秦烈陽他們見面更多。據他說,呂萍開始找過他,後來發現他壓根不搭理,就沒來過了,只是留下話,誰不讓她好過,她也不讓誰好過。至於方萍家,呂萍有沒有求,已經不知道了,畢竟張玉文又被他媽弄走了,這次,恐怕再也沒回北京的機會了。反正走之前張玉文還狡辯,“兒子在北京呢,我得看著他。”大姐回答他,“沒你他更好。”        


    兩年後,律師照舊提出了離婚訴訟。秦家人都不感興趣,也就沒出庭。去的只有方洋,他回來就是覺得他爸挺狠的,竟然真的將那八千萬借款拿出來,等著還完債再平分完財產,兩個人一人就落下一套房外加現金十幾萬,別的都還款去了。        


    呂萍哭成了狗,方偉也不幹,可錢是方海東掙得,債務也是方海東欠的,那八千萬借款也不是方海東進監獄後出現的,而是早有了。只能說明,方海東一直防著呂萍呢。        


    再一年,方海東才出了監獄。那時候秦勇終於磨不過秦璐,答應了跟方洋的婚事。不過要求,不跟方海東當親家處,小倆口可以一起來他這邊,也可以一起去方海東那邊,雙方不見面。這是徵求過秦振意見的。        


    方海東原本是有意見的,但很快他就沒閒工夫了,因為當年他那個好兄弟,就是拿了他八千萬借條的傢伙,自身周轉不靈,真的對他申請執行了。此時才叫終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方海東都無法證明,那八千萬是子虛烏有的。        


    秦振聽說這事兒的時候,就一句話,他該的。        


    他已經沒時間搭理這事兒了,如今秦振屬於三頭飛。        


    那年將三大爺和六叔接過來後,秦振跟他們倆相處的還不錯,後來檢查完畢後,六叔的身體倒是問題不大,保守治療就可以。三大爺的老年癡呆倒是不嚴重,就是怕以後病情加重。六叔挺著急的。        


    三大爺倒是看得開,覺得這沒什麼不好的。人就是這樣,總會生老病死,他這一輩子已經賺了這麼多了,要不是六叔將他從那間剛建好的屋子裡抱出來,他恐怕墳頭上的草都好高了。還有什麼不放不下的。        


    六叔就挺不高興的,還鬧了次分手,說是三大爺不在意他,沒想過他。要是三大爺都忘了,他以後怎麼辦。三大爺沒辦法,只能放下身段哄了好久,最後兩個人還是決定,回老家去。只是不閑著了,村子裡的地都征了,他們就從更遠的地方租了房子和地,又回到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狀態,每年還給秦振他們寄點自己種的糧食,不知道為什麼,三大爺的病倒是沒加重。        


    秦振也喜歡這種日子,所以一年也過去過一兩回,他腿不行了,再也幹不了農活了,就坐在地頭,瞧著機器轟隆隆的開過,看看現代化豐收的樣子,家裡人都陪著過去過,有次黎夜還跟過去了,跟著秦振坐在地頭,聽秦振說了半天年輕時候在村子裡的事兒。        


    似乎從那次起,黎夜就不怎麼怕秦振了。他覺得秦振跟他爸有些像,都是不甘心這麼窮苦下去,才一門心思想辦法謀出路的人。這麼想著,黎夜覺得還有些親切感。        


    這是一飛,另一邊,則是當年跟秦烈陽說的,帶著方梅去三亞居住。方梅在國外住了半年才回來。倒是很少出現在北京的家中了。冬天在三亞,夏天去大連,日子過得逍遙。就是有一點她挺不滿意的,唐鼎欣三年抱倆,大兒子豆豆,小閨女包包,她幾乎撈不著——當然,她開始是不屑唐鼎欣這個女人的,可誰讓兩個孩子尤其是小閨女包包長得跟秦芙小時候一個樣呢,她後來是真想和唐鼎欣和好,可惜太晚了。        


    唐鼎欣是在第二年春天生的兒子。她大概是一直要走女中強人的路了,就算中間經過了這麼多波折,早孕期並不順當,也生出了個足足八斤的大胖小子。那小胖子生出來就白白嫩嫩的,而且隨了爸媽的優點,長得特別可愛。別說秦芙和黎夜這樣的愛心爆棚的,就是秦烈陽和秦振也喜歡的不得了。        


    秦振喜歡孫子的法子特簡單,從早上起來抱出來,到中午睡覺,到晚上,那幾乎是錯眼不離。至於秦烈陽,倒是收斂點,就是喜歡說,“這小子長得像我!        


    誰像你個黑社會!        


    唐鼎欣都不知道在心裡翻了幾次白眼,連黎夜都笑話他,“像你就壞了。”        


    可秦烈陽還是覺得,這小子是挺像我的。直到豆豆兩歲會清晰表達自己的意思了,這才開始自己的反抗。他作為一個運動量特別大的健將,一般會在偌大的客廳裡飛一般的跑動,等著累了,就會毫不猶豫的跑到沙發這裡來,然後拽著秦烈陽的褲腳,也不管他大爺是不是要掉褲子,開始往上爬,直到他安穩的坐在或者站在秦烈陽的肚子上,這才算舒坦了。        


    然後這一天,豆豆就邁出了他歷史性的一步,在秦烈陽又說,你長得像我的時候,豆豆坐在他腿上宣佈,“大大,我一點都不像你,我白白的,胖胖的,圓圓的,媽媽說我超可愛的,我長得像我二大大啦。”        


    這個二大大自然是黎夜,雖然他比秦烈陽大三歲。        


    這些大人裡,方梅在的少,秦振只能看,唐鼎欣雖然試圖做個慈母,但個性太強,秦芙倒是個性不強,可最近影視公司越來越好,天天忙著團團轉,秦烈陽也願意陪他玩,奈何長得實在不符合豆豆審美,所以,又溫柔又體貼又會給他做好吃的又會給他講故事還從不發火,又會做各種小玩具的黎夜,成為了豆豆最喜歡的人。        


    他常年自稱是黎夜的孩子。這讓秦家人簡直無奈極了,秦振還就此問過黎夜和秦烈陽,和豆豆能這麼好,要不要找人代孕個孩子,他倆依舊拒絕了。        


    八成是太過堅定,八成是秦振也知道很多事情不可逆轉,譬如方梅依舊偏著秦芙,方海東依舊不覺得自己錯了,人總是固執的,無論好與壞,終於,他再也沒提過這事兒,只是有意識的,讓秦烈陽和黎夜多接觸兩個孩子。        


    用秦烈陽的話說,他爸這是默認了。只是對於要不要拿侄子當兒子養,秦烈陽和黎夜都覺得不必要,順其自然吧,許多事他們已經很用力過,可事實證明,並不是所有的用力都是對的,譬如黎耀——他跟黎夜徹底失去聯繫了,應該是很恨他的,黎夜最後一個消息是,他出獄去糾纏徐濛濛。        


    有時候,不以目的對對待一個人一件事,說不定效果會更好。        


    在秦家人擔憂豆豆徹底走偏的時候,唐鼎欣很是爭氣的傳達了另一個好消息,她又懷孕了。說這事兒的時候,大家都笑呵呵的,只有秦芙臉紅了,被他兒子發現了。豆豆站在黎夜的腿上興奮的叫,“爸爸臉紅,爸爸臉紅!        


    一家人一瞧,又都是聰明人,再想想豆豆怎麼來的,就都明白他哪裡不得勁了。        


    哈哈笑過,就各自為政,秦振照舊三處跑,秦芙忙公司和照顧老婆,秦烈陽人生就兩件事,黎夜和公司,兩個順序不能變,黎夜在前,公司在後。不過兩者也可以結合,譬如以帶著黎夜出國參觀漆器藏品為理由跟寧城山請假,帶著黎夜去看展。結果沒想到他的關注度太高了,有記者覺得他帶著個男人看展很奇怪,就拍下來發了出來,老爺子還挺時尚的,瞧見了。回來那叫一個狂風怒吼,隨後老爺子就宣佈閉關一個月,行啦,你甭想見了。        


    要是說忍,秦烈陽自然忍得住,成年人了誰沒點自製力。可是他實在是害怕寧城山教起人來沒數,別把黎夜累著了。就週末帶著天天找二大大的豆豆去探班。大的不讓進,可小的黎夜喜歡,寧城山也喜歡啊,倒是將孩子接進去了。        


    等著晚上給送出來,問豆豆見到二大大了嗎?        


    豆豆說,看見了,在房間裡忙呢,爺爺不讓我過去。爺爺給我畫像呢,可像呢。        


    這說明不管用啊,不過等著閉關結束,黎夜出關的時候,寧城山順便送了個木雕給豆豆,照著豆豆樣子雕刻的,惟妙惟肖,黎夜和豆豆都沒意見,秦烈陽覺得這太會收買人了。        


    黎夜跟著寧城山學了三年,前半年壓根就沒接觸什麼實質性內容,除了摸就是看,寧城山帶著黎夜四處不要臉的找手中有漆器名品的瞧,秦烈陽也利用關係替他找了好多。半年後,才開始真正的學習,這一步步哪個都很艱難,初拿刻刀黎夜手上那些小口啊,還有大漆過敏,有陣黎夜的臉都不能看了,後面的一步步,都不容易。        


    學藝第三年,黎夜才開始出作品。        


    可惜一件也沒拿出來,黎夜的話說,“師父說做的都不像樣,拿出去丟他的人。說等我什麼時候做的好了,才給人看。”        


    秦烈陽就覺得這事兒挺遠的,他還專門用各種方式安慰過黎夜好幾次。可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寧城山突然宣佈,有個圈內的小比賽,送了黎夜的作品參加。        


    那是個挺小眾的比賽,就在北京弄得,一共就十幾件作品展出,可參賽者的師父們都是在行業裡赫赫有名的。參賽的最大的四十多了,小的不過十八九,黎夜歲數數不著,但學藝年輕卻是最短的。        


    黎夜就挺忐忑的,也沒打任何獲獎的主意,用他跟秦烈陽的話說,“師父說我差得遠呢,這次要不是他其他徒弟都已經成名成家了,我又沒見過世面,他才不讓我去丟臉呢。”        


    這話夠毒,別說秦烈陽,豆豆都怒了。拍著胸脯說,“二大大最厲害,二大大最棒了。”        


    秦烈陽於是就帶著憤怒的小豆丁去捧場了,尋思黎夜那包子性格,被到時候被批的難受死,也不好意思表露出來。結果沒想到,進去一眼就認出來黎夜的作品了,是一件剔紅老房圖圓盤,擺件,盤圓形,淺滿式,內裡雕刻一幅生活趣圖,古樸的老房,院中高大的樹木,一個孩子在樹下算帳,另一個從廚房出來端著飯菜。        


    這一幕實在是太熟悉了,正是十幾年前,黎夜和秦烈陽生活的日子。秦烈陽一眼就能看出來。雖然不夠陽春白雪,卻俗的透出生活之樂,不少人也圍著看。        


    秦烈陽就抱著豆豆瞧,指著上面兩個人告訴他這是誰?他還順便小心眼的看看,是不是看別人家作品的比他家黎夜的多,結果發現,都差不多,而且沒有當面表揚和批評,就放心了。        


    這種評獎並不算規範,幾個人商討商討就出了結果。只是誰也沒想到,一會兒黎夜就興奮的出來了,死死的攥著秦烈陽的胳膊說,“第一,第一,我得了第一。他們都說我做得好,烈陽,我是第一啊。有個人要買我的作品,他出價七萬,我能掙錢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裡都閃著亮,秦烈陽知道,在這一刻,黎夜才算是從被弟弟背離的傷痛中走出來,他失去了一個飯碗,又通過努力得到了一個飯碗。他雖然性子軟,人善良,並不愛說話,可是他並不願意失去獨立,他還是原先那個失去了父母,賣房子也要還錢,也要獨立活下去的黎夜。        


    秦烈陽忍不住去揉了揉他的腦袋,“真好,掙這麼多啊,那以後我又得歸你養了。不過那個別賣了,咱們留著吧。”        


    黎夜笑笑說,“那當然,那是送給你的,原本是我偷偷做的,要給你當禮物的,師父瞧見了,才拿出來送展的。等展完了,我就送給你。我都想好了,以後每年都送你,到老了,我們就拿著看著回憶。”        


    秦烈陽只覺得心都軟化了,他的黎夜怎麼這麼可愛。他愛慕的看著這個人,覺得有一點是對的,他們只有彼此,從一開始就是,在別人的傷害中找到了彼此,相互依偎,相互供養,相互依存。從十二年前的那場相遇開始,他和黎夜中間加不下任何,包括時光和孩子。        


    臺上嘰嘰喳喳在的說著對這次參展作品的評價,豆豆也嘰嘰嘎嘎想要跟二大大說話,秦烈陽全部都視而不見了,他對著這個人甜蜜地說,“好。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好肥的,大結局了,很多想寫的,發現越寫越多這會快五千了。還是有點捨不得,到了番外一一再交代吧。謝謝大家的一路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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