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綠歌站在一旁,也沒有想到事情解決得這樣順利。不過這麼短的時間,少爺和少爺身邊的人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她默然站著,覺得少爺的氣勢已經不比聖上弱了,一時間有些膽戰心驚。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聖上了,彼時那個高大的身影仿佛帶著光輝,他讓自己和紅舞曲少爺身邊,哪怕這並不是什麼好去處,她仍然去了。
只是要讓她在少爺和聖上之間選一個真正的效忠物件,她選擇的是聖上。
這一點她清楚,少爺也心知肚明。她雖留在艾爾沃德,不過她明白,自己一直被排除在少爺他們那個小團體之外,最重要的事少爺不會和她說,最重要的工作也不會交給她。
被送到艾爾沃德高級學校來的綠歌,其實等同於流放,只是少爺交給她的工作她仍然要不折不扣地完成。
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在默默地傳遞少爺的消息給聖上,唯有一件事她經過青素的警告,就是關於趙弘毓,跟他有關的一切事都不允許傳遞給聖上,否則少爺會毫不留情地捏碎她的命牌。
哪怕選擇了效忠物件,她的性命確實還握在少爺手中。
於是,綠歌妥協了,反正她要報告的內容是少爺,而不是這個一直被認為癡傻,事實上卻很聰明的皇子趙弘毓。
這會兒,綠歌悄然看了趙弘毓一眼,很快就移開了目光。她也猜到了,少爺想要收服這位殿下。
這沒什麼不好,綠歌甚至有些開心。她雖然忠於聖上,但站在她的角度,如果少爺最後做到那個位置,無疑最符合她的利益,她也不希望節外生枝,冒出一個新的有力競爭對象,這位元殿下能成為少爺的幫手的話,那是大好事。
而且,據京城傳來的消息,皇后娘娘不知道為何站到了少爺這邊,恐怕少爺的身份很快就可以解決,入了趙家宗廟,那個位置不再是不可期待的了。
“這些人都交給我。”司卿有些懶洋洋地說,“這樣學校裡的魔法教師可以更多一些。”這裡面可有七八個大魔導師呢,有兩個距離法聖都只有一步之遙,真是太符合他們的心意了。
葉無鶯點點頭,在他們幾人的威壓之下,哪怕是大魔導師,也得彎下膝蓋了。
魔法師性情倨傲,也也不乏有骨氣的人,但長時間的養尊處優,使得這種骨氣到底被磨去了不少,心智被奪,立刻丟盔棄甲,有三四個骨頭硬的被司卿抓走,屈服也是分分鐘的事。
原本只是想來看看風向的艾瑟頓悄然收回了腳步,看著幾個魔法師公會中的大人物被推搡著關進了休息室。
他知道,等到他們再出來,就會變成自己的同伴。想起當初剛被掌握了性命的時候,身為魔導師的艾瑟頓也痛苦過,甚至想過要不要去死,卻到底活到了現在,甚至覺得現在也沒什麼不好。這位艾爾沃德的領主大人並沒有折磨或者真正奴役他們,哪怕他掌握著他們這些人的性命。
“老師。”開口的是艾瑟頓帶著的學徒卡奇普,他只是一名中級魔法師,卻是從魔法學徒開始就跟著艾瑟頓的,自從撒蒙奇的魔法塔被破,他也就和艾瑟頓一起被收了命牌,這幾年一直安分守己地呆在這裡,這會兒是艾爾沃德高級學校魔法初級班的教師。卡奇普的表情有些不安,“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艾瑟頓點點頭,口吻有些蕭瑟,“既然連澤諾比婭大人都失敗了,肯定沒有人能夠真正遏制這位領主了。公會若是識時務,就會對這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咽不下這口氣……我們恐怕會有更多的同伴的。”
“那我們的課程還能更輕鬆一些。”卡奇普苦笑著說,現在他一個人帶著三個初級班的課程,有時候也會感到很累。
但理智地說,現在的艾爾沃德也並沒有什麼不好,甚至稱得上比以前好太多了。
以前的撒蒙奇只是一個偏僻的小鎮,什麼都沒有,貧瘠落後,無趣得很,現在的撒蒙奇,甚至是整個艾爾沃德,已經變成最繁華最新奇的地方,從學校去附近的阿伯特,可以找到許多新鮮好玩的事物,包括美味的食物和令他沉迷的美酒。
艾瑟頓不願意再討論這個問題,“之前的實驗室進度怎麼樣了?”
這片大陸上,絕大部分的煉金術師都是魔法師,包括蒸汽機的出現,或者是其他能源和科學的模型,基本上都是魔法師的研究成果。在大殷,絕對稱不上煉氣士比武者聰明,但在這裡,能啃得下那些艱澀的魔法書籍,怎麼都得頭腦不錯才行。
“報告打上去之後,因為之前領主大人他們都不在,所以一直拖著沒有審批。”卡奇普說,“不過現在他們回來了,恐怕很快就可以批下來了。”
艾瑟頓點點頭,他現在只能用大量的工作來讓他遺忘這種被控制的不甘和屈辱,“之前的研究成果也送一份上去,”他頓了頓,猶豫了一下才說,“不知道佩金斯的報告能不能通過……”
佩金斯也是之前撒蒙奇魔法塔中的一個魔法師,她是一位高級魔法師,因為葉無鶯放寬了實驗室的要求,普通的學生也能進入實驗室見習,甚至有好的實驗方案的話,同樣可以和魔法師們享受一樣的待遇——審批通過,就可以立項,享受單獨的實驗室。這一點讓佩金斯很不滿,她是一位優秀的煉金術師,她覺得這這種研究工作只能讓魔法師來,普通的平民或者那些愚笨的劍士怎麼能參與到實驗中來?
“我覺得多半領主大人是不會答應的。”卡奇普客觀地說。
艾瑟頓歎了口氣,帶著卡奇普匆匆離開。
葉無鶯不是沒發現他們,但只要他們沒有異動,他也懶得去管。
輕輕鬆松解決完了這件事,謝玉轉過頭來,“要在學校裡逛逛嗎?”
“那當然。”葉無鶯回答。司卿要把那些魔法師都轉成命侍也是需要時間的,他們至少需要在這裡留到明天了。
從這棟樓離開,往後可以看到幾棟教學樓,也是一樣城堡式樣的歐式建築,色彩豔麗的玻璃窗戶,高高的穹頂上繪著漂亮的花紋。這些教學樓都配備著地下室,有些課程會在地下室裡上,尤其是一些魔法課程。不是他們願意將那些教室放在地下,而是不少魔法陣不能放在二樓三樓等等地方,需要畫在土地上,沒有魔法陣的防護,魔法課程會具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最後只能放在地下。
教學樓後面,配備有操場、體育館、食堂和幾棟宿舍。宿舍就不是城堡式樣了,更像是蘇聯式的那種歐洲建築,一間住六人,不多也不少,像是現代那種宿舍差不多,睡覺的地方在上鋪,下面有櫃子、書桌和書架,可以放一些個人物品。宿舍都配有淋浴間,這恐怕是最受學生歡迎的地方了,哪怕魔法師們可以使用除塵術,到底和真正的洗澡還是不一樣的。
每天會有一位水系魔法師將頂樓的儲水箱補滿水,通過安裝的靈能機械和蒸汽機的合作,幾乎實現了和現代一模一樣的功能,可冷可熱,調節水溫十分便利。
正值開學日,校園裡到處都是歡快的少年少女。艾爾沃德高級學校招收9至15歲的學生,學制一般是六到八年,時間可不短,但教的東西也多,因為才剛建起來沒幾年,後續的制度還未完全確立下來,但那些免費入學的艾爾沃德本地的孩子們,等到一定的年紀,就會自動加入艾爾沃德的軍隊,這是一開始就確立好的,不然也不會有這樣免費入學還拿補貼的好事。其他繳納學費入學的,或者是資質極佳減免學費入學的,就沒有那麼大的限制了。
葉無鶯幾人逛了一圈,從學校裡的小花園裡轉了一圈,才又走到門口,準備去校外的小餐館裡吃晚餐,司卿不願意吃這些不乾不淨的外食,葉無鶯回頭給他單獨送一份吃食過去也就是了。
還沒等他們出去,就看到諾茨跑了過來,因為跑得太急,額上都出了一層薄汗。
“領主大人!”
“怎麼了?出事了!”諾茨神色著急,“三號宿舍樓那裡,綠歌總管已經趕過去了。”
葉無鶯和謝玉對看了一眼,立刻趕了過去,反倒把諾茨給拋下了。以他們如今的速度,幾乎是眨眼之間就趕到了諾茨說的地方……甚至比綠歌還早到一步。
一個水系魔法師面無人色地站在那裡,因為之前放假,宿舍樓並沒有人居住,所以宿舍樓頂的儲水箱已經很久沒有處理了,現在有學生入學了,幾位水系魔法師只能趕緊來處理水箱並將它填滿水。
一看到葉無鶯親自來了,這個水系法師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他幾乎是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兩個月前還好好的。”
葉無鶯面色冷凝,看著水箱中的那一團黑氣。
裡面居然密密麻麻堆著不少屍體,這些屍體並沒有完全腐化,卻仍然散發著十分不美好的氣味,瞧著也十分可怖。
謝玉只看了一眼,淡淡說,“這是什麼東西。”
“黑、黑魔法!”那個水系法師說,“一定是亡靈法師幹的,只有他們才能利用屍體來傳播令人致死的瘟疫!”
這時候,阿澤腳步輕盈地落在他們身邊,臉色也不大好看,“其他幾棟宿舍樓的儲水箱裡也有。”
葉無鶯冷笑一聲,“看來有人又不安分了。”
就憑這點小手段就想對付他們?也太天真。
☆、第115章
看那濃郁的黑色死氣,這些屍體堆放在這裡已經有些日子了。
艾爾沃德高級學校是會放暑假的,暑假期間除了必要的保潔和門崗之外,校園裡是沒有什麼人的。在上學期間,不說水系魔法師要每日工作,校園人氣旺陽氣重,這死氣也養不起來,就趁著這兩個月的空檔,才有了這樣的規模。
綠歌終於趕到了,她看著這樣令人不舒服的死氣,臉色沉凝,不顧那些水系法師還在,就緩緩跪在了葉無鶯面前,“少爺,是我的錯。”平日她管理學校,那些水系法師都要聽從她的吩咐,現在見她這樣,一時間瞪著眼睛更加不知所措。他們這才意識到,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是艾爾沃德的主人,改變他們命運的那位領主大人。
在放假期間,她得到的命令也是好好守著這座學校,既然沒有做到,她甘願受罰。
“兩個月前,你曾離開過學校?”
綠歌猶豫了一下才說,“是的,我回過撒蒙奇,兩天。”
“去做了什麼?”
綠歌平靜地說,“見了弘毓殿下一面,傳遞了一些消息回京城。”
站在一旁的趙弘毓聳了聳肩,“就和她說了幾句話,並沒有說什麼特別的。”他顯得十分坦蕩。
跟在葉無鶯身旁的謝玉瞥了綠歌一眼,她抬起手來,一道氤氳的白色水氣飛出,猶如一片白色的薄紗,輕輕將那死氣包裹了起來,死氣在其中掙扎,卻怎麼都無法逃走。
阿澤忽然脫口而出,“好像芝麻餡兒的湯圓!”
眾人:……
說句實話,還真有點兒像。白色的水氣渾圓,將那一大團死氣裹在中間,任其左突右跑,很像一大顆滾動的湯圓。
謝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阿澤,你還真是個寶。”她纖指一點,其他幾棟宿舍樓的死氣都被她包起來,飄到了半空之中,“這還得我們的司卿大人來處理,他看到這些死氣應該挺開心的。”
作為一名巫,這種玩意兒於他而言是很有意思的小東西,挺好玩,也能收起來煉製巫器的時候用。
“替我將艾瑟頓叫來。”葉無鶯吩咐,並沒有讓綠歌起來,任由她跪著。
表情正有些訕訕的阿澤立刻說,“我去!”
青素卻拉住他,“你待著,還是我去吧。”
謝玉也說,“這裡還需要清理一遍,讓青素去吧。”
阿澤點點頭,一股清新的綠意從他的掌心萌芽,眾人正因那死氣感到不舒服,頓時覺得頭腦一清。
若是阿澤和謝玉沒有突破,或許眼前的局面還能給他們帶來一點小麻煩,至於現在,這些已經看不出面目的屍體和養出的恐怖死氣不過不值一提,再可怕,能有天下第一凶地的龍屍生出的屍煞可怕嗎?
至於疫病,水木屬性的煉氣士本就是這方面的剋星,大殷已經上千年沒有發生過疫病了,比起這片大陸上時不時爆發瘟疫的情況,葉無鶯覺得一個統一的國度有時候也是很重要的,當年趙氏將那幾個術法通過官學傳播出去,任何一個水靈根或者木靈根的煉氣士都能學習基礎的生息術,他們甚至不需要那些教會的苦修士幫忙,就能夠清掃疫病的源頭。
短短幾瞬的時間,艾瑟頓就被抓上了屋頂,他一看這情況,臉色就是一變,“死靈法術!”
葉無鶯朝他看來,“死靈法師做的?”
艾瑟頓凝重地點點頭,“肯定是,這氣息是死靈法術獨有的,我們一般的魔法師絕不會修習這樣的黑魔法。”
“那魔法師公會呢,有死靈法師嗎?”
艾瑟頓堅定地搖搖頭,“所有的死靈法師,都是公會必須清除的物件。應該說他們是這片大陸的公敵,不論是我們還是教會,碰到死靈法師都是必須要殺死的,絕不會和他們合作,這是魔法師公會的底線。”
葉無鶯若有所思,“不論是你們還是教會都是這樣?”
“不過我聽說……”艾瑟頓猶豫了一下,“教會力量很大的那幾個國家,出過好幾個知名的死靈法師,並且一直沒被殺死。”
葉無鶯冷笑了一聲,“謝玉,阿澤,這裡交給你們處理,必須要洗得乾乾淨淨。”他一手抓去,將那些面目模糊的死屍都裝進了一枚空間不大的備用儲物戒指,“走,我們去司卿那裡。”
這會兒司卿正留在休息室中將那些魔法師一個個煉成命侍,幸好這會兒他們在昏迷狀態,否則看到自己保護心臟的那幾塊骨頭分別被取出米粒大的一小截,再加一滴心頭血,最後被煉製成一方小小的薄片,包裹在命牌中時,恐怕害怕得要暈過去。這畫面極其血腥,偏偏等到煉製完成,一股力量包裹著地上昏迷的人,他立刻變得安然無恙,身上一點傷痕都不會有。
這是巫之秘法,司卿擅長巫偶之術,說來這命侍的製作和巫偶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他坐起來十分得心應手。
忽然,他心中一動,站了起來,打開門就看到葉無鶯站在門口。
“怎麼了?”
“你看看這個。”他放出那些死屍和被謝玉包裹的死氣。
司卿果然挺高興,破開水氣,那些死氣瘋狂想要逃竄,見到司卿仿佛看到了剋星一樣,然而司卿只是一指點出,它們就被迫開始收縮,原本就是黑色的死氣,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幾片融合在一起,終於凝成了一個小小的圓球,濃黑如墨,黑得深暗濃厚,不見一絲光亮。它在葉無鶯的指尖跳躍,好似一顆小小的黑色丹丸。
“有些意思,剛好給我來煉製新的巫器,之前在水龍吟收了不少煞氣,再加上這新鮮的死氣,正是相得益彰。”司卿笑著說。
葉無鶯指了指那些死屍,“你看看。”
司卿瞥了一眼,有些嫌棄它們弄髒了地毯,“是學校的學生吧。”他理解葉無鶯現在應該很生氣,“被養了兩個月,這屍魂早就不在了,這些人應當都是橫死,死前先是被放在陰煞之地,任由死氣陰煞入體,撕扯吞噬生魂,這樣更容易生出厲害的死氣。”
葉無鶯確實很生氣,哪怕這些人面貌早已不清,但是從身上的衣著仍然可以看出是艾爾沃德高級學校的學生。
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靜,口吻也很從容,“司卿,替我蔔一卦吧。”
不管對方掩藏得有多好,他們都不會想到,葉無鶯擁有司卿這樣的大殺器。
巫其實是這世上最不可理解的一類人,教會和他們相比都顯得十分淺顯易懂,誰也不知道巫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太神秘了,他們的蔔咒術偶哪一樣都完全不符合天地的規則。蔔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卻偏偏天上地下無所不知。咒更像是言靈之術,若是一名巫足夠強大,那些詭秘的咒術任誰也想像不到。術法照理該像是煉氣士甚至是這片大陸的魔法師一樣符合天地五行,偏偏巫的術法不是,它與五行完全無關。至於偶,天巫造出的偶與真人已經沒有多少區別,若是祖巫呢?這幾乎類同於製造生命。
自稱神使的還有這片大陸的教會,可是看看他們,再轉過頭去看巫,才會發現巫的能力更像是神術。
這片大陸上的人永遠想像不到,會有這樣一種存在,讓他們的計畫再完美也無所遁形。
司卿笑了笑,“好。”
一旁的顧輕鋒也笑,“剛好讓手下那些兵再舒活一下筋骨,多久沒打仗了?骨頭都要生銹了吧。”
他們回大殷的這段日子,雖然艾爾沃德軍也在操練,但那些新兵不見一點血,是不會成為真正的士兵的。不論是葉無鶯還是顧輕鋒,都覺得這事沒有這麼小也沒那麼巧,他們又有事情幹了。
若是普通的死靈法師,怎麼就這麼巧,事先準備好弄出這些養死氣的死屍,再趁著綠歌離開的兩天潛入放在水箱裡?
司卿去取卦,這時候青素伸手抓下飛來的靈鳥,一看臉色有些凝重。
“怎麼了?”葉無鶯看向她。
“為了以防萬一,我讓留在阿伯特的人去檢查了一下阿伯特幾個大水箱。”青素輕輕說,“結果不妙,幾乎都被養了死氣。”
阿伯特和學校不一樣,學校這裡水系魔法師充足,他們還要在學校授課。阿伯特那裡就沒那麼好了,都是用靈能機械的特殊裝置來運送地下水填滿水箱,那些工人並不會天天檢查儲水箱裡的情況。
“現在的情況不大好,阿伯特城裡已經有少部分人生了病。”用了被污染的水,兩個月的時間,恰好到了爆發期。
葉無鶯的眉峰染上了怒意,那俊美逼人的面容愈加顯出幾分淩人的威勢來,趙弘毓默默看著,然後垂下眼瞼,“我還有一點發現。”
“什麼?”青素看向他。
趙弘毓輕輕說,“你們有內鬼。”
“為什麼這麼說?”顧輕鋒皺著眉,對他並不太客氣。
“綠歌離開兩天的事,並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平靜地說,“她當時應該是悄悄回的撒蒙奇,雖然我只和她說了幾句話,但是從她的行為語言裡,我察覺到了這一點,恐怕這件事只有幾個人清楚,其他人並不知道她回去過撒蒙奇,我事後特地問過城堡裡的侍女,她們都沒見到過她。”
葉無鶯心中一跳,“叫綠歌過來。”
綠歌還跪在樓頂,正在這時,外面一陣喧嘩,阿澤跑了進來,身後跟著驚魂未定的綠歌。
“大哥,居然有人想殺綠歌呢,咦,你們怎麼了?”
趙弘毓微微翹了翹唇角,“她隱瞞行蹤這件事,除了她自己,恐怕只有我知道。”當然綠歌不會告訴他,是他自己看出來的。
葉無鶯問綠歌,“你離開兩天的事,有哪些人知道,一個個說給我聽!”
綠歌怔了一下,苦笑起來,“少爺,我說了你就會信嗎?”
一支箭羽忽然急飛而來,直朝著綠歌的後背射去!
顧輕鋒的身形一晃,眨眼消失不見,顯然去抓人去了,而葉無鶯眼也不眨,伸出手來輕輕一捏,就好比抓一隻不知死活的蟲蟊那樣,截住了這支箭。可這是一支魔法箭,“砰”地一聲,箭頭轟然爆裂開來,卻被葉無鶯抓在掌心裡,爆炸根本沒辦法波及開來,火光散去,他的手掌仍然瑩白如玉,竟是連一點兒皮都沒傷到。
“不用說了,我知道是誰。”葉無鶯忽然一笑,一字一句地說。
綠歌委頓在地,她知道,這件事過後,少爺再不會容她,恐怕她會被立刻送回京城。雖然只是失察之過,但秘密跑去撒蒙奇傳遞消息,已經觸犯了少爺的底線。
聖上那樣的人會怎樣處置她?綠歌不敢想像。
一瞬間,她絕望又後悔。
選擇從一開始就錯了,卻再沒有反悔的餘地。
☆、第116章
葉無鶯知道自己一直有很多敵人,重生之後,敵人甚至比上輩子還要多。但是他自問對他帶出來的這些手下人都還不錯,哪怕是有異心的綠歌,他也沒有真的捏碎她的命牌,不是顧忌趙申屠,而是他還記得幼時他們護著他的時候,所以到底講一些情面。
他問綠歌的時候,綠歌稍稍一猶豫,他就知道這個內鬼是誰了。
葉無鶯手下有一人與綠歌有私情,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但從未管過,這是人家私事,且不牽涉到更私密的事,他也不大管。就算綠歌存著從他那裡打聽消息的心思,葉無鶯也相信他手下人的口風。
那時有多信任,現在就有多失望。
不過幸好不是傅斌或者談凱江,他們才是真的跟著葉無鶯太多年。不過,這人一直被他委以重任,這樣的背叛也讓葉無鶯心中有些憤怒。
“可不能讓他跑了。”趙弘毓好心提醒,雖然他不知道是誰,看著看面前這些人,也知道這人的地位不會低。
司卿出來開始卜卦的時候,謝玉和顧輕鋒已經悄然離開了艾爾沃德高級學校,這人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結果出了這樣的事,她立刻決定自己去抓他。
現如今謝玉幾人突破的消息還沒傳開,大殷都沒幾個人知道,這人更不可能知道,他怎麼都不會想到,謝玉和顧輕鋒現如今已經不是他設立的小小陷阱能夠對付的了。
“最大程度地保證其他方面不受影響。”謝玉的心情很壞,因為他們離開的時候,將整個艾爾沃德交到他們的手裡,“幸好維安陪著我們一起,不然的話說不定會受到牽連。”
顧輕鋒的臉色十分難看,“我會送一封信回家。”
是的,這個內鬼叫袁式淩,是盛喙城袁家的人,而袁家,是博望城顧家的姻親之家,正因為這一層關係,袁式淩一開始比徐維安還得他們的信任。直到後來,徐維安的能力稍勝一籌,才能在兩人中居於領導位置。即便如此,袁式淩也算得上艾爾沃德的大人物了。當時葉無鶯他們離開的時候,整個艾爾沃德就託付給了徐維安和袁式淩,幸好軍事方面是給的姜心雨劉頌秋二人,否則恐怕要出大亂子。
封閉了傳送靈陣,在艾爾沃德這塊地方,袁式淩想要逃過一名聖者一名賢士的搜索那是癡人說夢,這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到第二天一早,謝玉就發現了袁式淩的蹤跡。
這是一片茂密的丘陵地,因為正值秋季,風景很是美麗,淺黃色的雛菊迎風搖晃,又有半黃半綠的草地和大片漂亮的小樹林,將一片建築掩映其中,顯得很是幽靜。
然而很少有人能想到,這裡原本是艾爾沃德最令人棘手的某個強盜團的據點,那個強盜頭子就住在樹林深處的那排木屋裡,外表看著不起眼,裡面擺設卻極其奢華,防禦工事更是做得極好。
“看來他是要反抗了。”謝玉柔聲說。
顧輕鋒冷冷一笑,“我現在心情不好,懶得同他再玩這些把戲。”
話音剛落,身後的彎刀輕輕一劃,姿態依然優雅曼妙,偏偏從刀鋒爆發出的恐怖的刀氣洶湧好似海洋的波濤,勁風割面,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那片小樹林就徹底消失不見。
她們曾在大海中廝殺錘煉,又在海中進階,這顯然給她們帶來了莫大的好處,本來顧輕鋒帶有的那一絲金戈之氣就讓她成為聖者之後比普通人更勝一籌,因為突破時的錘煉和環境的特殊,她們比尋常人想像中還要可怕。
謝玉微微一笑,她、顧輕鋒和阿澤之中,受益最多的其實是她,因為她是水靈根的煉氣士。
大海主水,因其雄渾強大,增顧輕鋒的金精之氣,水能生木,鍛阿澤的木靈之魄,但三人中,唯有謝玉是真正的水性之體,在海中得到的比她自己想像中還要多。
於是,她拿起那把龍族作為補償送來的海龍弓,輕輕巧巧地射出了一箭。
這一箭竟然如同將萬里之外的海洋搬到了此件,龍嘯沖天,水漫丘陵。
九級與真正突破的她,完全是判若兩人。
袁式淩確實在此間設下了陷阱,他有自信就算是葉無鶯親自來了,也未必能討得了好,他知道他是聖者。短短一年的時間,實力又能增長多少?可惜,他不知道,葉無鶯他們去的是天下第一凶地水龍吟,天天把龍血當水喝……
等到他狼狽地從屋子裡滾出來,看到謝玉和顧輕鋒的時候,還帶著難以置信的目光。
“怎麼可能……”
現在聖者賢士都不值錢了嗎?要知道,謝玉和顧輕鋒年紀也才二十出頭,而且之前她們突破九級才多久啊,這出去一趟這麼短的時間,就——這不可能!
袁式淩幾乎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
身為世家子,袁式淩的長相也算得上英俊,不過只是普通的英俊。綠歌容貌美豔,事實上比袁式淩要大上好幾歲,單以容貌論,他只能算是勉強能匹配得上綠歌而已,還比不上綠歌出色。
但是他年輕有為,又深得葉無鶯信任,所以他與綠歌在一起的時候,反而有人為他不值,比如徐維安就多次勸過他,畢竟大家都知道綠歌雖然是葉無鶯的侍女,偏偏她真正效忠的是聖上,一僕不侍二主,這一點他們很忌諱。再加上袁式淩不管怎麼說也是世家子,綠歌只是個命侍,身份上也不匹配。如果換做青素又有不同,她是趙家世僕出身,儘管是僕,但是她姓趙,是趙家承認的依附黑殷趙氏的家族,地方上的世家子若要與她結合,也要看她的心意。
這麼幾年下來,綠歌對袁式淩倒是有兩分真心,看他的模樣卻未必。明知道利用綠歌悄悄返回撒蒙奇並與他私會這件事來算計葉無鶯,會讓綠歌限於多麼不好的境地,他仍然毫不猶豫地做了。事後對待綠歌仍然濃情蜜意,不時去學校看她,這份心思著實令人唾棄。
“抓回去讓青素先審上一審吧。”謝玉的口吻仍然很從容,“趙家審問的本事,骨頭再硬的人也挺不過去。”
袁式淩哆嗦了一下,“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我錯了,辜負了統領的信任。”
顧輕鋒冷笑一聲,算起來袁式淩和他還有點表親的關係,這會兒卻顧不上什麼情誼了,一把就將他抓了起來。
他佈置的陷阱早就七零八落,從屋子裡跑出兩個黑袍人,還有幾個全副武裝的劍士,和數十個高階弓箭手全部被謝玉的水縛術困在了原地,一個都沒能跑出去。
“那兩個似乎是死靈法師呢。”謝玉微笑著說,“要是送給司卿大人做研究,恐怕他會挺高興的。”
那兩個人聽到她的話,無端端打了個寒顫,有種很不妙的預感。
然後,謝玉的一雙妙目轉向那幾個劍士,“哎呀,這可不是劍士那麼簡單。”她一眼看出,這群劍士中有幾個格外出挑,“那幾個,是教會的聖騎士吧?”
論眼力,葉無鶯都未必比得上她。
“都抓回去。”顧輕鋒乾脆俐落地說。
謝玉纖手一揚,一個冰牢術放出,將他們全部關進了冰牢之中,再從自己的洞天中取出備好的靈力車,將他們塞了進去。
回到艾爾沃德高級學校的時候,回校的學生更多了,這些學生對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還在為新學期而興奮著。
阿澤和青素趕去了阿伯特,葉無鶯和司卿仍然留在這裡。
“都抓到了?”
“一個都沒跑掉。”
學校沒有牢房,但有不少地下室,徵用了一間將他們全部關了進去,然後葉無鶯親自審問了袁式淩。
“其實有些事不用你告訴我我也知道了。”葉無鶯慢條斯理地說,“這片大陸上的人不知道還可以理解,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身邊有一名天巫。我不知道你哪裡來的自信,可以瞞得過去。”
袁式淩頹然坐在牆角,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個小團,他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一時間臉上神情甚至有些茫然。
“雖然對綠歌很抱歉,但我只喜歡一個人,心中再裝不下其他人。”他忽然開口。
葉無鶯想不到他是以這樣的方式開了話頭,袁式淩背叛了他,但是以葉無鶯對這人的瞭解,他應當確實不是那種毒辣卑鄙的小人。哪怕資質平庸,能力也不如徐維安,可品行並沒有什麼大問題。
“不,不是喜歡,我愛她。”袁式淩的臉上一片木然,“為了她,我願意做任何事,包括來你的身邊,跟著你從大殷到艾爾沃德。我努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配得上她,然後有一天能夠娶她。為了她,我甚至可以去死。”
葉無鶯皺眉,其實整件事他以為他已經足夠清楚了,現在發現恐怕裡面還有內情。
“在我心裡,沒有人比她更美更好。”提起這個人,袁式淩的聲音都變得溫柔起來。
葉無鶯打斷他,“她是誰?”
“她姓王,我叫她阿初。”
葉無鶯心中一驚,瞬間想起一個人——
博望王家,王臨初。
☆、第117章
說句實話,在到京城幾年之後,葉無鶯幾乎忘了王臨初這個人,自從王貴妃倒臺,王家就大不如前,上輩子與他針鋒相對過的幾個王家人都不可能再混得如意。不過,讓葉無鶯感到比較微妙的一點是,上輩子他和王臨初幾乎沒有交集,甚至根本不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可是此生她卻多次出來刷存在感。也許反倒是落敗的王家顯出她這個人來,或者因為自己的改變,蝴蝶翅膀扇動也改變了她的命運——反正葉無鶯是知道,她對王家沒什麼感情,還懷著一種複雜的恨意。
這種恨或許是因為小時候拋棄她的那個哥哥,和王家對她悲慘遭遇的刻意掩蓋,但不管怎麼說,葉無鶯是不信她的所作所為是為了王家復仇的。
“你既然愛她,為何現在這麼輕而易舉地就將她供了出來。”葉無鶯對袁式淩的說法仍然有些懷疑。
袁式淩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恨,“因為她騙了我!”他看著是真的十分憤怒,“她和我說過,有能混淆天機的靈器,可以躲避天巫大人的追蹤,還說過會來這裡接我一起回大殷,然後就嫁給我永遠和我在一起。她騙了我!我一直在等她,她卻一直沒有來!”
這個局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布好,葉無鶯想不通的一點也在這裡,這個計畫一點都不完美,甚至可以說到處是破綻,袁式淩為什麼不跑?
“你就這麼等了她兩個月?”
袁式淩搖搖頭,苦澀地說,“我不能回去,我已經落入局中,她騙我進了這個圈套,現在於我而言重要的人都在他們手裡,他們不讓我回去,我就必須留在這裡。”
也就是說,事實上袁式淩已經成為一顆棄子。
“你們袁家有人掌握在對方手中?”
卜卦不是萬能的,但是根據司卿卜卦的結果,憑著他們幾人的分析能力,抽絲剝繭之下,幾乎將這件事背後的勢力都揪了出來,本來那幾個聖騎士就說明教會也在其中摻了一腳,再加上那些弓箭手都是皇家衛隊最精銳的那一支,顯然換了個國王,布裡廷王室並沒有那麼安分。至於袁式淩,葉無鶯不用卜卦就猜得到,無非就是大殷那些個不肯放過他的人幹的。
比如現在正在造反的上官家。
短短幾天的功夫,大殷在尋常百姓看來仍是一派歌舞昇平,然而京城卻早已經風聲鶴唳。葉無鶯選擇不回去是對的,他留在京城的力量差點就遭到了圍剿,幸好早早留了退路讓他們都避走了,上官家可沒打算留葉無鶯一條生路,他們甚至想把葉無鶯在艾爾沃德的根基都毀掉。
“我的父母兄長,還有年僅七歲的幼妹都在他們手中。”袁式淩慘然一笑,“現在失敗,我也顧不上他們了,我如今已經自身難保。”
上官家是京城三大世家之一,底蘊深厚,不是尋常小世家可以比擬的,葉無鶯估計它還要蹦躂一陣子,但上官家的手段他也瞧見了,若是真讓它上位,恐怕以後他們要回大殷真的不容易了。
趙申屠會輸嗎?葉無鶯仔細想了想,沒有找到他輸的理由。
不過,這也提醒了他們,葉無鶯準備出去就讓青素著手將他身邊還算重要的這幾個親人都接到艾爾沃德來。他們是世家子出身,世家之中盤根錯節,上官家想要滅掉一個地方上的小世家固然容易,但是趙申屠哪裡是好對付的,他們必然騰不出太多力量來,頂多只能抓幾個重要的。
“王臨初和上官家是什麼關係?”
袁式淩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其實並沒有多少關係,她只是在我和上官家之間穿針引線,或許是為了利益。”說著說著,他的眼睛灰下去,顯得有些絕望,顯然已經徹底想通王臨初只是在利用他。
葉無鶯還是覺得有些古怪,因為王臨初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她知道葉其允的事,知道葉其允下手殺了葉慎之,這種內情即便是王家受到重用的那幾個人都未必清楚,她的哥哥早年死得蹊蹺,葉無鶯懷疑是她下的手,事實上哪怕王家敗落,她也依舊沒能進入王家的權力中心。
這個女人從小就迷之變態,現在身上也滿是謎團。
葉無鶯有點後悔當時在博望再次碰到她,她說完葉其允的事之後,就輕易放走她了,現在再想要抓住她的尾巴,恐怕就要找機會了。
審過袁式淩之後,葉無鶯又回到為他準備的房間裡,學校總是有那麼點兒嘈雜的,在喧鬧中又透出一股子平靜,葉無鶯十分喜歡這裡的氛圍,所以一直留在這裡,並沒有和青素他們一起去阿伯特居住。
剛踏進房門,葉無鶯就腳步一頓,冷冷說,“還不出來!”
一陣清脆的笑聲響起,葉無鶯看著坐在他房中那套田園碎花沙發上的白裙女子,“你還真是膽大,現在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為什麼不敢?”來人竟然就是剛才袁式淩招供裡說的王臨初。
她也早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白衣白裙翩然若仙,她小時候就生得好看,這會兒已然是個容貌極美的年輕女子,眉目如畫笑如春山,尤其她的身上還帶著那麼點兒清靈嬌媚的氣質,難怪袁式淩為她神魂顛倒。
葉無鶯對她卻並沒有多少憐惜之心,他已經發現了,王臨初不過一個八級武者,以她的資質來說,能有這水準已經十分難得,只是葉無鶯這會兒是聖者,兩人之間的差距自然是很大的,然而王臨初看著並不畏懼,非但不畏懼,她的身上定然帶著什麼特殊的靈器,遮罩了葉無鶯的感應,否則在她剛進校園的時候,葉無鶯就會察覺到了。
於是,他一把朝著王臨初抓去,絲毫不憐香惜玉。王臨初卻沒有跑,反而朝著他的身上靠來,“葉無鶯,我小的時候就說過,我可以嫁給你,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什麼?”葉無鶯不知該氣好還是該怒好,他只確定了一點,王臨初確實不怕他。
這會兒她靠在葉無鶯的肩頭吐氣如蘭,一雙清淩淩的眼睛深深看著葉無鶯,柔弱無骨地依靠著他,當真魅惑至極。
然而……這完全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了,葉無鶯根本不為所動,“你的目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一個生意人。”王臨初柔聲說,“我誰的生意都做,不管是上官家,還是你,只要出得起價格,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情報,介紹你想認識的人給你認識。你看,在博望的時候,我將你祖父之死的真相告訴你,包括葉其允和王貴妃的事,怎麼樣,消息十分準確吧?那就是我的誠意,都沒有收你一分錢的情報費呢。”
葉無鶯心中一動,王臨初的意思是,她是一個掮客,也是一個情報販子,“你到底聽誰的吩咐?”他可不信憑藉王臨初自己的能力可以做到這一點。
“我?”王臨初輕笑起來,她的笑聲猶如銀鈴一般,十分動聽,“我來自春山樓。”
“怎麼可能?”
王臨初的口吻意味深長,“怎麼不可能?春山樓早就不是當年的春山樓了。”
葉無鶯知道春山樓,怎麼可能不知道?當年紅舞綠歌這對姐妹就來自春山樓,這地方在大殷都算得上赫赫有名,因為它原本是掌握在趙家手中的密探營,原本該是為皇室服務的。而且照理來說春山樓裡應當全部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王臨初顯然不符合這一點。
“春山樓背叛了趙氏?”
王臨初柔聲說,“這怎麼能說是背叛呢,春山樓本就是獨立的存在,只是之前趙家給的錢多,自然就幫趙家做事,後來給得少了,我們自然就要到外面去接活兒養活自己,每一任的春山樓主都是雄才大略之輩,從未忠誠過誰。”
這裡頭的水太深,葉無鶯發現他對京城的理解實在是還不夠深。
“問題是,你怎麼會成為春山樓的人?”這才是葉無鶯最不解的地方。
王臨初卻輕笑一聲避而不答,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你看,我是春山樓的人,若是娶了我,你自然可以得到最可靠的情報,而且我帶來的人脈將是你無法想像的。”
明知道她那帶著戲謔的口吻明擺著就是開玩笑,這個變態女人看著他的眼神根本沒有半分感情可言,葉無鶯直接忽略了她的話,正在思考要不要索性抓了她上刑,將春山樓的底探一探的時候,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做什麼?”
葉無鶯一抬頭,就看到了剛好走進來的司卿。
司卿的一雙眼睛都好比燃著火焰,竟透著一股子叫人心寒的恐怖,一瞬間眼瞳深得瞧不見底,似乎帶著叫人生畏的紅,他仍然站在原地,整個氣息卻都要向王臨初撲來,而王臨初就這樣縮在葉無鶯的懷中,楚楚可憐、瑟瑟發抖,愈加顯得惹人憐愛。
這對互相對對方都沒有絲毫那方面意思的男女,偏偏這會兒正保持著一個十分叫人誤會的姿態,高大俊美的青年將那柔弱嬌美的女人摟在懷中,兩人都是容貌出色,乍一看去竟因為太過賞心悅目而莫名覺得有些曖昧旖旎。
葉無鶯:“……”我們真的很純潔好嗎?他剛才還要考慮要不要抓了王臨初拷問呢好不好,絕對沒有半點兒私情別想歪啊!
現在解釋還來得及嗎?
☆、第118章
司卿身上的氣息太恐怖,王臨初敢這樣挑釁葉無鶯絕不可能沒有依仗,可是他們怎麼都沒想到,好好的一個人,竟然會如同氣泡一樣消失在空氣裡,只留下了一串她的笑聲,“若有需要,可到任何一家春記鋪子留下訊息,我們春山樓自會找人來見你,再見,葉無鶯。”
王臨初對葉無鶯並沒有敵意和殺意,雖然說以她的武力水準,再不是小時候那樣了,對葉無鶯根本造不成什麼威脅。
一看到她消失,司卿的臉色又變了,他疾步向前,眼神沉凝。
葉無鶯神色也不大好看,“我正準備把她抓起來拷問,她知道的消息很多。”
“這是巫的手段。”司卿雖然心中冒酸水,說話仍然很冷靜,“應該也是一名天巫,還是精通偶之道的天巫。”他眯了眯眼睛,“以人為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得這人自願,且拔骨換血之痛非常人能夠忍受。”
葉無鶯一怔,“你是說王臨初已經成了一具巫偶?”這怎麼可能,他見過司卿的不少巫偶,再怎麼說,真人和巫偶到底還是有差別的。
司卿冷笑,“以人為偶在巫殿是被禁止的,在數千年前,有過一位做人偶最為知名的巫,他長得極其美貌,專門騙一些資質佳的女性,再將其製作成巫偶。只因以人為偶不僅需要那人心底裡願意成為人偶,且需要將人骨取出,再換其鮮血,最後以巫力淬煉神魂,這種痛苦簡直不能用生不如死來形容,幾乎沒有人能夠忍受,如此經過七七四十九日,每時每刻都在忍受非人的折磨,方能成就一具人偶。”
一聽就覺得略可怕,王臨初憑空消失的模樣確實和司卿的巫偶相似。葉無鶯皺眉,“如果是天巫的話,不就那麼幾個人?”
司卿搖搖頭,“留在巫殿裡的那幾個是明面上的,我也是聽說過有那麼一兩個老怪物和我一樣不願受巫殿的制轄,不知道躲到哪裡去。”
“為什麼會有人想要以人為偶?”
“因為有好處。”司卿平靜地說,“我現在巫力越來越精深,方能將我的巫偶放出到數百里的範圍內且不脫離我的控制。而且,我能夠製造出完整的有感情有思考能力的巫偶了,但與真正的人相比,他們的思考能力仍然並不那麼出色。以人為偶的話,這些弊端都可以掃除,譬如剛剛那個女人,她的主人多半還留在大殷,她卻可以遠來這裡,等到主人想收她回去,不過也是一瞬間的事。”
正因為如此,人偶明明是巫殿禁術,卻屢禁不止,總有人想要嘗試一下。
葉無鶯卻忽然心中一動,“偶的主人可以透過偶的眼睛看他想看到的東西,是嗎?”
“是的。”
這時候,葉無鶯才懷疑剛才王臨初有意離他那麼近,是為了讓她的主人看清自己,或者說,仔細觀察自己。
正在想的時候,司卿微溫的手已經抓住了他,“不許再想她。”
“你是說王臨初?”葉無鶯無奈,“我剛剛說了,我想抓住她拷問,她故意靠過來,我懷疑是為了讓她的主人觀察一下我。”
想到有個不認識的人正透過王臨初的眼睛看自己,葉無鶯就有些不寒而慄。
“我知道。”司卿面無表情地說,“即便知道,我還是很生氣。”他的指尖撫過葉無鶯一天比一天更加俊美迷人的面容,比起上輩子,葉無鶯的氣質越來越出眾,如果說他曾經是美玉無瑕,現在便是如琢如磨,碧玉生輝,到底不大一樣了。
可不管怎麼變化,他仍是他的那個無鶯。
親吻、撫摸、肌膚相觸。唯有這時候,司卿才覺得眼前這個人是完全屬於他的。
葉無鶯的光芒已經太耀眼,司卿不止一次想過,懷念過,甚至也有過一瞬的衝動,比如剛剛見到那一幕的時候。偶爾他會覺得曾經那個被關在巫殿之中,只屬於他,只能看他,整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的葉無鶯更可愛一些。
可是不行。
他壓抑著那種渴望和暴戾,到底還是無法捨棄葉無鶯此時眼中的那種脈脈溫情。
為了這,司卿覺得自己做什麼都願意。
謝玉回來的時候正是深夜,她是不想去打擾的,只是還沒等她走進去,葉無鶯已經披衣起來,讓她和跟著她的趙弘毓去了這間套間的客廳。
客廳的燈光算不上明亮,本來以他們的眼睛,沒有燈也不會受到什麼影響。魔法燈外套著個淺黃色的琉璃燈罩,昏黃的燈光灑下來,顯得客廳十分寧靜溫馨。
“茶?”
謝玉點點頭,“紅茶。”然後看向趙弘毓,“你呢?”
“一樣。”趙弘毓很識時務,到了艾爾沃德之後,幾乎沒有挑剔過任何事,吃穿用度,都是給什麼用什麼給什麼吃什麼,從沒說過一句不好。
葉無鶯親自給他們都泡了一杯紅茶,因為剛從床上起來,他穿著一條亞麻的寬鬆褲子,外面披著一件柔軟的絲綢睡袍。平日的葉無鶯顯得十分俊美英武,衣著整齊的時候甚至叫人覺得有些不可侵犯的冷淡高貴,可是這會兒,或許因為衣著的緣故,也或許因為他赤腳踩在羊毛地毯上,竟帶著點兒別樣的靡豔誘惑,那是與平日裡完全不一樣的風情,這時候更會覺得他真的長得太好,眼角眉梢的慵懶,豔紅的唇和那線條勾人的鎖骨,這個人就好比發著光,讓人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趙弘毓就是如此,他低著頭,看著那只潔白如玉的手將那白瓷杯放在自己面前,一瞬間他覺得那只手比那上品白瓷更加美麗,心跳如擂鼓。
謝玉卻十分習以為常,她看著葉無鶯曖昧地眨眨眼,眼角看到葉無鶯鎖骨上那個令人眼紅心跳的牙印,甚至開口取笑,“天巫大人還睡著?”
“他好不容易才睡著,”葉無鶯沒好氣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底子身體不好,這段日子又挺辛苦,讓他好好睡一覺養養神。”
趙弘毓一陣失神,為的是葉無鶯口吻裡那種叫人心都要化了的溫柔。那種關心是發自內心的,他的態度如此自然,沒有想過要遮掩他和那位的關係,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情.事,他卻顯得如此坦蕩。
他一定是真的很喜歡那位天巫吧?垂下眼瞼,趙弘毓掩去了所有的情緒,心跳也緩和下來,沒讓葉無鶯和謝玉感到任何不對。
“說正事吧。”謝玉正了臉色,“我和趙弘毓趕去了一趟阿伯特,又抽調了一些原本的資料,做了一個簡單的整理。現在沒有造成什麼損失,這件事也壓了下去。根據司卿的卜卦和袁式淩的招供,才加上他那批手下的供詞,現在確定的敵人不是兩撥,是三波。”她伸出手指,“布裡廷王室,光明教會,還有奧爾索帝國的痕跡。”
葉無鶯坐在沙發上,支著下顎說,“奧爾索帝國?”
“沒錯,這片大陸上的七大帝國之一。”謝玉神色鄭重,“還有,布裡廷那位國王死了,我有預感,這件事會嫁禍給我們。這是我這麼著急來找你的原因之一,另外,如果我沒猜錯,他的死應該是奧爾索的人做的。”
奧爾索與布裡廷接壤,在布裡廷東,奧爾索帝國一直在不著痕跡地蠶食布裡廷。布裡廷只是一個小國家,而且亂了那麼多年,如果不是奧爾索在另一邊一直與另一個國家打仗,恐怕早就將布裡廷吞下了。
偏偏現如今布裡廷出了個強勢的領主,將整個艾爾沃德都變成了巨大的糧倉,並建成了撒蒙奇和阿伯特這樣的奇跡之城,難怪奧爾索坐不住了。
“既然是原因之一,還有呢?”
謝玉歎了口氣,“有個人要見你,我讓管家暫時把她留在了撒蒙奇。”
“誰?”葉無鶯看過來。
“你的堂姐,葉無嫣。”
葉無鶯這才想起,他答應過葉無嫣帶著她一起來,但是因為事發突然,他們從東海出來直接就回來了,並沒有再回去,自然也就沒能信守這個承諾。“等一下,她是怎麼來的?”
謝玉神色肅然,“所以我要說的正是這一點,撒蒙奇古堡的靈陣座標,恐怕已經被洩露出去了。葉無嫣和是顧輕飛一起來的,他們來的時候,並不知道上官家已經造反,和他們一起的還有一個叫上官池的,據說是上官家家主的嫡孫,他帶來了上官家給你的一封信。”
葉無鶯一下子站了起來,“信上說了什麼?”
“現在阿鋒已經趕回了撒蒙奇。”謝玉輕輕說,“上官家答應,只要你從今往後不回大殷,他們並不會做什麼,而且會保證所有跟著你來這裡的世家士族家人的安全。”
葉無鶯冷笑,“這是威脅。”
“也是示弱,恐怕這個上官池就是給我們的人質,以表示上官家的誠意。”謝玉冷靜地說,“上官家已經騰不出手來對付千萬裡之外的你,也不打算再分出力量去對付那些無足輕重的小世家了,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而葉無嫣和顧輕飛這樣的信使無疑是十分安全的選擇。
“飯總要一口一口的吃的,”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只見司卿也只套著薄薄的睡袍,赤腳走了出來,“先將這裡的那些麻煩解決了,回頭再去找上官家算帳得了。反正無鶯對那趙申屠也沒什麼感情,更沒興趣扮演什麼父慈子孝,是不是?”
上官家擔心的無非是葉無鶯在這裡又拉出一批人去幫趙申屠,尤其是得到他身邊幾個集體進階的消息,更是心塞得很。什麼時候聖者賢士這麼爛大街了?還是這麼年輕的聖者賢士。
葉無鶯輕笑一聲,“說的不錯。”
那邊司卿走過來,十分自然地在葉無鶯身旁坐下,葉無鶯抬手就將放在一旁的薄毯給他蓋上。司卿的身體不比他這樣的聖者,艾爾沃德的秋夜還是很有些寒意的。
“先將他們都叫過來吧,古堡的座標洩露了沒關係,我們索性搬到阿伯特去住。”司卿理性地說,“軍隊那邊也可以再操練操練了。”他意味深長地說,“我們要打仗了。”
這片大陸也如此廣闊,數年積累,艾爾沃德已經長出獠牙,蟄伏許久,倒讓人忘了它的凶性。
這個寧靜平凡的秋夜,星光暗淡彎月如鉤,卻徹底改變了這片大陸的未來。
伸出利爪,給出的將是雷霆一擊!
☆、第119章
不是葉無鶯不想過安樂的生活,而是兩輩子都沒人給他這個機會。照理大殷的風光很不錯,他倒是想做個遊山玩水的紈絝子啊,可是現實情況根本不允許。到了艾爾沃德,他也想種田基建好好當個領主,但是現實又一次不允許。
這個世界本質永遠是這樣的,如果沒有絕對的實力,就不要指望能夠安享太平。
葉無鶯幾人搬到了阿伯特居住,趙弘毓坐在火車中跟著他們一起到阿伯特的時候,遠遠眺望那座城市,一下子就被深深地震撼了。其實他還是理解撒蒙奇被稱作奇跡之城的原因的,這座原本荒原上的小鎮從最外圈整整齊齊的小木屋,到城市中心的極盡繁華,都可以堪比大殷有些重要城市了,以建設的時間和過去的撒蒙奇相比,絕對能夠稱之為奇跡。
可是撒蒙奇和阿伯特是不同的。
阿伯特是一座全部推翻重新按照葉無鶯和謝玉的規劃開始建設的新城市,應該說這裡被他們賦予了絕對的現代特徵,不論是平整寬闊的道路,道路兩旁的綠化,覆蓋整座城市的路燈,還是那些採用大量玻璃建造的高樓大廈,整個在陽光下呈現了一種奇幻瑰麗的美感。
趙弘毓從未想過,有一座城市可以這樣美,這樣令人震撼。
與他們同行的還是葉無嫣、顧輕飛以及顧輕飛帶來的那兩個小夥伴,還有上官家的上官池。
上官池是上官家家主的嫡孫,當然不是嫡長,嫡長孫上官沐上官家是絕對捨不得讓他來當人質的。上官池就不一樣了,他是三子,上頭有兩個哥哥,下面還有一個弟弟,處於不尷不尬的老三地位,四兄弟中,資質最佳的是老大,長得最好的是老二,幼子又本來就容易討父母的歡心,於是上官池就成了最佳的人質人選。事實上,這是個長得很不錯的少年,瞧著只有十四五歲,還帶著些許稚氣,眉清目秀,性情靦腆,一路過來都不大說話。
葉無鶯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一來他年紀太小,欺負他完全就是欺負未成年,二來他也不過是家族的犧牲品而已。尤其顧輕飛身邊那小子悄悄報告過,上官池自己也是願意來這裡的,看來他在上官家的生活也是不如意到一定境界了,不然怎麼會寧願來當人質,也不願留在家裡?
幼時葉無鶯就知道顧輕飛身邊那個能讀心,或許是因為他的提醒,這輩子這個秘密一直捂地很好,除了他們幾個人之外,根本沒人知道。比起其他人,這傢伙跟著來了,對於葉無鶯來說倒是意外之喜。
這會兒,不管是趙弘毓,還是顧輕飛他們幾個,甚至是上官池,一個個都張著嘴扒著火車的車窗盯著遠遠的阿伯特看。從這裡已經可以遠眺整座城市,直到火車拖著一條長長的蒸汽尾巴,進了阿伯特站,他們還沒回過神來。
真正進入這裡,又是另一種震撼。
阿伯特很熱鬧,比起撒蒙奇,這裡更像是一座純粹的商業城市,撒蒙奇的繁榮是因為那裡算得上是艾爾沃德的政治中心,可是現在艾爾沃德經濟上最繁榮的卻是阿伯特。
這裡不僅僅有天天來來去去的商隊,還有不少慕名而來的遊人,因為名聲早就傳了出去,大片高樓用的是落地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被稱作光輝之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算是打起來了,恐怕也沒人忍心破壞這座城市。”顧輕飛感歎著。
他也已經長大,現如今是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瞧著體型比葉無鶯健壯多了。他在官學畢業之後,也當過兵,只是這兩年大殷沒有多少仗好打,幾年下去仍然是個校尉,差點就捲入上官家的造反事件——他參軍的地方是東西營,這裡頭上官家的力量很大。之後就自己跑路了,後來碰上葉無嫣,索性來投奔顧輕鋒。
聽到他這樣說,葉無嫣點點頭,她也這樣覺的,這裡太美太神奇,幾乎叫人認為是天上之城,沒有人會忍心破壞這裡吧?
一旁的顧輕鋒哼了一聲,“給你在這裡玩幾天,回頭就趕緊給我回軍營去。”
要打仗這件事,他們並沒有瞞著這幾人。
顧輕飛和葉無嫣並不是來玩耍的,本來也是想做出一番事業,現在要打仗,正符合他們的心意。
阿伯特很不小,這座城市真要遊玩的話,幾天也夠了,只是處處神奇,怎麼看都看不夠而已。
整座城市建設了四家酒店,都是差不多三星級的水準,放在現代不算太出奇,在這個年代就足以令人驚異了。其中最好的一家是按照酒店式公寓的規格建的,最上面一層從不對外銷售,葉無鶯他們過來,落腳點就在這裡。他單獨留了一間給上官池,有司卿在他身上留下的巫記,根本不怕他逃跑,所以也沒人看著他,每個月給點生活費隨便養著也就是了。
上官池卻對這裡很滿意,只是過了幾天,他就去找葉無鶯,“聽說你們這裡有個學校。”他說話的時候沒什麼底氣,就顯得有些怯怯的,“能不能也讓我去上上課?”還沒等葉無鶯回答,他就趕緊說,“我就旁聽一下,不管是什麼東西,我想再學一些知識,整天在這裡也沒什麼事做。”他當然不敢提幫著葉無鶯做事,雖然顧輕飛他們已經被踢去了軍營,不比他享清閒,他卻仍然很羡慕。他只是一個人質,上官池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這沒什麼好考慮的,葉無鶯就答應了他,並讓青素給他辦了學籍。
綠歌已經被葉無鶯遣回了京城,青素就管起了學校的業務,她硬是拖著心如死灰的藍蔭一起去,他們從東海直接來了艾爾沃德,藍蔭也就沒能回京城,趙弘語死後,她就好似失了魂一樣,整天不言不語,飯都吃得很少。她畢竟是青素的親妹妹,青素不能丟著她不管。作為曾經公主身邊的第一女官,藍蔭的能力自然不必說,在學校裡待久了,那種勃勃生氣到底也影響了她,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也算是青素的一個好幫手。
到軍營的顧輕飛和葉無嫣表示又受到了一次驚嚇,他們本來對自家堂弟堂姐在這遙遠的大陸到底發展得怎樣沒有太大的概念,現在看過撒蒙奇和阿伯特兩座城市,早就佩服不已,現在再看到艾爾沃德的軍營,心中複雜更是難以言喻。
只因為葉無鶯也和他們差不多大,哪怕有顧輕鋒、謝玉等人幫他,但年紀擺在那裡,差不多的同齡人,卻有人能夠強大到這種程度,讓一向自尊心很強的兩人震驚之餘又鼓著一口氣,盼著能夠做出一番事業來。
艾爾沃德的軍營素來是很神秘的,也不是沒有人打探過,偏偏摸不到一點邊兒,根本找不到痕跡。事實上軍營設在一片丘陵地中,距離阿伯特都不算太遠,只是那裡有司卿設置的巫陣,尋常人看到的只是綠草如茵樹木成林的丘陵地,就算是靠近走過去了,只會莫名其妙地不會想再靠近,這種巫術不著痕跡地對人的心理產生影響,很難被發現端倪。
即便是有人闖入了這片幻境,看到的只會是戒備森嚴的軍營,且下一次再來,迷失方向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根本再找不到半點痕跡。
“那是……靈力槍?”葉無嫣驚訝地說,“可是那人看著不是煉氣士啊!”尋常的士兵都端著靈力槍在巡邏,會不會太奢侈?
顧輕鋒笑了笑,“不是煉氣士也可以使用這樣的靈力槍,回頭你們倆也要練一練槍法的。”葉無嫣和顧輕飛也不是煉氣士。
他們一走進,守營的士兵看到了顧輕鋒,標標準准地敬了個軍禮。不得不說,這裡的士兵賣相很很好看,艾爾沃德原本就有民風彪悍之名,葉無鶯來了之後,營養到位,這些士兵都吃得好了,個個長得高大健碩,這些個西方人本來就比大殷人要高一些,於是寬肩長腿再加上長年累月的訓練使得他們肩背停的筆直,兩個士兵整齊敬禮的時候,連角度都顯得一模一樣,很能唬得住人。
“統領,下午好。”他們恭敬地敬完軍禮,開口卻是,“請出示進出證件。”
顧輕飛有些好奇,“阿姐,他們明明認出你了,怎麼還問你要證件呢?”
“這是軍令,哪怕是鶯鶯要進入軍營,也要向他們出示證件,軍營的規矩就是軍令,不管是誰到了這裡都要服從。”顧輕鋒說著,從手中的儲物戒指裡掏出了證件,這東西是司卿做的,他們重要的幾個人人手一個,那個士兵用一個手指大小的小東西,靠近之後就聽到那個非金非玉的東西叫了一聲,“身份確認,可以通行。”
這是一個另類的巫偶,專門用來驗證身份。
葉無嫣有些咋舌,總算是見識到了這裡規矩之嚴。
真正進去之後,才發現自己的眼睛根本不夠用了。
“那是……靈力炮嗎?”她震撼地說。
那些裝在車上靈力炮,還有士兵訓練之時可以抗在肩上的細管炮,再加上一些他們從未見過的設備和交通工具,甚至是士兵訓練時候的項目,一切都太陌生了,他們就算在大殷參過軍,都從未見過。
“在這裡,它們被稱為魔法炮,經過改良之後,威力更大,也更好用。”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正是聽到消息迎過來的薑心雨。
顧輕鋒離開之後,薑心雨就是這裡的一把手,顧輕鋒掃過一圈,就滿意地點了點頭,她將這裡的一切都做得很不錯。
若是葉無鶯在,他會覺得這裡距離他想像中的現代化武裝軍還有點距離,但對於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人來說,這一切的奇思妙想都足以顛覆這個世界的軍事格局,正因為如此,薑心雨和劉頌秋完全是死心塌地地跟著葉無鶯幹了。
站在這裡,天天操練著這些士兵,看著他們學習怎樣利用無線電通訊、靈能機械和魔法槍炮進行作戰,他們知道這世上根本沒人能夠抵擋這樣一支可怕的軍隊,經過訓練,在密集的炮火攻勢之下,連聖者賢士也未必逃得過被抹殺的命運。這就是艾爾沃德的可怕,葉無鶯的可怕。
再沒有什麼比這種震懾更容易讓他們忠心不二。
袁式淩從未插手過軍事,所以才敢背叛,薑心雨不敢,劉頌秋也不敢。
這時,顧輕鋒露出一個微笑,“要打仗了。”
姜心雨面容平靜,肅然道:“靜聽吩咐,請將軍下令!”
他們早已準備就緒,之前打到布裡廷王都只是一個嘗試,一切都還不夠完善。現如今才是真正的,震驚這個世界。
戰事終於一觸即發。
☆、第120章
布裡廷的國王死了,這件事於布裡廷而言並沒有多大的觸動,因為布裡廷已經亂了太多年,王室早就沒有多少威信可言。即便是換了個國王,也沒見英明到哪裡去,因此布裡廷的平民對這件事都相當冷漠。
奧爾索帝國的情報人員將布裡廷王都的消息源源不斷地送進了皇宮,身為這片大陸上七大帝國之一的奧爾索帝國皇帝,巴特利米當然希望自己的政績能夠被載入史冊,為後人所稱道。事實上,在整個大陸而言,巴特利米也算得上有名的皇帝了。七帝國中有兩個已經漸漸呈現了頹勢,其中一個是因為皇帝垂垂老矣大概沒多少天可活了,另一個是因為新皇帝昏庸無能。巴特利米十四歲繼位,如今已經快二十年,卻仍然還是個年輕的皇帝,而且他注重修行,本身實力不錯,是一名優秀的劍士,他從不放縱自己,這麼多年來兢兢業業,克制自持,自問已經做到了最好。
端坐在書房裡的男子果然看著只有二十來歲,雖然稱不上英俊,但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明亮銳利。他穿著華麗的絲綢長袍,正是來自艾爾沃德那塊神奇的地方,當然價值也不菲。
他的座下坐著幾個同樣衣著華貴的男人,一個一臉精明的白髮老頭開口說,“陛下,看來我們的計畫已經被艾爾沃德知道了。”
“哦,瓦倫丁老師,為什麼這麼說?”巴特利米看向他。
“不可能有這樣的巧合,我們安排的陷害艾爾沃德領主的幾枚棋子竟然一夜之間大半失蹤了,剩下的那兩個就算是咬上那位領主一口,也不會有多少說服力的。”這個叫瓦倫丁的老人,是巴特利米幼時的老師,現在奧爾索最受他信任的大臣之一。
巴特利米冷笑一聲,“可是這個計畫只有寥寥幾個人知道。”他的一雙鷹目掃過面前的幾人,“而這幾個人現在都在這個書房裡,老師,你為什麼說消息洩露了呢,要知道,面前的大家可都是我最信任親近的人呢。”
在場的幾個大臣哪還有不知道的,巴特利米和瓦倫丁一唱一和,就是為了引出這句話!
巴特利米不是個暴戾昏庸的皇帝,但是生性多疑,這不算什麼大毛病,這世上身居高位的人,大多心眼不那麼大,多疑只是他為數不多的幾個缺點之一。尤其巴特利米哪怕懷疑一個人,也不會立刻動手,還是會找出更多的佐證才會給一個人定罪——他再多疑,卻是個要面子要名聲的人。
所以座下的其他大臣雖然紛紛開始自證忠心,卻並沒有太擔心。
巴特利米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一個宮侍匆匆跑了進來,不顧打擾到這些大人物的會議,臉色蒼白地將一條消息交給了巴特利米。
而巴特利米只是掃了那紙條一眼,就猛然間站了起來,失聲說:“這不可能!”
奧爾索帝國的都城距離布裡廷王都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接近兩天的時間,也就是說,兩天之前,這條消息上所說的事就已經發生了。若是沒有宮廷魔法師的幫忙,他知道這條消息只會更晚。
正在這時,穿著深紅色魔法袍的宮廷魔法師才走了進來,他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之前那裡的魔法陣都被封鎖了,艾爾沃德那位領主的手下恐怕有不少魔法師,才能這樣順利地隔絕消息。”
巴特利米的臉色鐵青,“我記得以前這位領主就做過一次,從艾爾沃德到布裡廷的王都也才花了那麼幾天的功夫,當時我們並沒有注意過那個領主,也沒有事先讓人去收集訊息,事後再調查的時候,幾乎將那一戰傳得神乎其神,根本沒法取信。現在看來,那並非有人刻意誇大其詞傳播出去的謊言。”
因為這一次更快更迅捷,簡直到了讓人根本不能相信的地步。
艾爾沃德又一次攻佔了布裡廷的王都,連那位劍聖都被軟禁了,布裡廷王都已經徹底落入了那位年輕領主的手中。
“上一次他打到王都,換了一個國王就回到了艾爾沃德,這一次呢?”
這是所有人的疑問。
葉無鶯正站在布裡廷的王都,這裡幾乎沒有多少戰火的痕跡。他早就知道,布裡廷的王室衛隊戰鬥力渣得很,除了那位新國王的私人衛隊有一些能力之外,其餘都是一群酒囊飯袋,戰事剛一開始絕大部分就已經丟盔棄甲。
所以再一次拿下這裡並沒有費多少功夫。
因為那位劍聖也是王室中人,他暫時將他軟禁了起來,畢竟那位同他們還有些情誼。
“接下來我們順著這條路線一路東進,”顧輕鋒指著地圖說,“之前的報告已經差不多完成了,回頭頌秋會總結一下。”
葉無鶯點點頭,“兩天的時間,奧爾索那位元皇帝已經收到消息了吧?”
“肯定已經收到了。”謝玉笑盈盈地說。
司卿冷笑,“我們一路東進,他肯定知道我們要做什麼,到時就看他怎樣應對了。”
“一營二營三營東進,四營要在限定時間內拿下整個布裡廷。”顧輕鋒緩緩說,“我讓輕飛和無嫣他們留在四營,聽從心雨的指揮,他們也需要一些真正的鍛煉,方能融入軍中。”
葉無鶯擺擺手,“這件事你決定就好。”
有艾爾沃德作為後盾,這一年艾爾沃德又是大豐收,他們並不缺軍用口糧。葉無鶯從空間中拿出來的種子堪稱逆天,哪怕在雨水不多的今年,艾爾沃德的所有土地仍然異常地獲得了豐收,真正種田多年的老農人都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明明有了戰事,可是阿伯特和撒蒙奇還是一樣繁華安逸,商隊穿梭來往的情況並沒有發生改變。
他們甚至沒有察覺到戰事的來臨。
艾爾沃德的雷霆一擊太迅速了,絕大部分人根本都沒反應過來,等他們知道的時候,戰事早已經結束,自然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難道領主大人又要換一個國王嗎?”甚至有不少人開著玩笑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換國王了。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大量怪模怪樣的車開始迅速朝著布裡廷東行進的時候,消息傳回奧爾索的都城,巴特利米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沒有想到,那位艾爾沃德的領主會是這樣一個不理智的傢伙,並且太過睚眥必報,毫無預兆地就開啟了戰爭。這樣輕率的舉動無疑讓巴特利米又惱火又驚詫。
“給我屯兵東部,一定要當他們阻擋在我奧爾索的國境之外!”巴特利米斬釘截鐵地說,“蓋恩斯將軍,一切都拜託你了!”
“陛下放心!”健壯高大的中年人蓄著一把鬍鬚,鷹鉤鼻上方的眼睛裡滿是喜悅。
和布裡廷不一樣,奧爾索是一直在對外打仗的,若不是擔心雙線開戰壓力太大,奧爾索早就向布裡廷動手了。現在奧爾索的第一將軍是薩拉特,蓋恩斯為了能夠比過薩拉特也是煞費苦心,這一次對戰艾爾沃德軍無疑是個很好的機會。
在蓋恩斯的心裡,布裡廷人一直是沒什麼戰鬥力的,哪怕艾爾沃德軍有太多神秘誇張的傳言,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作為一位多年領軍打仗的將軍,他怎麼會不知道戰爭究竟是怎麼回事?那流言誇張得都沒邊了,讓人想信也信不起來。
當天,蓋恩斯就領軍出發。
和布裡廷王室衛隊的鬆散無能不一樣,奧爾索的軍隊軍容整齊,騎兵用的都是上等好馬,個個膘肥體壯,那些騎在馬上的戰士清一色的劍士輕甲,一看就知道不是只有皮相,戰鬥力肯定不弱。
一路日夜兼程,等蓋恩斯將軍趕到東部邊境的時候,就發現有些不大對勁。
“這是怎麼回事?”他震驚地看著國境處被燒毀的防禦工事。
身旁的侍從官不敢開口,這一看就是艾爾沃德軍已經突破了這層防禦,深入了奧爾索內部。
蓋恩斯自然不用他提醒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是他一路上並未發現艾爾沃德軍的痕跡,難道他們長了翅膀會飛?從布裡廷王都到這裡可比他行軍的距離更長!
“不好!”轉念他就想到了一個可能,“隨我去容克城!”
距離邊境最近的那幾個城市中,容克城不僅是軍事重鎮,而且是奧爾索西部最繁華的城市之一,那裡雖然也有軍事佈置,但比起邊境的防禦工事,無疑還是要差上不少的。畢竟東邊兒一直在蠶食著布裡廷,布兵並不少。
蓋恩斯臉色相當難看,他沒想到那裡毀地這麼快這麼徹底,竟是半點消息都沒傳出來,他顧不上讓士兵修整,一路快馬疾奔,然而,等他跑到容克城的時候,立刻發現了不對勁,這裡也已經被攻克。
……
咬咬牙,蓋恩斯說,“去廷輝斯!”
可是,仍然只是追在艾爾沃德軍的屁股後面,他一路追,發現無論如何都追不上艾爾沃德軍的腳步,偏偏對方好似十分遊刃有餘,根本看不出匆忙行軍的痕跡。
於是,對方一路這麼深入奧爾索,蓋恩斯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的燎泡,騎兵的馬匹都被累死了小半,卻還是追不上。
連一個艾爾沃德軍都沒見到,這樣再如何努力都沒法趕上的絕望,幾乎要擊垮這個經驗豐富的將軍。
“這絕不可能……”他喃喃說著,終於在眾人的驚呼之中,一頭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葉無鶯並不知道他們就這樣活生生差點急死氣死一位奧爾索的將軍,他們只是按照原定計劃,一路東進,目標自然是奧爾索的王庭。
“咦,終於有點意思了。”
司卿輕笑,“來的大概是那什麼宮廷魔法師團,再加上兩名劍聖,噢,奧爾索的底蘊可不是布裡廷可比的。”
再怎麼說也是七大帝國之一。
可那又如何呢?司卿神態慵懶,打了個哈欠,“快點結束吧,今晚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大概就能到那個什麼都城了,希望不要讓我們失望,聽說那位皇帝的私庫裡可是有不少好東西。”
“只希望魔法物品越多越好。”謝玉也感興趣地說。
七大帝國之一呢,怎麼都叫人很有期待感啊。
葉無鶯眼神明亮,“那兩個劍聖是我的,不許搶!”
然而,顧輕鋒已經一聲不吭地跳了出去,阿澤叫了一聲,“不帶這樣的!”也跟著撲了出去。
葉無鶯:“……”
有一群熱衷搶怪的小夥伴心好累,明明他才是第一仇恨好吧?
☆、第121章
巴特利米覺得,派宮廷魔法師團和兩位劍聖去,已經能足夠阻攔他們一陣,等到他們奧爾索的大軍集結了。想到這裡,他又對蓋恩斯感到不滿了,這個沒用的東西,居然一路都沒追上艾爾沃德軍的尾巴。
但內心深處,他也對艾爾沃德軍的速度感到心驚膽戰。
這幾乎是沒可能的,這種速度完全突破了他的認知。
“陛下不用擔心,他們維持著這樣的速度,肯定人數不多,而且日夜兼程,恐怕士兵都累得不行,哪還有多少戰鬥力。”瓦倫丁看著他說。
巴特利米知道現在只能這麼想,這近乎安慰的說法才能讓他稍稍平靜一些。他的眼下已經有了淡淡的青痕,顯然昨晚沒能入睡,作為一個皇帝,他的心理素質已經夠強了,卻依然被這幾天接連的消息弄得有些心力交瘁。
雖然如此,座下的其他大臣依然有些不安,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沒敢說話。他們也是聽過布裡廷換國王的事的,如果這位艾爾沃德的領主有這樣的嗜好,就算是打到了他們的都城,要換個皇帝的話,他們倒也不會反抗得太激烈,反正皇帝這個座位上坐的是誰,對他們的影響實在是有限,除非換的是個暴戾到整天想殺臣子玩的暴君。
巴特利米是個不錯的皇帝,但同時也不是個好糊弄的,其實脾性也稱不上多好,因此朝中對他真正忠心願意為他赴死的著實不多。事實上這片大陸上本來就沒有多少忠君愛國的思想,大陸割據成那麼多塊,百年以來格局就有不小的變化,要真的人人都忠君愛國,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因此,這種時候他們都心照不宣地默不作聲。
唯有瓦倫丁是真正忠誠于巴特利米的,這個老狐狸已經發現了氣氛微妙的變化,只盼著那兩位劍聖和宮廷魔法師們能夠攔住艾爾沃德那群人。
若真的知道艾爾沃德這麼不好惹,瓦倫丁是不會贊同巴特利米在對付艾爾沃德的事裡摻一腳的。
哪怕未來艾爾沃德會對他們奧爾索造成威脅,卻也不會來得這麼快,讓他們連消息都沒打聽出來多少,弄得措手不及。
“派出去的那些打聽消息的一個個都是廢物!”巴特利米發火說,“竟然連丁點兒消息都傳不回來。”
事實上派出去的風探一個都沒能回來,令人恐懼的地方就在這裡,別說打聽消息了,他們連一個逃出來的都沒有,艾爾沃德軍就好似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窟,一靠近就會掉進去,連骨頭渣都不剩,怎麼不叫人害怕?
他們離奧爾索的都城已經不算太遠了,進入了奧爾索的腹地,他們卻仍然對這支神秘的軍隊一無所知,這簡直不可思議。
這時候,葉無鶯一行人正面對上了奧爾索的宮廷魔法師團和兩位為奧爾索效力的劍聖。
新曆1151年秋,奧爾索帝國劍聖萬斯、卡羅爾,宮廷魔法師團三位大魔導師、六位魔導師和七位大魔法師為阻擋艾爾沃德軍的步伐前往薩薩克城,當夜,全軍覆沒。
在歷史上,這行人不過只留下了這麼短短的一段話而已。
兩位劍聖被顧輕鋒一人毫不留情地殺死,葉無鶯甚至沒能沾到點邊兒,一群魔法師阿澤一個人就全幹翻了,連個法聖都沒有,勝了都有些沒滋沒味。
秋雨綿綿,他們在薩薩克城修整了一晚,第二天就繼續朝著奧爾索的都城前行。
一天一城,步步緊逼。
風探們不敢再朝那邊靠近,那些被攻克過的城市裡卻有消息傳來。艾爾沃德軍並不擾民,普通平民關緊門戶他們不會管的,這支軍隊紀律嚴明到難以想像的地步,一般戰爭發生的時候,最先遭殃的都是平民,被殺被搶都是常事。像是布裡廷亂了這麼多年,平民幾乎過不下去,這些年逃往艾爾沃德的很多,正是因為這種理由。哪怕是那些自持身份的騎士,攻下一座城市之後,殺性未消,徵用民宅之後,殺死原主人的都不在少數。
艾爾沃德軍並不,風探們打聽來的消息讓巴特利米的心都沉到了冰水裡。
這並不是他想像中那種惡魔一樣的軍隊,反而軍容整齊很有紀律,有平民悄悄偷看,看到過那些怪模怪樣的車從城市中開過,還有那些排得整整齊齊壓迫感極強的士兵,他說那些士兵就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走路的時候跨的步子都一模一樣。他們還唱歌,那歌聲算不上好聽,卻讓他嚇壞了,因為聲音很響,士氣昂揚。
他們只劫掠那些領主的府邸,那些原本會給巴特利米上供的領主私庫幾乎被洗劫一空,因為艾爾沃德軍來得太突然,不少地方的領主根本都沒收到消息,私兵都沒來得及集結,就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這一路被砍死的領主就有十七八個了。
私下裡有不少平民拍手稱快,甚至跟在艾爾沃德軍的後面,還能撿點兒他們不要的邊角料——那些黑心領主在他們身上吸的血可不少,他們的死並沒有得到平民的多少同情。
等到消息漸漸傳來,其餘那些領主也不安起來,有不少都對巴特利米感到十分不滿。如果不是陛下招惹了艾爾沃德的那位領主,他們哪裡會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艾爾沃德軍對他們這些領主根本不留情面,老實些的交出私庫還能留一條命,真正貪婪成性的,直接被殺死不解釋。
一時間,明明艾爾沃德軍還沒打到都城,幾天的功夫,整個奧爾索風向都變了,不在艾爾沃德軍行進路線上的其他領主,也對巴特利米充滿了憤怒。
要知道,領主與領主之間多有聯姻,他們都是奧爾索的大貴族,甚至不少本來就是親戚關係,那邊死了十七八個,這邊的舅舅叔伯表哥表姐立刻不幹了,奧爾索上下風聲鶴唳,竟然有了亂象。
“這一招太狠太毒了。”瓦倫丁歎了口氣,垂下眼不敢再看巴特利米憔悴的面容。
他清楚,不管艾爾沃德軍此行是勝是敗,恐怕巴特利米都要從皇帝這個位置上下來了。所有領主都不服的皇帝,是坐不了皇帝這個位置的,哪怕所有的領主都是他封的也沒用。皇室成員從來不少,巴特利米的親姐姐薩琳娜公爵對帝位本來就野心勃勃,這一次恰好是她的機會,不可能不趁機將巴特利米徹底壓下去,讓他再不能翻身的。
艾爾沃德的這一招看似簡單,搶私庫,殺領主,事實上卻徹底動搖了奧爾索帝國的根本。
“老師,照之前的速度估計,他們到這裡還需要幾天?”
瓦倫丁聽到巴特利米沙啞的聲音,感到心頭一酸,“大概還有七八天的時間。”
巴特利米慘然一笑,最終卻站了起來,堅定地說,“即便是死,我也要作為奧爾索帝國的皇帝而死!”
比起退位,他寧願死在艾爾沃德軍的手中。
“陛下!”瓦倫丁抓住他的手,勸他說,“先退一步,將來並不一定沒有機會。”
巴特利米搖搖頭,“自己做下的事,當然要自己來承擔。”
他已經決定了,傳令下去召薩拉特回來。
作為奧爾索的第一將軍,薩拉特的實力自然不用說。在整個奧爾索,巴特利米真正能信任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老師瓦倫丁,另一個就是他一手選□□的薩拉特。
整頓衛隊,開啟私庫,巴特利米已經決定于艾爾沃德軍殊死決戰。
然而,等到第七天,卻仍然沒看到艾爾沃德軍的身影。
“他們人呢?”
風探們不敢接近艾爾沃德軍,跟在他們的身後,卻畫出了一條路線。
“這是……去聖光城?”巴特利米詫異地說。
瓦倫丁卻恍然,驚喜地說,“是啊,那件事裡教會才是主謀呢!”因為艾爾沃德不允許教會傳教,又關過一個紅衣主教和聖女,教會那群老頭子心胸狹窄得很,早就懷恨在心。聖光城是這片大陸上最大的教會城市之一,雖然教皇一直住在神輝山上的光明神殿裡,但是聖光城中有聖光教堂,集中的教會勢力很強盛,比起神輝山所在的光明城也差不到哪裡。
這對於巴特利米和瓦倫丁來說當然算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去吧去吧,狗咬狗才好呢!
他們對光明教會也沒有多少好感,像是聖光城,雖然在奧爾索帝國的境內,但是完全不歸他們管,巴特利米繼位的時候,還要找樞機主教來給他洗禮加冕,這種蹲在他頭頂上的東西他能有好感才怪!反正巴特利米又不是教會的忠誠信徒,哪怕他的皇后曾經也是教會的聖女。
師生二人相視一笑,都狠狠松了口氣,只盼著能好好看戲。
艾爾沃德軍確實一路去了聖光城,其實深入奧爾索帝國內部不過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之一,巴特利米真的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在葉無鶯的心裡,他真的沒什麼重要的,奧爾索帝國本身於他而言或許還有點意義,他這個皇帝根本就無關緊要。
他們的第一目標從一開始就是光明教會的聖光城。
沒錯,他就是這麼睚眥必報。
另外一個理由是……聽說教會裡的高手很不少?更重要的是,教會富得流油啊!魔法師公會那幾個魔法師說了,教會的庫房裡,儲物戒指之類的比他們公會的庫藏還多呢!
而且,司卿覺得,那個什麼聖光教堂頂上的那一層聖光,似乎很好“吃”啊。
嘖嘖,對於巫來說,那玩意兒大補,實在是讓他垂涎欲滴。
“那裡就是聖光城了?”
“沒錯。”謝玉放下望遠鏡,“聖光城和那些領主的城市不一樣,恐怕就遭到比較強烈的抵抗。”
葉無鶯贊同地點點頭,“教會裡頭瘋子總是比較多的。”因為信仰的原因,總是比較容易洗腦,讓人悍不畏死。
“不如在城下修整一晚,建一些簡單的防禦工事,明天開始攻城吧。”顧輕鋒謹慎地說。
一路到這裡,他們才真正打起精神來,要好好的認真地打一仗了。
葉無鶯從不會看輕敵人,他眯了眯眼睛,“好!”
來吧,他倒要看看,所謂聖光籠罩,諸惡不侵,安寧幸福的聖光城,這座傳說中他們教會的光明神選擇的城市,究竟是不是如同傳聞那樣有神庇佑,若有人犯,必遭天罰。
葉無鶯站在原地,冷冷看著這龐大繁華的城市。
天罰?他等著!
☆、第122章
這座聖光城有許多傳說,而且那些傳說都被寫在教會的聖典上,照葉無鶯看來,那些傳說多半是子虛烏有純屬捏造,剩下的小半大概是經過了誇張美化等等修辭手法,才有現在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說。而一句假話說上千遍百遍,自然有很多人信以為真。
不過有一點總是對的,這裡對於光明教會來說十分重要,聖光城是教會不能放棄的城市。
大軍圍城,聖光城中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普通平民有些驚慌失措,個個跪拜在地手中念誦著聖典的內容,盼著光明神能對這些可惡的入侵者神罰。但比起他們一路走來的其他城市,城中這些人的表現好出太多。因為心中懷有信仰,他們堅信光明神會庇佑自己,反倒沒有表現太失常。
城中的聖光教堂氣氛不同尋常,一大群的聖騎士和牧師集中在一起,當中一位紅衣主教臉色顯得十分難看。
比起十分信任會有所謂神罰降世的平民,他們這些教會的中心人士反倒不怎麼相信這個,聖典讀了那麼多年,其中有多少水分其實他們比外面人更加清楚。如今大軍圍城,大家聚在一塊兒祈禱盼著光明神的眷顧?倒不如想想怎麼破了這局面。
“現在外面如何?”
“他們已經在建設防禦工事,看來是要攻城。”一名金髮碧眼高大英俊的聖騎士說,“來的人數不少,粗略估計有一到兩萬人。”
“真是奇了怪了,一路他們從布裡廷到這裡,巴特利米竟然沒有組織起任何有效的阻攔。”紅衣主教阿迪森對此十分不滿。
剛才那位聖騎士是如今聖光城中聖騎士的首領肯蘭,作為騎士長,他幾乎能與阿迪森平起平坐,平時兩人關係算不上太和睦,因為派系略有不同,他們兩人,再加上長期駐守聖光教堂的聖子博恩希爾,構成了一個穩定的三角,維持著整個聖光城的平衡。
因為艾爾沃德軍來得太快了,他們根本來不及向教會求援,事實上在幾天之前,他們都沒想到艾爾沃德軍會繞過皇都,長驅直入,朝著聖光城撲來。哪怕一直關注著艾爾沃德軍在奧爾索的動態,可是布裡廷在奧爾索帝國西面,聖光城卻在奧爾索正東,距離皇都都有一段不短的距離,怎麼看那位領主都應該先去皇都對付巴特利米才對。
“之前的宮廷魔法師團和兩位劍聖已經全軍覆沒,”博恩希爾平靜地說,“巴特利米不會那麼愚蠢,一波波地將他們再去送給那位領主,他肯定集中著剩下的力量來保衛皇都。”
肯蘭皺著眉,“現在聖光城中的力量,肯定不足以對付艾爾沃德的大軍。”事實上他們現在已經被圍困在聖光城內。
阿迪森冷笑一聲,“他們只有一兩萬人,可是我們聖光城中有十萬信徒。”他這話一出口,就透出一股血腥之意,若是拿人命去填,占著人數優勢,未必不能守下來,只是這樣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
博恩希爾正待說話,就聽到肯蘭說,“不行!這是讓信徒們白白送死。”
阿迪森不滿地瞥了肯蘭一眼,三人之中,肯蘭的性情最為堅毅,這種剛正不阿善良正直平時看著還好,都這時候了,還講這一套。
“若是犧牲數萬信徒才保住了聖光城,恐怕是給聖典抹黑吧。”博恩希爾的反對就顯得比較含蓄,“畢竟聖光城在聖典中可是神庇佑的城市,若是靠著信徒的犧牲才——”
“這有什麼,事後再美化一下,他們是自願去侍奉光明神,又可以添一筆聖光城的傳說。”阿迪森冷酷地說。
博恩希爾再沒有理由反對,只是內心深處仍然十分不安,他憂心忡忡地看了外面黑下來的天色一眼,“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攻城。”
這時候,肯蘭忽然說,“難道不可以和對方和談嗎?我們和艾爾沃德的領主究竟有什麼矛盾,竟然讓他這樣不管不顧大舉攻城。”
阿迪森不說話了,關於這件事教會中知道的人不多,只有核心人士才略知一二,因為聖光城相對光明城距離艾爾沃德更近一些,這件事甚至阿迪森也摻了一腳,那兩個死靈法師就是他找的。
光明教會多年來一直將死靈法師稱作異端,若是真心要將他們趕盡殺絕,恐怕這片大陸上沒幾個死靈法師能逃過,偏偏這會兒到處還有死靈法師的傳說,就是因為這些人不但存在,光明之下必有黑暗,教會還真養著好幾個強大的死靈法師,有一些他們不便出手的事就讓死靈法師去做,甚至有時候放死靈法師出去作點孽,回頭教會再裝模作樣地去解救眾生,也是很好的嘛。
關於下手陰艾爾沃德這件事,博恩希爾雖然沒參與,卻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內情,只有肯蘭是真正一無所知,他們也不會告訴他。因為這傢伙是真正高潔到目下無塵,絕對不會接受這種事情的發生。
於是,他這句話正問到點子上,讓阿迪森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才好。
這種尷尬的情況讓肯蘭冷笑一聲,“看來是我們教會先動的手了。”他又不是傻瓜,哪怕不知道是什麼事,也猜到肯定有緣由,“現在你們只需要告訴我,有沒有和談的可能。”
阿迪森直接說,“聽聞那個領主心胸狹隘睚眥必報,恐怕是不大可能,再加上他之前就對我們教會不大友好。”
“現在大軍已經在城下,如果要和談,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如果請示教皇的話……”博恩希爾歎了口氣,多半教皇是不會答應的,這一任教皇可不是太大方的人。
夜色深濃,這深秋時節的天氣已經有些冷了,三人看著外面又飄起的秋雨,幾乎忍不住要打哆嗦。
“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去發動信徒。”阿迪森說,“這件事不能再拖,只有全城上下齊心協力,才有可能退敵保住聖光城!”
三人就此分開,各自回去休息,阿迪森走進自己的房間,想了想還是打開了密室,將裡面這些年搜刮的東西全部放進了儲物戒指裡隨身帶著,若是情況實在不對,棄城逃跑是最後一個選擇,反正他完全沒有打算給聖光城陪葬。
這一夜阿迪森根本睡不著,直到天色濛濛亮,才昏昏沉沉地眯了一會兒眼睛,正好似要睡著,就聽到轟然一聲巨響,他房頂的壁畫都被震下來了一塊,然後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主教!主教!對方攻城了!”
阿迪森一下子坐了起來,“這麼快?”他們還沒來得及發動信徒啊,他以為艾爾沃德軍好歹也要圍他們幾天,那些防禦工事才剛剛開始修築不說,千里迢迢趕到這裡,難道那些士兵都不需要休息整頓一下的?
對於戰爭,其實他並不太瞭解,包括肯蘭這個騎士長,都從沒有經歷過戰爭。教會從來是以一種超然的態度淩駕於世俗權力之上,他們根本不參與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在這一點上,比魔法師離戰爭更遠,畢竟有一些魔法師會拿錢辦事,參與一些戰爭的。
等他飛快披上袍子跑出去的時候,發現聖光教堂裡已經亂成了一團,炮火的響聲連綿不絕,轟得人肝膽欲碎,有一些年輕的牧師害怕地臉色蒼白,不知道往哪裡躲避。
這是——魔法炮嗎?阿迪森也心慌意亂,他從不知道魔法炮會帶來這樣可怕的聲音,讓整個大地都開始震顫起來。
不多時,肯蘭帶著一隊騎士匆匆走了進來,他臉色沉凝,“這種魔法炮不是普通的魔法炮,”他肯定地說,“我見過魔法炮轟擊時候的景象,並不會引起這樣的大爆炸,威力遠遠不如艾爾沃德軍現在用的。”
然而阿迪森根本沒心思聽他說什麼,“博恩希爾呢?”
“他不是應該在教堂裡嗎?”肯蘭反問。
阿迪森到處看了看,根本沒看到博恩希爾的身影,他的心中頓時有了不大好的預感。和肯蘭對視了一眼,他們一塊兒朝著博恩希爾的臥室跑去。
室內一片空蕩,床上被褥都疊得整整齊齊,根本沒有打開過,床邊的那一排書櫃都已經被搬空,一些珍貴的書籍和聖典資料等等都消失不見,還有個大開的密室,裡面自然也什麼都沒留下。
“這個混蛋跑了!”阿迪森幾乎咆哮著說。
三人之中,博恩希爾是大貴族出身,為人最為世故圓滑,在阿迪森和肯蘭之間,他就是個調和的角色,和兩人都維持著不錯的關係。誰知道關鍵時候,他居然直接卷了東西趁夜跑了!
“轟!”
又是一陣炮火聲,肯蘭覺得自己的心都涼透了。
“最多還有一刻鐘。”他苦澀地說,“聖光城的城牆,最多只能再支撐一刻鐘。”
阿迪森就像一隻兔子一樣跳了起來,轉身就要跑。
肯蘭眼中一片灰暗,他知道,阿迪森也想拋下聖光城了。
這座富麗堂皇、精緻雍容的城市裡,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教堂,即便是沒有聖光教堂這樣莊嚴美麗,卻也各有特色。聖光教堂的窗戶全是上好的彩色琉璃,高高的穹頂繪著聖典故事化作的壁畫,幾乎像是籠著一層神聖的光輝。站在教堂裡,哪怕原本不信,都會生出一股虔誠來,因為這裡確實像是神眷顧著的城市,神光照耀的地方。
肯蘭抓住了阿迪森,沒有讓他跑脫,他還需要阿迪森來開啟聖光城的防護大陣,有聖光防禦陣的保護,他們不至於敗得那麼快。然後冷靜地命令身後的聖騎士,“傳令下去,我們集合。”
“是!”
哪怕只剩下他一個人,也誓要與聖光城共存亡。
☆、第123章
聖光城的城牆不算太高,卻很堅實。光明教會從來不缺錢,作為教會的重要城市,聖光城的門面還是妝點得很不錯的。
但對於葉無鶯來說,只是會多花那麼一點點時間。
就像肯蘭說的,聖光城的城牆,最多只能在他們密集的炮火之下支撐一刻鐘,這個判斷還是十分準確的。
堅硬的附著著防護魔法的城牆在猛烈的轟擊之下,光芒越來越黯淡,那半透明的罩子上已經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紋。
謝玉仰頭看了看天空,笑吟吟地說,“天罰怎麼還不降臨呢?”
大家知道她在開玩笑,也就一笑置之。這一次他們到這裡來,艾爾沃德僅存的那幾個苦修士牧師一個都沒帶,免得他們臨陣叛變,不管怎麼說,他們也是真正對光明神抱有虔誠信仰的。
不多時,阿澤揪著一個青年回來了,“昨晚跑的這個人好狡猾,天巫大人說過不能讓他跑了,我花了好久才抓到他呢。”
這一身灰袍顯得毫不起眼的青年,竟是昨晚逃跑的聖光城聖子博恩希爾。
司卿微笑著說,“他也膽子挺大的,應該是帶著聖典跑的呢。”他上下打量著博恩希爾,“嗯哼,那聖典上的氣息我很喜歡,不管他跑得有多遠,只要有這東西在,我都可以聞得到他的氣味。”
阿澤差點忍不住脫口而出一個“狗鼻子”,幸好忍住了。得罪司卿絕對不是一個聰明的做法,阿澤一點都不想嘗試。
博恩希爾感到很倒楣,他沒想到只是帶著聖典,就會被抓住,事實上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忍不住帶走那本聖典的。聖典不是一本普通的書,之所以被稱為聖典,是因為這本身就是一件半神物。如果不是有聖典,他早就被這個實力可怕堪比法聖的年輕人給抓住了,哪能支撐到現在。手上握著聖典,他一個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的牧師都能擁有非凡的力量,這是根本沒法抵禦的誘惑。
聖光城中有三件寶物,其中聖光教堂本身就是一件,這是根本帶不走的,還有就是覆蓋聖光城的防護法陣,它是由一件教會聖物催發,這東西一直掌握在阿迪森的手中,博恩希爾連見都沒見過。他們三人之中,肯蘭的任務是守護聖光教堂,阿迪森掌控聖光防禦陣,他則是手握聖典。算起來肯蘭最吃虧,但他為人風光霽月,並不在意這種事。
博恩希爾一向是很識時務的,成為了俘虜,毫不抵抗地將身上所有東西都奉獻了出來,甚至好心提醒說,“我是奧爾索帝國凱斯大公的次子,你們可以向他索取報酬來換我回去。我的父親一向十分看重我,想來不會拒絕的。”然後將城中的實力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葉無鶯等人。
“肯蘭已經快突破了,借著聖光城的力量,他可以短暫地發揮出神聖騎士的力量。他手下的七十二聖騎士又被稱為光明之刃,結陣之後甚至可以擊殺普通的劍聖,需要多加注意。”
這樣懂事的俘虜確實叫人省心,這背叛起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之後,博恩希爾就安靜地待著,目光隱晦地看著艾爾沃德軍那些面容堅毅令行禁止的士兵。
真想不到艾爾沃德軍的主將們能有這樣可怕的實力,不僅僅是他們,單單是這些普通士兵,實力都高地嚇人。一兩萬人的軍隊啊,不是一兩千,個個都有四階劍士以上的水準,簡直不可思議。別說是幾個劍聖法聖了,就是來十個八個,恐怕都得被他們徹底攪碎!博恩希爾總算理解了,為什麼巴特利米根本擋不住這批人了,他的軍隊實力再翻上一番,也沒可能攔得住這中水準的艾爾沃德軍好嗎?
反正是要輸,博恩希爾背叛得相當心安理得。
當然,博恩希爾不會知道,葉無鶯的空間裡藏著不少巨大的龍屍,這些普通士兵一人一滴龍血,他們實力低微,多了也根本承受不住,一滴經過稀釋之後,分為幾次吸收,因為本來實力低,龍血對於他們的效用就更強,一滴完全吸收完之後,普通一階二階的劍士都直接晉升到了四階,甚至突破五階也不成問題。
不得不說龍血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只是這世上恐怕只有葉無鶯空間裡的那些了,剩下的都被屍煞污染,再不能用。
“光明之刃?”司卿似乎有些感興趣,“有些意思。”
葉無鶯看向他,“你想做什麼?”
“之前因為那個女人的事,我又翻看了一些巫殿的古籍,發現還有一種很特別的方法。”司卿笑著說,“不是以人為偶,而是以偶為人。”
“什麼意思?”葉無鶯表示沒聽懂。
司卿伸出手來,“現如今我的巫力越來越強,偶爾有一種巫力沸騰難以自控的感覺,就想做一些新的嘗試。”
“比如?”
“按照博恩希爾的說法,光明之刃絕不會屈服,恐怕他們會抵抗到底。”司卿緩緩說,“可即便是抵抗,他們也沒可能戰勝我們,不過是死亡一途而已。”這話聽著有些冷酷殘忍,但也是事實。
葉無鶯一聽點點頭,知道他們的結局多半是如此。阿迪森或許會投降,那個叫肯蘭的騎士長肯定不會肯。
“在他們死亡之時,鎖住他們的魂魄。”司卿輕輕一笑,“他們聖騎士是經過聖光洗禮的,魂魄本來就比一般人更強更堅韌一些,將他們的魂魄作為我巫偶的神魂,就是以偶為人。他們不會有身為人時候的任何記憶,但智慧、性格、能力都會保留,與生前全無兩樣。除此之外,因為身軀是偶,會比一般人更加強大,經過我巫力的淬煉,他們可以一天比一天更強。”
謝玉忍不住說,“既然這麼好,之前為什麼沒人用過?”
“因為很難。”司卿承認,“如果是剛成為天巫的我,根本沒有可能成功。就算是現在的我,換成一般人,恐怕也很難成功,因為人死亡之後,魂魄會很快消散,再強大的人神魂也在這世上留不了多久,包括聖者賢士或者這個世界的劍聖法聖。除非魂魄強大到譬如真龍那種境界,就能夠留存世間。之前水龍吟的屍煞就是真龍的魂魄長久以往生了煞氣兇氣,再凝聚吞噬,方使得水龍吟成為天下第一凶地。”
葉無鶯所有所思,“這些聖騎士不同?”
“不同。”司卿肯定地說,“這座城市能夠養魂,雖然說什麼光明神的庇佑多半是假的,但是這座城裡形成這個什麼聖光防禦陣的那個東西,能夠養魂。再加上聖騎士都是經過聖光洗禮的,魂魄本來就相當堅韌。”
“轟”地一聲巨響,聖光城的城牆終於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城內的不少信徒開始匍匐哭泣,有人大喊著聖光城已經被光明神拋棄,直到這時,城內才真正亂了起來。
大軍侵入,城內果然沒能組織起多少抵抗。
聖光教堂除了肯蘭旗下的七十二聖騎士之外,還有不少守護教堂的騎士團,然而從昨晚圍城到今早攻城,這些騎士團根本沒能集合,甚至有不少人趁亂悄悄逃走,剩下的一些跑去肯蘭那裡,躲在教堂之中沒有出來。
和那些發生戰亂立刻緊閉門戶的普通城市不一樣,這座城市中到處都是光明教會的虔誠信徒,有一些人甚至赤手空拳,就來襲擊全副武裝的士兵,勇氣可嘉,悍不畏死。
除了一些頑固抵抗的傢伙,葉無鶯並未下令大開殺戒,即便如此,鮮血仍然染紅了聖光城的街道,一路都是倒下的人群。
艾爾沃德軍中有不少年輕人是第一次參與戰爭,他們從艾爾沃德一路到布裡廷王都,再到聖光城,都打得相當順利,甚至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就獲得了勝利。哪怕路上砍掉了一些領主的腦袋,卻並不算是見過血。
這時候腳下踩著的都是鮮紅的血跡,走出的腳印一個個都帶著鮮血,不需要用到手上的槍炮,尖銳的刺刀就足夠奪走這些平民的生命,一時間,整個軍隊都沉寂下來,因為軍令,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人,之後,卻未必不受此影響。
這是真正鮮血的洗禮,這座城市,註定要血流成河。
哭喊聲中,那些憤怒的信徒一波波地湧上來,那些緊閉門戶的葉無鶯從來不去管,可是這些對他們、對那些士兵懷著殺意憤恨的教會信徒,卻已經算是他們的敵人。
他們手中拿著尖銳的兇器,試圖殺死他們的士兵,再怎麼他們也不可能不反抗。
葉無鶯神色冷漠,並不為眼前的景象所動。
然後,他們一路踏著血色腳印,走到了那座恢弘的聖光教堂前。
很顯然,阿迪森收縮了防禦陣的範圍,他們根本不去管那些教徒的死活,那聖光防禦陣不再保護全城,而是只收縮在聖光教堂的範圍內,使得聖光教堂整個都籠著一層白光,看著神聖凜然,不可侵犯。
肯蘭帶著他的七十二聖騎士,再加上那些騎士團的部分成員,就守在聖光教堂的臺階前。
他們都跪在地上,正在默默祈禱,那防禦陣的白光映在他們的臉上,他們所有人都顯得那樣虔誠。
可惜,他們的光明神根本不會來庇佑他們。
葉無鶯諷刺地想著,然後一步向前,微笑著同肯蘭打了個招呼,“您好,您就是肯蘭騎士長吧,您的七十二聖騎士都在這裡?”他一句一句,慢條斯理地將這所謂的光明之刃每一招都描述地相當詳盡清楚,“您看,我對您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卻對我一無所知。”
肯蘭的眼中幾乎燃起了兩團火焰,那些幾乎可以稱之為秘密的資訊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聖騎士不可能背叛,於是,他冷冷說,“是博恩希爾?”
“真聰明。”葉無鶯讚賞說,然後遺憾,“其實比起他,我還是比較欣賞你。”
立場不同,戰場相遇,肯蘭的做法性情都讓葉無鶯尊重這個對手,他也當得起這份尊重,比起博恩希爾,他自然比較喜歡肯蘭這樣的人。哪怕他自己不是好人,卻不妨礙他討厭博恩希爾這樣的小人。
可惜,是敵非友,眼前的情況恐怕不死不休。123
☆、第124章
肯蘭雖然站在保護陣內,看著葉無鶯那帶著從容微笑的面容,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很對。
他對自己瞭若指掌,而自己卻對這位幾乎可以稱之為奇跡的艾爾沃德領主一無所知,事實上在這次艾爾沃德軍入侵奧爾索帝國之前,他也只是偶然聽說過這個名字而已,別說瞭解了,連在意都沒在意過,唯一清楚的不過是這位領主頑固不化,並不允許光明神教在他的治下傳教而已。
可是現在,看著黑壓壓站在聖光教堂外的士兵,密密麻麻,人數眾多也就算了,最讓人心寒的地方在於,這個多人集中在這裡,竟然在這位年輕領主說話的時候,整條大街都鴉雀無聲,這些高大健碩的士兵整整齊齊地站著,幾乎不像是還在呼吸的活人,一個個站得筆直,背脊緊繃,戰意昂揚,一路沾染的那些信徒的血跡竟然未對他們造成太大的影響,他們仍然目光有神,警惕地盯著他們教堂裡的所有人。
這樣恐怖的軍紀和強盛的士氣!
尤其以肯蘭的眼光,一眼就看出這軍中竟然普遍是四五階的劍士,這絕對不科學,連隨行的魔法師都穿著深紅色的法袍,意味著他們至少是大魔法師,有不少恐怕是魔導師和大魔導師。
這樣的一支軍隊別說是聖光城,就是七大帝國中最強盛的那三個國家,都絕對沒有那麼底氣說能擊敗他們。
奧爾索帝國也是七大帝國之一,但同樣是七大,也有強弱之分。論實力,奧爾索帝國在其中只排到倒數第三。最強盛的那三個國家,是連教會也不敢輕易招惹的,他們的皇帝繼位之時,教皇也要前去慶賀,而不是像奧爾索帝國這樣,皇帝繼位要等樞機主教前來洗禮加冕。
肯蘭出身於其中一個大帝國,自然知道那三個國家有多強大,可是,這會兒這位原本雖然引起了一些注意,但並沒有太入那些大人物眼的年輕領主治下的軍隊,給他的壓迫感居然超過了他的故鄉卡丁帝國的龍騎士軍團。
這個認知讓他頓時悚然而驚!
阿迪森並沒有站在這裡,他被七八個騎士壓著,在聖光教堂的地下室裡開啟整個聖光法陣,也幸好他看不到這樣站滿了整條街道的艾爾沃德軍,不然肯定會害怕得落荒而逃,再顧不上防守了。哪怕看不到,他仍然汗如雨下,滿臉不安,一雙保養良好的手微微顫抖著,將聖光石不停地注入法陣之中。
“外面情況怎麼樣?”
一名騎士冷漠地說,“肯蘭大人守在外面,無需你擔心。”
因為早上阿迪森試圖逃跑,這些騎士對他的態度再不像往日那樣尊敬。
阿迪森顧不得計較這些,他感到很不安,不安的源頭自然是早上那些密集的炮火,正想再說些什麼,他就感到整個聖光教堂又狠狠震顫了一下,頭頂上的碎屑簌簌落了下來,阿迪森臉色大變,“他們、他們又開始炮轟了。”
不是沒有見過魔法炮,可是從沒有魔法炮能讓他這樣不安。
是的,他們又開始炮轟了。
從容地架起幾管長長的改良版魔法炮,這東西經過大殷來的精通靈能機械的大師們研究革新,威力已經大為不同。原本魔法炮就擁有絕大的攻擊力,一般的魔法炮能相當於一位魔導師的全力一擊,所以這東西在各個國家的交戰中,屬於必備的軍事用品,但同時因為其昂貴的價格,也成為了戰爭中的奢侈品。譬如巴特利米,他防守皇都的話,也能拖出十幾挺魔法炮來,但絕不會像葉無鶯這樣大喇喇地擺出一長排。
而且,是攻擊力比一般的魔法炮更恐怖,穿透力更強,爆炸力度更大,波及範圍更廣的艾爾沃德產的魔法炮。
除此之外,不少身披輕甲的士兵幾步向前,用整齊地幾乎每一步都用尺子量出來的步伐,在聖光教堂前站定,然後將負在背後的手持魔法炮架在了肩上。
這自然也是改良品,這片大陸上原本壓根兒沒有這樣“袖珍”的魔法炮,每一管炮的炮身都修長美麗,紋刻著繁複的魔法銘文,用摻了秘銀和魔晶的煉製精鋼所制,千錘百煉的法子是從路過的商隊賣給艾爾沃德的,據說是矮人的珍藏,使得這種魔法炮看著輕便小巧,事實上威力巨大,而且十分沉重。這些“炮兵”每一個都有六階劍士以上的水準,才能扛得動炮,而且他們個個都身材健壯,精悍有力。
“咚”地一聲,他們齊刷刷地單膝跪下,這膝蓋落地的齊聲響竟是讓大地都震顫了一下。肯蘭眼尖地發現聖光教堂前堅硬的花崗岩地面已經被他們的膝蓋砸出了一個個坑洞裂紋,可見他們肩上的魔法炮有多沉重。
可是,他們仍然穩穩地將那魔法炮扛著,瞄準了他們,瞄準了聖光教堂。
躲在防禦陣裡的所有人背脊都升起一絲寒意,不少在後面看到這種情況的牧師們臉色雪白,再沒有了半點血色。
葉無鶯微微笑著,“我尊重你這個對手,所有不會再像之前一路拿上收手隨便打打,我會真正地讓他們好好打這一仗,拿出我們艾爾沃德軍的真正實力。這是對你的尊重,也是我的誠意。”
對面眾人:……
這一點讓他們絕對說不出什麼“感謝你的尊重”之類的。
肯蘭面色沉凝,他知道他們不能再躲在聖光法陣裡面依靠法陣的庇佑了,這樣一輪炮擊,再加上後面那另外兩排士兵正蓄勢準備,恐怕這是把魔法炮當排槍在用,這樣財大氣粗幾乎要讓人氣笑了,他媽這是魔法炮啊!貴得要死的魔法炮!別說是魔法炮了,一般的軍隊連魔法槍的排槍都很難弄得起來,因為太貴。
“準備,聽我號令,出擊!”
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在他們還沒動手的時候,就將這些“炮兵”殺死!
肯蘭和他旗下的七十二聖騎士被稱為光明之刃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們每個人的實力都算強橫,組成戰陣之後,凝聚的聖光之力讓他們的實力可以硬生生提升百分之百!
別小看這百分之百的戰力,他們七十三個人,發揮的不是一百四十六人的戰力,而是一百四十六人合一的程度,就算是法聖劍聖們碰上這把光明之刃,也得被絞得粉碎。
然而,葉無鶯那邊不是只有那些士兵。
在他們沖出來的刹那,顧輕鋒的彎刀猶如一輪輕靈的彎月,曼妙地劃過一道影子,阻擋在了他們面前。
謝玉手中那把巨大的靈力弓是東海龍族的補償品之一,原本只是被叫做海龍弓,謝玉卻更願意叫它藍月,因為它形如彎月,幽藍似海。一弓既出,如有龍吟,虛空之中,漫天碧藍的海水猶如一條巨龍,朝著那些聖騎士卷去!
更別說,她的旁邊還有阿澤。
阿澤手中的弓箭也是龍族的贈禮,比起藍月,它的名字沒有那麼霸氣,龍族本來也不是擅長起名的種族,這把弓叫紅藻,是東海海底那株不知道長了多少個千萬年的巨大紅藻通體被挖出,最後被錘煉一萬九千遍,才成了那麼一把小小的紅色弓箭,通體晶瑩猶如紅色玉石,強大的生命氣息帶著海洋獨有的潮汐氣味,這種海底生物生命力極強,安靜地生長在黑暗之中,一經木意催發,那席捲天地的紅色海蘿猶如巨樹一樣生長起來。
甚至不需要葉無鶯和司卿動手。
光明之刃本來被稱之為劍聖法聖的剋星,可那邊三個人站出來,他們發現自己竟然無能為力。
太強了,那三人身上強大的天地之力普通的法聖劍聖根本沒法相比。
肯蘭閉了閉眼睛,很快驅散了恐懼,不過就是一死,即便是死,他也要守護聖光城!
在軍隊後方,趙弘毓安靜地看著這一切。他一路隨軍,葉無鶯只是讓他看著,並沒有參與任何戰鬥,於是,他就這麼看著艾爾沃德軍一路疾如閃電,從艾爾沃德荒原到布裡廷王都,再到奧爾索帝國,看著這些士兵們令行禁止,紀律嚴明,看著葉無鶯一行人的強大可怕堅不可摧。
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警告和震懾。
趙弘毓很聰明,聰明到有些驕傲,這也是正常的,他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傻”了那麼多年,恐怕會更傲慢到不可一世。因為他是真的聰明,聰明人總是沒那麼容易屈服。
眼前的景象太壯觀,足以被載入歷史,葉無鶯和他身邊的這群人竟然在這麼短短的時間內成長到這種地步,讓人心驚又不由得心生畏懼。
那邊顧輕鋒、謝玉和阿澤三人大放異彩,趙弘毓卻一直在看葉無鶯,看那個一身戎裝,從容自信,微微帶笑的葉無鶯。
他本就長得好看,這笑起來就愈加光彩奪目英俊逼人。
輕輕歎了口氣,趙弘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沒有其他選擇,只是有點不甘心而已。
這人卻如此霸道,連那麼點兒不甘心——
都決不允許。
“你敗了。”他聽到葉無鶯悅耳的聲音。
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跪倒在地腳下血跡漸漸漫延的肯蘭說的。
但趙弘毓內心深處,也聽到葉無鶯正微笑看著他,輕輕說著:
“你敗了。”
☆、第125章
當聖光城的戰鬥也只持續了一個小時的消息傳到奧爾索都城的時候,巴特利米才真正心如死灰。
一時間,整個奧爾索帝國都安靜下來,原本有一些集合起私人武裝準備反抗葉無鶯的領主都灰溜溜地躲回了家中,甚至有不少直接躲到鄉下的莊園裡去,免得和之前遭遇艾爾沃德軍的領主一樣倒楣,無端端做了刀下亡魂。
在奧爾索帝國風聲鶴唳的時候,薑心雨已經帶著艾爾沃德軍四營的士兵掃清了整個布裡廷。布裡廷亂了不少年了,各地盤踞的領主實力卻算不上強,本身布裡廷就是個小國家,那些領主再壓榨平民,這片土地本就不是繁榮富庶的地方,自然強盛不到哪裡去。
只是還有一些流竄的強盜團比較難清理,他們不時也會襲擊艾爾沃德軍,甚至有一些天才地想著艾爾沃德軍遠征,撒蒙奇和阿伯特空虛,剛好可以搶一把,然而他們一去,就遭遇了劉頌秋帶領的剩下六個營的士兵。
沒錯,其實這一次出征,葉無鶯只帶走了四個營,三個營去了奧爾索,一個營留在布裡廷,剩下的六個營都還在艾爾沃德。再加上青素這個聖者和藍蔭等九級武者的坐鎮,艾爾沃德根本就是固若金湯。
葉無鶯知道,這會兒他還沒有那麼實力吃下整個奧爾索,於是,他只是掃光了奧爾索那些領主的私庫,和都城那些大貴族以及皇帝陛下多年積累的巨大財富,然後抓了巴特利米作為俘虜,凱旋回歸艾爾沃德。
殺了巴特利米?不,還不如養著他,這樣奧爾索就算有了新的皇帝,有教會的樞機主教敢來給他加冕洗禮,葉無鶯就敢帶人跑過去殺掉這位樞機主教和新皇帝,他已經標記了奧爾索都城的座標,傳送魔法陣過去實在是十分方便,這話絕對不是說笑。
一個沒有皇帝的奧爾索帝國,幾乎頃刻間就分崩離析,這就是葉無鶯要的結果。
“先把布裡廷給弄好。”葉無鶯皺著眉說,真正做起來,才發現他手頭上的人才真的太少,他歎了口氣,“現在回大殷去再招募一些世家子,會有人願意跟我來嗎?”
倒不是他介意血統,而是大殷的世家子大多經過相當程度的教育,基本的工作直接就可以上手擔任起來,幾乎不需要考試。大殷的世家教育雖然說有些太過苛刻,而且那種森嚴的等級制度也不是葉無鶯所喜歡的,但是某種程度上整個國家的資源朝著極少數的人傾斜,這少部分人的基本水準還是很靠譜的。
趙弘毓忽然開口,“現在京城怎麼樣了?”
其實上官家造反的事葉無鶯從沒有跟他說過,不過從抓袁式淩,到上官家派了上官池來當人質,趙弘毓就已經敏感地發現了不對勁。
說句實話,趙申屠作為父親,其實是做得很不稱職的,反正葉無鶯對他並沒有多少感情。趙弘毓又有些不同,他從小到大長在宮裡,對趙申屠的心情又更複雜一些,因為他早年癡傻,趙申屠幾乎從不管這個兒子,但也因為癡傻,宮裡並沒有人真正在乎他,他看得要更清醒一些。趙申屠做皇帝,其實做得很不錯,基於這一點,哪怕沒有多少父子之情,趙弘毓內心深處,對這個人仍然有些孺慕之意,更何況,宮中還有一個他在乎的人,他的妹妹趙弘琰。
因為他傻了,他的妹妹自從出生時起就很艱難,他們的母親更是為了保住她的性命早早離開了人世,後來趙弘琰稍稍懂了事,就一直護著趙弘毓,如果說那個皇宮裡互相之間還有點真正的親情,無疑就只有他們兄妹。
葉無鶯聽到他的問話,直接回答,“我不知道。”
“什麼?”
“之前我留在京城的人還有點消息傳回來。”葉無鶯說,“但是最近已經沒有了,風聲太緊,用靈陣傳遞訊息會讓一些高階煉氣士發現,你知道的,我在京城的‘人緣’可不太好,若是他們被發現,恐怕下場不會美妙。”
京城的網越收越緊,在大殷其他地方,根本半點都沒發現的時候,京城已經連一隻蚊子也飛不出去了。
上官家並不想鬧得太大,一個混亂的大殷並不是他們要的,最好整個大殷都保持完整,他們扶持趙弘旻繼位,做“太上皇”就行了。趙家的水太深,他們也沒打算將趙家徹底趕盡殺絕,說句實話,他們也做不到這一點。上官家的目的不過是換個皇帝,掌握更大的權柄而已。
“上一次我們收到的消息是上官旻就要娶妻了,”謝玉笑盈盈地說,“毫不意外,他的未婚妻是上官家的嫡女,嘖嘖,親生的表兄妹呢。”
他說這話的意思也只有葉無鶯懂,近親結合,可不利於遺傳。
葉無鶯接過話頭,“我覺得這不會是趙申屠的意思。”
聽到他對趙申屠直呼其名,趙弘毓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才說,“可不可以將弘琰也接到這裡來?”他歎了口氣,“我不會告訴她我已經成為命侍的,她雖聰明,但在宮裡殫精竭慮也未必能保證得了自己的安全。”小時候還好一些,她藏拙還是挺成功的,等到漸漸大了,其他幾個人哪裡容得了她。
他們正說著話,就看到青素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一看到葉無鶯,她就直接說,“最新傳來的消息,趙弘啟死了。”
果然,趙弘旻根本容不下那些老對手,趙弘語死在了東海,餘者也是死的死廢的廢,趙弘沖和趙弘霜因為之前葉無鶯的事早已經沒用了,有惠妃保護的趙弘啟作為唯一剩下的成年皇子,趙弘旻自然不介意心狠手辣。
“把弘琰接來吧。”趙弘毓強調說,“哪怕作為你們手裡的人質也行,只要她安全,我見不到她也可以。”
葉無鶯看著他的眼睛,然後瞥了一眼旁邊顧輕飛身旁的小子,只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趙弘毓並不知道顧輕飛身邊有這麼個人,自然也不會有所隱藏。那傢伙會讀心,這會兒點頭自然是說明趙弘毓說的是真話。他對趙弘琰真的是有很深的兄妹之情。
一時間葉無鶯的心情有些複雜,上輩子趙弘毓雖然也保護趙弘琰,但那會兒的趙弘毓是天之驕子,相比較之下趙弘琰的光芒就相當黯淡。而且那時趙弘毓也未必對這個妹妹有多少感情,他從小受到趙家精心培養,趙弘琰出生之時他早已經十分繁忙,大多時候兄妹二人連見面的時間和機會都沒有。只是礙於他那死去的母親,他才處處保護她。
這輩子到底不一樣了。
是啊,在他癡傻之後,年齡那樣幼小的趙弘琰為了保護這個傻哥哥也是心力交瘁,兩人幾乎日日在一起,感情自然與上輩子不一樣了。
“好。”葉無鶯終於答應下來。
他本來就要回一趟大殷,他手下的人太少了,上官家為了整理京城,肯定會殺不少人,恰好是葉無鶯的時機。整個大殷人才不少,其中最出色的幾乎都在京城,上官家真想成功,恐怕得用血洗過一遍京城才行,畢竟趙申屠在位這麼多年,朝中心腹也不是少數。
葉無鶯想做的,就是引渡,將那些危機中的官員暫時接到這裡來,恰好暫時替他工作一段時間,等到艾爾沃德高級學校的學生一批批畢業,也不怕到時候他們執意要走卻無人可用。不願意替他工作的,還可以去學校教書嘛,反正現在艾爾沃德高級學校已經新開了一門課程,由藍蔭來教授大殷的語言,這是一門必修課。
“去的人不需要太多,趙弘毓你留下,幫著青素他們一起慢慢整理布裡廷,至少要將這裡先弄得步入正軌。無嫣、輕飛你們和心雨一起,把布裡廷的那些強盜團和一些逃亡的領主徹底清理掉,不要留下後患。”葉無鶯說著,至於其他人,他當然要帶走。
留下一個聖者青素坐鎮,他和司卿、謝玉、顧輕鋒以及阿澤去,哪怕發生了危險,也足夠有自保之力,他們身上的儲物戒指裡塞滿了魔法卷軸和各種靈能物品以防萬一,實在不行還可以躲入各自的洞天之中,要殺死一個聖者或者賢士絕對不是那麼容易的。其餘人他們根本就不打算帶,因為京城現在這個情況,帶的人多了,反倒可能發生更大的意外,而且沒有多少用處。
司卿緩緩說,“我會留下一個巫陣,來確保撒蒙奇和阿伯特的平安,包括肯蘭他們這七十三個偶人,有從聖光城拿來的聖光杯,它可以催發聖光防禦陣,防禦能力很不錯,雖然因為我們之前的攻擊略有些損毀,但是有他們在,這世上應該沒有其他力量能夠徹底破壞了。”
他並沒有以人為偶,只是以偶為人,乍一看去,“肯蘭”與那七十二聖騎士與生前並沒有兩樣,眼睛清澈笑容溫和,與真人無異,事實上卻是完完全全的巫偶。
其實最好司卿也留下,這樣艾爾沃德這邊能得到更大的保障,巫偶離了巫,威力會下降不少,不比在巫身邊時候的強大。然而葉無鶯提都沒有提,他知道司卿一定不會同意。
因為從很久以前司卿就說過,不管去哪兒,即便是天涯海角,他也絕不會離開自己一步。
一生相伴,不離不棄。
☆、第126章
淅淅瀝瀝的秋雨從昨夜就開始下,打在屋簷上劈裡啪啦地響。
幾個莊戶人家的中年男女蹲在城外的茶棚裡愁眉苦臉,最近這京城不知道怎麼了,門戶越來越緊,這門都難進了,他們這些趕早市要去賣瓜果蔬菜的,自然就被耽擱了下來。這幾天又下著雨,就更加叫人憂心了。
茶棚裡大多是他們這樣被攔在城門外的農人,當然,也有一些上京的旅人在這裡歇腳,所以這個茶棚很不小,能在這裡支起這麼個茶棚的,背後恐怕也有些門道。
這些地頭上的莊戶人家對於那些面容帶著風霜之色的商隊並不陌生,這些人早就讓他們見怪不怪,剩下幾個年輕人像是外出遊學的官學學子,還有幾個上京投親或者訪友的人家。在這遮擋了外面風雨的茶棚裡,形形□□的人竟然都可以看到,只是到底還是有貴賤之別,那些世家士族的人都在茶棚裡面的小隔間裡坐著,並不與他們外面這些農人混坐,他們從華麗的車上下來,也只是為了透口氣,等著京城門開而已。
這時候,坐在不遠處的幾個人就顯得尤其引人注意。
他們穿著上並不太顯眼,只一個青年穿著深青色的長衣,衣服料子看著很是不錯,長髮只是簡簡單單地束在腦後,可他那樣的人,恐怕即便穿著粗布衣衫,也像是穿著華服坐在宴會之上,只因他長得太好,那樣畫筆難描的眉眼容貌,使得這茶棚裡哪怕是那些坐在隔間裡的人,都忍不住悄悄朝他看來。而他身旁那個青年短髮勁裝,俊美地幾乎讓人無法與之對視,整個人都完美精緻,再加上通身那一股子英氣勃勃,讓他顯得十二分吸引人。
只他們兩人,就足以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更何況這一桌上,還有個美得勾魂攝魄的年輕女子,仔細看去,明明是那清麗秀氣的模樣,偏偏再看一眼,就覺得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不嬌媚動人,令人難以自持。除此之外,另一個樣貌清秀的娃娃臉,竟讓人分不清是少年還是青年,笑容純淨,讓人見之可親。剩下的一個女子明明長相並不出眾,膚色更有些蠟黃,眉宇間的鋒利銳意卻足以讓她區別於眾人,有一股獨特的魅力。
這樣的五個人,與他們這些平民坐在一起,難免有些格格不入。
幾個莊戶人家的女子聚在一起,壓低了聲音悄悄在說著那幾人。
“那定然是世家子。”
旁邊一個婦人反駁,“世家子怎麼可能不帶僕傭出門?你們看看,那幾個裡哪個都不像是僕傭。”
以她們的見識,任何一個世家子出行哪怕再簡樸,都得帶上幾個僕傭,看那幾人的相處方式,明顯十分平等,而不是主僕關係。
“若不是世家子,怎可能這樣——”這農婦語言貧乏,竟是不知該如何形容,她身邊其餘幾人卻都理解,點了點頭。
方才走到隔間裡去的那幾個世家子,個個都還不如他們呢!
她們正竊竊私語的時候,就看到從隔間裡走出來兩個人來,正是之前進去的那些世家子之一。
“葉師弟,想不到在這裡碰見你!”
聽到這驚喜的聲音,葉無鶯抬起頭來,好半天都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我姓蘇,鳳西蘇氏,蘇平崢。”為首那青年趕緊說。
在葉慎之葬禮那天,他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卻也僅限於此了。蘇平崢在博望官學讀過書,比葉無鶯要大上四五屆,喊他一聲師弟不會顯得太諂媚,卻也不至於太疏離,恰到好處地拉近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哪怕見葉無鶯沒有想起自己來,他也沒有顯得尷尬不快,反倒是落落大方地介紹了自己,只是他身後那個即便是努力收斂仍叫人覺得有些倨傲的少年似乎有些不快。
他一說,葉無鶯倒是想了起來,於是也笑,“原來是蘇家的人,現在無嫣堂姐正在艾爾沃德——哦,就是另一片大陸那邊,她過得很不錯。”
蘇家也是葉家的姻親世家,眼前這蘇平崢算得上是葉無嫣的表哥,葉無鶯說這樣一句話已經十分客氣了。
偏他身後那少年哼了一聲,“她是逃婚跑的,你不將她送回來反倒說她過得好,到底是何居心?”
“逃婚?”葉無鶯有些愕然,他還真不知道。
“原本我外祖父已經說了讓平崢哥哥娶她,她倒好,就這麼跑了!”少年頗有些憤憤然的意思。
蘇平崢皺眉,這才淡淡說,“這是秦家秦朝西,恰好我們蘇家要進京,他考入了國子監,便順路帶他一起來。”言下之意自然是撇清關係,只見那秦朝西看著蘇平崢的眼神很是親密,蘇平崢卻有點唯恐避之不及的意思。
葉無鶯笑得意味深長,“秦家的人啊……”
當年葉無暇死在他的手上,從上輩子到這輩子,秦家與他都是敵非友,只是他進了京城,見到的格局越來越大,秦家自然也就如同那地裡的塵埃,他再看不上了。即便是葉慎敏對著他,也需要好好地捧著,絲毫不敢提當年之事,瞧著秦家反倒是沒有受到多少教訓,倒是讓葉無鶯心中不爽,尤其這少年還敢在他面前甩臉色,傻不傻?
“朝西!”一聲喝罵傳來,這時一個高大的中年人從隔間裡匆匆跑了出來,一把拉住了秦朝西,對葉無鶯陪著笑說,“葉少爺不要理會他,他只是小孩子脾氣。”
葉無鶯瞥了這人一眼,想不到還真的認識,不過應當是上輩子認識,此生他連見都沒有見過此人。
秦家秦流尚,與葉慎敏的丈夫秦流玉是一輩人,然而在秦家的地位卻並不算太高。可葉無鶯深知此人厲害,他長相平凡,為人處世甚至帶著點兒令人看不起的低聲下氣,可骨子裡卻是個狠辣深沉睚眥必報的人,滿肚子的壞水,上輩子他在葉無暇身邊,可是為她出了不少主意。
這秦朝西明顯也不大買他的賬,翻了個白眼甩開了他的手,“你要討好他,可別拉上我。”他一扭頭就回了隔間,臨行前還看了蘇平崢一眼,似乎在示意蘇平崢和他一起走,偏偏蘇平崢跟沒看到一樣,他只得恨恨地跺了跺腳自己跑回去了。
司卿盯著他的背影,眼中殺機一閃而逝。這茶棚中的茶水他自然是看不上的,若非葉無鶯在,這樣不乾不淨的地方他連坐都坐不下來,這會兒安靜地坐著已經是極致。他那只瑩白如玉的手拿起一隻茶杯,掩飾住了另一隻手的動作,被踩的堅硬平實的泥土地忽然鬆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冒了冒頭,又似乎什麼都沒有,快得叫人根本看不清楚。
葉無鶯自然發現了他的小動作,他只是微微笑著,不動聲色。
這時候,蘇平崢已經在葉無鶯他們這桌坐了下來,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的母親是我姑姑,這真是躲也躲不開的血緣。”
“他到底是哪裡來的膽氣?”謝玉頗有些不可思議地說。要知道,葉無鶯這會兒是聖者本就是眾所周知的了,更何況他還有一層身份光環。蘇平崢這會兒跑來和他們結交,明顯是不知道京中發生了什麼事,在這種背景之下,那個小子還敢對葉無鶯這樣倨傲,他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
蘇平崢淡淡說,“我姑姑十年前就去世了,自然有他那聰明的繼母將他養得不知天高地厚,只當自己是世間無雙的天才人物。他是天三品,在你們離開博望之後的那麼多年裡,也算得上是不錯的資質,如今十四歲,已經踏過了五級這個坎,說來好笑,他總覺得當他到你這個年紀,會比你更先成為聖者。我只能說無知者無畏,他太無知也太愚蠢,還請葉師弟不要太和他計較。”
京城天之驕子太多太多了,他很快就會看清現實了吧?能把他送到京城來,已經是蘇家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無嫣和你到底是——”
蘇平崢苦笑說,“我祖父確實有這個意思,也和葉家談過,事實上已經談得差不太多時,她忽然又說不願意了。”
“是談的讓她嫁到蘇家去嗎?”
蘇平崢猶豫了一下,仍然照實說:“是。”
葉無鶯立刻明白了,說穿了不過是葉無嫣不甘心而已。
大殷的婚姻仍然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世家之間,多是通過聯姻嫁娶門當戶對的女子,或者由差不多門第的男子入贅。也因此像是博望那個地方的幾個世家,幾乎都是姻親之家,其中葉家和蘇家更是互為姻親多年,葉無嫣能嫁到蘇家去,也不能說葉慎萍對她不好,眼前的蘇平崢相貌英朗,雖不比葉無鶯、司卿這樣變態的俊美程度,也算是個出色的世家青年,且看他談吐言行,在世家中都算得上優秀。
更何況,還不滿三十歲的他就已經是八級武者,哪怕是初入八級,都絕對堪稱青年才俊了,恐怕在博望城那個地方,蘇平崢肯定是熱門的夫婿人選。
要知道,葉慎一這個葉家家主,都是在四十歲以上才突破到八級的。
若是葉無嫣是普通女子,必然對這門婚事十分滿意,可是她不是,她見過葉無鶯活出了怎樣的人生,想起幼時葉家家學那段階梯,她只比他慢那麼一丁點兒。
到後來,她雖然怎麼也追不上葉無鶯了,卻也一直在努力,在成長,從未有一刻懈怠,婚姻之於她並沒有那麼重要,至少沒有重要到讓她放棄自己的人生。
外面秋雨仍然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天色越來越亮,恐怕再過個一刻鐘,城門就要開了,茶棚裡立刻嘈雜起來,人們紛紛開始整理自己的貨物,將最後的一點殘茶給喝盡了,這才探著腦袋朝城門那邊看去。
可惜隔著那條壯闊的黑河,根本瞧不太明晰。
蘇平崢是個很好的談話對象,只要他願意,任何人和他談話大概都會覺得如沐春風,很是舒適。他站起來,欠了欠身,正想回到隔間蘇家人那裡去,臉色卻忽然變了。
一瞬間,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從沒有一刻覺得自己距離死亡這麼近!
蘇平崢是一名八級武者,在整個大殷都算得上是高手了,八級武者已經能夠開山裂石,身體之強健難以以常理論之。而且他這個八級是通過真正血與火的磨煉一點點積累來的,他並非那些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可這會兒他的眼瞳之中充斥著那猶如霹靂閃電的一箭!
躲不開,沒法躲!
這一箭必然要射進他的頭顱,一箭奪命。
就在這時,一隻精緻美麗、修長白皙的手就那麼輕輕巧巧地,不知道從哪裡憑空伸出,就這麼漫不經心地捏住了那支箭,因為動作太過從容簡單,一切都好似慢動作一樣在蘇平崢的眼前掠過。
“趙弘旻,你還是這麼陰險卑鄙,最喜歡朝著我身邊的人下手,還不快給我滾出來!”柿子挑軟的捏,他們這一桌六個人,唯一的軟柿子只有倒楣跑過來和他們說話的蘇平崢一個人。
這一箭破開秋雨飛了進來,直取蘇平崢,以趙弘旻之能本是做不到的,但他借助靈能機械之能,握有神兵弩在手,卻能以九級武者之力射出近乎聖者之威的一箭。
葉無鶯的判斷十分準確。
這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葉無鶯,你為什麼還敢回京城來,偏偏還是這個時候!”
“那你呢?大清早地瞞著上官家跑到這裡來殺我,你怎麼敢?”葉無鶯嘲諷地說,“上官家要的是一條狗,你為什麼不好好做一條聽話的狗?”
眾人本來還沒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身穿黑衣的禁衛營士兵出現,將這裡團團圍住,才徹底反應過來,一時間整個茶棚都騷動起來,只是很快就安靜下去。
有一個青年從門外走了進來,一個美貌曼妙的侍女替他撐著一把傘。
那把傘繪著雨過天青的江南煙雨,顯然出自名家手筆,精緻美麗。
那侍女將傘撐在他的頭頂,自己的周身被雨水淋濕,明明是深秋時節,甚至已經有了些初冬的寒意,那侍女仍然穿得很輕薄,衣衫被打濕立刻有了些許曖昧誘惑的味道。
可是當她站在那青年身邊時,不會有任何人看她,只會看向那青年。
在趙申屠所有的子女之中,除了葉無鶯之外,唯有趙弘旻的賣相最好,他的容貌本就出色,再經過宮中這麼多年以絲竹玉器古卷書香細細養著,養出的便是這麼個一出場就足以叫眾人失去言語的貴公子。
他的手中甚至還拿著那把神兵弩,可是他自雨中走來的畫面,美得就好比一副深秋賞雨圖,他自身就是一處景。
葉無鶯不得不承認,論裝逼的功底,趙家絕對是家學淵源,但趙弘旻堪稱其中的佼佼者。
人似美玉,心如蛇蠍。
然而,趙弘旻似乎又忘了一點,葉無鶯早就說過——
他敢殺自己身邊一個,自己定會十個八個地殺回去!
☆、第127章
葉無鶯與趙弘旻積怨已久,這份怨恨從上輩子一直延伸到這輩子,恐怕再過幾世都無法消除。
趙弘旻長得俊美出塵,氣質優雅,風度翩翩,事實上卻是個變態,以折磨人為樂。那給他撐傘的宮女名叫紫鳶,是青素家中最受寵愛的一個女兒,她當年費盡力氣,才被分到這位幾乎可以說是神仙中人的皇子身邊,哪知道卻是倒了血黴。她走路的姿勢婷婷嫋嫋,瞧著婀娜多姿,整個人卻呈現出一種弱不禁風的可憐氣質,本來紫鳶乃是一名九級武者,自然不可能真的柔弱,可她這會兒臉色煞白,顯然身體已經是真的出了問題。
每走一步都在刀尖上跳舞,傷還沒好就又添新傷,她們這樣的趙家世僕到了皇子皇女們身邊,幾乎都會擔任女官,例如趙弘語身邊的藍蔭,可是紫鳶卻是真的被當成婢女在用,每每經受趙弘旻的折磨,她都後悔不已。
最近趙弘旻心情不好,她的境遇就更加糟糕。
然後,紫鳶幾乎是控制不住地盯著葉無鶯看去,她是第一次見到葉無鶯,之前趙弘旻在官學讀書的時候,和葉無鶯還有過幾面之緣,只是兩人是敵非友,寥寥的幾次會面都非常不愉快,巧的是,次次紫鳶都不在。
一家之中女兒多了,爭寵總是最尋常的事。她們這一代裡,最得喜愛的一個是她,一個是藍蔭,所以她與藍蔭的關係理所當然地不好,之前趙弘語被捨棄,藍蔭跟著遠赴東海的時候,紫鳶心中還快意了一瞬,接著就生出同命相連的感覺來。藍蔭如此倒楣,她也是。
然後,她就想起了青素。
青素是最不得喜歡的,因為她長得不好。
他們雖是家僕,但她的父親長得英俊瀟灑,母親更是美豔動人,生下來的兒女個個論長相都是很出挑的,唯有一個青素,長相平平,性格又不夠討喜,在家中最沒有地位,最後,她被“流放”到博望祈南的時候,她還可憐了一下這個姐姐。
哪知道到最後,反倒是她因禍得福。
沒錯,哪怕這會兒葉無鶯被禁衛營團團圍住,紫鳶仍然覺得青素是個成功者。
因為葉無鶯顯得十分從容,他是一名聖者,這樣俊美英武,不遜于三殿下。應該說他與三殿下兩人站在一起,便如那日月爭輝,一個是煌煌耀日,一個是皎皎明月,偏偏殿下只有個明月的殼子,內裡都是一團汙糟玩意兒,眼前這位卻是真正的英雄人物,從一個小地方的世家子,走到今天這樣的位置,簡直不可思議。
紫鳶羡慕青素,羡慕到幾乎有些嫉妒。
葉無鶯並不是她想的那樣光明磊落,他正在仔細挑選著趙弘旻身邊要殺的物件,這會兒要殺死趙弘旻恐怕沒那麼容易,他敢出現在這裡,肯定有所依仗,他雖不似趙弘毓那樣多智近乎妖,卻也沒愚蠢到那個地步。哪怕他只是個九級,恐怕身上絕對有保命的東西。
他有,不代表他身邊重要的人有。
葉無鶯直接掠過了那個撐傘的婢女,無他,以他的眼力一眼就瞧出了這女子已經被折磨得壞了根基,連九級武者的水準都有些不穩,若是再持續下去,怕是要掉境界了,這樣一個人,于趙弘旻肯定沒有多重要。
然後就是他身後那兩個身披銀甲的青年,這兩個必然是趙弘旻的心腹,年輕力強,都是九階,眼神明亮,勢如猛虎。
“既然回來了,就別想再活著離開。”趙弘旻還在冷笑威脅,站在他右側身後一個中年女子忽然湊到他耳邊,低語的兩句,讓趙弘旻神色劇變。
司卿忽然低笑了一聲,柔聲道:“我來猜猜,上官家恐怕有些消息沒有告訴你,是不是?”還不等趙弘旻否認,他就說,“謝玉、顧輕鋒和阿澤齊齊突破的事情,當時我們在東海,上官家知道了這件事,迅速從東海退走,卻並沒有告訴你實情。他們身上都帶著我給的小玩意兒,你看不出他們的境界,噢,我忘了你一個九級,就算他們不帶那小東西,你也看不出來,於是,你還當他們只是九級。嗯,你身後這位就是唐武融吧,眼光倒是不錯,竟在這種情況下還發現了他們早已不是九級。怎麼,你們唐家也要來摻一腳?”
唐家是新晉由士族成為世家的,如今已經隱隱有博望第一世家的名頭,就因為他們有這樣一位聖者老祖,那女子瞧著只是中年,事實上在唐家被稱為老祖宗,時年已經過了一百歲,恐怕是吃了什麼駐顏的靈藥,方才能有這樣“年輕”的外表。唐家是積年的士族,多有人在朝中為官,趙弘旻手下一個謀士就是唐家人,為他引薦了唐武融,趙弘旻自然如獲至寶。
聖者賢士從來不是什麼爛大街的存在,當初為了圍殺葉無鶯,損失了一個聖者已經讓趙弘旻相當心痛。
葉無鶯直接嘲諷,“上官家要的只是一條狗,難道你在外看到了什麼新鮮事,還會同你家的狗說嗎?”
那邊的趙弘旻氣得臉色鐵青,他確實沒有想到,那三個人已經突破了。博望城在他心中只是個鄉下地方,那幾人一直跟著葉無鶯他也從未在意過,以資質看,他們也著實夠不上讓他重視的標準,哪怕他們的晉升速度快得有些不合邏輯,卻也未必讓京中多少大人物看在眼裡。
京城從不缺青年才俊,八、九級的年輕人一抓一大把,絕不是博望那種小地方,蘇平崢一個八級足以笑傲同年紀的年輕人。
可是八、九級與聖者賢士之間,是有一道天塹的,這一道坎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跨不過去,有人三十歲就已經是九級,可是直到死,也依然是九級。
像青素,也卡在九級多年,絲毫沒有突破的跡象。
直到他們在東海,一天一碗龍血幹下去,才摸到了那道邊。
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奢侈到給身邊人一天一碗龍血了,以往還有些許龍血從東海流出,每一滴都是天價,現如今是徹底沒了蹤跡。真龍之血不是那麼好弄的,水龍吟被毀之後,若要抓龍族取血,得抓上十個龍族,放光他們的血,再經過多道複雜的程式繁複精煉,方能得到一滴真龍之血,現在的這些龍族,體內真龍的血脈就是如此稀薄。若是抓到的是那些龍王,或許兩三人就夠了,可是龍王哪那麼好抓,一個龍王的實力甚至比聖者還要強。
哪知道,葉無鶯不僅自己成了聖者,身邊人還一個接一個的突破。
趙弘旻內心深處忽然生出了一股無力感,忽然間就想起了葉無鶯出生時的那條批命,難道他當真是那樣的命格,這竟是無法逆轉的?
明知道現在他最應該做的事是轉身就走,迅速回到宮裡去,趙弘旻卻怎麼都邁不開步子。他不甘心!那種憤懣暴怒使得他幾乎要失控,他剛要開口大喊“不計一切代價殺了他”,就看到眼前的人消失不見。
聖者的速度不是他能夠看得清的。
於是,趙弘旻到嘴的話立刻變成了驚慌失措的“攔住他”,然而,根本沒有人能攔得住。
他身後的人倒下去的時候,鮮血噴濺到了他的脖頸,溫熱到幾乎燙傷他。趙弘旻再顧不得其他人,捏碎了握在手中的靈珠,轉瞬一個靈陣一閃而逝,他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他摔倒在空蕩蕩的宮室裡,腿一軟跪倒在地。
在傳送的刹那,他聽到葉無鶯那近乎耳語的聲音,“我說過,敢惹我我必十倍回報,你竟是忘了——”
尾語戛然而止。
趙弘旻滿臉的冷汗,他身上掉出幾個命牌來,幾乎是一瞬間全部碎裂。
他素來多疑,最信任的幾個人都是他的命侍,可是這會兒明顯被葉無鶯殺了個乾淨,一個都沒留。
聽到裡面有聲響,幾個宮人匆匆跑了進來,還沒等他們看清,就聽到趙弘旻一聲暴喝,“滾!”
他們駭得頭也不敢抬,就往外走去。
“等一等,將那若鶯給我帶過來!”
“是,殿下。”
當初葉慎之死亡這件事跟葉無若有些關係,葉無鶯懶得對他動手,這時候的葉無若於他而言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他都沒那心情在他身上費神,於是就任由趙博瑞將他和其他幾個相關人物押著送到了京城,其中就有王臨初。
然而王臨初成了春山樓的偶人,葉無若卻被趙弘旻想辦法弄了出來,悄悄送入了他的宮中,改名叫做若鶯,任由他戲耍玩弄。給他取這麼個名字,其惡意自然不必說。他知道葉無若和葉無鶯根本不是兄弟,或許是多少有些血緣關係的緣故,葉無若和葉無鶯偏還真有那麼點兒相似。
但也就是眉眼間的那麼丁點兒而已,論長相葉無若不如葉無鶯太多,氣質更是天差地遠,可就因為那麼丁點兒相似,讓趙弘旻樂於在他身上發洩那種憤怒。
葉無若很快被送了進來,他穿著寬鬆的長衣,長髮披肩,眉目宛然,因為瘦了許多,顯得很有些弱不勝衣的味道,反倒使得容貌增色幾分。
初時,他也不是不想討好趙弘旻的,最後,卻只剩下了單純的恐懼。
趙弘旻握住了他細瘦的胳膊,毫不憐惜地剝去了他的衣衫,每次,他都以一種帶著強烈侮辱性的姿態來進入他,這一次他的眼神讓葉無若更加不安。
可他只能咬住唇,不讓自己發出淒慘的悲鳴。他知道,他叫得越悲慘,只會讓將自己當成葉無鶯替身的趙弘旻更興奮。
“你該死!”聽著趙弘旻粗重的喘息,和那暴戾的口吻,葉無若害怕地瑟瑟發抖。
然後,一隻手直接勒住了他的脖子,鐵鉗一般,讓葉無若無法掙脫。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連掙扎都沒了力氣。
從一開始,他就嫉妒他的“哥哥”,那種嫉妒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感,直到他越走越遠,自己永遠無法追上了,葉無若仍然幻想著有一天自己能夠爬到他的頭上去。
這不過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然而,他仍然在汲汲鑽營,努力尋找著機會,那人讓他算計他的祖父,他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葉無若一直覺得自己聰明,可是這一刻,他終於是後悔了。
死於這樣屈辱的折磨,或許就是報應吧。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卻忽然又喘過氣來,不由得大聲咳嗽著,用力呼吸著美好的空氣。
他不想死!
接著他的耳邊傳來趙弘旻陰測測的聲音,“就這麼讓你死了也太便宜了。”
一時間,葉無若內心一陣冰涼。
可他不想死,怎麼都不想。
☆、第128章
趙弘旻拋棄眾人逃回宮中,使得留下的人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站在當地,那幾個跟著趙弘旻來的統領被殺之後,唐武融倒是想反抗一下,然而對面有五個,她只有一個,五個打一個她怎麼可能打得過,事實上這五個中的任何一個她都打不過,付出不小的代價負傷逃入洞天之後,剩下那些黑衣禁衛群龍無首,不知是進好還是退好。
葉無鶯擦了擦劍上根本不存在的浮沉,殺了那麼多人,他的長劍上連血珠都沒有一顆,乾乾淨淨,光亮如新。這把劍也是龍族的贈禮,卻不是龍族本身做出來的東西,不知道是哪個商隊的貨物,只知道劍名“浮生”,卻不知道其過往來歷。
這是一把好劍,細如流水,皎如月光,偏偏入手極重,鋒銳無匹。
對於許多人來說,它的外表或許美麗,卻太過沉重,不適合入手,對於葉無鶯而言,卻是恰到好處。他晉升到聖者之後,能用的劍就越來越少,往往一把劍都用不了多久就會毀壞,因為他的功法太霸道,毀的劍幾乎快比得上他殺的人了。
“你們既然是禁衛,誰能告訴我,聖上現在究竟如何了?”
見形勢穩定下來,茶棚裡的客人們已經都悄悄溜走了,那些小隔間裡的世家士族也不例外,看到了禁衛,看到了趙弘旻,看到了聖者賢士的出手,這已經不是普通的世家士族能夠參與的事了,明哲保身才是聰明的做法,人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世家士族大多都是人精,敢傻傻留下的幾乎沒有。
那秦朝西倒是想留下,都被秦流尚硬是拉走了。
蘇平崢卻沒走,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倒楣,已經牽扯到這件事裡了,如果這會兒他離開,恐怕很快就會遭到趙弘旻的報復,也是倒楣。
葉無鶯的問話並沒有避開他,聽得蘇平崢一陣駭然。
作為地方上的世家,他完全沒聽說京城有什麼不對勁。
葉無鶯輕輕一笑,“禁衛營到了他的手裡,但白虎誅邪營應該還在聖上手中把,另外幾股勢力也是一樣,也就你們這些最沒用的禁衛,趙弘旻才有可能爭取來。”
一聽他這樣說,已經失了首領的禁衛們都齊齊對他怒目而視,但很快又低下頭去。
因為葉無鶯說的並沒有錯。
“聖上正在閉關。”終於有個人開口了,反正這事兒也不是不能說,“我不知道實情是怎樣,反正大家知道的是聖上正在閉關。”
這個年輕禁衛很聰明,他給出了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這事不是秘密,自然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閉關?”
“是。”
這個答案並沒有出乎葉無鶯的預料,他看了看司卿,司卿緩緩說,“反正之前卜卦的結果趙申屠此次有驚無險,當然,卜卦並不是完全準確的,一件小事引起的變化都可能改變這個結果。”
葉無鶯若有所思,他眯著眼看向依舊壯闊的黑河,“看來我們還是要進京去。”
“那這些禁衛怎麼辦?”顧輕鋒問。
謝玉一笑,“不如都捆起來回頭送給聖上?”
禁衛大多都是年輕人,他們雖不如其他皇家勢力,卻也是千辛萬苦才擠進禁衛軍的,頭領投靠了趙弘旻,又砍了幾個不願意的,他們只能認命跟著他賭一把,這會兒聽到要把他們送給趙申屠,一時間都齊刷刷打了個寒顫。
身為禁衛,他們不會不知道座上那位聖上的可怕,正因為如此,哪怕他們跟著趙弘旻了,依舊不大敢做得太出格,就怕最後聖上找他們秋後算帳。他們這些人對趙申屠的信心要比趙弘旻大多了,絕大部分人並不覺得上官家能夠成功。
只能說趙申屠給他們的心理陰影比較大。
然而現在要逃,面前這幾個人太強大,怎麼都不可能逃得掉。
“有一輛車來了。”阿澤忽然伸出手指著京城的方向。
一輛靈力車正從城內飛速朝這裡而來,阿澤話音剛落,那輛車已經行到了茶棚附近。
“是趙博瑞。”
這麼短短的時日裡,那個年輕英俊的趙博瑞顯得蒼老了不少,似乎白頭發都長了好幾縷,滿臉疲憊,眼神倦怠,他走過來,先溫柔地看了謝玉一眼,才歎了口氣,“你們終於回京了。”
葉無鶯挑起眉,“怎麼,他的情況很糟糕?”
他們都清楚,趙博瑞是趙申屠真正的心腹之一,因為他是趙家人,還是趙家嫡系,即便是上官家要對趙申屠的心腹動手,趙博瑞卻至少可以保證生命的安全。他們並不想讓趙家完全站到趙申屠那邊去,所以這會兒的趙家家主趙明欽和趙家嫡系的趙博瑞反倒相對安全。
趙博瑞卻搖搖頭,“我不知道。”
“什麼意思?”
“我已經有段時日沒有見過聖上了。”趙博瑞認真地說,很顯然他正在為這件事焦頭爛額,正主都見不到,還談什麼為此籌畫?
葉無鶯驚訝,“難道他是真的在閉關?”
趙博瑞苦笑,“是啊,他是真的在閉關。”
“在這種時候?”謝玉也覺得有些難以想像。
“是,在這種時候。”趙博瑞顯得十分頭痛,跟著這樣一個皇帝,不頭痛也難。
葉無鶯眯了眯眼睛,“確定上官家沒有對他動手?說不定閉關是假,出事才是真。”
“不。”趙博瑞搖頭,“我可以確定上官家沒有控制住他,是他自己自願閉關的。宮內他的閉關場所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上官家找來一百個聖者,也轟不開那裡的防禦靈陣,那是數萬年前據說是神靈設下的靈陣,只要靈石足夠,誰也無法進入那裡。”
葉無鶯實在是沒法評判趙申屠這會兒的行為了,自己閉關了,留下他的那些嫡系不知所措,任由上官家在京城攪風攪雨,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們正說著話,就聽到阿澤又叫,“哎,又來了一輛車!”
司卿冷冷說,“是上官家的車。”他看到了車上的徽記。
趙博瑞哼了一聲,“上官家想要扶持趙弘旻上位,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們費勁功夫,已經成功離間了趙弘旻和上官家,珍妃現在正在兒子和家族之間搖擺不定,但是我們可以確保再過幾天,她也會站到趙弘旻那邊去。”
葉無鶯看了他一眼,手段不錯嘛。
這話說來簡單,其中也不知道用了方法,趙弘旻勢弱,上官家強大,趙弘旻敢私下跑出來找葉無鶯,本身也說明了上官家對他的控制力下降了,現在趙申屠神隱,上官家和趙弘旻不合,自然把水攪得更渾了。
一會兒時間,上官家的車也到了。
下來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人,一般世家子的賣相都很不錯,這種賣相不僅僅是指容貌,世家子們從小經過的精心教育和培養,使得他們有別于平民,眼前這人長相並不算太出眾,但氣質高華,讓人一見就容易生出好感。
他並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對葉無鶯的態度也很友好。
“小侄阿池承蒙葉將軍照顧了。”他微微笑著說,“鄙姓上官,單名一個炆字。”
既然他客氣,葉無鶯對他也挺客氣,“上官池現在在我設在那裡的學校裡上課,交了不少朋友,比初時開朗了許多。”
上官炆略有些驚訝,上官池被送過去就是做人質的,這一點雙方心照不宣,想不到葉無鶯給他的待遇並不像是一名人質。這時,他的表情才真的柔和下來,“不管如何,多謝你了。”
上官家真正關心上官池的其實並不多,偏偏上官炆就是其中一個,哪怕上官池只是他的堂侄。
“坐。”葉無鶯示意。
上官炆並不介意茶棚的簡陋,怡然坐下,然後開門見山,“不知葉將軍此時回到京城所為何事?”
“如果我說只是回來看看,你信嗎?”葉無鶯笑著說。
上官炆直截了當地搖了搖頭,這話別說讓他相信了,葉無鶯自己也不信吧?他的眼睛看向坐在旁邊的幾人,司卿自然不必說了,這個天巫簡直是個奇葩,不好好留在巫殿裡,整天跟著葉無鶯東奔西走,不過他也聽說了,這個容貌昳麗的天巫和葉無鶯是那種關係,所以也難怪。剩下那兩男一女原本並不被他們看在眼中,哪知道也是這般優秀的天才人物。
如此年輕便突破到聖者賢士,幾乎不可思議。
他們只有五個人,卻讓上官家心頭沉重,這五個年輕人猶如被放出籠的猛虎,很難鉗制,但這會兒是上官家的關鍵時期,他們絕不容許此事出一點岔子。
更讓他們惱火的是,平時一直暴戾銳意的趙申屠,忽然就成了縮頭烏龜,閉關?鬼才信他!
“在那片大陸,我剛打下了一個國家。”葉無鶯終於開口,“當然,和大殷這樣土地遼闊的大國不一樣,那只是個小國家。”他歎了口氣,“可即便是小國家,也需要人來治理。”他微微笑著,“可是我手上的人太少太少了。”
上官炆皺著眉,“你的意思是——”
“有一些你們不願意他們再留在京城,不如送個我?”葉無鶯親手給他倒了一杯茶。
上官炆看著眼前的濁茶,並不動手。
“這個條件我們不可能答應。”他平靜地說,“有些人活著永遠是個麻煩,只有死了才能讓人安心。我以為我們上官家已經向你表示了誠意,雖然無法合作,卻也可以互相不為難,你這個條件有些太過了。”
葉無鶯輕笑一聲,上官家果然是上官家,他們從不是心慈手軟之人。
於是,他只是輕鬆地笑著,“既然不答應,我就只有搶了。”
上官炆:“……”
正在這時,阿澤偏偏又叫了起來,“啊,又來了一輛車!”
眾人:“……”
葉無鶯朝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這回不是從京城來的,而是從相反的方向,那是一輛相當陳舊的靈力車,葉無鶯卻很眼熟,看著那輛車,他甚至一下子跳了起來,驚喜地說:“是張將軍的車!”
司卿慢條斯理地說,“他居然來了,看來昔日他和趙申屠親如兄弟的傳聞應當是真的。”
西荒鎮邊將軍張衣白,竟然在這個時候進京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澤:那邊來了一輛車。
眾人:哦
阿澤:又來了一輛車!
眾人:嗯
阿澤:又又來了一輛車!
眾人:……
☆、第129章
張衣白已經多年沒有回京了,事實上在很久以前,他還在京城的時候,也是個讓人頭疼的人物,如果不是凶人,也做不到在西荒鎮守那麼多年,讓蠻人無法真正踏進大殷一步。
要知道,在蠻人的神廟還沒毀掉的時候,蠻人其實還是相當麻煩的一群人,可就是一個張衣白,靠著那些為數不多的西荒士兵,穩守西荒那麼多年。
哪怕表面看著再豪放,事實上張衣白不僅兇悍暴戾,而且心細如發頗有成算,若非如此,他當年也不會算計了他本家一把,乾脆俐落地與家族割斷聯繫,卻仍然活得逍遙自在。趙申屠在沒有登基為帝的時候,張衣白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不是普遍意義上的武人,恰恰相反,他早年讀書比練武更加厲害。
所以,上官炆看到那輛車的時候臉色很難看。
照理來說,上官家的勢力頗大,控制一個京城還是綽綽有餘的,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京中似乎有一股他們未曾發現的力量,在暗中攪動局勢的發展,那些原本與上官家說好的世家中有一小半都變了卦,尤其是徐家態度晦暗莫名,趙家更是奇怪,有些人明明極厭惡趙申屠,卻硬是不肯與他們上官家合作。
他們到底在顧忌什麼?
連趙弘旻那裡也發生了他們想不到的變數,他的身邊多了幾個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人,讓上官家很是憂心,這可不是趙博瑞那幫人能夠有的力量。
偏偏現在張衣白也來了,真是麻煩。
那輛車似乎是看到了茶棚這邊的熱鬧,穩穩停了下來,張衣白一腳跨下來,看到葉無鶯就露出笑容,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
葉無鶯也笑,雖然想與他敘舊,但是知道這會兒不是敘舊的時候。
上官炆在一旁冷冷說,“張將軍無故離邊,恐怕不好吧,萬一蠻人犯邊——”
“現在倒是說得你們有多關心西荒一樣,”張衣白冷笑一聲,“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你們上官家對貧瘠的西荒有什麼表示啊,徐家都知道給我們西荒的將士送過棉衣軍糧呢,唯有你們上官家居然還有臉說出‘萬一蠻人犯邊’這種話!”
他說的話太犀利了,上官炆的臉色更加難看,卻偏偏找不出反駁的話,最後只能說,“你這是無詔進京,單憑這一點,就能令人著你下獄!”
張衣白不慌不忙,“你可知道我有多少年不曾進京了?”
這話說的上官炆一怔。
“整整二十五年。”張衣白眯了眯眼睛,“朝廷規定將在外需十年回京述職一次,因西荒情況特殊,我不能擅離,如今已過二十五年,我來面見聖上述職,又幹你們上官家何事!”
葉無鶯的嘴角翹了翹,這藉口,還真是天衣無縫。
上官炆被氣得恨不得拂袖就走,可是看到趙博瑞已經湊到張衣白跟前去了,他又想留下聽聽他們說什麼,可這時候葉無鶯幾人同張衣白打過招呼之後,居然就這麼要往京城去了,上官炆糾結了半天,還是跟著趕緊回京城。
在他的心裡,現在葉無鶯那幾個比張衣白的殺傷力還要大,而且他態度不明,讓他不能不警惕。張衣白就算是進京了,他們都很清楚他就是為了幫趙申屠來的,那葉無鶯呢,就跟他說的一樣只是簡單的要帶一些人回那片遙遠的大陸嗎?
還是說,他也想救趙申屠。
在他們看來,這個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要知道,在他們的眼中,趙申屠對這個私生子實在是沒話說,比起其他兒子,這個私生子反而得了他最多的偏愛。
京城還是那般模樣,葉無鶯也撐起一把油紙傘,緩緩走在京城的小巷。
他知道,身後有幾個上官家的探子不遠不近地跟著他,跟蹤一位聖者,本來就很需要勇氣,他們絕不敢離得太近。
司卿走在葉無鶯的左側,他有些厭煩地說,“我不喜歡下雨的天氣。”
明明他用巫力都將雨水隔絕在外,連傘都不用撐了,可他仍然討厭踩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你不回巫殿一趟嗎?”葉無鶯問他。
司卿搖搖頭,“不想回去,那幾個老傢伙有什麼好看的。”他說的是其他幾位天巫,“而且我之前查過所謂祖巫給你批命的事,根本沒有線索。”傳聞中三個祖巫住在巫殿深處,身為天巫,司卿知道這個說法純屬扯淡,巫殿深處根本什麼都沒有,即便三大祖巫還在,也絕對並不在巫殿。
謝玉忽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身邊,下雨的天氣她這個水靈根的賢士簡直是如魚得水,能力會更強些許,“名單已經拿到了,趙博瑞之前將私人物件給了我,我剛找到了他安排的接線人,上官家應該還沒發現。”
“很好,安排在哪裡接人?”
謝玉的臉色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地說,“風月閣。”
“風月閣?”
“沒錯。”
風月閣是京城最大的煙花場所,這個最高端的煙花場所從來都是世家子和一眾文人名士愛去的地方,只是葉無鶯在京城這麼多年,從沒去過,連風月閣的門往哪開都不知道。
司卿更是嫌棄那地方髒汙,從不去的,這會兒一聽到謝玉說起那地方,頓時有些厭惡的撇撇嘴。
“靈陣已經安排好了?”葉無鶯又問。
阿澤點點頭,“放心吧,天黑之前我肯定能搞完。如果有阿玉姐幫忙的話會更快的,只是我得先知道地方呀。”
幾人之中,唯有阿澤聽到風月閣這個名字仍然無動於衷,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論靈陣的佈置,阿澤在這方面的天賦頗有些得天獨厚,學習這方面的東西不過短短數年,造詣卻已經不淺,一般這方面的大師也未必比得上他了,只因他是賢士,這方面的強大不是一般擅長佈置靈陣的煉氣士可比的。
謝玉笑盈盈地勾住阿澤的肩膀,“來來來,姐姐帶你去。”
……活像個勾人墮落的惡魔女。
顧輕鋒無奈,“不要戲耍他了,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於是,五人就這樣分道揚鑣。
那三人一走,司卿頓時覺得舒服多了,哪怕是這樣讓他討厭的雨天,看著都沒有這樣叫人心煩了。
兩人就這樣肩並肩走著,司卿散去巫力,感覺葉無鶯的傘朝自己這邊傾斜著,轉過頭去才發現他已經濕了半邊肩膀,頓時心中有種歡喜的情緒漸漸發酵。
他要的正是這種,葉無鶯也會看著他護著他愛著他的情感,就好像上輩子他們還未曾決裂的時候。
正因為貪戀渴望著這種溫暖,他才會在此生收斂起了內心深處的黑暗情緒,努力不去思念與葉無鶯曾經在巫殿裡那些令他沉迷的豔靡過往。
“要回去那裡看看嗎?”葉無鶯忽然說。
司卿先是一怔,然後才反應過來葉無鶯說的是哪裡。
上輩子的時候,葉無鶯和葉家的關係不好,初時住在葉家的宅子裡,後來他樹敵太多,就搬了出來,在那個地方,曾有兩人許多甜蜜的回憶。此生葉無鶯從未提起過那裡,司卿知道葉無鶯的心中還是有一根刺,自然也不會去提。
這會兒葉無鶯主動問起,怎能不讓司卿感到驚喜?而且他很快就認了出來,這條小巷正是通往那處宅子的路。
偏在這時,來了個不速之客。
巷子那端,走過來一個年輕男子,他容貌俊秀,這樣寒冷的深秋天氣,卻只穿著一件薄衫,黑髮徹底被雨水打濕,面容也顯得十分憔悴,但對於葉無鶯而言,這人的長相絕不陌生。
他似乎並沒有看到葉無鶯和司卿二人,腳步有些踉蹌,慢慢走過來的樣子跌跌撞撞的,看著下一步就要摔倒在地。
“是丁佩雁。”葉無鶯輕輕說。
這人從葉無鶯剛上京的那時便見過,不比徐家徐翊巍的傲慢,他對那時年輕尚小的葉無鶯很是友好親切,那時,葉無鶯只是個從地方上來的小世家之子,丁佩雁尚且能如此,可見他是這個世上葉無鶯碰到的為數極少的“好人”之一。所以,葉無鶯也一直記得這一份善緣。當時丁家出事,他並未出手再去追究,就是因為記著這一點緣分。
比起徐翊巍,丁佩雁給葉無鶯的印象更好。
果然,丁佩雁又走了兩步,就直接往下摔去,葉無鶯一把扶住他,見他面色蒼白,長長的眼睫顫了顫就徹底閉上了眼睛,竟是直接昏過去了。
“管他做什麼?”司卿皺眉。
葉無鶯看著後面跟過來的好幾個家僕模樣的青年,“是你們徐家的人?”
“我才不是徐家人。”司卿似乎有些不快。
那幾個家僕看到丁佩雁才松了口氣,見葉無鶯扶著他,說話還算客氣,“多謝這位公子熱心。”說完就要上來拉丁佩雁,看動作可稱不上多溫柔。
司卿冷冷一笑,並未動手,夜與玄就憑空出現,夜的長刀輕輕一蕩,就將那些家僕給震飛了出去。
身為徐家的家僕,基本的見識還是有的,一見那兩個默默站在雨中的巫偶,和葉無鶯司卿那天人一般的模樣,立刻想起了一個可能,非但不敢跳起來說“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我們可是徐家的人”,反倒是膝下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碰上其他人,他們自然可以拉出徐家這面大旗,可是面對眼前這兩人,說自己是徐家人恐怕只會適得其反。
“還不快給我滾。”葉無鶯的口吻很柔和,說出口的話卻很不客氣。
那幾個家僕一聲都不敢吭,爬起來飛快地溜走了。
“他這是找死?”司卿皺眉。
葉無鶯歎了口氣,身上有傷,又顯然被折磨過,這會兒跑出來淋了雨,哪怕丁佩雁根基打得穩,本來身體素質很不錯,卻也壞了大半了。
“算了,我們也先去風月閣吧,得讓阿澤和謝玉救他。”
司卿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不快,可也沒有反駁,丁佩雁變成這樣明顯和徐家有關,他眯了眯眼睛,就怕徐翊巍那小子做出類似於上輩子他對無鶯做的事,司卿有些心虛,就怕葉無鶯又產生某種聯想。
於是,十分乖巧地跟著去了,甚至沒再挑剔什麼。
人呐,總是要識時務一些的,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又到月底啦,趕緊的營養液丟出來吧,不然又要清空了哦!
記得月底營養液會被清空噠~~o(>_<)o ~~
☆、第130章
風月閣名字裡帶著閣字,事實上它不是一棟小閣,而是幾座連在一起的小島。
去風月閣必須要乘船,而與風月閣的美人齊名的,就是風月閣的畫舫,那些小船兒個個不算大,卻都精緻極了,入內每一寸都佈置得完美無瑕,讓人無從挑剔。
畫舫上的船娘皆是三十來歲的美貌女子,她們實則是風月閣這個風月場中最低的那一個級別,即便如此,也是個個獨有韻味,並不是尋常煙視媚行的女子,有不少昔日的紅牌,到了年歲稍稍大了,只能來做船娘,這一艘艘小船,都是她們親手佈置,好似她們的閨房。
風月閣中並沒有那些粗俗的女子,說來諷刺,要入這風月閣,非但要讀過書,還要個個都是官學出生,自與其他地方不同。
除此之外,也有年輕的俊麗男子站在一些白帆小船的船頭,這些也是風月閣的船,本來風月閣就分為男苑和女苑,這尋歡作樂不僅考慮到了男女,也考慮到了性向,當真是無所不有。
司卿想也不想,和葉無鶯上了一艘畫舫,比起白帆小船,他寧願選擇畫舫。
船娘是個面帶倦容的清瘦女子,言語間淡淡的,算不上多熱情。她瞧見葉無鶯和司卿兩人這樣的容貌,目光也不過只凝了片刻,就低下頭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且明明看到了他們帶著個昏迷的男子,卻只當沒有看到。無疑她是個聰明人,在風月閣裡那麼多年,她見過的人和事太多了,雖然這兩個青年出色的容貌是她平生少見,也不至於讓她太過失態。至於客人的事,她絕不會多嘴一句,顯得極有分寸。畫舫上準備的果酒和點心都很美味,畫舫漸行,船娘唱起歌來,清冽悅耳的歌聲裡帶著些許惆悵和幽怨,遠遠地飄開,混著黑河上因為下雨而起的一層輕霧,連司卿對風月閣的惡感都削減了不少。
“聽這名字十分惡俗,現在看來,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司卿看著那雕花小窗外的河景說。
風月閣能名聲斐然這麼多年,自然不可能沒有理由。
船行了一會兒,被安置在軟塌上的丁佩雁就醒了。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精緻的紗帳頂,一時間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徐家,頓時感到心如死灰。卻忽然感到了身下的軟塌在微微晃著,溫柔安逸,然後他才發現眼前的景象十分陌生,這間屋子並不大,雖然處處雅致,卻絕不是那個庭院深深充滿大家氣派的徐家。
“醒了?”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丁佩雁抬起頭來,看到那人卻是一怔,他沒想到會是這個人。
哪怕比起多年前,他的長相已經有了明顯的改變,丁佩雁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長得這樣好看的人實在不太多,另一位徐家的那位天巫大人坐在不遠處的窗邊,正冷冷看著他。
“是你……”丁佩雁喃喃說。
司卿哼了一聲,“除了我們,還有多少人能毫不在意地將你從徐家僕從手中帶走?”
打狗還要看主人,如今京城形勢晦暗莫名,徐家看似置身事外,但動輒便能影響大局,不論是誰都不會在這會兒去觸徐家的黴頭。比如丁佩雁的姑姑惠妃明明還在宮中,哪怕趙弘啟被趙弘旻殺死,皇后形同被軟禁,惠妃卻能屹立不倒,也是個奇女子。對於丁佩雁的遭遇她不是全然不知,只是漠視罷了。
因此丁佩雁早已經絕望,他並不認為有誰能夠救他,誰知道峰迴路轉,竟是眼前這兩個人。
是了,他們出手徐家絕不會敢來追究的,不說司卿的身份,就是葉無鶯也從未將徐家放在眼中過。
丁佩雁低下頭去,“多謝……以前那事,是我對不住你。”他顯得很愧疚,說的自然是那位丁家老祖參與圍攻葉無鶯的事。
“不管你去不去求你祖父,你們家那位元老祖都會對我動手,這一點根本與你無關。”葉無鶯看得很清楚,“他的背後是宮裡的那位惠妃,並不是你懇求一下就會成功的。”
丁佩雁搖搖頭,“可我畢竟做了那樣的事。”他為了徐翊巍忍著內心的折磨和痛苦去求著丁家老祖出手,如今葉無鶯以德報怨,讓他心中愈加有愧,“現在想來當真悔不當初。”他歎了口氣說。
葉無鶯看著眼前的丁佩雁瘦骨伶仃,飽受折磨的樣子,想起昔日他初來京城,一路上丁佩雁對他溫柔和善,又多加照拂,那樣一個容顏俊秀內心柔軟的青年,到底成了這副沉默蒼白的模樣。
那件事于徐翊巍而言不過是一時興起的試探,于丁佩雁來說卻徹底違背了他為人的原則,他一直受到良心的折磨,徐翊巍那時跪著向他求情悔過不過也是一瞬的愧疚吧?否則丁佩雁也不會是現在這樣子。
“現在你準備怎麼辦?”葉無鶯看著他。
丁家早就被治罪,一時間這個大士族之家頃刻間分崩離析,一家子從士族削為了庶民,除了宮中惠妃之外,其餘丁家人只得賣了京中的宅子,回到老家去度日,原本丁佩雁也要同他們一起走,卻被徐翊巍強行留下。
此事丁家明明清楚,卻人人漠然以對,明知道他立場艱難,甚至還有不少人冷嘲熱諷,昔日那些與他交好的兄弟姐妹,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幸災樂禍的惡意。
他們都知道了他和徐翊巍的關係,徐翊巍那樣不帶任何尊重地待他,自然會讓丁佩雁被人無限看輕。
他無法再回老家去投靠親人了。
丁佩雁一臉茫然,前路灰暗,竟然天下之大,並無他的安身之所。
“這天下是很大的,不僅僅只有大殷。”葉無鶯忽然說,“既然你想徹底割斷過去,比如去另一片大陸看看。”
丁佩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鄭重地點點頭,“我本就對你有所虧欠,現如今欠你一條命。離開這裡之後,只需有用到我之時,必然鞠躬盡瘁。”
聽著他說虧錢葉無鶯,司卿莫名就有些不爽,他可以感覺到丁佩雁發自內心的感激。他醒來之後,提都沒有提起徐翊巍,然而眉目之間,仍然可以看得出那淡淡的仇恨。
他定然是恨著徐翊巍的吧。
司卿只是這樣默然看著,看的是別人的事,想起的卻是上輩子的那些過往。
那時無鶯逃走之後,是不是也是這樣恨著他?恨得連提起他都仿佛是一種屈辱和折磨,明明愛過,愛得可以拿命去搏,愛得不顧家族只為了他能夠活命,到頭來,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重生一次,司卿用了那麼多年的時光,才漸漸將那恨意消磨了。
徐翊巍恐怕沒有這樣的機會,終其一生,丁佩雁也絕對不會原諒他。
司卿忽然覺得很慶倖,慶倖到心中緊張,一時間指尖都有些發麻。
他和葉無鶯並肩走到了外面,秋雨混著河上霧氣撲在臉上,冰涼的觸感才讓他感到清醒了一些。
“丁佩雁可是國子監他們那一屆的魁首,”葉無鶯考慮的卻是其他,“聽聞之前選了官,能力很是不錯,恐怕比維安他們更好用。”
司卿只得回答,“希望如此。”
葉無鶯笑了笑,“今晚就先送他走吧,回頭讓一塊兒去的蘇平崢先照看一下他。”他們得將蘇平崢也暫且送到艾爾沃德去,包括這次和他來的那些蘇家人,就怕他們留在京中會成為趙弘旻的眼中釘,這傢伙發起瘋來根本沒有理性可言,牽累無辜這種事他做得著實不少。
剛說了幾句話,就遙遙看到了籠在霧氣中的小島。
雨中觀島,縹緲如仙人居所,亭臺樓閣掩映在一片姹紫嫣紅之中,美得猶如畫中景象。此處島上用了特殊的靈陣,使得島上氣溫四季如春,永遠花團錦簇。
剛一靠近,他們就感到一陣溫暖的濕氣撲面而來。
“客人,還請下船。”船娘輕輕說著,此時方才一笑,低聲道:“我叫清娘,下次若還要來,便可點我清娘的船。”
葉無鶯點點頭,給的船資不低,叫過丁佩雁一起下了船。
畫舫靠岸的地方有一座小亭,亭裡坐著一群身著紗衣的少年少女,他們不過十三四年紀,還一派天真,卻都是一副好相貌,嘰嘰喳喳地說著話,歡聲笑語猶如銀鈴般悅耳。
一見有畫舫靠岸,便有一個少女站了起來,抿唇笑著說,“是清娘姐姐的船,我先去了。”
然後朝著岸邊走去,走姿婷婷嫋嫋,已經很有了幾分婀娜。
若來的是船娘畫舫,便由少女去迎,若是白帆小船,便是那些俊秀少年去了。
不比清娘的沉默,這少女見來的只有三人,這三個青年俱是一副好相貌,尤其是其中兩個,竟是天人之姿,雖不曾帶著僕傭,這樣的氣質容貌,足以成為風月閣的上賓。
少女活潑地行了一禮,“還請客人隨我來。”她嬌俏地笑著,“我叫五兒,是月溶院的婢女。”
這風月閣男苑為風閣,女苑為月閣,這月溶院自然就是月閣的院子之一。
葉無鶯並未跟著她走,直接說,“我來找人,聽說鴉雪先生近日正在閣中?”
一聽這話,五兒立刻肅然了臉色,神情比方才更加恭敬,收斂了方才那種活潑勁頭,輕輕道:“請跟我來。”
一路分花拂柳,不多時,便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小閣前,然後五兒便悄無聲息地退走了。
能知道鴉雪先生之名,那便絕非一般的客人。
“鴉雪竟然住在這兒?”司卿皺著眉說。
“是啊,他一直住在這裡。”葉無鶯一臉平靜。
司卿扭過頭去,早知道是來找他,他就不來了。一想到那人,他的心中就忍不住泛出一股酸意。
哪怕這輩子葉無鶯和鴉雪絲毫沒有往來也是一樣。
這人曾對葉無鶯情深一片,不求回報,哪怕葉無鶯一點也不愛他。
司卿很討厭他,兩輩子都極其討厭。
☆、第131章
司卿其實並沒有見過這個鴉雪先生,只是聽說過他,但就足以讓他感到十分不愉快了。葉無鶯的長相太出色,招惹幾朵桃花純屬正常,上輩子的他可比此生更招人,只因他那時還沒有現在這樣強大,敵人又太多,往往境遇越是不好的時候,越是有人趁機到他身邊,司卿在心中冷哼一聲,知道這些人多半都意圖不軌。
鴉雪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即便是司卿也聽說過此人的名聲,卻從不知道一向神秘的鴉雪先生竟然住在這種風月場所。
能在京城這種地方保持超然,從來不是身份就能夠做到的,這位鴉雪先生原姓容,沒錯,就是那個京城容氏的人,自幼也是飽讀詩書長大的,但他卻與容家決裂多年,就如同當年張衣白割裂與家族的關係,前往西荒一樣,鴉雪在十年前,也是這般徹底與容家沒了往來。
要做到這一點其實是很不容易的,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聖者。
在這個世界,實力才是基礎,只需要成為聖者,很多規則就不再適用於這些人。
司卿這會兒皺著眉不高興,葉無鶯也心情複雜。
鴉雪這個人,他這輩子與他從未有過交集,還記得上輩子自己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在心裡暗笑“鴨血粉絲湯”,見到人的時候卻有點傻眼,然而有一個司卿在前,他再也無法對任何人產生那方面的好感。
不過葉無鶯可以確定,此生鴉雪不會再對他產生任何類似的感情了。
那時他初遇鴉雪,正處於相當脆弱的時候,那時他從巫殿逃出,抗拒著任何人,對這世上所有人都懷有一定的敵意,幾乎將內心所有的弱點都暴露在人前,正因如此,鴉雪愛上的是那個尖銳、脆弱、單純的他,若是從一開始,他就以現在這樣的姿態與鴉雪相遇,他根本沒可能喜歡上自己。
“不可以不見他嗎?”司卿終於還是忍不住說。
葉無鶯抿了抿唇,“此時不過是我和他第一次見面,你又擔心什麼?”
若是其他幾人,司卿確實沒什麼好說,可這個人是鴉雪。
他們在兩個容貌秀美的少女引領之下,走進了這在風月閣中並不起眼的小院。
剛一進門,就聽到一陣笑聲,這笑聲很熟悉,一聽就是阿澤。
然後,入目就見到了一人,應當說只要有這人在,總是很難再看到旁人。若說這世上有一人當得起“風華無雙”這個形容,必然就是這位鴉雪先生。
鴉雪先生其實本不叫鴉雪,他原叫容恩霖,是個很正常的世家子名字,後來出了容家,他不願再用著容姓,便自稱鴉雪,在他口中說來,這天下非黑即白,竟是容不下第三種顏色,黑如鴉羽,白若霜雪。
當葉無鶯和司卿並肩走入這不大的廳堂時,只讓人覺得廳堂一瞬間都亮了起來,三人的容貌各有千秋,無法判斷出哪一個更出色一些,葉無鶯的俊美英武,司卿的冷豔清麗,再有便是這鴉雪的俊雅出塵,三種截然不同的極致之美讓廳內的眾人都忍不住拿眼睛朝他們身上梭巡。
單論這三種特性,怕是世間再沒有男子能與他們相比。
“大哥!”見他們來了,阿澤顯得很高興,“我正與鴉雪先生說,邀請他去艾爾沃德做客呢。”
一聽這話,司卿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不好看了,簡直不想看這個豬隊友的臉。
葉無鶯忍住笑,“先生答應了嗎?”
“阿玉姐說了我們阿伯特的神奇,他便答應了!”
司卿忍不住看了謝玉一眼,又一個豬隊友!
那邊鴉雪含笑看著他們說話,並未否認,顯然阿澤說的是真,他已經答應去艾爾沃德看看。
葉無鶯倒是並不驚訝,雖然鴉雪長時間住在風月閣中,卻也不是不出門的那種,他最喜歡的便是四處遊歷,若非如此,也不會巧遇上輩子的葉無鶯。
廳內除了他們幾人之外,還有幾個葉無鶯不太認識的人,其實大殷朝堂上的人他根本沒見過幾個,他的身上領著將軍之職,實際上卻游離在大殷的官場之外,之前經營的勢力能夠真正拉攏到的不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官員,這一次葉無鶯正準備將他們都運送到艾爾沃德去,至於能作為鴉雪的座上賓的,定然是朝中重臣了,能作為趙申屠一系的官員,怎麼想都不會混得太差才是。
一身長衣的鴉雪已經站了起來,同葉無鶯見過禮,便一個個給他引薦這些朝廷大員。本來鴉雪對朝廷也是置身事外的,但他名聲極佳,不僅身為聖者武學資質很好,讀書更是厲害,當年他還才剛滿十六,便已是大殷朝的探花,因只是第三名,他非但沒有參與選官,反倒又回去讀書,三年一次的科舉中又一次得了狀元,才算是滿意,偏他的性格與官場不和,只當了三年官,便辭官遠遊。
即便如此,朝中仍有不少文人願與他來往,並以他為榜樣,羨其風骨慕其人品,因此鴉雪在京中也算得上交遊廣闊。
葉無鶯回京之前,就暗自讓人悄悄聯繫過趙博瑞,輾轉之下趙博瑞竟是走了鴉雪的路子,讓葉無鶯也有些意想不到。
感情之事本就說不清楚,更談不上欠與不欠,上輩子鴉雪對葉無鶯極好,葉無鶯也不是不感激,但是正因為他的感情,葉無鶯從不願意受他的恩惠,搏命救過鴉雪一次,權當償還恩情,如此兩清。此生葉無鶯並未與鴉雪結識,如今看來,鴉雪仍是那個鴉雪,於他卻更像是陌生人,那雙眼睛溫柔帶笑,卻也帶著些許距離。
葉無鶯並不失落遺憾,反倒松了口氣,因為這樣對彼此都好。
他瞭解鴉雪,他願意去艾爾沃德是一件好事。
“還請諸位先去那遙遠大陸避過此劫,等到京城局勢定了,聖上召見再回京城便是,反正靈陣往來,也不算太難。”葉無鶯真誠道。
其中一位雙鬢斑白的老人歎了口氣,“可若是聖上需要我們,我們都離他而去可怎麼辦。”他一雙眼睛期盼地看著葉無鶯,明顯想要葉無鶯一個承諾,“如此離開,當真心下難安。”
這個老狐狸。葉無鶯嘀咕著,忠心是夠忠心了,看著那幾人紛紛點頭的模樣,就像想著自己承諾去救趙申屠呢。這些都是文官,且官位雖高,卻並無多少家世背景,在與上官家的博弈裡最容易受到清洗。趙申屠喜歡用的就是他們這樣的能人,大世家的子弟有好處,他們這些人用起來自也有其優點。去葉無鶯那邊避難他們是願意的,這會兒他們的家人都已經被秘密送往這裡,怕是都要到了,除了他們之外,聽說三天后還有一批。但說出口的話也是真心,只盼著葉無鶯顧念一下父子之情,帶著站在廳內的他這些屬下一起去救聖上於水火。
他們一個個可都是聖者賢士啊,哪怕只有五人,都足以影響京城的局勢了。
上官家在慢慢清洗朝廷,將關鍵的位置換上他們的人,聖上再不出面,怕是整個朝廷都要被上官家把持了,只是大殷之禍,不得不防啊。
這些人能夠治理大殷,治理區區一塊布裡廷的地盤實在是很容易的。儘管不大願意,為了賣他們一個好,讓他們心甘情願幫自己做一陣子的事,至少構建起一個好的框架,讓他沒有後患地徹底吞下布裡廷的土地,葉無鶯只得點頭答應,“今夜你們一走,我便進宮去探上一探。”
他們總得先去艾爾沃德才行,這是他的底線。
幸好老頭子沒再和他扯皮談判,痛快地答應了這個條件。他們要的只是葉無鶯的一個承諾,既然承諾拿到了,接下來要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安危了。
“真的要去?”自從見到鴉雪之後,司卿就顯得很不痛快。
葉無鶯善解人意地說,“你不願意也可以不去。”
司卿的回應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勾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住了他,害得剛好進門來找葉無鶯的阿澤一下子捂住眼睛退了出去。
不過比起當初,他已經不會再受到那麼大的驚嚇了。
夜色漸漸彌漫開來,風月閣中絲竹樂聲響起,那溫暖的空氣中似乎氤氳著某種曖昧的香氣,混著歌聲傳來,又有少年少女清脆的笑聲和淅淅瀝瀝獨成韻律的秋雨聲,構成了此處獨有的纏綿氛圍。
鴉雪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環境,可今夜仍有些不同。他設宴給眾人送行,正在準備之時聽到他的婢女在悄悄談論今天來的那兩個青年。一個是當今皇子聖上遺珠,一個是巫殿天巫神秘難測,皆不是一般人物,卻不知為何,兩人看著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奇怪……他想了想,吩咐身邊的婢女道:“去請那阿澤少爺先來幫我一會兒忙。”
“是。”
那幾人之中,那位葉將軍和天巫大人自不必說,一眼瞧去便知是那等強勢不好惹的人物,至於兩位女統領,即便是一剛一柔,卻也絕非尋常,剛強那位目光清正,並不是心中沒有成算之人,柔和那個更是心思深沉,若為她柔情似水的容貌迷惑,怕是定然要吃個大虧,五人之中,唯有那難辨年紀一派少年模樣的阿澤最為單純,若真要打探,怕還真是要從他入手。
如此想著,他耳朵一動,聽到風月閣的前苑隱約傳來了尖叫聲,那急促的尖叫掩藏在一片嘈雜中,卻仍然被他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
鴉雪的心中一沉,還是出事了。
今日怕又是一個不眠夜。
☆、第132章
風月閣能數百年在京城屹立不倒,當然不會是毫無背景,能有這樣一副花團錦簇的氣派,自也不是尋常人弄得起的。這河心島上的雕樑畫棟,那河上的畫舫小船兒,甚至是這些美貌的男男女女,哪個都不是輕易弄得起來的。
它的根基很深,深到許多大世家大士族也要顧忌幾分。
葉無鶯上輩子不知道風月閣背後的人到底是誰,這輩子卻隱約有些猜測,這猜測還是在東海回來之後才有的,源于趙弘語與他的那次談話。能讓京中那些大世家大士族也要給幾分面子的,這世上絕對不多,葉無鶯猜,這風月閣的背後人,或許姓太史,與皇后娘娘太史映徽一個姓氏。只是經營這樣的地方名聲不大好聽,與太史家隱世的身份也不大相符,這事兒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但是給風月閣撐一撐腰還是可以的。
這事被安排在風月閣,走的是鴉雪先生的路子,葉無鶯想著自己現在做的事應當也是皇后默許的。
上官家不敢動皇后,趙申屠閉關了,皇后卻好好地待在宮裡,他們只敢軟禁她,卻不敢稍動她分毫,可見太史家絕非好惹。
這種情況下,還有人敢來風月閣鬧事,實在是膽子太大了一些。
鴉雪聽到前面動靜的時候,葉無鶯也聽到了,司卿正喝了一大缸老陳醋,兩人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被那嘈雜和尖叫聲給打斷,尤其是司卿,心情實在不怎麼美妙。
還沒等他們出去,就看到謝玉走了進來,輕輕一笑說,“放心吧,沒有大事,上官家拋出了幾個棄子。”
“你是說——”
“說來好笑,”謝玉笑盈盈的,“這秦家和祝家為何這般膽大?京城的水這麼深,他們當真膽大包天,才敢在這裡面摻一腳。”
葉無鶯冷笑一聲,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見。
等到一片混亂的前廳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到了那兩邊開滿了鮮花的青石小徑上。
風月閣處處風雅,此時正是黃昏,暗香浮動,花影重重,正是一派醉人美景。
來人確實如謝玉所說,入眼便是一個葉無鶯眼熟之人,正是秦家無疑。他並不大認識祝家人,但那些面容矜驕的世家子,多半來自祝家。謝玉說的不錯,上官家只是把他們當做棄子。
秦家是葉家的姻親世家,雖然與葉無鶯素有仇怨,卻是葉慎敏丈夫的夫家。至於祝家更是與葉家關係親厚,作為博望城的大世家之一,與葉家也結過一門親。葉家家主葉慎一的妻子,正是姓祝。
顧輕鋒站在葉無鶯身邊,淡淡開口,“除此之外,還有幾個不成器的顧家人,不用顧忌,全部殺了吧,這樣的蠢貨留著也只會禍害家族。”
這時才有一個年輕人跳了起來,“顧輕鋒,你——我要去告訴父親!”
“去吧。”顧輕鋒嘴角的笑容很譏誚,“反正我也從未將他視作我的父親。”
這世上與家族割裂聯繫的可不僅僅是張衣白張將軍,又或者自名鴉雪的容恩霖,但唯有成了聖者,若當真要脫離家族,還真不困難,連經常張家那樣的大世家,甚至是容家這樣的十大世家之一,他們都沒什麼好怕的,更何況顧家只是個小地方的小世家。
不用顧輕鋒說,葉無鶯也猜到了這青年必然是顧輕鋒同父異母的弟弟。
顧家以往人丁單薄,只因素來多出情種,顧家多是夫妻恩愛一生相伴,再無第三人的長輩,偏偏顧輕鋒的父親是個例外,他娶妻納妾,有些妾生的兒女顧輕鋒連見都沒見過幾次。
比如眼前的顧輕汝。
愚蠢、自大、天真,簡直像是被門夾了腦袋。
顧輕鋒覺得,其實還是以前的顧家好一些,孩子太多了,自然很難個個都養得好了,就容易良莠不齊,譬如眼前這個,就是“莠”的代表性人物。
一些與他們的家族有聯繫的世家子,再加上重金聘來的兩個聖者,便想阻攔他們實在是有些太過樂觀。
葉無鶯目光沉凝,總覺得上官家真正想做的並不是這個。
這時候謝玉驚奇,“噢,你們竟然姓謝嗎?我可是從未見過你們。”
幾個謝家子弟憤憤地看著她。
要說謝玉也是傳奇,從小被後母虐待,後來峰迴路轉,卻是得到謝家看重,謝家老太太總說謝家對她有多少恩情,其實根本不儘然。在她十歲進入官學之後,明明作為煉氣士,該是用黃金堆起來的修煉道路,于謝玉而言容易得就跟吃飯睡覺似的,她跟著葉無鶯,竟是再沒用上過謝家,因此和謝家的關係也很是淡薄。
之前因為葉無鶯的緣故,謝家也想要管束謝玉,讓她為家族服務,然而謝玉早已經脫離了他們的控制,根本不是他們所能夠治轄的了。
“鴉雪先生。”
葉無鶯頭也沒回,輕輕道,“這裡先拜託你了,我心有所感,怕是上官家的目的並非在此間。”
鴉雪有些驚訝,他成為聖者已經不少年了,於隱匿身法上有獨到之處,即便同是聖者,能這樣就發現自己著實不簡單。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中湧現出一種古怪的想法,覺得這位葉將軍似乎對自己很熟悉。這種感覺很難說得清楚,且不僅是他,他身旁那位天巫大人對自己的敵意也來得相當莫名其妙。
他可以確定,在今日之前,自己從未見過這兩人。
以他們的容貌氣質,必然見之難忘。
“鶯鶯,你的意思是……”謝玉驚訝,轉念一想便將視線透過那黑色長河,投往遙遙的皇城。
司卿冷笑,“上官家若真是天真地憑著眼前這幾個沒用的東西就想阻止我們送人去艾爾沃德,那也不是上官家了,恐怕是聲東擊西罷了。”
“沒用的東西”們齊刷刷朝他怒目而視。
不得不說,越是小地方來的,越是見識少,有句話叫初生牛犢不怕虎,倒是可以套在他們身上。
初到京城,膽氣有點兒太肥。
“放心吧。”鴉雪鄭重地說,“必將諸位大人好好送過去。”
葉無鶯點點頭,“放心,我派了人在那裡接應。”
說罷他摟住司卿的腰,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謝玉、顧輕鋒和阿澤不用他吩咐,跟在他的身後,五人的身影融入黑河上的濃霧之中,再也不見蹤影。
鴉雪面對著那兩名聖者,輕輕歎了口氣,“其實我很討厭殺人的。”
“你不殺,不如由我來動手。”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不見其人,只聞其聲,這聲音虛無縹緲,明明一個字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偏偏輕得似乎要消散在空氣裡,根本不讓人聽清。
“黃蕊,看了這麼久的熱鬧,還不出來嗎?”鴉雪似乎有些無奈,“我可沒有替你們風月閣看場子的義務。”
鵝黃衣衫,明媚如春,身姿窈窕,飄然若仙。
竟是一個不知是人是妖的美貌青年,他紅唇雪膚,難辨男女,若說司卿冷豔清麗,有傾城之姿,看來卻到底還是男兒家,並不會叫人錯認他的性別。這男子便是妖冶魅惑,這種美趨於中性,有顛倒眾生之態。
他一出現,廳上不論男女都現出幾分沉迷,然後才驀然驚醒過來。
這種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並非出於他們自願,怕是這男子的功法所致。
此人名叫黃蕊,乃是風月閣“看家護院”的聖者之一,剩下一個叫尺夙,卻輕易不會出來,黃蕊已經足夠神秘,幾乎不為外人所知,尺夙便更加神秘,這世上見過她的並無幾人,除了知道她是個女子之外,甚至連她的身高年紀都全然不知。
風月閣這樣的地方,怎麼可能全無防護?七級以上的武者煉氣士都養了不少呢,至於兩位聖者的存在,就不是尋常人能夠知道的了。
鴉雪知道,不僅知道,他和黃蕊還稱得上熟悉,他們兩人是棋友,黃蕊那個臭棋簍子除了鴉雪之外,根本沒人肯和他下棋。
上官家卻是知道的,風月閣的底很深,這麼小貓兩三隻跑過來,純屬說笑,只是這些人的身份他們也用了點兒心思,絆住葉無鶯等人的想法呼之欲出。只需絆住他們一會兒就好,於是,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葉無鶯等人在橫渡黑河,一艘白帆小船在謝玉禦水術的操持之下,快得猶如離弦的箭。
“小心!”顧輕鋒忽然叫了一聲。
司卿已經伸出了手指,半空之中,黑沉沉的忽然出現了一條裂縫,那裂縫內不知有什麼,卻無端端讓人膽寒不已,就好似一隻緩緩睜開的眼睛。
河上不知何時已經攔起了絞船刀網,如果葉無鶯之前還有些不確信,這會兒卻是徹底肯定了。
這才是真正上官家的後手。
若是他們就留在風月閣還好,即便是他們將那些官員和他們的家人送走也無妨,上官家意欲阻攔他是假,另有所圖才是真。
那條裂縫緩緩開始旋轉,那些密佈在河面上的刀網開始飛起,直接飛進了裂縫深處!而那裂縫竟然像是一張半開的嘴,不僅吞下了刀網,還開始津津有味地咀嚼,那些刀網之上遍佈淬滿了□□的刀片,卻開始發出令人牙酸的“喀喀”聲。
攔截他們的不僅僅是刀網,還有人。
葉無鶯眯了眯眼睛,看向漸漸彌漫開的夜色裡,那些通身都籠在黑色鎧甲裡的人,他們手上個個持著巨型□□,每一架□□瞧著都沉重非常,壓得他們幾乎直不起腰來,□□上散發著淡淡的靈力光暈。
還有幾個人站在一艘幽靈一樣出現的船上,氣勢驚人。
清一色的聖者賢士,足有八人。
“真看得起我們。”司卿柔聲說,“不過剛好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錚”地一聲,葉無鶯手中長劍發出一聲興奮的劍鳴。
今天不用搶怪了,真好。
☆、第133章
當他們越強之後,就越難找到對手,若是葉無鶯是可以自由來去的人,或許可以走遍整個大陸,只為找那些真正的高手打一架,可惜他並不可能身無掛礙。
於是,能碰到這樣大量聖者賢士前來圍攻的場景實在是很難的。
例如像秦家、祝家這樣的世家,都根本沒有聖者賢士的存在,之前在風月閣裡的那兩位,恐怕還是上官家重金聘來。是人就不會毫無所求,聖者賢士也是一樣,大殷這麼大,總有一些隱藏的高手,上官家底蘊深厚,能找出這些人來也不奇怪。
可是眼前這八個,應當不是無名無姓的隱藏高手了,除了三位上官家的聖者之外,其餘五個幾乎都是京城幾個大世家養著的聖者賢士。
“看來有不少世家表面上維持著中立,實際上已經和上官家結盟了呢。”謝玉柔聲說,並不顯得太意外。
別看眼前有這麼多人,上官家也沒指望他們能夠真的殺死葉無鶯五人,事實上布下這麼大的陣仗,多半只是為了絆住他們,也是下了血本了。聖者賢士是很難殺的,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殺人,只是纏住他們的話,本該不算太難的任務。
司卿冷笑,“這是上官家的黑翎飛羽。”
各個世家都有自己的私兵,包括葉家這樣的小世家也是有的,只是實力當然相差巨大。上官家作為大殷三大世家之一,雖和趙家差距比較大,在世家中卻算是頂尖的。
和白虎誅邪比,黑翎飛羽遠遠不及,可事實上,這支私兵的實力足夠圍殺一到兩名聖者賢士。
八名高手,再加上黑翎飛羽,上官家當真很看得起他們五人。
夜色彌漫,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卻並不會造成多少影響,只是視線裡到底不會如白天一般舒服。
河面之上,忽然升騰起的黑霧在夜色中非常容易被忽略,司卿修長白皙的手指在虛空中劃過,落下的巫陣好似將漫天星光都瞬間點亮。他的巫陣有種詭異的矛盾感,既邪惡又美妙,邪惡到令人心慌意亂,美妙到似那天法自然,構成一種高深玄妙的和諧。
在對面的船中有個穿著黑袍子的老人,一見這巫陣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她用不可思議的口吻說,“這不可能!”
“天巫大人,您怎麼了?”她身旁一個年輕人趕緊問。
除了明面上的那些人,上官家居然還請來了一位天巫,她藏在船中,身上佩戴著隱藏氣息的巫器,仿佛一條蟄伏的蛇。
可是這會兒司卿一出手,就讓她大驚失色。
“他——居然比我們這些巫殿裡的老傢伙還要巫力雄厚,這怎麼可能。”她皺著眉,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要知道,他們困守巫殿上百年,幾乎日日都在月殿和星殿之中修煉,以此冥想更快地增長巫力。本來司卿作為最年輕的天巫,他們是想怎麼都將他留下的,誰知道他執意不肯,既然他自己要自毀前程,他們也就隨他去了,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
難道他有獨特的修煉方法,還是說他真的天才到這種地步,即便是不在巫殿,都能比他們修煉強這麼多?不得不說,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畢竟他成為天巫也只用了那麼短的歲月,這樣的天才太叫人嫉妒了,譬如她就嫉妒得恨不得掐斷他脆弱的脖頸。
“你們小心一些,他最擅長的可是偶。”最終,這位天巫緩緩說。
她身旁那位年輕人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瞭解這位天巫,她說了這樣的話,就意味著她不會輕易出手,如果沒有確定能轄制得住司卿,她說不定只是冷眼看著,然後悄無聲息地退走。
本來要打動一位天巫就很難,司卿雖然常年不服巫殿的管束,但也因為在巫殿的時間太短,又幾乎不與其他巫有多少往來,反倒人緣不算糟糕——要知道,巫得罪人才是日常,巫殿裡就沒幾個正常人,大多脾氣古怪,所以互相之間結仇的比較多,像司卿這樣絕大部分巫都不認識的,竟然成了“人緣好”的那一種。
所以能請的出這位天巫,上官家是付出了巨大代價的。
“大人,若是讓他就這樣在您面前逞威風是不是不大合適?畢竟您曾是他的老師呢。”
那女性天巫譏諷地看了他一眼,“不用激將我,我們巫裡頭可不像你們這些人那樣尊師重道。”
司卿成為大巫之後,巫殿就會象徵性地將他們分配到那些天巫的門下,事實上巫殿的天巫大多時候並不出世,也就掛個名而已。這位女性天巫名叫衾戎,當時司卿分到的是她那一殿,然而司卿還是成為天巫之後,才和她見第一面。
見衾戎完全不吃這一套,年輕人也不氣餒,他眯著眼睛朝外面葉無鶯那幾人看去。
他們看著還很年輕,實際上不僅僅是看著,他們確實很年輕。
二十來歲啊……年輕人內心苦澀,如果葉無鶯看到他,或許也不會認識他是誰,然而京城之中卻少有人不知道他的,上官家的上官汀,他和上官濃一起,是上官家這一代的雙星,早年在京城都是天之驕子,連徐家那幾個新一代的子弟都要遜他們一籌。可是他們已經卡在九級快八年了,看樣子還要無限制地卡下去,要知道,他可是比葉無鶯還要大五歲呢。
上官濃比他著急,這幾年裡已經閉關七八次了,上官汀卻知道這種事急不得,這世上九級的武者煉氣士成千上萬,然而真正能夠突破的也就那麼寥寥幾人,他的父親一遍遍地同他說,他還年輕,還有足夠的時間,可是看到外面那四個人,他們比自己年輕那麼多,卻早早已經突破,變成了他根本無法追上的存在。
自怨自艾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上官汀很快調整了情緒,手輕輕一揮,“動手!”
沒錯,這裡真正的指揮者和領導者是他,不僅僅因為他姓上官。上官汀從小被作為繼承人來培養,上官濃的實力其實比他稍強一些,但他的個性和能力比上官濃更適合擔當家主。
今晚的事宮裡他是插不上手的,那裡集聚了上官家的精華力量,於是這裡就交給了上官汀。在上官家看來,這裡的任務算不上多麼危險,對於上官汀來說又是很好的歷練,才會讓他來。
但是很快,跟在上官汀身後的護衛就發現並沒有那麼簡單。
葉無鶯出劍了,他的劍光亮起的刹那,讓上官汀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京城中見過葉無鶯出手的人其實並不多,他成為聖者之後,更是沒有人再真正同他交手了。他用的是趙家的功法,這毋庸置疑,來之前他們也研究過葉無鶯這個人,本來他們對趙家的瞭解就足夠深厚,畢竟趙弘旻也是修的趙家功法。
可是上官汀沒有想到,同樣的功法,甚至是同樣的劍,放到眼前這個人的身上,就會變得這樣截然不同。
霸道淩厲,縱橫捭闔!
那劍光竟是天上地下,無所不在,黑河的水卷起波濤,夜色仿佛被劍光刺破,一道劍影映得天地變色星月無光。
“真可怕……”上官汀喃喃說著,聲音艱澀。
一名上官家的聖者,在他的劍下甚至沒能撐上多久,就已經重傷落敗,若沒有衾戎大人隨手幫忙,他甚至會被那巫陣鎖住,連洞天也回不去,恐怕會立刻死在葉無鶯的手中。
除了他之外,他身邊的那幾人一樣可怕。
從鄉下小地方來的三個年輕人,已經耀眼到他沒法好好看他們身上的光輝。
那柄彎刀已經取代了天上弦月,美到如夢似幻,卻也可怕到猶如噩夢,輕靈曼妙,偏偏輕而易舉地擊碎了那邊兩名聖者結起的防禦陣勢,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水色漫天,取代了河上迷霧,無孔不入,絞殺著黑翎飛羽那些士兵的性命。
夜色之中,似乎有一朵巨花無聲無息地開放,淡淡的甜香飄來,帶著濃郁的生命氣息,夜優曇,這個木系術法早已經失傳多年,想不到在此時又一次得現人間。
上官汀的臉色蒼白若死,他發現他們根本攔不住對方。
明明對面只有五個人,五個人而已,可是攔不住,根本攔不住!
“衾戎大人——”他轉過頭去,想祈求這位天巫大人出手,上官家願意付出更大的代價,可他看到他的身旁已經空空蕩蕩,衾戎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少爺,現在怎麼辦?”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憂心地看著上官汀。
上官汀透過船窗盯著外面的戰況,苦澀地說,“他們頂多還能撐一炷香。”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可悲的現實。
本來家族給他的命令是至少拖住他們一個時辰,可是現在別說一個時辰了,連一炷香都很艱難。
上官家知道他們不好對付,可仍然沒想到他們這樣強大。
“傳訊回去,任務——失敗。”上官汀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外面的戰鬥不是他區區一個九級能夠參與的,他甚至連不甘心都無法生出。
怎麼辦,他們還能怎麼辦?
“我們撤吧。”上官汀理性地說。
反正也攔不住了,再攔反倒只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這時候,葉無鶯一見形勢,忍不住叫,“臥槽,他們要跑!”
真他媽討厭,還沒打夠呢就要跑,掃興不掃興啊!
☆、第134章
對手要跑這個現實讓葉無鶯感到十分不爽,自從他成為聖者之後,還是打過幾場架的,但是明顯打得不大盡興,從東海回來之後,更是很少再有對手,即便都是聖者,戰鬥力也大有差別,而另一片大陸的所謂劍聖法聖又要更遜一籌,使他更難找到差不多的戰鬥物件。
那邊上官汀下了令,他們見勢不妙自然要跑,打是一回事,跑又是另一回事,聖者賢士執意要跑的時候,本來就很難攔得住。至於那些黑翎飛羽,大多不過是七八級的武者,殺起來也沒多少意思。
“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趕去皇宮看看。”葉無鶯憋著一口氣說。
上官家的人來得快退得也很快,不過眨眼的功夫,就退得不見蹤影,黑河上水波蕩漾,竟似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有零星落下的刀網還算是留下了些許痕跡。
葉無鶯一行人的白帆小船被上官家破壞了,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卻並沒多少影響,他們輕而易舉地橫渡黑河,踏足黑雀大街。
從這裡到皇宮還有一段距離,之於聖者賢士卻已然不太遠。
司卿的能力多不在身體方面的加強,葉無鶯仍然摟著他的腰,一路風馳電掣,轉瞬就已經看到了皇宮的宮門。
可是皇宮不是那麼好進的,不知裡面發生了何時,在外面看來依舊門禁森嚴。
“闖進去?”謝玉挑起眉。
司卿哼了一聲,“不用那麼麻煩。”他的手指輕動,一團淺黑色霧氣籠住了幾人,“這些衛兵不過六七級的武者,要瞞過他們還是很容易的。”
五人就這樣旁若無人地闖過前兩道宮門,到了第三道宮門,司卿的神色才稍稍凝重了一些。
“這裡有相當厲害的靈陣。”他緩緩說,“士兵不見得有多厲害,可是靈陣很麻煩。”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巨響。
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看著面前衛兵僵立著一動不動的模樣,仔細看去,卻見他們雖面容猶如生時,實則已經死了。
“定然是上官家動的手。”顧輕鋒冷冷說,“第三道宮門往裡,恐怕都是聖上的人,上官家的想要進去,也只有殺人。”
葉無鶯皺著眉,“早知道先問一下顧博瑞,他閉關之處到底在哪兒?”
“跟著那聲音去准沒錯。”謝玉微微一笑,“上官家能有什麼再重要的事?定然是要針對聖上。”
五人一路往裡,順著聲音往前,發現靈陣雖在,恐怕操持靈陣的人已經被上官家殺害,他們並未受到多少阻攔,輕而易舉地突破了第三道宮門。
“等一下。”葉無鶯喊住幾人,他們悄悄從宮牆外探出頭來往裡看去。
在深宮裡居然有這麼一處建築,從外表看去,只是個尋常的小屋,青磚黑瓦,本該十分正常,但是在這巍峨雄渾的宮室裡,卻顯得不大正常了。且那屋子附近空空蕩蕩,這個院子明明極大,偏偏什麼都沒有,仿佛一個巨大的廣場,中間突兀地出現了一棟小屋。
“這是哪兒?”謝玉低聲說。
葉無鶯搖搖頭,“不知道,我進宮的時候並沒有見過這裡。”
但是他們心中猜測,恐怕這裡就是趙申屠閉關之地了。
“還真是大陣仗。”顧輕鋒凝重的說。
在黑河上攔截他們的不過是八名,再加上黑翎飛羽,面前卻足足有數百人站著,最低的也有九級,靈力風燈將整個“廣場”照得猶如白晝,司卿替他們掩藏了氣息,他們卻可以知道面前這些人的水準。
粗一看去,到處都是聖者賢士。
“什麼時候聖者賢士這麼多了?”阿澤愕然地說。
司卿輕輕一笑,“恐怕整個京城——不,或許是整個大殷接近百分之五十的聖者賢士都在這兒了。”
“超過百分之五十?”葉無鶯朝他看去。
司卿點點頭,“根據巫殿的資料,大約就是這個數目了。”
面前的聖者賢士隨便數數也有三四百人,也難怪阿澤驚愕不已。大殷幅員遼闊,若巫殿的資料偏差不大的話,攏共也只有七八百的聖者賢士,這還真不是什麼爛大街的存在。大殷號稱有一千八百世家,其中擁有聖者賢士的還不到一半,像是趙家、徐家、上官家這樣的,更是有多名,另有一些大士族中也有此等人物,加上與世家士族無關的高手,要讓這些人聚在一起何止千難萬難,面前能有三四百位著實叫人敬佩上官家的能力。
“上官家當真大手筆。”謝玉感慨。
司卿卻眯了眯眼睛,“之前看趙弘旻與上官家離心,還當上官家不過如此,現在看來,卻是心不在此,他們未必就有多看重趙弘旻,在他們看來,趙弘旻鬧鬧脾氣,他們完全就好似看小孩子把戲那樣寬容以對。”因為實力相差太大。
“徐家人在不在?”葉無鶯問。
司卿仔細看了看,搖搖頭,“不在。”
“其餘京城的世家幾乎都有人在此。”謝玉輕輕說,“徐家偏偏不在,我覺得有些不合常理。”
葉無鶯輕笑,“不僅徐家不在,趙家的聖者們也不見蹤影。”
單單這兩家,實力都不容小覷,現在一個都不在,說明了一個問題,他們不想摻和這事,或者說,他們站在趙申屠那邊。
“只是為了抓閉關的聖上,不需要這麼大的陣仗吧?”顧輕鋒疑問地說,“這閉關的小屋看著也並沒有太叫人驚奇的地方。”
司卿卻說,“不,那裡確實有種很可怕的氣息。”
“明明也感覺不到靈陣的痕跡啊,”葉無鶯感到很奇怪,“明明趙博瑞對這裡很有信心,說是此處固若金湯,然而卻感覺不到靈陣,好奇怪。”
“不是沒有,只是你感覺不到,因為這裡的靈陣與外面的靈陣全然不一樣,很厲害,很精妙。”司卿緩緩說,他的視線落在場中一個感覺不到氣息的女人身上,“你們看那人,認識嗎?”
葉無鶯凝神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是一個站在眾人中央的女子,她穿著水紅色衣衫,瞧著十分顯眼,一頭黑髮挽成飛仙髻,然而容顏卻躲在薄紗背後,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晰。他們在的地方距離那裡有些遙遠,卻並不妨礙他們看清那女人一雙如煙似霧的眼睛。
讓葉無鶯打寒顫的是,他看去的刹那,那女人似乎也朝他看來,兩人竟然隔著著遙遠的距離,直接對視了一眼。
呃,是錯覺吧?
葉無鶯飛快避開眼神,一般而言,高手的靈覺都是很強的,他們看不清那女人的底細,反倒說明她恐怕是個了不得的高手。
“我懷疑她也是一個巫。”司卿沉著聲音說,“而且絕不是大巫,連我都看不透她,恐怕也是天巫,只是在巫殿裡我從沒聽說過她。”
這女人看著很年輕,雖然外表並不能說明一切,但一個外表不會超過三十歲的女人,絕不可能像巫殿裡那些老傢伙一樣超過了百歲,她應當是真的年輕,歲月在她的眼角眉梢都沒留下多少痕跡。
一個年輕的天巫?沒道理巫殿根本沒有她的任何記錄。
卻忽然司卿心中一動,想起了一個人來。
“在艾爾沃德的時候,那個偶人說她是來自哪裡?”司卿忽然問。
葉無鶯一怔,立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王臨初,“春山樓。”然後他驚訝,“你懷疑這個女人是春山樓的背後人?”
“以人為偶是禁術,”司卿緩緩說,“這突然冒出來的年輕天巫連巫殿都未必知道她的存在,我只是懷疑這之間有關聯。”
阿澤愁眉苦臉,“現在怎麼辦,對面人這麼多,我們要怎麼闖過去?”
“先看看再說。”謝玉盯著遠處,“我總覺得他們似乎也沒有多少辦法。”
“快看!”顧輕鋒叫起來。
他們已經看到了,幾名聖者走上前去,齊齊一拳擊在那小屋的青磚上。
以聖者的能力,別說是一名,一名都足夠讓這小屋土崩瓦解,而實際情況卻是這幾名聖者轟擊小屋發出一聲熟悉的巨響,和他們之前在第三道宮門外聽到的一樣,那青磚牆塌陷下去,然而卻又飛快恢復原樣。
……就好像他們根本沒有攻擊過一樣,小屋仍然完好的靜悄悄地佇立在原地。
葉無鶯歎了口氣,“如果我們過去,上官家的人會下令把我們擊殺當地嗎?”遭到幾百名聖者賢士圍攻的話,他們再厲害也沒用啊。
“他們——或許並不真正是一夥的。”司卿忽然說,“如果上官家當真能下令擊殺我們,為什麼又要阻攔我們過來?還不如讓我們跑過來送死,不是更符合他們的心意。”
這話說得十分不錯。
謝玉微笑著,“怎麼樣,要不要冒一下險?說不定也是上官家故意讓我們這麼認為,只要走出去,等待我們的就是雷霆一擊,想要逃走都很難。”
“這麼大的架勢只為了引我們進入圈套?”葉無鶯搖搖頭,“不是我看輕自己,恐怕我們還不值得如此。”
“如果只是順勢要幹掉我們呢?“顧輕鋒也擔憂。
司卿卻直接說,“如果上官家真的掌握了面前的力量,他們根本不必等到這種時候,早就可以造反了,這麼多的聖者賢士,再多幾個趙申屠也扛不住。”
“不用擔心。”葉無鶯忽然笑起來,“我們也不是沒有底牌,若是司卿猜得不錯,那女人也是一名天巫,或者可以封住我們的洞天,不讓我們逃走,然而我不一樣,我的洞天……根本不受這些規則限制。”
因為他的,實際上是空間啊。
“形勢不好,我會將你們一起拉進去。”葉無鶯認真地說。
謝玉噗嗤一笑,“所以,這個險還是值得冒的。”
最差的結局,也不過是有驚無險。
五人再不猶豫,從宮牆上一躍而下,緩緩朝著那棟小屋走去。
一時間所有人都朝他們看來,整個廣場上鴉雀無聲。
上官家的家主也在人群之中,緩緩皺起了眉,他沒想到葉無鶯當真有這樣的膽氣。那個英武俊美的青年臉上甚至還帶著微微的笑意,這讓他感到格外不爽。
趙申屠到底是走了什麼運氣,連一個生在外的私生子,都能優秀到這種地步,讓人實在高興不起來。
一行五人,卻強勢到這種地步,竟對著三四百名聖者賢士而毫無畏懼。
此子前程,必不可限量。不少大世家的聖者賢士忍不住後退一步,暗自想著,他們之中總有那麼幾人知道當年他出生時候的那件奇事的,心中更是感慨——
祖巫批命之言,恐怕不假。
作者有話要說:
☆、第135章
上官家的家主上官梁是個面容儒雅風度翩翩的男子,瞧著不過五十來歲,但實際年齡應當接近百歲之齡,這會兒他陰沉著臉,卻是無法再維持著笑容。
“你居然還敢來。”
葉無鶯微微一笑,“為什麼不敢?”
“你就不怕死嗎?”
葉無鶯思考了一下,誠實地說,“其實我還是怕死的。”尤其死過一次之後,“但是我相信我不會那麼容易死。”
上官梁差點被他氣得一個仰倒,冷冰冰地盯著葉無鶯看了一眼,他到時想下令讓這些聖者賢士將他擊殺當地,但就像他們猜測的那樣,面前的形勢其實比想像中還複雜,他反倒不能有所妄動。
這麼一股龐大的力量,他也想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根本不可能。面前這麼多人,仔細數數的話大概分數十數股勢力,若是他貿然動手,恐怕會給別人可趁之機。
他們說了幾句話,其餘人見葉無鶯和上官梁是敵非友,甚至有不少人都暗自露出了微笑。
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不認識葉無鶯,也從未見過他,正猜測著他的身份,看到他和他身旁的四人,這個答案呼之欲出。
“諸位聽我一言,此人乃是趙申屠之子葉無鶯,他態度未明,只怕顧念父子之情,站到趙申屠那邊,妨礙我們大計——”上官梁果然不肯放棄,想要再坑葉無鶯一把。
卻聽那個薄紗覆面的女子輕笑一聲,“上官大人為何如此天真,利益面前難道還有父子嗎?更別說還是這帝王與私生子。”
這話一說,竟然讓上官梁都噎了一下,隨即反擊道:“這孝道乃是人之根本。”
“忠君也是一般,可現在你在做什麼?”司卿淡淡說了一句。
大殷還是很講究忠君愛國忠孝兩全的,這忠還要擺在孝之前,讓上官梁徹底無話可說。
這時旁邊一個聖者輕笑一聲,“上官大人若是想對付他自可動手,我們絕不參與便是。”
眾人竟然紛紛點起頭來,用熱切的目光打量上官梁和葉無鶯。
上官梁氣得要吐血,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若是他動了手,以葉無鶯他們的強大,即便是能拿下也會有不小的損失,此消彼長,於接下來的計畫很是不利。
他沒想到的是,派出去的人竟然連這點兒時間都沒爭取到,簡直廢物。
“現在要想的是怎樣打破這裡的防禦。”一個面容冷峻的聖者開口說,顯然對上官梁和葉無鶯的矛盾根本沒有興趣。
葉無鶯觀察著這裡的人,按照那女人的說法,他們肯定是為了利益才會集中在這裡,可到底是什麼呢?他對此事一無所知,面前這些人能來,肯定是知道的。
然而現在卻沒有能打聽消息的時機。
他們仍然在轟擊著那棟小屋,可是不管怎麼打,這小屋哪怕被打得支離破碎,都會瞬間恢復原樣,讓眾人的臉色有些難看。
“怎麼進去的秘密只有趙申屠知道。”上官梁冷冷說,“連他最親近的人都不知道這個秘密,趙家這麼多年能進入這裡的不超過五個,趙申屠就是其中一個。”
也因此趙申屠一天比一天更強,剛開始帝位或許不那麼穩當,後來卻越來越穩。
葉無鶯抱著手臂看著,然後將實現落在那扇黑色的門扉上。
這門看著也很普通,甚至瞧著有些陳舊了,木質門板上都有了幾條細細的裂縫,屋子裡似乎點著一盞燈,有些許昏黃的光線透出來,並不強烈,從那無法破壞的窗紙往裡看,只是一燈如豆。
他往前走了幾步,司卿四人自然也隨他往前走。
於是,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這麼多聖者賢士的虎視眈眈中,走到了那扇木門前。
然後伸出了手,輕輕敲了敲那扇門,在一片死寂中,眾人都聽到了那清晰的“咚咚”兩聲。
門內沒有聲音也沒有回應,眾人松了口氣,然後覺得這才正常,正想繼續討論怎麼打破它,卻見那黑色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葉無鶯身後那四人消失不見,他幾乎是瞬間一腳踏了進去,然後——然後他也不見了。
“怎麼回事!”上官梁失聲叫了起來,聲音尖利。
站在他旁邊的女子輕笑,“他將那四人收入了他的洞天呢,真是古怪,我明明放了巫陣,本該鎖住洞天才是……”她想的是司卿難道有克制此類巫陣的方法?竟然能讓封鎖洞天的法門失去效果。
眾人幾乎是瘋了一樣沖到了那扇門前,不少人開始大聲拍著門板,然而,這回門內卻是真的絲毫沒有反應了。
“大家不要急,試著像他剛才那樣慢慢敲!”終於有人大喊了起來,“如果能進去的話,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場面這才安定了一些。
然後排在最前的一位聖者學著葉無鶯剛才的樣子,輕輕敲響了門扉,因為心中忐忑,他敲得很是小心翼翼。
這時忽然有個細如蚊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是誰?”
他心中一跳,猶豫了一瞬才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然而之後卻一片沉寂,再也沒有了反應。他愣在當場,怎麼等那扇門都沒有再打開。
“走開,我試試!”後面一個聖者很著急,一把把他推開,急吼吼地上前敲門,可是和他前面那人的待遇一樣,怎麼敲也沒用。
場面一時間又有些亂了,眾人嘗試了各種方法,試圖去敲門進去,但完全沒有用處。
那扇門死死閉著,根本沒有打開的意思。
“你們聽到那聲音了嗎?”之前第一個敲門的男子忽然問。
“有聲音?”
再問下去,就發現他們之中有小半的人聽到門內問過“是誰”,其他人索性連聲音都沒聽到。
上官梁緊緊皺著眉頭,看向那些聽到聲音的人,試圖從他們身上找出什麼共同點,卻忽然心中一動。
這些人幾乎都是世家之人,包括他自己,絕大部分都是世家的家主或者老祖宗之類的人物,那些全然沒有聽到聲音的,卻幾乎都是尋常聖者賢士。
“難道是因為這個?”他眉峰緊鎖,就算知道了這一點,他們到底要怎麼進去呢?
正在他們愁眉不展的時候,葉無鶯已經走進了小屋,他的面前景象十分簡單,一盞油燈,一張木桌,兩張木椅,還有一張窄小的木床,床上的一席棉被看著很舊了,顯得有些薄。
他左右看了看,這小屋怎麼看都相當正常,但是從外面看就知道,這裡覺不正常。
這時,旁邊的布簾忽然被人掀開,葉無鶯身體緊繃,防備地看過去。身為聖者,他之前竟然沒有聽到半點聲音。
“是你!”葉無鶯幾乎失聲叫起來。
來人居然是趙申屠。
他穿著簡單的麻布衣衫,這衣衫也很舊,穿在他身上還有些短,露出手腕腳踝那分明的骨節。即便年紀已經不輕了,趙申屠看著仍然英俊得驚人,長眉鋒利,眼瞳深深。
“想不到你也進來了,”他開口說,忽然一笑,“不愧是我的兒子。”
他將手上的碗放下來,竟然是兩碗陽春麵,清湯寡水,除了麵條之外,就兩根青菜葉子,瞧著寡淡到叫人根本沒有胃口,“吃吧。”
葉無鶯反唇相譏,“你的兒子可不少,難道他們也個個都能進來?”
“當然不行。”趙申屠拉開其中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拿起筷子準備吃面,“如果這麼簡單的話,這裡早就人滿為患。”
葉無鶯皺眉,“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你說這兒?”趙申屠指了指對面那碗面,示意葉無鶯坐下,“這裡是皇宮。”
葉無鶯:“……”他當然知道這裡是皇宮啊,只是這個屋子和皇宮根本格格不入好吧?
“不是你理解的那個,這個小屋,才是真正的皇宮。”趙申屠笑了起來。
葉無鶯不懂,也對這麵條毫無興趣,他從空間裡掏出了一塊甜香四溢的餡餅,外加兩碟子培根煎蛋,兩碗龍蝦湯,才算是有了點胃口。
這個舉動卻讓對面的趙申屠徹底僵住了,他的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這怎麼可能……”
“怎麼了?”
“到這裡你的洞天還能用?”趙申屠不客氣地抓過一塊兒餡餅,顯然他也不是那麼喜歡陽春麵,不過恐怕這裡並沒有其他食物。
葉無鶯也愣了一下,“不能用嗎?”
“當然。”趙申屠回答,“我還試過用洞天帶人進來,可是失敗了,我一進來,他就會被從我的洞天裡彈出去。進來之後,洞天就好似不復存在,根本不能使用,只能講這裡的規矩。”
葉無鶯:“……”
好吧,他的是自帶的空間,而且和他成為聖者之後的洞天完全結合在一起,他壓根兒就沒察覺到洞天被封住,或者說,他的洞天根本十分正常。
趙申屠思索了一會兒,暫時拋開了這個問題,他靠著葉無鶯取出的食物飽餐一頓之後,才滿意地拍了拍肚子。
“在這裡住了這麼久,嘴裡都快淡出鳥了。”
葉無鶯看向他,“你還沒有告訴我,這裡為什麼叫皇宮。”
趙申屠笑了起來,笑得意味深長,“你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氣運嗎?”
“氣運?”
“要進入這裡有兩個條件,”趙申屠伸出手來,他的手掌顯得有些大,於是愈加顯得骨節分明,“第一,是聖者或者賢士,這個條件就能刷掉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第二,此人身上有王者氣運。”
葉無鶯瞪大眼睛,一時間錯愕無言。
“不對,如果是這樣,那趙家那些成為皇帝的人不都能進來?”葉無鶯覺得並沒有這麼簡單。
趙申屠的唇角露出一絲興味的笑,“氣運這個東西本就虛無縹緲,要滿足這兩點其實並不容易,即便身為皇帝,也不一定有王者氣運,原因很簡單,若是他們不姓趙,只憑著他們自己,可不可以打下一片江山成為王者?”
“答案是不行,那他們就進不來,哪怕他再是一個好皇帝也不行。”
葉無鶯若有所悟,他想起了自己的艾爾沃德,想起他剛攻下的布裡廷。也就是說,滿足條件的不一定是真皇帝,只要有能力成為國王就夠了,這就能稱之為王者氣運。
“所以,我雖也是繼承了皇位,但是,即便讓我離了趙這個姓氏,我也一樣能夠成為王者!”
那些趙家的頑固老頭兒,什麼膽大妄為的上官梁,他媽都是狗屁!
趙申屠坐在他的對面,氣勢驚人,眼神傲然,哪怕他這會兒穿著最為樸素的布衣,黑髮也只是隨隨便便地束著,沒有龍袍,沒有高冠,別無墜飾,連人也顯得很是清瘦,但是葉無鶯卻感覺到了——
不管什麼情況下,他瞧著都像是一位帝王。
那麼霸道鋒利,睥睨天下,不可一世。
作者有話要說:135
☆、第136章
“那這裡究竟有什麼用?”葉無鶯臉色平靜地問。
外面那些人應該還在想辦法闖進來,他在外面的時候看到的也是這棟小屋一遍遍被損毀又恢復原樣,可是在裡面,卻安靜極了,什麼動靜都聽不到,這小屋果然有點兒邪門。
趙申屠攪了攪已經糊掉的麵條,似笑非笑,“我說了,這裡是皇宮。”
葉無鶯看了看這個簡陋到比貧民窟裡的房子好不了多少的屋子,一副“你他媽在逗我”的表情。
趙申屠這才怡怡然站了起來,“想到我的屋子裡去看看嗎?”
“去!”葉無鶯毫不猶豫。
趙申屠帶著他往左側的屋子裡走去,一掀開布簾,葉無鶯就驚異地發現他這裡比自己那裡要好得多了,至少像個富貴人家的臥房,高床軟枕,雕花窗格,甚至有單獨的耳房和隔間了。
當然,與趙申屠口中的“皇宮”還是有很大的距離的。
不過,葉無鶯若有所悟,“難道這房子是會變化的?”
“這麼快就發現了?”趙申屠朝他看來,“你可知道上官梁為何處心積慮要進來?”
葉無鶯搖搖頭。
“因為這裡修的不僅僅是武道,更是王道。”趙申屠冷笑一聲,“我早知他有不臣之心,卻從未將他放在眼中,只因他根本就沒可能成功。我知道他在這十數年裡偷偷到這門外不知多少次,然而再如何處心積慮,也沒得到這裡的承認。”
葉無鶯挑起眉,“可是外面的形勢可不大好。”
“我正處於突破的關鍵時期,才顧不得他,等我騰出手來,他不過是一跳樑小丑,根本不值得擔心。”趙申屠平靜地說,“只是我此次突破甚為兇險,方才耽擱到現在,想不到你竟然進來了。”
“甚為兇險?”
趙申屠眯了眯眼睛,“人的資質水準總是慢慢提升的,想必你靈器也見得不少,巫也有用巫器的,此物卻是天下第一靈寶,名為‘天下江山’,傳聞數萬年前,人皇駕此異寶,江山漲一方,宮室多一間,可有萬里江山,便有巍峨皇宮,金碧輝煌,猶如天上宮闕。”
葉無鶯心中清楚,恐怕此物修的是王道氣運,怪不得上官梁哪怕聯合其餘勢力,也要想辦法闖進來。
“至於到底為何兇險,你回去便知。”趙申屠輕輕一笑,“白日你可留在自己的屋子裡修煉,即便是劍氣將那屋子徹底毀損也不必擔心,頃刻便可恢復原樣,此處靈氣充裕,對身體極有好處,在此地修煉一日,可抵在外三日。”
葉無鶯見他明擺著開始逐客,只得站起身來朝自己那簡陋的小屋子走去,卻聽到背後趙申屠忽然說——
“若是我什麼時候出了事,你便持此詔書,聯合皇后,登基為帝。”一道勁風從背後襲來,葉無鶯一把抓住那黃娟詔書,轉過頭去皺眉看他。
卻見趙申屠的神色並不如何嚴肅,甚至帶著某種戲謔的表情。
“什麼意思?”葉無鶯瞪著他。
趙申屠懶洋洋地回答,“當然,若是我還在,你就別指望那詔書有用,或許你可以試著刺殺我,雖然我覺得根本不會成功。”
葉無鶯冷笑一聲,“算了吧,禍害遺千年,你才沒那麼容易死。這玩意兒不管是試探我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我都不想要!”他直接把詔書扔了回去。
誰稀罕。
“有志氣。”趙申屠反倒讚賞地說,“你能進來這裡,說明你在那遙遠大陸也積攢了一些王道之氣,有臣服於你的臣民,有建立起來的王朝制度,我倒也想看看,你如何在那裡打出一片萬里江山。”
葉無鶯懶得再聽他說,掀開布簾就回到了自己的那間小屋。
四處看看,仍然沒看出有什麼特別。
趙申屠那邊已經徹底沒有了聲音,葉無鶯看了看狹窄的小屋,覺得司卿等人還是留在他的空間裡要舒服一些,和他們說了一下大概的情況,眾人都感到很驚奇,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東西。
可是,兇險之處到底在哪兒?
為了知道這一點,葉無鶯沒有回到空間裡去,他在這小屋裡練了一會兒劍,將屋子裡的東西都劈得粉碎,果然如趙申屠所說,頃刻間就恢復了原樣。等到有些疲憊,他躺到那硬邦邦的板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然而,卻被一陣嘈雜聲吵醒。
“殿下、殿下!”尖細的聲音中帶著慌亂,“快,那些叛臣快要來了,快跑!”
葉無鶯一下子坐了起來,然後立刻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披上外袍在那幾個太監的保護之下往外跑去。
明明該是很混亂的狀況,他卻頭腦很清醒,經歷過穿越重生,他對眼前事的接受程度比想像中還要高,比如腦海中多出來的這段記憶。
他這會兒的身份是一國太子,可惜他那父親沉迷求仙之道,弄得天下烏煙瘴氣,這會兒叛臣入宮,打的是清妖道的名號,卻也要趁機殺死他,自己黃袍加身。
“嘖,初級任務?看來可沒那麼簡單。”
是的,這只是初級任務,沒有什麼冷冰冰的系統音之類,他很清楚現在自己經歷的是什麼事,恐怕這就是所謂的王道錘煉了。
最初級的這一關並不難,因為他有太子的身份,還有幾個忠誠于他的將領護衛,甚至有極有骨氣忠君愛國的文官追隨,這樣要打下一個天下來,難度等級要相對低很多。
更何況……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外掛居然還在!
將司卿四人放出來,葉無鶯遣開那幾個太監,將情況大概說明了一下,“到這裡之後,我幾乎就成了一個普通人,”他歎了口氣,“大概只比普通人的身體稍稍強健一些,就算要重新練起來,恐怕也沒那麼快。”換了個身份,他的容貌沒變,聖者的身份卻被剝奪了。
謝玉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夜,驚歎說,“這也太真實了!”
司卿伸出手,感覺這個世界的天地氣息似乎十分渾濁,他仍然可以調動巫力,比起正常的世界,這種濁氣無疑會稍稍削弱一些他們的能力,但同理,這個世界的人要修煉的話,恐怕永遠不可能到達正常世界的高度。
“這是件好事,”司卿平靜地說,“無鶯受這裡的規則限制,我們卻並不,我們的強大會徹底破壞這種平衡和規則,端看這靈寶會不會將我們強行剝離出去。”
顧輕鋒點點頭,“可以試試。”
司卿一笑,“不過我覺得靈寶多半沒有這樣的智慧。”
阿澤也笑,“這下是我們保護大哥嗎?”
“是哦,鶯鶯居然變得這麼弱,好難得。”謝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從司卿溜到了他的身上,嘖嘖,本來鶯鶯壓制天巫大人毫無問題,在這裡可就不行了。
不得不說,小夥伴們到現在還誤解著葉無鶯和司卿之間的上下關係。
葉無鶯完全無視了她的調笑,“而且我可以感覺到,如果在這種地方死去,現實中身體也會受到嚴重的損傷,怪不得趙申屠說他這一次會有些兇險。”
“怕是之後會越來越難吧?”司卿推測著。
不過這種初始級別,對他們根本造不成任何困擾。
在這個未知的空間待了一個月的時間,葉無鶯再睜開眼睛就回到了空蕩蕩的小屋裡,等到晚上睡過去,就又到了那個空間,如此不過三四天的時間,也就是說那未知空間的三四個月,就搞定了這個考驗,成功登基為帝。
一朝完成任務,他住的簡陋小屋就變成了一般人家青磚瓦房的模樣,床和桌椅都顯得像樣多了,也多了個小廚房,趙申屠那邊肯定是有完備的廚房的,但是指望他親自動手做吃的?能有陽春麵就不錯了!
“也不知道升到趙申屠那種級別要多久。”葉無鶯想著,但恐怕並不容易,他有小夥伴的外掛,肯定比趙申屠要容易一些,他可是全屏著自己拼到現在的,當真極不簡單。
怪不得他待在這裡就完全不想管外面如何,著實不是自己能夠選擇,一個考驗沒有完成的時候,根本不能離開這裡。
葉無鶯在這會兒走到木板門前的時候,清楚知道自己只要推開門就能走過去,只是才過了三四天,恐怕上官梁他們還守在這裡,出去也討不了什麼好,他就索性留下了。
白日練武,晚上休息,如此過了幾天,他才接到了第二個考驗。
這一回,他是王爺之子,隨著父親造反,哪知道剛開始他父親就被一支流箭射中一命嗚呼,於是他只能自己幹。
這個考驗也不算太難,畢竟班底都是現成的,不過要一步步打到京城去,要治理自己的封地和後攻下的那些土地,也並不容易。葉無鶯甚至不需要動用到空間裡那些改裝車和靈力槍炮,就可以解決掉眼前的這些麻煩。
只是這一次有些不一樣,在登基為帝之後,他又當了“兩年”皇帝,才算是完成考驗。
“都一個多月了,上官梁他們還守在外面嗎?”葉無鶯想著。
現如今他的住處已經像一般的小康之家了,裡外被隔成兩間,青色布幔作為隔擋,地上鋪著青磚,連窗格都變得精緻許多,當然,距離趙申屠那個水準還有很大的距離。
司卿站在葉無鶯的身邊,他感到葉無鶯身上的氣勢更加深沉了一些,顯然這些個所謂的王道考驗對他其實有相當不小的影響。
“不如在這裡多留一陣子,如果出去了再想進來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上官梁肯定將這裡守得密不透風。”
葉無鶯點點頭,“我去看看趙申屠還在不在。”
現在于他比較有利的反倒是趙申屠闖過這一關,出去收拾了上官梁,他進出這裡才會變得比較自由。
“就算他現在已然出去,也沒那麼快能平息局勢了。”司卿說著,“上官梁能叫到這麼多人,恐怕關於此處的秘密已經洩露出去,不然不會有這麼多世家的高手彙集于此。”
葉無鶯微微一笑,“回頭出去幫他一般也就是了。”
“這會兒決定站到他那邊了?”司卿挑起了眉。
葉無鶯輕笑出聲,“是啊,和趙申屠這人並不能談感情,卻可以談利益。”他緩緩說,“否則他怎會如此好心,我進來就請我吃面,還弄個詔書出來迷惑我,我才不信這王道考驗能真讓他覺得危險到無法邁過,這傢伙的自信心從來都膨脹到頂天的地步,會因為所謂的‘兇險’而搞什麼詔書?笑話!”
司卿平靜地說,“這是他在以利相誘。”讓葉無鶯徹底倒向他那一邊去,他知道用所謂的情感根本打動不了葉無鶯。
“是啊,反正趙申屠從來也沒什麼底線可言。”葉無鶯眯了眯眼睛,“他有能力,卻也從不會拒絕更簡單的道路,比如當年他不喜歡皇后太史映徽,可是能讓他走的路稍稍容易一些,他就娶了她。”
這樣一個人其實比純粹傲慢到隻身闖關的更可怕,因為他為了成功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不計方法。
他看不上上官家,並不將上官梁放在眼裡,出去之後或許會有點小麻煩,憑他的能力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掉。可若是葉無鶯願意摻一腳給他省點力氣,他又何樂而不為?
趙申屠一直是這樣一個人,冷靜自私,理性通透,在他的身上不要指望有任何溫情脈脈。
如此,才是無情帝王。
作者有話要說:
☆、第137章
葉無鶯去隔壁串了一下門,發現趙申屠已經不在了,自己在過那兩個考驗的時間裡,趙申屠必然又過了一關,因為看他的住處比之前更加富麗堂皇。
於是他也沒什麼好猶豫的了,直接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四周靜悄悄的,這個被宮牆圍住的巨大廣場空無一人,葉無鶯將司卿等四人放出來,五人一起朝著不遠處的宮殿跑去。
趙申屠果然已經回來了,皇宮內的氛圍與之前大不一樣,禁衛似乎被換過一批,乍一看去都是陌生面孔。迎頭撞上一個年輕英武的侍衛,他一見葉無鶯就恭敬地說,“葉將軍請隨我來。”
很顯然葉無鶯的行動都被趙申屠算到,他正派人在這裡等他。
方才“出關”,至少皇宮就立刻回到了趙申屠的掌控之中。
葉無鶯總算理解了趙申屠沒事就要閉個關的原因,幸好考驗的時間與現實時間並不對等,時間流速會被拉快很多,第一個考驗裡一個月相當於現實一天,到第二個考驗幾乎要接近一個半月才會相當於現實一天,這樣下去,趙申屠現在完成考驗的時間或許現實只有一個月,事實上在考驗中指不定已經過去了多少年,怪不得這個人年紀也未必有多大,身為帝王的時候卻深沉可怕,即便是他身邊親近的人也完全猜不到他的心思。
不得不說,那個“天下江山”的靈寶果然是天下至寶,若是消息真的完全傳出去,恐怕大殷沒有人會不對它趨之若鶩,即便是自己不能用,誰知道家中有沒有晚輩有這個資質?所謂王道氣運,不試一試怎會知道沒有可能?
如果和葉無鶯猜想的一樣,他是因為成了艾爾沃德荒原的領主,又打下了布裡廷才有了所謂的王道氣運,那旁人未必不能效仿一二,一個不好,大殷眼見就是一場禍亂在眼前。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叛上一叛,才知自己是否有氣運加身,若只是世家之主,即便是盤踞一方,絕對也不會有此等可能。
更可怕的是,上官家多半將消息洩露出去,所以當時圍聚了那麼多的聖者賢士,他們彼時不知道進入那裡的條件,經過一段時日卻未必沒有絕頂聰明的人生出某種猜測。
因為葉無鶯進去了,他和趙申屠能有什麼共同點呢?
很多事並不是秘密。
所以當葉無鶯踏入殿中的時候,趙申屠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顯然上官家並不能造成他多少困擾,然而因為消息的洩露,讓他這樣的王者都感到很棘手。
“我有件事要交給你。”他讓葉無鶯遣開司卿等人,直接開門見山,根本不繞彎子。
葉無鶯平靜地看著他,“什麼事?”
趙申屠走到他的面前,似乎在重新審視著他,然後緩緩說,“我要把一個東西暫時交給你,你帶著它趕緊離開大殷,走得越遠越好,消息決不能洩露。”
聽到這話葉無鶯心中一陣猛跳,“你是說——”
“你身邊的那個司卿現在應該已經可以做到利用巫陣造成天機混沌,並混淆靈陣定位,你一走我會毀掉從大殷通往那片大陸的所有靈陣通道。”趙申屠緩緩說,“三年,這三年內你不要回到大殷來,我會把一切尾巴都掃除乾淨。”
不用他具體說,葉無鶯都明白他說的是什麼,頓時心臟一陣狂跳,“你就這麼放心我?”
趙申屠冷笑一聲,傲然說,“我不是放心你,而是對自己有信心,更何況掌握這東西哪有這麼容易,除非你當真能在三年內使它成為真正的皇宮,否則它就是無主之物,但我手中有成為它半個主人的辦法,你即便是得了去又能怎樣,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我想,便可知道它在何處。”
葉無鶯心中了悟,恐怕他能夠隨時定位這玩意兒到底在哪兒。
這時候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他要交給葉無鶯的自然就是靈寶“天下江山”。
只見趙申屠右手在半空中憑空一抓,便有一個圓球出現在他的掌心,這圓球通體好似琉璃所制,晶瑩透明,球中有一精緻小屋,青磚黑瓦,正是那之前佇立宮牆內的小屋模樣,仔細看去,卻見它一簷一瓦都格外精緻,仿佛就是那棟小屋被縮在了這個圓球內。
“若非你能夠進入它,我即便是想把它給你也是無用。”趙申屠冷冷說,“所以我並沒有其他選擇。”
此物不是人人能夠收取,葉無鶯進入過它,就在它身上留下過烙印,它會認得葉無鶯的氣息,才能夠接受他,不會令他遭到排斥,如果換成其他什麼人,永遠都別想將此物抓在手中,除非先得到它的承認。
“今天之內,你必須離開大殷。”趙申屠一字一句地說,“我命人在原地放置了一棟一樣的小屋,但頂多到今天天黑,這件事就會被戳穿,你之前帶走的人我先不計較了,之後從大殷通往那裡的靈陣將全部被摧毀,記住,讓那位天巫在你之前佈置靈陣的地方混淆天機。”
葉無鶯點點頭,“我明白!”
之前撒蒙奇那座古堡的座標已經洩露出去,若不這樣做,還是有人可能會追到艾爾沃德去。
“你只有三年的時間。”趙申屠凝視著他,那雙深褐色的眼睛裡不知道閃著什麼情緒,嘴角卻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之後,我們說不定是敵人,想想那個場景,倒也十分有趣。”
葉無鶯心中一緊,知道他說得是實話。
同一個地方不需要兩個真正的王者,趙申屠覺得他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內真的讓“天下江山”成長成巍峨皇宮,自然也就無法真正掌控它。要知道,趙申屠自己可是掌握著這東西超過十年時間了。除非葉無鶯此生留在那遙遠大陸再不歸來,否則他只要回到大殷,就永遠是趙申屠的心腹之患。
趙申屠還“年輕”,以他的武學水準和這個年代的平均年齡計算,他正值壯年,還有許多年可活,哪怕葉無鶯是他的“兒子”,他也不會對他有任何溫情脈脈的意思。
王者之爭,從來都是孤途,臥榻之側哪容他人酣睡。
他此時,只是為了這天下江山,而暫時捨棄“天下江山”,大殷不能亂,他有自信三年內將那些蠢蠢欲動的苗頭都徹底澆滅。
所謂世家,也舒服得夠久了,這件事裡可不僅僅有上官家的影子。趙申屠冷冷一笑,真正背後的那只老狐狸,還沒露出狐狸尾巴呢,徐家看似大愚若智,只求明哲保身,竟是沒有絲毫銳氣,這樣的大事都絲毫不敢參與,實則大智若愚,當他真的看不透?
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哪有這麼容易!
他的身邊看似危機重重,實則抽絲剝繭,恩威並施,頂多也就需要三年的時間,即便是鎮壓屠殺、血流成河,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趙申屠冷漠地想著,最後看了一眼他這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成長起來的兒子,心中不無警惕。
趙申屠從不看輕任何敵人,他自信驕傲,卻並非傲慢自大,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可不僅僅靠的是狠辣手段。
“如此,你走吧!”
葉無鶯轉身離開,感覺趙申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後,猶如芒刺在背,他一直維持著高度的警惕,總覺得趙申屠可能下一個瞬間就一劍襲來要自己的性命,那種深沉可怕鋒利嗜血的眼神足以叫人不寒而慄。
待得走出殿門,他的背後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停下腳步看了看深深的宮室,他知道下一次見面,他們大概再不能維持這樣和平的假像。
“無鶯。”
葉無鶯一抬頭,就看到了一身便裝的張將軍,他安靜地站在不遠處,正朝他看來。
讓他心中一驚的是,張衣白整個人就好比一把藏入劍鞘的利劍,他竟然半點都沒感覺到他的氣息。要知道,在西荒的張衣白,鋒利銳意霸道狂放,那種逼人的氣勢從來都讓人不由心生敬慕,那是一種強者之勢,可如今偏像是重劍藏鋒,那種感覺瞬間變得內斂幽深起來,帶著某種叫人捉摸不透的可怕。
十年磨一劍,張衣白在西荒待了不止一個十年。
葉無鶯心中若有所悟,恐怕趙申屠是故意放他出去,最終磨出了這把似是無鋒,殺機暗藏的絕世之劍。
一時間,他的心中複雜,想起張衣白提及趙申屠時候的口吻,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或許比自己想像中還要難懂得多,並非表面看的那樣。趙申屠一步一子,許多事早有預兆,也許他早就料到了今日之局,不過是以此為藉口,恰好對世家動手。
只是這大殷萬里山河,難免要受一些風雨摧折。
“張將軍。”葉無鶯垂下眼瞼,輕輕叫了一聲。
張將軍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大步朝著殿內走去。
他也是聰明人,有些事恐怕看得極其通透。
葉無鶯再次提起腳步,叫上司卿四人,直接返回了風月閣。
這裡仍然是一派風流嫵媚,鶯歌燕語,歌舞昇平。
“走了?”司卿回過身來看他。
葉無鶯最後看了一眼這初冬的大殷京城,毫不留戀地走了過去,“嗯。”
明明此處才該是歸鄉,偏偏是艾爾沃德讓他感到更安寧平和。
天色將黑,遠行不歸。
作者有話要說:
☆、第138章
艾爾沃德的氣候要比京城溫暖很多,他們離開的時候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為其他人根本就想不到趙申屠可以將“天下江山”給別人,若是換成他們,不管是誰恐怕都捨不得將這東西交出去,即便是懷璧其罪,這樣的異寶還是握在手上比較安心。
此時也就看出了趙申屠非一般的魄力。
至於葉無鶯嘛,這樣的好東西為什麼要拒絕?送上門來的好處,不拿白不拿。
“三年?”謝玉朝葉無鶯看來,“來得及嗎?”
作為小夥伴,他們自然力求要幫著葉無鶯將這玩意兒占為己有,至於趙申屠?呵呵,誰管他。
司卿已經開始布下巫陣,一時間天地變色,他如今操縱天地元氣比幾年前不知厲害了多少,要混淆天機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即便是天巫也不是個個都能保證成功,偏他做起來舉重若輕,從容自如,仿若沒有半點難度。
靈陣已毀,他們一時間也回不去大殷了,所以這一次原本留在大殷的人幾乎都撤了回來,只留下寥寥幾條暗線,這三年裡也以低調為主,在謝玉等人的洞天裡,都放著大量物資,包括一些必須的靈能機械、靈石,再有就是一些茶葉種子、絲綢織就和瓷器燒制之法,包括一些基本的農用書籍。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們甚至做好了不是三年,而是長期回不去大殷的準備。
“反正不管來不來得及,我又不準備還,他若真要來拿,有本事就來艾爾沃德搶。”葉無鶯冷笑一聲說,這裡可是他的主場,趙申屠來了試試?
大殷這會兒已經入夜,艾爾沃德卻是白晝,偏此時黑雲密佈,竟是瞬間轉晝為夜,一道巫陣布下,似那星落如雨。
葉無鶯朝司卿看去,他的神色嚴肅,從未如此慎重過。
“沒問題吧?”顧輕鋒有些擔心司卿。
一層、兩層、三層,層層疊疊的巫陣落下之時,一時間整個艾爾沃德都籠罩在那一片璀璨絢爛的無邊星空裡,無數的星子飛舞,如煙花綻放,美得讓人能夠忘卻一切。
這樣大的巫陣司卿從未用過,他必須確保萬無一失,因此幾乎是竭盡所能。
艾爾沃德的平民一個個抬著頭,癡癡看著這樣絕妙的美景,天地變色本該讓他們駭然失色,然而這片“星空”美得叫人心醉神迷,實在生不出害怕的情緒,哪怕白晝變為無邊黑夜,也沒什麼讓他們害怕的,有人甚至伸出手來,看看能不能接住那落下的星雨,然而,那明亮璀璨的光芒只是虛幻地穿過他們的手掌,近而消失在空氣裡。
正順利布下第九重巫陣,司卿的臉色忽然一變,他發現有一股強橫的巫力正盤旋而來,似乎在追尋此處,這必然有一名十分厲害的巫正在利用卜卦推算之術,重新定位此處所在,哪怕靈陣被毀,只需有了所謂的“座標”,自然能重新布下靈陣,從而追到此處來。
必不能如他所願!
司卿咬破嘴唇,噴出一口血來,血色深濃,落在眼前袖珍版的小小金黑色巫陣上,血光大盛,他所有的巫偶都飛天而出,包括之前得來的肯蘭和他的七十二騎士,一時間巫力大漲,天地混沌,連站在不遠處的葉無鶯都感到一陣心悸。
巫永遠是這個世上最難理解的那一群人,他們的力量最無法解釋,這會兒即便是他想幫助司卿,都想不出什麼辦法。
忽然,他看到司卿頭頂的星雲之中,似乎有什麼正在閃爍,使得那一片星子都有些明滅不定。
葉無鶯想也不想,腰側長劍發出一聲清越的劍鳴,長劍出鞘,一劍刺天!
遙遠的大殷京城,一個正借助某件強大巫器試圖強行撕裂司卿巫陣的女人頓時臉色一白,巫力反噬絕不是那麼好受的,就這麼短短的時間,她就徹底失去了司卿的蹤跡,顯然那混淆天機的巫陣已經起了作用,再想要抓到他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
她睜開眼睛,那雙明媚美麗的眼眸裡冷漠如冰,並不為此時的失敗而感到惱怒。
在她的身旁坐著一個乖巧美麗的女子,正是一身白衣的王臨初。
“樓主,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女子輕笑一聲,開口說,“步步為營計畫了這麼久,想不到還是棋差一招,這個趙申屠果然是個人才。”她瞧著是個年輕女子,之前在宮內與葉無鶯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柔婉動聽,這會兒開口說話卻如同垂死老嫗,嗓音沙啞粗劣,讓人聽了十分不舒服。
“他們也躲不了多久的,必會很快落入樓主的掌握之中。”王臨初笑盈盈地說。
這曾在宮中與葉無鶯有一面之緣的蒙面女子,竟然就是春山樓的樓主,也是一名強大的巫。
“那人還在不在?”
王臨初服侍她站起來,彼時看她還好,這會兒瞧著這女子,身上有種異樣的違和感,身體容貌明明都很年輕,嗓音口吻包括眼神姿態,都仿佛老態龍鍾,帶著老年人獨有的那種暮氣。
“還在,樓主要見他麼?”
“嗯。”她點點頭,“晾了這麼多日子,也該見一見了。”
王臨初無聲地穿過回廊,到了春山樓中一座單獨的小院,敲了敲門。
“吱呀”一聲,開門的是一個身著青衫的男子,他瞧著已經有些年紀了,面色也顯得很憔悴,然而一雙眼睛仍然明亮,乍一見他,連王臨初都恍惚了一瞬。
因為他長得實在是太英俊。
時光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不僅僅是眼角的細紋,在他的身上,有種沉澱下來的猶如美酒一般醇厚的醉人魅力,連那眼中帶著疲憊的滄桑都能讓女人心跳加速不能自已,這樣的男人,遠比那些年輕俊美的男人更迷人更叫人無法抗拒。
面對他,連王臨初這樣已經被製成偶人的女子都忍不住柔和了臉色,垂下眼眸輕輕說,“葉先生,樓主要見你,請隨我來。”
若是葉無鶯在此恐怕要被嚇一跳,這男子竟然是他遍尋而不得的葉其允,原來他一直躲在春山樓裡。
這邊春山樓主失敗,那邊司卿卻徹底松了口氣。
葉無鶯幾步上前,扶住了司卿,司卿臉色蒼白,靠在他的肩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幸不辱命。”
顯然,巫陣已成,大殷那邊想要再通過靈陣前往這邊徹底不可能。
葉無鶯歎了口氣,“你辛苦了,我先帶你去休息一會兒。”
“趕緊去吧。”謝玉說,“放心,善後工作我們會做的,我讓阿澤去一趟阿伯特那邊,通知一下青素姐他們。”
他們回來得太突然,很多事還沒和青素等人通過氣,這段日子艾爾沃德和布裡廷的情況,也要他們來商量一下,還有就是從大殷帶來的那些“大人們”,到底要怎麼安排。
葉無鶯放心地點點頭。
將司卿攔腰抱起,葉無鶯幾步就跨入了撒蒙奇這座古堡裡他的房間。
放心地靠在葉無鶯的肩上,方才他確實大耗心力,有些元氣大傷的意思。他原本身有痼疾,只是這麼多年各種機遇養下來,基本已經痊癒,後又用龍血滋養,身體早就已經不是問題。
但此次耗費極大,一時間牽動根本,病情竟然隱隱有復發的趨勢,是以司卿自己也知道這會兒於他而言更重要的是修養。
“沒事吧?”葉無鶯看著司卿的臉色感到有些擔心。
此生他對司卿的感情著實稱得上複雜,從一開始的憎惡疏遠,到漸漸平淡如水,再到相扶相依,他自問回不到曾經的濃情蜜意熾烈深愛,可是眼前人卻無疑早印刻在他的內心深處,使得他兩輩子眼中再無法看到其他人。
不論是愛是恨,此人始終是他心中唯一。
從空間中又取來一碗龍血,司卿只小口喝了些許,便嫌惡地推開了碗,“夠了,再多於現在的我而言反倒不好。”
眾人之中唯有他最不喜歡龍血這種東西,因為他嫌棄它的味道。
其實龍血並沒有多少血腥氣,聞起來甚至有種古怪的清香,甚至帶著淡淡的甜味,只是看上去畢竟還是血液模樣,因此司卿這樣計較的人對這玩意兒如非必要,根本就不想喝。但他仍然喝了兩口,因為他知道對現在的他有用。
幸好傷了些元氣卻並沒有真的舊疾復發,養上一段日子估計就沒事了。
將一塊來自他空間的楓糖塞入他口中,葉無鶯歎了口氣,“你啊……”
等他脫去司卿外衫,替他蓋好被子再朝他看去,發現司卿已經睡著了,他長長的眼睫落下一片陰影,鼻息穩定,只是臉上仍然沒有一點血色。仔細看去,他那頭烏黑如墨的發中,竟然有一縷潔白如雪,顯然是這一次太耗費心神,竟是叫那黑髮都白了幾絲。
葉無鶯定定看了他一會兒便要起身,才發現司卿一隻手緊緊抓著他的手,即便是在睡夢之中也不肯放開。
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在床邊坐了下來。
窗外早已經雲散星消,藍天白雲天色正好,初冬的陽光落在窗臺上,暖融融的叫人心安。
葉無鶯反握住司卿的手,另一隻手撥開他臉頰邊的黑髮,然後暗運巧勁,以指為劍,輕輕削去那一小束白髮,手掌一縮,就悄然將那白髮給藏了起來。
司卿這人計較得很,連衣著飾物都很是在意,素來是個矜驕的性子,若是讓他發現自己有了白髮,怕又要心情糟糕。
如此暗自想著,葉無鶯將那一縷白髮收好,決定不告訴司卿。
他卻不知,上輩子他死之後,司卿曾為漸漸的,一日一絲,漸漸的,霜滿白頭。那幾年的時光裡,他曾平靜地看著自己漆黑的發染上白雪一般的顏色,直至猶如垂死老人,身體一天天地壞下去,每日咳出的血都不知有多少。
所以他最厭惡血腥味,卻不會在乎那一小縷白髮。
因為早已習慣。
☆、第139章
艾爾沃德迎來了又一場冬雪,紛紛揚揚的雪花漫天飛舞,農人看著滿滿的糧倉,滿意地縮回了屋子,秋季的時候修整過屋頂,也不怕被積雪壓塌,外面再冷,躲回燒著炭火的屋內立刻感到暖融融的。
幾年前哪裡能想得到他們還有這樣的光景!
現如今,整個布裡廷的中心已經由王都轉到了艾爾沃德,他們的領主大人雖然沒有稱王,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才是如今布裡廷真正的王者。之前王都那些貴族老爺都被下了獄,抄了家,包括幾個斂了大量錢財的大人們,都被直接絞死了事,現在做事的都是領主大人帶來的人,這麼短的幾個月裡,布裡廷上下已經完全變得不一樣了。
“哎,今年你們要送雅莉去學校了吧?”回去的時候農人恰好碰上了鄰居,隨意閒聊了幾句。
“是啊,只是不知道雅莉能不能通過測試……”
第一屆艾爾沃德高級學校畢業的學生們已經開始為領主大人效力,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他們都被安排了相當不錯的職位,這時候大家才真正重視起這座學校來,很多人包括大貴族都開始想辦法將自己的子女塞進學校裡去。
又談了一會兒兒女的情況,兩人才各自回家。
撒蒙奇的建設已經進入了新的階段,舊城修修補補也就算了,在舊城的東邊又在建設新撒蒙奇,圈了一塊極大的地,各種建築在短時間內拔地而起,讓他們想起了那座奇跡之城阿伯特。
除此之外,在距離艾爾沃德不遠的斯林城,被圈定為重點建設的第三座城市,如果從布裡廷的地圖上看,斯林這座小城市事實上才是布裡廷的標準中心——當然,是已經吞掉隔壁奧爾索帝國不少土地之後的新布裡廷的中心。
奧爾索帝國的巴特利米被俘虜之後,幾位輔臣扶持了他唯一的女兒,一個只有八歲大的小姑娘繼位成為女皇,事實上當然是徹底架空了她,自從聖光城被攻破之後,奧爾索帝國就徹底喪失了和艾爾沃德那位領主對抗的勇氣,簽下幾份割土讓城的合約之後,才勉強保住了奧爾索帝國一時的平安。
強敵在側,他們倒是想將帝國發展得更加強大,然而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國內漸漸分裂成三派,一派以巴特利米的老師為首,希望能贖回巴特利米,讓他重掌皇權,因為他以前絕對算得上是一位明主。另一派卻絕不願意將到手的權利再還回去,希望維持現在的狀況。剩下的一派卻以巴特利米的姐姐薩琳娜公爵為中心,希望拱衛她成為新的女皇。於是奧爾索不僅沒能強盛起來,反倒因為三派爭鋒,眼見著情況一天天壞下去。
阿伯特城仍然人流如梭,除了來來去去的商隊,也多了很多特殊的眼睛。
跟著商隊進城的拉科倫感到眼睛都有些不夠用了,他左右看著,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心中實則極其震驚。
其實關於這裡的傳聞已經隨著那些吟游詩人傳遍了整個大陸,但是絕大部分人也就只當故事聽一聽,並沒有太當真。但也有人因此對這座城市趨之若鶩,不遠萬里趕來隻為看一眼這座城市。
拉科倫當然不屬於這樣的人,他的前面後面各有幾個強壯的騎士護衛,哪怕他們這會兒以普通的商隊衣衫作為掩飾,實則裡面仍然穿著貼身的輕甲,一個不好,他們能爆發出相當強大的戰力。
他是卡丁帝國的一位伯爵,爵位不算太高,卻算得上是帝國如今那位皇帝的心腹,這次遠行是他主動請纓,花費了三個月多月的時間,終於趕到了這裡。
除了他之外,他知道這片大陸上的三大帝國之中,其他兩個必然也派了人來。
雖然大陸被分裂成了多個小國家,作為其中最強盛的三個,哪個都有一統這片大陸的野心的,只是暫時還做不到而已。因此大陸上又出了那個強盛的小國,都會列為他們的觀察物件,以前的布裡廷他們根本不放在眼中,新布裡廷就不一樣了,這位曾經的艾爾沃德領主連聖光城都能一朝攻下,戰鬥力實在是高得可怕,不容他們不重視。
事發後因為消息傳遞不夠快,他們過了一段日子才得到消息,又準備了一段時間,於是才趕在年後到達了阿伯特。
聽說艾爾沃德這邊的新年和以往的規矩不一樣,他們會隆重慶祝一個節日,被稱之為春節,據說從那一天起,明明還是隆冬季節,就要被認為初春來臨。街邊的落地櫥窗上不少還貼著亮閃閃的圖畫和“新年快樂”的句子,往前走看到城市廣場的中心看到一棵巨大的雪杉樹,上面掛著亮閃閃的彩燈,這會兒還沒天黑,正是黃昏時節,不少霓虹已經亮了起來,當拉科倫看到那流光溢彩一般的街道時,不禁有些頭暈目眩。
“還有三天就要過節了吧?”
“是呢。”商隊的人對這會兒已經很熟悉,隨口聊起來,“到時候城內會有盛大的慶典活動,不知道今年領主大人會不會出席。”
拉科倫抓住了其中的字眼,“每年過節這裡的領主大人都會出席慶典嗎?”
“也不是每年啦,”那個商人吐出一個煙圈,論煙草,居然也是艾爾沃德這裡的最好,“只是有可能而已,有兩年他就沒出席,不過就算他不來,他身邊那幾位大人肯定也是會來一位的。”
沒聽到確切的答案,拉科倫有些失望,他沿著雪被掃得乾乾淨淨的街道往前走,前方有兩輛造型古怪的“馬車”駛過,速度快得驚人,他往旁邊躲了躲才沒被擦到手臂。
“嘖,這些人開車也不注意速度,若是被那些戴黃袖套的逮住了又要給他開罰單了。”那個商人幸災樂禍地說,“一張就要罰好幾百金幣呢。”
拉科倫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話,就怕一說話就暴露自己的無知。
倒是他旁邊一位年輕的騎士忍不住好奇,“這是什麼車?”
“唔,艾爾沃德這裡才有的,據說是以魔法為動力的車,速度可快,可是特別昂貴,”這位商人歎了口氣,“我們拉著貨跑上幾年也買不起一輛,倒是那些商會的弄了幾輛回去。”他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悄悄說,“聽說那些商會的買回去是想仿製的,請了幾個精通煉金術的魔法師,最終拆了車卻拼不回去,據說車裡頭複雜的魔紋和煉金零件複雜得不得了,根本仿製不出來。”
拉科倫聽到這話想到的卻更多,他一下子就記起了關於這位領主的幾場戰爭,傳聞中那快得可怕的行軍速度,再聯繫到這些魔法車上,還有什麼不明白了,一時間很有些憂愁。
聽說過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等到他們在商隊熱心的介紹下住進了阿伯特最好的酒店,透過落地窗看著外面璀璨的街景,一時間拉科倫竟然有些腿軟,他不知道自己原來會這麼恐懼站在高的地方,站在落地窗邊就好似站在高高的懸崖上一樣讓他不安。
可是不得不說,這裡的一切都無可挑剔,高床軟枕是雪白的顏色,瞧著十分乾淨,浴室有熱水,也有明亮的鏡子,連桌椅都顯得很是高檔。
“伯爵大人,您看這個。”一位騎士好奇地擰開了床前面一個方形東西上面的按鈕。
悠揚的歌聲從盒子裡傳出來,嚇了房內所有人一大跳。
拉科倫擺擺手,“別緊張,估計又是什麼魔法物品。”
歌聲結束之後,一個甜美的女聲開始播報近期的天氣,讓他們感到驚駭的是,他們居然可以預測三天內的天氣!這怎麼可能呢?
“近日天氣嚴寒,還請大家做好防寒防凍工作……”貼心的關懷透過那悅耳的女聲傳遞出來,拉科倫聽著有些心煩,一下子就關掉了這個小玩意兒。然後他就看到掛在床前方那薄薄的一片貼在牆壁上的東西。
這又是什麼?
研究了一會兒,他才在側面發現一個小小的凹槽,上面寫著一行小字,“請放置魔法石”,箭頭指著那個小凹槽。
“大人您看。”
拉科倫看到放在床頭櫃上的溫馨提示,“這恐怕就是所謂的需付費物品了。”他想也不想,就將一枚魔法石放入了凹槽,反正他也不缺這東西,不過需要開啟就要放置一枚魔法石,這代價可真不低。
但很快他就發現十分值得,螢幕亮了起來,立體的投影落在了前方,比起那能傳達聲音的小玩意兒,拉科倫對眼前的場景其實更熟悉一些,這是魔法投影,這種煉金技術其實在這片大陸上更加常見一些,通過魔法收取影響再投放出來,屬於高級魔法的一種,至少要大魔法師才能做到,只是怎麼將大魔法師的魔法收入這種黑色薄片裡,恐怕就不那麼容易了。
“怪不得要放入魔法石。”哪怕只是一枚低級魔法石。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再也顧不得計較這種東西了。
這收錄的畫面是一場戰爭,而且是他最好奇也是最迫切想要知道的一場,艾爾沃德軍對聖光城的戰爭。
拉科倫張著嘴站在原地,一時間忘記了一切動作,只能呆呆看著,很快背脊就出了一層薄汗。
“趕緊關掉!”他厲聲叫了起來。
……可是,怎麼關?
拉科倫只知道,這東西如果流傳出去,將會震盪整個大陸,這樣可怕的一支軍隊,足以橫掃所有國家,包括他們卡丁帝國的龍騎士軍團。
自那天之後,拉科倫一直有些渾渾噩噩,竟然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直到阿伯特的慶典終於開始了。
“領主大人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露面了,這次會來嗎?”
“應該會吧。”
“一會兒領主大人如果來了,我可以給他獻花嗎?”
“我也想把親手做的手套送給領主大人呢!”
“……”
擠在街上的平民熱烈地討論著,拉科倫被四個騎士護衛著也站在人群之中,然後就聽到一聲驚呼。
“天哪,是我們艾爾沃德軍!”
“是,是我們艾爾沃德軍!”
激動的聲音徹底變了調,顯得有些尖利。
今年的慶典,竟然是從軍演開始,有些人敏感地發現他們的艾爾沃德軍似乎有些不大一樣了。其實艾爾沃德軍雖然強,真正實戰的機會和次數並不多,所以即便戰意昂揚,到底沒有太強的殺氣,可是這會兒,幾乎是所有人看到那支軍隊,都忍不住齊刷刷打了個寒顫。
這支軍隊,好似經過了千錘百煉,氣勢之凝練可怕難以用語言來表達。
“這怎麼可能……”拉科倫喃喃說,眼前的這支軍隊,比他之前在投影裡看到的,更強更鋒銳,絕對經過了鮮血與刀鋒的洗禮。可是最近艾爾沃德明明沒有打過仗啊,這一點千真萬確。難道這位領主有什麼特殊的練兵方法?無論怎麼想,也覺得絕不可能。
葉無鶯坐在慶典的花車中,略有些疲憊地假寐,直到昨天,他還在“天下江山”之中,出來倒是恰好趕上了慶典。
沒錯,他不僅僅帶著小夥伴們進去耍,甚至讓整個艾爾沃德軍藏入他的空間,直接帶去“天下江山”,用開修改器作弊的方式開始強行攻略,他每通過一次考驗的平均時間是……七天!
趙申屠若是知道了,恐怕要被直接氣死。
葉無鶯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三年的時間?
呵呵,你再能將這東西拿回去才有鬼!
☆、第140章
拉科倫在人群中被擠得動彈不得,身邊都是狂熱的平民,他們對這位帶領著艾爾沃德創造諸多奇跡的領主顯然是發自內心地敬愛,這種狂熱比起他們國內對卡丁帝國皇帝亨利三世的擁戴是截然不同的層次。
整齊的軍隊從中間寬闊的大道上走過,他們連步伐都整齊到好似用尺子量過,拉科倫看著那些目光堅毅的士兵,以他帶過軍的眼光,可以輕易判斷出這些絕非沒見過血的新兵。
這有點太難以置信了。
可擺在眼前的事實讓他不得不相信。
然後,他看見了這位傳奇的領主,哪怕現在他可以自稱帝王,但是明面上他仍然是領主的身份,整個布裡廷已經納入他的掌握範圍之中,他卻仍然沒有成為國王的打算,這非但沒有讓拉科倫覺得好過一些,只覺得這位領主果然有非同一般的野心,僅僅是布裡廷根本滿足不了他。
恐怕他的實力也配得上他的野心,這才是最叫人擔憂的地方。
卡丁帝國距離布裡廷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中間隔著奧爾索帝國,還有七八個小國家,但再遠的距離,以眼前這位領主傳說般的行進速度來說,都算不上太遠。
偏偏這位還如此年輕。
是的,拉科倫已經看到了這位領主的模樣,他黑髮黑眼,長得出奇地秀麗柔和,至少不像他見到的那些梟雄一樣長著鷹鉤鼻子,一看就野心勃勃,反倒面容叫著瞧著很舒服,他不是那種典型的金髮美男子,卻有種獨特的魅力,使得他顯得又英武又美麗。
他太年輕了,傳聞中他應當也有二十五歲左右了,然而真正看到,拉科倫甚至認為他只有二十歲都不知道滿不滿,亨利三世其實也正當盛年,四十一歲而已,身為一個大國的帝王,這個年紀甚至稱得上年輕,可和眼前人一比,幾乎不是一輩人。
在這隆冬季節,無數的鮮花被拋起來,落在他的車上,拉科倫看著四周那些女孩子嫣紅的臉龐,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亨利三世的長女南茜公主今年十九歲,正當妙齡,聽聞這位領主還沒有娶妻……雖然在真正的戰爭之中,這樣的姻親關係算不了什麼,但是卻可以加強他們互相之間的往來,並且往後即便是對方成功了,子孫中也有自家血脈,更重要的是,可以知道更多隱秘的消息。
於是,他在考慮以更隆重的禮節來拜訪一次,正在這時,軍隊走過了,花車開了過來,這些花車上都有穿得很漂亮的年輕男女表演,還向四周的看客抛灑各種糖果,小孩子們尖叫著大笑著,整座城市都成為了歡樂的海洋。
拉科倫也被這種氣氛感染,晚上參加了城裡一種叫“嘉年華”的活動,人人臉上洋溢的笑容都是發自真心,各種美味新奇的食物和琳琅滿目的商品,甚至有一些他從未見過的娛樂器械,都讓他開足了眼界。
“每一年阿伯特的春節,都會有很多其他地方的人趕來呢。”
“這樣有意思,怪不得名氣會傳出去。”
“吟游詩人有很多以這個節目為主題的詩歌,我是聽了那些詩歌才會在這時候來的。”
“是嗎?我的家距離這裡有些遠,但是已經準備將我的長子送到艾爾沃德高級學校來上學。”
“現在這家學校已經是大陸上最有名的學校之一了吧?”
“是的,已經能夠和歷史悠久的三大學校比肩了。”
“……”
小酒館裡,暖融融的爐火照亮了眾人的臉龐。
各國的風探都知道去什麼地方才最好打聽消息,不是那種高級的酒店和餐廳,而是這樣供給中下階級的人喝酒聊天的小酒館。
不少一看就是幹粗活的漢子喝了些酒,微醺的時候最容易開口。這裡供應一種艾爾沃德才出產的酒,淺黃色,酒香不算濃,卻清冽可口,比起原本低劣的麥酒不知道要好喝多少,最叫人意外的是價格還很便宜,再配上一碟子本地出產價格低廉的炒豆花生,醃制的白菜蘿蔔,手上有些閒錢的,可以再加上一盤熏肉或者鹵肉,就是一種極好的享受。
“聽說今年艾爾沃德的種子可以賣了?”
“是,這可是最好的良種,價格可貴呢,偏那些農人還捨不得賣。”一個外地來的小商隊裡的成員抱怨說。
坐在角落的不少風探都心中一動,種子可以賣了?
真正關心農事的國家,都對艾爾沃德的種子感到十分好奇,往常少許弄走一些,種下去果然神奇得很,幾乎沒有不出芽的,長勢完全不符合邏輯,只是那時候艾爾沃德不准許進行糧食交易,自然弄不到多少。
這會兒卻能賣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葉無鶯空間裡拿出來的種子經過本地幾代的種植,那種屬於空間的神奇效果已經漸漸削弱了,比起這個世界的種子還是十分優越的上品良種,但到底不再那麼神奇。只有撒蒙奇被圈定的屬於他自己的莊園裡,還使用的是他從空間裡拿出來的種子,哪裡用靈能機械開始嘗試機械化地種植,現在取得了不小的發展。
不論外界對這些事有多少或好或壞的評價,葉無鶯都顧不上,在春節慶典之後,他又急著回到了“天下江山”中。
現在他的這間屋子已經顯得相當豪華,只是還比不上之前趙申屠住的地方,葉無鶯知道要真正掌握這東西任重而道遠,他的時間有限,所以幾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撲在了這裡,青素沒有隨著他進入,因為外面多少還需要管理。那些艾爾沃德畢業的新生要進行畢業考試,考試的內容不是筆試也不是面試,而是被他們的領主大人帶到一個奇特的“幻境”裡去,在那裡待上十年八年,最後評定一個等級。
因為葉無鶯進入那些世界的時候,自帶的外掛不僅僅是小夥伴們,還有無敵的軍隊和現成可用的文官人才,簡直不能再省心!
比起一開始裡面的時間流速和外面比是一個月比一天,現在的時間流速已經是半年比一天了,可見趙申屠總是要閉關半個月一個月的,事實上在“天下江山”裡直接是度過好幾年,他和葉無鶯不一樣,作為大殷的帝王,他絕大部分的時間還是要治理大殷,幸好他的業務水準經過“天下江山”的磨煉,比現實中治理大殷需要的業務水準高太多,才不至於總是閉關卻沒出什麼岔子。
葉無鶯發現自從度過第十個考驗之後,即便是一個考驗沒有完成,也可以暫時脫離“天下江山”,因為到這種時候,一個考驗的持續時間就已經很長了,這東西作為帝王的最佳輔助器,不可能將帝王一直關在裡頭,外界都事務都無法處理。回頭再進去劇情無縫連接,當時他碰見趙申屠的時候,明顯是考驗完成的過程之中。
這一次,恰好是葉無鶯的第十一個考驗,他前面幾次考驗裡,最短的只用了兩天,最長的也沒超過一個月,平均完成時間七天,事實上從第七次考驗開始,他每次需要的時間已經越來越長,任務也越來越難。
再次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破廟裡,身上衣衫襤褸,在這寒冬臘月的天氣裡,冷得他幾乎瑟瑟發抖——沒辦法,身為聖者的武學水準被剝奪了,感官卻還維持著聖者的水準,這無疑是一種更大的折磨,因為他的五感都十分敏感,身體卻變得無比脆弱。
簡直叫人無語,這一次,他居然直接成了一個乞丐,還是個剛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乞丐,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喉間一甜,他吐出一口血來,明確感覺到自己的肋骨斷了三根。
葉無鶯歎了口氣,暗自想著如果是趙申屠,這會兒為了活下去能做出什麼事來?
可是他卻只需要直接招出空間中的小夥伴,立刻就得到了有效的治療,換上了厚厚的冬裝。
將自己裹成一個熊,坐在篝火旁邊,艾爾沃德的一位苦修士牧師不停地用聖光治療著他的身體,不多時葉無鶯就徹底恢復了健康。
“這一次還真慘。”謝玉笑盈盈地說。
司卿托著腮看著這樣的葉無鶯,握著他冰涼的手,也微微一笑。
外面月色孤寒,葉無鶯感到手腳都恢復知覺之後就站了起來,跺跺腳說,“走吧,出去打聽打聽消息。”
如果這世道本就是亂世,於他而言反倒是機會,偏偏並不是。這是個明君在位,四海升平的國家,他這樣的乞丐雖然有,但絕不能證明這個國家現在不好,恰恰相反,聽聞如今舉朝上下政治清明,富庶安樂,正是大亂之後大治的穩定時期。
“嘖,真麻煩。”葉無鶯歎了口氣。
司卿看著這熱鬧的小縣城,漫不經心地說,“這有什麼,直接反了就是。”
這樣的世道,連揭竿起義也是沒有理由的,所以難度會更高。他們這樣為了成為王者而來的,這簡直就是最糟糕的環境。身份低下,只是乞丐而已,天下太平,沒人閑得跟你起來鬧事,別說是糾結一支軍隊了,連幾個閑漢都難集合起來。
葉無鶯不知道趙申屠是如何在限定的時間內完成這個任務的,他的選擇正如司卿所說,直接反了就是,因為他有兵有將,並不需要民心依附。
只是將這一片錦繡繁華打破,到底會有些殘忍,即便是葉無鶯這樣的,也略感到有些不忍心。
恐怕這也是考驗的一個目的,帝王從不會因那些流血犧牲而動搖。
葉無鶯總算是明白,趙申屠何以那樣無情冷酷,對待一切都那樣漠然。
只是他暗自想著,這“天下江山”最終養出的是一個帝王,還是一個……無情無欲,只是一個最佳的治理國家的工具?人治的最高峰不外如此,如此想著竟然有些不寒而慄。
幸好,他還有身邊這些人在,即便是“打遊戲”也是開了修改器在橫推,到底投入的感情沒有那麼多。
“這一次已經這樣難,接下來的不知道還有多少麻煩。”葉無鶯感歎。
不管多麻煩,他都決議在三年內拿下它,再也不會將之還給趙申屠。
送給他的東西還想拿回去,做夢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141章
最後,葉無鶯選擇了東海附近的一塊地盤,這裡是靜海侯世代居住之所,如果說這個太平盛世還有哪個不□□分的話,恰恰就是這個靜海侯。只是古往今來,少有南往北打還能成功的例子,這靜海侯自然也就翻不出什麼風浪。更何況現在座上那位為了防備他,將他的長子壓在京城做質子,當然,這對於靜海侯來說還挺要命的,因為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葉無鶯猜測趙申屠大概也會走這條路,否則一個乞丐在這種太平年間想要翻身為王簡直是癡人說夢難於登天。比如聽說這個靜海侯早年有過一個庶子,只是早年夭折了,年紀卻與他這會兒的年紀差不多。
這裡頭需要用一些手段,卻也不是完全沒可能成功。
對於葉無鶯來說,卻要簡單得多。直接奔去東海,闖入靜海侯府,將靜海侯架空了,然後立刻造反了。
倒是因為靜海侯的不臣之心不少人都知道,他一下子舉起反旗並沒有太引起朝廷的驚訝。
甚至有不少人冷笑,“當真是癡心妄想,只是癡心妄想了那麼多年總算是幹了,還算有點勇氣。”
然而,誰都沒想到,這會兒靜海侯的底子早已經換了,主事人也根本不是被軟禁起來的靜海侯。
一路往北往西,從東海打到京城城下不過只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這個速度還是葉無鶯一步步穩打穩紮,不急不躁的結果,卻足以讓朝廷上下大驚失色——靜海侯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支強兵,竟是連潛伏在靜海侯府多年的探子,靖海侯的大總管都絲毫不知?
大總管卻是有苦說不出,他怎麼知道侯爺還藏著一個兒子在外面,練出了這麼一支可怕的強兵!只是王爺究竟去哪兒了?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他竟是絲毫不曾露面,接著就聽說,侯爺病了,病得很重,放棄了在京中養了多年親近京中母族的世子,要立那已經派大軍圍了京城的二公子為繼承人。
夫人連寫幾封信懇求二公子放過世子一命,卻終究沒有任何回音。
京城此時恰好下起了初雪,紛紛揚揚的雪花飄下,落在築得相當巍峨的城牆上,京中幾位武將站在牆頭,看著外面紮起的營寨——不,停著的古怪巨型車輛,與他們熟悉的馬車截然不同,那種車不需要馬拉就可以自行走動,當真神奇得緊。
“聽聞史上有諸葛孔明所制木牛流馬,可自行走動,卻還比不上眼前這古怪的車具。”
“即便是刨去這些器具,單看士兵,也知道我朝兵將遠遠不及。”
一名鬍子花白的老將軍皺著眉,“這沒有可能,為何這些士兵人人都如我朝王將軍那樣天生巨力,又武藝高強?”
他們的語言太過蒼白,沒有辦法形容眼前這種摧枯拉朽無法抵抗的狀況,唯一得出的結論就是他們沒法贏得了這樣一支可怕的強兵。
最終,京城的門強行被敲開,殉國的武將遠比文官要多,除了格外有骨氣的那幾個之外,其餘文官都想投靠新皇,然而最終被留下的只有寥寥幾個,其餘都被安插上了這位年輕皇帝的自己人。
靜海侯徹底被遺忘在東海,這位自稱是靜海侯之子的年輕人將原在京中的世子送回了東海,之後就不再管他們,這時候也沒人再提及靜海侯了。
新朝新氣象,由於這位新帝王一路攻城掠地卻並不擾民,更沒有禍亂百姓的行為,這些百姓們大多擅長遺忘,過得兩年,眾人都被新朝的改變而欣喜,根本沒人記得之前那位被人人稱頌的前朝明君了。
葉無鶯從不認為人治是很好的東西,哪怕是人治的高峰,聖人是當不好一個皇帝的,可即便是業務能力再高的皇帝,也未必有多好。所以他開始借著考驗的機會,嘗試一些改變,改變有成功有失敗,卻不至於將那些國家徹底玩壞,他有錢,哪怕是一時不好了,修修補補又能看得過去,只要完成考驗的規定便好。
如此過了十年,他方才離開這個世界,由於稱帝的時間太迅速,攏共都沒超過兩個月,在位期間他又往北往西攻略了好幾個國家,將當朝版圖擴展到史上最大,哪怕他做了幾個新改革都沒能完全稱得上成功,考驗的評價仍然算是不錯。
一出來他打算休息兩天再進去的時候,就聽到管家那裡傳來消息,撒蒙奇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現在整個布裡廷的運轉都已經完全沒有問題,經過“天下江山”訓練出來的文官管理那麼個小國家簡直綽綽有餘,根本不需要葉無鶯費心。小夥伴們經過“多年”的錘煉,武道水準有所提高,連司卿都若有所悟,愈加顯得深不可測,唯有葉無鶯因為每次進行一次考驗,就會被削去武學水準,要從頭開始練起,只是這一次在這個世界,他從頭開始練,再到聖者不過只花了七年的時間,這個時間已經越來越短了,現實中他的武道基礎被打得無比堅實——
葉無鶯也總算理解了明明同是聖者,為何趙申屠給他的感覺這樣可怕,他恐怕也是通過這樣的方法,才在武學上更進一步的。
“是什麼人?”
“他們自稱是教會的人,要求贖回博恩希爾。”留在撒蒙奇的徐維安親自接待了那樣人,“還有,我看他阿門的意思似乎是想付出一些代價,讓你答應他們在布裡廷內傳教。”
葉無鶯冷笑,“做夢!”
這麼長時間在“天下江山”裡的錘煉,使得葉無鶯的氣質更加深沉,帝王之威連徐維安在面對葉無鶯的時候都有些不自在了。其實不只是他,跟著他出入“天下江山”的司卿謝玉等人,身上都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連阿澤都不比當初,很有種不同尋常的氣質了。
因為恰好在撒蒙奇的古堡中休息,葉無鶯抽出時間見了見教會的人,反正他是打算對方稍有不好,就立刻將他們抓起來,教會有的是錢,再坑他們一筆他可不會猶豫。
然而,來的是光明教會的一位紅衣主教尤裡,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頭髮花白衣著樸素,甚至說話的時候都絕對讓人生不出惡感的那種。他素來不盛氣淩人,整個人猶如和風細雨,親切溫柔。
“也就是說,我毀了聖光城的事你們都不計較了?”葉無鶯挑起了眉。
現在那位聖光城的主教阿迪森和他們要贖回的博恩希爾事實上已經都變成了命侍,作為艾爾沃德軍的專屬牧師,這兩個精通聖光治療的教會高層簡直好用得不行。
所以……他根本沒打算將博恩希爾還給教會。
“是的,教會願意付出一定的贖金贖回聖子博恩希爾。”尤裡笑眯眯地說,然後歎了口氣,“他的母親因為他思念成疾,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教會也很需要他,只需要領主您開出條件,教會能夠接受的話一定不會拒絕。”
葉無鶯輕笑一聲,這個理由騙騙人倒也可以,卻明顯不能取信於他,博恩希爾的身上一定有什麼是教會不能損失的,不然不會為了他甘願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去把博恩希爾帶回來。”這位聖光城的聖子並不為葉無鶯所喜,事實上那一戰中只有肯蘭和他的七十二騎士像些樣子。事先逃跑的博恩希爾,和迅速投降的阿迪森,都絕對稱不上什麼為人稱道的人物。
恰好這時趙弘毓也回來了,葉無鶯就讓他一塊兒出來見客。
現在葉無鶯的手中掌握的地盤已經太大了,青素管著艾爾沃德高級學校和阿伯特,撒蒙奇這座城市就完全由趙弘毓在經營,他做的顯然比徐維安要好得多了。
艾爾沃德永遠是葉無鶯佔據一方的中心地帶,建設和變革也由這裡開始。
不多時,博恩希爾就被帶回了撒蒙奇,他見到尤裡卻非但不驚喜,反倒顯得有些驚懼,讓葉無鶯產生了些許興趣。
“放心吧,教會不準備計較你臨陣逃跑的罪責。”尤裡輕聲說,“而且現在教會願意付出代價將你贖回去。”
博恩希爾卻立刻回答,“我不回去。”他的命都已經掌握在葉無鶯手裡了,這會兒讓他回去,不是明擺著讓他送命嗎?更何況,尤裡來了只說明一種情況,教會中他的老師那一系失敗了,怪不得前幾天他手中的聖典忽然發生了那樣的變化。如果他是自由身,或許還會考慮回去搏一搏,現在還是算了吧。
尤裡顯然沒有想到博恩希爾會拒絕這種明顯有利於他的要求,難道他寧願待在艾爾沃德當人質嗎?
“難道你想叛教嗎?”尤裡終於沉下臉來,“如果叛教的話非同小可,同你臨陣脫逃的罪是不能比的。”
一旁的葉無鶯感興趣地看過來,“叛教的話會如何?”
尤裡神色凝重,“像他這樣的聖子一旦叛教,光明教會上下必須不計一切代價將之格殺!”
“哦。”一旁的司卿忽然笑了起來,柔聲說,“博恩希爾,那麼你就叛教吧。”
博恩希爾乾脆俐落地回答,“是。”反正他一向沒有骨氣可言。
葉無鶯長笑一聲,“我等著教會來‘不計一切代價’,嘖嘖,剛好覺得最近平靜得有些無趣呢。”
尤裡:“……”
這發展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第142章
在“天下江山”裡,葉無鶯兢兢業業地當皇帝,其實比起大殷甚至是這片大陸的豐富多彩,那樣典型的古代背景會讓他覺得有些沉悶,這句覺得無聊並不是隨口一說。
他之所以這麼努力地刷“天下江山”,除了這東西給他和小夥伴們帶來的實際好處之外,也是出於絕不想還給趙申屠的目的。既然未來的有一天他們或許會成為敵人,資敵這種事葉無鶯才不會蠢得去做。
趙申屠越是強,對他越是不利。
雖說還不到不計一切代價的地步,但有機會不去削弱趙申屠的實力,他才是傻。
將尤裡粗暴地趕走之後,葉無鶯似笑非笑地看著博恩希爾,“說吧,他們到底為什麼一定要讓你回去?”
博恩希爾本來就沒指望隱瞞,他神色嚴肅,“恐怕我的老師已經遭遇不測,我的聖典才會發生這樣的變化。”他掏出隨身帶著的一本書,上面籠著的一層聖光似乎不大穩定,一直在若有似無地閃著。
司卿神色一動,伸出手來輕輕一點,一絲銀白的細線就被他從那書上抽了出來,輕盈地飄在半空之中。
“這藏東西的首發還真有點意思。”他興致勃勃地說,“只是在我眼中看來卻根本無所遁形。”
這時候,恐怕教會那邊還在自我安慰,哪怕聖典在博恩希爾的手中,他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他的聖典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化。只能說那個老東西哪怕是死都不讓他們安生,如果不是教皇當機立斷,恐怕還要耽誤更多事情。
卻不知道葉無鶯的身旁有一個司卿。
這些小手段在一名巫的眼裡,簡直拙劣得好似小孩子的把戲。
“這是什麼?”葉無鶯看過去。
司卿輕輕在那銀白絲線上一點,它就緩緩攤開,變作一副半透明的畫,他仔細看了看,“像是一副地圖。”
博恩希爾一見那畫,神色頓時一變。
“你知道這是哪裡。”謝玉用的是肯定句。
博恩希爾點點頭,“這是神山。”
“神山?”
“很少有人知道神山,只知道光明城的神輝山,因為神輝山上有光明神殿。”博恩希爾解釋說,“其實教會真正的發源地並不在光明城,也不在神輝山,而是這座神山。”
葉無鶯明白了,“於是,這幅畫是神山的地圖?”
“恐怕是的。”博恩希爾苦笑說,“我知道神山,是因為它被記錄在聖典中,但是教會中根本沒有人知道它在哪兒,想不到真的有神山的地圖。看來這就是教會一定要贖回我的理由了,他們想要的是這個。”
“教會為什麼一定要這個?”
博恩希爾平靜地說,“很簡單,神山上有神殿,據說曾經光明神就住在神殿裡。只是關於神山的資訊已經湮沒在歷史中太久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回重新出現。”
葉無鶯站起來,“有意思,不如我們去看看?”
“好。”司卿似乎也產生了一些興趣。
倒是博恩希爾有些不安,他看向葉無鶯,卻覺得眼前這個應該比他還年輕幾歲的人威嚴到他沒法與之對視,“如果教會……”
“放心,只要你好好留在撒蒙奇,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來。”葉無鶯冷笑了一聲。
顧輕鋒站了起來,“所以最近不去了?”
她值得自然是“天下江山”。
葉無鶯歎了口氣,輕輕說,“休息一陣吧。”不僅僅是他累,小夥伴們一直跟著他頻繁進入“天下江山”,明顯也透露出一股與本身年紀不符的滄桑疲憊。
教會送上門來倒是正好的時機。
司卿想了一下,指了指博恩希爾,“帶他一起去吧,畢竟對於那些教會的東西,我們都不算瞭解。”
博恩希爾立刻露出喜色,“是,你們想知道什麼我一定會知無不言。”
儘管葉無鶯很不喜歡他,還是把他帶上了,論對這個什麼“神山”的瞭解,沒有人能比得上他。之前留在艾爾沃德的那些苦修士牧師甚至從沒聽說過這個地方,包括紅衣主教阿迪森,也只知道皮毛,反倒是掌握著聖典的博恩希爾,對此知道得比較詳細。
輕車簡行,他們準備先通過魔法陣去地圖上畫著的一座城市,據博恩希爾猜測,那裡是這片大陸三大帝國之一的曼德公國上的一座內陸城市邦寧頓。
“三大國裡教會的勢力相對要弱小一些,其中卡丁帝國的亨利三世相對好一些,對教會還算友善,曼德公國的國王從來不歡迎教會的人,只是和教會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在曼德公國的傳教也是很克制的,根本不順利。”博恩希爾說著,“邦寧頓距離曼德公國的都城不算太遠,那裡甚至沒有教堂,真沒想到神山原來在那裡。”
他想不到,教會的人自然也想不到。
從艾爾沃德出發,輕易穿過半個布裡廷,他們到的是接壤布裡廷的一個小國家,這個小國家比布裡廷還淒慘,現在的國王是個剛成年的男孩,由於地處貧瘠,之前布裡廷自己又戰亂不停,就讓這個小國家一直生存在夾縫裡,並沒有引來太多的矚目。
他們通過這裡的魔法陣去其他地方,會相對安全一些。
誰都沒想到艾爾沃德的領主會以這種方式悄然離開領地範圍,他恐怕是現在大陸上各國想要刺殺的人選第一人,因為他實在是太過危險,但是整個艾爾沃德固若金湯,連派出去的風探也只能停留在阿伯特,如果進入撒蒙奇,就會立刻有去無回,想要打探他更多的消息都沒有可能。
從這個小國家去往的地方是卡丁帝國,沒辦法,曼德公國太遙遠了,從這裡根本沒有通往曼德公國的魔法陣。
付出一筆不菲的金幣之後,他們眨眼就到了強大的卡丁帝國,也就是肯蘭的故土。
葉無鶯略有些好奇地看著街上往來的人,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風土人情,他到這片大陸之後,其實還沒到過太遠的地方,只停留在布裡廷,最多算是去過奧爾索帝國,再遠就沒有了。
這一次去尋找所謂的神山,其實也是為了給他自己和司卿等人散散心,所以他們一點也不著急。
由於穿著上好的衣衫,他們到哪裡都被人以禮相待。
葉無鶯已經很習慣這裡的服裝了,這種西式的俐落讓身為現代人的他很容易就接受了,但司卿其實是最不習慣穿這片大陸的衣服的,他往常在艾爾沃德也是一直穿的寬袖長衣,這回出來卻換上了潔白的高領襯衣和深棕色馬褲配鹿皮靴子,外面披著一件深紅色的斗篷,黑髮束在腦後,秀麗到街上行人都忍不住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有種古怪邪異的氣質,使得眾人都不敢多看,尤其是那雙漆黑的眼睛,莫名叫人感到有些害怕。
其餘幾人也都是很符合這片大陸的衣著,謝玉的鵝黃色連衣裙和顧輕鋒瀟灑的襯衣長靴,還有阿澤的寬鬆格子上衣和棉麻褲子,在這樣的環境中絲毫不讓人覺得異樣。
可是真正出來了,他們這樣的容貌仍然很有標誌性。
於是,就在他們離開卡丁帝國的第三天,亨利三世就收到了消息,知道那個艾爾沃德的領主居然在他的國境內晃了一圈,這個消息讓他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他們來做什麼?”
面前的幾位心腹都沉默無語,他們哪裡知道?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親自來。”這是讓亨利三世感到最不可思議的地方,親自來這裡?哪怕是派了風探來,他都不會這麼訝異,偏偏是他本人,聽說還有艾爾沃德的那幾個重要人物,一起出現在這裡,怎麼能讓亨利三世放心?
於是,不安的亨利三世幾天沒有睡好,最終決定增加軍費,狠下力氣操練士兵。
然而這時,葉無鶯幾人已經通過卡丁帝國的魔法陣,到了曼德公國的境內。
比起亨利三世的如臨大敵,曼德公國這邊並沒有多少關注葉無鶯的意思,雖然也派了風探去,但畢竟距離太遙遠了。卡丁帝國會對艾爾沃德充滿戒心,曼德公國卻還沒到那地步,比起防備,更像是好奇,才會打聽一些關於艾爾沃德的消息。
他們在曼德公國境內邊走邊玩了半個月,曼德公國這邊都沒什麼反應,到了邦寧頓之後,葉無鶯找了一家最好的旅店住了下來,最後確定地圖上的地方究竟在哪裡。
“應該在城東。”博恩希爾說,然後就有些猶豫,不確定地說,“可是城東那裡似乎沒有山啊?”
他就怕自己指錯了路葉無鶯怪罪他,所以口吻都有些惴惴不安。
葉無鶯卻不在意地說,“總要去看了才知道。”
幾人第二天就趕去了邦寧頓的城東,結果發現真的像博恩希爾說的那樣,根本沒有山,往東再走上幾英里,就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與地圖上標示的地貌全然不一樣。
然而司卿卻笑了起來,“挺聰明的。”
“什麼?”
“這裡恐怕和水龍吟一樣,另有天地。”司卿的食指在虛空中劃過,就好比用一把刀子割破了空氣一樣,露出了一線截然不同的風景。
博恩希爾早就知道葉無鶯幾人強大,卻想不到在這種神秘的事上也這樣厲害。
幾人跟著司卿又往前走了一陣,就見他抽出一把比手指長不了多少的小刀,這刀通體漆黑,其上巫力翻滾,顯然是一件巫器。
如此輕輕一劃,面前那真實到阿澤甚至嘗過書上那甘甜果子的森林就好似一張假得不能再假的巨幅背景畫,直接無力地垂了一塊下來,他一刀割壞了“背景”,頓時讓眾人產生一種兩個空間交錯的虛幻感。
“走,進去吧。”司卿說著,率先一腳跨入。
等他們都走進去之後,背後那被割裂的口子已經徹底恢復原樣。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面前的一座山,一座巍峨壯麗,高聳入雲的山,偏偏這座山潔白如雪,寸草不生,美得好似人間仙境。
幾人之中,博恩希爾甚至差點忍不住跪下去親吻腳下的土地,那種神聖光輝鞭撻著他的內心,讓他忍不住淚流滿面。
“這裡就是神山。”
☆、第143章
就在葉無鶯他們找到神山的時候,教會終於遲一步得到了消息。
論勢力,光明教會在這片大陸上掌握的權柄獨一無二,和巫殿的不問世事不同,光明教會一向很有野心,除了三大帝國他們稍微客氣一些,其他一些國家他們總是不客氣地延伸勢力範圍。
這也是葉無鶯徹底拒絕他們傳教之後,教會才會感到這麼不高興。
曼德公國境內雖然明面上沒有多少教會人士,但教會暗地裡得到消息的速度說不定比曼德公國的國王還快一些。
從他們自卡丁帝國傳送到曼德公國開始,就已經引起了教會的注意,亨利三世不知道葉無鶯本人怎麼會出現在卡丁帝國,教會卻有了一個讓他們十分心驚肉跳的猜測。
“怎麼可能,他們怎麼可能破除聖喻術,發現神山的秘密?”
教皇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當機立斷說,“我要親自約見卡勒斯。”
哪怕平時互相看不順眼,但既然擁有共同的敵人,教皇現在覺得哪怕讓出一些既得利益,也要把危險先扼殺在搖籃裡。其實更大的原因還是他覺得對方太強大,自己並不足以完全對付他,否則早就容忍不了一直挑釁教會權威的人存在了。
卡勒斯是魔法師公會的會長,也是公會的實際掌權者。光明教會和魔法師公會一向不大對付,如果不是都奈何不了對方,恐怕早就將對方徹底消滅了,即便如此,雙方仍然維持著十分不友好的關係,這麼多年來留下的血債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可這會兒既然有了共同的敵人,教皇毫不猶豫地決定與卡勒斯聯手,當然,他知道卡勒斯貪婪成性,哪怕魔法師公會在艾爾沃德也數次吃了大虧,這會兒還有一大堆魔法師陷在艾爾沃德,卡勒斯也沒真正打算去找那位領主的麻煩,他薄情寡義,還得找個為大局著想的藉口,冠冕堂皇地不去招惹那位,畢竟他與那位其實並沒有很大的利益衝突,哪怕失去了一座魔法塔,對於魔法師公會來說,也是不痛不癢的,反倒是艾爾沃德高級學校的存在,真正刺痛著卡勒斯,使得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不計代價對付艾爾沃德。
教皇身份地位極高,很快卡勒斯就通過魔法陣到了光明城,他隻身前來,卻絲毫不害怕,身為精通空間魔法的魔法師,即便是在光明教會的大本營,只要不觸及一些中心區域,絲毫不擔心僅僅憑藉那些主教和牧師就能留下他,他要跑,這世上能留得住一位擅長空間魔法的法聖的,還真沒有幾個地方,這一點卡勒斯十分有自信。
“如果這一次不出手的話,等他再回到艾爾沃德,就根本沒有辦法了。”教皇維持著一向神聖清高的形象,淡淡說。
卡勒斯卻不吃這一套,他冷笑了一聲,“誰都知道這位領主不好招惹,難道你們還沒吸取教訓。”他的話裡滿是諷刺,“聖光城到現在還是一片廢墟吧?”
這完全就是踩教皇的痛腳了。
教皇卻面色不變,顯然涵養極佳,“現在魔法師公會留在艾爾沃德的魔法師可也不少呢。再加上他這次出來,根據確切消息,除了我們教會的那個叛徒博恩希爾之外,只有四個人,也就是說包括他一共只有六個,並不用擔心再有那大軍威脅。”
一想起情報中提及的艾爾沃德軍,在場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慄。
卡勒斯直接說,“誰都知道他在艾爾沃德軍中威望極高,就算我們得了手,誰能保證艾爾沃德軍回過頭來不會像瘋狗一樣將我們都徹底咬死?”
這才是最叫人擔心的地方,就算是動了手,也怕後患無窮。
教皇微微一笑,柔聲說,“我們教會有一樣東西落在了他的手上,根據可靠消息,他已經進入了那東西的範圍。那裡有些古怪,與外界幾乎完全隔離,卡勒斯會長你精通空間魔法,恐怕更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要我們不讓他走出那裡,誰又能知道是我們動的手?”
不得不說,到現在卡勒斯終於有些心動了。艾爾沃德那塊地方一直讓他如鯁在喉,不僅僅是因為損失了那麼多人,更因為那所學校的存在,使得魔法師公會的地位降低了不少,既然在那所學校裡就能學習到魔法,何必又要看來魔法師公會的臉色?不少人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有人不遠萬里將孩子送到那所學校去讀書。
“而且,那裡還有一點特別,”教皇歎了口氣,知道僅僅憑藉這個還不能完全打動卡勒斯,終於不情不願地說,“作為光明教會最初的發源地,那裡是真正的神山,恐怕會有一些光明神遺留下的東西,如果魔法師公會願意合作,我們願意付出一些代價,當然,需要事先簽訂契約。”免得卡勒斯胃口太大,要合作也要先給他上一層枷鎖。
卡勒斯的眼神終於亮了,他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好!”
這座原本在曼德公國並不起眼的城市忽然變得熱鬧起來,邦寧頓並不是曼德公國的重鎮,所以平時也不是防備十分森嚴的地區。葉無鶯幾人在這裡繞了一圈消失不見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是當教會和魔法師公會的人大批悄然潛入的時候,就不可能瞞得過曼德公國的風探了。
他們想要瞞住對葉無鶯動手的消息,自然不會大張旗鼓地來,可曼德公國作為這片大陸三大強國之一,對國家的掌控力自然很到位,所以曼德公國的那位元國王知道消息是在教會和魔法師公會的人出現在邦寧頓,又忽然消失的那天,等他派出大批風探再去打聽消息的時候,卻連他們的一點尾巴都沒摸著,就好像徹底憑空失蹤了一樣。
這位國王正摸不著頭腦,光明教會的教皇帶著教會的人,和魔法師公會的卡勒斯帶著公會的魔法師們,已經通過搜尋整座城市,在城東的森林發現了一點端倪,如非必要,教皇也不想找卡勒斯合作,可是如果沒有這位精通空間魔法的法聖,他們教會想要發現這裡有問題,恐怕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走吧,進去。”卡勒斯撕裂空間,讓所有人都通過一道空間之門。
視線中的神山立刻給眾人強有力的震撼,所有的教會中人包括教皇都雙膝跪地,親吻這片神山所在的土地。
“光明神庇佑!”他們默默地祈禱了一會兒才站起來。
卡勒斯眯了眯眼睛,眼中貪婪之色一閃而逝。
這世上早已經沒有神了,神隕之說卻還有些痕跡遺留,譬如光明神,就應當是最後隕落的一個神靈,所以才有現在教眾無數的光明神教。卡勒斯對教會沒什麼好感,對光明神也沒有所謂的敬重之心,反正都已經隕落了,根本不可能讓他再相信這種信仰。
但並不妨礙他覬覦神靈留下的東西以及些許殘存的力量。
“他們人呢?”
其實這片空間看著極大,卻是一覽無遺,因為神山潔白如雪,沒有一花一草,更沒有樹木砂石,這一路過去,都是白色如同白玉鋪就的土地,不染塵埃,聖潔明淨,因此一位魔法師飛到半空之中,極目遠眺,幾乎可以將這裡全部看清楚,然而,卻並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教皇心中微沉,指著山頂那一點微光說,“在那裡有一座光明神殿,當然,神山上的光明神殿,才是昔日光明神的居所,是真正的神殿。”他沒想到那幾人的速度這麼快,如果已經進入神殿,那就有點麻煩了。
卡勒斯笑了笑,“那還等什麼,我們快點趕過去。”
他們飛速朝著神山靠近,卻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勁。
不管怎麼奔跑,似乎那座神山一直在遙遠的前方,視線裡那座潔白山峰半點都沒有變近!
“這是怎麼回事?”走了大半天之後,一名魔法師忍不住問。
魔法師的體力本就不怎麼好,他們精通魔法,身體卻十分脆弱,牧師相對好一些,卻也不比劍士,倒是教會還帶著不少聖騎士和神聖騎士,他們絲毫沒有因為這麼一點行程而感到疲憊。
教皇皺著眉,“沒有道理……他們不過早我們兩三天的功夫,要去那座光明神殿的話,還要攀登神山,如果神山真的如此遙遠,他們怎麼會那麼快?”
卡勒斯猜測說:“恐怕這也是一道坎,這應當不是空間之力。”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只覺得前方神山仍然遠得虛無縹緲,“再往前也沒什麼用,先得解決這個問題。”
教會眾人和魔法師公會的魔法師們正愁眉不展的時候,葉無鶯六人正如教皇猜測的那樣,已經跨入了光明神殿之中。
去往神山的路途遙遠,他們卻毫不猶豫一路往前疾奔,看似距離一直沒有變近,但當他們跑了兩天之後,終於跑到了神山的腳下。不為外物所擾,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到達這裡,路是沒有錯誤的,真正造成錯覺的是視線裡的神山而已。
攀登神山,他們只花了一天的時間,司卿四人包括博恩希爾都被葉無鶯拋入空間,他一人猶如風馳電掣,根本不顧路途之中看到的各色幻境,不管是利誘□□還是那些屬於夢想中的美麗幻境,都沒能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經過“天下江山”的磨煉,他的心志之堅定世上極少有人能比得上。
神山需要的是一個不為任何外物所擾的擁有神心的人,正常情況下經過神山的心靈考驗需得經過漫長的光陰,耗費不知多少時間,然而葉無鶯一路冷漠,猶如一位旁觀者那樣徹底無視了環境,只根據司卿的指引,一路朝著目的地飛奔。
於是,短短三天多的時間,他就一步踏入了這座光明神殿。
匪夷所思,卻不是意料之外。
☆、第144章
葉無鶯一行踏入光明神殿的時候,教會一行人因為卡勒斯的話停了下來,因為發現無法靠近神山,又找不到葉無鶯的存在,心中自然十分不安。
教皇身邊一個神聖騎士卻說,“不如繼續往前走,停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用處,光明神不會喜歡弄虛作假,只需要我們朝著神山的方向,心中虔誠,自然可以到達神山。”
眾人一聽,覺得很有道理,只有卡勒斯和他帶來的那些魔法師頗有些嗤之以鼻,但現下確實沒有什麼其他辦法,他們也只能跟著一起往前。
就這樣走了幾天,發現自己驟然站在神山腳下的時候,教眾一行人滿臉的感激涕零,卡勒斯卻只是稍稍驚訝了一下就和緩了神色,“原來我們看到的距離神山的距離一直是幻覺,真正的距離一直是那麼遠。“
等到他們小心翼翼地踏上神山,才發現一切才是剛剛開始。
“他們到底是怎樣那麼快就踏入神殿的?”教皇忽然覺得之前的猜測或許有些不正確。
即便是十分虔誠的教眾們,一時間拿這樣那樣瑰麗奇幻的夢境沒有辦法,葉無鶯他們沒道理那麼快……
“難道他們根本就沒有進來?”他這樣想之後頓時覺得有些安慰了,畢竟神山上光明神殿裡的東西,他半點都不想落入其他人手中,於是這會兒想著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給卡勒斯,他就有點不大高興了。
既然這裡是光明神的饋贈遺留,憑什麼魔法師公會的人也想分一杯羹。明明是教皇自己邀請的卡勒斯,在發現葉無鶯一行人可能沒有進來之後,他立刻就後悔了,並開始思考怎樣才能將卡勒斯一行人踢出這個局,或者將他們徹底留在這裡。
一想到這個可能,教皇的心跳立刻加快了,他簡直沒有辦法抵抗這種誘惑。
眼前的幻境會給他造成一些影響,卻還沒有這個現實的可能讓他亢奮——
要怎樣做呢,教皇仔細地思考起來。
正在這時,葉無鶯和司卿幾人正看著眼前閃著微光的道路。
博恩希爾喃喃說,“這是聖典中所說的光明之路。”
“光明之路?”
“聖典上說,只要走過光明之路,就會得到光明神的眷顧,從此身在光明,永遠不墮黑暗。”博恩希爾歎了口氣,“但具體是什麼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
葉無鶯一笑,“管它是什麼意思,走過去不就知道了。”
一路往前,腳下踩著的白玉臺階都籠著一層光暈,瞧著確實聖潔美麗。
這一走,就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時間似乎都有些模糊了,然而很古怪的是,走了這麼久,他們既沒感到饑餓,也沒覺得疲憊,似乎可以沿著這條路無窮無盡地走下去。
葉無鶯心中無驚無懼,只是舉步向前,司卿幾人也是一樣,他們經歷得太多了,這麼點兒事根本沒法讓他們心生波瀾。反倒是博恩希爾十分不安,他原本對光明神也未必存有很多敬畏之心,明明是光明教會的聖子,他卻更像是在經營勢力一樣在教會中發展,並不是真的出於虔誠的信仰,因此這會兒到了神山的光明神殿,他心中自然不會很舒服。
博恩希爾甚至感到有些惶恐,光明神會不會因為他的不虔誠而懲罰他?到了這種時候,他反倒想不起光明神實際上早已經隕落,走在這條光明之路上,似乎仍然能感受到他的無邊神威。
“它確實已經死了。”司卿忽然開口,“死得比龍神還透,好歹那個龍神還能留下一道殘影來壓制水龍吟,這裡卻連神的氣息都感覺不到了。”
葉無鶯點點頭,“但是光明教會的人得到的力量比龍族要多。”
龍族天賦極強,卻落得幾乎要滅族的下場。光明教會卻得到了不少神力,在這片大陸上獲得了相當大的權柄。且龍族是龍神的後代,光明教會的人頂多算是光明神的信徒,這差距有點大。
博恩希爾想了想,“《聖史》上有過一段記載,說是光明神為了賦予天下信徒力量,將己身化作萬千光明,散於教眾。我當時看到這段話的時候,並沒有……”並沒有將它當做真正的歷史,就以為是一段捏造出來的傳說,就好像聖光城那些不切實際的歷史一樣。
光明教會的聖子那麼多,博恩希爾能夠被委以重任,掌管著聖光城,當然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身份。在教會中,博恩希爾素來以博聞廣記為名,與教會高層的關係也很好,他的許可權足以讓他看到許多教會的機密資料。
司卿一聽這話,若有所思地說,“恐怕這個光明神隕落之前,真的把他的神力傳承了下來,才會讓教會中人擁有治癒之力,這種力量明顯不屬於凡俗的力量,是確確實實的神力。”
“這是件好事。”謝玉笑盈盈的,“既然它真的已經徹底隕落,也就意味著我們的前路不會遇到什麼危險阻撓。”
他們的自信平靜感染了博恩希爾,他終於安定下來,老老實實地跟著幾人的腳步。
儘管模糊了時間,最終他們看到立在臺階盡頭的白玉柱時,仍然齊齊松了口氣。其實無窮無盡地走下去,對人的心理會產生極大的壓力,尤其這條光明之路十分古怪,讓人記不起時間的流逝,就更叫人心中發毛。
“這裡是光明神殿。”博恩希爾低聲說,“真正的光明神殿。”
他這樣想著,卻忽然聽到一絲虛無縹緲的聲音,“……我的信徒,你找到了我的神殿,你將得到來自我的饋贈。”
博恩希爾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然後發現葉無鶯幾人毫無反應,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聽到了這個聲音?他忍不住這樣想著,頓時更加激動起來。
“偉大的光明神,您能解除我身上的痛苦,讓我免於受他人的控制嗎?”他不敢說話,卻在心中一遍遍地重複著這個念頭。
偏偏那個似有若無的聲音完全無視了這一點,“來吧我的孩子,我將指引你通往真正光明的道路。”
博恩希爾心中頓時有了懷疑,更添心如死灰,他不敢心生奢望,這個所謂的饋贈能夠讓他擺脫葉無鶯的控制。要知道,他的命牌掌握在葉無鶯的手中,一個不好就會輕易被奪走性命,他要了饋贈又有什麼用,再強大也還是受葉無鶯的驅使。
這樣一想,他就立刻有些興趣缺缺,然後非常識時務地開口,“領主大人,我剛剛聽到了一個聲音,說要指引我通往光明。”
葉無鶯朝他看來,驚訝地說,“一個聲音?”
“沒錯。”
謝玉眯了眯眼睛,“雖然不知道它是怎樣辨別的,恐怕博恩希爾身為教會中人,才會被特殊對待。” 司卿冷笑一聲,“很簡單,他的身上帶有光明之力,他們教會的人學的都是純正的神聖法術,這辨別起來簡直輕而易舉。”
“聲音讓你往哪兒走?”葉無鶯看向他。
博恩希爾立刻指了一個方向。
幾人迅速朝著他指的方向走去,這座光明神殿太大了,整個都好似一座迷宮,裡面的神聖物品很不少,葉無鶯看都不看就扔進了空間。
本來這種地方,正常情況下洞天是會被封住的,可是這對葉無鶯的空間不起作用。直到現在葉無鶯才真正發現,他的空間真的是強有力的金手指。
越是走,他們越是無法辨別來路了,因為這裡幾乎所有地方看著都一模一樣,那高高的穹頂,叫人眼花繚亂的彩色玻璃,和充滿聖潔氣息的光明神像,以及精緻的金黑色花紋地面,穿過一道道圓形弧門,進入的都是一樣的房間。
如果沒有那道聲音的指引,恐怕會很容易迷失在神殿深處。
直到最後,他們面前出現了一扇木門,這是一扇極其簡單的門,有些陳舊的黃梨木門上甚至有幾道裂紋,門內透出些許微光,溫馨得好似有親人在等待的家中燈光一樣。
博恩希爾在葉無鶯的示意下,深深吸了口氣,緩緩推開了那扇木門。
令他意外的是,門內果然有一個人在等他,他擁有畫筆難描的俊秀長相,而且眉目溫柔,使人一看就忍不住為他所傾倒。他的身上有一股陽光般溫暖的氣息,尤其此時他一身麻布白衣,金髮披肩,天空一般清澈明淨的藍眼睛安靜地看過來,幾乎叫人忘記了呼吸。
他微微一笑,看著博恩希爾說:“我的孩子,我已經等了你萬年,你為什麼現在才來?”
博恩希爾忽然開始發抖,不是因為歡喜,更不是因為突然生出的虔誠,他忽然感到恐懼,無邊的恐懼徹底湮沒了他,可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一步步地走到了木屋裡那同樣陳舊的小木桌旁邊,坐在了這金發藍眼的青年對面。
青年完全無視了後面的葉無鶯等人,只是伸出手來,輕輕撫過博恩希爾的臉龐,看得葉無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說句實話,單論長相,博恩希爾長得還算不錯,但與這青年此時的容貌比起來,就是天差地遠了。不知道為什麼,葉無鶯覺得青年打量博恩希爾的目光充滿了某種令人不舒服的審視味道,仿佛博恩希爾是一個花瓶,他正在仔仔細細地看這個花瓶漂亮不漂亮。
“他想做什麼?”阿澤悄悄說。
顧輕鋒皺著眉,有種很讓她不適的微妙感覺。
謝玉輕輕說,“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葉無鶯只緩緩點點頭,他也是這樣猜測的。
司卿忽然笑出聲來,“這個光明神還挺聰明的,當時眾神隕落,他也不能倖免於難,於是他將自己的力量全部散出,發展出如今萬千信徒,然後等到神罰之世過去,到數萬年之後,再找一個擁有光明之力的驅殼,收回自己的力量,如此便可再次成神。”
直到這時,那青年仿佛才看到葉無鶯幾人一樣,轉頭看了過來。
“你們是誰?我的這裡不歡迎異教徒。”哪怕是驅逐,他的聲音仍然溫柔得好似情人的低訴。
司卿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哦?那你又能如何呢,現在的你,不過是一個散盡了神力的偽神,這副驅殼恐怕早已經腐朽到應當化為飛灰,你只是用那麼一點兒力量還維持著它不散而已,我們不走,你又能拿我們怎麼樣?”
他的臉上終於沒了笑容,那雙藍眼睛變得越來越深,強大的威壓朝著葉無鶯幾人壓了過來,足以讓人恐懼得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力。
他是神,高高在上的神,天地萬物,無不為他所用。斂起笑容之後,那超越了性別和年齡的容貌愈加顯得空靈美麗,眼中也變得如真正的神一般冷漠,他俯瞰著眼前的人類,仿佛在看羸弱的螻蟻。
然而,葉無鶯的長劍“錚”地一聲出竅,他一步向前,半點沒有畏懼。
眼前的青年,竟然真的是光明神,他並沒有死。
只是……這是一個沒有了神力的神靈。
作者有話要說:
☆、第145章
葉無鶯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到這個時候之後,雖然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但是看到神靈,卻是第一次。在水龍吟看到的不過是龍神的虛影,眼前的這個不一樣,他是真正的神靈,儘管現在虛弱到似乎輕而易舉地就會被殺死,然而屬於神的威嚴仍然會給人心靈十分大的震撼。
因此他拿起了劍,卻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這種感覺很新鮮,他已經好多年沒有感到這種被壓迫的滋味了,他重生之後,一直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成長,直到變成了誰都無法壓制他的存在。
可是現在面對著光明神,明明知道無法對自己做,仍然不能控制地心生恐懼。
神靈畢竟是神靈。
比起他們,博恩希爾的表現更為不堪,他坐在光明神的對面,作為掌中物,他害怕得渾身瑟瑟發抖,葉無鶯他們猜到了光明神要做什麼,司卿說的話自然也進入了博恩希爾的耳中,他要想說話,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平生從未這樣恐懼過,明明是他該敬仰的光明神,卻想不到有一天恐懼到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這種時候,博恩希爾寧願光明神已經死了,死得透透得才好,哪怕他讚美過光明神千萬遍,曾經無數次對著光明神祈禱,這會兒卻只剩下了害怕和隱約的恨意。
他知道光明神要做什麼,唯一能冀望的就是葉無鶯救他。
司卿伸出手來輕輕一劃,一道與光明相對的黑色巫陣悄無聲息地落下,多少抵消了一些光明神給他們的心靈上的威壓,然而這會兒想要前進一步,仍然是很艱難的事情。
葉無鶯手中的劍發出尖銳的嗡鳴,劍尖一點點地往前刺入空間,明明眼前空無一物,可卻像是刺入堅硬的金屬一樣,往前挪一寸都變得十分困難。
比起他,謝玉、顧輕鋒和阿澤也是一樣,手中的武器都很難抬得起來,唯有司卿受到的影響最小,他冷笑一聲,招出了所有的巫偶。
比起人,巫偶幾乎不會受到這種神靈威壓的影響,於是直接朝著坐在原地的光明神發起了淩厲的攻擊。
看到巫偶,光明神那漠然平靜的表情終於露出了一絲驚訝,顯然覺得這些像人卻不是人的“人”有些意思,於是,他柔聲說,“既為木偶,也想傷我?“
話音剛落,那幾個巫偶就好似遇到了莫大的阻力,開始不聽司卿的使喚。
光明神為了躲過神隕,確實散去了自身的神力,可是再怎麼樣,他也是曾經的神靈,保留著天地可以容納的力量,這副身軀早已腐朽,但殘存的一點神力卻讓他仍然擁有些許曾經的力量,更何況論對神力的瞭解這世上再沒人比得上他。
然而,他到底不是真正的神了。
葉無鶯的劍尖往前刺得越來越快,洶湧的水木之力相生暴漲,再加上彎刀上的金戈戾氣,竟是一點點地在消磨此處殘留的神威。
光明神知道自己沒有猶豫的餘地了,他的手輕撫著博恩希爾的頭頂,露出一個憐憫慈愛的笑容,“不要害怕我的孩子,你將會進入永久的光明之地,那裡沒有憂傷和痛苦,你身上所有的罪惡會被洗滌,從此獲得光明永生。”
說得再如何冠冕堂皇,也不過只是看中了博恩希爾的軀殼而已。
葉無鶯對這種行為感到十分噁心,博恩希爾不是個好人,在葉無鶯圍殺聖光城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背叛城中眾人,在教會期間,暗下的黑手也不算少,道德底線並不高,在外是親切溫柔的聖子,實則和善良毫無關係。
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他活該被眼前的光明神佔據身體。
葉無鶯是想要救他的,劍尖已經刺到光明神的額前,然後他就看到了光明神那略帶詭異的微笑。
博恩希爾的身上散發出明亮的光芒,幾乎要刺痛葉無鶯的眼睛。
等到光明神那副身軀化作飛灰的時候,博恩希爾的身上散發出的神聖之力純粹強大,他的面容籠著一層微光,眼睛緊閉,原本只稱得上英俊親切的面容因為那種難以言喻的聖潔而增色好幾分,待他緩緩睜開眼睛,博恩希爾的眸色已經變成了之前光明神所擁有的那種明淨清澈的藍,美得令人窒息。
那眼神太熟悉了,並不屬於博恩希爾所有,而是方才光明神的那種漠然睥睨。
他輕輕一笑,越過葉無鶯等人看向遠方,“看來有不少我的信徒正往這裡而來,只需吸收了他們的力量,你們就永遠留在這裡吧。”
司卿卻忽然一笑,“我猜得果然沒錯。”
葉無鶯收起劍來,看向司卿,“聯繫並沒有消失。”
“不僅僅是聯繫沒有消失,”司卿笑容加深,“他這種靈魂轉換之術可不是那麼簡單,數萬年來,他只等到了一個博恩希爾嗎?我看未必,他只是在猶豫,在選擇,因為這種方法——只可以用一次!”
謝玉這才隱約知道他的意思,“你是說……”
“唯有神才有這樣的手段,現在的他距離神還太遠太遠,哪怕想再轉換一次靈魂也是做不到的,只會消散於這天地之間。”司卿諷刺地說,“他現在已經與博恩希爾的身軀徹底結合,也就是說,‘博恩希爾’死了,他也就死了。”
光明神冷冷說,“你們以為憑藉你們就可以殺死我?”他伸出手來,純正的光明之力在他的掌心綻放,這應當是原本屬於博恩希爾的力量,可是換做一個人,卻不知道強大了多少倍。
葉無鶯的表情很玩味,“不,我沒打算殺死你,難道你沒有察覺到這副身體有什麼不對勁嗎?”
謝玉剛才就有些猜到了,顧輕鋒和阿澤卻到現在才恍然,我去,博恩希爾是司卿做的命侍啊!光明神就算原本是神,現在可不是神,就算是他收回了那些賦予信徒的光明之力,因為命侍的制約,恐怕也沒那麼容易成神了。
譬如綠歌的武學水準就一直比青素要弱,不僅如此,傅斌、談凱江也是如此,比不上青素進階那麼順利,就是因為命侍與一般人不同,他們的性命掌握在主人手中,突破之後,會有一定的可能擺脫這種控制,乃至於他們的突破會變得相對艱難很多,只要主人不願意,甚至可以從命牌上吸取一些他們的力量,使得他們永遠無法突破。
只是葉無鶯從未用過這種手段而已。
現在的光明神,面臨的就是這種情況,博恩希爾是完完全全的命侍,光明神佔據了他的身體,葉無鶯感到他這裡博恩希爾的命牌和眼前這具身體的聯繫並沒有消失。
葉無鶯的話音剛落,光明神的神情一變,頓時臉色沉了下來,顯得十分難看。
剛才沒有提醒他他還沒有注意,這會兒稍稍感受一下這具身體,他就發現了端倪。這居然是一具徹底受人控制的軀體,生命完全掌握在其他人的手中讓光明神感到很震驚。
“來吧,我的新命侍,”葉無鶯不無諷刺地說,“你的家裡有什麼好東西,還不快交給我這個主人?”
光明神:“……”
“還是說,你想讓我捏碎你的命牌,讓你籌謀了數萬年的重生計畫徹底失敗,和其他神靈一樣消散在天地之間?”
光明神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滔天的怒火讓他恨不得撕碎面前這個令人厭惡的青年,可是不行,他發現如果眼前的青年死了,他這具身體也會隨之失去生機。
可要讓他就這樣屈服於一個人類,他也做不到。
“我可以以任何代價來換取我的自由。”光明神緩緩說,“不管你要什麼,我都可以滿足你。”
謝玉一下子笑出聲來,“鶯鶯,他當你傻瓜呢。”
葉無鶯柔聲說,“既然你現在都屬於我,你的東西自然就是我的東西,還能用什麼來換取你的自由?”
“我需要收回所有的光明之力,”他歎了口氣,“只要我重新成為了光明神,不管是什麼條件我都可以滿足你。”他的眼神那麼清澈,讓人忍不住要受他影響,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可是葉無鶯不吃這一套,“你當然可以去收回光明之力,至於重新成為光明神還是算了吧,你若重新成神,這可就控制不了你了,說不定到時候還得被自己的狗反咬一口,多不合算。”
聽到葉無鶯把自己說成是狗,光明神的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
偏偏他拿葉無鶯毫無辦法。
這時候,光明神忽然看向另一個方向,“有人來了,很多人。”
轉移話題的方式有些生硬,他用手輕輕一抹,那扇木門就成了一片虛影,他們看到了潔白的神山上正在奮力攀登的眾人,通過服飾葉無鶯就認出了來人。
“是光明教會和魔法師公會的人。”
“他們居然會走在一起。”謝玉皺起了眉。
光明神平靜地說,“要讓我幫你做事也不是不可以,你的身上有一股王者氣運,長此以往未必不能走王者封神之路,到那時自然不怕我恢復神力後會威脅到你。不如我們簽訂一個契約,我跟隨你直到你擁有神位,到時候你不能再阻止我。”
這是他最後的讓步,身為數萬年前的神靈,他是絕對無法容忍自己永遠成為一個人類的僕從的。
葉無鶯也知道不能徹底逼急了他,萬一這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絕不屈服他就虧了。封神之路?反正葉無鶯是沒看到什麼封神之路的希望,能奴役一位神靈,哪怕是前神靈,他的幸運已經無人能及。長久的奴役對於這位心懷叵測的光明神而言,就已經是讓他最為痛苦的懲罰。
“好。”他答應下來,然後指著那些教會的人,“這些都是你的信徒,這些光明之力你都要收回嗎?”
光明神眯了眯眼睛,“我曾經賦予他們光明,他們這麼多年來滋養壯大著那些光明之力,如果不是出現了你這個意外,我甚至不需要所有信徒身上的光明之力,就可以恢復神位,甚至擁有一批強大的忠誠于我的信徒。”說到這裡,他深深吸了口氣才能忍住胸口的悶痛,“現在這副身軀的力量還太弱小,這些信徒的力量我肯定是要收回的。”
葉無鶯和司卿對視一眼,一時間都有些心驚肉跳,如果不是機緣巧合,神山的地圖在博恩希爾手裡,恐怕這世上又是一場大亂。教會的人先出現在這裡的話,光明神可以挑一副最合適的身軀,然後收回光明之力恢復成光明神,憑藉他之前讓葉無鶯等人幾乎無法還手的威壓,就知道他如果真的成神會有多麼可怕。
到時候這片大陸將不再安全,恐怕光明教會會成為這片大陸的主宰,再沒人能夠抵抗它。
一位真神,這世上唯一的真神,在這個眾神隕落的世代,必然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的災難。
“你為什麼直到現在才開始挑選一個人來轉移靈魂?”司卿問,“如果早些年就可以讓教會的人找過來的話——”
光明神淡淡說,“哪有這麼容易。昔日這世上眾神林立,個個都如耀星閃爍,比我更強大的神靈也不是沒有,卻到底沒有逃過神隕之危。我能夠感覺直到近幾十年,那種曾經威脅甚至能夠殺死神靈的天地規則終於被削弱了不少,才敢透出最後一絲力量,將神山之密映照在神聖之書上,可惜那些蠢貨實在是太過愚笨,竟然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才破解了我留下的諭示。”
哪知道就這麼倒楣,先找過來的不是他的信徒,而是這群凶徒。
葉無鶯微微一笑,“那正好,你的這些信徒與我是敵非友,拿走他們的力量我會很高興的,為了討你的新主人我的歡心,快去吧,親愛的神靈閣下。”
光明神:“……”
這世上還有比他更憋屈的神嗎?太他媽令神鬱悶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46章
對於光明神殿裡發生的狀況,正在努力往上攀登的教皇和卡勒斯絲毫不知道,但是當他們看到神山頂端的神殿忽然爆發強烈的神聖氣息時,怎麼都知道情況不好。
“他居然真的用那麼快的速度進入了神殿!”教皇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在攀登神山的過程中,他已經吩咐了兩個心腹紅衣主教,讓最強的十一個神聖騎士不著痕跡地靠近那些羸弱的魔法師,或許可以趁他們因為疲憊而失去防備的瞬間動手,奪走他們的性命。
然而現在,計畫趕不上變化,他以為根本沒進來的葉無鶯等人,看來是真的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早早進入了光明神殿。
“看來我們要快一些了。”教皇的聲音陰冷下來,不用他說,卡勒斯一行人又喝下了幾瓶精力藥水,忙著用精神類的魔法來抵禦神山幻境。
卡勒斯皺著眉說,“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能不受幻境影響是一回事,需要透過幻境找到正確的道路其實比不受這些幻境迷惑更加困難。
“不管是怎麼做到的,我只知道我們如果再不快一些,那裡的一切都會被那個貪婪可憎的領主占為己有。”教皇平靜地說。
他話音剛落,就臉色一變,因為感到有什麼很不對勁。
整座光明神殿開始慢慢崩塌,化作金色的沙礫,飄散在空氣之中,教皇卻根本顧不上這種變化,他感到自己體內的光明之力開始翻滾沸騰,完全失去了控制。
“怎麼回事!”
臉色大變的不僅僅是教皇,他身旁的那些紅衣主教,還有神聖騎士、聖騎士,以及一些牧師都開始受到影響,只是教皇體內的光明之力最強,受到的影響也最劇烈。
一個身影在那片金色砂礫中現身,強大的威壓讓卡勒斯忍不住往後倒退了好幾步,他看向咬著牙跪倒在地,完全沒有辦法反抗的教皇和教會一眾人,幾乎想要立刻轉身就跑。
“想到哪兒去?”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謝玉已經和顧輕鋒攔在了他們這些魔法師的身後。
這一次卡勒斯帶來了三位法聖,加上他自己,已經算是一股相當強大的力量,更何況還有九位大魔導師和十八位魔導師,這已經是魔法師公會大半的精銳力量,之前幾位陷在艾爾沃德,不是卡勒斯不心疼,而是為了保存魔法師公會的中堅力量,他一直沒有真正去找葉無鶯的麻煩。
應當說,他算得上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如果不是這次教皇許以重利,他根本就不會被誘惑,帶著這些人進入這裡。
眼見形勢不好,卡勒斯就想撕裂空間逃離這裡,身為精通空間魔法的法聖,他本來就比一般的法聖更加難纏一些。可是忽然他發現自己失去了撕開空間的能力——這不可能!
司卿諷刺地笑了一聲,他居然到現在才發現,這裡會被限制空間之力,像是一般聖者賢士的洞天在這裡全無用處一樣,世上總有那麼幾個地方,是擁有特殊的力量,能夠徹底封鎖這種能力的。恐怕此處並不是由於那位光明神才會如此,而是天生之地,就好比空間裂縫一樣的存在,卡勒斯可以通過開啟空間之門進入,可一旦進入想要出去就不能再憑藉玩弄空間的小把戲了。
廢除了空間魔法,卡勒斯立刻變成了四個法聖中最弱的一個,更別說和謝玉、顧輕鋒抗衡了,“攔住她們!”他鐵青著臉吩咐那些大魔導師和魔導師,可是根本沒有用處。那邊三個法聖對上葉無鶯和阿澤自然也討不了好,司卿留在新“博恩希爾”的身邊,饒有興趣地看他伸出手來,開始吸取本屬於他的光明之力。
教皇感到了無邊的恐懼,就好像那時博恩希爾見到光明神一樣。
這是他們崇拜了多年的光明神,可是真正見到他不是欣喜若狂,偏偏只剩下了恐懼。
然後,他感到自己體內的光明之力就如同流水一樣,開始緩緩往外流淌,他竭力想要留住一些力量,卻發現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
“不、不、不……”他祈求著,忍不住開始痛哭流涕,他明白了這是因為什麼,大聲叫起來,“偉大的光明神啊,我是你最忠誠的信徒,我願為你付出生命,請寬恕我的罪孽,不要收回你的眷顧!”
他一邊哭著一邊喃喃祈禱,可是浮在半空中的光明神只是冷漠地看著,吸取著他的光明之力。
在場的這些人中,誰都比不上教皇體內的光明之力雄渾深厚,他能放過教皇才有鬼了。於是,司卿明顯感覺到原本並不算強的“博恩希爾”實力開始急劇上升,他體內充盈的光明之力照耀著整座神山,這座潔白的山脈也開始崩塌,化作無數銀白的沙礫,與光明神殿化作的金色砂礫開始融合、盤旋,最終飛入光明神手中一個銀色底座的金杯中,金銀兩色的砂礫,最後只是金杯杯底的兩滴水珠,這兩滴水珠一滴銀白好似渾圓水銀,一滴色澤金黃,好似融金之水。
這恐怕就是聖典中所說的光明神手中的神聖之杯,傳聞杯中盛著兩滴天神之淚,這天神可不是光明神這樣的神,據說是曾經天地初生時的神靈,這是一件真正的神器。
葉無鶯懷疑“天地江山”並不是趙申屠所說的靈寶,恐怕和這神聖之杯一樣,屬於神器的範疇。
只是他想起光明神說,最近幾十年,天地規則已經被削弱了許多,那麼是否會有其他神靈如同這光明神一樣,用其他手段來冀望於重生?這想想就有些令人不寒而慄。
教會中人被光明神壓制得動彈不得,魔法師公會的人除了四個法聖被無情擊殺之外,其餘人都被俘虜——艾爾沃德高級學校從來不會嫌這些高級法師多,畢竟學生已經越來越多了,今年還打算將學校擴建,老師正缺呢。
法聖要做成命侍就要困難多了,而且控制起來也不如那些大魔導師方便。魔法的入門其實一般的魔法師就能教授,高深的魔法魔導師、大魔導師教得自然要更好一些,法聖的作用反倒相對沒那麼重要,大魔導師要成為法聖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們對魔法的理解未必就比法聖差,只是差那麼一步,這一步跨不跨得過去全憑自己,已經不是老師的幫助能夠起到作用的時候了。
被剝離了光明之力,原本瞧著不過四五十歲的教皇迅速蒼老下去,眨眼就成了一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人,仿佛下一個瞬間就要被死神帶走,他迅速軟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了。
除了他之外,紅衣主教們也好不到哪裡去,身體的衰老也就算了,徹底失去力量的惶恐足以逼瘋他們,那些牧師也不知所措地站著,只有那些神聖騎士和聖騎士稍微好一些,被剝離了光明之力,頂多算是削弱了他們一多半的力量,卻不會讓他們徹底變成普通人,神聖騎士多半都是高階騎士,就算沒了光明之力,也算不上弱小,只是信仰崩塌被光明神無情捨棄的痛苦,讓他們一個個麻木地站著,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
直到這時候,他們哪還不知道呢,那個半空中穿著白色長袍的人影定然就是光明神,他們太熟悉光明神了,這樣恐怖的威壓雖然讓他們害怕,但也熟悉,而現在,就是光明神徹底收回了他的力量,也就意味著曾經賜予他們光明的光明神,已經不再眷顧他們。
“走吧。”不顧那些倒在地上的昔日信徒,光明神落地,走過來說。
這裡是他放置神山和神殿之處,自然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其他人不知道該如何出去,他卻十分清楚。
葉無鶯隨手將那些抓住的俘虜都扔進空間,引得光明神訝異地看過來,“在這裡,你還能使用空間之力?”
這幾乎不可能啊!這個空間裂縫有它自己的規則,任何空間之力在這裡都無法使用才對。
葉無鶯當然不會和他解釋,“從哪裡出去?”
他不回答,光明神也不好再問,他審視了一下葉無鶯才轉過頭去,“我這會兒的力量不足,只能短暫開啟一個出口,我們趕緊離開。”
等到再次站在邦寧頓城外的森林邊緣,葉無鶯覺得這個世界真的要順眼多了。在剛才那個空間裡,一望無際連神山和神殿都被光明神收了起來,那樣荒蕪單調的景致讓人心中十分不舒服。
“我們恐怕要有點小麻煩了。”顧輕鋒緩緩說。
不遠處的邦寧頓城和他們來的時候大不一樣,不僅僅戒備森嚴,他們還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已經鎖定了他們。
“曼德公國可不是警惕性那麼差的國家,”葉無鶯似笑非笑地說,“恐怕是教會和魔法師公會的人驚動到了曼德公國的上層。”
作為三大帝國之一,曼德公國比卡丁帝國還強大一些,只是公國的國王一直都只是國王。這個國家和卡丁帝國亨利三世專斷獨行,佩因帝國佈雷辛頓大帝英明神武不一樣,他更像是一個強大的勢力聯合體,比起國王,在曼德公國境內,六大公爵掌握的實權更大,他們中有人擅經濟,有人強軍事,六大公爵互相制衡又一直維持著相當融洽的合作關係,使得曼德公國一天比一天更蒸蒸日上。
“要殺過去嗎?”顧輕鋒眉峰一厲,淡淡說。
阿澤笑起來,“好像這裡的高手還挺多啊,剛好之前沒打盡興呢。”
謝玉伸出手來,指了指不遠處的城池,“挺看得起我們的,單單牆頭上就有十幾尊魔法炮。”
“打?”葉無鶯伸了個懶腰,他也只是好戰分子,但是這會兒,他想的卻是其他,“我剛好想去拜訪一下曼德公國的國王呢。”
司卿輕笑,轉眼就想到了,“正式造訪?”
“是啊,身為艾爾沃德的領主,布裡廷的實際掌權者,”葉無鶯歪了歪頭,“再加上一個俘虜奧爾索帝國皇帝,滅了聖光城的功績,你說夠不夠讓曼德公國稍稍慎重一些,把我列為上賓?”
“當然是夠了的。”司卿緩緩說,“但你看重的,恐怕是就在曼德公國境內的魔法師公會老巢吧。”
葉無鶯微笑起來,“司卿,你真是同我心有靈犀。”
打過去當然未嘗不可,只是他想到的是更大的利益,比起純粹的好戰,這麼多年“天下江山”的磨煉,到底教給他更多。他不再是那個純粹以武壓人的暴鶯,而是學會了思考,知道計較得失的領導者。
他想要的不是一時對戰時候的舒爽快活,而是其後什麼能給他帶來更大的好處。
於是,成為曼德公國的座上賓,剿了魔法師公會的老巢,斬草除根,再擄走一群魔法師,搬空魔法師公會的庫藏,是更吸引葉無鶯的事。反正現在曼德公國也不會有人知道,魔法師公會的會長已經死在他的手上,包括那幾名平時眼高於頂的法聖。
“我一向是個文明人呢,”葉無鶯笑得很是溫柔得體,“打打殺殺的多不優雅。”
眾人:“……”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第147章
正像是葉無鶯所說的,他大大方方地走出來,反倒很容易成了曼德公國的座上賓。
艾爾沃德和曼德公國沒有什麼矛盾,甚至因為之間隔著相當遠的距離,曼德公國對艾爾沃德的戒心遠沒有卡丁帝國那樣重。在他們看來,艾爾沃德如果想要圖謀整片大陸,至少需要先幹掉卡丁帝國這個屏障,直到現在位置,他們還沒覺得艾爾沃德能有那樣大的威脅。
而這個最近幾年崛起的強大領主足以讓曼德公國慎重對待,既然對方沒有敵意,他們也沒必要就這樣貿然結仇。
“很抱歉,這次我是因為私人原因才來了邦寧頓,本來並沒有打算驚擾到你們。”葉無鶯禮貌地笑了笑,“為了表示誠意,我甚至沒有帶太多的護衛,只有四五個朋友跟我一起來。”
曼德公國的國王是個很精神的年輕人,他瞧著比葉無鶯大不了幾歲,英俊高大,只是神情略顯倨傲,葉無鶯也不和他計較,反正在曼德公國這位國王說了根本不算。
真正主事的六位公爵之中,出息這次宴會的只有兩個,一個是女公爵西莉亞,一個是這位國王的親舅舅比格納爾。
聽到葉無鶯的解釋,國王萊克斯還是有些不高興,正想說話就聽到西莉亞說:“我相信您的誠意,只是那些教會人士和魔法師公會的人——”
“你們恐怕也知道,我和他們的關係不大好,”葉無鶯平靜地說,“不管是光明教會還是魔法師公會,都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的艾爾沃德防備森嚴,他們根本不可能在那裡傷到我。我到邦寧頓來,身邊又只帶著這麼幾個人,他們當然不會放過。”
“您是說他們是跟著你來邦寧頓的?”
葉無鶯點點頭,“沒錯,聽說是教皇親自找了魔法師公會的會長卡勒斯先生,和他聯合起來想將我殺死在邦寧頓,對了,好讓你們知道,他們原本的打算是殺死我之後再洗清自己的嫌疑,栽贓嫁禍——而邦寧頓是你們曼德公國的城市。”
萊克斯一聽頓時很生氣,剛才生氣是因為西莉亞打斷他,這會兒生氣卻是因為葉無鶯口中教會和魔法師公會的作為。
但萊克斯的母親曾經是一位光明教徒,所以他對光明教會還是有一定好感的,再加上他的老師曾經是一位淵博的魔法師,使得萊克斯對這兩股勢力都沒什麼敵意。
“這不可能!光明教會行事一直光明慈善,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卡勒斯先生事務繁忙,會為了你——”
比格納爾卻完全無視了萊克斯,“你和光明教會、魔法師公會結仇的是我們也略有耳聞。不知道你到邦寧頓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很顯然,萊克斯的話並不重要,比格納爾和西莉亞都信了葉無鶯的解釋。
真別說,他們都覺得這種事確實是光明教會和魔法師公會的行事作風。萊克斯被他們養得傲慢天真,固然好掌控,但是看眼前這位年輕的領主比萊克斯還小上幾歲,兩人坐在一起對比起來簡直慘不忍睹。萊克斯在這位風度翩翩姿容優雅的領主面前就像是個幼稚無知的孩童,令人幾乎不想再看他第二眼。
“噢,是真的為了私人事宜。”葉無鶯微微笑著,“只是來取一樣東西,現在已經做完了,原本想回到艾爾沃德去,卻想著不管怎麼說已經來到了曼德公國,怎麼也要和國王陛下和諸位公爵見一面。”
以前他們都覺得萊克斯還算拿得出手,畢竟從小也是精心養出來的,容貌氣質都不算差,可是人是不能對比的,對比之下,不僅僅是相形見絀的問題,而是猶如雲泥,實在是讓他們感到有些不自在,早知道他們自己接待這位領主就夠了,不用叫萊克斯出來丟人現眼。
這是一場規格相當高的宮廷宴會,如果萊克斯這個國王不出席,又會顯得很不禮貌。
萊克斯穿著相當精美的禮服,連扣子都是細心雕刻的金玫瑰,這樣用心打扮之下,自然很吸引人的目光。面前的艾爾沃德領主只穿著相當簡潔的服裝,甚至稱不上禮服,更像是軍服,筆挺整齊,不夠華麗,卻顯得很乾淨俐落,明明萊克斯穿著華服,偏偏不論是氣質還是氣勢,都被對方踩到了地心,根本沒法相比。
這也是萊克斯一開始就不大痛快的原因。
本來這樣的宮廷宴會,每次他都是絕對的主角,哪怕在曼德公國他做不了太多主,但是好歹也是公國的國王,那些貴族小姐甚至是一些貴婦人,總是不吝於給他一些含情脈脈的勾魂眼神,所有的參與宴會的貴族除了六位公爵之外,對他都能維持尊重。可是這會兒,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落在那位艾爾沃德的領主身上。
明明只是個小領主,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就是深不可測,他與眾人談笑風生,就是叫人忍不住生出臣服之心——連萊克斯都漸漸被他吸引了心神。
西莉亞在一旁看著,忽然就有些心驚肉跳。
她終於看出來了,這是一種身為王者的霸道氣勢,讓眾人忍不住心生崇敬,不自覺地去受他引導,聽他吩咐,只要他一說話,自然而然地就成為眾人的中心。
果然,大陸上傳播的關於他的那些傳播並不是空穴來風。只是他瞧著不過才二十來歲,怎麼可能就這樣可怕了?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能夠養出這樣的孩子?
西莉亞歎了口氣,沒有再上前與他交談。
但是並不表示西莉亞公爵就沒有自己的打算,葉無鶯帶來的幾人中,顧輕鋒沉默寡言,謝玉卻是長袖善舞的性格,很快她就與謝玉親熱起來,然後不經意地問:“你們領主難道還沒娶妻嗎?”
謝玉似笑非笑,“是沒有。”
“像他這樣優秀的男人,真不知怎樣的女人才能成為他的妻子。”她說這話不誤試探,畢竟葉無鶯跑到邦寧頓來都還帶著謝玉,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們之間的關係。
謝玉差點就忍不住笑,她瞥了不遠處臉色有些厭煩的司卿一眼,“我和我們領主是純粹的朋友關係,”她想了想,“或者可以稱之為同伴、戰友。”
西莉亞的臉色頓時亮了起來,她的二女兒今年剛好二十,之前想把她嫁給佩因帝國的佈雷辛頓大帝長子,可是那位王子今年才剛十六歲,其實並不是十分適合,現在看到葉無鶯,身份地位暫且不論,這人品相貌比那位還一團稚氣的王子要好上太多了。
還沒等她開口,就聽到謝玉說,“不過我們領主大人是有心愛之人的,和那位的感情也十分好,所以他應該是不會結婚的。”
西莉亞不在意地說,“這沒有什麼,很多貴族都會娶上一位元妻子,然後和情人度過一生,他有相愛之人並沒有關係,但是為了生出血統高貴的繼承人,他應該娶一位血統高貴的妻子。”
謝玉:“……”
如果換成趙申屠,或者會毫不猶豫地娶一位大帝國的公主,或者是像曼德公國西莉亞公爵這樣實權人物的女兒,這樣無疑會有助於自身的擴張,可是謝玉知道葉無鶯不會。
哪怕因為“天下江山”的緣故,他的王者氣質越來越強,看著似乎和趙申屠越來越像,但是謝玉知道他們本質上根本不一樣。
於是,她微微笑著,“他不會的,他這樣的人絕不會背棄愛人,另娶一位妻子的。這不是藉口,西莉亞公爵,你相信我,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西莉亞先是驚訝,隨即有些遺憾,他看向人群中那個如清風朗月一般的青年,和他周身那已經相當明顯的屬於上位者的威嚴氣質,真誠地說,“那麼只能祝福他和他的愛人永遠相愛,永不分離了。”
“謝謝。”謝玉輕輕說。
既然成了曼德公國的座上賓,葉無鶯再想要在曼德公國遊玩就不成問題了,畢竟他們加上光明神也只有六個人,又不是六千人,能引起的警惕實在有限。比格納爾甚至派了兩個能言善道的禮賓官來帶他們遊覽曼德公國,享受的是最好的待遇,到哪裡都被當成國賓接待,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到了魔法師公會所在的城市容克郡。
這裡是曼德公國知名的郡城,就是因為魔法師公會的存在,這裡成為魔法師嚮往的聖地,還沒進城,就到處看到穿著長袍來來去去的魔法師們。
那名年輕的褐發禮賓官知道眼前的領主和魔法師公會似乎結了怨,小心翼翼地說,“容克郡因為距離王都比較遠,又有魔法師公會在,幾乎不大服從我們公國的管理。不過也因為魔法師公會在,這裡的治安比哪裡都要好一些。這些魔法師們心高氣傲,並不大好相處,只是這座郡城還是有不少可以看的東西。”
“比如說?”葉無鶯興致勃勃地開口。
“比如前面那座魔法塔,那是整個大陸上規模最大的一座魔法塔。”禮賓官痛快地回答,“那裡不僅僅住著幾位法聖閣下,還有相當豐富的藏書。噢,就在魔法塔旁邊那棟漂亮的建築,看到了嗎?那是大陸上藏書最多的圖書館。”
整個容克郡都有相當鮮明的類似哥特式的建築風格,尖頂圓穹,風格偏向沉暗,多用深色系,使得那些彩色玻璃都帶有一種光怪陸離的炫彩迷幻。
葉無鶯心中想得卻是,嗯,艾爾沃德高級學校的圖書館裡面書還是太少了,嘖嘖,用這裡的填補一下剛剛好,要不要重新修一座圖書館呢?反正都要擴建了……
至於魔法塔里的法聖?呵呵呵,這會兒正在下面聚會呢。
“走吧。”他笑著說,看起來仍然很彬彬有禮。
司卿下了車,直接伸出手來,一時間整座城市都變得昏暗下來,巫力翻滾,竟好似奪走了整座城市的陽光。
光明神卻不慌不忙,他的掌心大放光明,如綻開的優曇。
他們,要在極短的時間裡洗劫魔法師公會,然後迅速逃離。
惹了他的總要付出代價的,光明神自己都成了他的僕從,至於魔法師公會從今天起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這一切都是他掃清這片大陸的前提。很快,一個布裡廷已經不足以再滿足他。
三年的時間,他需要累積足夠的基礎來與趙申屠對抗,到了那時,距離恐怕根本不再是問題。
只有布裡廷,顯然不夠。
☆、第148章
他們洗劫魔法師公會並沒有偷偷摸摸地進行,反倒是光明正大,以一種十分迅捷的速度飛快控制整個容克郡,然後闖入魔法塔,破壞用來保護庫房的魔法陣,將裡面的東西洗劫一空。
不僅如此,他們還帶走了魔法師公會的所有藏書,包括一些珍貴的文獻資料和魔法書籍。
那名害怕得瑟瑟發抖的禮賓官反應過來要通知某位公爵的時候,那六人已經徹底不見蹤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葉無鶯等人真的要掩藏行蹤,其實並不是那麼困難,他們成為曼德公國的座上賓之後,因為人數太少,區區六人而已,曼德公國完全沒有警惕心,對他們的看管也不嚴,所以突然洗劫魔法師公會之後,他們立刻遠遁,在曼德公國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甚至已經出了曼德公國的境內,到了附近一個小國家。
要在曼德公國這個龐然大物身旁生活顯然不是件簡單的事,這個小國家之所以還倖存,就是因為它幾乎是個純粹的經濟國家,王權的力量極其弱小,自由交易的氛圍濃厚,如果曼德公國要吃下他,勢必要侵犯到很多人的利益,連曼德公國的好幾位公爵自己,都在這裡有著巨大的利益收入,所以他們捨不得。
因此,這個叫做翡欽的地方被稱之為大陸的珍珠,繁華富庶,也是知名的自由之地。
葉無鶯他們來之前,當然早就調查好了地形,這條退路也是早早安排好的,一到翡欽,他們立刻去了預先準備的地方,通過黑市的傳送陣去了另一個國家,這次他們沒有再途經卡丁帝國,而是繞了一個圈子,直接去了光明城。
光明神還需要更多的光明之力,沒有什麼地方比那裡更適合,但是他拒絕徹底毀滅光明教會,只是答應將教會的私庫打開,將裡面的東西給葉無鶯。作為曾經的神靈,他還真看不上教會這麼多年攢下的這麼點兒家底。
當然,不是不心痛的。
可惜現在他別無選擇,必須要出這樣一次血,才能保住光明教會的一點火種。
葉無鶯也不在意,哪怕光明神現在是他的命侍,但是逼急了光明神也是得不償失的,知道不觸及底線,光明神還是一個很好用很聽話的命侍。
有光明神在,他們進入光明城根本不費吹灰之力,更輕鬆的是,這些教徒輕易就被光明神所矇騙,讓他進入了神輝山。
“教會和魔法師公會究竟哪個更有錢?”葉無鶯在思考這個問題。
司卿手中拿著從魔法師公會那里弄來的幾顆模樣古怪的魔晶,這不像是元素類的魔晶,烏黑如墨,他卻見獵心喜,因為認出了這是一種可以製作巫器的珍貴材料,“這麼多年的積累,家底自然豐厚。”
葉無鶯對這次的行動很滿意,不說在神山上的光明神殿裡收取的東西,就是收穫光明神這麼個強力打手就夠叫人驚喜的了,更何況還有兩家的庫藏,這麼大筆的財富真是沒有第二次的買賣,收穫之豐恐怕普通人都難以想像。
“接下來就要回去了吧?”謝玉說。
“嗯。”葉無鶯點點頭,看向顧輕鋒,“幾個營的兵練得差不多了,也該再放出去做點事了。”
顧輕鋒簡潔俐落地回答,“明白!”
“接下來你們都不必跟著我去‘天下江山’了,”葉無鶯緩緩說,“我帶上司卿,再加上光明神和幾營新兵足夠了,如果情況不好,我會暫時退出來,到時候你們再進去也不遲。”
謝玉一笑,“我會寫一份新的計畫書,大家先討論一下看看。”
“好。”
這就是葉無鶯和趙申屠更大的不同,趙申屠要做的,是一位孤王,哪怕當年張衣白和他感情很好,他也不會真的用平等的目光看待張衣白,尤其在經過“天下江山”的錘煉之後,他是一位無情冷靜到只能稱孤道寡的帝王。
葉無鶯不一樣,從一開始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就不是真正適應封建時代的人,他的內心深處沒有階級地位之分,碰到小夥伴們之後,也一直是用平等的態度對待他們,或許對別人他有王者之威,對於身邊這幾個人卻只有朋友之義——不,是摯友之心。
幾個人的智慧、手段、能力總比一個人要強得多,葉無鶯這邊從來不是他一個人在往前,而是眾人並肩,互相依靠。
光明神站在一旁看著,不由得目光也有些變化,他之前就覺得葉無鶯這樣年輕,能力卻強得有些太出乎意料,現在看來不是全無道理。他的身上有一種很矛盾的東西,王者本該是強大到決不允許有人觸犯他的權威,並不會容許有人真正站到與他一樣的位置同他並肩的,可是葉無鶯並不是。他即便是坐著王座,也不會需要他身邊的這些人於階下跪拜,他需要的是這群人站在他的身後,成為他的力量。
艾爾沃德並沒有因為他們短暫的離去而有什麼不同,一切都有條不紊地建設起來,因為靈陣被切斷,那些被送來避難的大殷臣子們無法回去,只能安心留下來,替葉無鶯“工作”,他們本是出於忠君愛國才會被上官家針對,現在為葉無鶯這個“皇子”服務,又做的是開疆僻壤奠定國基之事,倒也很有幾分熱情。漸漸的,他們發現那些從那所奇怪學校畢業的年輕人,經過很短時間的“培訓”,就擁有相當高的能力,填補到系統中來的時候,頓時有些驚奇了。
“老何,你那邊的那個金髮小子,能不能借我幾天?”白髮蒼蒼的胡大人開口說。
何大人搖搖頭,“不行,我這邊人手也太緊了,對了,聽說今年不是馬上又要畢業一批了?到時候你去向領主再要點人不就行了。”
現在這些從大殷來的臣子們,也開始跟著這裡的人叫葉無鶯領主大人,而不是葉將軍。
胡大人喝了一口保溫杯裡泡好的紅茶,舒服地喟歎了一聲,“不得不說,這裡的環境還真不錯。”
“若是不來,我們也不會知道遠在這千萬裡之外,葉領主居然打下了這麼大的一片基業。”何大人也感歎著,今日剛好還算閑,又快到下班時間了,索性就叫了一起來的王大人,三個老頭兒找了個小酒館坐了,叫了幾個下酒菜,喝酒聊聊天。
“也不知道大殷怎麼樣了。”
艾爾沃德再好,他們仍然有著濃烈的思鄉情緒。
“聖上英明神武,肯定不會有事。”王大人安慰說。
他們三人原本只是大殷的中級官員,跑出來避難就是因為他們是死忠的皇党,根本不會對上官家屈服。
透過小酒館的玻璃窗戶,他們看向外面整潔的街道。他們在阿伯特工作,對於阿伯特的街景已經相當熟悉,可是不管看幾次,仍然叫他們心中充滿驚歎。
他們知道,這裡被這片大陸的人稱為奇跡之城,也令他們因為葉無鶯的緣故感到分外驕傲。
這可是他們聖上的兒子!
“怪不得那是聖上格外看重殿下。”何大人改回了稱呼,覺得這樣叫葉無鶯似乎更親切一些。
“是啊,殿下的能力確實是諸位皇子皇女之中最強的,在大殷時還不曾看得出來,真正到了這裡才發現,他當真乃是天生的帝王。”胡大人也稱讚。
王大人卻忽然說,“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有回到大殷的一天?”
“那自然是有的,不管什麼時候,我們總是要回去的。”
“到了那時,殿下羽翼豐滿,哪怕在這千萬裡之外為王,除非他不再回大殷,否則聖上……”能容得下他嗎?
看看這位強大的殿下,他兵強馬壯,手下不乏良將,又佔據有大片富饒的土地,忠誠于他的平民,除非他當真永遠不回大殷,隔著這千萬裡深海,或許還能勉強維持平安,可真的可能嗎?
大殷——畢竟是殿下的故土。即便是他說不回,聖上就會相信麼?
聖上正當壯年,若是正常情況下,他還可以做個百餘年的皇帝,百餘年裡,他當真能眼見著這個兒子一天天變得更強,甚至比他更強,輕易能夠威脅到他的皇位?
不可能。
憑藉他們對聖上的瞭解,輕而易舉就能想得出答案。
於是,三位白鬍子老頭兒齊刷刷打了個寒顫,剛剛溫馨的酒館燈光都似乎變得陰暗下來,喝酒小酌的閒情逸致蕩然無存。
“到時候……要怎麼辦?”何大人終於憂愁起來。
不為其他,他們被這位殿下養了這麼久,就算是回去,哪怕仍然是忠誠於聖上,也未必再能取信於聖上了。
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三人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半月之後,艾爾沃德軍再次創造了奇跡,短短三十一天,奧爾索帝國就不復存在,烽火甚至沒有波及平民,于他們而言,不過是換了一個皇帝。反正這片大陸總是不乏征戰,不像大殷是個統一的國度,這片大陸一直分裂,各個國家之間總有戰爭往來,一個國家的覆滅,一個國家的興起,甚至在短短幾代人裡就會變化幾次。
從這時起,那位年輕的領主,才真正進入所有勢力的視線。
不,他不再是領主,而是一位新的帝王。
作者有話要說:
☆、第149章
“又是哪裡送來的信件?”
“不知道,這個國家我都沒有聽說過。”年輕管家歎了口氣,自從他父親因為年老退下去之後,他就成了撒蒙奇這座古堡的新管家。
趙弘毓接過信件,看了一下上面的貴族徽記,淡淡說,“是東邊薩利亞盟國的大貴族吉爾文頓家的徽記。”
眾人看向他,都對他超人的記憶力佩服得無以言表。
趙弘毓管理之下的撒蒙奇簡直是個水潑不進的堡壘,明明也是開放型的城市,甚至因為在持續擴建的緣故,也有不少人剛剛來到這裡安家,偏偏被他層層篩過幾遍之後,一點兒消息都透不出去。
“那要交給大人嗎?”年輕管家的行事到底還有些稚嫩,他虛心請教說。
趙弘毓不用打開就知道這份伴著一車禮物送來的信件裡說的是什麼,他帶著淡淡的嘲諷說:“直接銷毀吧,他看到這個還好,讓他身邊那人看到了,恐怕又要生出不快。”
自從他們拿下了奧爾索,成為能與卡丁帝國、曼德公國和佩音帝國比肩的大國度之後,雪花般的信件一直飛向這裡,究其原因也很簡單,葉無鶯直到現在也沒有娶妻,更沒有繼承人。
沒有繼承人本來也算是王者的大忌,也不是沒有人動過刺殺葉無鶯的念頭,只要殺死了他,他又沒有繼承人,現下這股龐大的勢力幾乎立刻會岌岌可危。可不說這位新任王者實在是太難摸到蹤跡,就算是運氣好碰上了,要殺他也太困難了,多半是送上門去被他抓而已。
“哥哥,你一會兒要去城裡嗎?”一個小姑娘走了出來,應當說,這是一個介於少女和女孩之間的美貌姑娘,她穿著簡單的棉布裙子,天生麗質,氣質恬淡,明明年紀不大,一雙眼睛卻極其沉穩通透,一看就知道極其聰明。
她是趙弘琰,之前葉無鶯去京城將那些大人們撈了出來送到了艾爾沃德,其中有個女孩子夾在某位大臣的家眷中,絲毫沒有引起注意,直到他們離開了一陣子,才有人驚覺宮中的趙弘琰不見了。
如果不是有趙弘毓給的信物,恐怕趙弘琰不會這麼配合,還用了手段裝病之後找了一個替身代替她留在宮中。應該說,自從趙弘旻得勢之後,趙弘琰就一直在“生病”,她年紀小,又不像趙弘啟那樣有威脅,趙弘旻也就沒有管這個病怏怏的小妹。
她一直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否則也不能在宮中那樣險惡的環境裡生存,還要保護那個只有孩童智商的哥哥。
於是,在她看到趙弘毓的“病”終於好了,他很聰明,比一般人還要聰明的時候,不禁心生感激,隨即又很不適應,心中很有些失落,覺得這不是那個她熟悉的哥哥了。
在艾爾沃德這麼長時間,趙弘琰和趙弘毓之間反倒不如當年親密,很有些微妙。
趙弘毓點點頭,微笑著說,“阿琰也要去嗎?我等會兒有些事要處理,讓維安帶你去逛逛吧。”
對面趙弘琰乖巧地點點頭,眼中卻不無失望。
趙弘毓要辦正事的時候,幾乎從不帶著她,真的把她當成深閨裡的小姑娘嬌寵著,可她明明並不是。
曾經在大殷在宮中的時候,她一人管著她自己的宮室和趙弘毓的宮室,年紀雖小,卻把一切都管得井井有條,她知道禦下的手段,恩威並施也能用得爐火純青,能在那樣艱險的宮中活得還算不錯,趙弘琰本來就不是天真純善的性格。
她以為這期盼已久的安逸生活能讓她感到幸福,事實上卻並沒有。
趙弘毓出去的時候,恰好碰上謝玉,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走進去的時候甚至親熱地同趙弘琰打了個招呼。
“這大殷宮裡出來的,一個個都是人精似的,他們註定過不了平凡的生活呢。”謝玉輕輕說著,穿過了廳堂,覺得這事兒應該去和葉無鶯提一下。
這趙家人,還真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葉無鶯仍然在“天下江山”裡,那個小木屋不能放在他的空間,他就將它放在了撒蒙奇這座古堡的後花園裡,掩映在茂密的樹林中,瞧著並不顯眼。
他恰好又過了一個考驗,走出來迎頭就碰上謝玉。
“怎麼了,有麻煩嗎?”葉無鶯看著謝玉的臉色,隨口問。
謝玉沒有想告狀,只是說,“你將趙弘琰就這麼養著恐怕不大合適吧?她的能力可有點浪費呢。”
葉無鶯一怔,隨即說,“她是趙弘毓在養著,可不是我。”
他心思靈敏,立刻想到了一點東西。
上輩子的趙弘琰和這輩子其實有很大區別,那時候趙弘毓春風得意,宮中其他皇子皇女都被他壓著,不論是手段還是能力,個個都比不上他。於是,趙弘琰平平安安地出生,被趙弘毓保護著長大,那就是個天真可人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一位真正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可是這輩子不一樣,趙弘琰被迫早早就成長起來,她在宮中能長到那麼大,本就說明了她的聰明出眾。
偏偏趙弘毓對待她的態度卻沒有什麼區別——不,趙弘毓不會那麼愚蠢,他這樣做必然是要有原因的。
“看來,那麼多年的宮中的生活,不僅僅養出了一個優秀聰慧的皇女,”司卿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直接戳穿了趙弘毓的心思,“還滋長了她的野心,趙弘毓恐怕就是看穿了這一點,才關著她拘著她的。”
仔細想想,趙弘琰也不是完全沒可能的。現在宮裡那些皇子皇女基本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不剩下幾個了,真正有希望的不過是在艾爾沃德避過劫難,又恢復智商的趙弘毓,再加上一個逃出來的趙弘琰,頂多算上葉無鶯。
在趙弘琰的心裡,未必就把那個哥哥看得多厲害,她與他相處那麼多年,那個蠢笨到需要她照顧的哥哥形象已經深入她的內心,以至於哪怕看到現在趙弘毓十分厲害,卻仍然不能全然接受。
至於葉無鶯——只要他一天沒上趙家的族譜,就不至於讓她十分擔心。
算起來她的野心居然並不是十分離譜。
葉無鶯想了想,“需要好好查一查了,看看她身上有沒有趙申屠的東西,或者說,查一下她和趙申屠到底還有沒有聯絡往來。”
在“天下江山”那麼多年,葉無鶯的長進當然也不少,哪怕只是些許猜測,他也會警惕地稍稍查一查。
謝玉痛快地說,“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在他們幾人之中,唯有謝玉和趙弘琰的關係還算不錯。當初趙弘琰剛剛來到艾爾沃德,青素常年在阿伯特,其餘艾爾沃德的那些本土人士和她語言不通,顧輕鋒又不是那種擅長照顧小姑娘的類型,倒是謝玉和偶爾回到撒蒙奇來的葉無嫣同趙弘琰維持著一定友善的往來。
當然,未必不是因為趙弘琰刻意與他們結交的緣故。
葉無鶯的擔心不無道理,趙弘琰生出野心並不奇怪,但她本性謹慎,能讓趙弘毓一下子就發現她的心思,恐怕這份野心還挺明顯,到底是什麼助長了膨脹了她的那點兒小念頭?
趙申屠。
葉無鶯輕笑,“他才是那個從來不叫人放心的人物呢。”
現在一步步都在按照他的計畫前進,“天下江山”裡他的房間已經比趙申屠的更加華美,他只用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就趕超了趙申屠的十幾年,當然趙申屠不可能像他這樣密集地進入“天下江山”,他畢竟還有一個大殷需要治理,葉無鶯卻可以將一切都拜託給謝玉顧輕鋒等人,這兩個優秀的女子一文一武,足以作為他強有力的後盾,再加上一個看似簡單實則什麼事交給他都可以放心的阿澤,以及這些年培養出來的人,他可以足夠放心。
趙申屠不行。
“還有一年。”葉無鶯歎了口氣。
司卿卻搖搖頭,“不行,我們不能看做還有一年。”他的眸光深沉,緩緩說。司卿本就是聰明絕頂之人,他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哪怕他說的是一年,但事實上他隨時可能改變這個期限。”
葉無鶯驚覺司卿說得很對,說不定就是明天,大殷那邊就會有變化。
“之前在京城賣下的幾條線哪怕犧牲掉一些,也要探一探那邊的消息了。”謝玉的臉色也變得沉重起來。
“增兵計畫實行得怎麼樣了?”
“十分順利。”這件事是由顧輕鋒親自負責的,又抓了顧輕飛、葉無嫣、薑心雨、劉頌秋他們一塊兒來負責,要不順利也不大可能。
葉無鶯立刻說,“將那些新兵都拉到附近來,我們必須要快了,我會在明天再開啟一個新考驗,剛好讓他們進去磨一磨爪子。”
“這次由誰帶隊?”謝玉問。
葉無鶯眯了眯眼睛,“葉無嫣吧,過了這麼一段日子,她也該嘗試著獨挑大樑了。”他是把他們幾個都當成將才在培育的,明顯顧輕飛的資質要更好一些,葉無嫣卻也不是完全扶不起來,他也就試著扶她一把。
她有志向,更好的地方在於從不好高騖遠,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裡,所以到這裡來之後一直很低調很努力,幾乎一直住在軍營裡。蘇平崢到艾爾沃德這麼久了,都沒能見過她幾面——
葉無鶯覺得他們倆大概是沒有什麼未來。
“那讓阿飛一起去吧。”恰好顧輕鋒從不遠處走了過來,“還有一件事,阿飛讓我來告訴你一聲,他希望能娶葉無嫣為妻。”
葉無鶯:“……”
這事兒和他說有什麼用?他又不是葉無嫣的家長!
不過這也勉強算是一件好事。
新一次的考驗開始,葉無鶯睜開眼睛之後,只覺得風中淩亂,這他媽在逗我?
眼前一圈披著樹皮拿著木叉的……原始人正圍著他,眼神不善。葉無鶯覺得這群人盯著他的目光完全將他視作食物,而且很大的可能這並不是錯覺。
在這個時代搞王權?開什麼玩笑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150章
再艱險的環境也要繼續幹,儘管葉無鶯看著眼前的情況感到很頭痛。
正常情況下,王權的出現距離現在這個時間節點還有很遙遠的距離,這些原始人在司卿出現的時候就作鳥雀散,還是很有警惕心的,但並不能改變他們沒開化的事實。
葉無鶯忽然就開始慶倖,幸好自己沒穿越到原始世界,否則還真不知道能不能過得下去,首先吃人這種事……就絕對不能接受。
“我的建議是利用宗教先建立起絕對的權威。”光明神緩緩說,“這個時候的人類根本愚昧未知,很難用正常的途徑去征服他們。”
司卿難得地贊同了他,“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教育開化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這事急不得,可是我們時間有限,需得迅速完成考驗。”
不知道為什麼,葉無鶯就想起了埃及法老,呃,明明沒有太大關係,但他就是想起了古老歷史上靠著神治理國家的古埃及王,那可是西元前三千多年就存在的古早王權啊,那時候的中國的夏朝還沒出現呢,且夏商周更替的速度不算慢,埃及法老卻統治埃及接近三千年,想想挺可怕的。
幸好這只是個被當成考驗的任務,葉無鶯並沒有猶豫太久,就立刻答應下來。
他的身邊有個傳教頭子是熟練工,要說裝神弄鬼再沒人比得上他——呃,也不算是完全的裝神啦。在那片人類智慧程度已經相當高的土地上,他都能發展出大批的信徒,更何況蒙昧愚蠢的原始人。
“真不知道趙申屠要怎樣克服眼前的困境。”葉無鶯想著。
他來的時候,身體羸弱,被一群健壯的原始人圍著,很快就要被捉回去下鍋,哦不對,這年代還沒有鍋……被抓回去火烤了,這不僅僅是困難模式了,還是地獄模式,因為不僅語言不通,而且這群人野蠻獸性,智商低下,想要溝通都根本做不到。
對於葉無鶯而言,想通了要怎麼做,反倒變得容易起來。
光明神對此駕輕就熟,收一批不大聰明的信徒于他而言甚至還是一種新體驗,直到他發現,這群原始人心思單純,提供給他的願力甚至比正常世界的更加純正,倒是意外之喜了。
葉無鶯手中握著光明神的命牌,神力轉換成另一種純粹的力量進入他的身體,本來就控制著不讓光明神恢復,他自然不客氣地吸收著原本屬於光明神的神力,尤其還是經過提純的,短時間內就提高了不少實力。
然而明明是原始社會,偏偏部落與部落之間的征戰比文明社會更加殘酷血腥,葉無嫣和顧輕飛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適應,看到到處是殘肢鮮血的戰場時,明明已經經歷過不少戰爭的他們仍然不由生出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葉無鶯不會讓他們建造什麼金字塔,卻仍然把文明帶給了他們,屋舍的建造、文字的出現和由狩獵社會向耕種社會的轉變,都讓這個世界的人將他奉若神明。
“無嫣。”
葉無嫣回過頭來,“領主大人。”她一向這麼叫葉無鶯,因為她很清楚,他們本來就不是什麼真正的堂兄妹。
“考慮得怎麼樣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忍不住橫了他一眼,“我不想嫁人。”
“顧輕飛說了,就算你嫁給他,也能繼續想幹什麼幹什麼,反正他又不讓你回顧家去,事實上他自己也不想回去。”本來顧輕飛的身份就夠尷尬的,他的母親當初嫁出去也就算了,還和顧家斷絕了關係,就算在顧家長大,也不知道遭了多少奚落冷眼,他不大喜歡顧家,整個顧家和他親近的也就一個顧輕鋒。
在葉無鶯看來,顧輕飛是比蘇平崢更好的選擇。
如果葉無嫣真的嫁給蘇平崢,總是要回蘇家去的,他註定要繼承蘇家,到時候葉無嫣作為當家夫人,總是要被無數的瑣事束縛,再沒有了展翅高飛的可能,即便蘇平崢是真的喜歡她也沒用,在葉無嫣看來,這種喜歡並不能讓她放棄自己的夢想。
在“天下江山”裡的時間是很漫長的,也給了葉無嫣足夠的時間思考,更好的是他們在這裡待上十幾二十年,出去仍然十分年輕,並不會錯過什麼。
等到顧輕飛的誠意真正打動了葉無嫣,他們決定結合的時候,葉無鶯也替他們感到高興,“等回到大殷去,我會親自替你去與家主說。”
一旦提起這個,葉無鶯就想到有朝一日要回大殷,頓時心情又有些沉甸甸的。
他們一從“天下江山”裡出來,居然看到謝玉神色凝重地在屋外等他們。
“發生什麼事了?”司卿詫異地問。
謝玉旁邊的阿澤心急口快,“那個趙申屠很可能馬上就要過來了!”
“什麼?!”葉無鶯一時間怔在當場。
謝玉拉開阿澤,“我仔細和你說。”
一行人匆匆去了古堡裡的書房,關上房門謝玉才娓娓道來。
原來她這些日子一直在觀察趙弘琰,不負眾望,果然發現一點端倪,但是讓她更想不到的是,根據這一點線頭,慢慢拉出來的線卻讓她驚愕得很。
“趙申屠不愧是當世人雄。”連謝玉也忍不住感歎。
“名單呢?”司卿伸出手來。
謝玉將貼身藏的一張羊皮紙交給他,“為了這個名單,輕鋒受了傷,我讓她留在阿伯特那裡修養,暫時應該沒事。”
葉無鶯這才發現,阿澤的後頸處有一道傷疤,這是一處刀痕,如果再深個幾寸,即便身為木系煉氣士,阿澤本身身體又異于常人,他也會有生命之危,正因為他的恢復能力遠遠超過普通人,才會這會兒仍然活蹦亂跳地站在這裡。
他略有些後怕,又平靜地說,“那些從大殷來的大人們看來是多半不能用了。”
“還是有幾個沒有牽連進去的。”謝玉揉了揉眉心,顯然最近的事讓她也感到很疲憊,“現在比較煩心的是,鴉雪帶著名單上的幾個人逃了,跟著我們來的隊伍裡竟然隱藏著三個聖者,也怪我們太不小心。”
然而三個聖者再加上鴉雪,遇上顧輕鋒和阿澤,哪怕謝玉不在,都被直接殺得落荒而逃,只因實力差距太大了。
但是,這份名單上排在前面的那幾個,每一個名字都讓葉無鶯無法平靜。
趙弘琰自然不必說,她是趙申屠親自安排跟到艾爾沃德來的,投靠趙弘毓是假,作為眼線才是真,只是倒楣得被她哥絆在撒蒙奇,根本沒能離開,更插不進什麼重點事物——
趙申屠沒有預料到趙弘毓是這樣聰明的人。
接下來的一個名字卻是葉無鶯很意外的人,鴉雪先生。
阿澤不滿地說,“虧我和他這樣好呢,他平時待我也很好,但背後這一刀差點把我的腦袋給割下來,又狠又無情。”他的口吻略有些委屈,實在是氣得很厲害。
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單純,看著似乎心眼不多,遠比不上謝玉等人,為人處世也極其簡單,生得又顯小,二十來歲了仍然顯得有些天真純稚,鴉雪待他就很好,教他下棋彈琴,還給他畫了可多畫兒,阿澤自然也就和他親近起來。事實上阿澤真正親近的人是很少的,除了葉無鶯他們幾個人之外,其他人也就平平,看似和誰都挺好,實則和他們根本談不上親密。
正因如此,這一刀才讓阿澤特別生氣。
他很清楚,鴉雪這一刀是真正要他的命。
葉無鶯沉默著,想起上輩子鴉雪對他的照顧,那時候他和趙申屠絲毫沒有利益衝突,鴉雪一直很保護他,他被圍攻的那一天,鴉雪卻並沒有出現。恐怕他一直都是趙申屠的人吧?只是那時候他被趙申屠捨棄,或許也是作為一枚可利用的棋子,他的死剛好用來讓趙申屠拆解他那些已經頗具實力的兒女們。
趙申屠那般冷酷無情,鴉雪卻是真的忠心耿耿。
葉無鶯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前有張衣白,後有鴉雪先生,兩個皆是與自己家族決裂的世家子,且一文一武都是大才,可惜啊,趙申屠從沒有將他們拿到檯面上來,帝王無情,不過君臣,有忠誠即可。這兩人一明一暗,明處的張衣白被放逐西荒多年,自然容易被人遺忘,鴉雪先生素有名聲,即便是結交官員,他自身並無官職又風雅清高,根本不會引來閒話,這是一枚極佳的暗子,更何況哪有比風月場所更好的打聽消息的地方?怪不得他在風月閣一住那麼多年……
很聰明。
然而葉無鶯還是很生氣,更不要說頂頭的一個名字是——
青素。
那個一路護著他,曾經為他而死,他真心地信任著,知道他最多的秘密,也最為親近的……青素。
“趙申屠很快就會出現的消息是從哪裡來的。”葉無鶯的聲音仍然很平靜,然而內心卻實在受到了很大的震盪。
司卿握住他的手,有些擔心地看過來。
其他人都不算什麼,恐怕青素的背叛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謝玉輕輕說,“青素說的。”
“什麼?”
“應當說,她原是趙申屠的人,但卻做不到完全背叛你。”謝玉苦笑,“她一直在掙扎痛苦,可是我們卻從未發現。你放心,阿伯特那邊沒有任何問題,青素將一切事務都處理得井井有條,甚至是在做完交接之後才離開的。”
其實以前,在趙申屠和葉無鶯絲毫沒有利益衝突的時候,青素是真的對葉無鶯十分好,甚至願意用生命去保護他,可是她畢竟是趙家的世僕,她從一開始就是趙申屠派去葉無鶯的身邊,葉無鶯不知道的是,這麼多年,趙申屠從未放鬆過對青素的控制,一直透過青素在觀察審視著這個兒子。
防患於未然,趙申屠一向是個縝密且謹慎的人。
葉無鶯忽然就想起了那個狗屁無稽的巫祖批命,既然皇后貴妃他們都知道,趙申屠自然一清二楚,可是從頭到尾他都好似從不在意這種事,他好像一點都不相信——
結果,只是“好像不信”而已。
“她現在人呢?”
謝玉垂了垂眼眸,“她是聖者,等閒地方關不住她,現在就在地下水牢,你要見她嗎?”
撒蒙奇古堡的地下水牢有司卿設下的巫陣和他留下的巫偶,即便是聖者也別妄想能從這裡逃脫。
葉無鶯不想見她,卻仍然很理智地說:“見。”
他的審訊之術是青素教的,如果最終用到她的身上,葉無鶯感到心臟都一陣蜷縮。
然後,他就看到了謝玉和阿澤擔心的眼神,頓時又感到一陣溫暖。
“你還有我。”司卿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緩緩說。
葉無鶯一笑,輕輕應了一聲,“嗯。”
他永遠不會失去勇氣和希望,因為總有人同他並肩而戰。
不做孤王,如此,方能心有安寧。150
☆、第151章
其實青素的事並非沒有預兆,只是葉無鶯一直沒有或者說不願意朝那方面想。
從數年前開始,青素就開始有意地稍稍遠離葉無鶯,之前葉無鶯來艾爾沃德,青素自願留在京城替他經營勢力,後來她也來了,卻也多數時候管著其他事,譬如現在葉無鶯一直在撒蒙奇這邊,她先是在艾爾沃德高級學校,然後去了阿伯特。
這個聰明的女人在有意識地離開葉無鶯的權力中心,或者說有一些事她寧願不參與進來,還可以說一句不知道。
葉無鶯從沒有懷疑過她,如果她真的一直留在葉無鶯的身邊,他也會答應的,這樣的話,青素會參與到更多的事中來,對艾爾沃德的事會插手得更深。她在有意識地遠離,可又不能真的說出口來,恐怕這幾年一直深受折磨。
大多數情況下,青素是個很安靜的人,葉無鶯小時候,她還略有些俏皮,那會兒她還年輕,經常也會打趣葉無鶯,說幾句俏皮話,可是隨著時間的增長,青素的話卻越來越少了。葉無鶯越長越大,青素也越來越安靜。
水牢的環境很不好,本來就是關押重犯的地方,當然不要指望能有多少好的條件,但是謝玉顧念舊情,沒有將她真的關在那有半人高水的水牢裡,而是安置在旁邊一個乾燥的小房間,這裡本來是給守衛居住的,這會兒上了重鎖,裡面佈置著相當厲害的巫陣,嚴重削弱青素的能力,又有幾個巫偶看著,不怕她逃跑。
其實謝玉也看出來了,青素並不想逃跑。
葉無鶯走了進去,看到青素抱膝坐在牆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眉目平靜,看到葉無鶯進來,她才輕輕歎了口氣,“少爺。”
她的少爺是個聰明人,很聰明,偏偏在她看來有個最大的缺點,就是一旦得了他的信任,他就絕不會懷疑。
還是心太軟。
“我不想問為什麼,也知道你大概身不由己。”葉無鶯開口說,反正他是沒法理解這個年代人的忠誠觀的,逼迫青素選擇應當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我只想知道,你把我的事告訴了他多少。”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趙申屠。
葉無鶯自己人知道自己事,他身上的秘密其實很不少,最大的秘密就是他的空間,其實和普遍意義上的洞天根本不是一回事。自從他成為聖者之後,洞天和空間徹底融合,他對空間的控制能力加強了,譬如他可以把人收進空間,然後用迷霧圍住他們,他們自然看不到他空間的全貌和真實情況,這是他沒有自己洞天的時候做不到的。
且因為本質上是空間,很多針對洞天的規則對於他而言並沒有效果。如果連這一點都洩露,他最大的底牌就暴露在了趙申屠面前,以趙申屠的聰明,肯定會另想辦法來限制葉無鶯這一點。
青素微微一笑,“放心吧,關於少爺那‘殘破洞天’的特殊,我並沒有跟聖上提起過。”
不僅是葉無鶯,謝玉等人都松了口氣。
“但是其他的,包括艾爾沃德的詳細情況,我都告訴了聖上。”青素繼續說,“少爺給撒蒙奇那些農人的種子,有一部分也被我送到了京城,聖上都是知道的。”她十分坦白地說。
葉無鶯皺著眉,沒有說話。
這次如果不是趙弘琰略顯稚嫩,又被關在撒蒙奇的古堡關得太著急了,露出些許馬腳,其實是很難抓住尾巴的。趙弘琰試圖聯繫青素的時候,用的是暗語,她以為自己當真被趙申屠選中,所以吩咐起青素來不大客氣——在她看來,再如何得葉無鶯信任的婢女,那也是下僕,既然是趙申屠的人,要聽她的吩咐那不是理所當然的。
她想讓青素把她撈出去,至少不要再一直被關在這無趣的古堡裡了。
現在在艾爾沃德這邊,最容易做到這一點的,無疑就是青素,謝玉和葉無嫣哪怕是她客氣交好關係還不錯的,卻不會真正站在她那一邊。
趙弘琰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被盯住了。
正因為她,暴露了青素,鴉雪發現不妙之後當機立斷,殺傷了阿澤帶著幾個人逃出了撒蒙奇。
“他到底什麼時候會動手?”這才是司卿最關注的問題。
青素沒有看他,只又看了葉無鶯一眼,“他告訴你三年,事實上恐怕現在靈陣就一直在修復中了,頂多兩年半的時間,聖上就會開始對這裡的滲透。”
葉無鶯驚訝,“他還有這樣的野心?”
“作為帝王,根本不會嫌棄自己的國家太大。”青素平靜地說,“恐怕聖上一直把少爺你當成替他開疆僻壤的先鋒呢。”
司卿直接被氣笑了,“他想得倒是好。”
“只是聖上想不到少爺培訓那些年輕人的速度,他以為到時候在艾爾沃德這邊官員系統裡佔據重要位置的都是你從大殷帶來的那些大人們,還有以前那些……只需要再花幾個月的時間稍稍滲透一下,到時候控制住了少爺你,再接手這裡的勢力就不算很難。”青素一字一句道:“永遠不要小看聖上,大殷幅員遼闊,從南到北從西到東那麼廣闊的土地,聖上都可以輕易掌握,這片大陸雖然遙遠,只需要幾個大型靈陣,也未必就比大殷的某些郡縣遠到哪裡去。更何況,少爺你還不曾真正對上過白虎誅邪營,聖上手裡的幾支強兵,絕非你現在見到的那些大殷士兵可比。”
葉無鶯這才肅然了臉色,青素是知道自己的實力的,在這片大陸上縱橫無敵的艾爾沃德軍有多麼可怕青素知道得很清楚,即便這樣,她仍然在提醒自己,趙申屠手中的力量十分可怕,這無疑讓他生出了忌憚之心。
從水牢中走出來,青素的不隱瞞非但沒讓他感到些許安慰,反倒心中愈加沉甸甸的。
“恐怕來不及了。”葉無鶯皺著眉,“要完全煉化‘天下江山’,剩下的幾個月恐怕時間是不夠的。”
謝玉看了看手上的名單,“我把剩下那些人再篩一遍,我覺得青素話中有話,恐怕我們最初帶來的那些世家子裡頭,也有趙申屠的人。”
這批人才是最叫人傷腦筋的,他們到艾爾沃德的時間已經太久了,除了之前背叛的袁式淩之外,其他那些也大多已經深深紮根在這裡,即便不是佔據著主要的位置,也沒有幾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如果當真是最重要的那幾個出了問題,也足夠他們傷腦筋的了。
葉無鶯冷笑,“趙申屠這一手無間道玩得挺好的。”
其他人沒聽懂,謝玉卻很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司卿微笑,“其實最簡單的方法,不就是將他們全部變成命侍麼?他開始朝著艾爾沃德滲透力量的時候,說不定有一些艾爾沃德本土的人也會被控制住,當真不能叫人放心呢。”
這一招當真毒辣,即便是他知道了,也很有些束手無策的感覺。如果他是個多疑的人,恐怕這會兒看誰都有嫌疑,平白自亂陣腳。
“這個方法也並不保險。”謝玉客觀地說,“即便是命侍,也不能保證不被趙申屠控制。”
“世上並沒有萬無一失的事。”葉無鶯說,“也不必草木皆兵,我覺得還有一個更好的方法。”
“是什麼?”
葉無鶯緩緩說,“現在大家說的都是被迫防禦,防備著他的計畫,實則最好的防禦永遠是——進攻!”
他身旁的司卿、謝玉和阿澤都是一怔,隨即恍然。
趙申屠的計畫很簡單,滲透艾爾沃德,到時候主要的征戰地自然就在這邊。葉無鶯這會兒控制的土地已經十分大,包括原布裡廷的國土,再加上曾經七大帝國之一的奧爾索帝國全部領土,要吃透還需要一些時間,但因為之前迅速拿下奧爾索的威懾力,四周一些小國家望風而降,根本不用打就立刻土崩瓦解,但要說統一這片大陸,那還早得很。
比起大殷,趙申屠對這邊沒什麼感情,他如果瓦解不了葉無鶯的勢力,甚至可以想辦法挑撥幾個大帝國與葉無鶯之間的關係,也足夠給葉無鶯帶來一些麻煩。
葉無鶯卻不想讓他得償所願。
“司卿,之前你蒙蔽了此次天機,趙申屠肯定是有特殊的方法再準確定位,如果我們要回大殷去,你算得出那邊的方位嗎?”
司卿輕笑,“當然,如此簡單的事根本不用問。”其實現在艾爾沃德這邊和大殷完全切斷了聯繫,卻不是他們回不去大殷,而是大殷找不到這邊的座標。趙申屠的手裡卻肯定握著此處座標,有這麼多“臥底”在這邊,他確實不用擔心什麼。
葉無鶯露出一個略帶冷酷的笑容,“那麼,我們就率先挑起戰爭吧,先發制人,你們看如何?”
阿澤的臉上露出一絲興奮的笑,謝玉抿了抿唇,“我去叫阿鋒。”
“將這些人全部拋下,趙申屠還能做什麼呢?”司卿微微一笑,“除了士兵之外,只需要我們幾個,再加上顧輕飛和葉無嫣?”
“不錯。”葉無鶯點頭,“一場戰爭裡,真正的主體從來都是士兵啊。”他眯了眯眼睛,“我不是沒有良將,顧輕鋒、顧輕飛、葉無嫣,都足以挑起大樑,連謝玉帶兵都還算不錯,更何況還有我。”
趙申屠的無間道玩得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他的身邊總有確信不會背叛之人,更何況,他還有那些可靠忠誠的士兵。
尋常人的洞天可藏不了那麼多人,葉無鶯卻只需要一個小型的靈陣,不需要像趙申屠那樣修復大型靈陣,就可以回到大殷,帶著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無數的士兵可以從他那廣闊無邊的空間裡蜂擁而出,轟掉整個京城,打破趙申屠的幻想。
“那我們回京城去?”
“嗯,回京城去。”
大軍圍城,先發制人!
☆、第152章
當然,葉無鶯相信趙申屠不會對此毫無防備,如果這樣掉以輕性,他就不是那個趙申屠了。
可是,趙申屠怎麼都想不到,司卿能夠跟著葉無鶯進入“天下江山”,以至於短短兩年的時間,事實上他的巫力已經深厚到與兩年前全然不同,尋常天巫根本無法比擬的地步。
“我總覺得,似乎又摸到了一道坎。”司卿微微一笑,“難道說,天巫還能晉升成祖巫嗎?這倒是沒有聽說過呢。”
說話的時候,他的筮草已經燃燒起來,化作一縷輕煙。
等到葉無鶯和司卿一起跨入那小型靈陣,眼前情景轉換,再仔細看去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在一片茂密的樹林中。往前走了幾步,立刻柳暗花明,有一座莊子掩映在漫山的桃花林中,顯得格外清幽美麗。
時值三月,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
此地名為桃花山,以這漫山遍野的桃林而聞名京城,那莊子便是桃花莊,乃是徐家別院,尋常人不敢隨意靠近。只是山頭那邊卻有不少精緻小亭,配著青石小路潺潺小溪,便常有世家士族子弟到此遊玩散心。
司卿對此地很熟悉,因為他幼年曾被丟在此處數年之久,如果加上上輩子在這裡住的時間,恐怕徐家的主子們沒有哪個比他更熟悉這裡。
他們不能去原本定好的那些後路,同樣京郊的幾座別莊幾乎都是青素找的地方,葉無鶯可不敢抱有那樣天真的念頭,覺得趙申屠毫不知情。他們若是在那些別莊裡出現,等待的恐怕是趙申屠準備好的天羅地網。
葉無鶯甚至有一種微妙的感覺,青素恐怕是主動被他們發現的,否則以她的謹慎,不至於這樣輕易就被謝玉抓住尾巴。
輕輕歎了口氣,若是不發現這一點,即便是到時候想要主動出擊,恐怕也會落入趙申屠的圈套。
初時如果他不那麼信任青素,恐怕就不會發生這些事,可若不是他無條件的信任青素,青素也不會明明是趙申屠的人,內心深處卻向著他。這是一個無解的命題,以青素的能力明明可以當一個完美的臥底,但她沒有。
“就算是從這裡走,也要小心些,趙申屠對徐家恐怕也不是那麼友好。”司卿緩緩說,“之前上官家愚蠢得跳出來,剛好給了趙申屠對付他們的藉口,至於徐家只是比上官家聰明一線而已。明明是三大世家,看著膽小怕事愚不可及,恐怕內心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大智若愚,事實上不過是掩耳盜鈴,以為趙申屠不曾察覺而已。”
真正研究一下趙申屠此人,司卿就很肯定徐家那些人不是他的對手。
且不說那幾個老狐狸的段位還差了些許,端看下一代裡頭徐翊巍算是其中佼佼者,卻是個什麼貨色,就知道徐家外表看著繁榮,內裡也開始腐朽。
“桃花莊裡一般誰住著?”葉無鶯問。
司卿搖搖頭,“過去太多年了,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當年徐家家主的夫人就喜歡住在這兒,她懶得搭理本家那群鶯鶯燕燕,索性眼不見為淨,幾乎不回本家去。”
從司卿的母親被強娶就可以看出,徐家人在這種事上沒什麼節操可言,連徐翊巍也做得出來囚禁丁佩雁這種事,只能說徐家人在這方面本質上可能就有點……不大對勁。
葉無鶯看了一眼司卿,如果不是重來一次,司卿在這方面也好不到哪裡去,同樣軟禁過自己,從這方面看,他確實還真是徐家人沒錯。
這時候的桃花莊看著十分寧靜,葉無鶯將謝玉等人藏在他的空間裡,包括從艾爾沃德帶來的十萬士兵,以及無數的魔法炮魔法槍,以及一些最近幾年才研製出來的靈能武器和靈能車,加入了魔紋的思維模式,確實產生了極大的變革——葉無鶯不知道這些青素有沒有告訴趙申屠,但他覺得如果趙申屠不曾意識到這一點,青素恐怕不會主動告訴他。
藏起這些人,他和司卿兩人悄悄潛入了桃花莊。
憑藉葉無鶯這會兒的能力,且不說桃花莊裡的護衛大多只是七八級武者的水準,即便是來幾個聖者,都未必能察覺到他。司卿更是足不點地,幾乎成了幽靈一般的人物。
巫之一途與武者煉氣士不一樣,只看虛無縹緲的悟性,司卿覺得自己摸到了天巫上面的那道坎,就說明即便是有天巫在此,他也根本怡然不懼。
他們當然不是毫無目的地來這裡,桃花莊裡有個短距離傳送的靈陣,直接通往京城裡的徐家大宅,這是極少數頂尖世家才有可能被允許的做法,這個靈陣的位置一般也極其隱秘,外人根本無法找到。
不用懷疑,葉無鶯肯定這會兒想要從京郊去京城絕不容易,門禁必然十分森嚴。他們也不是不想直接從艾爾沃德傳送到京城裡,但他們很清楚,恐怕京城裡任何一處忽然新出現一個靈陣,都會被列為危險,恐怕他們剛出現,很快就會有大批敵人直撲他們的靈陣所在。
相比較而言,京郊就要安全許多。
通過徐家的靈陣去往京城,就成了還算不錯的選擇。
臨近黃昏,桃花莊中愈加靜謐安寧,天色擦黑,桃花山上的遊人漸漸散去了,夜風帶著些許春意,吹進了一片姹紫嫣紅的別莊。
司卿帶著葉無鶯往別莊深處走,穿過垂花門,過了二門,裡頭基本上就是主家住的內室了。正廳處反倒防衛的力量不大嚴了,只是有幾個□□級的武者丫鬟還守著,一看他們就知道恐怕那位老夫人還是住在這裡。
“靈陣在哪兒?”
司卿指了指那正堂東側的廂房,“那裡的花廳有個暗格,打開有開關,靈陣設在地下,很小的一間,極其隱秘。”
葉無鶯點頭,出指悄然點倒了兩個丫鬟,和司卿一起進入了那間彌漫著淡淡香氣的花廳。
轉動暗格處巴掌大的小瓷瓶,果然在花廳一側露出一條透著光的通道。
徐家果然財大氣粗,通道兩側都是用的靈力燈,照得這個小小的地下室猶如白晝。
“先下去看看。”司卿說。
葉無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後點點頭。
然而,司卿並沒有自己下去,隨手揮出一個巫偶,那巫偶身形靈巧,立刻往下鑽去。
一聲輕響,那入口居然突兀地迅速合攏!一個閃著淡淡詭異紅光的靈陣從入口處浮現,葉無鶯冷笑一聲,長劍出鞘,已經翻出了窗格。
花廳外不遠處站著一個端莊雍容的老太太,她瞧著已經有了些年紀,滿頭白髮,臉上的皺紋卻並不算多,明顯保養良好,從那已經帶了明顯歲月痕跡的臉上,還是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秀麗出眾的容貌。
司卿緩緩說,“這老太婆居然還沒死,我就知道她一向狡猾,可不會那麼容易被人算計。”
“放肆!”一個高大青年朝著司卿怒目而視。
司卿冷笑,“這裡哪有你說話的餘地!”他話音剛落,那青年就掐住了自己的喉嚨,竟是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死死掐著脖頸的模樣看著下一刻就要硬生生殺死自己。
方才這清貴倨傲的青年並沒有太將司卿和葉無鶯放在眼中,哪怕他們是天巫和聖者又怎樣,他們只有兩人,而自己這邊單單聖者就有九個,即便兩人沒有落入陷阱,也是以寡敵眾,恰被他們甕中捉鼈,所以才敢那樣斥責司卿。
可是巫可不是那麼好招惹的物件,尤其司卿的心眼並不大。
青年的眼中這才露出驚恐的神色,想要懇求老太太救他。
他不是徐家人,但是他和老太太一樣姓衛,乃是京城七大世家之一衛家的子弟。
這時,青年旁邊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身為一名聖者,青年自然抵不過他的力量,被卸下了手腕,手指自然失去了力氣,青年大聲咳嗽起來,顯得很狼狽不堪。
“夏行,你何必這樣執迷不悟。”老夫人終於開口了,緩緩說道,“你要記得,你也姓徐。”
司卿眯了眯眼睛,“你這話敢和巫殿去說嗎?竟敢不顧巫殿的規定,宣稱一位天巫姓徐。”
老夫人一噎,隨即沉下臉來,“既然如此,你們倆還是趕緊束手就擒吧,我不願髒了我的桃花莊,回頭將你們送給聖上處置便是。”
聽這話,葉無鶯就知道徐家已經徹底倒向了趙申屠,其實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本來徐家就不可能鬥得過他。
“真有自信。”葉無鶯柔聲說,他的長相本是精緻無雙,前幾年氣質英武,就顯得十分俊朗出眾,現在平添七八分王者氣勢,就愈加顯得不凡,哪怕在這種境地中,他仍然帶著淡淡的微笑,很是氣定神閑,正因為如此,老夫人怎麼都不能放鬆警惕。
她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明明幾方佔據著絕對的優勢,偏偏仍然讓她十分不安。
然後她就看到葉無鶯動了,可是,她看到的只是一道淡淡的虛影。
老夫人本身也是一位聖者,她今年已經一百三十七歲,瞧著卻像是五六十歲的老婦人。明明都是聖者,可她為什麼連葉無鶯的身影都看不清?
這種驚駭無法形容,她只知道眨眼的功夫,她身旁的那些聖者就倒了四個。
葉無鶯手中的長劍連一粒血珠兒都沒沾染,頃刻之間,就殺了四位聖者。
老夫人身旁的青年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滿臉的驚恐懼怕。
“一群廢物。”司卿淡淡說。
就憑這些廢物也想攔得住他和無鶯?當真天真極了。他們帶來的力量足以碾過京城,區區一個徐家別莊也想掀出什麼風浪,難免太過可笑。
葉無鶯持劍看向遠處夜色裡的京城,他的敵人在那裡,他絲毫沒有在此處用上幾分心思的打算。
“真是懶得進城了。”葉無鶯忽然說。
他原本打算是和司卿潛入京城,好歹與留下的探子接上頭,瞭解一下京城的情況。
“直接圍城吧。”
暴戾直接,猶如雷霆,方才是他的風格啊!
“既然如此,走吧。”
☆、第153章
聽到葉無鶯這樣說,司卿倒沒有反對什麼,反倒笑起來,“早該如此。”
他們進入京城之後,反倒沒法將所有人放出來,如果趙申屠開啟京城大陣,他們就會變成真正的甕中之鼈,若是從外強行將大陣轟開又是另一回事。
“將這老太婆先抓了吧。”葉無鶯說,“指不定還有其他用處。”
沒有用處也無所謂,算來她雖是司卿的長輩,但司卿對她可絲毫沒有好感,這一次是她先動手,如何處置都不算過分,既然是敵非友,就不要怪他不敬尊長。
事態變化之快讓徐老夫人措手不及,她實在沒想到眼前這個比她長孫還要小得多的青年竟然強大到這種地步,太不可思議了。當然,既然已被葉無鶯俘虜,她也沒蠢到再挑釁這位年輕的強者。
從桃花莊到京城其實路途很近,可是再如何近,也還有一條崩騰翻滾的黑河阻攔其間。這條護城河是京城最強的屏障,等閒無法輕易越過。
謝玉他們被放了出來,看著沉默站在黑河邊的葉無鶯,一時間有點驚訝。
“不再等等了嗎?不是說要先去京城探探消息。”阿澤疑惑地問。
畢竟他們和京城斷了消息已經兩年,兩年足夠發生太多事了。
葉無鶯搖搖頭,“再探消息又能如何,結果仍然是要走到這一步。”
“說的也是。”謝玉抿唇一笑,“這麼多年的積累,難道還拿不下一個京城嗎?趁著現在還沒打草驚蛇,才叫出其不意雷霆一擊。”
顧輕鋒已經俐落地走到一旁,和葉無嫣、顧輕飛一起整頓軍隊,準備修建防禦工事,安營紮寨。
作為大殷的京城,如果是那種容易破開才叫奇怪,夜色之中看著靜謐沉凝,高大的城牆厚重古樸、巍峨雄壯,其實這並不是最麻煩的,最麻煩的是傳說中京城的防護靈陣,這可比所謂聖光城的聖光守護要強大多了。
“到明天一早,恐怕城牆上防守的士兵就要嚇一跳了。”司卿露出一個笑容,借助一件模樣古怪的巫器,將黑河這邊所有的動靜都掩蓋在夜色裡,使得城牆上值守的士兵朝著這邊看來,能看到的不過是黑沉沉的夜色,什麼異常都沒法發現。
“一晚上的時間來得及吧?”葉無鶯看向身旁的謝玉。
謝玉點點頭,俐落地回答,“放心吧,完全沒有問題。”
他們帶來的十萬士兵個個訓練有素,現在的艾爾沃德要拉出五十萬士兵還是拉得出來的,若是要百萬就需要將新兵也加上了。大殷幅員遼闊,莫說是百萬士兵,便是五百萬也是有的,但一是距離京城遙遠,二是不曾真正經過戰事的士兵其實上了戰場弱點會更加凸顯——更何況,這是一個有武者和煉氣士的世界。
葉無鶯帶來的十萬士兵清一色七級以上,連一個低階的都沒有,這些另一片大陸的士兵們不僅用武者或者煉氣士的方法修行,更糅合了劍士和魔法師的些許理念,若是和同級的武者或者煉氣士對上,勝率幾乎為百分之百。
為了培養出這麼一批精兵,葉無鶯將空間內的龍屍榨幹了好幾具,那些龍血稀釋過之後被這些士兵徹底吸收,經過謝玉制定的合理計畫,結合一些超越這個時代的練兵理念,又有葉無鶯帶著去“天下江山”進行歷練,才養出這麼一支可怕的精兵。
葉無鶯從不打沒把握的仗,這樣一支兵即便是對上大殷的百萬大軍,他也不會擔心到哪裡去。若是實在不行,他還有撤退一途可以選擇,反正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能像他一樣,將這些人全部裝入他的空間。
空間裡陽光充沛不愁吃喝,這條退路只要葉無鶯不死就永遠存在。
這一夜京中眾人仍然酣睡不醒,到得天色濛濛亮,城牆上值守的士兵打了個哈欠,忽然覺得有點異樣。他揉了揉眼睛,努力透過晨霧,朝著黑河對面瞧去,這一瞧卻嚇得狠狠一個哆嗦差點直接摔倒在地。
“快、快去叫統領大人!”他的聲音都顫抖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順著他的手指,其餘值守的士兵這才發現黑河對面的變化,頓時連滾帶爬地往下奔去。
天色漸漸亮起來,晨霧漸漸散去,黑河對面那軍容整齊的兵營就愈加明顯起來,這種大事絕非一介統領可以做主的,他立刻飛馬報向宮內,一刻不敢耽誤。
“這支兵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竟然之前半點消息都不曾聽說。”
因為誰都不知道葉無鶯那詭異的空間可以攜帶這麼多人,在他們看來這支士兵全然是憑空出現在京城外,沒有大型靈陣波動的痕跡,也不曾收到過哪裡有大軍過境的消息,怎麼就突然出現在京城外?
趙申屠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巧醒來。他從不習慣與人同睡,等服侍他的大太監戰戰兢兢地在外通報時,即便是覺得自己萬事盡在掌握中的趙申屠,一時間都怔了一下。
“大軍圍城?”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微笑,“替我叫張衣白進宮。”
“是,聖上。”
他起身穿衣,眯了眯眼睛輕笑一聲,“還真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呢,先發制人?嘖嘖,有勇氣。”
聽到這個消息,趙申屠並不驚慌,反倒顯得饒有興趣。
半刻鐘之後,他不曾用早膳,就和張衣白一起登上了城牆。不管如何平靜,趙申屠本質上仍然是個謹慎的人,即便他也勇於冒險,但從不會輕視對手。
然而,這一看,他的臉上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張衣白領兵多年,當然也很容易看出門道。
“我早就說過,你這個兒子十分不簡單。”
趙申屠緩緩說,“我也不曾想他能做到這個地步。”
若只是單純的大軍圍城,趙申屠並不覺得如何,他手上的幾支精兵高手雲集,輕易便可破之。聽到十萬之數,只能稍稍叫他驚訝一下,著實不足以讓他變色。
可真正看到,才知道絕不是那麼回事。
“幾乎能與你的白虎誅邪營相比。”張衣白歎了口氣說。
哪怕白虎誅邪營人數要比一般的營多一些,那也只是一個營,要培養那麼多七級以上的士兵絕不容易。說來那些頂尖世家中七八級似乎並不算什麼高手,但要知道,一些小世家裡頭,七八級就足以當供奉了。
徐家老太太身邊能有那麼多聖者,還有一溜的高手,看著多,但將徐家七級以上的人集合起來,卻也不會超過五百之數,而徐家已經是大殷頂尖的三大世家之一了。趙家比徐家更強一些,刨去白虎誅邪營,或許還能找得出那麼幾百個高手,畢竟趙家本身就以強大聞名。
但幾百幾百的加起來,與面前這鋪天蓋地的十萬之數,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十萬七級以上的士兵啊……”不得不說已經很少有事能夠觸動趙申屠了,這會兒發生這樣預料之外的事,當真夠他驚異的了,“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操練的,這些士兵瞧著可都不簡單。”
張衣白點點頭,神色凝重,“都不是空有實力沒有見過血的新兵蛋子,而是訓練有素的真正士兵。”這樣的實力再加上“訓練有素”這四個字,無疑就變得十分可怕。
趙申屠輕笑一聲,“我竟是被他將了一軍呢。”
看著眼前的情況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必然是安插在葉無鶯身邊的人已經暴露了,此舉定然是葉無鶯的反擊,但這反擊的力度實在太強,也看得出葉無鶯本就處心積慮,恐怕早就預備著這麼一天。
“要不要試著先和他談一談。”張衣白忽然說,“或許還有能夠挽救的餘地。”
他其實並不想看著父子倆鬧成這樣。
趙申屠覺得張衣白很天真,事實上多年前他就這麼覺得,這人明明天縱之姿,在戰場上也是一員猛將,偏偏在面對感情的時候總喜歡優柔寡斷,比鴉雪還要多愁善感。
一山不容二虎這種事趙申屠懶得再和他解釋,這個兒子的成長速度太快了,快得讓他開始反省之前對他的放縱,早知道該早早將他扼殺,而不是助他一臂之力,再借他的手清理一些他看著礙眼的東西。
現如今倒是養虎為患。
“談一談倒是可以,只是看他願不願意和我談。”趙申屠眯了眯眼睛,“他既然下定了這個決心,恐怕再如何談也無濟於事。”
這時候,他倒是想起早年葉無鶯那暴戾之名了。
這個兒子,從來不是什麼脾氣好的人呐!
正在此時,葉無鶯的視線也穿過黑河,看著肅立的城牆,身後的士兵已慢慢將威力最大也最為沉重的魔法炮推了出來,漸漸排成了一條線。
待得一切準備就緒,便是他攻城之日。
“大人,有人求見。”親兵上前兩步報告。
葉無鶯並沒有太驚訝,現在他大軍圍城,城中沒有人前來與他談判才叫奇怪。有護城河和那巍峨的城牆,還有古老的防護靈陣,趙申屠並非沒有和他一戰之力,葉無鶯想著,卻是覺得無比驕傲。
若非趙申屠對上他並沒有必勝的把握,何必玩那無間道?葉無鶯承認自己的無間道不如趙申屠玩得好,但那又如何?真實的實力才是一切。
然而,來人卻不是他想的那樣,非但不是來談判的,甚至和趙申屠毫無關係,並不是趙申屠派他來面見自己。
來找他的竟然是一個他看著十分陌生的男子,這人憔悴滄桑,卻無法掩其英俊,尤其看著葉無鶯的目光更是複雜,讓葉無鶯感到十分奇怪。
這是誰?
“我是葉其允,你名義上的父親。”他緩緩說,“不過,你應當叫我一聲舅舅。”
葉無鶯:“……”
竟然是他!
☆、第154章
葉無鶯對葉其允絲毫沒有好感,尤其是知道葉其允親自出手殺了葉慎之之後。
但那也只是王臨初的一面之詞,葉無鶯覺得王臨初根本不可信任,所以這會兒,他想聽一聽葉其允的解釋。
葉其允沒想到見葉無鶯的第一面他就是問這個,頓時怔了一下,隨即才苦笑起來,“是不是那個女人的手下這樣告訴你的?”
“那個女人的手下?”
葉其允肅然了神色,緩緩吐出三個字,“春山樓。”
這會兒反倒是葉無鶯驚訝了,王臨初還真是春山樓的人,她恐怕已經被那位春山樓主製成了偶人。
“也就是說,你並沒有殺死祖父,她的手下是騙我的,那她交出的那些證據又作何解釋?”
如果只有王臨初說的話,沒有任何佐證,葉無鶯也不會當初一下子就信了。後來知道王臨初已經被控制,才又生出幾分懷疑之心。
葉其允看著這個已經生得比他還要高上半寸的外甥,輕輕歎了口氣,“我不敢說那事我完全清白,只能告訴你我當時受了蒙蔽。”
“受了蒙蔽?”
“若非是我,父親確實不會死。”說起這個,葉其允顯然葉有些痛苦,臉色顯而易見地黯淡下來。
葉無鶯卻並不想聽這些彎彎繞繞的話,“說清楚。”
“此事還真不知從何說起。”葉其允開了個頭,正想繼續說些什麼,葉無鶯就看到謝玉匆匆走了過來,“張衣白來了。”
葉無鶯驚訝,“就他一個人?”
“就他一個人!”
於是,再顧不得和葉其允說話了,這會兒更重要的事是拿下京城幹翻趙申屠。事有輕重緩急,葉無鶯只得讓人看住葉其允,匆匆往帳外走。
“無鶯!”身後葉其允的聲音顯得很著急,“你一定要小心春山樓!”
這個不用他提醒,葉無鶯自然知道春山樓是敵非友。
張衣白是獨自來的,這是一件非常有勇氣的事。葉無鶯差點就忍不住誘惑,將張衣白拿下,剪除趙申屠的左膀右臂。
但想起曾經的西荒時光,葉無鶯又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對待張衣白。
他是大殷的英雄,儘管很多人都不想承認他的功績,那麼多年若不是他成為一道屏障阻擋著蠻人,會有更多的平民死于蠻人手中。
葉無鶯見到他就忍不住說,“張將軍何必一意為趙申屠賣命,須知他將你放逐西荒那麼多年,實在是——”如果沒有自己,這個爽朗堅毅的漢子將會死於一場令人唏噓的陰謀,這可不僅僅是用“可惜”可以形容的,這種遺憾絕不是趙申屠再派人滅了西蠻久可以彌補。
令他喪命的始作俑者,就是這個將他丟到西荒不負責任的趙申屠。
張衣白卻搖搖頭,“是我自己願意的。”
葉無鶯真不知道說什麼好,張衣白對趙申屠當真是一片真心忠心耿耿。他知道趙申屠是當世人雄,是一個出色的的帝王,但其控制人心的手段當真稱得上高超了。
“那好吧,你既然自認為趙申屠的心腹愛將,現在來找我做什麼?就不怕我一聲令下,先將你留在此處,不再回去京城平白丟了性命嗎?”
張衣白笑了起來,“雖與你相處的時間不長,我卻覺得你並非這樣的人。事實上聖上並不同意我來,他想要派遣正式的使節來找你談,是我一意孤行,要親自來此的。”
“他想要談什麼?”
“你這十萬大軍不論放在那裡,都是一個駭人聽聞的存在。”張衣白肅然了臉色,“唯一能與他們一拼的唯有白虎誅邪營,然而人數卻不能與你的大軍相較。”
葉無鶯露出一個譏諷的微笑,“不用再刻意隱瞞,我知道趙申屠手中還有青龍、玄武、朱雀三軍,幾乎都能與白虎相較,只是名聲傳出去的只有一個白虎。”
張衣白卻搖搖頭,“白虎主凶,乃是攻伐之道。青龍擅謀,說是一營,實則人數最少,乃是聖上的智囊。玄武重防,這京城大陣便由玄武營負責,他們最為神秘,連我都不知其根底。朱雀性烈,是聖上親自掌管的密諜營,也司暗殺。因此真正能與你的大軍一戰的,便只有白虎誅邪營。”
“傳聞中掌握在趙申屠手中的四營,我可不信只有一個白虎誅邪能用。”葉無鶯淡淡說。
張衣白歎了口氣,“用當然是能用的,且白虎誅邪並不像外面想的那樣只有一營,一明一暗,正營白虎,剛正不屈堅毅勇猛,副營誅邪,剛猛強勢有如雷霆。”
“你為何這麼清楚地告訴我?”葉無鶯感到十分奇怪。
張衣白卻平靜地說,“若是碰上差不多的對手,真正對上白虎誅邪,必然要吃個大虧,可現在白虎誅邪與你的實力懸殊太大,隱瞞這一點並沒有什麼意義。”
“所以張將軍你到底來找我做什麼?”
張衣白盯著葉無鶯,“勸你退兵。”
葉無鶯哼了一聲,“憑什麼?”
“聖上憑城之堅,將你拒之門外並非難事,只需等上半個月到一個月,至少會有六位將軍回防,他們都是聖上的自己人,到時候你將面對的是五百萬大軍,而你只有十萬人。”張衣白的口吻十分懇切,“何必做無謂的犧牲,到那種地步于你於聖上皆不是好事。”
葉無鶯饒有興趣地說,“他當真有自信守上一個月?”
“你當這麼多年來大家為何都選擇此地作為京城?可不僅僅因為它的地理位置。”張衣白為了勸他倒是知無不言,“城中有數萬年前留下的神陣,絕非那麼容易被攻破的。”
“神陣?”葉無鶯挑起眉來,卻並沒有多少敬畏之心。
呵呵,他手下還有個神靈呢,神陣又算得了什麼?不過回頭倒是可以問一下光明神,對這種東西知道多少。
張衣白看到葉無鶯固執己見根本沒法勸服的樣子忍不住歎氣,這孩子和聖上一樣倔強,根本不是尋常勸說能夠說服的。
“你為何會這麼突然大軍圍城?”
聽到這個問話葉無鶯忍不住冷笑一聲,“你怎麼不去問趙申屠?”
“難道聖上還做了什麼……”
“哦?他連這種事都沒告訴你?”葉無鶯承認自己就是在挑撥離間,“他把我的手下滲透得跟篩子一樣,還指望我忍氣吞聲,等著他來吃掉我的勢力?除非我真的傻了!”
張衣白皺起眉,他真的不知道這件事。但是葉無鶯一說,他就覺得這還真是趙申屠做得出來的。
“他畢竟是你父親。”
到最後,只剩下這麼蒼白的一句。
葉無鶯回應他的是一聲冷笑,然後平靜地說,“我敬重張將軍,也不想讓您遭受無妄之災,所以,就請你暫時留在此處吧。”
張衣白剛剛生出警惕之心,眼前忽然一黑又一亮,他忍不住拿手遮住了陽光。
今日京城的天氣算不上太好,雖也有太陽,但卻只算得上是個灰濛濛的春日,尤其城外被大軍圍困,更像是一朵陰雲壓在眾人心頭。
張衣白愕然抬頭,看到的是明媚的陽光和湛藍的天空,竟是連一絲陰霾也沒有。他往左右看去,濃濃迷霧徹底遮擋了他的視線。這樣好的太陽,當然不可能有這樣的迷霧,那只有一個解釋,他現在恐怕是在葉無鶯的洞天。
他是積年的聖者,對於洞天的瞭解當然也是很深厚的,但是他從不知道一個人的洞天會有這樣真實的天空,以及用迷霧困住進入空間的人?這本是不大可能的。
洞天的大小有限,別說是圍困一個人,讓外人進入洞天這樣自己私密的地盤,是很多聖者賢士十分忌諱的行為。
“怎麼會……”
哪怕葉無鶯出其不意,照理也不會變成這樣的結果。張衣白從未見過有人可以將洞天攝取旁人,自己可以聖者,絕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怎會讓他這樣輕而易舉地拉入洞天!
直到這時,張衣白才後悔起來,不該執意來找葉無鶯的。
那邊葉無鶯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送上門來的,我要是讓他再回去才是怪事。”
張衣白不僅是趙申屠手下大將,且精通兵法,若說趙申屠身邊誰最擅打仗,恐怕除了趙申屠自己,就是張衣白了。
“其實也有些奇怪,趙申屠怎麼會讓他來找你?”司卿從後方走了出來,若非他用巫術在一瞬間蒙蔽了張衣白的五感,他當然不可能那麼容易被葉無鶯拉入空間。
司卿的話很有道理,趙申屠可不是那麼天真的人。
謝玉一笑,“恐怕趙申屠身邊也不是鐵板一塊,我剛剛收到一封信。”她揚了揚手上的密信,“自然是有人鼓動張衣白來找你的,趙申屠從頭到尾就沒答應過。”
“是趙博瑞?”司卿挑起眉來,顯然完全沒想到。
趙博瑞是趙申屠的心腹,也是趙家死忠於趙申屠的嫡系成員,之前上官家造反,趙博瑞為趙申屠東奔西走費盡了心思,這份忠誠當然沒有問題。
所以司卿才感到奇怪,他竟然會為了謝玉背叛趙申屠。
謝玉卻輕笑一聲,“卻也不是我利用他,他這樣的花花公子一旦動了真心,總是比別人更認真一些,我幾乎從未回應過他,他偏最終在忠與愛之間選擇了愛情。恐怕這是趙申屠怎麼都想不到的,要知道他曾經辜負的女子何止數十,誰知道他會當真喜歡上我。”
他動了真心,可謝玉卻好似是個“鐵石心腸”,從未見她真正對誰動過心。她似乎對誰都好,也對追求過她的那些男子溫柔體貼過,但眼睛卻一直清明,偶爾似乎有些懷念和惆悵,不知想起了何人。
有趙博瑞這個內應,對於他們瞭解京城形勢當然大有好處。
葉無鶯將光明神叫了來,問他關於神陣之事。
“神陣?”光明神思索了一下,“我確實聽說過,但如今過去那麼多年,神陣即便還存在,因無神力維繫,恐怕早已殘缺。”
葉無鶯舒了口氣,“如此便好。”
光明神卻提醒他,“即便是殘缺的神陣也是十分厲害,絕非尋常陣法可比。”
“我知道,只試試看,能不能強行轟開!”
一排魔法炮增加到五列,所有的士兵腳下踩著司卿方才布下的收取聲音的巫陣,免得震毀他們的耳膜。
這些改良過的魔法炮一發原就足以毀滅一城,現在葉無鶯用上了三千挺,他就不信了,大不了再加一倍!反正他洗劫了魔法師公會和光明教會,這會兒財大氣粗地他自己都害怕!
“準備!”
“射!”
轟然震響,遮天蔽日,猶如神罰。
☆、第155章
葉無鶯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東西堅不可摧,連號稱最堅硬的金剛石,照樣可以被切割打磨,端看有沒有找對方法。
光明神倒是說只需讓他恢復神力,破除一個殘缺的神陣沒有問題,葉無鶯直接拒絕了。
其實光明神也想看看,葉無鶯到底為什麼這樣有自信,可以破除一個真正的神陣。
然後,在那震天響的炮聲裡心神俱顫!
在他的那個年代,魔法炮之類的東西還沒有出現,他也很奇怪葉無鶯帶著的這些東西到底有多大的作用。葉無鶯帶著他進入過“天下江山”,那個原始的世界利用“造神”完成了王朝的建立,卻並沒有用到魔法炮這種完全超乎年代的東西。
轟鳴聲中,那看著無比堅硬的城牆終於還是顫抖了一下,幸好沒有被一下子打出缺口,城牆上的士兵們稍稍松了口氣。
神陣樸實無華,倒不像是葉無鶯想的那樣漫天金芒大作,以他的眼力可以看到城牆上並不是像士兵以為的那樣沒被打壞,而是在被打壞的一瞬間,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恢復原樣。
“不愧是神陣。”葉無鶯笑眯眯地說,然後傳令下去,開始第二輪轟擊。
剛才只放了一排魔法炮,現在要做的卻是一排打完另一排推上,密集的炮擊帶來的是恐怖的威壓。
趙申屠站在城牆之上,臉色顯得十分難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當然不必親自在陣前盯著,但是他知道,旁人都沒可能降服得了這個兒子。
“聖上,現在怎麼辦?”京城幾位將軍圍在他的身旁,神情自然也不怎麼好看。
除此之外,還有京城幾大世家的家主,一個不缺都過來了,對於他們來說,原本該是事不關己的,奈何得罪葉無鶯的事也沒少做,更何況滲透艾爾沃德的計畫裡頭,有不少成為棋子的世家子,正是通過他們的手,才安插到了葉無鶯的身邊,等到這位將這些人都挖出來,抽絲剝繭地發現有他們的手筆,恐怕也是討不了好。
所以,在情況允許的情況下,他們天然地成為了趙申屠的助力。
可看著幾位家主閃爍的眼神,就知道他們未必有多忠心,如果要賣死力,恐怕又會臨陣退縮,這些世家心裡更重要的是保存家族的實力,哪怕被迫出一口血,也比被徹底覆滅來得好。
趙申屠看也不看他們,不用探究他就知道這些世家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一堆蠢貨。
比起自己,他這個兒子對世家更加沒有好感。
懶得再說什麼,趙申屠領著幾個心腹回到了宮中。
他知道有人算計張衣白,這一點固然讓他憤怒,但現在並不是秋後算帳的時候。張衣白遠離京城太多年了,是他的失誤,西荒的風霜給他養出了一個堅毅勇猛的將領,卻也到底讓張衣白對世家的這些小手段感到陌生了,才會遭了算計。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可以確定葉無鶯不會傷害張衣白。他這個兒子算不上心慈手軟,但也從沒暴戾到隨意殘殺無辜。
“博瑞,替我將周大人請來。”
趙博瑞有些詫異,但仍然恭恭敬敬地下去了。
趙申屠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緩緩眯起了眼睛。
他一貫多疑,能信任的人沒有幾個,這會兒趙博瑞本該是他的心腹之一,偏偏他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不再完全信任趙博瑞。
趙申屠很信任自己的這種感覺,這是他的武學之道走到一定境界之後生出的感應,準確率極高,幾乎不會欺騙自己,更何況比起旁人,他當然更相信自己。
等到趙博瑞走了,他才翻開一本密冊,這是青素交給他的所有關於葉無鶯的記錄,合著讓整個京城大地震顫的炮聲,他反倒沉下心來,緩緩一字一句地又看了一遍。
這個兒子有秘密,恐怕這個秘密青素並未告訴自己,趙申屠只得通過這些字句,來猜測他的秘密。
“恐怕我還是做錯了。”趙申屠輕輕說,“本就不該將‘天下江山’交給他,此為一大敗因。”
旁人猜不到,他看著那些訓練有素,又個個稱得上精銳的艾爾沃德軍,卻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葉無鶯有辦法將他們帶到“天下江山”裡去,這個猜測讓趙申屠整個都好似浸在沸水中,一刻不得安寧。
他當初將“天下江山”交給葉無鶯,其實並不真的是無奈之舉,而是他悚然發現明明該是自己利用“天下江山”,偏偏結果是他被“天下江山”改變得不那麼像自己了。
越來越無情,越來越冷漠,即便是處理政事起來完美無缺,卻終究失去了太多人類的情感。他漸漸變成一個完美的帝王,只是作為完美帝王的人生,到底失了很多趣味。
於是,他決定將“天下江山”交給葉無鶯。
這未必是他對葉無鶯有多信任,或者說對葉無鶯有多好,恰恰相反,他很好奇這個兒子怎樣抵禦“天下江山”的影響。他知道葉無鶯某種程度上暴戾殘忍,實則內心深處仍有多情多義的一面,他身邊的那些朋友,還有那個天巫情人,都讓趙申屠看著很不順眼。進入“天下江山”的時間越長,這外界的情情愛愛兄弟情義,到頭來不過薄得隨時可以消散。
就好比當年的他……和張衣白。
哪知道,到最後卻只印證出,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養虎為患呵。”趙申屠輕笑一聲,獨自走向了宮殿深處。
有一偏殿是誰也不准來的,打開機關,通過密道一路蜿蜒往下,幾乎很少有人知道,在深宮的地下,有這樣一個龐大的比皇宮更大上兩三倍的空間。不過連葉家都有龐大的地下城,黑殷趙家有也算不上太奇怪。
“聖上。”一個女子雍容地行了一禮。
她只穿著輕便的羅裙,不施脂粉,盤著頭髮,瞧著十分樸素,這般模樣自然掩蓋不了臉上的細紋。
只是即便別無墜飾,通身上下只有發上一根木簪,她依舊顯得十分典雅高貴秀麗溫婉。
她是太史映徽,趙申屠的皇后。
平日裡趙申屠並不喜歡她,可要說信任,最終後宮中卻只有一個太史映徽。若非如此,一個無寵的皇后,不憑藉家族的勢力,怎麼可能保得住趙弘語這個嫡女,更可怕的是,這個嫡女還不是趙申屠的女兒,她能夠瞞天過海只有一個原因——
趙申屠信任她。
他不太喜歡她,也不親近她,可是信任她。這一點是惠妃她們怎麼都沒法比得上的,正因為如此,皇后就是皇后,後宮中不管哪個都對她恭恭敬敬,從不敢挑釁她的權威。
“準備得如何了?”
太史映徽從容地說,“已經準備了二十年,聖上終於決定要開啟它了?”
趙申屠歎了口氣,“這個兒子已經被養得太強了,若非如此,我也不願動用這樣的兇器,一個不好,便是連我自己也要遭到反噬的。”他站在階梯上,看著不遠處巨大的靈能機械。
那些靈能機械泛著冷冷的金屬的光澤,其中卻包裹著不知什麼東西,能看到的只有它巨大尖利的爪子。似乎是某種動物,然而利爪一瞧便是金屬,再往上也看不到皮膚和骨骼,能看到的只有金屬幽冷的光。
這東西極大,趙申屠站在它的跟前顯得十分渺小,比它的一根爪子都要纖細弱小。他看著眼前的“人間凶獸”,滿意地點了點頭。
養了二十年,終於有機會放出去咬人了。
葉無鶯並不知道趙申屠要用最終的手段,他仍在饒有興趣地看著城牆一次次裂開,又一次次恢復原樣。直到他發現那恢復原樣的城牆之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紋,便知道這神陣果然也不是真的堅不可摧。
“恐怕還要花一些時間。”司卿緩緩說,“而且,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恐怕要先起一卦。”
“也行。”葉無鶯平靜地說,“要是沒有點手段,他就不是趙申屠了。現在城內一片平靜,除了張衣白之外,我連個使者都沒瞧見,就知道趙申屠必然還有什麼殺手鐧。”
司卿點點頭,他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還是早作準備吧。”
“只要轟開神陣便好,”葉無鶯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毀掉神陣,所有人進入我的洞天,之後在潛入京城,我們直接去皇宮找趙申屠怎麼樣?”
不管他要用什麼辦法,本來他們在城外修築防禦工事,挖戰壕起堡壘,都只是騙人而已,他根本沒打算通過尋常的圍城破城進城的方式來打這一仗。葉無鶯說的這種方法,平民幾乎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不管趙申屠打算拿什麼方法來應對,葉無鶯都相信憑藉他一個人,趙申屠要抓住他的可能性極小。
“這是什麼?”趙博瑞駭然色變。
趙申屠露出一個玩味的微笑,吐出一個詞來:“窮奇。”
似虎,蝟毛,有翼,銘曰窮奇之獸。
當然,它並非真的上古凶獸,只是融合了凶獸之血,趙申屠養出來的偽凶獸。偏這凶獸以金屬為骨堅石為軀,不僅形狀可怖,更兼強大可怕,令人望之生畏。
“你可知我的白虎誅邪營為何要叫白虎誅邪?”趙申屠的心情似乎很好,笑著說。
眾人諾諾不敢開口。
“只因白虎便罷,沒有至邪之物窮奇來驅逐邪惡,怎可叫誅邪?”
二十年前,他養了此等“凶獸”,白虎營方才叫白虎誅邪。
可歎世上知道此事的只有寥寥數人,這是他最後的底牌,也給了他無窮的信心。
司卿看著面前的卦象,不禁長出了一口氣,對葉無鶯笑著說,“幸好幸好。”
“卦象如何?”阿澤好奇地問。
“有驚無險罷了。”司卿輕輕一笑。
此戰,他們必勝!
☆、第156章
謝玉一收到密信,就立刻來找葉無鶯,剛好看到司卿起卦,索性就等了一等,聽到結果出來也長舒了一口氣。
“儘管卜卦這種事若是牽涉自身,難免會不那麼準確,所以,我是為趙申屠起的卦。”司卿緩緩說,“雖然他不會因此感謝我。”
葉無鶯一笑,謝玉這才將密信遞了過去,“趙申屠果然還有殺手鐧。”
“這我一點都不意外,他要是沒有點手段,就不是趙申屠了。”葉無鶯匆匆掃過密信,他忽然心中一動,“恐怕趙博瑞已經暴露了。”
謝玉挑眉,“其實我也這麼覺得。”她纖細的手指點了點這封密信,“趙申屠其實很願意這個傳過來,畢竟是一種威懾嘛。”
在魔法炮持續不斷的炮火聲中,他們只寥寥說了幾句,就又往城牆看去。
裂縫已經越來越大,容不得趙申屠不動手了。
城門緩緩打開,黑河之上那道好似懸空的橋上,終於出現了全副武裝的士兵。
拱衛京城的大殷士兵其實並不算少,除了禁衛和掌握在趙申屠手中的四營之外,還有常年輪值駐守京城的幾位將軍,好歹也帶著十萬左右的士兵。同是十萬,和葉無鶯帶來的這十萬士兵可是完全不能相比。
即便如此,這也是大殷的精兵了,遠遠瞧去軍容整齊,只一看還是相當有威懾力的。
只是見過血的士兵和沒見過血的到底有差距,葉無鶯這邊所有的士兵巍然不動,若是仔細朝著黑河橋上那些大殷士兵臉上看去,還是能看出些許不安的。
他們之中的很多,甚至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爭。
然而,這並不是最重要的,葉無鶯抬著頭,看向半空之中,已經有黑影遮天蔽日而來,不是一隻,他粗略一數也有七八隻。
“這就是所謂的窮奇?”
“可不要小看這東西,”謝玉的臉色有些凝重,“聽說即便是聖者賢士,面對它們也毫無辦法。它們是趙申屠的寶貝,宮中除了皇后之外,其餘妃嬪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些東西藏在深宮之中。”
司卿的臉色卻有些奇怪,他皺著眉,“怎麼會呢……”
“發現了什麼?”葉無鶯朝他看去。
“這東西的製作恐怕是參考的巫偶,”司卿肯定地說,“我最精通偶之一道,一看就很清楚,卻不知道到底是誰教的他。只是他畢竟不是巫,肯定做不出巫偶來,巫也不屑於做出這樣的怪物,所以巫偶都是人形,從未有過這等怪物模樣。”
“也就是說,這所謂的‘窮奇’,其實是類似巫偶的東西?”葉無鶯問。
司卿仔細看著,“他不是巫,所以這些怪物裡面沒有巫魂,他用的是其他辦法來操縱它們,這種方法恐怕並不會太穩定,因此‘窮奇’的智慧肯定不高。”
比起巫偶來絕對差得遠了。
但是趙申屠也算是獨闢蹊徑,用製作巫偶的方法,做出了這些怪物,其實也不需要太高的智慧,單看外形和恐怖程度,就知道它們具有可怕的破壞力。
一隻黑影重重朝下方落來,葉無鶯臉色一變,如果讓它真的這麼硬生生砸下來,下方的魔法炮和士兵絕對無法倖免。
“還不快出手!”他叫了起來。
光明神這才不情不願地飛了起來,懸浮在半空之中,瑩白的光芒立刻籠罩了下方一片土地。
“砰”地一聲,一隻窮奇落在了那淺乳白色的光罩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從光明教會那裡拿來的好東西不少,別說聖光城那個防護陣了,光明城和神輝山上有更好的防護陣,光明神說過,若論防禦,當初眾神林立的時候,也沒幾個能超過他。
趙申屠站在城牆之上,看到這景象不禁稍稍驚訝了一下,隨即微笑,“看來我這兒子也有不少手段呢。”
話是這樣說,諸位大臣看著窮奇發威正開心呢,發現並不能真正傷害到葉無鶯,不禁又憂心忡忡起來。
“給我將那人射下來。”趙申屠卻已經指著半空中身著白袍的光明神說。
他的身後走出來三個健壯的漢子,他們是清一色的聖者,每個年齡都沒超過五十歲,身上的氣息十分可怕,更難得的是三人長得一模一樣,竟是難以分辨。
他們抬著一把巨弓,用抬來形容十分恰當,是因為這把弓實在是太大太重了,大到他們本就是身負巨力聖者,都無法拿起來。
三人合力,方才能拉開這把黑黝黝的弓,弓上無箭,卻在拉弓的時候,就聽到了恐怖的空氣被破開的聲音。
司卿見到了城牆上的場景,他的手一揮,肯蘭和七十二騎士已經守護在了光明神的身側,他們本就是特殊的巫偶,身負光明之力,靈魂也是潔淨無垢,光明之力大放,對於他們的增幅也十分可觀。
在光明神的身邊,他們比之前更要強上一倍!
可是,弓弦上漸漸凝聚的那支如風一般淺綠色的弓箭卻讓光明神都感到了一絲威脅,他有身為神靈的驕傲,卻也不願意就這麼退縮,於是,仍然留在原地,只是光明之力如盛放的蓮花,耀眼得叫城牆上凝視這邊的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錚!”
弓弦嗡鳴的聲音讓附近的眾人腦中一震,視線都有一瞬的模糊,那一箭終於飛了出去。
箭飛之時,竟帶著風雷之聲,仿佛一瞬間天昏地暗,猶如神臨。
光明神微微色變,看著那七十二騎士結起陣勢攔在他的面前,那支箭一下子射穿了最前面那個騎士,一穿而過,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直到最後的肯蘭。
肯蘭的雙手死死抓著那把似乎不存在的箭支,發出一聲怒吼,感覺自己的雙手被顫動的箭支徹底震成了碎片。
可還是攔不住……攔不住!
然後,就出現了一個從容的身影,用一把劍,以尖對尖,那長劍發出一聲尖銳的劍嘯,劍尖被毀,但那支淺綠色的箭支也被破開,竟好似從未出現過一樣消散在空氣裡。
有了肯蘭等人的緩衝,葉無鶯才能一劍解了此箭之威。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城牆,看著趙申屠身後那三個臉色發白的漢子。
趙申屠竟然在微笑,他開口說,“你用這麼多人擋住了一箭,難道還能擋住第二箭嗎?”
他並未收聲,身為聖者,他的聲音在炮火聲中都顯得十分清晰。
然而回應他的是司卿嘲諷的聲音,他慢條斯理地說,“誰告訴你他們是人?”他的巫陣一落,肯蘭等人竟然是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恢復如初。
趙申屠的笑容終於消失不見了,“竟然是巫偶。”
肯蘭等人實在是太像真人了,由於注入的是肯蘭和那些騎士的靈魂,他們的眼神靈動,絲毫瞧不出巫偶的痕跡,也難怪趙申屠把他們當做了強大的人類。
阿澤卻站在司卿背後悄悄說,“竟然可以恢復如初?天巫大人你變得好厲害啊。”
司卿這會兒的心情不算糟糕,於是壓低了聲音哼了一聲說,“騙他的,哪有這麼容易恢復啊,只是表面看上去好了而已,真是麻煩,到時候修復起來又是個大工程,嘖嘖,肯蘭的手完全毀了,要全部重做。”
阿澤:“……”
趙申屠終於沒有再讓那三人射出第二箭。
借助這後羿弓射出一箭就要耗費三人巨大的心力,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以他們的能力,頂多也只能射出三箭就要徹底廢了,至少要休息十年才能好。代價太大,而眼見著不能取得什麼效果,趙申屠覺得得不償失,自然不會再用。
哪怕有那七十三人的緩衝,葉無鶯能夠一劍破掉射日箭,也讓趙申屠又高看了他一眼。
恐怕他的實力已經增強到了與自己相差無幾的地步。
“原本我對大殷並沒有多少興趣。”葉無鶯忽然開口,“單單是遙遠的那片大陸,都需要我用漫長的時間去征服,慢慢地去改造他們,可是你並不準備放過我。”
趙申屠挑起了眉,他沒想到葉無鶯在陣前說這個。
“若是我現在不來,再等上數月,便是你兵臨城下。”葉無鶯忽然也笑了,“我這人脾氣不好,從來不是被動得等別人來打的性格,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
“放肆!”一個老大臣憤怒地叫了起來,“他是你的父親!如此不忠不孝之徒,還有臉說什麼仁義!”
“不忠不孝?”葉無鶯反問,“何為忠孝?他可曾承認過我是他的兒子?既然從未有父子之名,談何孝與不孝。至於忠……”他的笑容顯得有些譏諷,“是啊,他是給了我官位,可是那與我替大殷做的那些事相稱嗎?他一邊讓我成了統領,當了將軍,一邊讓我游離在大殷的管制之外,我沒有上過一□□,除了他給我的賞賜連俸祿都沒看到——是啊,他是給了我官職,那些虛假的東西你問問他自己信嗎?對這樣一個時時刻刻想讓我死的人談忠孝才是最大的笑話!”
老大臣顫抖著嘴唇,卻不敢當著趙申屠的面再反駁了。
葉無鶯有一點說的不錯,趙申屠從未真正將葉無鶯當做他可以用的臣子,也沒有給過他應有的榮耀。
“談什麼忠孝仁義本來就是一件愚蠢的事,那些玩意兒根本就是狗屁。”趙申屠緩緩說,“這一點你倒是真的很像我。”
葉無鶯平靜地看著他,只聽趙申屠說:“我只相信四個字,那就是——”
“成王敗寇。”
為了成王,他可以不擇手段,也從未相信過什麼忠孝仁義。
趙申屠從來就是這樣的人。
☆、第157章
趙申屠這話說得無情,讓旁邊的老大臣一時間也氣得吹鬍子瞪眼,卻不好對聖上發火,竟是噎在那裡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葉無鶯看著在不停撞擊著光明神布下的防禦陣的窮奇,和窮奇背上那些全副武裝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士兵們射出的箭雨,不禁笑了笑,“你似乎很自信。”
“若是不自信,我如何能走到今天?”趙申屠反問,“且我這個人只需有六分的把握,就覺得此事可行,現下也是如此。”
“六分?”葉無鶯的笑容加深,看向顧輕鋒點了點頭。
顧輕鋒一聲令下,那些正轟擊城牆的魔法炮忽然轉變了方向,對準了飛在半空中的窮奇。
“想要用炮擊打中它們?未免太天真。”趙申屠正暗自想著,卻立刻發現不對。
從那些魔法炮中打出的,並非是威力強大幾乎要打破京城神陣的魔法彈。
每一挺魔法炮其實都刻印了兩種魔法,除了方才轟擊城牆相當於大魔導師全力一擊的爆裂火彈之外,還有另一種魔法,侵蝕風暴。颶風席捲天空,一隻窮奇發出尖銳的古怪鳴叫,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一個大魔導師其實並不可怕,即便是法聖,在葉無鶯心裡也未必有多強。可是幾千個大魔導師打出一樣的魔法,集中轟擊一塊地方,其可怕之處簡直難以形容。
窮奇巨大的身影在颶風中掙扎,那只被命中的窮奇終於還是像一隻折翼的鳥,從半空中摔落下來,它背上的那些士兵自然沒法倖免於難。
趙申屠並沒有因為眼前的場景而色變,他的眼瞳加深,忽然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站在葉無鶯身旁的司卿心中一動,“你早就知道?”
“那時還不確定,直到謝玉拿到趙博瑞的迷信才算是肯定了。”葉無鶯沒有隱瞞司卿。
“趙申屠身邊還有其他背叛者?”
葉無鶯露出一絲冷笑,“他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事實上也不過就是因為他要的是一條孤王之路,那就讓他孤唄,到頭來落得個眾叛親離。”
謝玉聽明白了,“你早就知道有這個什麼窮奇?”
怎麼看這侵蝕風暴都像是為了窮奇特意準備的,針對性太強了。
“不知道。”葉無鶯緩緩說,“只是我收到過提醒。”他指了指天空,“一條隱晦的提醒,讓我小心空中的襲擊。”
所以,他給這些魔法炮刻印的第二個魔法,正是針對這一點。
面對空中的來襲,侵蝕風暴要比爆裂火彈好用多了,這是葉無鶯親自翻過那些魔法書籍得出的結論,風無處不在卻又難以躲避,最適合席捲空中的目標。
“是誰?”
葉無鶯輕笑一聲,“我不知道,只是有一個猜測。”
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行事,尤其這個世界,葉無鶯早就沒了那些天真的幻想。從東海之行過後,他就覺得背後有個人正在幫他,到看到窮奇的出現,這個感覺更是確認無疑。
“沒了窮奇,你還有什麼呢?”葉無鶯輕輕地說。
趙申屠自然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他從城牆上悄然退下,葉無鶯就大概猜到了他大抵給自己準備了另一條退路。
他從不是那種盲目自信的莽漢,更何況,那麼多年天下江山的錘煉,使得他本就具備十分優異的帝王資質。他要跑,葉無鶯決不允許他跑出這座京城。
“走!”
葉無鶯帶上司卿、謝玉和阿澤,直接跳上了黑河上的那道橋。
于趙申屠而言,暫時放棄京城實在算不上什麼,這個天下大多仍在他的掌握之中,天下世家多半能夠為他所用,若有葉無鶯替他清洗一下京城的那幾個大世家,他還真是求之不得,因為他早就看那些大世家的不順眼了。
葉無鶯甚至懷疑過他也許會就那麼意思一下,然後棄城而逃,能派出白虎誅邪,放出窮奇,倒是可以看出趙申屠大抵還不想那麼沒面子。
只是一個京城而已,趙申屠的心胸還不至於那麼放不下。
所以現在,他要跑了。
戰爭之中,個人的武力反倒是其次了,比如在那數錢魔法炮的轟擊之下,聖者賢士都不敢面其鋒芒,更勿論其他。
然而,當葉無鶯帶著三人跳上城牆的時候,眾人才發現,同是聖者賢士,差距也可以這麼大。
這四個人看著還很年輕,年輕到讓他們根本不敢相信!
巫偶在最前方開路,他們不懼傷痛,自然無所畏懼,衝破城牆上高手的防禦陣和由那些世家的聖者賢士構成的包圍圈,之後便是葉無鶯四人。他們毫不戀戰,直接沒入了一片死寂的京城小巷。
“追!”城牆上容家的家主臉色十分難看,然而他發現自己喊出來之後,卻沒有多少人動彈。
世家都是很識時務的,京城中趙家的高手不知道去了哪兒,就讓他們心中有數了,這會兒再為了阻攔葉無鶯對他下死手?城外可是有他十萬大軍呢。京城乃是他們家族的根基所在,若是到時候葉無鶯絲毫不留情面,損失可就大了。
更何況,趙家高手為了護衛趙申屠,這會兒一個都瞧不見,難免讓他們心中更加不忿。
如果這會兒還想不到就是蠢了,很顯然,他們和這座京城已經被趙申屠放棄了。
之前不曾想到,是因為趙申屠本人還在這裡,哪怕趙家的高手不知隱藏在何處,他們也依舊很放心,只要趙申屠在就好。哪知道他退得太迅速太乾脆,讓他們根本還來不及反應。
“想要利用我,做夢!”葉無鶯冷笑一聲。
世家勢大,那些小世家還好一些,京城的這些世家盤踞多年,背後有多少力量難以估計。上官家的早飯葉無鶯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趙申屠故意縱容,就好比他縱容他的子女們互相陷害殘殺一樣,若不如此,他哪來的機會抓住他們的把柄,再將他們一網打盡呢?
只是最後牽扯到天下江山,他才決定即刻出手,不再等待網羅更多的魚。
如今葉無鶯大軍圍城,他與那些世家的關係從來不太好,趙申屠只需暫時退走,到時再將京城奪回,若是葉無鶯佔領京城之後直接清理一下那些世家,當真會十分符合他的心意。
即便是不清理,到時候趙申屠就可以借著“投敵”的名義,清除異己,即便是不將他們像上官家一樣連根拔起,卻也能夠削弱不少力量。
尤其是徐家,上官家倒了之後,徐家就是趙申屠的心腹大患,可恨那老頭子太謹慎,滑不溜丟,竟是抓不到多少把柄。
趙申屠退走的時候,仍然在想這些後手,等回到宮中,才發現有些不對勁。
一身黑衣的女子身姿窈窕,慵懶地站在殿中,她的身後跟著七八個一樣黑衣的年輕男女。
“皇后呢?”
本該出現在這裡的太史映徽卻不見蹤影。
“你的那位好皇后早就背叛了你,你居然一直都沒發現。”女子開口說話,卻讓趙申屠臉色一變。
因為女子的聲音太奇怪了。
明明是一個人,偏偏發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一個年輕柔美悅耳動聽,一個蒼老粗啞刺耳至極,混合在一起著實叫人毛骨悚然。
“阿裳你——”趙申屠遲疑了一下才叫。
面前這位黑衣女子,自然就是春山樓主。
趙申屠叫她阿裳,她取下面紗,卻是一個容貌秀美的女人,只一雙眼睛沉靜滄桑,與她的年齡絕不相符。
不著痕跡地退後了兩步,趙申屠已經在思考要不要走另一條退路。
“不用想了,其餘靈陣都已經被你那乖兒子身邊那位天巫封鎖,根本不可能出得去。”女子開口,臉上帶著溫柔深情的微笑,眼睛裡卻透著十二分的惡意。
不多時,女子臉上又現出痛苦之色,仿佛正在矛盾,竟然怔怔落下一滴淚來。
趙申屠愣了一下,肯定地說,“你不是阿裳。”
“我是啊,我一直都是……”這聲音沒了那份屬於老嫗的沙啞,是趙申屠熟悉的甜美,只是痛楚不堪,仿佛正受著難以忍受的折磨。
趙申屠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了,他沒那個心情追究眼前的女子到底發生了什麼問題,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京城極大,葉無鶯的十萬大軍圍城,不過也只是圍住四面城門,京城的城牆雖高,黑河水雖波濤洶湧,於他這樣的高手而言,卻也算不上十分危險,只是到底要冒上一些風險而已。
這樣逃走,很可能會被葉無鶯追擊,但總比面對眼前詭異的情況好。
“你看啊,這就是你的情郎,這樣冷酷無情呢。我早就勸過你,你卻不聽。”這個聲音明顯是個年老的婦人。
這位春山樓主身後的七八人仿佛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完全不為所動。
趙申屠腳步一頓,他已經感應到了,葉無鶯離此已經十分近。
自己只是耽擱了這麼丁點兒時間,葉無鶯就來了,只說明自己剛剛退下城牆,他就毫不猶豫地闖入了京城,這樣的勇氣連趙申屠都生出了幾分嘆服之心。
他忽然就想當面問一問葉無鶯,“你就不怕這是個陷阱嗎?”
只需留下葉無鶯,殺死他,京城之圍自解。
原本他是可以做到的,也有這樣的準備,可是太史映徽不在,阿裳又變得這樣古怪,一切都打破了他的計畫。
趙申屠再沒有選擇,又一次退回了殿中。
“你還不放棄嗎?”仿若老嫗的刺耳聲音又一次響起,“你看,父子相殘,多麼叫人愉悅的畫面,是也不是?”她大聲笑起來,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宮殿裡,猶如鬼哭一般,叫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葉無鶯到的時候,恰好聽到她的聲音。
曾經在天下江山外,他與這位春山樓主曾有一面之緣,卻想不到聲音變化這麼大?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柔美的聲音終於也變得尖銳起來,“我絕不會讓你如願以償!”
葉無鶯感到頭皮有些發麻,皺著眉說,“你到底是誰?”
“鶯兒,我的鶯兒啊……”這個阿裳居然嚶嚶哭泣起來,葉無鶯聽到這個稱呼,恨不得翻個白眼,這稱呼比“鶯鶯”還雷人。
這時,葉無鶯看到大殿的暗處黑影之中,忽然有一個人影浮現,刀影如虹,竟是直直朝著春山樓主劈去!
“你個老妖婆,快從我妹妹的身體裡滾開!”
“哥哥。”輕柔的聲音響起,那刀光幾乎無法控制地頓了一頓,於是,老嫗的狂笑聲又一次響起,“你殺啊,有本事就動手,反正這原就是你妹妹的身體,讓她死了正好哈哈哈!”
葉無鶯:“……”
這會兒已經沒什麼好猜測的了,眼前這個女子必然就是他這具身體的母親葉其裳,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問題,她的體內似乎還有另一個靈魂。
他上前一步,正想說些什麼,卻立刻感到頭痛欲裂。
“無鶯!”司卿立刻扶住了他,面色警惕,立刻就要出手打斷女子所釋放的巫術。
“不用緊張,我只是將我奪走的記憶還給他,我的孩兒,不要怪罪母親,將你遠遠送走本是我的意願,這是為了你好……”她流下淚來,“你為何要來京城。”
終於,葉無鶯想起了他五歲之前的那些事。
那些被埋藏的過往。
☆、第158章
這一擊並沒有成功,哪怕那刀光酷烈到了極點,卻仍然被葉其裳那根纖細白皙的手指破了。她只是那樣輕輕一點,指尖就仿佛生出一個漆黑的漩渦,直接將那柄刀絞成了碎片。
這樣強大的巫力讓司卿的神色都稍稍變了一下。
摔倒在地的是葉其允,他的臉色煞白,帶著矛盾的痛苦看著葉其裳。顯然他對這個妹妹感情極深,哪怕知道她出了問題,卻仍然不忍就這麼殺死她。
眼前的事態發展有點詭異,謝玉冷靜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趙申屠和他身後那幾個趙家高手,然後就是那位自稱鶯鶯母親的春山樓主和她手下那些黑衣人。黑衣人中有一位身姿窈窕,謝玉一下就認出她是王臨初。
她和阿澤站在葉無鶯和司卿前面,手中拿著靈力弓,臉色戒備,他們的人數最少,氣勢卻絕不輸給另外兩方。
葉無鶯的頭痛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再看向那位春山樓主的時候,臉色就有些不同了。
一個五歲幼童,本來就不該有多少記憶的,恐怕對方也是這樣認為……應該說,一開始葉其裳抹去葉無鶯的記憶原因很簡單,她怕小孩子不知世事,暴露了她和葉家老祖宗約好瞞天過海的謊言。
所以這會兒將記憶還給他,大概是期盼勾起他些許對母親的感情?畢竟他本是在葉其裳身邊待到五歲,才被送往葉家。
然而葉無鶯卻沒有如她所願。
小孩子四五歲的時候,依戀母親本是尋常,那會兒葉其裳也當過幾天慈母,可惜葉無鶯並非一個真正的幼童,他的記憶比葉其裳想像中還要清晰。
長長舒出一口氣,葉無鶯終於補全了拼圖的最後一塊。
葉其裳是一名巫,且是資質極佳的巫,她與趙申屠相戀的時候,已經窺得了某些巫殿的秘密。當時葉無鶯還在繈褓之中,他是胎穿,幸好嬰兒時期不需要多少“演技”,每天吃吃睡睡即可,正因為太小,葉其裳很多事都沒有避著他。
“所謂批命,原來如此。”他輕輕說,然後譏諷道:“可惜一個個自以為是聰明人,卻也對此深信不疑。”
這話一出口,葉其裳的神色有一瞬的扭曲,“你在說什麼?”
“你不是將記憶還給我了嗎?”葉無鶯冷冷說,“可惜啊,你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生而知之,現在還裝什麼慈母?小時候你待我如何我記得一清二楚,你倒是對趙申屠一片深情,為了保護他才將我送走,難道不是嗎?”
趙申屠挑起眉,“保護我?”仿若不屑,他哪是需要人保護的類型。
“是啊,哪怕你不需要,她卻是在我和你之間選擇了你。”葉無鶯看向他,“想問為什麼?因為她的體內現如今除了她還有一個人,正是那位給我批命的祖巫!”
此言一出,廳內一片寂靜,連趙申屠都滿臉驚訝地看向葉其裳。
他只以為葉其裳修練巫術出了岔子,卻如何都想不到那個粗啞的聲音是一位早已銷聲匿跡的祖巫。
“小子,你知道得倒是很多。”難聽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葉其裳的表情變得無比詭異,“生而知之?我還真不知道世上有這樣的人。不過你的命格著實古怪,那批命之言雖是假的,但你的命格異于常人卻是真。”
“怎麼如此……那批命、那批命竟是假的?”葉其裳神色悽楚,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一個人口中吐出兩種截然不同的話,當面看來真不是一個“詭異”可以形容的。
葉無鶯冷笑一聲,“給我批命就是等著這一天我和趙申屠互相殘殺是也不是?你知道趙申屠的性格,他絕不會容許有那樣命格的我還活在世上。只是他素來自負,對我也有些好奇,又畢竟是他的骨肉,才容許我活到成年。”
葉其裳對批命信以為真,一個註定不平凡的兒子,卻要扼殺他的能力,冀望他平凡地長大,她甚至沒有瞞下這條批命,而是轉頭就去告訴了趙申屠,明知道這樣會讓趙申屠對自己起了殺心,仍然毫無保留地告訴他,弄得宮內皇后、王貴妃、惠妃等人都知道了此事。
“哈哈哈,是又怎樣。你這位好母親倒也不是全然選擇了趙申屠,當年她為了趙申屠執掌春山樓,不曾跟你去葉家,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保護你,若你乖乖地在博望長大,趙申屠自然能夠留你一條命。只是她盼著你平庸一生,如此便能避過眼前的局面,卻是做夢!”
葉無鶯並不領情,“希望我平庸一生?趙申屠好好做他的皇帝,我平庸又如何,那條批命一出,我的生死便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我能平庸嗎?將生命交到別人的手中,那絕不是我葉無鶯!她若不是選擇了趙申屠,怎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將我送往葉家便也罷了,在我和趙申屠有矛盾的時候,她選擇的都會是他不是嗎?”
他想起來的更多。
直到方才,葉無鶯才忽然想起上輩子的很多事,譬如他死的前一天,其實見過葉其裳,只是那時印象不深,時間又過了太久,才想不起來,直到恢復五歲前的記憶,才猛然間意識到,這輩子自己五歲時因為經歷了上輩子的事,一直在刻意觀察葉其裳,那時候的自己,認出了她。
自己死之前,她來見過他,雖只是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那雙悲傷的眼睛曾讓他莫名其妙,可終究她還是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
也就是說,她選擇了趙申屠,捨棄了他。
明知道他要被殺死,她才會看著那麼悲傷。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葉其裳哭著跪倒在地,在她顯得似乎要崩潰的時候,眼角驟然出現了細細的烏黑的紋路。
司卿心中一動,“你這是——移軀之法!”
身為一名天巫,他有兩輩子的見識,卻不比很多積年的天巫差。
“有些見識!你是巫中的佼佼者,何不來我的身邊,我們巫身為天神的僕從,怎可能低賤的人類為伍——”刺耳的聲音尖銳起來,卻帶著某種難以形容的蠱惑味道。
司卿忽然笑起來,“對我用巫言術?”他上前一步,“移軀之法大逆不道,雖記載於古籍之中卻弊端極多,若非他們自願,本是無法成功,恐怕葉其裳從未願意你佔據她的身軀。”
這一點明顯是事實,否則也不會出現面前一人雙魂的樣子。
“傳聞三位祖巫不出世多年,三個老怪物悄無聲息地蹲在巫殿深處,原來琢磨著這個,另外兩個呢,是否用移軀之法卻失敗了?”司卿毫不客氣地諷刺說。
司卿的巫力之雄渾顯然出乎了這位祖巫的預料,她一邊趁著葉其裳意志薄弱之時試著奪取她的身軀,一邊審視著司卿,“想不到,當真想不到……這樣年輕,居然只有一步之遙了……不錯,他們都已經失敗了,若非如今天地規則早已變得薄弱,我們也不敢如此逆天行事。”她居然直言不諱,“小子,我可不是騙你,如今真正的巫法只掌握在我的手中,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們的巫神到底是什麼模樣嗎?”她大笑起來,“我只要掌握了她的身體,再修習真正的神巫術,假以時日,必可重現巫神的榮耀,若非我的原身已經腐朽,如今不受規則所限,我早已跨出了那一步!”
葉無鶯皺起眉,想起了光明神也說過類似的話。
“所以,你就要日日折磨她讓她痛苦不堪,讓她眼見著父子相殘,一個是她深愛之人,一個是她親生之子,如此手段當真厲害,再沒有比這更折磨人心消磨意志的了。”司卿緩緩說,“你要的是她徹底死心生不如死,放棄這具身軀好讓你鳩占鵲巢。”
葉無鶯看了司卿一眼,頓時恍然,他一直覺得這事裡頭透著很多古怪,現在才完全明白過來。
眼前的局面,卻脫不開這個藏在葉其裳體內的老妖婆控制。
“阿妹,你當真要如此嗎?將你的身軀交給這個罪魁禍首,交給這個算計你夫離子散的老妖婆?我知道的阿妹素來堅強,卻絕非這樣的性子!”葉其允厲聲道。
葉其裳清麗的面容又扭曲了一瞬,那烏黑的細紋散去些許,眼神也恢復了清明,“不,我不要……”
一旁的趙申屠卻忽然嗤笑一聲,“一場鬧劇。”
不等葉其允朝他怒視,趙申屠就直接略過了葉其裳,只看向葉無鶯,“你唯一優點也就是生了個好兒子,夫離子散?罷了吧,我可從未將你當做我的妻子,你迷戀於我都是出於這個老妖婆蠱惑,又有什麼所謂真心可言。其實我早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卻想不到是這樣無聊的□□。”
比起趙申屠所面對的朝堂,如此手段確實登不上大雅之堂,難怪趙申屠十分看不上眼。
“你要理解,祖巫那都是在原始時代就出生的老古董,”葉無鶯一字一句說,“他們在那個野蠻時代絕對稱得上是無敵智者,有這樣的做法也算不上奇怪,只是不知道歷史發展了那麼多年,這種低劣手段在現在那些玩弄心計的人看來,真的有點太粗糙了。”
趙申屠一笑,“倒是你還配稱得上是我的對手。”
“我該謝謝你的誇獎嗎?”葉無鶯也只凝視著他。
趙申屠一擺手,那幾個趙家高手已經退到一旁,看樣子要對春山樓那幾人下手,“不如一戰?”
事態的發展完全出乎了那位祖巫的預料,她尖叫起來,“你們!”她幾乎要受不了這樣的侮辱,抬手就是一片巫瘴術,然而司卿手一抬,就將巫瘴整個兒給收了起來,收成一個漆黑的小圓珠子放在手上把玩,輕蔑地說:“你的對手是我。”她沒了身軀,葉其裳又和她不是一條心,即便是昔日的祖巫,現如今卻根本不看在司卿眼中。
葉無鶯也吩咐謝玉和阿澤先把春山樓的那幾個人幹掉,葉其裳先抓起來,然後看向趙申屠——
“那便一戰!”
☆、第159章
“不,不要傷害她!”葉其允跳起來攔在葉其裳的前面,“她還活著啊,只是那個老妖婆——”
司卿冷冷說,“放棄幻想吧,移軀之術已經成功了一半,這位祖巫大人與她已經融合,她的思想和行為都會受到你口中這位元老妖婆的影響,終有一天她的意志會被吞掉。如果不趁著老妖婆沒徹底掌握這具身軀的時候殺死她,只會帶來更大的禍端。”
葉其允臉上變色,卻始終不肯走開。
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就是背後的妹妹,五歲之時,她被帶走,那時葉其允已經九歲完全懂事了。彼時葉慎之資質不行,在家中非但不起眼,性格說得好聽是安靜不爭,難聽就是懦弱無用,根本護不住他們。
那時候,葉慎一還沒有成為家主,但已經很受到葉家重視。葉慎敏與秦家結親,自然地位不同。連葉慎言都因為資質出眾性格又硬,並沒有多少人真正去招惹他。
到最後,與他們一母同胞的葉慎之就成了天然的好沙包。
看啊,他又沒用又恰好可以拿他出氣,畢竟也是那幾個的親兄弟不是?
於是,幼時的葉其允和葉其裳就倒了大黴。可以說,葉其裳若是沒有葉其允的保護,未必能活得到五歲。那時的葉其允還不是後來戴著紈絝子假面的廢物,小時候的他曾像一頭狼,兇狠暴戾,只是後來將這一切都收斂了起來。
他從未斷過和葉其裳的聯繫,哪怕她被關到了巫殿裡,仍然偷偷地通過京城的葉慎恬送信回來。
從小他的心中便只有這個妹妹,更與其相依為命,怎麼忍心輕易放棄她?
“葉無鶯,她畢竟是你的母親!”葉其允高聲叫了起來。
葉無鶯冷漠地說,“那又怎樣,面前這個要殺我的,還是我的父親呢。”
這個世界給他的父母都不是什麼能讓他生出孺慕之心的類型,看著葉其裳說為了他好,實則他在葉家那麼多年,她可有問過一聲?趙申屠好歹還派了個青素在他身邊呢,哪怕這個青素是個探子,卻也實打實地保護著他過了那麼多年。
上輩子如果沒有青素護著,或許他在葉家就已經丟了性命。
那個時候,葉其裳在哪兒?別說她已經徹底不能控制自己,事實上直到現在,她仍然是有自主能力的,儘管思想會受到老妖婆的影響,卻也不能說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所以說葉無鶯壓根兒不想給她找什麼藉口。
但是,那邊要對葉其裳動手的人也是趙家的更堅決,不論是司卿還是謝玉阿澤,到底還帶著點兒顧忌。
趙申屠這個冷情冷性的人連自己的子女都得不到半點憐惜,就別說葉其裳了,所以趙家他帶來的那群高手都是下了死手的。
可惜一名巫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明明佔據著實力和人數的優勢,卻也一時間沒有拿下她。
葉無鶯對葉其裳沒有感情,然而那名給他批過命害得他上輩子死於非命這輩子殺機環繞的始作俑者就在她的身上,祖巫又怎樣,葉其允這個老妖婆的稱呼用得好。
“不用再看那邊了,那是他們的事。”趙申屠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冷酷,他緩緩抽出手中長劍,指向葉無鶯。
他並非那些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帝王,事實上趙申屠的實力究竟到了何種地步本就沒有多少人知道。
宮殿之中顯得十分空空蕩蕩,那些太監宮女都不知道去了哪裡,幾個黑影落在不遠處的宮牆之上,卻是幾個世家的高手,他們猶豫了片刻,到底不敢過來。
趙申屠和葉無鶯之間若真的打了起來,他們自然不想插手。
結果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太自大了,不是不想插手的問題,是根本不能插手,一群聖者賢士都臉色大變,因為他們從未想到有聖者可以強到這種地步,實在是駭人聽聞。
“這、這還是聖者嗎?”一個年老的聖者哆嗦著嘴唇說。
與他們全然不像是一個境界的人了,在他們眼中,不論是趙申屠還是葉無鶯,都如同神魔一般強大。
“聖上便也罷了,這葉無鶯年紀如此之輕,怎會——”
“他本就不能以常理論之,雖說那批命多半為假,但此子確實非同尋常,我若是聖上,怕也容不下他。”
成長得太快,快得令人心生恐懼。
劍氣卷起風暴一樣的颶風,他們趕緊跳開,眼睜睜看著眼前的宮牆碎成砂礫。
明明同是聖者,他們發現自己已經看不清那兩個聲音,只偶爾的劍光閃爍,就足以讓他們心驚肉跳,將自己換到趙申屠或者葉無鶯的位置,怕是早已經斃於劍下。
“快回去吧,恐怕此戰不管誰勝誰負,京城都有一場亂子,趕緊回去約束子弟,低調行事。”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僅如此,他們心中都很清楚,恐怕眾人都會轉移一些重要物資和嫡枝子弟出京,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趙家的功法素來暴戾兇悍,在趙申屠和葉無鶯手中使來,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他們都用劍,趙申屠的劍銀白猶如一條雪練,實則堅硬剛強,寧折不彎,它沒有劍柄,趙申屠的手就握在那銀白劍身上,他的手卻並沒有因此鮮血淋漓。
正因為沒有劍柄,這幾乎不像是一把劍,而像是一根尖銳的刺。
事實上這確實是一根刺,海中有巨魚,兇惡猙獰,連海鯊都只能成為它的獵物。這根刺正是它的身上最尖銳的一根脊骨,天生神異,鋒利非常。
葉無鶯的劍卻並沒有那麼多花頭,他重視的從不是劍,不管什麼劍到他的手裡,都只是劍。
“轟隆”一聲,宮室崩塌的時候,其餘人與春山樓的交戰已經徹底佔據了上風,應當說那位祖巫完全沒想到局面會變成這樣,明明那父子兩人已經按照她的計畫站在了不死不休的對立面,哪知道竟然讓手下聯起手來對付自己,這全然出乎了她的預料。
應當說葉無鶯之前諷刺得沒錯,她生活的年代與這時候不同,哪怕在春山樓蟄伏了二十年,她還是沒能全然適應這個年代。
勾心鬥角、暗算陷害,手段卻還不如一些小世家的子弟。
趙申屠的劍沉重如山,葉無鶯的劍爆裂如風。
論對劍法的沉澱積累,葉無鶯不如趙申屠,他不僅有這麼多年的時光,且和葉無鶯不一樣,他是一步步踩著屍體打過“天下江山”的,一遍遍地從頭開始,使得他對趙家功法的理解無人能及。
葉無鶯卻也有自己的優點,他只取一點。趙家功法素來狂暴不羈,他便只取其暴,因此,葉無鶯的劍比趙申屠更加兇狠霸道,幾乎每一箭都帶著一去無回的暴戾。
一時間,這對父子根本分不出勝負,只是葉無鶯的身上添了幾道傷痕,趙申屠也被他一劍傷了左臂,鮮血浸透了衣衫。
“不、不要這樣。”甜美的女聲無比悽楚,“你怎可這樣對我!”這話自然是對趙申屠說的,可他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說葉其裳未必是真的愛他,這話並非沒有依據。
開始的時候,他也以為葉其裳為他著迷,因為她的一舉一動無不說明了這點。可是漸漸的,趙申屠忽然發現,與其說葉其裳真的愛他,還不如說她一遍遍地在說服自己深愛著他。
否則葉其裳怎會喋喋不休地將對他的感情掛在嘴邊?偶爾情濃之時,在她的眼睛深處卻有一絲掙扎和猶豫,這並未逃過趙申屠的眼睛。
他本就擅觀人心,老妖婆的手段稱不上多高明,只是他想不到此人躲在葉其裳的體內,方才一時間沒有想到而已。
也因此,趙申屠早就對葉其裳沒了興趣,若非她還算好用,趙申屠壓根兒不會讓她好好待在春山樓——若非是她,他也養不出窮奇這樣的凶獸。
“先不要殺她!”忽然有個聲音說。
謝玉一看,沉下臉來,“鶯鶯讓你守著外面大營!”
來人竟然是光明神。
“外面已經沒有多少危險,他們退兵了,據守城內,只需要轟開城牆,此城必破。”光明神淡淡說,“而且我在這裡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嘖嘖,殘破的神魂?真是沒用,因為神魂太過弱小,居然連人類的靈魂都鬥不過。”
這時候,司卿才突然想起光明神是怎麼奪走博恩希爾的身軀的。
說起來,和移軀之術極其相似,只是光明神太強大,博恩希爾連掙扎都沒法掙扎就被徹底碾死,眼前的祖巫卻做不到滅掉葉其裳的靈魂。
巫的靈魂本就強大,若葉其裳不是天巫,要佔據她的身軀恐怕就容易許多。可惜這位元祖巫需要一具資質不錯,又有巫術底子的身軀,便只能選擇巫,更給自己增加了難度。
他心中一動,“你可以將那殘缺的神魂抽出來?”
光明神卻微笑著說,“若是抽出來了,你們同意讓我吞掉這個神魂嗎?”
這會兒司卿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恐怕早年那位神靈的最終化為三人,便是這三位祖巫,又將神力藏起一部分,以求多年後再生,就同這位光明神一樣。
“你抽吧!”葉無鶯一劍格開趙申屠的劍,命令光明神道。
光明神聞言心中一喜,他伸出手來,直接指向葉其裳。
她並沒有聽懂光明神的話,因為光明神和司卿的交談用的都是另一片大陸的語言,她從未聽過,自然聽不懂,但卻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很快她就尖叫起來,猶如抽筋剝髓一般的痛苦蔓延了她的全身,讓她忍不住在地上抽搐打滾。
“你幹什麼!”葉其允臉色大變正要衝上前來,司卿冷笑一聲,“如果你還想救你妹妹,就別輕舉妄動!他正在將那老妖婆從她體內揪出來!”
趙申屠趁著葉無鶯分心,卻是一劍貫穿了葉無鶯的肩胛骨,鮮血沁了出來,沿著銀白劍尖往下滴落。
“無鶯!”司卿臉色一變,根本顧不上什麼單打獨鬥的約定,所有的巫偶都朝著趙申屠撲去。
偏偏在這時,地動山搖,地面一下子碎裂開來,眾人腳下一空,直接往下墜落。
皇宮之下,本就另有洞天。
☆、第160章
皇宮地下另有洞天這件事趙申屠一直很清楚,他想不通的是承平殿怎會突然崩裂讓他們掉入地下空間。
這件事處處透著怪異,他落地無聲,警惕地看向四周。
黑暗並不能阻擋他的實現,很快他就發現遠處飄來了一燈如豆,那是一盞被人持在手裡的風燈。
“聖上,皇后娘娘有請。”老太監深深地彎下腰去,恭敬地說。
這話一出口,趙申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冷笑一聲,“不愧是太史映徽。”
她自然是個厲害的女人,若不是,能在大殷這偌大的宮廷裡混那麼多年?她素來不得趙申屠的寵愛,卻偏能獲得他的信任,這本就是一件近乎不可思議的事。趙申屠是什麼人?他幾乎誰也不信,包括對他忠心耿耿的張衣白,都未必能得到他的信任。
可是太史映徽可以。
從這件事上看,就能知道她實在是個很厲害也很傳奇的女子。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必須得是水磨的功夫,一日日耐心地做下去,到最後,方才能有今日的太史映徽。在趙申屠進入“天下江山”的時候,背後有太史映徽幫他管著整個宮廷,他可以放心地將那些事統統交給她。
太史映徽素來沉穩,話少又安靜,她很可靠。他們兩人與其說是夫妻,倒不如說是配合默契的上司和下屬,因為感情冷淡,這種默契反倒顯得十分客觀有效,從不為私人情感所左右。
也因此,趙申屠覺得有些驚奇,仿若今天才認識太史映徽。他的皇后,他同她結合三十載,卻發現從未真正瞭解過她。
同一時間,葉無鶯正在痛苦掙扎。
並非因為趙申屠的那一劍,而是光明神。
他果然貪心地將祖巫的靈魂,也是昔日巫神的殘魂一口吞下,試圖重新召回屬於神的榮耀,只是他想不到,巫神的強大和詭秘並非他可以一下子承受——光明神可以肯定,這世上若說誰還有方法在天地規則削弱之後重歸神位,除了他之外,便只有這個同樣掌握了更換身體法門的東方神靈。
他急著吞下殘魂不僅是為了自己恢復力量,更是想要徹底絕了這個東方神靈恢復力量的希望。
然而,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這會兒全然受葉無鶯的制約,驟然獲得強大的力量,竟是源源不斷地被葉無鶯吸取而去。
光明神感到憤怒震驚,偏偏在這裡他一時間並沒有找到葉無鶯的蹤跡,只能努力控制力量的流失,然而並沒有作用。巫術這種古老的最類似於神術的法門並不是那麼容易化解的。
其實這會兒的葉無鶯並不是吸收這股力量的好時機,他恰好受了傷,正處於相對虛弱的時候,又受到神力沖刷身體,讓他感覺到了莫大的痛苦。
“無鶯!”司卿抱住他的肩膀,將冰涼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在葉無鶯的眉間。
指尖出現的黑色漩渦開始慢慢將那晶瑩如冰花的神力抽取出來,司卿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白,葉無鶯的痛苦得到了緩解,他肩膀上的傷口崩裂,血跡染紅了半條袖子。
“我沒事了。”葉無鶯聲音沙啞,想要制止司卿。
司卿卻搖搖頭,“不行,不能讓光明神消化這股力量,我們必須要將它吸收過來。”
通過葉無鶯的身體,可以吸取光明神的力量,一旦無法壓制,他將突破這會兒的境界,即便無法真正恢復成神,成為半神依舊是一件麻煩事——
光明神絕不是一個真正寬容的神明,恐怕恰恰相反。
葉無鶯咬著牙坐起來,他的額上全是冷汗,肩上的傷倒沒什麼,這股力量才是讓他痛苦的來源。
“不要拒絕它,吸收它。”司卿說著,手上並未停止收取的過程。
這其實是一件極其艱難的事,他的能力還遠及不上祖巫,要抽取這樣的力量於他而言太過勉強。可任由這些力量進入葉無鶯的體內,恐怕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葉無鶯爆體而亡。光明神畢竟是神明,他的靈魂可以容納這樣龐大的衝擊,葉無鶯不行。
只有慢慢的,猶如滴涓細流一般,吸收它。
葉無鶯無聲地看著司卿又霜白了幾縷頭髮,不禁想要歎氣,卻到底只是閉上了眼睛,按照司卿所說的,開始努力吸收這種力量。
司卿的手很涼,按在他的眉間使得他始終保持著神思清明,不至於被這種力量所惑。
廢墟之中一片黑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才看到遠遠而來的一點燈光。
那是一個秀麗的宮女,她獨自穿過黑暗的地下甬道,走到了葉無鶯和司卿附近,見到他們之後終於松了口氣,“殿下,天巫大人,娘娘有請。”
葉無鶯挑起眉來,他發現了宮女的稱呼很有趣。
她居然稱呼他為“殿下”。
並沒有追問這一點,葉無鶯扯下衣袖,包紮好了肩部的傷口。那宮女年紀不大,見狀臉頰一紅撇過頭去,不敢再看葉無鶯健壯有力的肩部線條。然後,他抱起了因為脫力而極其虛弱的司卿,跟著這個年輕的宮女往黑暗深處走去。
光明神沒能突破,堪堪站在半神的門檻前,恐怕會被氣得半死,葉無鶯卻因禍得福,居然也憑此站到了那道門檻前,包括抽取神力之時摸到一點規則的司卿都得到了極大的好處。
司卿窩在葉無鶯的懷中,勾著他的脖頸,疲憊地半閉著眼睛,實則一直十分警惕,放出了幾個小巫偶,四處散開查看情況。
事情很是古怪,他們原本站的承平殿雖大,卻也沒大到這個地步,掉下來之後半天不見其他人。仿佛他們被分散到了一個巨大的空間裡,彼此之間相隔甚遠,觀那宮女大鬆口氣的模樣,似乎他們又是最遠最後被找到的兩個,這根本不符合邏輯。而且司卿沒感到任何靈陣或者巫陣甚至是幻境的痕跡。
直到他們看到了往上的白色玉階,心中才隱隱恍然。
原來……是深度不一樣,他們恐怕落到了最下面一層,才會這樣黑暗全然不見天日。
順著玉色階梯往上,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又碰上兩個拿著風燈的宮女,她們對待葉無鶯都很有禮貌,見到司卿似乎不大好甚至認真地詢問葉無鶯需不需要一些療傷的藥物——她們以為司卿受了傷。
葉無鶯搖搖頭。
這樣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也不知道往上走了多遠,葉無鶯的面前出現了兩扇古樸的朱紅色大門,這兩扇門極大,大到他站在門前抬起手來都夠不到在門中央的金色門環。
那兩個宮女推開了門,立刻就有明亮的光照了出來。
葉無鶯怡然不懼,抬腳跨了進去。
裡面都是熟人,謝玉和阿澤看到他們的到來齊齊松了口氣,然後上前幾步走到了他們跟前。
“司卿怎麼了?”謝玉關心地問。
葉無鶯輕輕說,“只是脫力而已,休息一下就好。”
阿澤看著司卿鬢邊的白髮,蠕動了一下嘴角,到底沒敢問出口。
除了他們幾人之外,光明神站在不遠處一根巨大的金色龍柱旁邊,眼神不善地瞪了葉無鶯一眼,才又不情不願地走了過來。不管他怎麼想,卻是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對面趙申屠和幾個趙家高手都在,外表瞧著平安無事,只是齊齊怒視著座上盛裝雍容的女子。
春山樓的幾人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唯有葉其裳躺在葉其允的旁邊,看樣子似乎還活著,卻臉色蒼白大概只剩下一口氣。
最後,葉無鶯看向座上的……皇后太史映徽。
他是第一次見她,曾經只聽說過她,卻從未見過。從旁人的口中聽到的太史映徽形象總是不夠鮮明,應該說他們口中的皇后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
例如葉慎恬和他說的皇后,那就是個端莊溫柔足以母儀天下的女人。又或者趙博瑞也曾經提及過她,只說她雖可靠,卻死板無趣木訥地只知道規矩。趙弘毓說過皇后心機深沉手段了得,乃是宮中最厲害的女人,最擅陰私手段。趙弘語口中的她是個慈母,也是強大的女人,能將趙弘語的身世瞞天過海,這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可是太史映徽能做到。
她似乎在眾人心中一人千面,印象截然不同,可這會兒葉無鶯看到的是一個典雅從容、慵懶高貴的女子。她長得其實算不上十分漂亮,連葉其裳都要比她秀麗幾分,可是她們兩人若站在一處,絕對無人會去看葉其裳,只會看到太史映徽那雙略略斜飛的眉,和眉下冷淡清澈的眼睛。
她似乎在微笑,卻帶著微微的嘲諷,明明不在看誰,誰都覺得她正在觀察自己,這種感覺當真古怪到難以形容。
“太史映徽。”趙申屠終於開口,“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她用塗著鮮紅丹蔻的指甲刮過玉制的座椅,“只是折騰了這麼多年,我厭倦了而已。”她慢條斯理地說,“厭倦了在你面前裝模作樣,厭倦了看宮裡那些個虛偽的臉,哦對了,向你報告一聲,你的惠貴妃已經被我殺死了,這個自作聰明的女人狠毒狡詐,虎毒不食子,她倒是願意將自己的孩子送給旁人作踐。噢我倒是忘了,你與她本就是一類人,你們呐都一樣,怪不得如此心心相印。”她臉上的譏諷就差罵趙申屠和惠貴妃是一對狗男女了。
趙申屠大怒瞪著太史映徽,她卻不慌不忙,依舊十分從容。
“我卻不行,我自問是個好母親,”她輕輕說,“所以弘語死了我很傷心,當時我其實可以救她的,她卻不要我救,這便讓我更傷心了——”
“我自己的孩子,都不相信我可以打敗你呢,趙申屠。”
太史映徽終於從那玉石砌成的座椅上走了下來,長長的裙擺像是盛開的血色牡丹。
“做了那麼多年夫妻,你真的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太史映徽的額角忽然像是綻開了一朵銀藍色的冰花一般,一片片地朝著她的臉頰蔓延,她微微笑著,“打敗你,其實也沒有那麼難。”
葉無鶯臉色一變,瞬間就想到了某種可能。
☆、第161章
葉無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看著太史映徽越來越像是他見過的某種生物,他去東海之時,曾見過不少,只是他們刻意低調,使得存在感極低。
鮫人其實並不弱小,葉無鶯在博望的時候,就曾經進入過鮫人創造的幻境。他們遠比表面要危險,能與大殷維持著相對和平的情況並不是真的就害怕大殷,不過是互惠互利的局面而已。
而且鮫人其實很聰明,智慧並不遜於人類多少。
太史映徽原本長得並不像鮫人,偏偏這會兒漸漸化作了鮫人的模樣。
趙申屠的臉色也顯得很凝重,“想不到太史家竟然有鮫人的奸細。”
太史映徽輕笑一聲,“奸細?我才不是什麼奸細,我生自太史家,太史家養我長大卻是沒錯。”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比之前更動聽更美妙,“你是西方那位神吧,數萬年前,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
最後這話是對光明神說的。
光明神的臉色並不大好看,“你用的是轉生之法。”
所謂轉生之法,卻不是真的死亡之後再投生,作為神靈,他們的靈魂太過強大,只有自我削弱才能進入凡人的身軀。數萬年之後,光明神又或巫神這樣的,哪怕找到新的身軀,卻也不可能維持著神靈時候的狀態。轉生的辦法光明神也知道,但是太苛刻也太危險,他寧願被困守在光明神殿裡數萬年,也沒有選擇這種辦法。每一次轉生都要承受靈魂消散的危機,而且要承受魂魄離體再壓縮融入凡人嬰兒身軀的痛苦,這對於神靈來說都是一種極致的折磨。
沒有想到還真有神靈選擇。
沒錯,眼前這位就是鮫人一族的神靈。
即便是眾神林立的年代,也不是說就真的有那麼多的神靈,互相之間其實也稱得上瞭解。如今天地規則雖然削弱,其實真正還能夠倖存的,恐怕只有他們三人。也唯有他們處心積慮躲過了當年的滅神之災,譬如龍族的龍神,就是確實死了,再也沒有重生的可能。
葉無鶯忽然開口,“西荒那只異獸是不是也是你的。”
因為吸收了異獸的力量,他對太史映徽產生了一種奇妙的熟悉感。
“正是因為這一點,我一直在避免見到你。”太史映徽平靜地說,“若非機緣巧合,它的力量竟被你們吸收,我怎會需要如此小心。”
鮫人生存的東海與大殷西的西荒相距何止千萬裡,一東一西仿若兩極,誰能將這兩個地方聯想起來?
偏偏他們就是有關聯,西荒的那只異獸竟然與眼前這個鮫人的神靈有關。
“我既是水神,便要維持自身的純淨透徹。”太史映徽輕笑一聲,“人類的身軀於我而言實在太過——”她思考了一下,才開口說,“譬如貪婪、自私、愛欲、感性,這些東西於我而言都是不必要的,於是,我將它們排出,凝聚成一個新的生物帶在身邊,直到時間太久,它生出了自己的意識,又吸取了一些我的神力,對我自身開始產生一定的影響,那我只能將它遠遠送走。”
“不僅是送走,你要將它扔得離你越遠越好。”司卿淡淡說,“所以你將它扔到了西荒。”
太史映徽笑容淺淡,“你說的不錯。”
就是這只西荒異獸,給大殷帶來了多年的麻煩,卻絕不會有人將它和東海的鮫人聯繫起來,畢竟只有鮫人供奉著水神,算是她的子民,她根本不會顧及人類的死活,只會保護鮫人不讓它們有什麼麻煩。
這會兒在這巨大的宮室之中,她仿佛才是掌控一切的那個人,連看向葉無鶯等人的目光都帶著一種俯視眾生的感覺。
然而葉無鶯絲毫察覺不到她身上力量的波動。
“她恐怕已經恢復了神力,”光明神臉色難看,“我懷疑你們那個什麼巫神其餘的殘魂就是被她吞了。”
最開始水神選擇轉生之法的時候,還不知道規則的減弱需要等上數萬年的光陰,使得她的力量被削弱得太厲害了,甚至比不上光明神。可是曾經的巫神才是眾神之中最強大的一個,他的殘魂足以滋養原本最弱小的水神,使得她恢復絕大部分的神力。
這時候,趙申屠卻忽然笑了起來,“我就說即便太史家教養很是不錯,應當也養不出你這樣的女子。因為你實在是太妥帖太值得信任了,難免讓我有時候有些不安。即便是我離開長達半年之久,你也可以將一切事情都處理得很妥當。我並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哪怕信任你,你也讓我感到很有危機感。”
太史映徽抿唇微笑,“那又如何呢?你連弘語不是你的女兒都不曾發現,其實你這樣的聰明人在人類中絕對算得上是佼佼者,戲弄一個聰明人,自然會讓我覺得更有趣。”
“是這樣嗎?其實我對他們是不是我的兒女並不是太關心。”趙申屠直接說,“更何況我可以確定你沒有其他的男人。”
太史映徽這才說,“你當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她以為沒有人類不在乎這個,雖然說趙申屠說得也沒錯,她確實沒有其他男人,應當說她根本看不上任何人類的男子。趙弘語是個人類,卻是她“造”出來的人類,用東海的萬年珍貝,以她自己的血肉融和天地靈氣孕育出來的這世上最純潔的女孩子,雖不是她真正的女兒,可是她死的時候,太史映徽仍然感到十分難過。
趙申屠抱著手臂,“我在乎的人和事很少,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我自己,事便只有一個大殷。你還排不上號,弘語就更算不上什麼了。”
聽到這個話,太史映徽的心情當然不會好,卻聽到趙申屠又繼續說——
“難道你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嗎?”
葉無鶯不用問,就知道趙申屠肯定又坑了太史映徽一把。
信任是一回事,趙申屠對誰都有防備之心,包括他自己有時候都未必能完全放心自己。
葉無鶯的肩膀已經迅速結了痂,半神之力於他而言還很陌生,他能肯定的只是若是完滿情況下的太史映徽,自己肯定打不過。
“水合香。”趙申屠緩緩抽出了長劍,“你太喜歡用這種香了,我雖沒有懷疑過你,但總要備著一手,免得被人背叛卻無計可施。我被背叛過太多次,總要活得小心一些。”
太史映徽臉色一變,“是毒藥!”
“劇毒,一點點引子就可以讓你體內的毒爆發。”趙申屠一字一句地說,“你果然很強,直到現在也沒有倒下,這種毒一旦爆發之後,即便是聖者都會即刻死亡,你卻還好好站在這裡。”
他從來都是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公平一戰或許在心情好的時候會做,更多時候他為了省事只會挑選最簡單的方法。
即便是以前覺得太史映徽在他的控制之中,也從不曾放鬆過對她的警惕。
他曾十分信任她,因此她知道的事掌握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因此這毒毒性也就格外劇烈可怕,原本他要確保的是毒發之後,太史映徽連一個字都來不及吐出來就會死。
可是現在她沒有。
葉無鶯知道該抓住機會,在太史映徽的臉色變得不那麼好看的刹那,他已經出劍了。
劍光比趙申屠的更加迅捷、鋒利、暴烈、可怕。
最驚訝的是趙申屠,他不覺得在剛才與自己的對戰中葉無鶯隱藏了實力,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這個他以為瞭解事實上根本不那麼清楚的兒子實力增長得太快了。
這時候,他們身後的門卻發出了一聲巨響,一個人猶如炮彈一般砸了進來,一看到葉無鶯在就大喊一聲,“無鶯快跑!”狠狠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的竟然是葉其允。
“你們以為我為什麼要對你們說這麼多的廢話?”太史映徽冷笑一聲,“殺死你們並不是我的最佳選擇,我要的更多,這世上只剩下我一個神的話,這天下有什麼不歸我所有?我需要所有人改變他們的信仰!”
葉無鶯簡直要嘲諷她的天真,說句實話人類什麼時候有過統一的信仰?尤其是在東方的這片土地上。哪怕當年強大的巫神還在,人類也沒以他為天啊。
劍鋒橫掃,太史映徽的身軀變作一片水的虛影,又浮現在不遠處的臺階邊上,她皺著眉捂住胸口,顯然那劇烈的腐蝕性劇毒對她還是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她雖恢復了神力,這具身軀卻還未全然轉變為神軀,使得她力量雖強大,要抵禦這種毒素反而不那麼容易。
趙申屠此舉歪打正著,正待讓眾人圍攻她的時候,就聽到剛才摔進來的葉其允著急地說,“徐家就要到了,他們已經投靠了皇后!”
“徐家?”司卿驚訝地看過來,“我知道他們蠢,卻不知道他們蠢到這種地步。”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居然相信一位異族神靈,並打算為此付出力量來獲取她的垂青?
真的愚蠢,司卿都羞於承認和他們源自同一血脈。
神是可以殺死的嗎?
當然可以,否則當年也不會眾神隕落。
趙家的高手圍在趙申屠的周圍,提劍殺向太史映徽,再加上葉無鶯、謝玉、阿澤和司卿。
太史映徽的身邊明明有一堆忠心于她的太監宮女,可這時候,兩個站得離太史映徽最近的宮女抽出藏在袖子裡的匕首,悄無聲息地插向了她的後腰。
刀入皮肉,卻艱澀不已,絲毫不像是刺入了人類的肌膚。
“滾開!”太史映徽的長髮飄起,整個人的皮膚都變成了一種通透的淺藍色,她終於被激怒了,包括看到身邊的幾個小太監都想偷襲她之時,更為他們突如其來的背叛感到驚愕。
應當說,她以為這些都是她忠誠的信徒,就好像東海那些鮫人一樣。
“人類真是這世上最狡猾的生物!”她怒吼著,洶湧的波濤就這樣倒灌進了巨大的宮室。
一瞬間,天地似是被大水淹沒,在這樣一個封閉的空間裡,甚至找不到水面來呼吸,他們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巨大的水箱裡。
葉無鶯不慌不忙,掏出了四顆避水珠。
眾人:“……”
作者有話要說: 161
☆、第162章
避水珠這種東西正常人不會隨身攜帶,如果葉無鶯不是去過一趟東海,也不可能隨身準備這玩意兒。
趙申屠的身邊一個水屬性的賢士辟開一個小空間,他們雖這會兒站在裡面,卻到底不能長久。葉無鶯覺得這世界給聖者賢士洞天除了方便一些,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
看啊,不管是哪一方,說封就封了。
司卿身為巫,可以落下巫陣鎖住他們的洞天,太史映徽身為水神要做到這一點更加容易。
這原本就更類似於神力,可以說是數萬年前殘留下的些許痕跡,只是人類總是在大步向前,任何逆天的能力都不可能存在,因此自然有人針對它研究它,封鎖洞天的方法其實並不算太少。
趙申屠的臉色很難看,他看到葉無鶯四人如同在陸地一樣自由來去,葉無鶯的劍刺向太史映徽的時候,甚至同之前沒有太大的差別。
他們曾在海中來去,躲避龍族的追捕,殺過不少海獸,自然不是不適應這樣環境的趙申屠等人可比的。
“怎麼樣,想好了嗎?”謝玉微笑著對趙申屠說。
趙申屠用審視的目光看了一下謝玉,應該說他對葉無鶯身邊的這幾個人都有一定的瞭解,在他所要探查的消息裡,他們幾個都排在相當靠前的順位。然而,真正那些文字要化作眼前的人,差距還是很大的。他就覺得眼前這個容貌秀美的女子仍然十分陌生,只是有種和葉無鶯身上很相似的氣質,恐怕她也不是什麼脾氣很好的人。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趙申屠譏諷地說。
謝玉聳聳肩,“或者你也可以選擇和你的這些忠心下屬一起死啊。”
眾人:“……”
片刻之後,謝玉就高興地對著正狂風暴雨般攻擊太史映徽的葉無鶯喊:“他答應了,快來!”
趙申屠不是張衣白,他對葉無鶯的戒心很重,而且他比張衣白強,葉無鶯要在他有所防備的情況下將他拉進自己的空間是根本不可能的,這會兒他落在趙申屠跟前,手觸摸到趙申屠皮膚的時候,原以為他的皮膚會比一般人冷,結果卻是如同正常人一樣溫熱。
這個好似冷血動物的男人,到底也只是個人類。
嘖嘖,把他和張將軍扔在一塊,希望不要拿張將軍撒氣。
趙申屠知道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進來容易,出去大概會很難,難到連他都有些一籌莫展。可是,當進去睜開眼睛,看到燦爛的陽光時,心情卻莫名平靜了下來。
然後,他看到了盤腿坐在青翠的草地上,舒服地靠著墊子,看著書的張衣白,在他的身旁,還放著一個小小的矮桌,桌上擺著的食物散發著誘人的甜甜香氣,瞧著張衣白這副樣子,趙申屠感到十分的心氣不順。
因為張衣白顯得太過悠閒自在了,和他想像中身處困境正常的俘虜模樣截然不同。當然,趙申屠猜到了葉無鶯不會對張衣白如何,他們畢竟有點往日交情,卻絕想不到身為一個俘虜的張衣白他媽過得這樣開心舒服。
這邊兩人重逢,外面那些趙家高手們默默地含著葉無鶯給的避水珠,現如今趙申屠成了葉無鶯的俘虜,他們只能暫時聽從葉無鶯的吩咐,這是葉無鶯答應救他們的條件,趙申屠如果不答應,和他們一塊兒赴死葉無鶯也沒啥意見。可趙申屠從不是那樣一個寧折不彎的人,他更信奉的是只要能贏只要能活,管它用什麼手段呢。
所以,他選擇了進入葉無鶯的“洞天”。
趙申屠早知道葉無鶯的洞天有詭異,只是並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情況,如今也好探一探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即便進去了,他看著那一片猶如世外桃源的區域之外,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霧氣,根本什麼都看不清楚。
“這一場,是你勝了。”趙申屠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成王敗寇,並沒有什麼不服氣的,接下來卻未必是必死之局,趙申屠已經開始思考怎樣尋找一條生路。必要的時候,他並不介意向葉無鶯低頭,只是他這個兒子暴戾果決,並不是個輕易為感情左右之人,連“天下江山”對他的影響都極其有限,這條路走起來可不容易。
“聖上不用擔心,若要殺死聖上,必得在臣的屍體上踩過去。”張衣白平靜地說。
趙申屠懶得回答他,這個不靠譜的傢伙從一開始就成對方的俘虜,讓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其實這樣也不錯,臣、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和你兩個人在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了。”張衣白歎了口氣說。
趙申屠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指了指上空,“這是葉無鶯的洞天,你覺得他不知道裡面我們在說什麼?”
葉無鶯:“……”
水卷成漩渦,葉無鶯摟住司卿的腰,避開了漩渦的中心,眼見著一個趙家高手被漩渦徹底絞成了碎片,就可以知道這東西的可怕。
太史映徽在水中已經徹底褪去了人類的模樣,變得與鮫人沒有什麼差別,她只有在水中才是最強大的,因為用的是轉生之法,經過漫長的光陰,她的靈魂殘缺得比光明神更嚴重,若不是吞了兩個巫神的殘魂,這會兒別說是瞧著近似神靈了,怕是連光明神都鬥不過。在水中的她更美麗更神聖也更強大,之前還看不出她的力量,這會兒屬於神靈的威壓足以叫人喘不過氣來。
比起光明神的那種強大,太史映徽更類似于他們在水龍吟中見過的龍神,那種威嚴感令人窒息,帶著某種源自遠古的恐怖氣息,兇暴狂放,有很強的侵略性,相比較起來,恐怕光明神和巫神都算得上“溫柔”。
“這哪是水神。”謝玉嘲諷說,“水神要是她這樣,還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阿澤掌心長出的刺藤植物深深紮入了他們腳下的磚石地面,藤條死死捆著他和謝玉,不至於讓他們被漩渦卷走,他歎了口氣,“不管她是不是水神啦,我只知道這樣下去我們都要被捲進去了。”
“怕什麼,還有鶯鶯呢。”謝玉說著,臉上也有些擔憂之色,“不知道阿鋒那邊怎麼樣了。”
徐家和太史映徽是一夥兒的,說不定還有其他世家投靠了這個異族神,他們都被困在這裡,外面只有顧輕鋒,到底不怎麼讓人放心。
司卿正在思考著怎麼破局,他的兩具巫偶也被捲入漩渦之中被撕扯成了碎片,不過他可以再重新為他們塑一具身體。他們與太史映徽之間夾雜著這樣一個巨大的水漩渦,讓他們根本沒法靠近太史映徽,更別說攻擊她了。
“我的孩子……”這個溫柔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葉無鶯猛然間抬起了頭,忽然就看到一臉蒼白的葉其裳竟然站在太史映徽的身後!
她的掌心似乎縈繞著一縷黑色輕煙,直到那輕煙散在水中飛向那漩渦,直接如同墨水一般暈染開來!
“不!”太史映徽憤怒地叫了一聲,惡狠狠地將葉其裳甩了出去,她在這樣佈滿水的環境裡本就無法支撐太久,竭力將葉其允保護起來之後,自己卻幾乎完全暴露在了太史映徽的攻擊之下。
她吐出一口血來,微笑著說,“我這一生實在沒有幾件稱得上快樂的事,連喜歡一個人、愛著一個人的時候,也沒有真正感到開心過,於我而言,一切都是謊言,充滿了欺騙。”
“若有來生,我只希望平平凡凡地活著……”臨死之前,她只最後看了葉無鶯一眼,卻安靜平和,並無多少留戀,更稱不上有多少感情。
司卿看著漸漸彌漫開的黑色,絲絲縷縷,如煙似霧,卻仿佛絲網困住了那水中巨蛟一般的水漩渦,“這應當是巫神留下的力量,之前那個老妖婆悉心收藏著,只待完全佔據了她的身軀,就吞下這股力量,至少能夠恢復半神之力。”
“管它是什麼,我只知道這會兒是個好時機!”
葉無鶯的劍閃著明亮的劍光,即便是在水中,仍然一往無前,劈開翻滾著無數水花幾乎遮擋了視線的空間,一劍刺向太史映徽!
他的身邊,驟然出現了一個無水的真空狀態,謝玉將控水術運轉到了極致,趁著太史映徽對水掌握的瞬間削弱,將那些水拉離了她的控制。
無數的海藻開始瘋狂生長,填滿這個到處是水的空間,那些黑色輕煙借著海藻開始飛快壯大,很快就形成了一片黑色猶如陰雲的東西。阿澤一臉嚴肅,大聲叫了起來,“大哥小心,大概還有二十息!”
光明神冷哼一聲,再顧不上掩藏力量,周身光明大作,純粹的光明之力降臨于葉無鶯的身上,使得他好似披上了一層銀白色的鎧甲。
劍嗡鳴著發出刺耳的破空之聲,因為失去水的阻力驟然加了幾倍的速度,幾乎頃刻間就刺入了太史映徽的身軀!
司卿已經念起了巫咒,以葉無鶯的劍為媒介,瘋狂地攪碎太史映徽的血肉,無數的巫咒透過那一個並不大的傷口入侵她的身體。巫咒之中,以血為媒介的最多,無數巫咒侵入她的身軀,使得她流出來的血都變成了一種詭異的黑紅色!
他們的時間不多,葉其裳放出的力量最多只能困住太史映徽幾分鐘的時間,時間於他們而言太寶貴了。趙家的一眾高手也知道這是他們的唯一機會,幾乎拼盡了全力朝太史映徽身上招呼。
葉無鶯傾盡了所有的力量,自從成為聖者之後,第一次用了趙家功法中越階殺人的自損之法,唇角溢出血跡的同時,他向著太史映徽此刺出了足足一百零三劍!
他的手臂微微顫抖著,已經完全脫力,足尖一點迅速往後退去。
恰好二十息!
層層疊疊的巫陣落下,好比星落如雨,透過朦朧蕩漾的水光看去,當真美得如夢似幻。
阿澤咬破舌尖,釋放了所有的力量,那些漆黑的劇毒海藻開始迅速膨脹起來,將太史映徽死死圍住。
謝玉不再猶豫,操縱水龍將一大卷備好的卷軸全部扔進了那片海藻之中,葉無鶯將劍交到左手,不顧肩胛的劇痛,揮出了最後一劍。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將整個地宮都炸得灰飛煙滅,地宮上方的大殷皇宮也因此在火光中成了一片廢墟。
幾團閃著微弱瑩光的圓球滾了出來,光團散開,葉無鶯司卿等人狼狽地從裡面摔了出來。
爆炸太快,葉無鶯甚至來不及將大家都拖入空間,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他身邊那幾個趙家高手捲進去,只能信任光明神一回。葉無鶯死了他也就只能死,光明神不幹也得幹,只能透支自己的力量,勉強調動起神魂之力,用大光明術護住了他們幾人。
葉無鶯躺在地上,喘著氣說,“結束了嗎?”
“結束了。”回答他的是司卿,他閉著眼睛,感覺冰冷的夜雨落在自己的臉上,“我已經感覺不到太史映徽的存在。”
謝玉勉強支撐起手臂,“就算是還沒死,回頭我們把她從地下挖出來,用魔法炮也能生生轟死她!”
這話相當殘暴,阿澤剛想贊同一句,就發現自己的臉頰一陣劇痛,爆炸之時一片鋒利的石刺在他的左邊臉頰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傷口,他想張口說法卻牽動傷口,痛得他冷嘶了一聲。
“不許動!”
煙塵還未散去,葉無鶯看著漆黑的夜色中那些金屬的反光,不禁沉下了臉色。無數的巨弩正指著他們,那些鋒利的箭支散發著幽幽的冷意。
“好煩啊……”任由雨水打在臉上,他皺著眉說。
司卿輕笑一聲,“是啊,好煩啊。”
神都被他們炸死了,這他媽世家還要跳出來刷一把存在感,□□?呵呵,留著自己玩吧。
他們太累了,懶得再陪這些“小朋友”玩耍。
葉無鶯冷酷地下達了命令——
“殺了他們。”
“是,領主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卡結局卡到死,撓頭。
☆、第163章 正文完結
全副武裝的艾爾沃德士兵端著魔法槍去和一群操縱神機弩的士兵對戰,那基本就是個碾壓。
這些被他們帶來的士兵基本個個都能與白虎誅邪的士兵相比,而這些世家的私兵卻遠遠比不上白虎誅邪。
他們想占個便宜,等著葉無鶯和趙申屠兩敗俱傷,再出來漁翁得利。知道太史映徽存在的其實不多,徐家此次孤注一擲站到太史映徽那邊,一看整個皇宮都被炸飛,正想悄然退走,任何世家都不會愚蠢到不給自己留退路,徐家也是一樣。
“什麼?靈陣被毀了,這怎麼可能!”徐家家主正在大發雷霆。
“不知道為什麼,老夫人那邊根本沒有反應。”負責此事的人也是急得滿頭大汗。
可是並沒有什麼用,原本預計可以通往城外桃花莊的靈陣怎麼都無法使用,這邊看著還好,自然是桃花莊的那個被毀壞了。但這這麼可能呢,根本沒人知道他們的退路設在那裡,又有一群聖者守著,徐老夫人親自坐鎮,照理應當萬無一失,怎可能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就直接被人毀了?
“祖父,只有一個解釋,家族之中有奸細。”徐翊巍深深吸了口氣說。
徐家家主搖搖頭,“不可能,此事只有寥寥幾人知道,都是可信任之人。”
徐翊巍歎了口氣,“聖上也無比信任娘娘,到頭來——”
徐家家主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退路被堵,他們被徹底圍在了城內,皇后娘娘若敗,他們竟成了甕中之鼈,只等著別人來捉。
這一刻並沒有等太久,很快大軍湧進京城,徐家一些換上百姓衣衫想要渾水摸魚逃出京城的子弟一個個被揪了出來——有司卿在,他們甚至連狡辯他們不姓徐的機會都沒有,絕大部分司卿都見過,他小時候在徐家過得不大好,偏偏記憶力又特別好,哪怕過了個十幾二十年,很多人的臉卻根本沒忘記,當年的小孩子已經長大成人,可惜啊徐家人大多長得還挺像的,就是那種標準的帶著英氣的那種俊朗,司卿這樣長得秀麗的是隨了母親,徐家的血脈強大,絕大部分的徐家子一看就是徐家人。
更何況,他們這邊還有個“棄暗投明”的老夫人,足以將她的那些晚輩子孫一個個認出來。
一場戰爭,往往事後收拾要比打的時候更麻煩,因為沒有波及到其他城鎮,相對而言還好一些,甚至京城真正損毀的只有一部分城牆和徹底成為廢墟的皇宮,破壞力實在有限,百姓雖閉門不出,看到入城的軍隊紀律嚴明,心中自然也稍稍松了口氣。
“現在怎麼辦?”顧輕鋒看向葉無鶯。
在葉無鶯他們被那群愚蠢世家拿□□指著的時候,顧輕鋒恰好破城而入,裡應外合之下,世家自然潰散而逃。
“既然他們敗了,自然我們說什麼就是什麼。”葉無鶯緩緩說,“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短短三天,京城就徹底恢復了秩序,許多地方上的世家還沒收到消息,京城的局面就已經徹底平定。葉無鶯自然不會釋放趙申屠,倒是張衣白是自己不願離開,鴉雪被抓,葉無鶯同樣不曾追究他,讓司卿不高興了許久。
偏這兩人對趙申屠實在忠心,葉無鶯是想殺死趙申屠的,但若要趙申屠死,就要先殺死他們,實在讓葉無鶯感到十分頭疼。他對張衣白很有好感,鴉雪對上輩子的他有恩,於是,最終的結果不過是三人都被軟禁。
大殷新曆772年,恰好是葉無鶯二十八歲生辰時,京中各大世家都收到了請柬。距離趙申屠的退位詔書頒佈,葉無鶯繼位已過去大半年的時間,似乎大殷上下並未有多少改變,只是換了個皇帝,趙家都默認了葉無鶯的身份,其餘人還有什麼話說?他叫葉無鶯又或者叫趙無鶯其實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他就是他,是這一場爭鬥裡的勝利者。
“如果不是他的行動太突然,太上皇未必就會輸了。”時至今日,還有人暗自嘀咕著。
卻也有人搖頭歎息,葉無鶯的實力增長太快了,即便不是突然行動,再等下去趙申屠輸得只會更慘。
心下再如何感慨,也改變不了這會兒大殷已經漸漸掌握到葉無鶯手中的事實。
“付大人怎麼樣了?”
“恐怕撐不下去了,他手上掌握的東西聖上本就不是必須要奪,如今聽聞聖上決定將他流放,再不識時務怕是整個家族都要被牽累。”
“如今朝中大換血,若是還不投誠,怕是到時候連個皂衣小吏也做不得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喝了一口杯中清爽微澀的麥酒。這種麥酒是最近才出現在京城的,不管是這樣清幽的酒樓,還是街邊簡陋的酒鋪,都將這種酒擺滿了貨架,畢竟它實在是便宜,雖酒味淡了一些,卻勝在爽口,配著他們面前的烤羊腿一起吃,口味絕妙。
透過旁邊的窗戶往外看去,恰好可以眺望城郊,那裡正在大興土木,照聖上的意思,那裡將會建成“新城區”,雖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端看之前在朝會上拿出來的沙土模型,確實十分新奇。
下方的街道熙熙攘攘,擠滿了來來往往的商隊。與以往的皇帝都不一樣,現在座上那位似乎更重視商業,這麼多的商隊進出京城就是明證。再加上來自遙遠大陸的商隊,使得京城煥發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但在這些傳統的士大夫看來卻有些隱憂,重農輕商乃是國之根本,這樣……可以嗎?大殷絕大部分的財力都掌握在世家手中,如今聖上放寬了很多條件,並未明面上削弱世家,卻到底不那麼叫人愉悅。
尤其那所謂的科舉,武舉入軍文舉入朝,那還有世家什麼事?世家子不再能選官的話,只能和那些泥腿子一起競爭,這也太沒有臉面了,可惜這位聖上根本就不理會世家的叫囂,叫得最狠的幾家被毫不留情地滅掉之後,就沒有人再說些什麼了,至少明面上沒有了。
這位新帝比趙申屠還粗暴霸道不留情面——應當說大殷絕大部分的世家,在他那裡都沒什麼情面可言,結仇的反而比較多。
或許是因為趙申屠也輸在他的手上,使得曾經被趙申屠治得很慘的眾人面對他很有些發怵,再加上他面對違逆者從來都很暴戾,更叫人不敢反抗。
於是,大殷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改變著。
“你這是要溫水煮青蛙?”謝玉收拾好新整理出來的文書,隨口說了一句。
葉無鶯伸了個懶腰,“一個個殺起來太麻煩了,更何況這些世家千年底蘊,狡兔三窟,哪是這麼好打的,跟打地鼠一樣要等他們冒頭,敲下去卻也敲不死,不如這樣慢慢得瓦解他們。你也讀過歷史的,大殷這樣的情況……本就不大正常。”照著歷史的正常發展,這些世家早該湮沒於歷史中了才對。
謝玉聳聳肩,還待再說什麼,看到司卿正慢條斯理地從外面走進來,他的手上捧著一束新鮮的花束,猶自帶著朝露的玫瑰、牡丹和薔薇爭奇鬥豔,定然是來自幾個月前建起的玻璃花房,既然看到他,謝玉展顏一笑,眨眨眼睛就退了出去,並不打擾他們兩人。
眾人都以為葉無鶯這樣的君王十分忙碌,事實上並不是如此。他在艾爾沃德的時候就早已經實行這樣的方法,手下各司其職的話,領導者其實可以很省心。
他雖不是那種溫和寬厚的君王,卻也沒有多少□□集權之心。
“一會兒去你說的實驗室看看?”司卿一身長衣,瞧著很有幾分慵懶,他將手中花束插入精美的青花瓷瓶中,隨口說。
葉無鶯點頭,“好啊。”
清晨的陽光正灑在窗櫺上,幾隻鳥兒落在窗邊,一個大約一臂長的巫偶蹦蹦跳跳地跑過去,灑下一大片麵包屑,鳥兒歡快地啄食,一邊發出清脆的鳥鳴。
司卿彎下腰去,親吻坐在榻上的葉無鶯。
此生從他們重逢一直到現在已經二十來年,曾經司卿不敢想像能有現在的安寧喜樂。
“你以前答應我的事還記得嗎?”司卿忽然問。
葉無鶯一怔,“什麼事?”
司卿並不失望,因為已經過去太多太多年了。
“你答應過我,如果我們能夠在一起二十年,就一輩子永遠也不分開。”司卿認真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說。
葉無鶯恍惚間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還是上輩子,青澀的他剛碰到司卿,恰是情濃的那些歲月。那時候,這個話屬於相當正經的情話,替代了尋常情人之間令人臉紅心跳的海誓山盟,到底還是有些現實的意味。
那時候,葉無鶯就不是一個真正只有十幾歲的少年。
二十年十分漫長,若是那時候的他們真的能夠相守二十年,要到接近四十歲方能去兌現這個諾言。可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那麼多的事,到頭來竟是坎坷如斯。
“喂,我可是十歲才來京城的,你那時候到祈南見我的那一面就算在一起?”葉無鶯似笑非笑地說。
司卿瞪著他,“你難道沒有算過嗎?”
“什麼?”
“我們上輩子……曾經在一起兩年,這輩子你從來京城那一年算起,到現在恰好十八年。”司卿輕輕說,“我記得可清楚呢,就是昨天,我們在一起整整二十年。”
葉無鶯怔住,然後眼神才柔軟下來。
竟然——二十年了呵。
“你答應我的事,不許反悔。”司卿閉了閉眼睛,顯得有些疲憊。
這一世,他把能為葉無鶯做的事都做了,並不是不累,只是為了眼前這個人,方才能堅持到現在。他本性並非循規蹈矩之人,更天生是個富貴脾性受不得苦。偏生在一個人的身上,嘗盡了酸甜苦辣。
葉無鶯勾住他的肩膀與他相擁,“我自然不會反悔。”
不過就是一輩子,不論愛恨,他們糾纏兩世,到底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留下如此深的印記。
從一開始,他們彼此的眼中就沒有第二個人。
相伴一生,不離不棄。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我第一篇突破了次元壁的文!我以前從來沒辦法超過45萬字!回頭一看,啊,寫了好長了啊……然後這幾天卡結局,非常痛苦,明明應該很快收尾掉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寫不完滿,最後還是完結了,雖然這個結局我自己只能打70分。
嘻嘻嘻,不過好歹是完結了啊!希望大家能夠看得開心!
明天不出意外更個番外。
11點了,大家晚安麼麼噠!
新文文案已開,可包養,很快會開文的,還是去寫現代文吧,感覺古代文真的累哈哈哈哈=_=愛你們!(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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