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提問:成年後,父親在你生命中充當了什麼樣的角色?想了想,於是寫下了這篇簡短的文字,關於父親,寫多少的文字都是不夠的。

翻拍大榴槤下同

既然是成年,就從我18歲開始說起吧。我的18歲是大二,那一年,我在焦作,父親在平頂山,他在幹嗎?賣煤球。這是一種怎樣的工作,拉煤車大概有接近2米長,上面整整齊齊的碼放著蜂窩煤,一車有1500塊左右,早上七點拉著出去,晚上10點收工回來,沿街串巷進小區,有人要了,爬高上低,給人家一次搬7塊或10塊,搬上去。


大概一個月賺2000元左右的,而我的生活是500元,是父親血汗錢的四分之一。

這一年,父親的角色應該就是我的搖錢樹。


19歲,我大三,這一年,我要外出實習,是鄭州的富士康。當時,富士康頻繁出現工人跳樓事故,弄得人心惶惶的,我不想去,有點害怕的緊。給父親打了電話,他只說了一句:別難為自己,不想去就不去。結果,全班35名同學,只有我和另外兩個女人沒有去。


父親說,做自己想做的事兒,我永遠支持你。

這時的父親應該我的錦囊,不管多麼棘手的事情,他總是風輕雲淡的,一句話的事兒,就會讓我茅塞頓開,天大的事兒也不是事兒,都能過得去,別怕,慢慢來。



20歲,我回到漯河,進入到了一家紙廠,父親開始也從農村老家遷居到了這個陌生城市。彼時,他已經59歲了,比著77歲還在大街上掃馬路的,他還很年輕。小小的城,找了一天的工作,毫無著落,要麼嫌他年齡大,怕吃不消,要麼直接就拒之門外。回到家,他長吁短嘆的,老了,不中用了。我看著他,第一次覺得心裡很難受。

後來,託人,去了SH物流上做了一名搬運工,一天100,兩班倒12個小時。我曾經去找過他一次,一車都是年輕人,二三十歲,只有他,滿頭的白髮,有車來了,他們把產品一件件的撂進去,整個過程常常要持續一個小時左右。


半個月後,父親累到了,渾身貼著膏藥,那段時間,風濕膏的氣味是我覺得最安全最溫馨的。


父親說,別看他到了退休的年紀,可還是一塊煉鋼石,錘煉一番,會成鋼的。後來看《蜀山戰紀》知道了血偶,每一個父親都是血偶,不知道這個比喻是否得當,他們都要耗費奮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流盡最後一滴血。


21歲,父親開始在一家廢品收購站做工,問他做什麼,從來不告訴我,問我媽,母親也是支支吾吾的。我平時也忙,那年夏天,因為下班後鑰匙串丟了,只能去廢品站找他,當我趕到後,實在是想像不到曾經教了大半輩子書的父親竟然屈居在這裡。他腰間綁著一個化肥袋,上面都是水漬,頭上戴著一個塑料袋,腳邊是一個常年被茶葉浸泡變了色兒的茶杯,看到我,露出一嘴的白牙,「仨兒,這裡髒,別過來。」

我當時穿著剛買的皮涼鞋,真不想給弄髒了,只能讓父親走過來。


「爸,你幹的是啥啊?」

「沒啥?以後沒事兒別來了。」

我接過鑰匙轉身就走,回到就看到了頭頂嗡嗡叫著的綠頭蒼蠅,還有地上滾動的水蛆。而父親的任務就是把這些隨意扔了一地的垃圾給分門別類,然後等待有人收購,置換成錢。


22歲,父親開始擔心我的婚事了,隔三差五給我介紹女朋友。曾有一個,是在市直單位上班,對我沒啥意見,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可是我始終鼓起不足勇氣告訴他,我爸是干什麼的?她追問我幾次,我都搪塞過去,不願意正面回答。我想著,先娶到手,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


父親知道後,告訴我,婚姻最重要的是坦誠,是信任,你爸不丟人。

我經過了強烈的內心掙扎,把真相和盤托出,女友詫異了一陣子,然後說:你不是說你爸是小學教師嗎?我說,那是以前。女友說我騙她,然後就斷了聯繫。

我試圖去挽回,但最終一無所獲。


23歲,我在車間手被傳送帶給壓傷了,父親知道後,趕到診所裡時,我已經縫完線包紮完畢。因為疼的要命,眼淚直直在眼眶裡打旋兒,父親二話沒說,蹲在地上,我爬了上去。從診所到家裡,父親背著我走過了菜市場,那邊有一個買雞腸子的,蘸上辣椒醬特別香。父親給我買了一個,我拿在手裡,咬了一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邊的路人,一個七五的老人背著一個一米八七的大男孩。現在想想,也真是滑稽的很!



24歲,認識了媳婦,她出生於高幹家庭,自己又是一所二本師範院校的大學老師,當時她問我,你爸做什麼的?我說,我爸以前在廢品站現在獨立自主了,收破爛的。媳婦笑了笑了,收破爛咋了,丟人嗎?走,明天我跟你爸一塊兒,我還想體驗生活吶。一番話,讓我抱住她,喜極而泣,媳婦,謝謝你。媳婦說,瞧把你激動的,工作無貴賤,爸是手藝,一般人你讓他收破爛,那個價錢啊,幾斤幾兩他還算不清啊,你爸真的好偉大。我把這話給他說,他笑了笑,是咱家的媳婦,好好把握。我媳婦執意要跟隨父親一塊收破爛,父親不肯,父親說,有心意最重要。


因為要買房子,首付7萬6,我不想媳婦拿一分錢,可我的存款只有3萬,父親卻拿出了一張銀行卡:給,我要是沒記錯的話,這都是我收破爛的錢,這年頭,破爛不好收,應該有5萬塊。我接了過來,卻只能張了張嘴,長久的無語,無語的沉默。


25歲,有了女兒,父親終於不再蹬著三輪車去收破爛了,開始每天抱著女兒在小區裡游遊逛逛,中午回到家,會給我們做好飯菜,下午給我們洗衣服,料理我陽台上種的花,還有我養的大花貓……


前些天,下大雪,父親一直到晚上9點還沒回來,媳婦讓我出去找,母親說,別去了,你爸丟不了,快回來了。說話之際,父親一頭雪茫茫的,肩膀上背著兩個大的蛇皮袋,裡面是地瓜和白菜,和菠菜芹菜等。我說,爸,你買這麼多?父親說,大雪過後,菜都要漲價了,我排了一下午的隊,這菜便宜,我專門買了你和春的雞蛋和地瓜。哈哈……


我和媳婦相視一笑,眼淚就那麼很突兀的掉了下來……這就是我爸,今年他已經64歲了,我什麼都不需要,就是希望在未來的日子裡,他能健健康康的,這就是我全部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