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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老闆娘側了下身子，讓出了大門，說：“進來聊吧。”顯然她對於孩子們說的話產生興趣了。        


　　沈靈第一個進入了店內。高美美和楊樂安等小朋友緊跟在他的身後。        


　　見老闆娘似乎有意和他們繼續談話，這些孩子們中除了沈靈之外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偷偷松了一口氣。對於這些小朋友來說，和陌生的大人打交道並不是一件稱得上是輕鬆的事，尤其是他們要聊的還是“正事”。不過他們一直信任著沈靈。而沈靈當然擔得起這份信任。所以他們的情緒還算鎮定。        


　　沈靈將整個店鋪打量了一番。小塘鎮上的租金不算貴，店內的面積不小，整整齊齊地擺著好幾排新車。店的最裡面用簾子隔了下，簾子後頭應該是老闆娘平時用來小憩的地方，此刻裡面似乎有人。        


　　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中午十一點了，正好是飯點。簾子後頭的人估計正等著吃飯吧。        


　　老闆娘從一個小櫃子裡取出一袋子散裝的瓜子，對著孩子們說：“這是綠茶口味的瓜子，前兩天剛買的，正香著，你們要不要吃一點？要是渴了也和我說，店裡面有開水的，都別和我客氣啊。”        


　　高美美幾人甜甜地說了謝謝。他們都是有禮貌的好孩子。        


　　沈真示意老闆娘認真看一看他們的策劃案，說：“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從你這裡拿到贊助，而你可以獲得的就是在我們學校的知名度。如果我們的交易成功，我們得到的錢不會亂花，每一分錢的去處都會有相應的發/票來提供證明。由此，你也可以知道，我們並不是胡來的，是真的在做好事。”        


　　老闆娘看了一會兒策劃案，確實是面面俱到。哪怕由她來寫，都不能比這些孩子寫得更好了。        


　　“顯然你們都已經有著充分的準備了……這樣吧，你們不如仔細說一說，都打算用什麼方法來幫我的店打響名氣？我得評估你們的方法是否有效，才能決定要不要給予你們贊助。”老闆娘合上了策劃案，說。如果她真的給了贊助，總不會就指望著這幾個孩子幫她口口宣傳吧？那能有多大一點用！        


　　老闆娘是生意人，生意人不樂意做虧本生意。        


　　沈靈的目光從簾子後頭的那抹身影上劃過，說：“如果您這邊有了贊助的意向，那麼等到明天上學時，我會就此事和學校的老師商量。我想，他們不會拒絕一位有良心的生意人在善事上的投入。”        


　　被一個萌萌的小孩子如此恭維，老闆娘顯然覺得很受用，她示意沈靈繼續說下去。        


　　沈靈還是端著一副嚴肅的表情：“所以，或許我們可以在校門口給您安一個看板。校門口這個位置，我想不論是學生，還是接送學生的家長，都不會錯過的。這是一筆很值得的交易，不是麼？”        


　　老闆娘若有所思。        


　　高美美和楊樂安幾人都一臉崇拜地看著沈靈。        


　　一年級的孩子雖然已經有了自我思考能力，但他們卻還是容易忽略掉一些關鍵的細節。沈靈把話說得太滿了，於是高美美幾人完全沒有發現其中有不對的地方。腦殘粉們已經被霸道總裁征服了啊。        


　　沈靈說的那些看似有道理，卻存在一個致命問題。那就是，他得真的能說服老師，否則看板是安不起來的！而老師是容易說服的嗎？這就需要看情況了。主動權不在沈靈手裡，而在老師們手裡。        


　　如果學校方面堅決不同意，那麼沈靈開出的就是一個空頭支票。        


　　高美美等人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情有可原。可是，老闆娘似乎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這就顯得有些奇怪了。她順著沈靈的話，設想了一下在校門口安看板所能帶來的利益，然後非常滿意地笑了。        


　　“我要考慮一下。”老闆娘說。其實她已經有一點被說服了。        


　　沈真趁熱打鐵：“您並沒有太多的時間了。在我之前，學校方面根本沒想過，校門口傳達室的外牆上可以弄幾個廣告位置。不過，既然我現在提出這點了，那麼學校方面肯定很快會注意到其中的商機。如果您現在不抓住這個機會，等到學校選擇把廣告位置拍賣時，您需要付出的代價就大了。”        


　　老闆娘忍不住朝簾子後面看了一眼。        


　　沈真又說：“您應該知道，如果想要通過正規管道在校門口安看板，那麼您必須掏一大筆錢給學校。否則他們寧可讓校門口清靜著。可是，如果您願意給我們提供贊助，而我們需要的錢只是小小的一筆，您卻有了積善行德的好名聲。我想，學校方面肯定是不會為難一位善人的。您覺得呢？”        


　　這話說得可有意思了。不過，有些話不用往深了講，該懂的人一定會懂的。        


　　老闆娘是個很有決斷力的人，咬了咬牙說：“我可以贊助你們一千二。”        


　　一千二！這是一筆“巨”款啊！都已經追上高美美媽媽一個月的工資了！高美美的媽媽在一家電器廠上班，那廠的效益非常好，而且她作為一名老職工有一些福利，但每個月的工資才不過這些錢！        


　　高美美激動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楊樂安看向沈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位“神”一樣。        


　　沈靈滿意地笑了。這笑容相當內斂，僅僅是嘴角眉梢微微一動，就帶出了幾分禮節性的笑意。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欣喜若狂。這個數字不會高過他的承受範圍。他想要的贊助就不該低於一千二。        


　　老闆娘已經看出了沈靈是這群孩子中做主的那個。她看著沈靈，腦海中卻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家那個都已經上了高中的臭小子，那麼大的人了還是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人和人果然是不能比的啊！        


　　“這錢是直接交給你嗎？”老闆娘問沈靈。        


　　沈靈非常體貼地說：“如果您不是很放心，那麼您可以交給我的老師。”他們的年紀擺在這裡，畢竟只是一群七/八歲的孩子，但凡有一點靠譜的大人，都不會放心他們身上揣著這麼一筆“巨”款。        


　　老闆娘示意孩子們繼續嗑瓜子吃，然後她跑去了簾子後頭，壓低了聲音和那人商量了一會兒。        


　　高美美正襟危坐著。見楊樂安真伸手要嗑瓜子吃了，高美美趕緊攔住了他的動作，說：“先別吃。你要記著，我們今天是來做大事的，是來談生意的。你見過電視裡的人談生意嗑瓜子的嗎？”        


　　好像真的是沒有見過，電視裡都是喝著紅酒談生意的……楊樂安默默縮回了手。        


　　沈靈有心想說不用這麼緊張的，不過見每個孩子都努力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他也就不說什麼了。沈靈不想去打破孩子們心中對於這件事情的重視，就讓他們繼續懷著複雜的心情驕傲下去吧！        


　　很快，老闆娘就回來了。她拿上錢包，說：“把錢直接給你們，我肯定是不會放心的。這樣吧，我們現在一起去銀行。我把這錢存在存摺上，然後你們把存摺帶著走。你們覺得這樣好不好？”        


　　“您不需要和我們班主任通個電話嗎？”沈靈微笑著問。        


　　老闆娘爽朗地笑著：“你們的班主任是莫老師吧？我認識莫老師。”        


　　周日的銀行有些擁擠，不過他們還是很快就辦完了存款業務。走出銀行時，站在陽光下的沈靈覺得很溫暖。他聞著空氣中似有若無的花香，回頭對老闆娘說：“白送您一個小建議，您要不要？”        


　　老闆娘愣了一下，才笑著說：“好啊，你說吧！”        


　　“我們學校在每學期期末時都會評選三好學生，三好學生可以獲得獎狀以及特質的本子作為獎勵。那種本子應該是學校專門找印刷廠印的，封面上有學校的名字和‘三好學生’的字樣。如果您捨得，不如就把這個也贊助了，如此那本子的封面上還可以印上‘閔記車行贊助’的字樣。”沈靈淡然地說，“還有每學年舉辦運動會的時候，可以加設一個趣味性的比賽，獎勵就是您提供的自行車。”        


　　諸如這類的贊助其實都花不了什麼錢。但閔記車行卻能因此在學生的印象中根深蒂固地存在了。        


　　這些行銷手法在後世或許算不上新鮮，但在這個年代，在二十一世紀還沒有到來時，在這個不算發達的小鎮上，由一個孩子提出……見證了一切的老闆娘驟然而生一種“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感觸。        


　　她情不自禁地感慨：“你這孩子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啊？”        


　　沈靈淡定地笑著。        


　　和車行老闆娘分開後，沈靈就帶著他的小夥伴們去了批發市場。他們打算用贊助費批發一些生活用品。在這年代，一千兩百塊錢的購買力還是不錯的，生活用品的定價又不會特別貴。沈靈貨比三家仔細觀察了一番後，發現贊助費能買下來的東西比他想像中還要稍微多一點。這算是個好消息。        


　　不過，鑒於他們現在還有一些其他的準備工作沒有做完，所以他們都是只看不買。        


　　一直到傍晚，沈靈才回到家。        


　　他推門而入時，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猛然從屋子裡飄了出來。沈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沈真架起了畫板正在畫油畫。        


　　如果是電視劇，那麼導演會如何拍主角畫油畫時的場景呢？那一定是在某個安逸的午後，陽光試探性地從窗外探入了觸鬚，主角逆光而坐，穿著乾淨的白襯衫，神態怡然地畫著畫，就如白馬王子。        


　　然而這不是電視劇，沈真是怎麼畫畫的呢？        


　　白襯衫什麼的，一聽就不專業！油畫的顏料那麼難以清洗，沈真能有幾件白襯衫可供禍害的啊？他不僅穿了一件臃腫的薄棉襖——春天雖然來了，但室內的溫度依然不算高的——還特意圍上了一塊髒兮兮的女式圍裙。他皺著眉頭打量著自己的畫，哪裡像白馬王子了，也就比乞丐好看那麼一點點。        


　　聽到沈靈推門的聲音，沈真頭也不抬地問：“回來了？”        


　　“嗯……這什麼味道？”沈靈揉了揉鼻子。        


　　沈真身邊放著一張凳子，凳子上放著他的調色板和一個金屬小容器。沈真用舊報紙把畫筆上的藍色顏料擦乾淨了，然後用畫筆在金屬小容器中沾了一下，又沾了點黃色顏料，繼續畫了起來。他一邊畫，一邊說：“怎麼，你覺得不好聞吧？這是調色油的味道。”調色油就裝在金屬小容器中。        


　　油畫的顏料是需要蘸著調色油畫的。而調色油有一種非常沖的味道。        


　　這個味道並不好形容，它本身不像是油漆味，但它的性質應該和油漆味差不多？試問天底下有幾個人會喜歡聞油漆味的？或許真有那麼幾個吧，反正沈靈不喜歡。他覺得這個味道實在是太刺鼻了。        


　　然而，沈真卻很喜歡調色油的味道。        


　　這就是所謂的幹一行愛一行？某些人天生就該吃畫畫這碗飯啊！        


　　沈靈很想坐在沈真身邊，看著沈真畫畫，就像是他往常陪著沈真畫漫畫一樣。但他的鼻子很快就堅持不住了。聞了一會兒調色油，沈靈覺得頭暈。於是，他不得不離開房間，站在了外面的過道中。        


　　從窗戶裡望進去，沈靈還能看到沈真安靜畫畫的樣子。沈真很認真，認真得讓人忍不住想微笑。        


　　李浩不知道去哪裡瘋玩了一陣，剛巧在這時候回了家。        


　　看到沈靈站在屋子外面，李浩立刻跑到了他身邊，笑著問：“怎麼樣？今天的事情順利嗎？”        


　　沈靈有些高興地說：“非常順利啊！謝謝你提供的資訊。”        


　　李浩頓時就覺得不好意思了。其實他哪裡算是提供了資訊啊？純粹是在聊八卦的時候，他多說了一句，然後就被沈靈聽進去了。對於李浩而言不過是多一份談資的八卦卻給沈靈帶去了一些靈感。        


　　怪不得沈靈的成績好呢，這就是聰明人啊！李浩心裡是非常佩服沈靈的。        


　　“能、能幫上你就好了。”李浩撓了撓頭，說。        


　　兩人又站在一起聊了一會兒天。直到李浩奶奶喊他去吃飯，他才跑回了自己家。        


　　沈真畫了沒多久就收工了。他倒是想繼續畫下去，但油畫不是一口氣就能畫好的。他需要等顏料幹了，才能再接著往下畫。而等顏料幹一般需要三天到一周的時間。所以，油畫的創造週期特別長。        


　　沈真準備晚飯的時候，沈靈搬了小板凳坐在一邊，和沈真說起了自己白天時的經歷。        


　　沈真一邊炒著菜，一邊認真地聽著。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問：“咦？你這是在空手套白狼吧？如果學校不同意安看板，你這一千二不是要還回去？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些吧，這是在走鋼絲啊！”        


　　沈真已經忍不住在心裡想著該如何幫自家的孩子善後了。        


　　“學校方面肯定會同意的。”沈靈一點都不慌張，語氣中透著一股“我已經看透了”的自信。        


　　沈真好奇地問：“你為何如此肯定？莫非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因為，我們的副校長姓閔。閔記車行是副校長的店，看店的人是他的妻子。他也許早就想要拓展學校內的市場了，只是他這個人有些愛面子，不敢直接拿自己的身份說事。我現在問他要了一份贊助，就相當於是給他搭了臺階。他在學校裡是有決策權的，看板如何還安不起來呢？”沈靈說。        


　　閔校長在學校中左右逢源，人緣不錯。        


　　沈真覺得非常吃驚。吃驚的地方不在於閔校長開了店，而在於沈靈竟然利用了這一點！        


　　沈靈又說：“這個消息是李浩給我的，我又觀察了一陣，才確定車行確實是閔校長開的。我猜，老師們應該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所以，在看板這件事上，其他決策人是不會為難閔校長的。”        


　　閔校長自己不會下廚房，他平時都在學校食堂裡買飯吃，放假時就由他的妻子做飯吃。而他妻子白天需要看店，中午那頓飯是在店裡解決的。因此在周日的中午，閔校長會到店裡去待上一陣子。        


　　沈靈帶著小夥伴找上閔記車行時，閔校長應該就在店內的簾子後頭坐著。        


　　“你這相當於是給副校長拍了馬屁吧？”沈真聽得認真，差點把菜都燒糊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我的目的還是為了拿到贊助費，並且用這筆錢來做好事，所以我的出發點是好的。只不過我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恰好和閔校長行了方便而已。”沈靈辯解說，“而且，假如他家做的是食品生意，我肯定就不會找上門去了。自行車生意，經銷商這邊只能在價格上做手腳，品質是由廠家負責的，不至於像食品生意那樣，一不小心就會弄出食品安全等問題來，坑害了消費者。”        


　　所以說，沈靈還是很有原則的。就算要與人方便，他也有著自己的底線。        


　　“你能這麼想就很好。不過，就算閔校長日後做了虛假廣告，責任也不在你身上。”沈真非常護短地說，“閔校長這次算是賺到了啊！才花了一千二就買下了一個長期的顯眼的有效的廣告位了。”        


　　如果是實打實地買，廣告費肯定比這貴很多！但沈靈提供的方法相當於是給閔校長弄了一塊遮羞布。閔校長完全可以裝無辜地說：“這都是學生們弄出來的啦！我只是想要做點好事而已，結果學生們就提出了用這個方法回報我。至於這個廣告位的事情，我們再開個會吧，你們不用顧忌我的。”        


　　他可以這麼說，但憑著他在學校裡的地位，大家難道真的能不顧忌他嗎？        


　　於是，閔校長的廣告位就能這麼便宜到手了，而且他面子裡子都有了。        


　　閔校長就是想明白了這一點，他和他妻子才會痛快地給出了一千二百塊錢。        


　　“你為了學雷鋒做好事算得上是拼了啊！誰能有你這腦子？”沈真嘆服地說。        


　　沈靈想了想說：“其實主要還是為了莫老師吧。莫老師上次因為我和嚴老師發生了衝突。嚴老師那人的心眼太小了，說不定會在工作中找莫老師的麻煩。一旦他們再次發生衝突，只怕莫老師會在校領導那裡壞了形象。不管怎麼說，嚴老師的資歷擺在那裡，有些校領導還是願意給他一點面子的。”        


　　可是，在這一次事件中，沈靈相當於是幫了閔校長一個大忙！閔校長在記住沈靈的同時，也會記住沈靈的那幫小夥伴們，而一旦記住了他們，難道閔校長還會忽略他們的指導老師莫老師嗎？有時候只要有了這麼一點點的聯繫，當閔校長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決定時，他就可以稍微偏向莫老師一點了。        


　　或者說，沈靈其實都不需要閔校長偏向莫老師，只要他能保持絕對中立就好了。        


　　莫老師是一個正直的人，而且她能力不錯，只要別人不存心打壓她，她就會有很好的發展。        


　　“所以，你繞了這麼一大圈，就是為了保護莫老師？”沈真目瞪口呆。        


　　這都一箭多少雕了啊！        


　　沈靈點點頭說：“就當我是未雨綢繆吧。莫老師是個好人，我不會任由她被別人欺負的。”        


　　沈真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就是想要我的膝蓋麼，拿去拿去都拿去，只要能給我剩一點哥哥的威儀就好了。_(:з」∠)_        


☆、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是週一，沈靈到了學校後，帶著存摺找上了莫老師。然後莫老師一臉恍惚地帶著沈靈去找了大隊輔導員嚴老師。此嚴老師非彼嚴老師，此嚴老師年輕帥氣，是體育課的老師，很受學生歡迎。        


　　當小嚴老師看到存了贊助費的存摺時，內心就仿佛住進了只精力旺盛的哈士奇，久久不能平靜。        


　　都是一年級生，瞧瞧那些拖著鼻涕總是幼稚兒童歡樂多的一年級生，再瞧瞧這個一臉嚴肅就算是包子臉都擋不住他霸道總裁氣質的一年級生……小嚴老師覺得自己今天的上班方式或許有哪裡不對。        


　　沈靈之所以找上小嚴老師，是因為大隊輔導員的主要工作就是處理和學生相關的事情。        


　　“我們學校不是每年都會組織學生去敬老院探望老人嗎？這筆錢正好可以用來購買物資。”沈靈說著又拿出了一張表格，“這是我們小隊的成員在批發市場貨比三家以後列出來的最優選擇。現在我們需要學校方面先和敬老院取得聯繫，只要獲得了敬老院方面的同意，物資很快就會送貨上門的。”        


　　小嚴老師心裡的哈士奇依然無比鬧騰，嚴肅地說：“好的，學校絕對不會給你們拖後腿的。”        


　　咦，我為何要用“拖後腿”這個詞？        


　　三月年年有，學校每年三月都要組織學生們學雷鋒，老師們其實都麻木了。考慮到安全、便捷等種種現實問題，學校可以舉行的活動只有那麼幾個，不是讓學生們集體去掃大街，就是讓他們集體拔草，再要麼就是集體去敬老院探望老人。沒辦法，小塘實驗學校附近的純公益單位只有一個敬老院。        


　　這種敬老院並不是那種高級的療養院。敬老院裡面的條件其實並不怎麼好。老人們都是沒有辦法了，沒有子女贍養，又沒有退休工資，可能還有一身病，卻仍想要活下去，才會住到敬老院裡面來。        


　　對於這些老人來說，追求什麼高品質的生活，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學校安排學生們集體去探望時，學生們走著去、走著回，一路上高高興興熱熱鬧鬧的。他們少年不識愁滋味，很多時候都把這個過程當成了是一種另類的放風郊遊。等到了敬老院，學生們會選出幾個代表給老人們表演節目，看上去搞得有聲有色的，其實也就那麼回事。那些老人中，有些的聽不懂普通話，有些的上了年紀聽力不行，根本就看不懂所謂的節目，只是帶著一臉麻木的表情拍著手。        


　　等節目表演完了，學生們就又排著隊回學校了。敬老院便重新了恢復了靜如死水的沉寂。        


　　說真的，這種活動其實根本沒什麼意義，非常形式主義。        


　　老人們的生活並不好，他們還在生存的及格線上徘徊，需要的是麵包，根本不需要所謂的精神文明薰陶。精神的滿足是要建立在他們生活安逸的基礎上的。真想要幫助老人？那就給他們送物資吧！        


　　可是，送物資是需要錢的，學校方面根本拿不出這個錢。他們總不能找學生募捐吧？年年為此募捐，家長肯定會有意見的。而且，說得直白點也冷血點，敬老院根本就不是學校的責任。學校沒有必要為此捐贈物資。校領導們把探訪敬老院當成是一個工作任務，這個任務的目的是為了證明他們在教育學生這一方面用了心了，他們在乎的是業績。至於老人們究竟生活得如何？他們其實並不關心。        


　　但是今年不一樣，一年級出了沈靈這個“天才”，物資有了！        


　　敬老院裡一共有六個老人，人人都換了新被子和新衣服，而且每人都分到了不少如餅乾、罐頭、桂圓、牛奶等食物。沈靈把錢全部用在了老人身上，有發/票為證。老人們的笑容中帶著真切和滿足。        


　　為何沈靈不直接把錢交給敬老院的負責人，而是特意換成了物資？老實說，如果直接給錢的話，沈靈並不能確保所有的錢都花在了老人身上。一千二百塊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經不起耗損啊。        


　　高美美湊到沈靈面前，小聲地說：“沈靈，我們做了一件好事，對不對？”        


　　“對。”沈靈簡潔地說。        


　　高美美站在陽光下，鄭重其事地說：“我以後還要做很多很多的好事。”因為，為善讓人快樂。        


　　“你有這個心是好的，不過要記得量力而行。”沈靈再一次開始教育自己的“大侄女兒”。        


　　高美美甩了甩自己的馬尾辮，果斷地嗯了一聲。她其實有些時候不太理解沈靈說的那些話，但是她已經對沈靈產生了一種盲目的信任。對於高美美來說，沈靈的話現在比她爸爸說的話還要管用。        


　　高美美在家裡的口頭禪已經變成了：“沈靈說……”        


　　高媽媽對此很滿意。沈靈這孩子一聽就知道很靠譜，在他的幫助下，女兒改掉了好多壞習慣。        


　　高爸爸則很心塞。只要一想到女兒現在如此聽外面別家小子的話，他就忍不住情緒暴躁呢。        


　　敬老院一行非常圓滿。學校門口的廣告也很快就立了起來。事情並沒有脫離沈靈的掌控。高美美和楊樂安等人的彙報周記都取得了高分。莫老師看他們通篇寫著“沈靈是這麼這麼說的……”、“沈靈教我要這麼這麼做……”、“沈靈就像我爸爸一樣，不，他比我爸爸還要厲害……”、“我長大後不想當科學家了，我想當沈靈……”，批改作文時，有一種粉絲頭頭在圍觀新粉絲的入圈宣言一樣。        


　　原來大家都是迷妹嘛！哦，還有迷弟。        


　　春光明媚，天氣正在逐漸暖和起來。        


　　沈真一個人默默糾結了幾天，終於忍不住找沈靈談話說：“你要不要去測一下智商？我知道有個很權威的組織，門薩，國外的，專門給人測智商。智商高的能被他們吸納成會員。你想不想試試？”        


　　這些日子以來，沈真一直都在慎而又慎地思考著一個問題。如果沈靈真的是天才，他該怎麼辦？        


　　一方面，沈真覺得應該維持現狀不變。        


　　既然沈靈的情商智商都不低，這就說明他心裡什麼都是懂的，如果沈真貿然改變了相處模式，沈靈或許並不會喜歡。而且，別說沈靈很聰明了，哪怕他是當代的愛因斯坦，那不也還是他的弟弟嗎？        


　　可是另一方面，沈真又怕耽誤了沈靈。        


　　沈真自認是個普通人，哪怕開啟了重生模式，這一點也改變不了。他想像不出天才的世界是怎樣的。也許天才該有天才的生活方式？他用帶普通孩子的方法帶沈靈，萬一把他帶平庸了，該怎麼辦？        


　　沈真就這樣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沈靈被沈真用膜拜素描練習專用石膏像的眼神膜拜了幾天，善於察言觀色的他默不作聲地感受著沈真的情緒變化，從震驚到驕傲，從驕傲到糾結，從糾結到不安，從不安到擔憂，最終定格在了擔憂上。此刻見沈真主動提及了這個話題，他搖搖頭說：“我不需要去做什麼測驗來證明什麼。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不凡大都來自於他夢中的經歷。他並不想過多暴露。        


　　“過多”的意思是，沈靈覺得在沈真面前做真實的自己，這並沒有什麼。        


　　沈真想了想，認真地說：“以後……如果你想要做什麼事情，小事你自便。至於大事……大事最好和我報備一聲，讓我心裡有個數。不過，我不會過多干涉你的。”自由生長的樹才會成為奇跡。        


　　既然沈靈不是一般的孩子，他就不想用大人式的關心去限制他。        


　　沈靈想了想，也很認真地說：“在我眼中沒有大事。能解決的事情都是小事。不能解決的事情，耐心一點，總能解決的。”奪嫡這樣的事情都幹過，除非再次顛覆天下，否則真沒有什麼大事了。        


　　在沈靈的夢中，他不是謀士，卻勝似謀士。        


　　別的謀士想尋明主謀天下，或為私心，或為名利，他只為江山社稷，也為故人能安。        


　　聽了沈靈的話，沈真又沉默了。        


　　再一次覺得自己的智商被嘲諷了的沈真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熊孩子算什麼？孩子熊，照著一日三餐揍幾頓就好了。他家的孩子一點都不熊，然而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教育才好了啊！        


　　腦細胞都要死光了！頭髮都要跟著掉了！        


　　沈真心疼自己的髮際線。#既然我沒有威廉王子的地位，我也不想擁有威廉王子的髮型啊！#        


　　又過了幾天，沈真送了一套法律方面的書給沈靈。        


　　這年頭還沒有司法考試，不過有律師資格考試。沈真是按照律師資格考試的參考書目買的書。        


　　“哥，你這是想讓我考律師？”沈靈態度隨意地翻著書。        


　　沈真搖了搖頭，說：“不，就是打算讓你看看。學無止境，你沒事的時候，就看看吧。”        


　　沈靈太聰明了，聰明的人一旦誤入歧途，那可是普通人根本無法阻止的。沈真雖然相信自家小孩是個好孩子，一定不會走上歧途的，但他想了很久又覺得確實該讓沈靈多讀一讀法律方面的書籍。        


　　


　　法律，是一種枷鎖。但如果能利用得好的話，這也是一樣能用來保護自己的強大武器。        


　　


　　如果天塌下來了，就讓沈靈用法律來補天吧。        


　　


　　哥哥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第四十三章        


　　四月，清明節。        


　　學校組織學生們去烈士陵園給烈士們掃墓，今年正好輪到了一二兩個年級。        


　　烈士陵園在城裡，進城需要坐車，一來一回將耗上不短的時間。如果輪到高年級去掃墓，他們是需要自己走路去的。臨行前一天，老師們特意囑咐了孩子們要帶上麵包和水，這可以作為他們的午飯。        


　　生於和平、長於和平的孩子想像不出戰士們浴血奮戰時的英勇和犧牲時的悲壯。他們讀不懂“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中的不屈不撓，他們讀不懂“粉身碎骨尋常事，但願犧牲報國家”中的捨生取義，他們讀不懂“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中的萬丈豪情。對於去掃墓這件事，他們並沒有什麼沉重的心情，更多的還是覺得開心，因為一整天都不用上課了！而且，他們還要坐車去城裡呢！        


　　老師們給每個學生都發了一張四方形的衛生紙，讓他們自己動手做小白花。        


　　這小白花將會獻給烈士們。        


　　高美美的動手能力不錯——雖然身為女孩子的她竟然在這方面輸給了沈靈——很快就把小白花做好了。她低頭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一臉認真地說：“我要把花送給□□！”        


　　“那我要送給邱少雲！”後座的男生搶著說。        


　　“我的送給江姐！”        


　　“我的送給董存瑞！”        


　　……        


　　小孩子們對於烈士們的認知幾乎都來自于語文課本、適宜他們年齡段的課外讀物和電視節目。他們知道的烈士往往就只有那麼幾個“典型”。他們敬仰烈士們，卻又覺得烈士們距離他們非常遠。        


　　沈靈很認真地紮著小白花，什麼話都沒有說。        


　　學校訂下大巴車有五十多個座位，正好一輛車能裝下一個班級。高美美拿著小白花走出教室時，心中還有一種她自己都說不上來的莫名的低落。但是，當她看到大巴車時，轉眼又開心了。學生們是按照學號上車的（而學號是按照開學時的名單排列的，並非按照成績）。高美美的學號在沈靈之前。        


　　輪到沈靈上車時，車上的座位已經差不多被坐滿了。高美美在自己身邊給他留了一個位置。        


　　路程稍微有一點遠。高美美覺得無聊。她雖然背著小書包，但書包裡只有餅乾和礦泉水，並沒有小零食。老師們說了，他們是去掃墓的，而不是去郊遊的，可以帶點吃的當午飯，但不可以帶零食。        


　　行進的車上也不能看書，那不符合用眼衛生。高美美的眼珠子一轉，說：“沈靈，講故事吧！”        


　　周圍的孩子都聽到了高美美說的話，七嘴八舌地起哄說：“對啊，沈靈你給大家講個故事吧！你可以給我們講講《遇妖》，就算後面的情節還不能告訴我們，從頭講起也好！我們都百聽不厭的！”        


　　沈靈的視線一直落在車窗外的風景上。        


　　不算熱鬧卻很平和的街，不算富貴卻很安樂的人，構成了一副盛世太平圖。        


　　沈靈收回視線，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好啊，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古時候，有一位將軍……他的父親是將軍，他的爺爺是將軍，他的祖上都是將軍，所以他家世顯赫。但是，他的父親死于戰場，他的爺爺死于戰場，他的祖上有很多人都死於戰場。到了他這一輩，父親犧牲時，他才十三歲。他要拿起他父親的槍，因為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宿命……”        


　　沈靈的聲音很平淡。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好的講故事者，孩子們聽得似懂非懂。        


　　沈靈從這位將軍講起，講到了這位將軍所帶的兵。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們沒有主角不死光環。很多人都死了，又有很多年輕的生命填了進來。在最後一場戰役中，將軍也死了，用死亡換來慘勝。        


　　高美美聽著聽著就哭了。        


　　“好姑娘，你哭什麼？”沈靈給高美美遞了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手帕。        


　　高美美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搖著頭說：“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想哭。我覺得你很難過。”        


　　沈靈的心情確實說不上好。他所講的故事中的那位將軍就是他前世的父親。父親戰死時，他尚在母腹。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關於父親的種種事情，都是在他長大後，別人一遍遍告訴他的。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高美美的哭聲感染了她周圍的幾個小女生，大家的眼淚好像都止不住了。為什麼好人要死呢？為什麼將軍要犧牲呢？男孩子們則更為沒心沒肺一些，有幾個見女生哭了，就忍不住扮鬼臉嘲笑她們。        


　　在沈靈講故事的時候，莫老師也認真地聽著。此刻見到了事情的發展，莫老師趕緊說：“好了好了，大家不要難過。李順濤，你也不要笑！雖然我們生活在和平年代中，但依然有戰士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為了保護我們而戰鬥。你現在能夠坐在車裡開女孩子的玩笑，那是戰士們用生命換來的。”        


　　被點名的李順濤立刻把嘴巴捂上了。        


　　莫老師順勢給孩子們上了一堂愛國主義教育課，並總結說：“所以，你們要珍惜現在的生活，要好好念書，要孝順父母，要努力成為祖國的棟樑，然後為國家的建設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學生們紛紛點頭，做出一副乖乖聽話的模樣。        


　　莫老師又說：“老師剛剛說的這些話，你們再好好想一想。掃墓回來後，你們還要寫篇周記。”        


　　烈士陵園的大門口圍著很多人。不光是小塘實驗學校組織了學生們來掃墓，其他的學校同樣組織了學生過來。而且，不光是學生們來掃墓了，其他的很多單位也集體過來了，全部湊在了清明這天。        


　　小朋友們等了將近兩個小時，才輪到他們進場給烈士們獻花。        


　　這是嘉城的烈士陵園，也是嘉城的英雄園，陵園中葬著很多在和平年代犧牲的警/察、武/警和消防戰士等等。他們不像□□、董存瑞那樣為孩子們熟知，他們留給孩子們只是一塊四四方方的墓碑和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如果不仔細閱讀他們的生平簡介，孩子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犧牲的。        


　　然而，這一個個普通的名字背後卻是一個個並不普通的烈士英魂！        


　　到了這時候，孩子們也不再嚷嚷問一些“為什麼沒有江姐，我的花要送給江姐的”、“為什麼我沒有看到邱少雲”等這樣的問題了。烈士們的名字無比陌生，但他們一樣是值得被銘記的英雄！        


　　高音喇叭在播放哀樂。學生們列隊站在紀念碑前，低頭靜默。在這一刻，他們來時的嬉皮笑臉消失了，他們心中的不以為意也散去了。他們在懵懵懂懂中感受到了一絲沉重以及沉重背後的責任。        


　　默哀結束。學生們原地散開休息，順便解決一下午飯。        


　　高美美和沈靈找了一個有陰影的地方坐著。周圍都是松柏，鬱鬱蒼蒼。        


　　在他們不遠處，有兩個男的正坐著聊天。        


　　其中一個男的滿臉不高興地說：“晦氣得要死，單位年年都組織來，不來還不行，這不是搞形式主義麼？老子的煙癮都快犯了。就是些死人，認都不認識，有什麼好瞻仰的？”陵園中禁止抽煙。        


　　另一個男的勸著他說：“你小聲點！”        


　　“我又沒有說錯！既然都選擇當兵了，就應該要有犧牲的覺悟。醫生們把手術做好了，需要表揚嗎？公車司機把車開好了，需要表揚嗎？都不需要吧？因為他們不過是做好了本職工作而已。既然如此，戰士們犧牲了，為什麼要表揚？我們每年納稅，他們就該為了我們前仆後繼。”那男的說。        


　　高美美猛然站了起來。        


　　沈靈及時把高美美拉住了，對著她搖了搖頭。        


　　“可是，他太過分了！”正義感十足的高美美說。        


　　沈靈面無表情地說：“你想和他講道理？講不通的。道理是說給人聽的。”        


　　高美美還是一臉不服氣，要不是沈靈拉住了她，她又習慣聽沈靈的，早就沖上去了。        


　　“三觀不合，完全沒法交流。對付這種人……最好是把他蒙頭打一頓。可你現在還小，又打不過他。”沈靈說，“烈士們的英魂並不會被他們這些人驚擾。因為，他們犧牲時並非只為保護我們，也為保護所有不曾違法亂紀的人，不管這些人是不是懂得感恩。所以才說戰士們是最可愛的一群人。”        


　　在這一刻，高美美似乎有一點點明白沈靈的意思了。        


　　無論黑暗有多倡狂，無論他人有多誤解，人生就該如蠟燭一樣，從頂燃到底，一直都是光明的。        


　　————————        


　　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刻，一些人為了維護我們的安定生活犧牲了。        


　　所以，我們有什麼資格不努力而積極地生活著，連帶著他們的那一份呢？        


☆、第四十四章        


　　傍晚，沈真帶著沈靈在路口給沈淑來燒了紙，清明節就這麼過去了。        


　　他們雖已經離開了汾水鎮，並且再也不會回那裡常住，不過有機會的話，沈真肯定還要帶著沈靈回去幾次。畢竟，沈淑來葬在那裡。雖說人死如燈滅，但沈真總不能讓沈淑來的墳墓就此荒涼了吧？        


　　更何況，沈真都重生過一回了，如今對於那些鬼神之事，到底存了幾分敬畏之心。        


　　剛剛重生時，沈真是一點都不想再回到汾水鎮的。但現在他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沈真有時候又覺得，或許等他們強大了，不懼某些人的糾纏了，可以每年抽空回去一兩天。掃一掃老屋，去去塵土；看一看沈淑來的墳，清清荒草。那時的他們應該算是衣錦還鄉了吧？想想倒也是挺不錯的。        


　　四月下旬，學校裡舉行了期中考試。        


　　沈真帶著一個裝了些簡單學習用品的筆袋，去了學校。在學校中，沈真已經算是一個名人了，基本上處於“爺不在江湖，但江湖中處處有爺傳說”的傳奇地位。四年級的學生人人都認得沈真，但沈真因為平時從不來上課，他能認識的也就那幾個愛去他攤子上買東西的學生以及李浩的朋友們。        


　　沈真每次來學校參加考試時，都會被人圍觀。        


　　不過，也許小學生們都比較容易害羞？雖然大家心裡都挺想和沈真親近一下的，但除了李浩會直接跑到沈真面前和他聊天以外，其他的人就算再好奇，也是遠遠地看著，不會主動來找沈真說話。        


　　李浩已經把考場安排弄清楚了，見沈真來了，就說：“我們班的考場在美術教室。你等會兒跟我一起過去就行了。”小學部的教學樓有兩棟，班級都分佈在前棟，後棟則分佈著音樂教室、美術教室、會議室等。考試時因為要單人單桌，一個班級最少需要兩個考場，就會把後棟教學樓拿出來用。        


　　沈真點了下頭，沒有說什麼。他此刻的心情非常複雜，畢竟馬上就要和弟弟進同一個考場了。        


　　“你知道不？期中考試之後，學校裡要開家長會。”李浩的消息非常靈通。        


　　沈真確實不知道這個，聞言有些訝異：“開家長會？”        


　　“學校這不是存心要搞事嗎？剛剛考完試，成績一下來，馬上開家長會，明擺著就是不想讓我們學生好過啊！”李浩鬱悶地說，“我爸媽肯定又要猜拳了，贏的人去源源的班級，輸的來我班上。”        


　　沈真知道這種時候不該幸災樂禍的，但是只要想到李爸爸和李媽媽互相耍賴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想要笑。李爸爸和李媽媽的猜拳能從一局定勝負玩到三局兩勝、五局三勝、七局五勝……永無止境。        


　　李浩帶著怨念地看著沈真：“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笑？有沒有把我當好兄弟啊？”        


　　沈真拍了拍李浩的肩膀，說：“你怕什麼？其實你不都已經習慣了嗎？難道還會覺得緊張？”        


　　李浩一想，確實啊，他一點都不緊張啊，開家長會對他沒影響啊。李浩不喜歡考試，但卻不害怕考試，因為他的父母沒有給過他太大的壓力。別的學生考九十五分都會哭，因為他們不考雙百就會被家長批評，但李浩哪怕考了倒數第一，還能保持一副樂觀的心態，大不了課餘時間都報了補習班吧！        


　　再說了，李浩肯定不會考倒數第一的，他們班的倒數第一被梅秋生包攬了。        


　　梅秋生比李浩還大一歲，卻不會寫字，就是自己的名字都寫得像鬼畫符。他考試時只能拿個位數的分數，而且這些分數都來自於選擇題和判斷題中被他蒙對的部分。也就是說，他根本就不會做題。        


　　但其實梅秋生的智力又是正常的，日常中的表現就像是大多數正常的孩子一樣。        


　　班裡的學生對於梅秋生的狀態似懂非懂。說他聰明吧，他偏偏考試時只能得零蛋；說他是笨蛋吧，他平時又一點都沒有弱智的表現。李浩和梅秋生玩得挺好，因為這孩子的性格也相當不錯。        


　　在李浩和沈真聊天的時候，梅秋生湊了過來。他自嘲地說：“是啊，耗子！我都不緊張，你還緊張什麼？”什麼考試，什麼成績，梅秋生早就放棄了。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在他認字與記字時一直困難重重的，剛學過的字總是轉身就忘。梅秋生的父母帶他去醫院看到，但好像沒得到什麼改善。        


　　李浩摸了摸後腦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真知道梅秋生這個人。在沈真看來，梅秋生或許是有些閱讀障礙。當然，沈真對此也不敢特別確定，畢竟他並沒有系統研究過心理學。沈真所知道的東西，都是上一世他在網上一鱗片爪看來的。        


　　長期以來，兒童閱讀障礙問題在華國並沒有得到正確的認識，家長認為孩子只是不好好學習。梅秋生的父母帶他去醫院看過，但幾次下來沒有效果，他們好像已經放棄了。梅秋生自己更是沒什麼追求，所有人都在說他不行，而從考試來看，他確實不行，於是久而久之他也不再為自己爭取什麼了。        


　　不過，沈真能從梅秋生的語氣中聽出一種失落。這孩子其實也是希望能得到別人肯定的吧？        


　　沈真的性格看似開朗其實內斂，不是一個多事的人。他不喜歡熬雞湯賣雞湯強硬地給人喂雞湯，但此刻他卻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於是，沈真對著梅秋生笑了一下，問：“你知道愛因斯坦嗎？”        


　　愛因斯坦？當然知道啦！梅秋生不明白沈真為什麼要問他這個，難道他也想嘲笑他嗎？        


　　沈真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愛因斯坦是一名偉大的物理學家，獲得過諾貝爾獎，他被稱之為世紀偉人。但你知道嗎？愛因斯坦小時候患有閱讀障礙。閱讀障礙就是，記不住字，剛學就忘，哪怕是照著原文抄寫，也要看一筆寫一筆，速度很慢，有時還把文字左右弄顛倒……就是諸如此類的症狀。”        


　　字母語系閱讀障礙患者的表現和漢字語系閱讀障礙患者的表現肯定是不一樣的，沈真是按照漢字語系患者的表現來說的。他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著梅秋生的表情。梅秋生果然慢慢激動起來了。        


　　“你是說……愛因斯坦他、他和我一樣？”梅秋生不可置信地問。        


　　梅秋生的父母不識字，連普通話都說不好。醫生和他們說了些什麼，其實他們並不懂。幾次治療沒什麼效果，他們家又沒有太多的錢，也就放棄了。好在梅秋生的父母還是很愛他的。雖然他們失望過，但孩子念書就是念不下去，那也只能算了啊。反正他們自己不識字，不也這麼過了一輩子了嗎？        


　　梅秋生對於自己的症狀從未有過一個正確的認知。他有時候覺得，或許自己就是笨吧！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梅秋生說這樣的話。他的眼前仿佛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沈真點著頭說：“不光是愛因斯坦，達芬奇和邱吉爾也有閱讀障礙。前者是偉大的學者和藝術家，後者是政治家，當過英國首相！首相知道不？國家頭頭，整個英國都歸他管！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厲害！還有呢？你繼續說！”李浩也聽得津津有味。        


　　“有一個說法很有趣，說是患有閱讀障礙的人其實智商都挺高的。他們都是聰明人。”沈真鼓勵地看向梅秋生，“如果愛因斯坦讀書的時候放棄自己了，他就不會成為偉大的物理學家了。梅秋生，說不定你以後能成就一番大事呢！永遠不要失去信心，永遠不要懷疑自己，永遠都要心存希望。”        


　　沈真業務不熟練，覺得自己這碗雞湯熬得有些糟糕，但梅秋生卻毫不猶豫地先幹為敬了。        


　　李浩眼珠子一轉，立刻用手肘撞了撞梅秋生的胸口，說：“愛因斯坦哦！”        


　　梅秋生有些窘迫，心中卻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豪情，乾脆就和李浩玩作了一團。        


　　三人正說著話，很快就到了考試的時間，便一起朝考場走去。在樓梯口，他們碰到了沈靈。沈靈在早上是和沈真一起來學校的，不過他先回了趟自己的教室，所以兄弟倆才短暫地分開了一會兒。        


　　梅秋生也認識沈靈，還笑著和沈靈打了個招呼。沈靈禮貌地點了下頭。        


　　眼看著已經走到四年級的考場了，沈靈抬腳進了教室。梅秋生趕緊提醒他說：“你趕緊去考試吧，再不去就該遲到了！一年級在哪裡考試來著？耗子你知道不？要不你和沈真先把沈靈送過去？”        


　　“我的考場就在這裡。”沈靈板著一張包子臉說。        


　　“別開玩笑了……沈真，你弟弟還真是離不開你啊！”笑點不是很高的梅秋生哈哈大笑起來。        


　　沈真沉默地看著梅秋生。        


　　沈靈沉默地看著梅秋生。        


　　李浩終於憋不住了，激動地用手裡的鉛筆盒敲著課桌，說：“不容易啊，我竟然瞞到了現在！哈哈哈哈，說出來嚇死你，沈靈要跳級了，所以跟著我們一起考試。以後他就是我們班的學生了！”        


　　沈靈矜持地說：“能不能和你們成為同班，這得看我這次的考試成績。”        


　　李浩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肯定能考第一啊！我對你充滿了信心。”李浩說著忽然發現了有什麼不對。這二貨在這一刻終於想起了沈真。李浩的視線在沈真和沈靈身上來回掃蕩。        


　　沈真用腳趾頭思考都知道李浩在想什麼，忍不住伸出手去把李浩的頭髮揉亂了。        


　　李浩卻頑強地說出了他想說的話：“你們兄弟這是撞上了啊？你們倆誰能考第一啊？”        


　　呵呵，趕緊把這句話咽回去，我就還把你當朋友。沈真雙手齊上，開始蹂/躪李浩的狗頭。        


　　其他的學生陸陸續續進了考場。每個人看到沈靈時，臉上都冒出了“這豆丁是來幹啥”的表情。說沈靈是豆丁，這話倒也不是非常準確，畢竟沈靈的身高已經在及格線以上了，看上去並不顯得矮。但四年級的學生都逐漸有了一種“我是大人”的感覺，他們隱隱把低年級生都看作是不懂事的小孩。        


　　沈靈淡定地坐著。        


　　監考老師來了，並沒把沈靈趕走；試卷發下來了，沈靈開始了答題。那些偷偷觀察著沈靈的人全部震驚了！這個一年級生竟然真的要跟著他們一起考試嗎？誰能告訴他們，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學校裡能跳級的學生實在是太少了，幾年都出不了一個。所以很多人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直到考完了一場，課間休息時，李浩才終於把沈靈要跳級的消息散出去。大家表示這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跳級啊，是第一次圍觀活體學神啊！大家看著沈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國寶大熊貓一樣稀奇。沈靈被那些不加掩飾的眼神看得有些煩躁，起身走到沈真面前，沉默地把自己的臉埋進了沈真的懷裡。        


　　不遠處有幾個女生恨不得捂住胸口尖叫起來：“哎呀哎呀，害羞了啊！”        


　　“果然還是小弟弟啊！等他來我們班上了，我們可以捏捏他的臉嗎？”女生們感慨說。        


　　如今腐文化還沒有徹底氾濫，這些女生們看到“兄弟情深”的一幕，並沒有想歪。只是，沈真、沈靈的顏值都很高，女生們難免會對他們偏愛幾分。所以看到沈靈可愛的舉動後，她們才會激動。        


　　沈真隨手拿過李浩脫下來放在一邊的校服，把沈靈的腦袋給蓋住了。        


　　李浩上完廁所回來，見到了這一幕，不過腦子地嘴欠了一句說：“沈靈幹嘛呢？吃奶？”        


　　沈靈：……        


　　怎麼辦，真的好想揍人啊！        


　　期中考試的必考科目只有語文和數學，只用了一個上午就考完了。不知道在發達城市的小學中是不是已經展開英語課程了，但根據沈真上一世從李浩那裡得來的資訊看，李浩直到初中才開始接觸英語，這一點倒是和沈真一樣。英語一度讓沈真覺得很頭疼……感覺等升入初中後，他一定會悲劇的。        


　　考試結束後，沈真可以離校，但沈靈會在學校裡吃中飯，然後下午接著上課。        


　　李浩勾著沈靈的脖子說：“你下午就直接跟著我們班上課了吧？”        


　　沈靈搖了搖頭：“我還是先留在一年級二班吧。不過，老師批改試卷的速度很快的，估計今天放學前就會有結果了。那就從明天開始跟著你們一起上課？對了，他們說下周開家長會，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從錢宋那裡聽來的！錢宋他爸媽都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李浩說。        


　　沈靈看向沈真：“哥，我們的家長會怎麼開？”        


　　沈靈的家長就是沈真。沈真的家長……張明能算是一個，但總不能為了一個家長會，就讓張明放下工作特意從安城趕過來吧？而且，憑著沈真的心理年齡，他完全可以自己為自己代言。那麼，現在的問題來了。沈真是四年級，沈靈也升了四年級，然後沈真要坐在四年級的教室裡給沈靈開家長會？        


　　“總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神奇的事情了。”沈真吐槽說。        


　　家長會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老師們批改卷子的速度比沈靈想像中還要更快一點。期中考試雖然還算正式，但這種校內考試再正式也正式不過中考、高考，卷子本身並沒有被密封。唐老師和另外一名老師翻了兩下，就把沈靈的語文、數學卷子都翻出來了。兩位老師顧不上吃飯，當場批改了起來。        


　　“語文，滿分。”唐老師說。四年級的作文還是容易拿到滿分的，不會像初高中那樣，閱卷老師總會象徵性扣上幾分。在四年級，滿分作文是一種常態；等到了初高中，滿分作文才會顯得難得了。        


　　數學老師笑著說：“數學卷子有一道附加題，沈靈答對了。所以他是全滿分一百一十分。”        


　　“附加題都作對了？不是說那是奧數題嗎？”唐老師覺得有些驚喜。        


　　數學老師說：“確實是奧數題……不過難度不算特別大。沈靈在這方面挺有天賦的，我想把他吸納到奧數班中。”這年代的老師很看重奧數成績，幾乎每個學校都會組建奧數班。老師會組織參賽。        


　　唐老師猶豫了一下，聲音都不自覺地放輕了，問：“會不會偃苗助長？”        


　　“不給他機會，才是浪費他的能力。這個孩子我很看好。”數學老師充滿信心地說。        


　　等同辦公室的老師吃完飯回來，得知沈靈參加四年級的考試並拿了滿分後，都圍在唐老師的辦公桌旁邊，圍觀起了沈靈的卷子。其中一個語文老師說：“沖著沈靈的字，我想給他一百二十分！”        


　　“對了，沈靈跳到四年級後，是進哪個班？學校隨機分配嗎？唐老師，你總不能把好苗子都收了吧？”又有一個老師問。如果是隨機分配的話，那他們就都有機會把沈靈這個小天才收進自己班了。        


　　唐老師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說：“這也要看學生自己的意思。沈靈的成績確實是好，但他的年齡擺在那裡。等他跳到四年級後，周圍的學生都比他年紀大，萬一他不適應了怎麼辦？我們要多為學生考慮。”就憑著他們班裡有李浩，沈靈就一定會被分到他們班。唐老師對此一點都不覺得擔心。        


　　再說了，唐老師班上還有沈真。雖然沈真平時不來上課，但沈靈肯定更願意和沈真分到同個班。        


　　想當初沈真入學的時候，其他老師聽說這個學生平時不來上課，怕他成績不好會拖累班級的平均分，就都暗示唐老師讓他趕緊把沈真收到自己班去，反正這學生也是唐老師自己跑前跑後尋來的，進唐老師的班不是正好嗎？結果誰能想到沈真的成績能有那麼好呢？其他老師後悔嗎？後悔有什麼用！        


　　現在唐老師班上不光有了個沈真，又來了一個小天才沈靈。其他班的班主任都覺得唐老師走了狗屎運，但他們也不想想，如果唐老師和他們一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能憑空冒出兩個好學生來嗎？        


　　善惡有報，這句話還是有點道理的。        


　　放學時，沈真並沒有去擺攤。他選擇留在家裡，又把自己的油畫架子支起來了。沈真決定一直畫到晚上。呵呵，如果考試成績真的被弟弟超了……他也就認命了，果然還是畫畫能帶給他安慰啊。        


　　沈真打量著自己的畫。嗯，他的基礎功果然很扎實嘛，透視什麼的都毫無問題呢。        


　　沈真唯一的弱項在於色彩感。不過，隨著他上一世在水粉、水彩和油畫方面的練習，色彩感明顯進度多了。現在叫一個外行人來看他的畫，已經看不出他在色彩感方面的薄弱了。        


　　不過，沈真自己還不是特別滿意，所以這一世要繼續練習。藝術追求無止境。        


　　李家人知道沈靈今天有跳級的考試，所以李奶奶早早就和沈真說好了。她讓沈真今天不要自己做晚飯了，等會兒就和沈靈一起上他們家吃。如果沈靈考得好呢，這頓飯就當是慶祝；萬一沈靈沒有考好，這頓飯可以當做是安慰，因為李奶奶打算做好幾樣拿手菜，都是沈靈特別愛吃的呢。        


　　等沈靈回到家時，李家廚房裡傳出了一陣又一陣的香味。        


☆、第四十五章        


　　飯桌上，李浩興奮地對家長說：“試卷雖然沒有發下來，但是我偷偷跑去辦公室打探了。老師們聊天時也沒有特意避著我們。沈靈得了滿分！數學有道附加題，他都做對了，所以是真正的滿分！”        


　　李家長輩聽了覺得非常高興。一個個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沈真也覺得很高興。他其實已經不糾結成績不成績的事情了。從心理年齡來說，沈真一直自詡為沈靈真正意義上的家長，而不是一個隻比沈靈大了三歲的“小哥哥”。大抵家長都是願意看著自家孩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沈靈成績好，沈真心裡那一點“被自家小孩比下去”的不自在很快就散了。        


　　第二天，期中考試的成績就出來了。沈真也考得不錯，至少這一次他和沈靈還是並列第一的。        


　　沈靈正式跟著四年級一起上課。唐老師特意安排他和李浩成為了同桌。        


　　還是那句話，跳級這種事情在學校裡太少見了，現在出了一個沈靈，大家都覺得驚奇。每到下課時，總會有學生跑到四年級的教室外圍觀沈靈。中午沈靈去食堂吃飯時，也會成為他人的話題中心。        


　　估計是被人看煩了，沈靈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以前還有點笑模樣，現在更難得笑了。        


　　週末時，沈靈照例要去圖書館還書借書。沈真表示要和他一起去。這很難得。自從沈靈把家和圖書館之間的這條路走熟，沈真已經很久沒有陪著沈靈一起去過圖書館了。他週末都耗在了畫板上。        


　　“你們班上的梅秋生，知道吧？我懷疑他有閱讀障礙。昨天考試之前和他聊了一會兒，我發現他對於自己的情況存在著一些心理負擔，於是就忍不住開導了他幾句。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的開導能管幾天。也許過了些日子，他覺得自己還是什麼都學不會，這一點微弱的信心便又失去了。”沈真說。        


　　沈靈正在整理書包，聽到沈真這麼說，他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抬頭看向沈真，問：“所以？”        


　　“所以我想跟著你去下圖書館，查閱一下相關的書籍，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資訊吧。”沈真顯然也不知道自己具體該做些什麼，因此語氣中透著某種遲疑，“就算在心理治療這一塊幫不了他什麼，至少我要把愛因斯坦小時候的事蹟整理一下，摘抄了給梅秋生看，不能讓他失去信心啊。”        


　　雖然這種名人事例中有很多都是後人杜撰的，但梅秋生現在需要的正是一碗溫熱的雞湯。        


　　“閱讀障礙是什麼？”沈靈忽然問。        


　　沒想到沈靈會這麼問，沈真愣了一下。大概是沈靈一直表現得太聰明了，逐漸表現得不像是尋常孩子了，再加上他的閱讀面越來越廣，所以沈真根本就沒意識到原來沈靈不知道閱讀障礙這個概念。        


　　其實，沈真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不過，他還是盡自己所知地把這個概念給沈靈解釋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沒有開始看心理學方面的書。”沈靈解釋了一下。        


　　沈靈的閱讀面之廣確實超出了沈真的想像。不過，沈靈先偏愛歷史向書籍，再偏愛政治經濟類書籍，最近則在看自然科學方面的書，心理學方面的只稍微涉及了。當然，沈靈也不是一上來就看內容高深的書籍，他會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就拿歷史類書籍來舉例吧，他先看白話文的歷史概論，很淺顯易懂，再看白話文的歷史研究，等做到心中有數之後，最後再看《資治通鑒》、《史記》等等。        


　　除了科普叢書，沈靈平時也看一些“雜書”。他偏愛軍旅、刑偵一類的紀實傳記和小說。        


　　閱讀障礙這個詞語，其實沈靈已經在書本上見到過了。        


　　真正讓沈靈疑惑的是，沈真是如何知道這個概念的？        


　　沈靈的腦海中就像是突然劈過了一道閃電。        


　　不是沈靈瞧不起沈真，事實上沈靈一直很崇拜沈真，這種崇拜在他記憶未覺醒時，當沈真把他從汾水鎮上帶出來時，就已經埋藏在他的內心深處了。但這種崇拜消不去他心中忽然冒出來的疑惑。        


　　在這個時間點，大城市裡或許已經開始普及家用電腦了，卻不包括小塘鎮周圍，在小塘鎮上，人們的資訊來源還多仰賴於紙質書籍報刊以及電視。華國並不重視兒童閱讀障礙這個問題，於是尋常的報紙和書籍上都不太可能會出現這個概念。至於電視，他們家裡現在沒有電視。沈真平時也不愛去李家看電視，最多陪著沈靈去看一下少兒節目。可是自從過完年，沈靈都已經很久沒去李家看電視了。        


　　沈真和沈靈一樣從那個偏僻的小地方走出來，他也甚少閱讀專業書籍。那麼，沈真是從何知道“閱讀障礙”的呢？        


　　當一個聰明的人心裡生出疑惑時，平時一些已經司空見慣的事情都會跟著變得不尋常起來。以前沈靈從未往這方面想過，但在這一刻，沈靈忽然間意識到，沈真身上似乎也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啊。        


　　沈真還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經露出冰山一角了。他見沈靈沉默的時間有些久，便朝沈靈走過去，用手指在沈靈的額頭上彈了一下，故意用一種痞痞的聲音說：“想什麼呢？來來，給哥哥笑一個？”        


　　沈靈捂住額頭，無奈地說：“你這語氣就和李浩調戲我們班的紀律委員徐聞似的。”        


　　“這怎麼能一樣？我有李浩那麼欠揍嗎？”沈真委屈地說。        


　　沈靈忍不住笑了，故意說：“欠不欠揍我不知道，不過都挺無聊的。”        


　　“你竟然敢說哥哥我無聊？”沈真的臉皺成了一團，做出一副“吾兒叛逆被傷透了心”的表情。        


　　“好了，別裝了！時間差不多了，哥，我們快走吧。”沈靈把整理好的書包背上。        


　　這明顯是把剛剛的話題逃避過去了啊！沈真又不是高美美小朋友，他真有心追究的時候，怎麼會輕易被沈靈糊弄過去呢？更何況，沈靈在沈真面前從未刻意地掩飾過自己的心情。於是，沈真繞著沈靈轉了一圈，略有些擔心地說：“我怎麼覺得……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不能和哥哥說嗎？”        


　　每個人都有秘密，沈靈自己也有。既然沈真不願意明說，沈靈就不會追問。所以，面對沈真的關心，沈靈故意尋了另一個話題，打了個岔：“你為什麼要對梅秋生那麼好啊？你才見過他幾次！”        


　　沈真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你這是吃醋了啊？”既然弟弟只是吃醋了，他倒是松了口氣。        


　　“本來就是嘛！你為了他，還要專門去一趟圖書館。”沈靈“幽怨”地說。        


　　沈真把這當成了是小孩子的佔有欲。其實沈真有些享受這樣的佔有欲。因為這意味著沈靈對他的在乎，意味著他們是不可分割的親人。親人，當然是這世界上最親密的人，當然要和外人不一樣。        


　　沈真想了想，認真地說：“只是碰上了，能幫就幫吧。但是，說我冷心也好，說我現實也好，如果我幫不了他什麼，其實我也不會有什麼遺憾。所以，你有句話說錯了，我對梅秋生沒有那麼好。”        


　　梅秋生的人生是梅秋生自己的，沈真能做的其實很有限。如果是沈靈有閱讀障礙，那麼沈真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幫助沈靈。但沈真和梅秋生只能算是萍水相逢，唯一能做的就是提供一些資料了。        


　　沈真又說：“你永遠不用為了別人吃醋，因為你才是我的家人。”        


　　“那下周的家長會，你會去吧？”沈靈忽然問。        


　　“你希望我去？”沈真認真地問，“我只比你大三歲，我自己雖然覺得沒什麼，但如果我真的去幫你開了家長會，會不會讓別人覺得很奇怪？其實李爺爺和李奶奶可以暫時充當一下我們的家長。”        


　　“不要李爺爺和李奶奶去，只要哥哥去。”沈靈說。        


　　沈真是個寵孩子的，既然沈靈堅持，到了開家長會那天，就去了學校。        


　　為了不耽誤白天上課的時間，家長會在晚上開，從晚上六點一直開到八點。學生們都已經回家了，但有些老師卻把自己班上的班幹部留了一兩個下來，讓他們充當一下助手。雖說八點回家有些晚了，但既然他們的家長都來開家長會了，到時候就可以讓學生跟著自己的家長一起回去，倒也安全。        


　　唐老師就把沈靈留了下來。        


　　沈靈和沈真的情況有些特殊，唐老師的安排就有些巧妙。他把沈真和沈靈安排成了學生代表。等到家長會開到一半，唐老師特意讓沈真和沈靈發了下言，主要是讓他們談一談各自的學習方法。這樣家長們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他們是學生代表上了，倒是沒想到這兩個孩子其實是來給自己充當家長的。        


　　因為沈真平時會擺地攤，有些家長見過他，卻都覺得他是家境不好自強不息，倒也沒有想到他們是“孤兒”。等知道兩兄弟都是年級第一後，家長們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他們的發言上。這些家長們恨不得能把沈真和沈靈說的每一個字都當金科玉律記下來，然後全部塞進自家孩子的腦子裡去。        


　　沈真覺得很囧。他能有什麼學習方法？他只是重生了一世啊！        


☆、第四十六章        


　　家長會後，學生們又投入到千篇一律的學習生活中去了。沈靈升了四年級，這對於李浩班上的影響是巨大的。原本的尖子生們，他們並不像李浩那樣沒心沒肺的，誰願意被一個小弟弟給比下去呢？        


　　但有些事情吧，不在於想不想，而在於會不會。        


　　沈靈仿佛就是專治各種不服而存在的。        


　　呵呵，套用一句家長們常說的話，這孩子的腦子到底是咋長的？        


　　有些人被打擊著打擊著就失去了鬥氣，有些人被打擊著打擊著反而更努力去學習了。就拿李浩的歡喜冤家徐聞同學來說吧，她現在學習的勁頭比以前更足了，並且每天都鬥志昂揚地想要趕超沈靈。        


　　哦，“趕超”這個說法不對，應該是“超”不過，那就努力追“趕”。        


　　面對這種良性的競爭，沈靈顯然接受度良好，很快就融入了班集體中。        


　　至於一些惡性競爭，比如說故意搞小團體排擠沈靈啊，比如說想在體育課上欺負年齡偏小的沈靈啊，一般遇到這種事情，自然有李浩像老母雞護崽一樣地護著沈靈。再說，沈靈哪裡是好欺負的呢？        


　　轉眼間，暑假就來了。        


　　張明已經把出租的店鋪收回來了，現在就按照沈真當初說的那樣，開了家服裝店。負責進貨和看店的人是張娟巧。這位文化程度不高的姑娘在這方面顯然有點天賦，如今生意已經慢慢走上了正軌，變得紅火起來了。而且，張娟巧的性格也變得開朗了很多。她沒有留在大山裡頭，這選擇是對的。        


　　沈真對此樂見其成。在他的上一世中，張娟巧的婚姻生活非常不幸福，這一方面是因為她遇人不淑，另一方面又何曾不是因為她性格中的軟弱？有些人陷入泥沼中時，能當舍則舍及時止損。有些人卻只會瞻前顧後猶豫不決，最終越陷越深。沈真覺得，在他這一世，張娟巧的一切都會截然不同了。        


　　經濟獨立的女人總會擁有更多的底氣。事業圓滿的女人則會擁有別樣的風采。        


　　沈真並沒有參與收益分成的討論，但張明肯定不會讓他吃虧。哪怕張明和張娟巧勞心勞力理應拿收益的大頭，沈真每月能拿到的錢也比當初那一點租金多了好些。所以，沈真的手頭就更顯寬裕了。        


　　暑假一開始，張明就打了電話過來，想要把沈真和沈靈接過去，無論是回他們老家小窩村也好，或者是待在安城也好，總之大家借此機會團聚一下。但是，沈真拒絕了這個提議。他想留在嘉城繼續畫某些不良漫畫，按照他的計畫，這些稿子需要在八月初徹底搞定。他要儘快把這些漫畫都換了錢。        


　　沈靈則是繼續把時間都耗在了圖書館裡。        


　　兄弟倆各自忙碌，日子過得非常充實。八月中旬，沈真收拾了行李，打算去一趟京城，見一見《遇妖》的編輯。沈靈自然是要跟著他一起去的。他們準備了一堆吃的，買票坐了北上的綠皮火車。        


　　《遇妖》的負責編輯姓王，叫王彥，還不到四十歲，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        


　　王彥在都城出版社裡算是一名老資歷的員工了。出版社的總部最初設立在了崇文門附近，王彥那時就已經在出版社裡工作了。後來出版社總部搬遷，搬到了三環上，王彥便又跑到了三環上班。        


　　出版社剛剛搬遷的時候是在八幾年，那時候的三環可荒涼了，放眼望去只有大片的田野，路也是黃泥的路，空氣中彌漫著牛羊豬糞的味道。當時，只有一趟公車能從城裡到出版社的新地址。很多老員工下了公車時，看到如此荒涼的地界，都忍不住哭了，然後迅速做了工作調動離開了出版社。        


　　王彥堅持下來了。他工作認真負責，為人又很謹慎，在單位裡人員很好，慢慢也就受到了提拔。        


　　如今才過去多久？三環的變化是翻天覆地的，這一塊荒涼地已經寸土寸金了。當初大家都覺得出版社的領導是腦抽了，才把總部搬過來，可現在大家都覺得領導那是有遠見啊！要不是有遠見，能一口氣買了這麼一大塊地下來嗎？現在這地都不知道升值多少倍了！再往後，這地價只有越來越貴的。        


　　人無前後眼，但應該有點自己的判斷力。        


　　出版社剛剛成立美術分社時，沒有幾個人看好分社，但王彥有野心，他想要開疆拓土，就主動要求去了分社。《都城卡通》這本還很年輕的月刊算得上是美術分社中最重要的一本期刊。王彥對此非常重視。他恨不得能把那些提供好稿子的漫畫家一個個都供起來，早起晚睡三炷香，日日都不落下。        


　　因為，這些都是他的財神爺，都是他的業績啊！        


　　《遇妖》的作者一開始並不是由王彥負責的，後來沈真的編輯離職了，年初時才轉到王彥手上。        


　　在王彥的印象中，沈真是一名非常低調而省心的作者。        


　　低調是因為沈真和編輯部的聯繫並不頻繁。除了按時把稿子寄過來以外，他基本上不會主動聯繫編輯部，也不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倒是編輯部常常按照慣例，年節時會給沈真寄明信片和禮物。        


　　省心是因為沈真從不拖稿子，稿子還能一直保證品質。他也一直都很有契約精神，從未爽約過。        


　　每次隨著沈真的稿子一起寄來的還有一封來自於他的禮節性短箋，從這些隻言片語中，王彥看得出來，沈真這個人情商不錯，說的話都讓王彥覺得非常熨帖。但除此以外，他們就沒有什麼聯繫了。        


　　王彥雖然問沈真要了一個電話號碼用於緊急通訊，但沈真在信中說，他家裡還沒有裝電話，他給出的號碼不是他自己家的，如果沒什麼事情，最好能儘量少打。考慮到沈真從未拖過稿，他的稿子裡也從未出現過什麼不符合出版要求需要臨時整改的內容，於是，王彥就一直都沒有打過那個號碼。        


　　雖說聯繫如此不緊密，王彥卻覺得自己和沈真“神交”已久了，有一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在王彥的印象中，沈真應該是一名三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為何他會這麼認為呢？        


　　因為《遇妖》是一個好故事，故事中有一些看似簡單卻又富有深刻內涵的情節，小孩們愛看這個故事，大人們也覺得它值得一品再品。這並不是小年輕能畫出來的，他們太年輕就沒有相應的底蘊。        


　　而且，從繪畫功底來說，《遇妖》的作者也不應該是個新人了。        


　　王彥甚至猜測沈老師都已經做了父親了，說不定《遇妖》就是他想要送給自己孩子的禮物。        


　　要是有機會能和沈老師見一面就好了！王彥對於沈真一直是很推崇的。        


　　王彥沒想到見面的機會來得這麼快。這日，王彥結束了一個工作上的飯局，才回到出版社，值班的小編輯就給了他一個好消息：“王老師，《遇妖》的作者沈真沈老師來京城了。他前面給咱們辦公室裡打了個電話，說是想要趁此機會約您一起吃個飯。您剛剛不在這，我也不敢給您應下。您看？”        


　　怎麼看？當然要約啊！王彥有些興奮。        


　　小編輯有些為難地說：“沈老師是用公用電話打過來的，我現在也沒有他的聯繫方式。不過，沈老師前面特意說了，過會兒應該還會再來一個電話。王老師，您是等著這個電話？還是由我回復？”        


　　王彥想了一下，他下午還有個飯局，肯定是不能留在辦公室裡等著沈真的電話了，便囑咐小編輯，如果沈真再打電話過來，就和他約好，明天中午在出版社外左轉一百米處的那家茶樓見面。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第二日，王彥想到要去見沈真了，特意換了一身行頭以表重視。結果他所搭乘的公車卻在半路拋錨了，王彥不得不臨時換乘了另一輛車，如此一折騰，他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十多分鐘才到達茶樓。        


　　茶樓的包廂都是用京城中有名的景點作為名字的。        


　　王彥到達茶樓時，沈真已經到了。王彥在前臺問了包廂號，便朝著“頤和園”走去。        


　　畢竟是遲到了，王彥推門而入時把自己的姿態擺得很低：“抱歉啊，累沈老師您久等，我路上……”        


　　王彥的話說不下去了。        


　　包廂中只坐著兩個孩子，看上去年紀都不大，比王彥自己的兒子年紀還小。他兒子念初中了。        


　　王彥有些尷尬。轉念一想，這也許是沈老師的兒子，他便擠出一抹慈祥的微笑，說：“小朋友你們好啊，你們爸爸應該和你們說了吧，我是編輯部的王叔叔。對了，你們爸爸呢？上廁所去了嗎？”        


☆、第四十七章        


　　這就很尷尬了。        


　　沈真沒想到臨見面了還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忽然覺得這編輯有些不靠譜啊。        


　　去年，在稿子確定被雜誌社錄用並即將進入連載期時，沈真和出版社簽了一份合同。雖然這份合同的約束力並不是很高，但不管怎麼說仍是一份正式的合同。沈真年紀小，暫時無法辦理身份證，不過好在他已年滿十周歲，而十周歲以上的未成年人是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可以進行與他年齡、智力、精神健康狀況相適應的民事活動，因此合同還是能簽的。他用了戶口本影本來當做合同附件。        


　　戶口本上很明確地寫了沈真的出生日期。        


　　所以，沈真一直覺得自己的年齡在雜誌社中不算是個秘密。        


　　最早負責沈真的編輯姓陳，陳編輯每月寫信和他聯繫時，用的都是“沈小老師”這樣的稱呼，由此也看得出來陳編輯是知道沈真真實年齡的。後來沈真的編輯換做了現任王編輯，王編輯直接稱呼沈真為“沈老師”，沈真也沒有多想。因為，按照編輯部不成文的規定，他們對作者確實需要用尊稱。        


　　然而，眼前的這位王編輯似乎抱有某種誤會。        


　　沈真趕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茉莉花茶，把自己那種“日了狗了”的複雜心情壓了下去，這才站起來，朝著王彥伸出右手，說：“王老師你好，我就是沈真。哈哈，沒想到王老師您竟然這麼幽默。”        


　　沈靈雖然始終板著一張包子臉，但沈真知道，沈靈的內心肯定是笑瘋了。        


　　王彥看了眼沈真伸出的右手，這是要握手嗎？王彥覺得這孩子還挺懂禮貌的。對於禮貌的孩子，肯定要給予獎勵。於是，王彥立刻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包咪咪蝦條，放在了沈真的右手中。        


　　沈真盯著手裡的咪咪蝦條，已經懵逼了。        


　　沈靈覺得自己臉上嚴肅的表情快要繃不住了。        


　　“哈哈哈，小朋友比叔叔更幽默嘛，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們一起等你爸爸回來吧。”王彥笑著說。他已經認定“沈老師”是去衛生間了，就把自己的公事包放在了椅子上，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        


　　沈真鬱悶地撕開了咪咪蝦條的包裝。        


　　這包咪咪蝦條是王彥的小侄女今早上硬塞給他的。小侄女才五歲，是王彥弟弟的女兒。她自己還不太會看書。不過，在她上學時，幼稚園的老師把漫畫版《遇妖》在口頭上改編成了一個繪聲繪色的故事，利用故事課的時間說給孩子們聽了。這個老師特別會講故事，一期漫畫夠她講兩個星期的。        


　　王彥現在住的房子是單位分配的。他在出版社工作，他弟弟在文聯工作，都是兄弟單位，分的房子也在同個社區。王彥小侄女特別喜歡《遇妖》這個故事，得知王彥今天會來見《遇妖》的作者，小侄女起個大早蹲在了王彥的家門口，非要把自己喜歡的零食貢獻出來，說是要讓王彥帶給作者沈真。        


　　王彥是懷著哄侄女兒的心情把咪咪蝦條收下的，原本以為送不出去，沒想到沈老師帶兒子來了。        


　　沈真咬牙切齒一般地吃了兩根咪咪蝦條，然後把剩下的全部塞進了沈靈的手裡。        


　　王彥很慈祥地問：“小朋友，你們幾歲啦？叫什麼名字？都念幾年級？叔叔對京城熟，要是有想玩的地方，叔叔週末時就帶你們去。”他知道孩子們一般不喜歡被問成績，因此十分貼心地沒有問。        


　　沈真想了想，從書包裡翻出他的戶口本，推給王彥說：“叔叔，您可以看一下。”        


　　見面就給戶口本，這孩子很有個性嘛！不過，戶口本這種東西太隱私了，王彥作為一個有分寸的成年人，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把戶口本翻開，勸著說：“這個東西很重要，小朋友趕緊收起來吧。”        


　　沈靈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就起身給王彥倒了一杯茶，說：“您喝水。”        


　　王彥再一次心生感慨，沈老師的家教真是好啊，孩子們都養得這麼乖，比他家裡的臭小子省心多了。王彥心中升起了一絲羡慕的情緒。不過，話說沈老師這個廁所上得是不是有點久了？便秘嗎？        


　　雖然不渴，王彥還是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後認真地對著沈靈道了一聲謝謝。        


　　沈真主動把戶口本翻開，再次推給王彥說：“叔叔，您真的可以看一下。”        


　　看一頁戶口本需要多少時間？        


　　王彥疑心自己看錯了，手一抖，杯子翻了，溫熱的茶水全部倒在了他的褲子上。王彥卻顧不上自己的褲子，趕緊拿起戶口本。他飛快地翻了兩頁，都沒有看到成年版沈真，只有一個兒童版沈真。        


　　“這……”王彥遲疑地看向沈真。        


　　沈真點著頭，說：“所以，我沒有騙你啊，我就是沈真。”        


　　王彥趕緊站了起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沈真理解他的那份尷尬。想了想，沈真決定先給自己的家庭情況做一個簡短的介紹，然後又說起了《遇妖》的創造理念等，這才終於把話題打開了。        


　　《遇妖》的作者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這一點實在是太出乎王彥的意料了。        


　　說真的，如果沈真換一個身份，如果他家有點錢，或者還有點勢，王彥都會對這件事心存懷疑。雖然他明面上不至於說什麼，但他絕對不會相信漫畫《遇妖》真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能畫出來的。他會認為這是一個玩笑，一個謊言，一個騙局。可是，王彥已經看過沈真的戶口本了。他很清楚沈真的處境，不過是兩個孩子相依為命而已。這樣一對沒錢沒勢還沒有父母幫助的孩子，王彥不覺得他們能開這麼大的一個玩笑。代筆這個可能性是絕對不會成立的，因為沈真根本就沒有這個人脈勢力。        


　　剔除了其他種種的可能，剩下的那個雖然難以置信，也是唯一的真相了。        


　　王彥不得不相信，這世間是真的存在天才的。半個小時後，王彥和沈真終於找到了屬於編輯和作者之間的正常談話節奏。他們之前一直缺乏有效交流，如今終於能面對面了，一時間有很多話要說。        


　　王彥喝多了水，中途去了一趟衛生間。        


　　從衛生間出來後，王彥拐到了茶樓的前臺，借用他們的電話聯繫了自己的編輯部辦公室。接電話的那位元就是昨天接到沈真電話的小編輯。王彥壓低了聲音問：“你知道沈……小老師是個孩子嗎？”        


　　小編輯說：“知道啊……當初陳姐在的時候，她就在辦公室裡提過，大家都覺得非常詫異呢。”        


　　王彥覺得自己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黑線，問：“那你怎麼不告訴我？”        


　　小編輯詫異地說：“咦，王老師您不知道嗎？啊，我想起來了，去年那會兒，您好像出差了。我記得當時要出版一本現代國畫作品選集，您那時接連出差去找大師約稿，確實有可能不知道這事。”        


　　陳編輯離崗後，沈真便由王彥負責了。但因為沈真實在是太省心了，王彥只要循著陳編輯的舊例每月接收沈真的稿子，然後按時給沈真寄樣刊和稿費就可以了。因為一直沒有出過意外，王彥就沒有去翻當初的合同。再加上他看到沈真的字、畫後，先入為主覺得沈真是大人，這印象就沒有轉變過。        


　　事實上，王彥是個非常有經驗的編輯，他的感覺並沒有出錯。沈真年幼的皮囊中確實裝著一個思想成熟的大人。王彥雖然看似弄錯了沈真的年齡，但嚴格說起來，他其實並沒有弄錯過，他對得不能再對了。年齡三四十歲？有一點對。擁有一個孩子，《遇妖》是送給孩子的禮物？這個百分百對啊！        


　　《遇妖》可不就是沈真畫給沈靈的麼？雖然他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賺錢。        


　　“你應該提醒一下我的……”王彥歎著氣說。        


　　小編輯有些委屈：“我以為您早就知道了。”        


　　《遇妖》的作者是個孩子，這在去年的編輯室中是個大新聞，所有人都以為王彥已經知道了，偏偏接連出了半年差的王彥根本就沒聽說過這個。更不巧的是，這時候的出版社員工入的是國家幹部編制，去年出版社中換了新領導，新領導是由軍官轉業的。他的思想中還保留著部隊裡的那一套。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嚴禁編輯們在上班時聊八卦閒話。陰差陽錯之下，王彥就一直沒弄清楚沈真的年齡。        


　　王彥覺得好心塞。        


　　回到包廂，王彥和沈真聊完正事，就說起了閒話，問：“你們想在京城待多久？”        


　　沈真直言道：“應該會待到開學。我們在昌平那邊租了個半月短期房，要到開學才會回Z省。”        


　　“就你們兩個人一起住嗎？這太不安全了。”王彥關心地說。        


　　沈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的。而且，我覺得一個擁有安全防範意識的孩子其實比一個不具備任何安全防範意識的大人要安全些。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王彥哪能真的放心啊？他想了想，說：“我弟弟和我住在同一個社區裡，他家裡還有空房間，不如你們先住到他家裡去吧，怎麼樣？”王彥身為長子要贍養父母，因此家裡已經住得很滿了，沒法再安下兩個人去。但是王彥弟弟家裡還有一個書房，書房裡鋪張行軍床，勉強還能住下去兩個孩子。        


　　沈真趕緊搖頭說：“不不，那樣太麻煩了。我和弟弟真的能照顧自己。”他一點都不想住到別人家裡去，那樣很容易給別人造成麻煩。而且，沈真和王彥一家不熟，如果真去住了，大家都不自在。        


　　王彥很堅持，但沈真同樣很堅持。        


　　最後，還是王彥先放棄，說：“那你們現在住哪裡？我跟著你們去那裡看看。”        


　　這倒是沒有問題。離開茶樓後，沈真就把王彥帶到了他們的租房。        


　　王彥仔細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見周圍的環境還算不錯，這才放下一點心來了。        


　　回家的路上，王彥回想著這跌宕起伏的一天，心中感慨萬千。不過，他倒是成功把小侄女塞給他的咪咪蝦條給送出去了，這也能算得上是個好消息吧？哎，他要讓小侄女獎勵他一個愛的麼麼噠。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的合同問題……我特意請教了一位北京出版社的退休老員工（然而她雖年輕時是在編輯部工作，後來就轉去財務部了），問她，當年作者投長期連載稿時需要簽合同嗎？她說（語氣遲疑），應該不用吧。我很震驚地問，那萬一作者拖稿子不給怎麼辦？她一臉認真地說，所以需要編輯催稿啊！催稿是一門學問。        


☆、第四十八章        


　　沈真來京城最主要的原因，並不是為了找王彥編輯，這其實是順帶的。他要找的另有其人。        


　　在沈真的上一世，他有一位名為周文軒的好友。周文軒比沈真年長了好幾歲，兩人的職業也不盡相同，他們是因為“朋友的朋友”這一層關係才能互相認識的。按說，他們不會有什麼共同語言，但不知為什麼偏偏就能一見如故。後來兩人都在同一座城市中發展，隔三差五總會約出來一起吃個飯。        


　　周文軒是港城人，因著家學淵源在出版在一塊很有人脈。        


　　沈真上一世認識周文軒時，都已經工作好幾年了，因此對於周文軒早年的一些事情瞭解得不是特別清楚。不過，因為他們時不時一起喝個酒泡個溫泉什麼的，互相插科打屁的日子也有不少，沈真倒是知道周文軒是在哪一年念的大學，還知道他剛升大一那年，學校強制性要求提前一個月到校軍訓。        


　　算算時間，這會兒周文軒應該剛考上大學，正好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軍訓，正等著開學。        


　　沈真就想碰碰運氣，如果他能找到周文軒，能獲得周文軒的幫助，這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但如果他找不到周文軒，那也只當是他們暫時還沒有這個緣分。那沈真的稿子就會直接往出版社裡投了。        


　　咳咳，《桃/色/女/神》這種稿子不能交給王彥，只能往港城或者台島的出版社裡投。        


　　沈真在畫某種不良漫畫時，一直都是瞞著沈靈的。這次他想要帶著稿子去找周文軒，當然也要瞞著沈靈。於是，沈真先在中午時把沈靈帶到了一家正規的新華書店，然後約好了下午四點再來接他。        


　　沈靈當然知道沈真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他雖然有好奇心，但他並不想對著沈真尋根究底。        


　　呵呵，說不定哥哥在未來的某一天會自己露出馬腳或者主動坦白了呢？        


　　沈靈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到了周文軒的學校，沈真順著校門找到了大操場，看到有幾個男生在打籃球。沈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周文軒，但他手頭關於周文軒的資訊不少，首先他知道周文軒這個名字，又知道周文軒是哪屆的，還知道周文軒的專業是新聞與傳播。他多問了幾個人，立刻就有熱心人把他帶去了寢室。        


　　周文軒正待在寢室裡躺屍呢，就聽見有人在門口喊道：“周文軒在嗎？你弟弟找你。”        


　　周文軒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爬了起來，隨口回了一句：“我怎麼不知道周女士什麼時候又給我生了個弟弟？”周文軒是獨苗苗，雖有堂表兄弟，但那些堂表兄弟的年紀都比他大，他是最小的一個。        


　　沈真卻有些激動，他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找對了！哈，沒想到這樣也能找到周文軒。        


　　“喏，這個不就是你弟弟嗎？人家小孩子千辛萬苦跑來找你，總不會是騙人的咯？你趕緊把你弟弟領走吧，我還要去打水，先撤了啊。”送沈真過來的男生輕輕地把沈真往周文軒的方向一推。        


　　周文軒穿好拖鞋，看了沈真一眼，心中立刻升起了一絲懷疑。        


　　沈真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釋一下：“那個……”他之所以自稱是周文軒的弟弟，是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讓人懷疑。否則，他一個陌生人來找周文軒，別人肯定要問一問原因吧？這一來二去就煩了。        


　　周文軒猛然一拍腦袋，搶著說：“行，我知道了！你什麼都不用說了。”        


　　這反應有些出人意料啊。沈真懵逼了。        


　　周文軒竟然知道他是誰嗎？莫非周文軒也是重生的？不會這麼巧吧？沈真心中立刻冒出了諸多腦洞，堵都堵不住了。還是說，周文軒確實知道“沈真”這個人，即使他們之前都沒有見過面？怪不得他們上一世能一見如故，難道他真的是周文軒的“故人”，周文軒才會刻意接近他並且搞好關係嗎？        


　　有那麼一刻，沈真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了。        


　　當然，沈真倒不是懷疑自己父母的身份，他確定自己是沈淑來和宋根榮親生的。父系宋根榮那邊也沒有什麼可以追究，他祖祖輩輩都是宋尾村的人，族譜可以一直往前追溯很多代。倒是母系沈淑來這邊，沈真沒有見過自己的外公外婆，但據說當初搞革命的時候，外公有個弟弟跟著國民黨走了……        


　　這消息不知真假，但如果外公的弟弟真的存在，那現在也應該在台島，而不是在港城啊……沈真心中的疑惑更大了。而且，如果周文軒真和傳說中的小外公有關係，他上一世也沒有必要瞞著自己。        


　　就在沈真腦洞大開的時候，周文軒已經穿好了衣服。他攥著沈真的手，拉著他走出了寢室。        


　　沈真的胳膊被攥得有些疼。他印象中，周文軒應該是個很紳士的人，怎麼現在看上去有些粗魯的樣子啊？一時間，沈真也弄不清楚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了。也許這麼貿然來找周文軒就是個錯誤吧。        


　　周文軒一直把沈真帶到了大操場上。        


　　操場旁邊有一排石階可以坐。周文軒這才鬆開了沈真，然後認真地將沈真打量了一番。        


　　周文軒抱著胳膊，有些不耐煩地問：“說吧，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你怎麼不去找老頭子？”        


　　“老頭子？”沈真完全沒有連上周文軒的腦電波。        


　　周文軒狠皺了下眉頭：“就是我爸……”        


　　“我找你爸做什麼？”沈真茫然地問。        


　　周文軒有些不耐煩地說：“我爸不就是你爸嗎？你小子到底是怎麼找到我學校裡來的？”        


　　沈真趕緊說：“等等，我想你誤會了……”        


　　“是你自己說的，你是我弟弟。”周文軒依然皺著眉頭。他的父母已經離異。雖然離異吧，但他們見了面時又勉強還算是個朋友。所以周文軒對於眼前這個自以為的異母弟弟並沒有太大的惡感。        


　　雖然，他也沒有好感就是了。        


　　沈真哭笑不得地說：“你誤會了。其實我和你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我之所以叫你哥哥，是因為我們兩個的年齡差。如果我不和你同學說，我是來找我哥哥的，他們就不會給我帶路。真的真的，我是個土生土長的Z省人，跟你八竿子打不著吧？”害得他差點把自己外公的小弟弟都給腦補出來了。        


　　原來不是老頭子來大陸後生的便宜弟弟啊……周文軒有些尷尬地看著沈真。        


　　沈真無辜地回望著周文軒。        


　　只能說，兩個腦洞都不小的人湊在一起……那化學反應實在是太美了。        


　　沈真又說：“那個……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我從別人口裡聽說過你。我這裡有些稿子，想要走出版，你可以幫我看看不？咳咳，稿子不是我畫的，是我哥哥畫的。他本人不方便，所以讓我來了。”        


　　沈真故意說得語焉不詳，因為他知道周文軒會自行腦補。        


　　據沈真所知，周文軒的外家是搞出版的，搞了有些年頭了，手頭的人脈資源一抓一大把。而周文軒的表姐也搞了一個新愛語出版社，這雖然是她自己搞起來的小事業，但背靠大樹好乘涼，因此弄得有聲有色。上一世，沈真曾聽周文軒評價過新愛語：“就我表姐那個小出版社……我外公他們看不上，但其實吸金的能力還不錯。不過，我表姐就是一人來瘋，她那些個愛好啊，我有些不敢恭維。”        


　　沈真就把主意打到了新愛語上。        


　　聽見沈真這麼說，周文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為人本來就有些豪爽，很不拘小節，也不順著沈真的話深究，只說：“行，都是些什麼稿子？我先看看。”朋友的朋友，當然也算是朋友。雖然不知道沈真是從誰那裡聽說過自己的，但周文軒覺得，如果稿子還行的話，他可以推薦給自己的表姐。        


　　對周文軒而言，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沈真打開包，將一疊稿子取了出來。        


　　周文軒看到“桃/色/女/神”四個字時，臉都綠了。他懷疑地看向沈真。        


　　“周哥哥，這畫的都是些什麼呀？我哥哥他不讓我看的。”沈真眨了眨眼睛，故作天真。        


　　周文軒翻了幾頁，心中有數了，說：“畫得挺好的……但是吧，像這種漫畫，要的就是那個色/情度，這些裡面沒有一個露點的，所有的畫面都太唯美了，反而不會大賣。”好容易有一張裸體的，三點全被樹葉遮上了。而有床戲的地方，應該要將細節大畫特畫的，偏偏這上面只有臉部特寫和遠景。        


　　簡單地說，《桃/色/女/神》只是沈真自以為的色/情漫畫，其實它的程度根本就不夠啊！        


　　然而，沈真也只能畫到這種程度了。他果然不適合吃這碗飯吧？        


　　周文軒想了想，說：“你回去和你哥哥說……”        


　　沈真乖巧地看著周文軒。        


　　周文軒忽然覺得，這些話其實不適合讓孩子來傳啊。於是，他直接把建議寫在了紙上。他認真寫了幾條，其實全部都能總結成一條，這種漫畫想要大賣，那就必須要丟掉下限畫得更露骨刺激一些。        


　　周文軒自言自語說：“不過，這個作者的功底挺好的，畫面本身相當唯美……如果想要賺錢，從霓虹國那邊傳過來耽美文化，其實有火起來的趨勢。啊啊啊啊，我和你一個孩子說這些幹什麼啊？”        


　　沈真再次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周文軒以為沈真是聽不懂的，但沈真作為一個重生人士，哪怕他是個直男，但宅腐不分家，他上一世刷微博、玩貼吧、逛B站的時候，也被迫看過了很多耽美元素。一開始，他對此的接受度不高，想不明白怎麼會有姑娘愛看兩個男的談戀愛啊，這是為什麼啊？等到了後來，他就淡定了，甚至在和李浩開玩笑的時候，他還能冒出一句“耗子，要是等我們三十了都單著身，不如我們兩個攪基吧”。        


　　耽美啊，這個我懂啊！沈真在心裡說。原本現在已經開始流行耽美漫畫了嗎？        


　　沈真抱著《桃/色/女/神》的稿子，有些不甘心地說：“那這個稿子用不了了嗎？”        


　　“能用能用……但我把話說前頭，如果沒法大賣的話，作者能拿到的錢就會很少。你哥哥要是對此沒意見，我可以把稿子推薦給我表姐。”周文軒說。他再次翻了幾頁，發現這漫畫的畫面本身還是很唯美的，故事情節也有了，唯一可惜的地方就只在於，作為色/情漫畫，它的節操掉得不夠多。        


　　“我哥哥肯定沒有意見的。”沈真乖巧地說。能賺多少是多少唄。        


　　趁著周文軒不注意，沈真趕緊回頭偷偷揉了下自己的臉，裝小孩真是太累了。        


　　雖然，他本來就是小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特意搜了下相關資料，耽美漫畫在91、92年就傳入大陸了，94年出現純粹的耽美漫畫，耽美小說在97年進入大陸，99年大陸耽美發展到□□階段。這些比我想像中都要早很多哎。        


 咳咳，所以沈真的色/情漫畫事業失敗了，不過新世界的大門打開啦。        


☆、第四十九章        


　　周文軒天生愛美食，也愛交朋友。在沈真給他推薦了一些京城美食後，周文軒就認下沈真這個小朋友作為自己的“忘年交”了。好吧，其實還沒到忘年交的份上，不過他們友好地交換了聯繫方式。        


　　沈真覺得，等到小靈通流行起來之後，他應該儘快買個小靈通用著。這樣才能方便聯繫。        


　　周文軒還想認識沈真口中那位元畫色/情漫畫的哥哥，被沈真用“我哥哥性格孤僻”的藉口糊弄過去了。周文軒是一個非常善於腦補而又很紳士的人，似乎明白了什麼，聞言便很體貼地不再追問了。        


　　沈真都不想追問周文軒到底明白了什麼。        


　　來京城最大的任務完成後，沈真的心情都變得輕鬆了很多。但因為他們的半月短租房還沒有到期，沈真索性帶著沈靈在京城裡痛快地玩了一場。可惜他們沒有相機，不然肯定能拍下很多照片呢。        


　　當然，作為一個點亮了速寫技能的男人，就算沒有相機，沈真也能讓景色和沈靈同框定格。        


　　從這一點來說，沈真確實男友力MAX呢。啊不，是哥哥力MAX。        


　　沈靈把一張張速寫精心地保存了起來。多年以後，當他們再翻出這些，肯定滿滿的都是回憶。        


　　王彥作為沈真的編輯，按說只要處理好漫畫相關的事情就可以了。但他作為一個非常負責任的成年人，得知沈真和沈靈身為兩個未成年人選擇單獨留在了京城，肯定放心不下。於是等週末休息時，他主動表示要好好招待一下沈真沈靈兄弟。如果沈真沈靈有哪裡想去的，他可以帶他們一起去玩。        


　　為了讓孩子們不至於拘束，王彥還帶上了自己的兒子王希和小侄女妞妞作為陪玩的。        


　　妞妞原本是沖著沈真來的，畢竟她最喜歡聽老師講《遇妖》的故事了，得知沈真是《遇妖》的作者後，儼然成為了一個小迷妹。然而，當她見到了沈真和沈靈兄弟時，她立刻叛變成了沈靈的迷妹。        


　　沈靈漲粉的原因很簡單。妞妞作為一個五歲的孩子，總有數不清的問題要問。        


　　看到街道上一排排長勢很好的樹木時，她問：“這些樹叫什麼名字啊？”        


　　沈真開著玩笑說：“它們種在街道上，所以叫街道樹。”        


　　妞妞很快就舉一反三了：“那如果它們長在社區裡，它們就叫社區樹嗎？”        


　　沈靈淡淡地說：“這是梓樹，喜溫暖，也耐寒，抗汙能力很強，生長較快，是行道樹的一種。”        


　　過了一會兒，妞妞又有新發現了：“快看，那只鳥在走路哎！那是什麼鳥？好漂亮啊！”        


　　王希默默打量了一會兒，問：“不會是別人養的寵物鳥跑出來的吧？”        


　　有著豐富閱歷的王彥說：“這種鳥其實挺常見的。你們不要少見多怪啦。”        


　　妞妞看向沈靈。所有人都順著妞妞的視線看向沈靈。        


　　沈靈淡定地說：“這種鳥確實常見，在華國有廣泛的分佈，名為戴勝，是以色列的國鳥。”        


　　吃過午飯，大家散步消食時，妞妞又有問題了：“為什麼白天看不到星星啊？”        


　　王彥富有童心地回答了一句：“因為星星在晚上要眨眼值班，它們太累了，所以白天要休息。”        


　　妞妞很鄙視地看了王彥一眼，說：“大伯你真幼稚。”然後她再次看向沈靈。        


　　沈靈說：“因為地球有大氣層，太陽中的一部分光線被大氣散射，使得天空被照得十分明亮，我們就看不到星星了。如果沒有大氣，那麼天空是黑洞洞的，即使陽光十分強烈，也能見到星星。”        


　　妞妞追問說：“那什麼是大氣層啊……”        


　　沈真遞了一瓶水給沈靈。沈靈喝了一口，然後繼續應對妞妞的十萬個為什麼。        


　　就這樣，待到幾人分開時，妞妞已經成為沈靈的小尾巴了，眼神中的崇拜藏都藏不住。這一方面是因為沈靈什麼都懂，另一方面卻是因為沈靈沒有因為她是個小孩估計聽不懂某些知識就敷衍她。        


　　自第一次見面後，沈真又和周文軒見過幾次面。        


　　周文軒正好處在軍訓已經結束然而還沒有開學的階段，因此閒置時間挺多的。        


　　周文軒和他表姐的關係不錯。表姐似乎很相信周文軒的眼光，因為沈真的漫畫稿子是周文軒親自敲定的，因此表姐很快就把合同傳真過來了。其實，表姐平時早已經不負責具體的簽書事宜了，她手底下有專門負責這些事情的小編輯。但為了給周文軒一個面子嘛，表姐難得地親自過問了一兩句。        


　　作者通過這種小出版社管道出版所能得到的稿費，和他們在那種國營大出版社出版時所能得到的稿費不一樣。一般來說，前者出版的量不會特別大，因此出版社只同意買斷，也就是一口氣給作者一筆錢，日後這書不管賣得是好是壞，都和作者本人沒有關係了。哪怕書賣得火遍了全球——這是一個誇張的說法，事實上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作者除了最開始的買斷收入，再也得不到一分錢了。        


　　這種結算方式是非常普遍的，很多小說出版時用的也是這種方法。沈真對此很清楚。        


　　事實上，沈真開始畫《桃/色/女/神》時，心裡就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稿費結算方式，畢竟這本書不是他精心雕琢的，原本就是為了錢而開始畫的，所以他只要能拿到錢就好了。對此，他看得很開。        


　　作為新人第一本書，再加上其他的一些眾所周知的原因，《桃/色/女/神》的買斷價格並不高，至少比業內均價都要低上不少。但即使是這樣，這筆收入已經在沈真目前所有的收入裡頭占大頭了。        


　　由此可見，從短期快速積累財富這一點來看，這種方法是很可取的。        


　　如果這樣的漫畫再多出幾本，沈真完全可以趁著房價還沒漲起來，在二線城市裡買套房子了。        


　　但是，沈真也承認周文軒說的話，他在色/情漫畫這一塊註定賺不了大錢，因為他確實不太會畫那種容易賣出銷量來的漫畫……所以，他要不要試一試純愛風格的耽美漫畫？沈真不禁陷入了猶豫中。        


　　離開京城的前一天，沈真又跑去見了一下周文軒，這回他帶上了沈靈。        


　　沈真想得明白，他和沈靈畢竟生活在一起，如果沈靈是個普通的孩子，他還能在一些事情上瞞著沈靈，但沈靈太聰明了，很多事情註定瞞不了他多久，那還不如由他主動透露給沈靈知道。再說，每次要去見周文軒時，沈真要先把沈靈一個人留在書店裡，對此，其實沈真心裡也覺得非常過意不去。        


　　面對沈靈，沈真沒法產生那種“大人做事，小孩子不要插手”的理所當然的心理。        


　　都說堵不如疏，又為了表示尊重，沈真想了想，還是把沈靈帶上了。        


　　當然，沈真在事先也特意囑咐了一句，讓沈靈在周文軒面前不至於把話說漏了。        


　　他們約在一家蛋糕店。        


　　周文軒不差錢，為人又向來很大方。他給沈真和沈靈各點了一個價格並不便宜的招牌小蛋糕，笑著說：“你們特意為了你們哥哥的事情跑來跑去，太辛苦了。所以，周哥哥請你們吃蛋糕哦。”        


　　作為一個非常善於腦補的人，周文軒根據沈真那一點語焉不詳的話，已經腦補出了全部的“真相”。在周文軒看來，畫漫畫的肯定是沈真和沈靈的哥哥。這位元哥哥可能行動不便，比如說腿腳不好需要坐輪椅啊什麼的，才不能親自過來找他。這位哥哥應該是個單純可愛的人，卻為了生活不得不畫某種漫畫用來換錢。於是，周文軒雖然不至於讓自己表姐貼錢給他們，但至少他是願意幫一點忙的。        


　　周文軒把一個裝滿了書的結實布袋子遞給沈真，說：“如果你哥哥想要多賺點錢，那麼可以讓他看一看這些書，然後嘗試畫一下這種類型的漫畫。這種書吧，其實現在已經很流行了，我表姐說賣得相當不錯。如果你哥哥能保持上一本的水準，畫的呢又是這種類型，他能拿到的錢起碼翻兩番。”        


　　翻兩番……沈真的眼中已經只剩下錢了。        


　　周文軒想了想，又說：“我表姐本人特別愛看這類型的書。都說楚王好細腰嘛，她是出版社中的老大，她的偏好其實決定了出版社的投資方向。如果你哥哥真的能畫這種漫畫，只要他的作品能讓我表姐喜歡，說不定她願意更改收益分配的方式。前期肯定還是買斷，和這次一樣；但會加上一個限定條件，如果書的出貨量能高於多少本，這個多少就是一個條件，那麼作者本人就還能收到分成。”        


　　分成，簡單地說，就是每賣出一本，作者都能從中得到一點錢。賣得越多，作者能拿的錢越多。        


　　沈真心裡的天平又沖著某個方向傾斜了一下。        


　　周文軒怕帶壞小孩子，又說：“我知道你們都是聽話懂事的孩子，所以這些書只能由你們哥哥看哦。你們在回家的路上不許偷看。還有，剛剛我說的那些話，如果你們沒有記住，那也沒關係，我寫了一封信夾在書裡，爭取把這些事情都向你哥哥說清楚了。你哥哥只要看了信，就什麼都明白了。”        


　　周文軒簡直就是個大好人。在沈真的眼中，周文軒的頭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天使光環。        


　　周文軒送來的書不多，一共有十本。但書這種東西重啊，沈真拎得手酸。        


　　“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一位哥哥？”和周文軒分開後，一直表現乖巧的沈靈忍不住發問了。        


　　“我怕他不相信那些漫畫是我畫的，畢竟我的年齡還小嘛，所以就杜撰出了一位哥哥。”        


　　沈靈故作天真地說：“可王彥老師都相信你就是《遇妖》的作者了。只要你把《遇妖》給周文軒看，他肯定會相信你的本事，大不了再麻煩王彥老師充當一下證人，哪裡需要編造出一位元哥哥來？”        


　　某種漫畫和《遇妖》那就不是一個概念！沈真不敢多做解釋，只好說：“這個……哎，反正周文軒以後總能知道真相的，希望到那時，他不會揍我一頓。”這一世他們或許還能繼續成為好朋友呢。        


　　沈靈不喜歡沈真說這句話時透露出來的眼神，那種仿佛透著某種懷念的眼神。那會讓沈靈有一種他沒法進入沈真/世界的感覺。可是，這怎麼可能呢？沈靈懷疑自己多想了。他們明明如此親密。        


　　沈靈很有眼力勁地換了話題，說：“哥，你拎著沉吧？我來幫你分擔一些？這些都是什麼書？”        


　　沈真忽然覺得有點危險。他個人對於耽美文化並沒有什麼歧視，上一世他曾在網路上待多了，早已經對各種宅腐文化相容並濟了，但是他卻不希望沈靈在這個年齡就無限制接觸耽美文化。不管沈靈有多聰明，他畢竟才八歲，沈真覺得在自家孩子的三觀還沒有正式形成前，不能給他帶去某種誤導。        


　　也許沈真這種想法有些過於杞人憂天了，但在沈靈的教育問題上，他不得不謹慎。        


　　萬一被沈靈知道他打算畫耽美漫畫後，沈靈的腦子裡形成一條認知：哥哥畫耽美，哥哥肯定喜歡耽美，哥哥認為耽美是好的，耽美是好的……這就讓人很尷尬了。所以沈真覺得有必要控制一下。        


　　於是，沈真鄭重地說：“就像周哥哥說的那樣，這種漫畫現在很有市場。所以我也正在猶豫要不要畫。不過，就算我選擇畫這種類型的漫畫了，你也要記得，漫畫是二次元的東西，漫畫中的人物沒法出現在三次元，二次元的美麗正在於它們沒法破開次元壁。你不能把二次元和三次元混為一談。”        


　　見沈靈鄭重地點了頭，沈真又說：“那等會兒我先把這些書檢查一下，挑幾本給你看看。”        


　　沒辦法，身為家長就是容易陷入焦慮。很多家長都會過度關心。        


　　沈真先檢查一下看看書裡有沒有床戲裸/露鏡頭。好在周文軒做事很靠譜，怕沈真那位“哥哥”接受不了耽美，挑選出來的漫畫都很純情，屬於輕曖昧的。沈真便拿了其中一本來打消沈靈的好奇心。        


　　沈靈隨手翻了一下。懂了，這不就是斷袖麼？        


　　“哥，難道你歧視同性戀嗎？”沈靈想著剛剛沈真如臨大敵的表情，問。        


　　不出所料，這孩子果然知道同性戀的概念！沈真也是服氣了，搖了搖頭，說：“我不歧視。在我看來，同性戀和異性戀一樣。我不贊同的是，有些人太過沉迷於二次元，從而把同性戀當成了是一種時髦，當成了是一種吸引眼球的手段。所以，我才想告訴你，一定要把二次元和三次元區分開來。”        


　　其實，不光是耽美文化需要著重強調一下。按照沈真的職業規劃，他以後接觸二次元的機會非常多。他不希望自己的工作給沈靈帶去某種不好的影響。所以，他才會提前給沈靈打好預防針。        


　　二次元很美，但二次元是二次元啊。        


☆、第五十章        


　　回到嘉城的第二天，學校裡就開學了。沈真和沈靈都成了一名光榮的五年級學生。        


　　沈真在校門口的攤子擺了將近一年，他那時是想要確保收入才去擺攤的，畢竟他不確定漫畫能給他帶來多少收益，哪怕後來《遇妖》開始連載了，所帶來的收入在沈真看來還是不夠的。那時的他很心焦。雖然沈真當時還有一點存款，但接下去是物價飛漲的幾年，而等沈靈升了初高中後，各類支出也會增加，只靠著存款肯定是不行的。而作為一個重生的人，沈真也不想去領社會捐助款什麼的。        


　　當然，如果再仔細想一想，沈真或許還有別的發家致富的方法，但考慮到他的年紀還有他的個人能力，有些想法其實是不太容易實現的。沈真做的，已經是他能力範圍內能做到的最好的了。再說張明那邊，雖然他們有張明，但張明能養個沈真就已經很好了，能把沈靈都塞給他嗎？這肯定不能啊。        


　　所以，剛剛重生時的沈真是在養家生存這條路上掙扎著啊！        


　　但是，現在的情況又和一年前的情況不一樣了。首先，沈真的存款增加了不少，不像一年前那樣單薄了。其次，如果沈真下定了決心要去畫輕曖昧耽美系的漫畫，那麼攤子所能賺的錢就不重要了。        


　　現在的問題是，他要畫嗎？        


　　沈真研究了一下周文軒送給他的十本書。這些書直接分成了兩類，一類是虐戀情深版的，講的就是兩個主角談戀愛，然後怎麼虐怎麼來，一類是打了耽美的擦邊球，當成耽美讀物來看行，但如果讀者沒有耽美這個概念，故事其實也讀得下去。而根據粗暴的統計，前者的受歡迎度要比後者高一些。        


　　當然，不管是那種類型的耽美漫畫，其中很重要的一點都是，人物必須要美型！        


　　把人物畫美型了倒是沒有問題，可沈真卻不知道該如何去架構一個故事。他一個直男，上一世資訊發達都沒有正經看過耽美故事和漫畫，可以說得上是毫無經驗的，那他的漫畫該如何畫下去啊？        


　　沈真想這些問題想得頭都大了。他現在走路時，嘴角仿佛有白色的靈魂溢出，整個人是飄著的。        


　　沈靈眼睜睜地看著沈真“飄”了幾天，終於忍不下去了。這日，他把沈真拉到床邊，將沈真按在床沿上，讓他坐好。租房裡的傢俱不是很多，至少他們就沒有買沙發，平時都是直接往床邊一坐的。        


　　“怎麼，有事要和我說？”沈真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扯回來。        


　　沈靈沒有跟著沈真並排坐下，而是搬了凳子，選擇坐在了沈真的對面。他做出了一副正經要談判的樣子，說：“哥，你能告訴我，你最近在苦惱一些什麼嗎？我很慶倖你做飯時沒有把調料放錯。”        


　　但如果再這麼放任沈真繼續夢游下去，沈靈很擔心哪天吃飯的時候忽然就被鹽齁住了。        


　　沈真立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想了想，說：“就是那個漫畫……從收入的角度來說，其實我真的很想畫一畫。我們現在缺錢，而畫那個漫畫就有錢了。哪怕只是買斷呢？只要產量高一點，我們很快就能靠著漫畫的收入在二線城市買房了。我想來想去，都覺得就這樣放棄，實在是太可惜了。”        


　　“那你就畫啊。你畫這個又不殺人不放火，又沒有侵害別人的利益，猶豫什麼呢？”沈靈問，“只要不是違法亂紀，像哥哥你這樣堂堂正正靠著自己的手藝吃飯，我覺得很好啊。”        


　　沈真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苦惱地說：“可是……我不知道該畫什麼啊。”        


　　“《遇妖》是怎麼畫的，新的漫畫也可以一樣畫。”沈靈努力開導著沈真。不知道別的漫畫家是如何開始工作的，但沈靈記得很清楚，當沈真想要畫《遇妖》時，他最先做的準備工作是搞定人設。        


　　沈真歎了一口氣：“可是，我現在心裡一點想法都沒有，腦子裡一片空白。”        


　　這確實是個問題……沈靈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沈真同樣陷入了思考中，也跟著沉默了。過了大約一分鐘，沈靈忽然抬起頭，問：“哥，如果現在讓你去畫一個言情風格的漫畫，你有靈感嗎？”        


　　沈真愣了一下，才略帶著遲疑地說：“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只要不是太複雜的劇情，我現在立刻就能想出好幾個來。”無論是校園青澀初戀，還是職場的霸道總裁愛上我，這些都有套路啊！        


　　沈靈笑著問：“既然針對言情向的故事，你心裡都有數了，怎麼換成耽美向的就不行了呢？言情向是兩個人談戀愛的故事，耽美向也是兩個人談戀愛的故事。你不要多想，不要把耽美妖魔化。”        


　　這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沈真徹底愣住了。        


　　沈靈又說：“哥，你自己也說過，你並不歧視同性戀。既然如此，我真的不覺得這個問題有什麼好糾結的。在我看來，無論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愛情的本質是一樣的。你的心態要放開一點。”        


　　竟然被弟弟說教了！竟然在性向的問題上被八歲的弟弟教育了！        


　　弟弟太妖孽了，果然做哥哥的必須要有一顆強大的心臟吧？        


　　沈真下意識地看向那幾本周文軒送給他的書。這些書都在書桌的一角擺放著。        


　　沈靈順著沈真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那些書，立刻說：“哥，我一直很聽你的話，私底下從未偷偷翻閱過這些書。其實我對它們都不是很感興趣，我不喜歡看這種愛來愛去很糾結的書，無論是什麼性向的。”他去圖書館的時候，除了偵探類的小說和一些世界名著，基本上就沒讀過什麼小說了。        


　　沈真很想用腦袋撞擊牆壁。所以沈靈完全是自學成才嗎？        


　　智商有了，情商也有了，沈真忽然意識到，自家的小孩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蘇啊。        


　　“我好像有些靈感了。謝謝你啊，小靈。”沈真咽了下口水。沈靈的話確實幫他打開了思路。        


　　見自己真的幫上了沈真的忙，沈靈抿著嘴唇笑了一下。他想了想，又說：“當然，我覺得言情向的故事和耽美向的故事並不能完全同等。從社會的現狀來分析，耽美向故事中應該要體現一種禁忌之美。而且，一男一女在感情上的表達方式也和兩個男人在感情上的表達方式不同。這些都要注意。”        


　　沈靈不希望沈真陷入到一種誤區中。如果在沈真創造的故事中，兩位男性主角中的其中一位被代入了女性身份依然毫無違和感，這個故事其實就不能稱之為純粹的耽美了。至少沈靈是這麼認為的。        


　　沈真簡直要跪了。為何沈靈什麼都懂啊？他還該死地覺得沈靈說的都很有道理！        


　　看著沈真有些局促的樣子，沈靈心情很好地問：“哥，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說得太對了，簡直就是我的繆斯女……啊不，男神。        


　　沈真覺得壓在自己心頭的問題一下子都解決了。他又恢復了活力充沛的樣子，從床沿上跳下來，撩起簾子走到了外間，看了看昨天買回來的食材，問：“既然小靈你幫了哥哥這麼大的忙，那哥哥晚上就給你做好吃的吧！話說，你想吃什麼？現在還不算晚，如果家裡沒有食材，還能去趟小塘鎮。”        


　　沈靈伸了個懶腰說：“哥哥做什麼都好！”        


　　沈真見食材都沒剩多少了，索性就想帶著沈靈去鎮上下館子。反正難得下一次館子也不貴。        


　　臨出門的時候，沈靈對著鏡子整理了下頭髮。        


　　咦，難道自家孩子已經到了愛美的年紀了嗎？春天要來了？沈真一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為了廣大的女性考慮，沈真覺得有必要強調一點。他摸了摸沈靈的頭，說：“小靈啊，答應哥哥，一定要成為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啊。光撩不娶，那是渣男的行為，咱們不做敗人品的事情。”        


　　沈靈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光撩不娶？”這個說法在這年頭還沒有流行起來。        


　　“撩的意思呢，就是有技巧地泡妞；泡妞的意思呢，就是討好、挑逗女孩子。”沈真認真地說，“小靈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隨著你慢慢長大，你會越來越受歡迎，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等到了那個時候，哥哥希望你記住一點。如果你不喜歡一個人，不想和她共度一生，就不要和她玩曖昧。”        


　　沈真趕緊又說：“當然，哥哥說這些呢，並不是不相信小靈。只是，我覺得有必要向你強調一下。我想，每一個做父親的都有這樣的責任對他們的兒子說明白這一點。雖然，我只是你哥哥。”        


　　沈靈笑了笑：“我明白的。哥，你放心吧。”所以，哥哥的意思是，撩了就要娶嗎？        


☆、第五十一章        


　　兄弟倆到了鎮上，然後點了兩個小炒，就等著吃飯了。        


　　沈真覺得自己最近對沈靈關心不夠，便問：“你在學校裡念書都還好吧？體育課怎麼樣？”像沈靈這樣跳級的，比著同班的學生小了三四歲，在體能上肯定和同班同學沒法比，一起上課會很吃虧。        


　　體育考試成績的滿分並不固定，資料總是隨著年級增加逐年增長，老師們並不按照實際年齡來計分，而是很粗暴地統一按照年級來判斷分數。也就是說，一個班級的學生雖然有年齡的差異，但老師對他們在體育方面的要求是一樣的。而小學階段是孩子們生長發育的高峰期，體能差異其實很明顯。        


　　沈靈倒不覺得自己在體育課跟不上進度，說：“我們體育課上固定的三樣考試是跳繩、立定跳遠和仰臥起坐。我覺得這些都是技巧更佔優勢。所以能應付得過來。至於別的，我又不和他們玩籃球，我都和他們打乒乓的。”相較於籃球對體能、身高的要求，乒乓這項運動其實也是技巧占了上風。        


　　不過，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學校裡馬上就要開運動會了，而這就輪不到沈靈去參加了。        


　　年齡到底還是個傷……沈靈琢磨著是不是該去報個武術班什麼的。        


　　“學校裡好像要舉行什麼踢毽子比賽……女生以前在課間時都會踢一踢，但男生大都之前沒有練過。聽老師的意思，比賽還是要全班參加的。所以，現在男生們都慘了。”沈靈又笑著說了一句。        


　　學校裡會定期舉辦這種全班參與的體育比賽，前年是拔河，去年是跳長繩，今年輪到踢毽子了。小學老師們好像對什麼比賽都很看重，並不像初高中的老師那樣，只一心抓成績，別的都不管了。於是，沈靈班上的男生現在每天課間時都在彎腰撿毽子，毽子毛都被他們捋禿了，說起來都是一臉血。        


　　沈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會踢毽子。上一世，他留在了汾水鎮，老家學校的娛樂活動其實相當匱乏，他們學校裡連籃球場都沒有，更別說什麼足球、網球的了，男生們一下課就去黃泥操場上瘋跑，再要不就和女生一樣踢毽子、丟沙包。說起來，那時也不分什麼男女生吧，反正大家都是一起玩的。        


　　沒想到那時學會的踢毽子竟然在這一世有用了……沈真假裝咳嗽了一下，然後故意端著一副我很了不起的樣子，說：“我會踢毽子，單腳踢能一口氣踢一百多，還會雙腳踢和花式踢。我教你啊。”        


　　……自家孩子太天才，好像只能在踢毽子這種方面找回做家長的自尊了。        


　　沈靈想了想，說：“那好吧。”其實，踢毽子比賽雖然是全班參與的，但每個班只要派出四十名參賽選手就可以了，而沈靈的班上一共有五十多名學生。因此，沈靈其實是可以拿到不參賽名額的。        


　　不過，看著沈真有點小驕傲的樣子，沈靈決定還是縱容他好了。        


　　在沈靈看來，每天都伏案工作長時間久坐的沈真非常缺乏運動。借著這次他學踢毽子的機會，如果能讓沈真每日多動動，這其實是件好事。再說了，這還能增加他們每日的“親子娛樂”時間。        


　　沈真怕小餐館的的碗碟洗得不乾淨，就用開水把餐具都細緻地燙了一遍。他先幫著沈靈把餐具弄好，才開始弄自己的。沈真一邊弄，一邊問：“那麼，最近學校裡還有什麼開心好玩的事情嗎？”        


　　“要說好玩的事情……李浩他們都在說，唐老師和莫老師好像在談朋友。”沈靈笑著說。        


　　沈真有些詫異地問：“真的假的？不過，他們要真在一起了也挺好，瞧著挺般配的。”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這事兒的真假。”沈靈搖了搖頭，“李浩他們說，暑假時，有個學生在城裡的中心公園門口看到唐老師和莫老師了，他們一起漫步來著。不過，他們沒有什麼親密動作。”        


　　“那就不好說了，也許只是無意間碰上了而已。”沈真說。        


　　沈靈大概是想起了李浩那些人各種蠢萌的行為，忍不住笑了起來，說：“我也是這麼說的，但李浩他們非要湊熱鬧。教師節的時候，我們班上的學生不光給唐老師送了一張全班參與自製的賀卡，他們還給莫老師做了一張，說是要把師娘和師父當成一樣的來尊敬。你猜最後這事情怎麼著了？”        


　　沈真也被八卦吸引住了，問：“那怎麼著了？”        


　　“莫老師特意過來找我，說是知道我在新集體中過得好，她就放心了。”沈靈無奈地說，“莫老師覺得送賀卡這件事情是我號召的。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其實是李浩他們想要把她當成師娘了。”        


　　“要是兩位老師沒有在一起，那這事兒就不好說破了，否則多尷尬啊。”沈真說。        


　　“是啊，所以我什麼都沒說。李浩他們還在折騰呢。我看他們多半不會成功，也就沒有勸著。”        


　　其實小學生們都挺怕老師的，別看李浩他們私底下各種傳閒話，但其實誰也不敢在明面上打趣。而且，他們能做的也就是類似于送賀卡這種事情了。所以，唐老師和莫老師都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麼。        


　　“對了，梅秋生轉學了，哥你知道不？”沈靈又說。        


　　沈真搖了搖頭：“轉學了？”        


　　其實沈靈知道的也不多：“好像是……他有個小姨嫁去了外省，據說那位小姨夫挺能賺錢的，就是底下缺乏人手，於是他爸爸和他媽媽就都過去給小姨夫打工了。梅秋生索性也轉學去了那邊。”        


　　“希望梅秋生能在那邊越過越好。”沈真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吃過飯，兄弟倆一起回了家。天色已晚，李爺爺正坐在鄰居家的院子裡和一群人聊天。        


　　見著沈真和沈靈回來了，李爺爺起身朝家走來。沈真和沈靈都停下腳步，和李爺爺打了個招呼。李爺爺笑著應了好，才說：“現在都各種傳消息呢，聽說我們這一塊要拆遷了。說起來，這消息年初就有人說了，那時我還將信將疑的。但現在看來，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你們可得早作打算啊。”        


　　李浩家的房子不僅僅是租給了沈真，他們還有其他幾位租戶。但是，那些租戶用不著李爺爺擔心，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能照顧好自己。唯有沈真這邊，李爺爺忍不住會擔心他們日後的生活。        


　　沈真想了想，確實有拆遷這回事兒。不過，他在上一世和李浩聊天時，從李浩那裡得知了一些事情。據李浩所說，拆遷的消息傳了幾年，一直都沒什麼動靜，等大家都以為這事兒黃了時，政策又落實下來了，而那都已經是李浩初中的最後一個學期了。也就是說，李家的房子在短期內是拆不了的。        


　　“爺爺，先看看吧，如果房子真的要拆了，那我們就去別的地方再找個房子先住著。不然的話，我還是想在您家一直住到小靈小學畢業。”沈真說。等沈靈小學畢業了，那房子早點拆晚點拆就都不會影響他們了。因為沈真早已經想好了，如果順利的話，等到沈靈念初中時，他們會一起轉學走。        


　　沈真的最終目的並不是留在嘉城。嘉城對於他而言，是一個過渡的城市。        


　　當然，就算他們日後真的離開了，他們也不會和李家人斷了聯繫。這一點很重要。        


　　“行行，你們心裡有數就好。我想著，就算上面給了通知，應該也會給我們留幾個月的時間，不會立馬就拆的。”李爺爺笑呵呵地說，“到時候，我們肯定會想辦法先把你們兄弟倆給安頓好了。”        


　　沈真又是乖巧地一笑：“謝謝李爺爺。”        


　　李爺爺又拉著兄弟倆說了一會兒話，直到李奶奶喊他，他才意猶未盡地走了。        


　　回到家中，沈真拿出了稿紙，在紙上寫寫畫畫。        


　　現在的耽美文化市場流行的是虐戀情深，至於畫風當然是偏日式的。沈真上一世曾在動畫公司幹過，他們公司那時的動漫電影都學了米國，所以沈真的風格自然就偏向美式了。不過，等到沈真跳槽到遊戲公司時，新公司的整體風格又是偏日式的。沈真鍛煉了幾年，現在倒是兩種風格都能夠駕馭。        


　　繪畫技巧這方面不用擔心，那麼最主要的就是情節了。要虐，卻不能為虐而虐；要體現禁忌之戀，但沈真個人其實不太能接受亂/倫的設定，雖然現在市面上有很多漫畫故事中都有著類似的情節。        


　　“身份不匹配其實就能虐得起來了。比如說，將軍與小兵，帝王與刺客，文官與酒樓掌櫃……我其實可以用古代背景來畫個系列故事。但古代的會有市場嗎？如果是現代的話，身份上的不匹配應該也能成為一個賣點，只要不被我畫成霸道總裁愛上我就行了，畢竟這些都是言情中的爛俗梗……”        


　　沈真一個人自言自語。他寫了一張紙，又把紙團揉成一團丟了，再拿出另一張紙。        


　　沈靈坐在一邊看書，並沒有打擾沈真的思路。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最近認識一個遊戲主美。他原本在日本畫漫畫，被遣返回來了。當然，不是因為畫漫畫而被遣返，其實是因為收入不穩定什麼的才會被遣返。憑著他的能力，在北京很容易找到工作。雖然我沒有問過他現在的具體收入，但都已經是主美了，從他的公司規模來看，一個月怎麼也有20K吧？然而，他覺得一點都不快樂，他說，如果以後有機會，他還是要去日本畫漫畫。所以，這就是愛啊？        


☆、第五十二章        


　　一直到睡覺前，沈真才理出一個朦朦朧朧的思路。        


　　“一起洗澡吧！”沈靈合上書本，起身去衛生間放水。雖然現在天氣還不冷，但熱水的供應是有限的，兩人一起洗能節約一些熱水。他們兄弟倆其實都已經習慣一起洗澡了，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沈真從室內的晾衣繩上取下他們倆的內褲，跟著進了衛生間。        


　　論起過日子的手段來，雖然李爺爺他們都覺得沈真把日子過得非常精細了，但他作為一個大老爺們——雖然現在的生理年齡還擔不起這四個字——日子過得再如何精細也是有限的。就拿這內褲來說吧，沈真就從來不會去買什麼名牌貼身內褲，不全是為了省錢，是他根本就沒有過這方面的概念。        


　　他們兄弟倆的內褲，一般都是沈真從超市里的促銷架子上拿的，價格非常實惠。一盒兒童內褲有六條，因為褲子上有扁寬的鬆緊帶，所以大一點小一點都能穿，沈真拿了三條，給沈靈留了三條。        


　　這種兒童內褲吧，或許是為了迎合小孩子們的喜好，色彩十分斑斕，正反面還印著這年代十分流行的卡通形象，每條內褲上的圖案都各不相同。沈真琢磨著沈靈這孩子太早熟了，估計不會喜歡那種顏色豔麗的內褲，於是他挑挑揀揀，把最花的三條留著自己穿了，然後將三條不那麼花的給了沈靈。        


　　這絕對是“父愛如山”啊！        


　　沈真把內褲放在了衛生間入門處的衣架上。        


　　沈靈已經脫得只剩下了一條內褲，眯著眼睛站在熱水下。他是那種不容易留疤的體質，雖然早年被那家人虐待，身上到處青青紫紫看上去十分可怖，但被沈真養了一年多，那些疤痕都快要消失了。        


　　“哈哈，你看上去就是一隻白花花的大肉蟲！”沈真非常手賤地戳了戳沈靈的小肚子。        


　　這個比喻真是有些噁心啊。不過，沈靈沒有反擊。他等著沈真豪邁地把自己脫光了，同樣只剩下一條內褲時，從鏡子裡打量著自己和沈真的身材，然後十分嚴謹地得出了結論，明明沈真更肉一點！        


　　沈真擠進花灑下，任由溫度適宜的熱水把他從頭到腳澆了個透，然後他倒了點洗髮水在手上，開始洗他那一截短短的頭毛。見沈真閉上了眼睛，沈靈眼珠子一轉，在沈真的屁股上“啪”地拍了下。        


　　“你幹嘛！”沈真猛然轉了身，急吼吼地問。        


　　“禮尚往來啊，你剛剛都戳我肚子了。”沈靈無辜地說。        


　　“我現在不跟你玩！你等著我洗完頭！”沈真放著狠話說。男生洗頭都很快，他隨便扒拉了兩下，就把腦袋伸進熱水中，三兩下沖洗乾淨了，然後趕緊扯過一塊毛巾，把眼睛周圍的水都擦乾了。        


　　沈真肯定不會真的去打沈靈的屁股，所以沈真選擇的回擊方式是撓沈靈的癢癢。李浩和李源兄弟其實也經常在洗澡時這麼玩，然後把衛生間里弄得到處都是水，最後被李媽媽拎著耳朵罵“你們倆臭小子連洗澡都洗出花樣來了”。沈家沒有大人，不過沈真比李浩有分寸，鬧了一會兒就見好就收了。        


　　洗完澡，沈真換了條後面帶著豬尾巴圖樣的內褲，光著上身，靠在水池邊刷牙。沈靈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他每次看到小豬尾巴都覺得很彆扭啊，哥哥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這褲子穿上的？        


　　沈靈拿到了屬於自己的乾淨內褲。天藍色，然後屁股上有一隻正在啃胡蘿蔔的兔八哥。        


　　好吧，雖然沈真的內褲很花，但其實沈靈的內褲也沒有素到哪裡去。        


　　沈靈穿上了“愛の內褲”，同樣取過牙刷，開始刷牙。        


　　水池本身有點小，周圍的空間也不大，只能站下去一個人，因而以前兄弟倆都是分開刷牙的，一個刷好了，另一個再開始刷，否則總是會互相妨礙。不過，他們在一起生活久了，這一點默契也就培養出來了。現在兩個人都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交叉上前吐牙膏沫以及漱口，竟是不會再互相妨礙了。        


　　這其實是件很小的事情，小到沈真和沈靈就從來都沒有注意過這一點。一切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可是，這種不自知的背後卻是兩人間那種越來越可怕的默契。        


　　兩人行動一致地刷完牙，順便把衣服也揉出來晾了。然後，他們才上床關燈睡覺。兄弟倆都習慣在正式睡覺前聊會兒天。聊什麼都可以，大部分時間都只互相說說白天發生的小事。有時候，沈真對於兩人的生活有什麼新的計畫了，也會放在這個時間點和沈靈商量，詢問他的意見，徵求他的同意。        


　　沈靈還關心著沈真的漫畫進度，便問：“如果你把背景設在古代，那麼你會選哪個朝代？”        


　　沈真想了想說：“應該是架空吧……”        


　　他得承認一點，上一世在他念書的時候，他就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後來選擇了藝考方向，文化課自然就鬆開了手。對於歷史這玩意兒，還是等他工作後，慢慢有了興趣，才一點點看書補充起來的，學校裡學過的知識全還給老師了。所以，如果不架空的話，沈真為了在漫畫中還原真實歷史的各種擺設、風俗等等，需要做大量的資料準備工作。這對於只想賺點錢的他來說，太耽誤時間了。        


　　所以，還是架空好啊！        


　　沈靈只是疑惑地反問了一句：“架空？”        


　　額，難道現在架空穿越小說還沒有流行起來嗎……沈真趕緊說：“就是虛構一個不存在於真實歷史的朝代，其中的歷史啊、人文背景啊、朝堂格局啊等統統是我虛構的。這樣我就少了很多限制。”        


　　沈靈在黑暗中微微笑了一下。既然架空是這個意思，那麼他前世所生活的那個景朝針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不就是架空的嗎？或許，他可以把其中的種種都整理出來，然後直接讓哥哥拿去當背景設定。說起來，景朝是個非常開放的朝代，經濟水準和科技發展相當於是明朝的中前期，不過社會環境要更寬鬆一點。他們那時候，寡婦再嫁是合法，女人自立門戶也是容易的，而且男人和男人能結契。        


　　當然，結契的男人其實不多，這並不是一種社會常態。畢竟那個時候生產力低下，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了，就意味著沒有後代，就意味著等他們老了以後，沒有人給他們養老，就意味著死了後沒有人能給他們祭祀。除非能從兄弟家過繼子嗣，再賺下一筆確保晚年無憂的家業，否則很少有人這麼做。        


　　哦，若兩人間是真愛，或者只能接受男人，那也不用考慮這麼多了。        


　　“如果哥哥真打算要架空呢，可以告訴我。我到時候和你一起弄背景設定。”沈靈說。        


　　“行啊……背景這方面我確實有些頭疼。”沈真打了一個哈欠，說。        


　　確定要開始畫耽美漫畫後，沈真就不再擺攤子了。現在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只有兩件事，一是每月一話的《遇妖》稿子不能斷，二是儘快完成一部耽美漫畫作品，交由周文軒表姐的出版社。如果耽美稿子能通過，那麼在短期內——這個短期指三到五年——他的工作賺錢重心都將要放在這一塊了。        


　　畫耽美漫畫能賺到的錢要比擺攤子多很多，這二者之間是不能比的。        


　　李奶奶見沈真連著一周都沒有出攤，再不見他踩著三輪車早出晚歸的樣子，還特意來問過沈真是怎麼回事。沈真只含糊地說自己又找到了一份能賺錢的畫漫畫的工作，所以以後都不會再出攤了。        


　　李奶奶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你以後真的都不擺攤了嗎？”        


　　沈真說：“是啊，不出攤了。我正想要把三輪車盤出去呢。”        


　　李奶奶更加不好意思了，結結巴巴地說：“那……那個……既然你不去擺攤了，三輪車就賣給我們家吧。我這把年紀了，去廠裡上班，人家不要我。閑在家裡吧，我又閒不住。之前看你們……”        


　　沈真明白了，李奶奶是看他之前能賺到錢，心動了，所以她也想要去擺攤了！        


　　說句實話，如果不是有沈真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在，李奶奶從不覺得賣賣小零食能賺多少錢的，她壓根就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過。而見沈真賺到錢後，李奶奶就有些心動了。不過，那時的她心動歸心動，卻從未想過真的要去擺攤。因為，她覺得如果自己跟著沈真去擺攤了，那就是搶了沈真的生意。        


　　雖然在校門口擺攤的人很多，不獨沈真一個，但李奶奶就是死性子，反正她不能搶小孩的飯碗。        


　　不過，既然沈真現在自己主動放棄擺攤找到更好的出路了……李奶奶便又起了心思。但即使是這樣，她仍覺得非常不好意思。所以，她想把沈真的三輪車給買下來，這樣還能讓沈真再有一筆收入。        


　　沈真笑著說：“奶奶，你們家不是有三輪車嗎？把我的賣給您，也是浪費啊。”        


　　“啊……我家的那個不太好使了。”李奶奶趕緊說。        


　　沈真搖搖頭，說：“奶奶，既然如此，那您也別特意花錢向我買了，我家的車不如就直接送給您吧。您一家子一直都在幫助我們，我們心裡早就過意不去了，這車子不值幾個錢，你們直接推走！”        


　　李奶奶趕緊搖頭，她不是來占這個便宜的。白拿車子有違她的初衷。        


　　最後，沈真的車子還是賣給了別人，多少換了點錢。至於李奶奶要擺攤這事兒，沈真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他還把他之前認識的零食供應商都介紹給了李奶奶，免得李奶奶被不認識的奸商宰了。        


　　李奶奶頗為感慨，覺得沈真這孩子樣樣都好，恨不得把沈真又從頭到腳連著頭髮絲都誇一遍。        


☆、第五十三章        


　　雖然是新手上路，摸索著前進，但或許是沈真在養孩子這方面天賦卓絕吧，至少他在飲食搭配這一點上是沒得挑的，於是沈靈的個子長得很快，原本瘦瘦小小的一隻，很快就長得比沈真都要高了。        


　　要知道沈真比沈靈還大了三歲呢！        


　　沈靈之後並沒有再跳過級，也許他是想要一直保持著和沈真同一個年級吧。十二歲的時候，沈靈已經是一名初二的學生了，確切地說，都已經是初二的第二個學期了。三四月春光明媚，日子美好。        


　　四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沈真和沈靈已經離開了嘉城，在京城的五環開外買了房子。        


　　在這個時間點，五環開外都還沒有被開發出來，地鐵也沒有開通，交通算不上方便，進個京城都需要耗上不少的時間。因此，這裡的房價相當便宜，比那種二線城市的市中心都要便宜。不過，沈真很清楚，再過個十幾年，也就是短短的十幾年，這裡的房價將會漲到兩三萬一平米，簡直要上天啊。        


　　沈真選擇在京城買房子，並不是隨便決定的。隨著原畫設計這行業逐漸興起，北上廣是最先發展起來的，並且它們都很快就成為這一行業的中心，是該職業者心中的淘金天堂。也就是說，如果沈真在這一行業有野心，那麼他最好要在這三座城市定居。相對而言，沈真自然還是對京城更熟悉一點。        


　　當然，現在的房價再便宜，也不會和白菜一個價。為了把房子買下來，沈真這些年攢的家底算是徹底掏空了。礙于他和沈靈現在的年紀，房子最終還是掛在張明名下的。好在張明這人非常靠譜，這些年早已經贏得了沈真的信任。如此，掛在他名下也不耽誤什麼，待沈真成年，房產就能夠轉移了。        


　　張明其實對於沈真花這麼多錢買房子的行為不是特別理解。在張明看來，沈真在老家是有一棟房子的，不是那種沒有根基的人，所以沒有必要在城裡買房子。那麼大一筆錢，存著用來上大學不好嗎？倒是沈真在《都城卡通》中的編輯王彥對此非常支持。用王彥的話來說：“我八幾年單位剛搬到三環上時，哎喲，那就是個鳥不拉屎的地界！現在呢，這房價漲得已經逼得窮人沒有活路了啊！”        


　　三環也不過才發展了十幾年，就成這樣了。沈真知道，三環的房價還會無限制地漲下去。        


　　所以，如果沈真還有錢，他肯定一口氣全買了房子，然後坐等房子升值。可惜的是，他根本就沒有那麼多錢了。除了買房子，沈真並不擅長其他的種種謀取“暴利”的手段。你說炒股？沈真覺得華國的股市就是一個笑話，他還是不要輕易踏進去了。再說買彩票？那純粹靠運氣，沈真也不想嘗試。        


　　再偷偷說一句沈真的內心話，暫且不論沈真上一世就沒有買彩票的習慣，哪怕他上一世有，並且還幸運地記住了幾個大獎的號碼，沈真在這一世也不敢把錢投進彩票中去。雖然沈真本身是個很愛國的人，但其實沈真也清楚華國在某些方面是存在著一些問題的。那些中了大獎的，誰知道是什麼人？他們戴著面具去領獎，到底是出於安全考慮，還是出於另一種考慮？沈真作為一個沒權沒勢的人，就算他真的買了上一世會中大獎的號碼，等到真正開獎的時候，誰知道這個號碼不會變成另外一個呢？        


　　也許以上都是沈真的小人之心了，但由此也可以看得出來，沈真確實從未想過要靠買彩票中大獎等方式來發家致富。他還是習慣於用自己一筆筆劃出來的作品換錢。這才是最可靠的，不是嗎？        


　　房子雖然把沈真的存款全部掏空了，好在面積不小，並不是那種蝸居一般的小房子。三室一廳的格局，兩兄弟完全能夠住得開。按照沈真原本的打算，他住了其中一個臥室，沈靈住另一個，剩下的一個就用來當書房/畫室/客房。隨著自家孩子越長越大了，他們兩人還是分開住保留些隱私比較好。        


　　不過，沈靈卻不贊同這種分配方式。        


　　主臥的面積是最大的，臥室內還有一個衛生間。沈靈覺得，他們兩兄弟完全可以一起睡在主臥，反正他們以前都是這樣睡的啊。至於另外兩間次臥，一間用來改造成書房，一間用來改造成畫室。        


　　書房是沈靈想要的。他乾脆在四面牆上都裝上了直通天花板的書架，想著一定要把書架慢慢填滿。如此一來，書房的面積更顯得小了，勉強能放下去一張行軍床，可是睡眠體驗肯定不會太好。        


　　至於畫室，這對於沈真而言也是必不可少的。那是他的工作間，是他的戰場，是他的靈魂休憩之所啊。沈真早就想有一個畫室了。以前在嘉城時不甚方便也就算了，如今都有條件了，決不能放棄。        


　　比起書房的有序，畫室就顯得淩亂了很多，光畫架子都支起了幾個。未完成的、待完成的、已完成的畫都在架子上放著。地上還鋪著防止顏料污染地板的報紙。所以，畫室裡也是絕對住不了人的。        


　　如此一來，除非客廳中再人為隔出一個小空間來，否則兄弟倆好像還是只能一起睡？        


　　於是，即使住著大房子，兄弟倆晚上還是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對此，沈真確實是習慣了，他們相依為命久了，沈真覺得繼續和沈靈一起睡也沒什麼。他之前提議分開睡，其實是因為，據他所知青春期的孩子特別注重自己的隱私，沈靈那麼早熟，估計中二青春期也來得早，所以沈真是在很貼心地為沈靈考慮。不過，既然沈靈都不介意了，那沈真還介意什麼？        


　　既然選擇在京城定居了，他們自然也轉了學。        


　　沈真和沈靈現在念書的學校是王彥編輯幫忙搞定的。某些升學率很高以至於全國都有名的學校非常難進，而沈真和沈靈也從未想過要進這種學校。他們基本上都是靠自學的，只要有個學校能幫他們掛靠一下學籍就可以了，對於學校本身的師資力量並不是很看重，因此學校這個問題非常好解決。        


　　總之，好像一切都很順利且慢慢地步入了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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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真昨天睡得有些晚，原因是他要做作業。        


　　他如今還是和小學一樣，平時並不去學校，只會定期去參加考試。不過，初中的考試模式和小學不一樣，每個月都有月考，因此他每個月都要去一趟學校。作為一個心理上的成年人，其實沈真擁有很強的自覺性，而且自學能力也不錯，但初中的知識點比小學深入了很多，沈真有時候也覺得頭疼。        


　　趕作業趕得已經很累了，本以為能好好睡一覺，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沈真睡覺的時候依然不踏實，被迫做了一整晚光怪陸離的夢。大早上的，沈真明明已經有些清醒了，眼睛卻還是有些睜不開。        


　　鬧鐘響了起來，沈靈從薄被子裡伸出一隻手去，第一時間按掉了。        


　　“起床起床，不然上學要遲到了。”沈真閉著眼睛推了推沈靈，然後翻了個身想要繼續睡。        


　　沈真僵住了。        


　　某一處那濕漉漉冰涼涼的到底是什麼！        


　　沈真徹底清醒了。        


　　作為一個重活一世的人，沈真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明明他對於自己昨天晚上的夢毫無印象，然而事實卻證明他夢/遺了。這原本沒什麼，對於男人來說，這不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嗎？然而沈真一想到自己身邊正睡著一個沈靈，萬一被自家小孩發現了自己現在的狀況……天啊，這實在是太尷尬了！        


　　這！真！的！是！太！尷！尬！了！        


　　沈靈眯著眼睛坐了起來。他在別的方面都相當早熟，唯有每天早上起床時會有一點點孩子氣。他從不賴床，但需要一點點醒覺的時間。鬧鐘響過以後，他得呆萌地在床頭坐一會兒，才會徹底清醒。        


　　沈真知道沈靈最起碼還要再傻傻地坐上兩分鐘，因此他趕緊掀開被子，沖去了衛生間。        


　　“哥，你幹嘛？”沈靈嘟囔著問。        


　　“尿急！”沈真頭也不回地說。他沒有選擇去臥室內的衛生間，而是去了外面的那個。沈真做賊心虛一般地把內褲洗了，順便還洗了個澡，這才裹著浴巾走出了衛生間。他覺得不能再怎麼下去了！        


　　沈靈已經洗漱完畢，並且都在廚房裡忙活兒了一小會兒，把米粥做上了。見沈真的頭髮濕漉漉的還在滴水，沈靈把火關小，轉身去衛生間拿了塊毛巾，說：“哥，你過來，我幫你把頭髮擦擦乾。”        


　　沈真“飄”到了沈靈面前。沈靈一邊幫他擦著頭髮，一邊問：“你怎麼大早上洗澡了？”        


　　“我想讓自己清醒下。”沈真說。        


　　“你上午要出門嗎？”沈靈問。他在心裡琢磨著，這好像不是沈真交稿的日子啊。        


　　沈真歎了口氣，說：“是啊，要去一趟傢俱城。”        


　　“咦，家裡要添置什麼？”沈靈覺得很奇怪。        


　　沈真想了想說：“我想把咱們的雙人床賣了，然後買兩張單人床回來。”書房和畫室都無法騰空，所以他們兄弟倆還得繼續住在同個臥室裡，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得分床睡了！必須要分床睡了！        


☆、第五十四章        


　　沈靈手上的動作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抖了抖毛巾。他伸手在沈真頭上揉了一把，然後推了推沈真的後背，說：“好了，感覺你的頭髮幹得差不多了，快點去把衣服穿上。怎麼忽然想要換床了？”        


　　沈真肯定不能說出真正的原因啊，畢竟那種事情太尷尬了。需要現編理由的他沉默了兩秒鐘。        


　　只是，還不等沈真說什麼，沈靈又笑眯眯地問：“不會是我晚上睡相不好，壓著你了吧？”        


　　沈真趕緊搖頭：“不不不，你睡相挺好的。從小你就這樣，晚上睡著時是個什麼姿勢，第二天早上醒來時還是什麼姿勢。就是你以前經常做噩夢的時候，也不見你動來動去的。”沈真曾經在網上看到過一種說法，說是古代的皇子貴族，他們幼年睡覺時會被身邊伺候的人用軟布束縛住手腳，以用來培養良好的睡姿習慣。要不是沈靈是沈真看著長大的，沈真說不定會懷疑他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呢！        


　　沈靈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又問：“那麼，該不會是我說夢話或者磨牙，吵到你了？”他兩年前總是板著一張臉，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現在卻越來越喜歡笑了。        


　　“也不是……哎，其實你很好啦。我想要換床主要是有著我自己的原因。”沈真說。        


　　待沈真回房間穿好衣服重新走出來，沈靈已經把早飯做好了。其實沈真平時不怎麼支使沈靈下廚房，不過到底沈靈也十二歲了，熬點白米粥，煮兩個雞蛋，然後切一根醃黃瓜當小菜，這種簡單的早飯還是會做的。沈真有時候總會忍不住產生一種莫名的自豪，瞧他家的小孩真的是又聰明又懂事呢！        


　　沈靈幫沈真磕了個雞蛋，說：“要是哥哥不急的話，等到這週末我放假時，我們一起去傢俱城吧？你看，這都已經週四了，很快就是週末。哥你覺得呢？”他這話說得非常有技巧，看似把選擇權交給了沈真，但憑著他對沈真的瞭解，自己都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難道沈真還不願意多等兩天嗎？        


　　果然，沈真一時有些猶豫了。換個床是小事，但他這次想把雙人床換成兩張單人床，這意味著其中有一張床是屬於沈靈的。所以，不如讓沈靈自己去挑？畢竟，沈真一直是位講究民主的好家長啊。        


　　沈靈見沈真臉上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經答應了，把剝了殼的雞蛋放在了沈真的碗裡，說：“哥你昨晚沒睡好吧……吃過早飯，你再去睡個回籠覺吧。作業不急，我幫你補補課，考試沒問題的。”        


　　沒錯，沈真現在已經“淪落”到要沈靈幫他劃重點的地步了。        


　　嚴格地說起來，沈真其實能追上學校的課程進度。就連他上一世最不擅長的英語，好像在這一世也不算是一隻攔路虎了。只不過，沈靈特別會猜題。月考卷子都是學校裡的老師自己出的，沈靈好像很清楚老師們將如何“玩/弄”學生們。因此只要沈靈在考前幫沈真劃個重點，沈真往往事半功倍。        


　　大人的尊嚴算什麼呢？學霸的大腿必須要緊緊地抱住啊！        


　　吃過早飯，沈靈背著一個空蕩蕩的書包，悠閒地走出了家門。書包之所以是空的，是因為他的作業幾乎都是當堂完成的，所以每天不需要帶什麼書回家。他去自行車棚取了車，然後騎車去了學校。        


　　半路上，沈靈碰到了同校的學生，大家互相打了個招呼。        


　　“哎，沈靈！下周學校裡組織春遊，你哥哥會來嗎？”有一個女生逮著沈靈問道。        


　　沈靈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頭，說：“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哥最近一直挺忙的。”可不是忙麼，好好的床非要換了！他們之間又沒有吵架又沒有怎麼的，哥哥怎麼忽然就打算分床睡了呢？        


　　“有什麼事情不能放一下嗎？一年才一次的春遊，多難得啊！叫你哥哥來唄！”女生又說。        


　　從轉學開始，沈真、沈靈兄弟倆就迅速成為了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沈靈自不用說，年紀小、成績好、長相佳，簡直要成為全校的吉祥物了。女生們都喜歡沈靈，因為沈靈是一個很有紳士風度的人。但是，這種喜歡是一種單純的喜歡，是一種不涉情愛的喜歡，女生們都覺得沈靈太小了。哪怕沈靈的個子已經不輸于班上大部分的男生，但年紀小似乎還是一個硬傷。        


　　沈真就不一樣了，他和班上大部分人同齡，是遠近聞名的小漫畫家，平時從不去學校但考試成績依然很好，而且沈真的長相也很不賴啊！於是，沈靈的抽屜裡總是會莫名其妙多出幾封想由他轉送給沈真的情書。這讓沈靈隱隱覺得不爽，不過他不會因此就扣下情書，起初的那幾封都幫忙轉送了。        


　　倒是沈真自己，看到情書時，先是愣住了，等他反應過來時，趕緊把所有情書都丟進了垃圾桶，一封也沒有看。沈真覺得，自己作為一個重生的人，哪怕等過些年，他找女朋友時也是找年齡相當的，但那也是過幾年以後的事情！現在面對著初中的一群小蘿莉，沈真表示自己絕對沒有這麼變態。        


　　見沈真反應如此，沈靈心中的那一點點不爽就消失了。再收到情書時，他都直接幫忙丟了。        


　　沈真如今明面上的作品只有一部，就是《遇妖》。《遇妖》一直在連載，期間有時因為雜誌社的需要停過一兩期，有時又增加過一兩話，現在印出來的部分都已經有五十四話了。自從雜誌推出讀者互動欄目後，編輯部每月都要處理一批讀者來信，全是寫給沈真的，由此可見這漫畫有多麼受歡迎。        


　　其實沈真的耽美漫畫《景朝情曲》也很受歡迎，不過這個他用了筆名。像之前那本《桃/色/女/神》也是用筆名的，只不過那個筆名是一次性的，沈真沒想過要好好去經營，總之用過就馬上丟了，反正只要錢進了自己口袋就行。《景朝情曲》則換了一個新筆名，叫“淩振”。這個筆名的由來其實非常沒有創意，畢竟沈真是個取名廢。“淩振”等於“靈真”，其實就是沈真和沈靈名字的合體。        


　　沈真把“淩振”和“振鈴”寫在兩張紙上，揉成一團抓鬮，最後挑中了“淩振”。        


　　再回到漫畫上，其實《景朝情曲》這個名字也相當沒有創意，但這名字卻是周文軒的表姐親自敲定的，她信誓旦旦地說，現在的市場就吃這種調調。《景朝情曲》是一個系列。整個故事由三條線穿插著進行，炫#蒗￥ 誩&侖 @ 壇背景是幾個世家的興衰還有皇室的權謀爭鬥，主基調當然就是幾個主角間的虐戀情深了。        


　　沈真的收入大頭來自《景朝情曲》。他能在短短幾年中把房子買下來，也是因為《景朝情曲》。        


　　“聽說這次春遊和以前都不一樣……你哥哥平時來學校的日子就少，班裡好多人都沒怎麼和他說過話呢，趁著這次機會融入一下集體也是好的，沈靈你覺得呢？”女生那堅持不懈的精神值得鼓勵。        


　　沈靈不置可否地說：“再看吧。”        


　　到達教室時，晨讀還沒有開始。班上的人不多，稀稀拉拉地坐著。        


　　今天輪到沈靈值日，沈靈放下書包就去了講臺上，然後拿了一根粉筆，把一天要上的課程從課程表上抄到了黑板的一角。他的字寫得很好看。他正抄著的時候，就聽見坐在前排的兩個女生在說話。        


　　“這還是我從港城那邊帶回來的……你小心一點看，別被老師沒收了。”一個女生說。        


　　“啊，這就是你昨天說的那個？”另一個女生說。        


　　“對啊……我特別喜歡皇帝和丞相庶子的那一對，簡直要虐哭了。”前頭那個女生又說。        


　　“真是太感謝你了！趁著早讀還沒開始，我趕緊先看兩頁！”        


　　“你快看吧！看完和我聊聊！我都沒有買到全冊的，實在是太可惜了……”        


　　沈靈聞言，下意識地朝兩女生看去。雖然其中一個女生反應迅速，立刻把漫畫書合上了，並且故作蠻狠地對沈靈說：“看什麼看？”沈靈卻還是從封面上認出了，這不是哥哥畫的《景朝情曲》嗎？        


　　雖然班上很多人都在看《遇妖》，但沈靈沒想到竟然能碰上《景朝情曲》的讀者……他心中驟然升起了一種隱秘的自豪。沈靈想了想，說：“其實皇帝有些自作自受，他被虐才是應該的吧。”        


　　“！！”女生已經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了。        


　　沈靈淡定地說：“你們也知道，我哥哥是畫漫畫的，所以家裡有很多漫畫書，好些都是他在港城那邊的朋友特意寄給他的，還沒有拆封過。我哥平時沒什麼時間看，我就隨便翻翻打發時間用。”        


　　“啊啊，我沒有買到第三冊啊！你家裡有嗎？有嗎？能借給我看看嗎？”蕭凡卉激動地問。        


　　“應該……有的吧？”沈靈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說。        


　　蕭凡卉雙手合十虔誠地拜託沈靈：“借給我吧，求求你借給我看看吧！”        


　　沈靈眸色一暗，說：“行……不過，我有個事情需要你幫忙。”        


☆、第五十五章        


　　班上同學見證了神奇的一幕。一向靦腆羞澀的蕭凡卉竟然跟在沈靈身後轉來轉去。        


　　沈靈去衛生角取掃帚簸箕時，蕭凡卉跟著；沈靈挨個小組掃地時，蕭凡卉跟著；沈靈去衛生間洗拖把時，蕭凡卉還跟著，然後被攔在了男性衛生間外。莫非沈靈魅力非凡把班花之一蕭凡卉追到了？        


　　沈靈所在是初二四班，在老師們眼中，這是一個各科平均分總是能拿第一的優秀班級，但同學們其實更關心另一點，這是一個班花美女最多的班級。荷爾蒙萌動的男生們背著女生暗搓搓地評選出了三朵金花。蕭凡卉就是其一，不過她性格靦腆，平時有男生和她搭話時，她就像是小兔子一樣害羞。        


　　然而，這位典型的乖乖女今天竟然圍著沈靈轉來轉去，而且還一刻不停地嘰嘰喳喳呢。        


　　有那麼一刻，沈靈不免想起了自己在小學裡的大侄女高美美，因為蕭凡卉現在的話就和高美美一樣多。什麼羞澀，什麼不愛說話，什麼膽子小，那其實都是假像啊！蕭凡卉只是不願意和班上幼稚的男生們說話而已啊！當然，沈靈現在已經不屬於“幼稚男生”這個團體了，他屬於蕭凡卉的閨蜜團。        


　　閨蜜你好，閨蜜再見。        


　　沈靈歎了一口氣，說：“我忽然想起來，好像我也沒有第三冊的《景朝情曲》哎！”        


　　這是威脅！這絕對是一句威脅！這句威脅還正好打在了七寸上！蕭凡卉非常上道，趕緊做了一個給嘴巴拉上拉鍊的動作，然後同手同腳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她個子不算高，因此坐在教室的第一排。        


　　沈靈現在長開了，長手長腳的，肉卻沒有長多少，臉上的嬰兒肥都退了，看著有點像竹竿。他坐在教室的中排。等沈靈做完值日回到自己的座位時，周圍的男生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其中一個還忍不住給沈靈豎了大拇指。他們都見到了剛剛沈靈和蕭凡卉的相處模式，這絕對是“訓妻有道”啊！        


　　沈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他很清楚，這個年紀的男生大都喜歡唯恐天下不亂。要是沈靈刻意反駁什麼，那麼他們一定會繼續起哄下去。但如果沈靈不把他們說的話當一回事，男生們說著說著就覺得沒意思了，流言就止了。        


　　學生們都知道學校裡下周要春遊了，但老師們為了不讓學生們分心，這個消息硬是壓著沒有說。        


　　一直到了週五那天的最後一堂課，班主任才終於公佈了這條消息。今年的春遊果然改了形式。以前都是學校裡組織學生們一起去踏青，但今年卻變成了野炊。野炊啊！所有的學生都覺得好興奮啊！        


　　週六周日是放假。說是放假，其實正正經經待在家裡休息的學生少。學校裡沒有開設興趣班，但別的機構有各種可俗可雅的興趣班能供學生家長們挑選啊。越是經濟發達的城市，興趣班什麼的就越是流行。興趣班都快火到什麼程度了？好像家長不給孩子報個興趣班，自家小孩就註定落後了似的。        


　　沈真在這方面一直相當民主。他覺得還是不給自家小孩添亂了好，因此已經很少去要求沈靈做些什麼了，反正沈靈能把他自己的生活安排好。既然學校裡沒有強制報興趣班，沈靈也沒有興趣給自己加碼，週末時都待在了家裡。不過，沈靈也不是什麼都不學。他待在家裡時可以練練毛筆字什麼的。        


　　咳咳，沈靈一開始是對著字帖練習的，慢慢就丟掉字帖自成一派了。沈真對此表示了懷疑，不過當沈靈在各類同齡人組的書法大賽上獲得了很好的名次後，沈真就覺得自家小孩果然是天賦秉義啊。        


　　沈靈參加各類比賽的機會不少，有些的有獎金，有些的有獎品，他的小金庫就這麼攢起來了。        


　　沈真打算週末去傢俱城買床。不過，週六沈靈要練字，於是這件事情就推到了周日。早上起床時，沈真先帶著沈靈一起去了早市買菜。這種早市就是在十字路口擺出一條賣菜的街來，得趕早去，過了上午九點，早市就該收攤了。沈真習慣於在週末做一頓複雜的大餐了，因此每次週六都要趕早。        


　　買完菜回來，沈靈進書房練字。沈真在廚房裡處理食材。快中午時，沈靈進廚房幫了點忙。        


　　“兩張單人床，你想要買怎麼樣的？是買兩張一模一樣的，還是買那種上下鋪？”沈靈一邊用牙籤給蝦挑著蝦線，一邊問。他沒有多餘的動作，顯得很利索，看上去就像是醫生在做手術一樣精准。        


　　沈真倒是一直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說：“小靈想要怎麼樣的？”        


　　“我都隨哥哥啦，哥哥喜歡哪種，就買哪一種。”沈靈非常貼心地說。        


　　沈真在魚肚子上劃了幾刀，把切片的薑和切絲的大蔥依次填進去。他不以為意地說：“那就到了傢俱城再看吧。哪種有眼緣就買哪一種。不過，我聽說小孩子生長期時不能睡太軟的床，那樣對骨骼發育不好，所以席夢思什麼的就算了。我們還是買那種硬板床，睡覺時加兩床墊被。你覺得好嗎？”        


　　沈靈把處理好的蝦洗乾淨放在了盤子裡，然後洗了個手，笑著說：“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換床太麻煩了。既然我沒有打擾哥哥，那繼續睡現在那張床不是挺好的嗎？我真擔心哥哥在嫌棄我呢。”        


　　他們現在的那張床是一米八的大床，睡兩個未成年的孩子綽綽有餘。即使是在夏天，他們也可以一人佔據床的一邊，並不會肉貼著肉讓他們熱得慌。所以，沈靈想不明白，沈真為何忽然要換床了。        


　　沈真趕緊說：“絕對不是你的問題……真說起來，應該是怕我自己打擾你吧。”萬一他某天早上起床時，讓自家的小孩看到了他豎旗的模樣，那該多尷尬啊！更不要提還有那種濕著內褲的日子了。        


　　沈靈安靜地看著沈真，似乎在等著沈真說出真實的原因來。        


　　沈真把處理好的魚放在了蒸鍋上。灶台和水池不在同一邊，因此沈真背對著沈靈了，他有些尷尬地說：“唉，這種事情也不好解釋。總之，等你長大了，你就自然會懂了。”反正明天就能換床了！        


　　沈靈看著沈真的背影，說：“可是，我沒覺得哥哥哪裡影響我了。”        


　　沈真回頭看向沈靈，無奈地說：“你不懂。”        


　　沈靈：……        


　　我不懂什麼，你倒是說啊！說啊！        


　　兩兄弟一直忙到十二點，才終於吃上飯。吃過飯，沈靈把桌子收拾了，並且把碗筷都洗了。忙了一個上午的沈真就癱在椅子上消食。他看著沈靈系著圍裙忙忙碌碌的樣子，忍不住感慨說：“當初還是一隻圓滾滾的小企鵝，眨眼間就長成瘦竹竿了，這真是歲月如刀啊！把萌噠噠的小靈還給我啊！”        


　　“圓的時候，你比我圓吧？現在長條了，你也比我更瘦一點吧？”沈靈無奈地看向沈真。        


　　沈真抹了一把臉，歎著氣說：“所以我從來沒覺得自己萌啊。可你畢竟是當初萌過的人。”小靈是不指望了，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小小靈身上了。小靈日後生的兒子或者女兒，一定會長得超級萌吧？        


　　見沈真陷入了謎之幻想中，沈靈也不再和他說話。洗好了碗，他擦乾淨手，回房間打了個電話。        


　　為了方便聯繫，沈真現在有一個小靈通。他還給沈靈也買了一個。沈靈在小學裡的人緣很好，現在轉了學沒有留在嘉城了，依然經常會有小學裡的老同學給他打電話。除了電話，他還能收到信件。        


　　第二天是周日。沈真和沈靈為了去傢俱城再次起了個大早。兄弟倆的身材差不多，家裡又只有一個特大衣櫥，倆人的衣服都放在一起，不知不覺就開始混穿了。他們也就內褲和鞋子能分得出來了。        


　　他們打算坐公車去，等在那邊買好了床以後，回來時會有廠家送貨到門，因此非常方便。一路上都很順利，兄弟倆剛出門就立刻等到了公車，換乘的時候也沒有耽誤多長時間。然而就快要到達傢俱城時，沈靈接到了一個來自他班上同學的電話。等沈靈掛了電話時，他臉上露出了歉意的表情。        


　　“怎麼了，你同學找你有事？”沈真問。        


　　“之前班上組織了一個小組閱讀活動。書倒是讀完了，但我們組的小組報告還沒有寫。”沈靈有些為難地說，“本來是上上周寫的，但上上周剛好組裡有個女生過生日，她父母要帶她回鄉下奶奶家。她不在，我們剩下兩個人也不好自己先寫了。上周又是另一個組員有事。所以，我們只能把事情都壓到了這一周，這是最後一周了。之前只想著要和哥哥一起去傢俱城，結果我把這事兒給忘了。”        


　　沈真聞言，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學校裡的事情重要，你快去找你同學吧。”        


　　“那哥哥呢？”沈靈看上去非常猶豫，他目光微斂，眼睫毛一顫一顫的。        


　　沈真確實是一心想要把床換了的，可是看著沈靈這副樣子，他又覺得其實再耽誤幾天也沒有多大的關係，於是他說：“算了，床什麼的下周再說吧。我陪你一起去找你同學。你們約在了哪裡？”        


　　“蕭凡卉說，約在書店旁邊的小茶樓中。”沈靈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五十六章        


　　沈靈是一個天生的談判高手。        


　　在沈真的上一世，就算沒了沈真的幫助，沈靈在眾人皆以為他已經死了時，他依然於多年後在某個領域取得了驚人的成就。這意味著，沈靈的骨子裡天生就帶了擅長審時度勢以及會掠奪的那一面。        


　　週四早晨，沈真說要換床。他那時顯得非常急切，好像這床非換不可。        


　　但是，當沈靈試探著提出把這件事情挪到週末時，沈真並沒有怎麼考慮就表示同意了。於是，沈靈心裡就有數了，其實沈真對於想要換床這件事情也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急切，他是願意等的。        


　　這二者之間有些矛盾，於是就顯得有些意思了，不是嗎？        


　　如果沈真當時非要立刻換床，難道沈靈會表示反對嗎？他不會，他一直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而就在剛剛，蕭凡卉的電話其實來得非常巧，正好在他們馬上就能到達傢俱城的這個點上。        


　　如果沈真非要換床不可，既然他們都已經到傢俱城門口了，就算沈靈臨時有事，沈真也完全可以堅持自己一個人去買。而只要沈真稍微堅持一下，那麼沈靈完全可以馬上就改口說：“哦，既然這樣，那我再和蕭凡卉聯繫下，我們改約在下午也是行的。”然後他就可以無辜地陪哥哥去傢俱城了。        


　　一起逛逛傢俱城也是很有意思的，正好家裡還缺了個鞋架子。        


　　可事實上，沈真並沒有。他甚至一點都不覺得為難，立刻就為了沈靈的“突發事件”改了計畫。        


　　於是，沈靈在這一刻徹底明白了。也許哥哥想要換床是因為……羞惱？        


　　既然床不是非換不可的，那麼沈靈就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得哥哥和他生分了。在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是女人和貓會有好奇心，其實當男人想要弄明白一件事情時，他們也是頗有耐心的。        


　　一直以來，沈靈糾結的不是換床本身，而是換床的原因。        


　　如果哥哥真的因為什麼生分了，那麼沈靈必須要想辦法儘快克服這一點。        


　　蕭凡卉是個很好的合作者。沈靈請了她幫忙，她就盡心盡責，爭取每個步驟都做到位元了。        


　　做戲要做全套，到達茶樓後，沈真自己找了本雜誌看，沈靈就和蕭凡卉以及另一個女生做起了讀書報告。關於閱讀小組和讀書報告這件事情，並不是沈靈瞎編的，它們確實存在，只不過這個任務才剛剛佈置下來，估計別的小組還處在剛剛建立小組的階段，事實上他們還有大筆的時間來完成它。        


　　也就是說，如果哪天沈真回學校考試，無意間問起了讀書報告，同學們並不會一臉茫然。        


　　沈靈小組選擇的課外讀物是《海底兩萬里》。對此，蕭凡卉的內心其實是崩潰的。她想要借一本耽美漫畫書容易麼？這幾天她都抱著這本帶科普性質的小說在啃，就為了和沈靈談論“讀書報告”時能裝出一副“我確實是讀了這本書的”的樣子，並且句句都“言之有物”，使得沈真不會懷疑什麼。        


　　呵呵，兄控什麼的實在是太可怕了！        


　　好在沈靈準備工作做得很充分，他已經把這本書讀了幾遍了，因此只要蕭凡卉和另一個女生稍微起個頭，他就能接著她們的話往下說，不會讓她們露了怯。於是，沈真確實什麼不對勁都沒聽出來。        


　　這一討論就直接討論到了中午，沈真作為其中唯一的一個“大人”，提出要請大家吃中飯。        


　　兩個女生推辭不過，就和沈真、沈靈一起去吃了火鍋。朋友聚餐時，吃火鍋大概是最方便的。沈真平時的口味並沒有很辣，但吃火鍋時，他習慣於調辣碗來當佐料了。兩個女生則都喜歡吃麻醬。        


　　在大家點菜的時候，沈靈就按照眾人的口味幫大家把佐料都調好了。        


　　蕭凡卉立刻雙手接過碗碟，然後說了聲謝謝。在這之前，她雖然和沈靈同班，但因為她自己性格的原因，其實和沈靈並不熟。但就算是這樣，她也一直知道，沈靈是個非常有紳士風度的人，因為班上的女生都這麼說。而且她們還說，沈靈一般不會讓女生感到尷尬。而剛剛在面對了沈靈的紳士對待後，比如說進門時幫忙開門、過馬路時把女生護在內側等等，蕭凡卉不由地感慨，果然傳言不虛啊。        


　　這樣的男生按說很受女孩子喜歡。        


　　事實上，沈靈確實很受歡迎。        


　　可是，從來就沒有女生給沈靈寫過情書。        


　　很多人都以為這是因為沈靈年紀偏小，事實上班裡那些大大咧咧的男生都是這麼認為的。可是，在今天近距離地接觸了沈靈後，蕭凡卉忽然就明白了，年齡並不是一個問題。沈靈的紳士風度源于他的教養，他之所以這麼做僅僅是因為他很禮貌，其實他這個人非常冷。女生們不願意給他寫情書，大概都是不想自取其辱吧，因為她們很清楚，情書不過就是給了沈靈一個堅定地拒絕她們的機會。        


　　看樣子，沈靈把沈真當初和他說的“不娶就不撩”原則貫徹地非常好。        


　　等菜上齊了後，沈靈依然是面面俱到的。即使女生們沒有多說什麼，沈靈依然很快就弄明白了各人都愛吃些什麼，於是沈靈把女生愛吃的菜都直接換了位置，放到女生面前，讓她們自己涮著吃。至於沈真那邊，沈靈都不需要再觀察什麼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沈真愛吃什麼，總能及時給他夾菜。        


　　對女生的照顧是禮貌並且很克制，對哥哥的照顧就是關心並且很自然。蕭凡卉看著看著都有些羡慕了。她是獨生子女，原本覺得這樣也挺好，但在這一刻，她忽然很想要一個像沈靈這樣的弟弟啊！        


　　吃過飯，沈真和沈靈把兩個女生分別送上了回家的公車，然後他們才回了家。走到社區門口，沈真忽然想要逛超市，便又拉著沈靈一起去了。他們的社區還算方便，周圍大概有三家比較大型的超市，分別位於社區的不同方向，最近的一家走路十分鐘就到了，遠的那家則要走上二十多分鐘。        


　　沈真決定要去遠的那家：“別看那家遠，那家出貨快，東西新鮮。而且，那家超市里的東西更便宜一點。就拿優酪乳來說吧，就是你愛喝的那種大桶裝，咱們樓底下那家超市要足足貴上兩塊錢！”        


　　“價格差這麼多？”沈靈有些詫異。        


　　“是啊！你平時都不怎麼去超市，哪裡知道這些！”沈真說。        


　　兩人正說著話呢，一對看上去是剛剛結婚的小夫妻手挽著手甜甜蜜蜜地從社區裡走出來了。做丈夫的停下了腳步問：“哎，不是說好了要去超市嗎？你怎麼要往那邊走？我記得超市在這邊啊。”        


　　“那邊也有超市的啦！我現在不愛去這邊這家了，東西賣得特別貴，貨物還不全。”妻子說。        


　　“賣得貴嗎？我怎麼不覺得。”        


　　“你腦子裡都知道些什麼啊，襪子和內褲都能放在同一個盆裡泡著，可以指望你什麼？”        


　　……        


　　夫妻倆說著話漸行漸遠。沈靈忽然有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        


　　沈真卻絲毫沒有覺得哪裡不對，他對著沈靈揚起了一個非常得意的笑容，露出了潔白的牙齒，說：“看吧，大家都知道，還是那家超市更便宜。你啊，以後也別嫌路遠，反正多走幾步就到了。”        


　　沈靈嘟囔了一句：“我什麼時候嫌過路遠？你以前沒告訴過我，我只是不知道而已。”        


　　沈真買菜時喜歡去早市，早市最便宜了，有時候起晚了，早市關門了，他會選擇去菜市場，很少會選擇在超市里買菜。不過，逛超市這項運動依然是不可避免的。因為沈真需要定期補充生活用品。        


　　沈真一邊想著一邊說：“家裡的香皂沒有了，我們的牙刷也該換了。你知道不，牙刷要勤換，否則容易滋生細菌。既然買牙刷了，順便再買支牙膏。紙巾也沒有了。對了，還要買一桶花生油。”        


　　“我們下周要春遊，我也要買點什麼備著。”沈靈說。        


　　沈真點著頭說：“行，需要買點什麼，你都自己看著買吧。”        


　　不知道別的男人是怎麼逛超市的，反正沈真喜歡風馳電掣速戰速決。他習慣在進超市前把自己想要買的東西都想好，進了超市就推著購物車直奔目的地，每次用不了二十分鐘就能推著車子去結帳。        


　　等到沈真拿了牙膏時，一回身，他發現沈靈不見了。        


　　沈真站在原地東張西望了一會兒。        


　　沈靈很快就冒了出來。他從隔壁貨架上拿了一瓶洗面乳放進了購物車裡。        


　　沈真作為一個純爺們，看著洗面乳有些不得勁，詫異地說：“等等，你買這個幹什麼？”        


　　“給哥哥你用啊！你臉上都長痘了。怎麼，有哪裡不對嗎？”沈靈淡定地說。他站在洗面乳的櫃檯前研究了好一會兒，挑的是男用青春期專用洗面乳，特別針對沈真的膚質，特別符合沈真的狀況。        


　　哪裡不對？哪裡都不對，好不好！        


　　沈真盯著那一支洗面乳，覺得這東西怎麼看怎麼娘炮。他才不要用這個呢！        


　　“哥，你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下的，萬一留下痘印就不好了。”沈靈勸著說。        


　　“不行，我不用。這是女人用的。”沈真從來就沒用過這麼娘兮兮的玩意兒。大老爺們一旦粗糙起來，那真的是不能更粗糙了，他們甚至能把洗髮水都省了，一塊香皂就能洗遍全身上下所有地方。        


　　沈靈從購物車裡拿起洗面乳，把上面印著的“男用”兩個字指給沈真看：“男人用的。”        


　　“男人用這種東西好奇怪啊！不就是痘痘麼，隨它們長去吧。”沈真表示自己“寧死不屈”。        


　　“你在家裡用，別人又不會知道。你長了痘痘不覺得難受嗎？”沈靈還是不明白沈真為何要拒絕。在他心目中，長了痘痘用洗面乳就和感冒了要吃藥一樣，這應該是個相似的概念。不過，既然沈真如此拒絕這玩意兒，那沈靈也不好再勉強，只能拿著洗面乳轉身，想要把它重新放回貨架子上。        


　　兩秒鐘後，沈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又叫住了沈靈：“算了，拿都拿了，先拿去結帳吧。”        


作者有話要說：　　        


 沈靈的性格問題……這麼說吧，在第二章，沈靈還是個受虐兒童時，前世記憶一點都沒有覺醒，但在那個時候，他的一舉一動就顯出很好的教養了，好像刻在骨血裡一樣，沈真還為此覺得奇怪過，不過沈真奇怪歸奇怪，並沒有深想。也是在第二章，沈靈說想要保護哥哥，沈真把這當成了是小孩子的戲言，故意說了句“你真棒，比哥哥還棒呢，那哥哥就等著你來保護啦”類似于這樣哄孩子的話。沈靈當時的想法是：【啊，被哥哥當成小孩子來哄了啊，不過沒關係，只要哥哥高興就好呢。】你們覺得這是什麼意思？我覺得，這一句就足夠體現出沈靈的性格了。所以小靈一直是小靈，從未改變過。        


         


☆、第五十七章        


　　沈真這前後的態度變化太明顯了，沈靈不免有些好奇，忍不住問：“怎麼又同意了？”他知道沈真並不是個傲嬌的人，否則他是絕對不會這麼問的，一個傲嬌的人被問之後說不定會再次改變主意。        


　　沈真盯著沈靈手裡的洗面乳看了一會兒，說：“我只是忽然覺得，身為男人也不能太糙了。”        


　　沈真只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上一世。他的樣貌傳承自沈淑來，念書時被人選出來當過班草的，所以他一直覺得自己多少還算個帥哥吧，後來工作以後收入穩定，不抽煙不酗酒不賭博不打女人，在房子車子這一方面可能欠了點，但再努力幾年，絕對能靠自己的本事置辦起來……然而他沒有女朋友。        


　　這當然是有很多原因的。不說後來的SOHO階段，那時沈真的交際圈太窄了，而他又太宅，明擺著是注孤生的節奏。可當初在公司上班的時候，他們的公司並不是和尚廟，同辦公室裡還是有女孩子的。結果，辦公室裡的一個男生悄悄換了霓虹國代購的宅系滑鼠墊，不過兩小時全辦公室的男生就都知道了還跑去圍觀，然而辦公室裡唯一的妹子換了個髮型……他們愣是過了兩周都沒注意到這一點。        


　　這一點被妹子吐槽了很久。然後，他們辦公室就像是中了單身詛咒一樣，全部沒有女朋友。        


　　沈真覺得很冤，按說他是搞原畫的，觀察力應該很敏銳才對，但是他真的沒發現妹子的髮型有什麼變化啊！顏色沒有改變（妹子說變了，但在陽光下才能看得出來），長短也沒有變化（打薄了）。        


　　總而言之，太糙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沈真決定要痛改前非。他要做一個有生活品質的男人。        


　　改變就從洗面乳開始。        


　　沈真感慨頗深地說：“小靈啊，哥決定要好好學著打理自己了，不然以後沒法給你找嫂子啊。”        


　　“哈？”沈靈面無表情地把洗面乳丟回了購物車裡。        


　　在這一瞬間，沈靈明白了！換床的原因是什麼？果然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惹哥哥不開心吧，他也沒有做什麼讓哥哥厭煩的事情，其實是哥哥春心萌動想要找女朋友了，說不定他都已經有目標了！        


　　怪不得沈真說這種事情必須是沈靈長大了才會懂的！家長們總覺得，孩子長大了才能談戀愛。        


　　雖然明白了這一點，但沈靈發現自己好像改變不了什麼。        


　　哥哥要找女朋友，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現在不過是分床睡，如果哥哥和他女朋友漸入佳境每晚要煲電話粥，那麼他們就要分屋睡了。如果哥哥和他女朋友同居了，那麼他就要搬離現在的家了。如果哥哥的女朋友是外國人，那麼他們以後還不能在同一個國家。如果哥哥的女朋友成外星人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沈靈轉身朝糧油區走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情是早已註定的。除非沈真自己不打算戀愛結婚，否則沈靈並沒有資格阻止他。就像是沈靈時常收到的那些寫給沈真的情書，如果不是沈真自己先表示了拒絕，那麼沈靈就沒有資格偷偷把它們丟了。不過，話說回來，沈真明明不喜歡學校裡的那些女生們，不管她們是不是漂亮的溫柔的，不管她們成績是不是很好，沈真一點興趣都沒有。那麼，他那女朋友是怎麼來的？        


　　難道是社會上的怪阿姨？有那麼一瞬間，沈靈的腦洞和沈真多年前的某個腦洞重合了。        


　　“你走那麼快幹嘛？是要買/春遊需要的東西嗎？”沈真推著購物車小跑了幾步，才追上沈靈。        


　　沈靈在自己臉上揉了一下，不希望臉上的表情把自己複雜的內心給暴露了。然後，他才轉身看向沈真，說：“我們要去野炊，也就是自己帶食材去學校做飯吃，所以我想買些一次性紙杯和紙碗。”        


　　“哦哦，你很少來超市，不認識路吧？一次性紙杯應該在這邊。”沈真帶著沈靈換了個方向。        


　　沈靈原本走在沈真前頭，一轉身就落在沈真後頭了。他一邊心不在焉地走著，一邊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等他們走到擺著一次性紙杯的貨架時 ，沈靈忽然說：“哥，我想要換那種上下鋪的床。”        


　　沈真正拿著兩種不同牌子的一次性紙杯，用價格除以紙杯的數量，計算著性價比，聞言說：“行啊，等到下周週末，我們一起去傢俱城挑唄。家裡是不是還缺了個鞋架子？索性一次性買齊了。”        


　　“嗯。”沈靈應著。        


　　沈真買的東西不算多，但加上一桶油，又加上幾斤他打算用來熬粥的綠豆，就顯得有些重了。沈靈很自覺地拎過油，又想幫沈真分擔點別的，沈真趕緊說：“你拎著油就行了，別的都我來吧。”        


　　兄弟倆一起朝家走去。一路上，沈靈看上去興致不高。        


　　“怎麼了，想事情？”沈真問。        


　　“在想讀書報告的事情……畢竟我是主筆人。”沈靈乖巧地說，“之前只是和她們談論出了一條主線，有了一個相對完整的大綱。但具體該怎麼寫，還要再好好斟酌一番。”他想的當然不是這個。        


　　接下去幾天，沈靈一直在暗中觀察著。他看來看去，又覺得哥哥好像並沒有談戀愛的跡象。        


　　莫非是異地戀？沈靈如此想著。        


　　沈真每個月都能收到很多讀者來信，說不定他和那女孩就是這麼認識的呢？        


　　上課的時候，沈真忍不住開起了小差。他上課開小差的日子不少，比如說當堂完成課後作業什麼的，起初老師還找他聊過天，但見他的成績確實不受影響，也就隨他去了。不過，這次開小差顯然和以前不一樣。這一次，沈靈明顯是一副雙眼放空的狀態，腦子不知道放在了哪裡，反正沒帶在身上。        


　　任課老師忍不住搖起了腦袋。春遊弄得學生們的心都散了，看樣子就連沈靈都沒有把持住啊！        


　　因為週五就要春遊了，班裡的氣氛確實非常浮躁。大家都恨不得時間能過得更快一點，最好馬上就能迎來全民大解放的週五。可是，他們越是著急，時間就越是走得慢。學生們都已經坐不住了啊。        


　　週四，班主任特意找沈靈去談話。原因並非是因為沈靈開小差了，而是因為她想建議沈真回學校參與一下集體活動。沈靈對老師一直都很尊敬，便說：“好的，那我回家詢問一下哥哥的意思吧。”        


　　對於春遊這種事情，沈真原本覺得可去可不去，但見班主任都特意提了一下，他就選擇參加了。        


　　因為學校裡這次定下的專案是野炊，這就需要學生們自備鍋碗瓢盆，還需要帶上食材。週四那天，班主任就把全班同學按照座位分成了八個小組。沈靈乾脆把沈真分到了自己這組，這樣方便些。        


　　一個小組就是一個野炊單位，他們需要帶些什麼，都由各小組的人自己商量，這也考驗了學生們的協作能力。沈靈主動領了帶碗盤的任務。這樣一來，他提前買的那些一次性餐具就有了用。除了餐具，沈靈還要帶一些米和雞蛋。而且，既然沈真要參與，那麼他也有自己的任務。他要帶一些蔬菜。        


　　兄弟倆在頭天晚上就把需要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把東西都打包了，他們才去睡覺。        


　　這幾天因為心裡存著事情，沈靈總是醒得很早。他醒了有一陣子，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晨曦已明，整個屋子都亮堂了起來。沈真似乎哼唧了兩聲。沈靈以為沈真身體不舒服，頓時就徹底清醒了。        


　　兄弟倆各蓋了一條薄被子。沈靈輕輕地搖了搖沈真，小聲地問：“哥，你怎麼了？”        


　　沈真被沈靈推醒了。他有些迷茫地說：“我沒事。要起床了嗎？”他揉著眼睛坐了起來。        


　　沈真掀開了被子。沈靈一直注意著沈真。於是，他也注意到了沈真某個昂揚的部位。        


　　沈真徹底清醒了。他的腦子高速旋轉著，然後淡定地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下床穿鞋。        


　　靠，他就應該堅持要換床的！沈真內心已經被這行字刷屏了。        


　　沈靈看著沈真的表情變化，隱隱明白了，這才是真正的換床原因。他怎麼早沒想到這點呢？這些日子殫精竭慮的自己就是個大傻蛋！他一直想要從心理上來尋找原因，沒想到原因是出在生理上的！        


　　沈靈笑著說：“哥，這有什麼好尷尬的！不就是晨/勃麼，我知道，正常生理現象。”        


　　沈真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沈靈太坦蕩了，坦蕩得讓沈真覺得自己小題大做少見多怪了。        


　　沈靈淡定地說：“我在學校裡的生理課上學過啊。”他雖然只有十二歲，但卻是跟著十五歲的孩子一起上課的，這種課程自然早就接觸過了。當然，按照華國現在的國情，大人們似乎都不好意思當著孩子的面談論這些，於是在講到第一性征、第二性征時，老師們都是讓學生們自己看書的，但不管怎麼說，沈靈確實是學到過了。這是明面上的原因。暗中的原因嘛，他在夢中又不是沒有經歷過！        


　　“這個……其實……”沈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沈靈故意用一種玩笑般的語氣說：“哥，你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就要和我分床睡吧？害我一直以為你要和我生分了。其實這有什麼呢！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啊，有什麼好難為情的？”        


　　沈真下意識地看向沈靈身上的某個部位。        


　　沈靈低頭看著自己軟趴趴的還沒有覺醒的某部位，說：“咳咳……以後就有了。”        


☆、第五十八章        


　　尷尬的人繼續覺得尷尬，坦蕩的人依然覺得無比坦蕩。        


　　沈真很想咬著手帕嚶嚶嚶地哭一次，為何軟軟萌萌如白紙的弟弟秒變老司機了？老司機還在車上招著手，面帶微笑地說：“快來快來，車子馬上就要開了，再不上車就要晚了，大家往後面擠擠。”        


　　沈真面無表情地飄向了衛生間。他拒絕上車，因為司機還沒有駕駛執照。        


　　刷完牙，沈真把牙杯放回了小架子中。忽然，他動作一頓。        


　　新買的洗面乳還放在小架子上，沒有拆封。沈真其實一直都沒有使用洗面乳的習慣，雖然當時激情購物把它買下了，但到家後又不是特別想用了，於是洗面乳就被打入了冷宮。不過，沈真現在想要在衛生間裡多耗上一點時間，他皺著眉頭拿起洗面乳，先看了下使用說明，然後三兩下拆了包裝。        


　　不甚嫺熟地把自己的臉洗了一遍後，沈真用毛巾擦乾了臉上的水。他一邊摸著自己的臉，一邊湊近了鏡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嘖嘖稱奇：“還別說，這用洗面乳洗完了臉，手感是不一樣啊。”        


　　這麼會兒功夫，沈真其實已經把自己那宛若被幾十隻雪橇三傻盡情折騰過的心情整理好了。        


　　怎麼說呢，沈真承認確實是他大驚小怪了。        


　　華國的家長好像很容易在性教育這方面陷入誤區。或許是因為社會大環境太含蓄了，或許是因為他們覺得性是羞恥的，總之他們在面對孩子的性教育時，永遠都放不開手腳。可是想想國外吧，他們還有專門出版畫冊對幼兒進行性教育的呢。現在沈靈都十二歲了，確實到了該知道些事情的時候了。        


　　沈真自己也當過小孩。他上一世生活在汾水鎮的宋尾村，那裡資訊閉塞，他接觸某些知識的管道完全不如沈靈那麼多，但是等到了一定歲數時，他們一些男孩子還不是喜歡湊在一起講“誰和誰親嘴了”等帶著性暗示的話？沈靈現在能對性有一個直觀科學的認知，這其實是一件能讓人放心的好事。        


　　千萬不能小瞧了孩子啊！        


　　沒想到當自己成為大人後，同樣陷入了大人的誤區中……沈真在心裡默默檢討了一番。        


　　呵呵，既然他什麼都懂！我還有什麼好尷尬的！沈真在心裡對著自己說。        


　　……        


　　……        


　　可是，確實很尷尬啊！沈真很想以頭搶地。        


　　不行，不行，說好的屬於家長的威嚴呢？沈真對著鏡子深呼吸了幾下，決定要裝作淡定的樣子。        


　　等在衛生間外面的沈靈本以為會等到一個惱羞成怒的沈真，卻沒想到沈真自我調節的能力實在是太強大了。沈真淡定地走到衣櫥邊，淡定地想要找一件今天能穿著出門的衣服，整個人都淡定極了。        


　　沈靈默默看了兩秒鐘，覺得自己不能繼續打趣下去了，便見好就收地去了衛生間。        


　　等沈靈洗漱完畢，沈真還在找衣服。沈靈好奇地問：“你想要穿哪件？我幫你找吧。你別把衣櫥翻亂了。”一般的家務是兩人輪著做的，但除此以外，他們也有各自的分工。比如說廚房，那基本上就是屬於沈真的領域。而衣櫃一般都是沈靈整理的，他的整理能力很強，而且空間規劃能力也不錯。        


　　沈真把自己半個身子從衣櫃中拔/出來，說：“我記得我還有件帶藍白條紋的襯衫？”        


　　“那個啊……我前天穿過，洗了晾在陽臺吧。估計已經幹了，我去幫你拿。”沈靈說。他們兄弟倆的衣服很容易被混穿。有時候，沈真乾脆一樣的衣服買上兩件，到最後都分不出來哪件是誰的了。        


　　設置了時間的鬧鐘這才響了起來。看樣子，兩人今天都起早了。        


　　早飯是在家裡吃的，沈靈盛粥的時候，終於還是沒能沉住氣，問：“那咱們還換床不？”        


　　“你不是想要上下鋪嗎？”沈真給了沈靈一個無法用言語簡單形容的眼神。        


　　“啊……如果你非要換床，那我覺得上下鋪挺好的。不過，你要是不打算換了……”沈靈說。        


　　“那就別換了吧。錢還是得省著點花啊。”雖然沈真現在已經不那麼缺錢了，但他的消費習慣並不是立刻就能改過來的。他這種精打細算的消費習慣已經從他上一世一直伴隨著他到了這一世了。        


　　當然，沈真只是“會”過日子，他並非是小氣。趕上必要的人情往來，他還是很大方的。        


　　沈靈平時都是騎車去學校的，不過今天是特殊情況，他需要帶生雞蛋去學校，擔心騎車時不小心會把雞蛋磕破了，最重要的是家裡只有一輛自行車，沈真拒絕像少女那樣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於是他們選擇坐公交去學校。學校離家不算遠，但因為公車站牌之間的距離很小，他們還是坐了好幾站。        


　　沈真在學校裡挺受歡迎的。他們剛走進教室裡，就有不少學生來和沈真打招呼。        


　　因為這天是野炊，學生們不用穿校服，也不用特別考慮儀容儀錶。男生們也就罷了，直男們的審美也就那樣吧，雖然有一兩個精心打扮了一下自己，但大部分男生根本就沒想過要好好捯飭自己。女孩們的花樣就多了。比如說頭髮，平時學校裡禁制女生披頭散髮，但野炊時就不用考慮這些了，換個髮型整個人都萌萌噠了！再比如說衣服，春日氣溫已回暖，陽光又很好，今天完全可以穿裙子了呢！        


　　女生們想要穿裙子，往往都約好了一起穿。否則，頭一個穿裙子的人似乎會容易被其他人說嘴。        


　　見陸陸續續走進教室的女孩子都和平時不一樣，班上的那群男生們都“禽獸”了。教室前門進來一個女孩子，他們就起哄一次；再進來一個女孩子，他們再起哄一次。女孩子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沈真就微笑著看著這一幕，心裡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感慨。青春啊青春，這就是青春啊。        


　　“他們好幼稚。”沈靈小聲地對沈真說。        


　　沈真被沈靈這毫無情調的說法一噎，什麼感慨都煙消雲散了。唉，自家小孩畢竟還小，理論知識看樣子是懂了，但明顯還沒有真正迎來青春期吧？沈真同樣壓低了聲音說：“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又是這個說法……沈靈非常鄙夷地看了周圍的男生一眼，說：“我永遠都不會這麼幼稚的！”        


　　“哈，做人不能太鐵齒……我的意思是，做人不能把話說得太絕，否則以後會被打臉的。”沈真仿佛已經看到了沈靈被打臉的樣子了。男孩在遇到自己的心愛的姑娘後多少都願意做些幼稚的事情。        


　　“說不定被打臉的人會是你啊。”沈靈傲嬌地說。        


　　沈真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和沈靈多加爭辯。他看了看其他同學帶的東西，發現還有人把家裡炒菜的鍋都帶來了，便問：“真野炊啊？我本來以為就小孩子過家家似的玩一玩……學校搞得挺大的啊。”        


　　“活動範圍不在學校。我記得學校後面幾百米開外有一塊廢棄的工地，現在都養了雜草了，估計是去那裡野炊吧。老師說，到時候讓我們自己搭灶台。我很懷疑我們真的能吃上飯嗎？”沈靈說。        


　　“哈哈哈，有你哥哥我在，你還擔心會餓到？”沈真覺得沈靈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兄弟倆正湊著腦袋說話時，教室的後門處又傳來了起哄的聲音。一個男生扯著公鴨嗓無比興奮地喊著說：“沈真！三班的美女找你！”一群男生都在重複他的話，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真身上。        


　　沈真的尷尬症又犯了，他能裝作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嗎？        


　　教室的後門口站著一個笑容明媚神情大方的小姑娘。她有著這個年紀獨有的青澀和甜蜜，黑長直，穿著白色百褶裙和球鞋，這基本上就是男人心目中的初戀情人的標配了。然而沈真作為一個重生人，還養了沈靈這樣一個孩子，看著同年級的人就像是在看小輩一樣，心裡真的是什麼觸動都沒有。        


　　沈靈有些不高興地說：“又是她……她總是給你寫情書。都說了你不要了，她還不信。”        


　　憑著沈真現在的心理年齡，如果是個成熟女人對他表露了求愛的資訊——然而事實上是不會有一個心理正常的成熟女人會對著十五歲的小屁孩表露好感的——他心中可能還會暗喜一下，可是面對著一個初中小姑娘，他連這種暗喜都沒有了，只覺得麻煩和尷尬。要知道他真的沒想過要撩小姑娘啊。        


　　不過，也不能就這樣把小姑娘晾在後門口……沈真歎了一口氣，決定和小姑娘把話說清楚。        


　　沈靈帶著警告意味地說：“哥，不娶不撩啊，這可是你教給我的，要給我做好榜樣！”        


　　沈真把沈靈的腦袋胡亂地揉了一通：“這還用你說！小屁孩，都敢教訓起你哥哥我了！”        


　　沈靈捂著自己淩亂的頭髮，笑得像一隻哈士奇。        


　　正好瞧見了沈靈這個表情的蕭凡卉忍不住吐槽說，呵呵，沈靈在他哥哥面前真的是太幼稚了啊！        


☆、第五十九章        


　　沈真慢吞吞地挪到了後門口，他覺得自己這樣子估計會瞧著像個老頭子，可落在其他人眼中，這就是沉穩大氣寵辱不驚了。那個女生站在後門口大大方方地瞧著他，即使有人起哄，她也面不改色。        


　　“有什麼事情，你說吧。”沈真稍顯冷淡地說。        


　　女生看了看那一堆豎著耳朵正在偷聽的男生，建議說：“不如我們去學校的大操場走走？”        


　　沈真有心想說，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但轉念一想，他又覺得該給女孩子留點面子。如果這女孩真的是來告白的，而他註定要拒絕他，那麼不如在私底下拒絕，當著大家的面拒絕會讓她很難做人。        


　　於是，沈真點了下頭，示意女生前頭帶路。        


　　男生們就集體起哄歡送著沈真走遠了，女生走著走著還忍不住回眸一笑。沈真也回頭看了那些男生們一眼，見他們全部擠在教室後門口，覺得非常無語。說起來，城市裡的孩子好像確實比農村裡的孩子早熟。在沈真的前一世，只有等他念了高中以後，才陸陸續續知道班裡有人開始談戀愛了的。        


　　這個校區已經有些年代了，樹木長得非常繁盛。沈真認出其中有幾棵櫻花樹。他走在林蔭路上，忍不住想，等到明年早春時一定要抽出一天的時間，拉著自家小孩在這裡散散步，那肯定十分愜意。        


　　如此想著，沈真就忍不住微笑了，眉目都在一瞬間柔和了起來。        


　　“你在想什麼呢？”女生問。        


　　沈真被打斷了思緒，臉上那乍現的溫柔立刻就被收起來了，搖搖頭說：“沒想什麼。”        


　　因為沈真前後變化太過明顯，女生臉上的笑容都差點沒能維持住。她忽然覺得，把沈真約出來似乎是個錯誤。不過，既然約都已經約了，那麼她總要做點什麼的。她得不到的，其他人也別想得到。        


　　終於到了大操場，沈真停下了腳步。        


　　女生一開始是打算邊走邊說的，見沈真不走了，她也只好跟著停了下來。大操場上沒什麼人，女生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眼神落在沈真臉上，很有自信地問：“你應該知道吧？我是三班的宋華。”        


　　如果沈真正在喝水，估計他要噴水了。他微微有些訝異：“等等，你叫什麼？”        


　　“宋華。唐宋的宋，華國的華。”宋華說。        


　　“嗯，宋同學你繼續說。”沈真馬上就淡定了。他之所以對這個名字有些與眾不同的反應，是因為他的繼弟就叫這個名字，就是宋根榮跟他第二個老婆生的兒子。不過，重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宋華弄不清楚沈真是個什麼意思，只好試探著往下說：“那個……其實我之前寫過信給你，想要和你成為朋友。不過，你弟弟沈靈卻直接把我的信給丟了，我親眼見他把信都丟進了垃圾桶裡。”        


　　沈真立刻說：“這個事情我知道。其實我並沒有在學校裡談朋友的打算，所以我讓他不許把信件往家裡帶。非常抱歉。”別說這個事情本來就是他讓沈靈做的，哪怕不是，他現在也得站沈靈這邊。        


　　宋華估計也是知道這一點，並沒有多做糾結，又問：“你真的沒有……打算嗎？”        


　　沈真鄭重其事地說：“真的沒有。”        


　　這其實就是拒絕了。宋華明白這一點，不過她顯然不是很甘心。        


　　沈真站在原地等了等。        


　　宋華咬了咬嘴唇，說：“那個……周日時，有人看到你和蕭凡卉他們在一起。”        


　　“我那時正陪小靈做讀書報告。你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就先回教室了。”沈真說。        


　　宋華見沈真承認了，心中暗恨。她這會是連著蕭凡卉、沈靈一起恨上了。整個事情是這樣的，週末時沈真請蕭凡卉以及另一個女孩吃飯，正好被同校的學生瞧見了。沈靈、沈真都算是風雲人物，蕭凡卉又是班花之一，於是這個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很快就醞釀出了一個流言：蕭凡卉和沈真在一起了！        


　　目擊者不是沈靈班上的人，因此這個流言並沒有直接在沈靈班上流傳。宋華卻先聽到了。        


　　對於一個暗戀了沈真一年多卻無孔可入的妹子來說，這種事情根本不能忍啊。她找不到沈真，又因為情書接連被丟這事早就和沈靈不對付了，更不可能直接對上“情敵”蕭凡卉，於是她就去找了讀書報告小組中的另一個女孩打探消息。那女孩是被蕭凡卉拉來湊數的，不清楚沈靈和蕭凡卉的交易，只知道這是“蕭凡卉和沈靈約好的”。於是，宋華就由此腦補出了一連串的愛恨情仇。她覺得沈靈一邊替沈真丟了自己的情書，另一邊卻想方設法介紹蕭凡卉和沈真認識了，這樣的雙標也太嚴重了吧？        


　　最可惡的就是蕭凡卉，明明讀書報告這種事情才剛起了個頭，她卻急匆匆地湊到沈真面前去了！        


　　宋華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在沈真面前揭穿蕭凡卉這個外表清純其實內裡齷蹉的“蛇蠍美人”，於是她語速急切地說：“你被騙了！她是騙你的！其實我們學校的閱讀活動才剛剛開始，前幾周都是只要看看書就可以了的，至於讀書報告，那怎麼也得在兩三周之後才會動筆。你千萬不要被她騙了啊！”        


　　宋華口中的她是指“蕭凡卉”，然而這話聽在沈真耳中，卻以為她在說“沈靈”。        


　　這種誤會是很容易產生的。宋華以為蕭凡卉和沈真談戀愛了，那麼蕭凡卉對沈真而言一定很重要，於是重點在蕭凡卉身上；可沈真其實和蕭凡卉一點都不熟，關於讀書報告的事情都是從沈靈口中聽到的，再加上宋華一開始就因為情書被丟事件告了沈靈的狀，於是沈真自然以為她說的人是沈靈。        


　　沈真臉上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了，心中有些不高興。        


　　沈真很清楚，如果事情真像宋華說的那樣，那麼沈靈確實是騙了自己。但在沈真看來，這種欺騙是無傷大雅的。哪個小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沒有撒過謊呢？他難道會因為這麼一點事情就和沈靈鬧翻嗎？怎麼可能！再說了，其實沈真是個非常護短的人。這也就意味著沈真的不高興都是針對宋華的。        


　　原本沈真對於宋華還有些許好感——就像是長輩那樣覺得宋華這小姑娘性格開朗——可現在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了。沈真甚至覺得這女孩有些傻，她難道以為自己會不站在沈靈那邊，而偏幫她嗎？        


　　沈真面無表情地說：“宋同學，他有沒有騙我，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換句話說，就算他真的騙我了，這也是我心甘情願的。一個內心優秀的女孩子是不會在別人面前搬弄是非的。”他這話說得有些重了，按說他對於一個心理上比自己小了一輩的女孩不該這麼苛責，但誰叫她要告沈靈的狀呢？        


　　宋華沒想到沈真會這麼不客氣，眼中立刻湧出了淚水。        


　　沈真卻覺得不能再耽誤下去了，說：“快要到集合的時間了吧？我先走了，你也儘快回去吧。”        


　　回教室的路上，沈真已經徹底把宋華拋在了腦後，他滿腦子都在想著沈靈的事情。讀書報告這件事情很小，如果真如宋華說的那樣，沈靈為此騙了他，那麼他到底圖什麼呢？沈真把周日發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得出一個結論，沈靈應該就是不想要換床吧！為了不換床，他甚至都開始耍小心眼了！        


　　一時間，沈真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沈真很快又陷入了一種憂慮中。他想著，這件事情本身很小，但這件事情中體現出來的意思卻不小。自家小孩是不是太愛粘著自己了？這樣的依賴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他該怎麼做呢？        


　　“莫不是小時候的經歷讓他很沒有安全感，於是才會這麼依賴我？”沈真自言自語道。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沈真倒是不好貿貿然讓自家小孩學會獨立了，因為那一定會傷了自家小孩的心的！        


　　就在這時，一對初中男女生笑鬧著從沈真的身邊跑過。        


　　沈真的腦海中靈光一現！他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新的觀點。也許他從一開始就想岔了，如果自家小孩選擇對自己撒謊根本不關床的事情，他只是約好了要和蕭凡卉見面呢？自己小孩這是早戀了啊！        


　　越是聰明的孩子就越是要順毛捋，如果自家小孩真的早戀了，沈真覺得自己暫時不能明著反對。        


　　總之要從長計議啊……沈真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為“父”不易，他一定要謹慎而為。        


　　沈真回到教室時，沈靈正坐在自己位置上看書。見沈真回來了，他立刻就抬起了頭。沈真下意識地看了眼坐在教室前排的蕭凡卉，小姑娘也在看書，連眼神都沒有施捨給沈靈一個。沈真心裡覺得好笑，如果這兩小孩真的在談戀愛，那麼他們這素質真的是可比當年地下黨了，偽裝工作做得很好嘛！        


　　“話說，我剛剛忽然想到，這週末還是要去一趟傢俱城啊。”沈真微笑著說。        


　　沈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怎麼又要換床了？        


　　話說，哥你最近一定是生理期吧，否則為何如此反復無常？！        


☆、第六十章        


　　沈真是故意的。        


　　家長們往往不介意自家小孩蹦躂，但當他們蹦躂得太過厲害了，家長們有時候也會想要調皮地陪著玩一玩，好把自家孩子的氣焰壓下去。孫猴子再厲害，難道還能逃得過如來佛祖的五指山嗎？        


　　看著沈靈那一臉“求你了，別鬧”的苦逼表情，沈真忍了忍，沒忍住笑了起來。他立馬就肯定了，沈靈選擇在讀書報告這件事上撒謊，主要還是為了不分床，而不是他剛剛才意識到的早戀問題。        


　　沈真笑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想到哪裡去了？這週末去傢俱城，主要是為了買個鞋架子。”        


　　沈靈：……        


　　對哦，家裡還缺個鞋架子。明明他們早有計劃要買這個了。        


　　沈真在班上沒有座位。他之前坐了沈靈同桌的位置，現在同桌已經來了，沈真便去教室後排搬了一把沒人坐的椅子過來，擺在了沈靈的課桌旁邊。他小聲地問：“你有沒有在什麼事情上騙過我？”        


　　沈靈立刻開始檢討自己。他到底在哪件事情上露出馬腳了？        


　　沈真就那麼老神在在地看著沈靈，一點提示都不願意給。        


　　沈靈想了想說：“家裡窗臺上的仙人掌，就是你一直都很喜歡的那盆，其實已經不是最開始的那一株了。我不太會養這些，上一株被我澆多了水，根被泡壞了。於是，我就偷偷買了一株新的。”        


　　“不是這件事情。”從未發現過這一點的沈真說。他默默為枉死的仙人掌君點了一根蠟燭。        


　　沈靈又想了想，說：“其實，我不僅不討厭吃苦瓜，反而還有些愛吃。”苦瓜很有營養，沈真偶爾就會做上一頓。他生怕沈靈不愛吃這個，因此只要每次沈靈大口吃苦瓜，他都會狠狠地表揚一番。        


　　“不是這件事情。”沈真無力地扶額。所以，這孩子果然是缺愛吧，不放棄一切被表揚的機會？        


　　沈靈再次想了想……這一回，他是很認真地想了又想。沈真剛剛跟著隔壁班的宋華出去了一下，一回來就問了這個問題，莫非這二者之間有什麼關聯嗎？於是，沈靈眨了眨眼睛，乖巧地說：“其實，宋華不光給你寫過情書，她還想要給你買生日禮物……我不幫忙送，她就寄到雜誌社裡去了。”        


　　“和別人沒有關係。”沈真說。        


　　沈靈絞盡腦汁把最近一段時間裡發生的各種事情都仔細回想了一遍，發現自己除了在讀書報告那件事情上撒了個小謊，在別的方面都是清清白白的。等等，莫非是和蕭凡卉串謀寫讀書報告這件事？        


　　沈靈不確定沈真知道了多少，只好選擇性地坦白：“其實，我確實在某件事情上小小地小小地欺騙了一下哥哥。學校裡的讀書報告不急著完成的，但我當時真的不想陪哥哥去買床，於是我就……”        


　　沈真笑了：“換不換床，終究是小事。你用得著對哥哥耍心眼嗎？”        


　　“但是我明明問過你很多次了，你始終沒有告訴過我換床的原因啊。”沈靈有些委屈地說。        


　　沈真再一次被噎住了。他先是在心裡自我檢討了一下，覺得沈靈確實有些缺乏安全感，以後要多加注意，然後說：“那麼，哥哥以後儘量不會在一些事情上瞞著你，你也不許對哥哥耍小聰明。”        


　　沈靈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說：“成交！”        


　　沈真也伸出小拇指，和沈靈勾了勾。        


　　蕭凡卉回頭和後排的同學說話時，正好又瞧見了這一幕。她都已經無力吐槽了。沈靈一直酷酷的，看到別人拉鉤還覺得幼稚，結果在他哥哥面前，這不就拉鉤了嗎？他還好意思說別人幼稚嗎？        


　　野炊的地點果然在沈靈說的那塊荒地上。大家帶好東西，排著隊朝那裡走去。初三要考慮升學問題，所以課外活動都取消了，初一的另有安排，因此去野炊的只有初二年級。野炊還沒有開始，隊伍中就陸陸續續出了一些意外。比如說，有人把生雞蛋和米放在了一起，結果雞蛋磕了，米被糟蹋了。        


　　沈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現在也沒有自信了……話說，我們真的能順利吃上飯嗎？”        


　　“我們組裡有人帶了麵包。味道一般，但可以填肚子。”同組的同學說。        


　　到了荒地上，大家先清理場地，再搬磚頭開始壘簡易的灶台。當然，也有人選擇就地挖坑的。沈真幹活很利索，沒過多久就把自己這組的灶台搭好了。荒地的另一邊有居民樓，也不知道學校和他們達成了什麼協定，總之學生們可以去那邊接水洗菜。沈真才忙完，沈靈就接了水過來供他洗手了。        


　　搭灶台這活兒不輕鬆，要是掌握不了秘訣，灶台根本搭不起來。發現沈靈這組成功了，陸陸續續就有人圍過來請教。沈真見蕭凡卉那組也是手忙腳亂的，還主動湊過去幫了下忙。等這邊忙完了，沈真一回頭，發現自己那組的組員就和瘋了一樣，番茄都沒有切直接丟鍋裡去了，這能吃嗎，能嗎？        


　　沈真趕緊跑了過去：“完整的番茄怎麼吃啊？”        


　　那組員急得快哭了：“我也知道要切啊，可是鍋裡的油熱了，再不下鍋，我怕油鍋會熱爆了！”        


　　“鍋太熱，你可以把鍋先挪開一下啊！那邊的米不是淘好了嗎？先架粥鍋煮粥。”沈真說。        


　　組員恍然大悟：“我就是太著急了，忙中出錯啊！你說的對，先熬粥。”        


　　沈真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壘好的灶台用來熬粥了，他們便又搭建了一個新的用來炒菜。沈真挽起袖子，三兩下弄了個番茄炒蛋出來。只是，這種簡易灶台不好控火，即使他廚藝不錯，菜也炒得有點糊。不過，組員們都已經很餓了，見香噴噴的番茄炒蛋出鍋後，七/八雙筷子急著搶菜吃。沈真洗個鍋的功夫，菜沒有了。        


　　“等等，你們就這麼對我？好歹讓我吃一口啊！”沈真哭笑不得地說。他其實也很餓了。        


　　沈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個一次性紙碗：“還好我機智，剛剛搶了些放在碗裡。哥，你快吃吧。”        


　　沈真覺得自己真是沒白疼沈靈！他手上拿著鍋，不方便，於是沈靈就拿著筷子喂了他幾口。        


　　“既然說了是野炊，那應該全民參與啊！下個菜你們誰炒？我可以在口頭上指導你們。”沈真把鍋往組員們的方向一遞。女生們都笑著搖頭，最後還是一個男生挺身而出，決定犧牲自我娛樂大眾。        


　　事實證明，再好的指導老師也架不住廚房殺手的折騰，綠油油的小青菜被炒成了黑漆漆的菜幹。        


　　沈真看了看其他組的進程，發現會做飯的學生到底還是少數，大部分學生都有些手忙腳亂的。沈真都不敢再讓自己的組員嘗試了。菜炒得難吃還不算什麼，問題是他們炒出來的東西完全不能吃啊。        


　　有個男生弱弱地舉了手說：“那個……我會做白水煮蛋。我們不還有幾個雞蛋嗎？”        


　　正在這時，沈真的小靈通響了起來。他急著接電話，就拍了拍這位男生的肩膀，說：“行，那你煮雞蛋吧。加油！”他拿出小靈通一看，這電話是編輯王彥打過來的，就特意走開了幾步才接電話。        


　　王彥不常給沈真打電話，他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肯定是有什麼事情。        


　　這個電話接得有些久，等沈真談完事情，二十分鐘就這樣過去了。沈真把小靈通塞回兜裡，回頭一看大家都吃上了，個個都像是剛從牢裡放出來似的，什麼形象都不顧了，蹲在那裡吃得狼吞虎嚥。        


　　沈真有些心疼自己，他覺得肯定沒有自己的份了。沈靈一個人肯定搶不過一群狼啊！        


　　然而，機智如沈靈真的會讓沈真餓肚子嗎？怎麼可能！沈靈一直注意著沈真這邊的動靜呢，見沈真接完了電話，他趕緊招著手，語帶驕傲地說：“哥，你快過來吧，我給你藏著吃的呢！”        


　　一群男生跟著笑：“是啊是啊，他藏了兩個水煮蛋！就他那寧死不屈的樣兒，我們都拿不走！”        


　　沈真跟著笑了起來。        


　　不光是水煮蛋，沈靈還偷偷做了一個涼拌菜，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拿出來。        


　　“沈靈對沈真夠意思的啊！我爸就這樣！我和你們說，上回週末，我上完興趣班回到家，我爸已經把晚飯做好了，讓我趁熱吃。雖然只是青菜豆腐，不過我當時可感動了！結果等我媽下班回家時，我爸立刻又從廚房裡端出了一盤清蒸魚和一碗紅燒肉。”一個男生手舞足蹈地說著，“我爸還對我媽邀功說，已經把我喂飽了，所以魚和紅燒肉都是我媽的！至於嘛！一瞬間我懷疑自己是撿來的。”        


　　“哈哈，你絕對是撿來的！”大家開起了玩笑。        


　　“沈靈今天確實夠狡猾的，為了給沈真留口吃的也算是殫精竭慮了啊！”        


　　“要不怎麼說是親兄弟呢！”        


　　……        


　　沈靈才不理會大家的玩笑話呢。這並非是因為他臉皮厚，而是因為他覺得大家說得對。他給沈真剝了雞蛋，悄悄地說：“你要是還餓，我就去蕭凡卉那裡給你再弄點吃的。她肯定藏著巧克力！”        


　　沈真意味深長地看了沈靈一眼。        


☆、第六十一章        


　　這次野炊活動可以說是相當失敗的，也就沈真和沈靈等少數的小組真正吃上飯的了，別的小組的情況都不是很好。菜不是糊了焦了，就是各種調料放多了，飯則大部分都是夾生的，根本沒法吃。        


　　不過，野炊也不能說是失敗的。總之，大家一起玩得開心就好了呢。        


　　沈真在沈靈的幫助下囫圇吃了個飽。他主動提了一句說：“剛剛是編輯王叔叔的電話。”        


　　“有什麼事情嗎？”沈靈問。他把腳邊的各類垃圾都用一次性筷子撿起來放進了塑膠袋。        


　　“導演陳磊想要買《遇妖》的版權，他想要把《遇妖》改編成動畫片。他不知道我的聯繫方式，就把電話打到王叔叔那裡去了。”沈真皺著眉頭說，“陳磊知道不？《快樂小黃鴨》是他的作品。”        


　　沈真是知道陳磊這個人的，卻不是因為什麼《快樂小黃鴨》。上一世，剛畢業沒多久的沈真直接一頭紮進了動漫行業，成為了動漫電影原畫。那段日子過得……怎麼說呢，累得死去活來，每天都和打仗似的，頂頭上司是一個要求極端嚴格的大魔王，加班是家常便飯，每週只有單休，忙的時候淩晨兩點才能到家第二天六點又要準時起床……總之壓力很大，工作很辛苦，但其實他們賺的錢卻很少。        


　　在華國搞動漫，大多數人靠的只有夢想和激情。        


　　陳磊就是一個十分天真的夢想主義者。他確實是個好導演，並且一心想要把華國電影做好。事實上，他弄出來的作品其實都不錯，但是他太理想化了，不知道宣傳，也不知道考慮市場，還不知道跑跑關係，最後的票房自然相當不理想。於是，他的下一部作品就拉不到投資，然後開始無限期跳票。        


　　那時陳磊是擁有一家自己的公司的，然而他身為決策人卻完全不懂商業運作，總之糟透了。        


　　不過，這都是未來十年二十年以後的事情了，現在這個時間點的陳磊只是一個動畫片導演，並沒有把手伸到動漫電影這一塊。他要買下《遇妖》的版權，應該是想把它改編成普通意義上的動畫片。        


　　沈靈不知道陳磊，搖搖頭，說：“哥，你好像不是很願意賣？”        


　　“也不能這麼說吧……版權捏在自己手裡，等再過十多年，肯定能賣出更多的錢來。不過，那時物價都飛漲了，感覺錢都不是很值錢了，要是現在就把版權賣掉的話，我能趕緊買幾間房子屯著。”沈真很沒有出息地說。他的理財觀念還非常老土，覺得買房子是最保險並且升值最快的方法。        


　　沈靈真的很懂沈真，一針見血地說：“可是，你並不想賣。”        


　　當然不想賣啦，雖然沈真理智上知道陳磊的專業能力不錯，不會糟蹋了他的漫畫，而且現在的2D動畫片和日後的3D動漫電影所需要的投入也是不一樣的，但是一想到上一世的那些事情，沈真還是很擔心陳磊會跳票啊。再有一個，剛才接電話時，沈真心中忽然一閃而過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        


　　“我想著……既然《遇妖》能改編成動畫片，那為什麼不等我長大以後，自己來改編呢？和其他人相比，我肯定不會糟蹋了自己的‘親兒子’！”沈真抓了抓自己的頭髮，“不過，我這種想法其實是剛剛才冒出來的，我原本一直想著以後會給別人打工，沒想過要自己組建工作室並設立專案啊。”        


　　沈真對於自己要當老闆這件事情毫無信心。        


　　專業能力強的人並不意味著他就適合當老闆了。陳磊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沈真在重生後也曾想過要組建工作室，但那時他的想法僅僅是抓住機遇成為華國CG第一人，然後他可以拿自己當招牌開一個學習班什麼的。這和他組建工作室來搞影視作品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        


　　沈真不想成為下一個陳磊。        


　　“想做就做吧！”沈靈拍了拍沈真的肩膀。        


　　沈真深深地歎了口氣：“如果日後會失敗……那還不如現在就把版權賣了，然後多買些房子。”        


　　這大概就是大人式的顧慮？小孩子反而要比大人勇敢得多，他們無所畏懼，他們一往無前。沈靈覺得沈真這垂頭喪氣的樣子實在礙眼，說：“哥，你現在才十五歲！你有作品，有讀者，也有存款能保證日常的生活，而且我們已經有了一棟房子來遮風避雨了，後路都已經有了，你還怕什麼呢？不要放棄自己的夢想。五十歲的人害怕失敗，因為他們東山再起的機會很小，但十五歲的你怕什麼呢？”        


　　“我再想想吧……”說白了，沈真就是沒有信心。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商業頭腦。        


　　沈靈很想說一句，你要做就去做吧，不是還有我嗎？但他轉念一想，自己現在才十二歲，能給沈真提供的幫助其實非常有限，哪怕他的未來擁有無限可能，但現在的他卻沒有什麼底氣說這樣的話。        


　　還是要努力變得更強大才行啊！        


　　“王叔叔幫我們約了時間，不管怎麼說，我在這週末都要和陳磊導演見一面。哪怕我同意把版權賣給他，那也不是一次就談好的，所以我還有不少時間用來好好思考一下這個問題。”沈真說。        


　　沈靈認真地說：“不管哥哥做了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援哥哥的。加油！”無論是沈真願意知足常樂，還是他想要奮起拼一把，沈靈都會支援他。這只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態度而已，無關對錯。        


　　沈真有些感動，伸手又在沈靈的頭上揉了一把，什麼話都沒有說。        


　　兄弟倆說話的時候，都刻意把聲音壓小了，因此周圍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偶爾有人好奇地把視線投過來，見他們兄弟正腦袋頂著腦袋說話，那中間的氛圍好像是其他人都無法擠進去的。        


　　野炊活動一直進行到下午三點，大家把自己製造的垃圾收拾好了以後，便又排著隊回了學校。        


　　本以為能提前放學，結果班主任卻讓大家自習，放學時間依然和平時一樣。這都玩了一整天，誰能靜得下來自習？大家怨聲載道，班主任卻笑眯眯地強調，下周就是月考了，希望大家不要掉鏈子。        


　　沈真是特殊的，如果他要走，現在就能走。不過，他想著距離放學也沒多少時間了，便打算等著沈靈一起回家。他在教室裡沒有位置，課間聊天時還好，反正過道裡來來往往都是人，現在大家都安靜自習了，他作為多出來的那個，坐在沈靈課桌旁，自己覺得有些尷尬，就想要去大操場上走一走。        


　　上課時的校園非常安靜。沈真不緊不慢地走著，很享受這種寂靜安寧。        


　　還沒走到大操場，沈真就聽到身後傳來了跑步聲，他回頭一看，竟然是沈靈。        


　　“你逃了自習課？”沈真問。自家小孩的膽子有點大啊！        


　　“陪你走走唄，反正班主任不會說我。”沈靈無所謂地說，“你想去哪邊？”        


　　“本來是打算去大操場的……學校裡還有什麼地方好玩的？”沈真問。        


　　沈靈想了想，說：“那邊有一個打羽毛球的地方，長著很多樹，我們都叫它小樹林。小樹林中間有一小塊空地，空地上有石桌石椅……你要是有時間，以後可以坐那裡寫生。我覺得環境還不錯。”        


　　“那就去看看吧。”沈真示意沈靈前頭帶路。        


　　因為樹木茂盛，那小片空地總有些陰森。只有在太陽正好的中午，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落下來，那才是最美的。但現在都已經是下午了，光線弱了很多。空地上果然有石桌石椅，沈真覺得椅子太冰，因此沒打算坐。他就站著和沈靈說話。兄弟倆的話題頗為隨意，都是這裡聊一句，那裡又聊一句。        


　　空地外面有林蔭道，如果有人從林蔭道上望過來，只能隱隱綽綽看到空地上有人，卻看不真切。        


　　“我給家裡的仙人掌取了一個名字。”沈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現在這株叫三兒。”        


　　“前頭還有老大和老二？”沈真本以為枉死的仙人掌君只有一株，原來已經死了兩株了嗎？        


　　沈靈苦惱地說：“是啊！其實你最喜歡的是老大，後來老大的根爛了，我就偷偷換成了老二，結果老二也養死了，就換成了現在的三兒……我果然不適合養植物吧？感覺馬上就要迎來小四了。”        


　　“這樣吧，以後還是由我來澆水吧。”沈真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換你澆水，估計得旱死。”沈靈說。沈真不用上學，因此對日期的變化並不敏感。        


　　兩人互相取笑著，忽然林蔭道上傳來一聲大喝：“你們是哪個班上的？在做什麼？”        


　　“糟了！這是教導主任的聲音！快跟我走！”沈靈牽住沈真的手，帶著他在小樹林裡亂竄。        


　　教導主任追了上來，不過他有些肥胖，一開始的距離又有些遠，根本就追不上兄弟倆，只隱隱看出來是應該是兩個男生。兩個男生總比一男一女好啊，兩個男生總不至於在小樹林裡偷偷早戀吧？        


　　這個年紀的男生髮型都差不多，遠遠地望去，教導主任也認不出他們是誰。眼看著兩個學生跑進了教學樓，等教導主任追到教學樓時，放學鈴響了，學生們湧了出來，他已經找不到蹺課的學生了。        


　　————————        


　　週一的國旗下講話。        


　　教導主任黑著臉說：“嚴禁學生們一男一女結伴去小樹林，如果被發現了，一律請家長。”        


　　小樹林是學校裡的戀愛聖地。        


　　頓了兩秒鐘，教導主任又咬牙切齒地說：“兩個男生也不行！”        


　　教導主任說這話純粹是因為他想起那兩個逃過懲罰的小混蛋了。然而蕭凡卉詫異地抬頭看了教導主任一眼，心裡想著，沒想到肥肥（教導主任的外號）膽子挺大的嘛，這都敢在大庭廣眾下說？        


☆、第六十二章        


　　從教導主任手裡逃過一劫後，沈真和班上同學告別，帶著弟弟回了家。        


　　兄弟倆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滿懷同情地去“探望”仙人掌“三兒”。沈真仔細地用肉眼觀察研究了一遍，說：“三兒看上去很好，我們接下去都用點心，說不定它能超越兩位前輩成為一個傳奇。”        


　　沈靈卻沒有這麼樂觀：“哥，你用肉眼是看不出來的。就拿老大來說吧，當時老大的根都爛壞了，可是泥土以上的仙人掌部分看上去還是好好的，顏色沒有變，刺也沒有軟。我本來都沒有發現它已經不行了，是詐屍狀態，結果我某天澆水時，突發奇想戳了它一下，它就整個兒倒了下去……”        


　　沈真不知道這一茬，聞言便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避開三兒身上的刺，用不大不小的力道戳了下。        


　　“你瞧，三兒沒事。”沈真有些高興。        


　　沈靈也松了一口氣：“那就先好好養著吧。”        


　　“萬物皆有靈。我們不光要在澆水這事上合理規劃下，還要發自內心地愛它。這樣說不定它能活得更久一點？”沈真用繪者的眼光觀察著仙人掌，“等明天光線好的時候，我可以給它畫一幅畫。”        


　　“什麼時候見那位導演？”沈靈問。        


　　“王叔叔約了周日，所以明天我是有時間的。三兒啊，等著我明天來疼愛你吧！”沈真說。        


　　沈真今個兒一天都沒畫畫，整個人都覺得缺了點什麼，給了三兒一點不怎麼走心的關懷後，便去他自己的畫室浪了。沈靈聽見畫室的門被關上的聲音，臉上露出了一種略帶著糾結和羞恥的表情。        


　　這屋子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沈靈猶豫了幾秒鐘，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三兒，壓低了聲音說：“嘿，夥計，也許我們之間應該有一場紳士的談話。”明明知道沈真已經去了畫室，沈靈還是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他不想自己和植物對話的“愚蠢”畫面被別人看到，“聽著，你得努力表現得好一點，這樣才是一盆聽話的好植物。”        


　　三兒作為一盆普普通通的植物，自然沒法給予什麼回應。        


　　沈靈停頓了一會兒，又說：“好了，你沒有否認我的話。那麼，事情就這麼定了，你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我不想再把什麼四兒、五兒的帶回家了，我覺得你肯定更不想。三兒，你要勇敢堅強。”        


　　“威脅”過三兒後，沈靈又做賊心虛地看了下周圍。然後，他走到床邊，打開了床頭櫃。        


　　床頭櫃底下有三個並排的抽屜。最底下的那個抽屜上了鎖，而鑰匙就藏在第一個抽屜裡。沈靈打開上鎖的抽屜，從中取出了一本存摺。而這就是沈靈的小金庫。他翻開存摺，看了看上面的數額。這些年，沈靈參加各種比賽所獲得的獎金都存在裡面了，還有他的紅包等等，陸陸續續也有了不少。        


　　不過，學生們能參加的比賽，哪怕是市級的、省級的、國家級的，基本上都是更注重榮譽本身一些，獎金什麼的倒是在其次了。所以，沈靈的小金庫雖然和同齡人比起來算豐厚的，可沈靈卻還是不滿足。如果他真的想要幫助哥哥，這麼點錢夠什麼呢？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它卻能解決很多事情！        


　　沈靈歎了一口氣，又把存摺塞了回去。他想著該怎麼去弄到一筆錢。        


　　也許能去古玩街撿漏？沈靈確實有這個眼力勁兒，畢竟他當初一眼就認出了張明家的古董。但其實古玩街上哪有那麼多漏好撿？大漏需要機遇，小漏的話其實也賺不來多少錢。幾百塊錢入手幾千塊錢出手，看似賺了，但只要他多做幾次，立馬就會被人盯上。沈靈不願意為這麼一點錢陷入危險中。        


　　“小靈，你有空不？去幫我泡一壺奶茶來！”沈真的聲音從畫室裡傳來。        


　　沈靈應了一聲：“行，你稍微等下！”他把床頭櫃的櫃門關好，轉身去了廚房。        


　　沈家的自製奶茶很簡單，只要將煮好的紅茶和純牛奶一沖就好了。味道說不上特別好，但是沈真已經喝習慣了。而如果是沈靈要喝，那麼他還會再加一點糖。兄弟倆的口味在細微處還是有差別的。        


　　泡好了奶茶，沈靈敲開了畫室的門。沈真正伏在桌子上畫著水彩。        


　　水彩不能像油畫那樣放在架子上畫，因為水會往下滲，影響顏料的效果。        


　　沈靈把奶茶放在了沈真的手邊，問：“你這樣脖子不難受嗎？”        


　　“我自己覺得還好。”沈真頭也不抬地說，“你稍微往左邊挪一步，擋著我檯燈的光線了。”        


　　沈靈依言換了個位置站著，開著玩笑說：“你當心點，等會兒別把奶茶當成是洗筆用的水了。”        


　　“你練毛筆字的時候，也沒見你用饅頭蘸著墨汁吃吧？可見很多名人軼事都來自于後人杜撰，可信度太低了。”沈真說。他一直覺得智商高的人，情商不至於太低，高分低能那種情況其實不多見。        


　　沈靈哭笑不得：“我壓根就沒有練字時吃東西的習慣！”他稍微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大約半個小時後，畫室中傳出了沈真的哀嚎聲。沈靈隔著一扇房門都聽見了。他嚇了一跳，還以為沈真出什麼事情了，比如說平地摔個腳朝天什麼的，趕緊跑去一看，就見沈真抱著奶壺欲哭無淚。        


　　“你絕對是烏鴉嘴吧……我以前從來沒有出過這種烏龍，結果這次就把畫筆直接插/進奶茶中去了。”沈真一臉控訴地說。畫水彩時，時不時就要用清水涮下筆，結果他剛剛不小心用奶茶涮了。        


　　沈靈已經止不住笑了，不走心地安慰道：“還好你都已經喝了半壺了，沒有浪費太多。”        


　　“這已經不是浪費不浪費的問題了，發生這種事情簡直是對我智商的侮辱。”沈真其實也在開玩笑。        


　　“換個角度想想，等你日後出名為自己寫傳記時，可以用這件事情來表明你對藝術的執著啊。這可不是別人杜撰的了，我能證明你確實做了這種事情！”沈靈笑著說，“說不定能傳為佳話？”        


　　“不行不行，這種傻逼事情，你絕對要給我瞞緊了！”沈真端著奶茶去廚房倒了。        


　　周日，王彥將見面的地點約在了一家中式茶樓中。他是一個很喜歡喝茶的人，只要是由他來定地點，那麼十有八/九是約在茶樓。對了，沈家的紅茶、綠茶、烏龍茶都是王彥送的，他在這方面一直很大方。沈真原本是不怎麼喝茶的，但被王彥薰陶著，現在也會泡上一壺了。至於沈靈……他泡茶的樣子可真令人覺得賞心悅目啊，雖然在大部分時間他幫沈真泡的都是奶茶，不倫不類白瞎了他的功夫。        


　　沈真這一次主要是和陳磊導演見上一面，但王彥作為中間人，自然也要參加。        


　　沈真把沈靈帶去了。一來沈靈留在家裡沒什麼事兒；二來沈真覺得應該讓沈靈見見世面。        


　　陳磊現在還年輕，三十歲剛出頭的樣子。他是個很富有童心的人，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茶樓，然後就一個人坐在一邊用餐巾紙疊著青蛙玩兒。沈真和沈靈是提前十分鐘到的，正好和王彥前後腳。        


　　陳磊已經知道沈真的年紀了，見著他也沒有覺得多奇怪，反而不住地感慨說“少年英才”。他這個人確實不會做生意，半點談判的技巧都沒有，很快就把自己的底牌抖了個一乾二淨。沈真想著陳磊日後的境遇，一邊為他覺得可惜，但與此同時又覺得，若是能和陳磊成為朋友，這應該是件非常幸運的事情。因為陳磊活得太簡單也太坦蕩了，怪不得他一直堅持做動畫，他有顆堅持夢想的純白之心。        


　　陳磊現在還在體制內，並沒有開始單幹。他確實是帶著誠意來的。        


　　於是，沈真便又開始猶豫了。其實，華國的動漫並不是一開始就萎靡不振的，至少現在的動畫片都還很精良，根本沒有後世那種某某熊那麼傻逼，也沒有出現騙補助款的傻逼電影。如果陳磊真的要做《遇妖》這個項目，只要順利把資金申請下來，沈真倒是不用擔心他們的團隊會糟蹋了《遇妖》。        


　　“這個事情……不能說是一件小事，所以我想多考慮一下。”沈真鄭重地說。        


　　“應該的應該的。”陳磊並沒有生氣。版權問題確實不是一頓茶點就能談下來的。        


　　中心話題就談到了這裡，大家卻沒有想過要散場。陳磊和沈真在藝術方面也能有些不錯的交流。想著陳磊會搞一輩子的動漫，沈真略想了想，就試探性地說出了一些頗具有前瞻性的觀點。當然，他並沒有說得很誇張，只是以一個重生人士的身份，在現有市場基礎上提出一點既合理又大膽的想法。        


　　陳磊和沈真聊得很開心。陳磊原本就沒有因年紀問題而小看過沈真，這下更是如遇知己。        


　　沈靈和王彥對視一眼，看樣子他們兩個需要自己找點什麼樂子打發時間了。        


☆、第六十三章        


　　沈真沒想到能和陳磊聊得這麼好。他上一世對陳磊的瞭解到底有限，如今陳磊的形象已經在他心裡變得鮮活了。陳磊或許在商業行為上是個失敗者，但他對於夢想的追求遠比沈真知道的還要多。        


　　陳磊的心中有一個不曾被污染的烏托邦。        


　　沈真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如果他和陳磊成為了那種能互相給予建議的好朋友，那麼當這一世陳磊再次脫離體制想要單幹時，他就可以幫助陳磊少走一些彎路了。別的什麼都不說，只說這公司的運營就絕對不能交由陳磊自己來管理，如果他不放心跟著別人幹，那麼還不如雇傭一個職業的經理人。        


　　當然，現在沈真才剛認識陳磊，有些話暫時不需要說得那麼透。        


　　王彥也已經好久沒有見到沈真、沈靈兩兄弟了，和陳磊分開後，他想邀請兩兄弟上他們家吃飯。沈真卻遺憾地拒絕了：“我們下次再約吧……我和小靈要回家看書，我們學校下周就要月考了。”        


　　王彥對此表示理解。他們這個年紀的人都很看重小孩的成績。        


　　沈靈自然是不需要臨時抱佛腳的，但沈真需要，所以真正要回家看書的人是沈真。好在沈真平時也不是什麼都不做，每天晚上還會花一點時間做下作業，因此考前的複習周不至於讓他手忙腳亂的。        


　　考試的時間過得很快。        


　　最後一門考完，沈真覺得應該做頓大餐好好犒勞一下沈靈，這孩子的猜題能力太精准了。        


　　沈靈在手，天下我有。        


　　考完試時正好是中午，學生們下午還要正常上課。沈真便跟著沈靈一起去食堂吃飯。兄弟倆排著隊，湊在一起說話。沈真說：“等到放暑假，我們請張倩姐過來玩吧？也不知道她會考到哪裡去。”        


　　張倩比沈真大了五歲，但張倩當初的入學年紀比沈真要大一歲，所以她現在正好讀高三。這一世因為有沈真的提點，張明賺的錢比過去多了，連帶著張倩的學校都換了一個，她的成績也好了很多。        


　　沈真一直覺得，學習成績在於學生本身，但學校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在沈真的上一世，張倩念書的那個高中真的讓人不知該如何去評價。當時，她高中缺了一位元生物老師，需要重新招聘一位元。結果負責招聘的那位老師不知道怎麼弄的，工作沒做好，竟然招了一名電腦老師進來。等到正式上課的時候，正常的學校應該是把新來的電腦老師重新安排吧？結果張倩的學校乾脆將錯就錯，讓電腦老師去帶生物課。這老師不想丟了飯碗，她就每次先去別的生物老師班上旁聽一次課，然後再現學現賣去自己班上教。如果學生們有額外的問題，她就回答不上來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學生們能接收到的資訊非常低效，整體成績都不好。        


　　這一世因為張明不缺錢了，沈真乾脆建議張倩去了縣裡一所比較好的高中念書。雖然沈真一直覺得他自己再弄一張文憑沒什麼大用，但這是因為他已經有了專業技能，而對於張倩這種生活在偏僻山區沒有人脈勢力從父輩那裡也得不到多少幫助的學生來說，文憑是他們跳出農門的機會，不能放棄。        


　　“不如叫張倩姐填京城的學校吧，這樣我們還能照顧一下她。京城的學校多，她肯定能找到合適的。”沈靈說。這些年他們和張明的關係一直都很好，沈靈就把張明那一家都劃分為自己人了。        


　　護短這種行為是能夠互相影響的。沈真有些護短，連帶著沈靈也越來越護短了。        


　　“張倩姐比我們大那麼多，到時候是她照顧我們，還是我們照顧她？”沈真笑著問。        


　　“這不一樣。身為男人，就該成為家中姊妹的依靠。”沈靈認真地說。他這種想法顯然是受前世記憶的影響頗深。在古代那種男尊女卑的環境下，姑娘們要想生活得好，確實需要娘家兄弟給力。雖說現代社會已經男女平等了，但沈靈覺得自己依然有著這個責任，兄弟姐妹間原本就需要互相提攜。        


　　“那行……等會兒打電話給張叔叔時，正好和他說說這件事。”沈真說。        


　　沈靈只是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就在剛才，他心中忽然劃過了一道非常微妙的想法。        


　　說起來，沈靈把沈真和張倩都當做自己的家人，沈真是哥哥，張倩是姐姐，即使因為他和沈真相依為命，他們之間理應更親密些，但這種親密也該是在親情的程度上自然加深吧？但是，沈靈剛剛意識到，事情好像不是這樣子的。他會關心張倩，但他卻對張倩沒有佔有欲。他對沈真卻有著佔有欲。        


　　這好像有些奇怪？        


　　沈真忽然說：“等等，我剛剛想到一件事，娟巧表姐的預產期正好在暑假裡，連帶著她坐月子的時間正好把整個暑假都占了，她沒法看店子，那張倩姐肯定要去幫忙，就沒有時間來我們這玩了。”        


　　張娟巧已經結婚了。她嫁的當然不是鄰村的那個渣男，而是在安城認識的一個小夥子。        


　　沈靈把各種紛亂的想法壓下去，說：“如果張倩姐來京城念書了，暑假來不來又有什麼關係。”        


　　“你說得對，我現在也覺得張倩姐報京城的學校挺好的了。不過，還是得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買飯的隊伍一直在前進，很快就輪到兄弟倆了。沈靈的飯卡刷了兩人的飯菜，然後他們找了個空位坐下。沈靈在學校裡人緣挺好的。不多時，又有幾個男生端著餐具和他打招呼，就坐在了他旁邊。        


　　這些男生中只有兩個是沈靈班上的，其餘都是外班的。他們是屬於那種喜歡惹是生非的“壞”學生，躲在廁所裡偷偷抽煙，裝病蹺課去醫務室混日子，對著過路的女生吹口哨……按說他們和沈靈這種優等生沒什麼交集，但是沈靈和一般的優等生不一樣啊，至少這些學生沒覺得沈靈看不起他們，有作業還大方地給他們抄，並且沈靈從來沒有向老師告狀的習慣，於是他們一直相處得很好。        


　　男生們坐下後就開始用別人聽不太懂的話聊天。        


　　“這週末我爸媽都不在家，你們來我家吧，我有好東西給你們看！”說話的是一名初三學生。        


　　“不去不去，這週末和隔壁學校那幫約好了，我們要去打檯球，完事了再去趟網吧。”        


　　“約好了也可以先推掉！我今天就把話撂這裡了，你們要是不去我家，肯定會後悔的！”        


　　“你家能有什麼啊？又沒什麼好玩的！難道要大家排排坐看一下午電視嗎？”        


　　之前說話的那個男生四下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說：“你們懂個P，是我表哥借來的片子……絕對是好東西，要不是我們關係鐵，我能叫上你們？都別矯情了啊，就這麼說定了，週末上我家啊！”        


　　“哦哦哦哦哦懂了！哈哈哈，夠意思啊，那就這麼說定了，上你家上你家！”一群人賊笑起來。        


　　其中一個眼珠子一轉，看向沈靈，問：“喂，小優等生，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趙海家玩？”        


　　沈靈搖搖頭說：“我就不去了。”連著上五天課，只有兩天能待在家裡，自然要和哥哥在一起。        


　　趙海賊眉鼠眼地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說：“你叫上沈靈做什麼？他現在哪懂這個啊？”        


　　一幫無聊的禽獸們！沈靈在腹中誹謗。呵呵，他怎麼不懂了？這些人雖然剛剛壓低了聲音，但他們說的話都被沈靈聽見了。沈靈的生物學可是滿分的！沈靈的課外閱讀量，說出來直接嚇死這些人！        


　　沈真其實也聽出來這幫正值青春期騷動的男孩子們在聊什麼了，趕緊把剩下的飯三兩口吃完，然後催著沈靈說：“快點快點，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等你吃完了，我們趕緊走。”哪怕吃得快不利於消化，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這個了，沈真覺得自己必須要保住沈靈的清白，不能讓他被帶壞了啊！        


　　雖然沈靈的理論知識好像已經很充沛了，但沈真還是把沈靈當成了小白兔。        


　　那幫男生們都和沈真不熟，他們看著沈真身上露出了那種讓人不喜歡的屬於家長們的氣息，於是一個個都蔫不拉幾的了。趙海趕緊埋頭吃飯。咦，明明沈真和他同齡，他卻覺得在面對同學家長啊？        


　　家長之魂熊熊燃燒的沈真帶著沈靈出了食堂。沈靈把沈真送到了校門口。        


　　“你……和剛剛那些人關係很好嗎？”沈真頗為糾結地問。        


　　因為知道沈真在擔心什麼，所以沈靈立刻主動保證說：“哥，你放心吧。那種片子又不好看，就算我沒看過，我也知道那只是無聊的機械運動，有什麼好看的？趙海他們就是太無聊了啊，其實他們應該多讀一點書的。我覺得他們連受精卵是怎樣形成的都不一定清楚，只是盲目地對活塞運動本身有好奇心。對了，我上次無聊時翻過一本解剖學相關的書，連性/器的橫剖面、豎剖面都一清二楚了。”        


　　沈真：……        


　　救命！要是沈靈繼續說下去，沈真覺得自己非陽/痿不可了。        


　　橫剖面？豎剖面？        


　　聽上去真的好疼啊！QAQ        


☆、第六十四章        


　　寬鬆的運動褲很好地掩蓋了沈真想要夾腿的小動作。沈靈一臉無辜地看著沈真。        


　　沈真隱隱有一種預感，看樣子沈靈日後的情路並不會太過順暢。        


　　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但沈真現在卻有一種擔心，要是沈靈的書讀得太多了，以至於他的精神世界自成一體，那麼外人就會很難介入其中。兩人在一起，若是沒有共同語言，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都說三歲看到老，沈真對於自己“養”大的孩子很有信心，他覺得沈靈日後在戀愛方面，比起肉體上的歡欲，他一定會更注重精神上的契合，這意味著沈靈對未來伴侶在精神層面的要求肯定很高。        


　　要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難道自家小孩要和書本過一輩子嗎？        


　　等等！        


　　沈真忽然聯想到了自己身上。如果他上一世長命百歲，那麼說不定他會找到一位妻子，可事實上他重生了，於是就沒有活到結婚的年紀，如此說起來，他上一世應該是和自己的右手過了一輩子啊！        


　　那麼，問題來了，一個和右手過了一輩子的人有什麼資格擔心自家小孩會和書本過一輩子？        


　　書本總比右手要高大上一點吧？和前者過一輩子，說不定能留下思想的瑰寶傳承下去，這也算得上是某種意義上的永垂不朽了；和後者過一輩子，只能把子孫後代都沖進下水道，註定一生顧忌啊！        


　　沈真很想憐愛一下自己。        


　　沈靈不知道沈真在想什麼，只覺得沈真臉上的表情變化實在有趣。臨到校門口，他停下了腳步。        


　　沈真趕緊把自己四散的思緒全部拉扯了回來。他轉念一想，其實沈靈現在才十二歲呢，還是個孩子而已啊，某些地方也才剛剛開始發育，所以他何必擔心那麼多呢？沈靈在人群中就是一個天生的發光體，等他長大了，肯定會遇到一個心愛的好姑娘，然後會和那位好姑娘組建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        


　　雖說沈真不怎麼看好初中生的戀情，不過，現在不就有個蕭凡卉嗎？        


　　想到那位漂亮乖巧的小姑娘，想到她和沈靈之間的默契，沈真徹底放心了。        


　　兄弟倆在校門口散開了。沈靈獨自回了教室。因為剛剛考完試，雖然有些學生對過答案後悶悶不樂的，但班裡整體的氛圍還是很輕鬆。平時午休的時間，大家都用來看書，但今天很多人卻在聊天。        


　　蕭凡卉手裡舉著一根手鏈，說：“我最喜歡這種花紋……不過，這到底是怎麼編出來的？”        


　　“我也不清楚……我只會最簡單的那種編法。這種確實太複雜了啊！”        


　　“那我能把這個手鏈拆了研究一下嗎？這麼看實在是看不出來啊！”蕭凡卉問。        


　　“不行不行！這是我發小送給我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惜我們初中不在一個學校。”        


　　沈靈從前門進了教室，路過蕭凡卉身邊時，正聽見她和別的姑娘說話。沈靈下意識地看過去，就看見蕭凡卉的手裡拿著一根手工的彩鏈，這種手鏈應該是用好幾根彩帶編織出來的。樣子確實不錯。        


　　沈靈最近和蕭凡卉走得有些近。他很喜歡這種簡簡單單的姑娘，比如說他小學時的同桌高美美。這種喜歡怎麼說呢？這是一種帶著欣賞的喜歡，就像是沈靈會喜歡京城的秋天和夏日的星空一樣。        


　　見蕭凡卉似乎有些苦惱，沈靈主動走到她身邊，說：“給我看看。”        


　　蕭凡卉徵求了另一個女生的同意後，把手鏈遞給了沈靈。沈靈拿著手鏈研究了一會兒，他沒有把手鏈拆開，只是順著紋路看了一遍，說：“你想要學這個？如果你有原材料，我現在就能教你。”        


　　“你會？”蕭凡卉震驚地問。        


　　“以前不會，不過剛剛看了下，會了。這手鏈挺有意思的。”沈靈面無表情地說。        


　　蕭凡卉將信將疑地拿出了她前兩天買來的彩帶條，各種顏色都有，亮色系的居多。這種彩帶賣得非常便宜，品質最差的是一毛錢三根的，蕭凡卉買的這種是一毛錢一根的。沈靈從中數出了九根。        


　　沈靈把彩帶對齊，在一側打了個結，然後讓蕭凡卉捏著結，幫著把彩帶繃直了，他就開始編織起來。為了讓蕭凡卉看得清楚些，沈靈編得很慢，時不時還講解一句。不多時，他就編出了半根手鏈。        


　　“你簡直是天才！”蕭凡卉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這個世界絕對是看臉的，別的男生要是在女生面前編手鏈，絕對會被人說娘，但是沈靈編著，女生們卻一點沒有產生這種歧視的想法，周圍的一些女生甚至都圍了過來，像蕭凡卉那樣發出了驚歎。        


　　沈靈卻覺得這沒有什麼。        


　　遙想當年，小塘實驗學校中那些和沈靈一起上過紙藝興趣班的女生，哪個能有沈靈手巧？        


　　見蕭凡卉已經學會了，沈靈把半根手鏈還給了蕭凡卉，讓她自己繼續編下去。        


　　“你這些彩帶是哪裡買的？”沈靈問。        


　　“學校門口的小店裡都有！”蕭凡卉說。        


　　沈靈點了點頭，就回自己座位了。        


　　放學後，沈靈去小店裡挑起了彩帶。他不像蕭凡卉那樣專門挑亮色系的，反而買了一些如純白、靛青、墨藍等不甚鮮亮的彩帶。因為今個兒考試，沈靈早上沒有騎自行車，而是和沈真一起坐公車來學校的，現在回家自然也坐公車。上了車以後，沈靈就淡定地編起了手鏈，到家時正好編好了。        


　　沈靈把手鏈遞給了沈真：“喏，送給你。”        


　　“咦？戴手上嗎？”沈真正在炒菜，一隻手上還拿著鍋鏟。        


　　“是啊，我編的，你喜歡不？”沈靈問。        


　　“嗯嗯，喜歡。你幫我戴上吧。”沈真把左手遞給了沈靈。        


　　沈靈的審美眼光不錯，顏色搭配得正合適。他編的彩帶挺適合給男生戴的。沈真雖然以前從來都沒有戴手鏈的習慣，但看著這條手鏈還是有點喜歡。再說，這是自家小孩編的，裡面有情感加成啊！        


　　從小到大，沈靈送了多少自製的禮物給沈真啊！賀卡什麼的就不用說了，有次語文課上，語文老師非要按照課本中的描述來做小桔燈，讓全班學生都帶了桔子去學校，結果最後就沈靈一人成功了！        


　　“可惜那盞小桔燈沒有保存下來……”沈真惆悵地說。        


　　“除非做成標本，否則哪裡能放那麼久？你要是喜歡，等桔子上市了，我再給你做。”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覺得，你做得太精緻了，就這麼放壞了真可惜。”沈真說。        


　　沈靈自己就沒有這方面的感悟，他在餐桌上拿了一個蘋果，問：“我能吃不？”        


　　“馬上就要吃飯了！你等吃完飯後的半個小時再吃。”沈真趕緊撤回廚房中繼續炒菜了。        


　　沈靈覺得自己好餓。他正好處在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年紀。沈靈放下蘋果也跟著進了廚房，然後看著沈真已經炒好的那幾個菜蠢蠢欲動。趁著沈真不注意，他趕緊用筷子偷偷夾了幾塊木耳山藥吃。        


　　用彩帶編織手鏈很快在學校裡成為了一股潮流。就連上課時，都會有女生用書本壓著彩帶，然後藏在課桌下偷偷地編。而手藝精湛還能開發新花色的沈靈就成為了全班乃至全校女生的婦女之友。        


　　女生們編彩帶，很少會自己獨戴，往往都編雙份，有些的送給好閨蜜，有些的則送給暗戀的人。        


　　那麼，沈靈編的都送給誰了呢？        


　　蕭凡卉的同桌對此非常好奇，卻又不敢去問沈靈，只好偷偷地問蕭凡卉。        


　　蕭凡卉想也不想地說：“肯定是送給沈真了唄！沈靈就是一個重度兄控，沒救了！”        


　　蕭凡卉一言道破真相。        


　　沈真現在的彩帶手鏈已經很多了，都是沈靈送的。他特意用了一個方盒子專門來裝手鏈。這些手鏈都仿佛成為沈真的時尚單品了，他完全可以根據自己每天的衣著挑選不同樣式不同顏色的手鏈。        


　　有時候沈真腦洞打開，覺得沈靈要是穿越回了古代，說不定可以打絡子賣，肯定餓不到他了。        


　　暑假快來臨時，沈真在某天忽然心中一動，跑去網上搜索起了新聞。        


　　等到沈靈放學回家時，就看見沈真正對著臺式電腦做筆記。        


　　“哥，你忙什麼呢？”沈靈今天有體育課，出了一身汗，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洗澡。不過，等他拿好了換洗的衣服時，沈真還對著電腦在忙著什麼呢。弟弟回家這麼久，他都沒打個招呼。        


　　沈真回頭一看，見沈靈手裡拿著衣服，便說：“就知道你回家肯定要馬上洗澡，水都幫你燒好了，你趕緊的吧！等你洗完澡再說。”他雖然自己平時不去學校，但已經把沈靈的課程安排都背下來了。衛生間裡裝的是燃氣熱水器，想要洗熱水澡，就需要提前把水燒上。沈真總是會提前準備好。        


　　“嗯。”沈靈聽話地去了衛生間。        


☆、第六十五章        


　　沈靈洗完澡，順便把手上和腳上的指甲都剪了。他不喜歡留著指甲。        


　　在這方面，沈真和沈靈保持一致，沈真也不喜歡留長指甲。不過，沈真雖然一直記得剪自己的手指甲，腳上卻總會忘記。偏偏沈真的腳趾甲長得有一點奇葩，要是一段時間忘記剪，就會往肉裡扣進去，然後沈真能疼得齜牙咧嘴的。於是，在腳趾甲這件事情上，沈靈還需要隔段時間就提醒下沈真。        


　　總覺得沒有自己，哥哥的生活品質能下降好幾個檔次。沈靈有時會產生一種類似於無奈的情緒。        


　　等沈靈把換下來的衣服都洗了、晾了，沈真想要查閱的資料也差不多找齊了。沈靈走到電腦前一看，見打開的網頁上寫著“怡湘縣政府官方網站”。大概是因為現在的市縣政府還不怎麼重視網路宣傳這一塊吧，總之這個網站明明是官方的，看上去卻特別LOW，還不如沈靈就讀的學校官網精緻。        


　　“哥，你這是想幹什麼呢？”沈靈問。        


　　前江村位於汾水鎮，汾水鎮就位於怡湘縣，看樣子沈真是在關注老家的新聞？        


　　沈真揚了揚手上的筆記，說：“今年年初，怡湘縣已經完成了領導班子的換任選舉工作。現在的領導班子和上一屆領導班子並沒有顯著的差異，不過依然有些新人冒了出來。我挺看好這個人的。”        


　　被沈真看好的人名“餘良澤”。沈靈拿過滑鼠將網頁往下翻了翻，沒看出這個人有什麼特別的。        


　　這就屬於重生人士的優勢了。        


　　沈真上一世離開汾水鎮以後，就沒有想過再回去，他平時自然也不關注怡湘縣內的新聞。但是，等到多年後的某一天，整個華國換了一屆領導班子，立刻展開了全國性的懲治貪官運動。那個時候，即使是毫不關注政治的人，也會在刷微博、貼吧時被塞一嘴的消息。沈真就是那時知道餘良澤的。        


　　余良澤是個成功的政客，也許他天生政治嗅覺敏銳，也許他在京城中有後臺，總之他的晉升之路還算順利，踩著被拉下馬的同僚們作為墊腳石，一直仕途坦蕩。沈真作為普通人，不能去評價餘良澤是不是真的足夠公正，畢竟政客們其實很難用善良或不善良來評判，但他確實為百姓做了一些實事。        


　　“你別看他現在的職位不上不下的，但我總覺得他背後肯定有點什麼。所以，說不定他就是特意去我們那窮鄉僻壤歷練的，只等著做出一點功績來就高升。”沈真笑著說，“總之我很看好他。”        


　　沈靈狐疑地看著沈真：“哥，你是怎麼知道的？”沈真平時是那種毫不關注政治的人，家裡雖然有每晚準時收看新聞聯播的習慣，但這是因為沈靈獨自在堅持。沈真一看新聞聯播就想要打瞌睡。        


　　沈真訕笑了兩聲，決定裝作沒有聽見這個問題，說：“總之，我很看好餘良澤。之前那戶收養你的人家……沈建春不是弄了個違章的磚瓦廠嗎，我們把舉報信寄給餘良澤。還有村支書，雖然這個官不大，但我覺得他們一定貪了不少的錢，正好一塊兒都舉報了。”他已經很久沒有提起那戶人家了。        


　　有些事情，是真的無法被遺忘的。        


　　上一世，沈真和沈靈不熟，聽說沈靈被野獸吃了的消息時，他唯有一時唏噓。但這一世，沈靈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再想到沈靈應有的命運，哪怕沈靈現在明明是平安的，沈真依然覺得心痛難耐。        


　　反正那家人原本就不乾淨，沈真雖然不會直接拿刀去捅了他們，但交由法律制裁也是好的。        


　　沈真想了想說：“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那時年紀還小，可能已經沒有印象了。我們村的隔壁村不是有個傻子嗎？他當時好像也進磚瓦廠工作了，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死了，但這件事情卻被壓下了，只在臨近的幾個村裡傳傳。”既然磚瓦廠裡出過人命，那麼舉報信的內容就可以更加豐富了。        


　　沈真不知道那個傻子是因為什麼原因傻的，總之這人腦袋不清楚，只有一身蠻力。他在磚瓦廠出事後，村支書一家賠了兩三千塊錢，大家都覺得傻子的父母賺到了，而那對父母自然就沒有鬧事。        


　　汾水鎮上的法制觀念極其落後。就拿沈靈這件事情來說吧，上一世他逃跑後據說被野獸吃了，這種事情按說也該要驚動一下警方吧？但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人想過要報警，一個孩子死了就死了吧。        


　　沈真記得，在八幾年接近九零年那會兒，附近村裡很多孩子都是靠穩婆接生的，不用去醫院。沈真曾聽說過，一些老人見自家的兒媳婦、孫媳婦生了個女孩，就趁著女孩都沒有睜眼，直接溺斃了。        


　　前江村就有個瞧著慈眉善目的老頭子，沈真小時候還以為他是個好人，後來聽沈淑來用很厭惡的語氣說起這老頭曾把女嬰溺死後，小沈真再也不敢從他家門口路過了，總覺得他們家無比陰森恐怖。        


　　總之，法律之光照不到的地方存在著太多的黑暗。        


　　餘良澤如果真的需要政績，他肯定不會放過這個。        


　　沈靈沉默地看著沈真。他知道沈真肯定隱瞞了些什麼。不過，既然沈真不願意說，沈靈也不好繼續追問。沈真把自己的筆記本遞給沈靈，說：“這些是我寫的要點，我們合計下該怎麼寫舉報信！”        


　　“鄰村那個智商有些問題的男孩死在了磚瓦廠這件事情，我也記得。我記事早。”沈靈說。        


　　“原來你也記得啊！那件事情確實在村裡傳了很久。”沈真說。        


　　沈靈特意提了這點，當然不是無緣由的，見沈真沒反應過來，他又強調了一下：“我記事早。”        


　　“嗯嗯，那你從小就聰明唄，怪不得現在這麼厲害。”沈真立刻陷入了“我家孩子真棒”模式。        


　　被誇的沈靈卻非常無奈：“我記事早……你就沒想到什麼？”        


　　記事早的話……沈真驚喜地問：“莫非你還知道他家的其他黑點嗎？說說看？”        


　　沈靈點了點頭，說：“你知道我們那裡有個叫建木村的地方嗎？”        


　　“沒聽說過……”沈真有些茫然。汾水鎮底下的村子太多了，不可能每個都聽說過。        


　　“建木村在大山深處，地理位置和張叔叔的老家小窩村有些像，但是建木村還比不上小窩村，甚至還沒有通電話。按說，村裡的人除非自己走出來，否則他們就要在深山老林中耗一輩子了。但是，據說那裡有一種植物非常稀有，值得被保護起來，於是縣政府就安排村民們外遷。”沈靈回憶著說。        


　　其實，沈靈知道的資訊也很有限。一個是村支書當初講這件事情時就語焉不詳，二個是村支書當初是在飯桌上談論這件事情的，而沈靈當時已經不被准許上桌吃飯了，他只遠遠地聽到了一兩句話。        


　　“然後呢？”沈真問。        


　　沈靈說：“建木村一共有二十幾戶人家。因為是政府安排外遷的，所以每個家庭會按照人口數量得到一筆補助款。就拿一個五口之家來說吧，他們差不多能拿到二十五萬塊錢。等他們按照政府的安排遷移到其他村時，這筆錢正好是給他們造新房子用的。而且，他們理應還能分到一小塊田地。”        


　　然而，事實上，每個家庭最終只拿到了兩萬塊錢。哪怕這時候物價再低，這點錢也不夠造房子。這意味著建木村的人被迫背井離鄉並失去了田地後，還得咬牙舉債造房子，否則他們就沒房子住了。        


　　“造房子那事中也有貓膩，據說原本應該是政府安排的建築工隊來幫村民造房子的，這原本就不為了賺錢。結果這裡面被人動了手腳，反正聽他們的意思，還想在這裡面再撈一筆錢。”沈靈又說。        


　　沈真簡直目瞪口呆：“五口之家能拿二十五萬……我就拿建木村村民都是三口之家來算好了，二十幾戶就是小四百萬啊！我一直都知道他們是貪了錢的，沒想到能貪這麼多！怎麼不撐死他們呢！”        


　　舉報！舉報！這種事情必須舉報！        


　　沈靈無奈地說：“也不怪他們肆無忌憚，鎮政府裡不就是他們這群人一手遮天嗎？至於建木村的村民，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補助款。其實他們早就想要從建木村遷出來了，只是苦於沒有錢。這一次明明是政府強制性他們遷的，但有人故意模糊概念，建木村的人就以為是政府幫助他們遷的。他們感激都來不及呢！在他們看來，兩萬塊錢已經不是小數目了，再加上又有消息說，只要每家每戶再出個六七萬，政府就能給他們造新房子，這意味著他們只要自己湊四五萬就有新房子住了，而別的人家想要造房子，卻怎麼都得花上十二十萬。這樣一算，政府可不是做了好事？他們覺得自己賺到了啊。”        


　　哪怕四五萬塊錢也要借債，但房子能住一輩子呢，他們覺得自己慢慢還就是了。        


　　縣政府在計畫中確實把工作做到位了，可是到了鎮政府這裡卡了一下，於是建木村的人被當成肥羊宰了一次又一次。最可悲的是，他們不知道自己被宰了，還高高興興地向劊子手表達了感激之情。        


　　“這種事情比違章磚瓦廠嚴重多了……”沈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你要是真的看好餘良澤，那我們就把舉報信遞過去。別的人我都不放心，因為鎮裡這些人既然敢做這種事情，縣裡那邊肯定是有人罩著他們的。我們可別撞到了這些人手上。”沈靈說。這也是為什麼他手裡明明有一副好牌，卻一直忍到現在，卻始終沒有打出去的原因。沈靈想要一擊必中。        


　　如果舉報順利，那麼整個汾水鎮的官場都要好生動盪一番，而村支書和他兒子估計得去監獄裡蹲上好久。若是沈靈那個不配為母親的養母也參與了其中，那麼他們一家子幾乎都要去蹲監獄了吧。        


　　法律確實是個好東西。        


☆、第六十六章        


　　沈真本來是很看好餘良澤的，結果聽沈靈把建木村的事情說出來後，沈真又開始遲疑了。他覺得這件事情太過重大了，汾水鎮的鄉政府以及怡湘縣的縣政府中必然有為數不少的人結成了一張巨大的勢力網。如果他們給餘良澤寫了舉報信，餘良澤真的有這個魄力站出來嗎？他真的有本事搞定嗎？        


　　沈真當了一輩子的普通老百姓，即使重生了，骨子裡的他也依然是那個對政治一竅不通的他。        


　　關鍵時候，沈靈可比沈真有魄力多了，說：“舉報信就由我來寫吧，不過我們不能百分百相信餘良澤，所以這舉報信要寫得有技巧一點。”首先在措辭方面就要注意一點，其次舉報信要選擇匿名。        


　　這個匿名可不僅僅是隱瞞自己的姓名來歷，沈靈用了最普通的A4紙把整封舉報信列印了出來。正好他們暑假時打算去外地旅遊，舉報信也從他們旅遊所選擇的城市寄出去。如果餘良澤此人真的品性可靠，並且他這個人不乏野心，背後又有人作為靠山，那麼當他收到信後，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而如果餘良澤把這封信置之不理了，其實沈靈也不會有多失望。村支書那一家人做的違法亂紀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即便逃過了一次，也總有他們逃不過的時候。待沈靈長大，他會親自去收拾的。        


　　沈靈其實更習慣於依賴自己。        


　　如果沒有沈真，那麼沈靈這一世大概再也不會碰到一個會讓他肆無忌憚去撒嬌的人了。        


　　舉報信寄出去後，沈真每天都會在網上關注一下怡湘縣的新聞，結果縣裡一直風平浪靜。        


　　雖然沈真一直告訴自己，就算餘良澤很重視這件事情，他需要佈局，需要走訪，需要在暗中收集證據，事情並不會立刻就被解決，但沈真還是覺得非常失望。他等了又等，倒是陳磊那邊有消息了。        


　　陳磊那一方真的非常有誠意，他們開出的條款和價格都非常優渥。        


　　沈真考慮了很久以後，同意把動畫片的版權賣給陳磊。但僅僅是動畫片而已，如果《遇妖》以後要被改編製造成動漫電影，這就和陳磊方面沒有什麼關係了，更不要說什麼真人影視方面的版權了。        


　　事實上，陳磊方面現在也從未考慮過動漫電影什麼的，他們想要的只是動畫片的版權而已。        


　　於是，雙方皆大歡喜。        


　　陳磊某次約沈真出來見面時，還頗為歉意地表示：“唉，我現在待在體制內，很多時候都覺得生不由己啊。要是我能夠自己開工作室單幹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可以直接把你招進我的團隊裡來！”        


　　在陳磊看來，沈真身為《遇妖》的原作者，對作品的詮釋能力要遠遠超過其他人，再加上沈真在動畫行業方面也有自己獨特的理解，因此他是發自內心地想讓沈真加入《遇妖》的劇組。只是，雖然沈真的專業技能不俗，但他的真實年紀擺在那裡，僅僅有著陳磊的欣賞，還不足以讓劇組方面鬆口。        


　　沈真沒想到陳磊如此看重自己，連連擺手說：“陳叔，你真是高看我了！其實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事實上，我雖然對於動漫行業有一些興趣，但我日後的職業方向應該還會側重於CG遊戲這塊。”        


　　近年來，CG遊戲行業在國內已經開始冒頭了。而這個行業在國外已經開始走向成熟了。        


　　陳磊沒想到沈真會放棄動漫這一塊，他簡直吃了一驚。他看著沈真就仿佛是在看著一個誤入歧途的孩子。他有心再勸，沈真卻在上一世已經被動漫行業傷透了心，這一世早就有了自己的人生規劃。        


　　從這一天起，陳磊踏上了給沈真洗腦的漫漫長路，打算讓沈真“棄暗投明”。        


　　沈真反過來又給陳磊洗腦，首先肯定他想要開工作室的想法，卻又提醒他要找專業的人來管理。        


　　拿到一部分版權費以後，沈真又打算買房子了。他和沈靈的生活費、學費等已經充裕了，不需要動用這筆錢，而若是把錢放在銀行裡吃利息，那又太可惜了一點，想要弄個投資什麼的吧，沈真又沒有這方面的心力，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買房子最方便。買了房子就能等著房價像火箭一樣竄天了。        


　　“要是你現在念完書想要創業了，這筆錢倒是可以讓你拿去創業，當個起始資金。”沈真對沈靈說，“但你現在年紀還小，等你真能創業的時候，房價又翻了好幾倍了。所以，還是先買房子吧。”        


　　“這是哥哥賺來的錢……哥哥不擔心被我揮霍光了？”沈靈笑著問。        


　　沈真知道不能把沈靈當普通小孩子來看，便仔細想了想，才說：“每個人都喜歡自己的手裡能多攥著一些錢，畢竟錢是個好東西。但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既然現在已經衣食無憂了，在錢財方面就不會和以前一樣斤斤計較。等你長大了，如果你想要創業，只要你不是心血來潮的，我都願意支持你。你很厲害，做什麼不能做好呢？比起我每個月只能賺點死工資，你的未來有著無限的可能啊。”        


　　沈靈恨不得能立刻就成年了獨立了手上攥著身份證了。        


　　“我之所以現在和你說這麼多，是希望你能記住，哥哥就是你的後盾。你要是有了什麼想法，千萬不要和哥哥客氣。”沈真揉了揉沈靈的頭髮。在剛剛收養沈靈的時候，沈真只能保證自己會對這個孩子好，卻根本想不到自己會在日後願意對這個孩子掏心掏肺。可事情就是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感情在相處中逐漸加深。即使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感情有時候比血緣更為可靠。        


　　待到九月份開學時，沈真和沈靈一起升入了初三。因為轉過年來就是中考，初中升高中也是一道坎，學校方面開始狠抓學生們的學習態度，早上要求提前十分鐘到學校，放學後又要多留二十分鐘。        


　　沈靈也開始狠抓沈真的學習了。        


　　哪怕這一世沈真的成績一直不錯，但他的內心還是習慣性住著一位學渣，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要努力學習，明明等他升入高中後，他就可以選擇藝術生方向了，為什麼還非要考學校前三不可啊？        


　　小學渣哭暈在了地上。        


　　“哥，我們一直都是一起的……難道你不想繼續和我讀同一個高中嗎？”沈靈委屈地問。        


　　“可是我平時又不去上課，在不在一個學校也沒什麼差別吧？”沈真茫然地說，“而且，說句實話吧，我一直覺得你學習時很輕鬆，如果你不執著於和我同一個年級，說不定又可以繼續跳級了。”        


　　沈靈乖巧地說：“可我就是想要和哥哥待在同一個學校裡啊。”不同的學校就會有不同的人際圈。如果他們分開了，說不定會在什麼時候忽然就冒出一個陌生人來成為沈真心中特別重要的那個。        


　　沈靈覺得自己心中住著一隻小惡魔。他不願意哥哥被其他人搶走。        


　　沈靈有時候也想控制一下自己的佔有欲，畢竟哥哥是一個獨立的人，而不是他的附庸。好在沈靈不是一個變態，沈真和其他人成為朋友什麼的，沈靈並不會為此感到心焦，沈真關心張明張倩一家人時，沈靈也不會覺得吃醋。只是，沈靈還是不希望和沈真分開，這或許就是他不能被觸碰的底線吧。        


　　“可是……我快被這些作業逼瘋了啊！”沈真都想對著沈靈哭了。        


　　額，至於家長的威儀什麼的……那是什麼？能吃不？        


　　沈真表示，他現在每晚做夢時都想著如何花式逃作業。        


　　沈靈看著沈真耍賴的樣子，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說：“這樣吧……其實哥哥保持現在的成績也不錯。之前是我想錯了，哥哥畢竟每天都要畫畫什麼的，已經很辛苦了呢。作業就先放放吧。”        


　　“你說真的？”沈真警覺地問。        


　　沈靈點點頭，虔誠認錯，道：“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再也不會催著哥哥寫作業了！”        


　　沈真歡呼一聲，把作業推開，急忙站起來說：“好好好！你想吃點什麼？哥哥去給你做！”        


　　沈真輕鬆了兩天。這兩天他過得可舒服了。到了第三天，他的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等沈靈放學時，沈真滿臉糾結地問：“你不催著我寫作業了，是不是打算我考到哪個高中，你就跟著報哪個？”        


　　“咦……被你猜出來了？”沈靈說。他確實是這麼想的。反正他在哪裡讀書都是一樣的。        


　　“靠！你還是繼續給我佈置作業吧！我覺得我還能再拼一把。”沈真哭著說。額，這個說法其實是有些誇張了，沈真怎麼會因為一些作業就哭出來呢？不過，他的內心確實流淌著心酸的淚水。        


　　雖然沈靈已經放棄了要考最好的高中的打算，但是沈真作為感動華國好家長，他怎麼可能會認同沈靈的這種決定呢？如果自家小孩因為自己的原因去不了最好的高中……沈真一定會懊惱得跳樓的。        


　　於是，事情最終還是按照沈靈最初的計畫進行了。在這一刻，沈真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覺悟。        


　　可能，他這輩子都被沈靈套牢了。        


　　So Sad。        


☆、第六十七章        


　　沈家的清晨從沈真讀英語課文開始。        


　　沈真先在陽臺上面對著晨光讀二十分鐘英語。等他讀完了，沈靈的早飯也就做好了。為了讓沈真每天都能多擠點時間出來念書，沈靈現在把一些原本由沈真做的家務活都包攬了，比如說做早飯。        


　　咦，考生和家長的位置仿佛顛倒了一下呢！        


　　時間久了，沈真倒也習慣了。他在學習和畫畫之間找到了一種平衡，兩三個小時的學習時間加上六七個小時的畫畫時間正好把每天的安排都排得穩穩當當的。沈真不得不承認，不是說一旦好好學習就沒有時間畫畫了，其實人都是有惰性的，沈真也有，現在他不過是把偷懶的時間全部利用起來了。        


　　身為家長真的是不容易啊……如果沒有沈靈，沈真肯定不會做到這地步！        


　　週末時，沈真帶著沈靈去秋遊。京城的秋天是一年中最美的一個季節，天空十分高遠。沈真覺得趁著近年霧霾還不明顯，能享受一下這樣的秋天就趕緊多享受一下吧。他們去了一些名勝古跡，在故宮裡閒逛的時候，還偶遇了好幾隻懶懶散散曬著太陽的貓。這些貓就住在故宮裡，算是另類的保安。        


　　沈真和每一隻貓都打了招呼，就好像認識一樣。他覺得這些毛球們是天生的萌物。        


　　“你要真喜歡，我們可以養一隻。要養的話，土貓就可以了，不需要追求名貴品種。”沈靈說。        


　　沈真一臉鬱悶地說：“你忘了三兒了嗎？”        


　　現在他們對待三兒仙人掌的態度都是戰戰兢兢的，恨不得能早起晚睡三炷香供著，唯恐一不小心，三兒不高興就與世長辭了死不瞑目了。連養株易活的仙人掌都如此不易，沈真哪裡還敢養貓啊！        


　　三兒這名字吧，其實不怎麼好聽。沈真曾經想過要給三兒換一個名字。只是他轉念一想，賤名好養活啊！三兒這名字應該夠賤了，再換難道要換成狗蛋、屎蛋、屁蛋之類的嗎，那還是叫三兒算了。        


　　入了深秋以後，氣溫就降了下來。不過，家裡開著暖氣，很暖和。沈真就不怎麼愛出門了。        


　　眼看著沈真就這樣陷入了老年人養老模式，沈靈哭笑不得，問：“咱們週末不出去玩了？”        


　　要說沈真不出門，這話其實也不對。至少他每天都會出門買個菜。沈真窩在沙發裡，說：“等天氣再冷一點吧。再冷一點，我就帶你去泡溫泉。咱們週六晚上去，可以在那邊住一晚上再回來。”        


　　京郊有很多泡溫泉的地方。有些的條件不錯價格還不貴。        


　　沈靈想了想，說：“那也行吧。”他忽然覺得有些可惜。從前一世的記憶中，沈靈知道自己曾坐擁無數財產，就是溫泉山莊都有好幾個。要是前世的他就遇見過哥哥就好了，他可以把溫泉莊子送給哥哥！那時的他完全可以把哥哥保護得很好，不像現在，他比哥哥小，更多時候都受著哥哥的照顧。        


　　不過，一個被人關懷著照顧的人其實是幸福的。        


　　如果拿前世的權勢地位來換現在的一切，沈靈肯定不換。        


　　等到入了冬，學校裡的流行又變了。現在已經沒什麼人編手鏈了。女生們又迷上了織圍巾。織圍巾的難度不比編手鏈大，但是手鏈是一下子就能編好的，織圍巾卻需要堅持，成功的只有寥寥幾個。不過大家依然樂此不疲，青春期的孩子總會執著於一下小小的浪漫，一想到自己織的圍巾可以讓自己喜歡的人在冬天多了一份溫暖……大家就幹勁十足，心中的激情永不消散。        


　　不過，織圍巾時的動作太大了，再加上初三管得嚴，陸陸續續被抓了幾個後，再也沒什麼人敢在學校裡頂風作案了。於是，大家只好把毛線偷渡回家偷偷地織，第二天再回學校裡互相交流下進度。        


　　沈靈因為編手鏈和女生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到了織圍巾的時候，她們也沒落下了他。        


　　沈靈確實對織圍巾這項手上運動挺感興趣的，他特意買了一本專門講毛線針法的書。這種書吧，很多識字的人反而看不懂，那些不識字的媽媽、奶奶們卻能看得津津有味，反正沈真是看不懂書上在寫什麼的。而當沈真看著沈靈對著書本搭配毛線花色時，他的內心再一次住進了無數隻雪橇三傻。        


　　沈靈的手指很靈活，他織圍巾的速度很快，手指一動起來就只能看見殘影了。        


　　沈靈甚至可以盲織，也就是說他可以手上織著圍巾，眼睛卻看向其他的地方。        


　　……感覺天底下無數號稱會織毛衣的女孩們都已經輸了呢。        


　　頂著沈真複雜的眼光，沈靈抬起頭來問：“哥，你在看什麼？”        


　　“啊，沒什麼，就是覺得你的手挺巧的啊。”沈真訕笑了一下。為什麼沈靈會點亮這麼多與眾不同的技能？他甚至還會繡花！沈真想不明白。講真，要不是沈靈的性格一點都不顯得女氣，而且他們以前還總是一起洗澡，關鍵部位都已經赤誠相見過了，沈真真的會懷疑自己其實是養了一個妹妹啊！        


　　“嗯，天生的。”沈靈說。圍巾已經有了雛形，只那麼一點就顯出了它的精美。        


　　沈真曾經見過沈淑來織毛衣。在他的記憶中，媽媽在織毛衣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是溫暖的，這種溫暖就和沈真穿上毛衣時感受到的那種溫暖一模一樣。而當沈靈織毛衣時，他是面無表情的，他仿佛不是在織毛衣，而是像一位科學家在解一個世界難題一樣。沈真看著看著，內心忽然就平靜下來了。        


　　其實，沈靈是如何點亮這些技能的，這已經沒什麼好追究的了。        


　　看習慣了後，沈真甚至覺得有點反差萌呢。        


　　反正不管弟弟做什麼都是最棒的……沈真覺得自己可能在寵孩子這件事情上已經沒有下限了。        


　　憑著沈靈的天賦，他完成一條圍巾並不需要多少時間。他給沈真織的是格子條紋的圍巾，顏色搭配偏穩重，細節處卻稍顯俏皮。沈靈甚至把沈真的名字設計成了一個LOGO，然後織進了圍巾的一角。        


　　沈真從地上撿回了自己的下巴，摸著LOGO，說：“你竟然還會織出漢字來？”        


　　“其實掌握了要訣以後，這很容易做到的。”沈靈淡定地說，“來，我幫你圍上吧。”        


　　“不行不行，這簡直就是工藝品啊！我想要把這圍巾好好保存起來。”沈真不舍地說。        


　　沈靈很滿意沈真對自己送出的禮物的重視，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說：“圍巾織出來就是給你戴的啊！你要是真的這麼喜歡，我以後還給你織，保證每一條都和這條一樣精緻，甚至是更精緻的。”        


　　沈靈取過沈真手裡的圍巾，將它繞在了沈真的脖子裡，然後試了好幾個花式系圍巾的方法，最後從中選了一個。他幫沈真系好後，就拍拍沈真示意他去照鏡子，問：“怎麼樣？喜歡這種圍法嗎？”        


　　沈真依言走到鏡子前，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圍巾當然是很好看的，也很適合他。        


　　沈真猶豫了一下，問：“你很喜歡這些嗎？”        


　　“嗯？”沈靈給了沈真一個“有什麼就趕緊直說吧”的眼神。        


　　“就是織圍巾啊、編手鏈啊什麼的，你很喜歡這些嗎？”沈真問。        


　　沈靈搖了搖頭，老老實實地說：“談不上喜歡吧。”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做這些事情呢？        


　　“那你為什麼要給我做這些呢？其實……其實我當然很喜歡你親手做的禮物，但是如果你不喜歡做這些事情，那沒有必要強迫自己去做。”沈真趕緊說，“只要你的心意是好的，其實你買一條圍巾送給我，我也會喜歡的！雖然我之前並沒有系圍巾的習慣，不過我一樣會因為你的心意而改變的。”        


　　沈靈笑著說：“雖然我不喜歡，但其實我也不討厭。你是不是覺得這些活本該是女孩子做的？”        


　　“也不能這麼說吧……但在女孩子喜歡洋娃娃的年紀，大部分男孩子確實更喜歡沖/鋒/槍。”        


　　沈靈想了想，說：“哥，其實是你想得太多了。在我看來，我會織毛衣就像是我會英語一樣，這是相同的概念。如果我現在要招待外賓，那麼我的英語就有了用處；同樣的，如果你需要一條圍巾，那麼我織圍巾的本事就有了用處。我把這些技能都當成了工具，談不上喜好，只看重它有沒有用。”        


　　咦，還有這種說法嗎？        


　　沈靈又說：“古時候不還說君子遠庖廚的嗎？可在我們家裡，做飯基本上都是哥哥你的事情。你也沒有因此覺得彆扭吧？所以我們就不要把這些事情複雜化了。嗯，你戴著這條圍巾果然很好看。”        


　　沈真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但他好像又被沈靈說服了。        


　　家裡開著暖氣，沈真試完了圍巾，就把圍巾摘了。畢竟，系著圍巾實在是太熱了。        


　　室外的溫度很低。沈真雖然在出門這件事情上越來越憊懶，但既然有了弟弟“愛の圍巾”，他覺得很有必要出去多晃蕩一下。這種感覺怎麼說呢？走在社區內的小路上都像是走在T臺上一樣，沈真恨不得能拿上一個喇叭對著大家喊著：“大家快注意我的圍巾啊啊啊啊啊啊！都給我看過來啊啊啊！”        


　　弟控什麼的，好像不知不覺就重度晚期，確實是沒救了呢。        


☆、第六十八章        


　　沈真曾聽女孩子說起過她們的購物哲學。        


　　對於女生們來說，買一個價格昂貴的名牌包包就夠了嗎？當然不夠！既然有了新包包，那麼她們必須得有一件配得上新包包的新裙子吧？有了新裙子，新鞋子也不能拉下吧？那麼耳飾、手飾什麼的也要跟著更新一遍……既然全身上下都換成新的了，索性髮型也跟著變一變吧，是時候換個新的呢！        


　　這種購物哲學是天生不喜歡購物的沈真所沒法想像的。或者說，這是很多男人都沒法想像的。        


　　不過，沈真現在好像有一點點懂了。        


　　因為沈靈織的圍巾真的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一樣，沈真開始嫌棄他衣櫥中的那些運動系衣服了，於是他特意買了一件休閒少年款的風衣，能和圍巾完美搭配哦！既然買了風衣，那就不能再穿寬鬆的運動褲了吧？於是褲子也要搭配著風格重新買一條。緊接著，沈真又給自己買了一雙新鞋子。        


　　除了添置衣物豐富衣櫥以外，沈真還特意買了洗衣液和柔軟劑，這是預備著清洗圍巾用的。要知道沈真原本是那種，只要有了洗衣粉和雕牌洗衣皂，就能洗遍衣服褲子鞋子床單等一切東西的人啊！        


　　哦，沈真又專門買了一個帶著紗網的衣架，這是用來晾圍巾的，能防止圍巾變形。        


　　呵呵，在沈真的上一世，他在逛超市時曾看到過這種衣架，當時看著就覺得奇怪，得知這種衣架是用來晾曬毛衣防止衣服變形的時候，他覺得真是太矯情了：“沒想到晾個衣服也有這麼多花樣！”        


　　現在沈真自己就“矯情”上了。        


　　臉，莫名有些疼呢。        


　　沈靈卻沒有多大的感覺。在他看來，織圍巾這種事情真的是再簡單不過了！不就是一塊圍巾嘛，既然哥哥喜歡，那麼他就多織幾條好了。反正他平時也不忙，每天看新聞的時間正好能用來動動手。        


　　因為沈真和沈靈的身材差不多，因此沈真給自己置辦新衣服時，順便就給沈靈買了同色系的同款衣服。於是，兄弟倆衣櫥中的衣服款式就這樣慢慢有了變化，從純粹的運動風朝著休閒風轉化了。        


　　臨近耶誕節的時候，班裡有個女生也成功織出了一條圍巾，並且包裝好了送給一個男生。        


　　當那個男生把包裝紙拆掉把圍巾抖開的時候，他的臉都綠了。        


　　這一團灰撲撲的坑坑窪窪的一處緊一處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啊？        


　　如果說這是圍巾，那麼它就太長了一點；如果說這是披肩，那麼它又太窄了一點。應該還是圍巾吧，不然他一個男生要披肩幹嘛？這對男女生原本就互有好感，只是一直沒有捅破，估計是想要一起考上同一所高中再說。既然如此，女生都送出了自己的勞動成果，那男生總不能任由禮物放在那裡落灰吧？於是，男生不得不戴著這醜陋的圍巾，痛並快樂著。班裡知情的人都忍不住善意地取笑他們。        


　　圍觀了事情發展經過的沈靈有一種莫名的自豪。他就不會讓哥哥戴這麼醜的圍巾！╭(╯^╰)╮        


　　自從升了初三以後，各種隨堂小測練就多了起來。課代表們有時候懶得發批改好的卷子，就直接站在教室前排，把卷子都發到各小組的第一排，然後讓同組的學生依次往後傳。這樣一來，發卷子的效率確實是提高了不少，不過有時候也會忙中出錯。某天，沈靈的卷子就被發到蕭凡卉那一組去了。        


　　蕭凡卉拿起卷子，站起來，直接朝沈靈喊道：“喂，沈靈！自己過來拿卷子！”        


　　某些同學見狀又開始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蕭凡卉在沈靈面前總是崩人設呢，所以這兩人肯定有點什麼！        


　　沈靈身正不怕影子歪，蕭凡卉更是坦坦蕩蕩，兩個人都覺得那些偷笑的人實在是太無聊了。        


　　課間十分鐘，過道裡人來人往很擁擠。沈靈往蕭凡卉的位置走過去時，正巧碰上了一個忽然要去上廁所的同學，他趕緊側過身子讓了一下路。但那個人從座位裡面走出來時，估計是走得太急了，沒有站穩，不小心推了沈靈一下。沈靈直接撞上了身後的桌子，把那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推到了地上。        


　　這張課桌是屬於錢修明的。錢修明的成績很好，是班上的萬年老二。他是個有些陰沉男生，在班上的存在感不強。沈靈幾乎沒有和錢修明說過話，只是依稀聽說過錢修明的家庭條件並不是特別好。        


　　錢修明這會兒正好不在。        


　　書本、試卷、稿紙鋪了一地。沈靈覺得非常抱歉，趕緊蹲下/身，幫錢修明撿東西。        


　　沈靈先把書本撿了起來，然後開始撿試卷和稿紙。他正忙著的時候，錢修明從外面走進了教室，他立刻沖到了沈靈面前，很不禮貌地搶走了沈靈手裡的稿紙，緊張地低喝了一聲：“你做什麼？！”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你的東西撞到了地上。我正幫你撿起來。”沈靈說。        


　　“我自己撿就行了。”錢修明看都沒有看沈靈一眼，只給了沈靈一個表示拒絕的後腦勺。        


　　沈靈很明顯能夠感覺到錢修明的緊張。因為這份緊張，所以他才拒絕沈靈的幫忙。沈靈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只好再次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從蕭凡卉那裡拿到自己的卷子，轉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錢修明在緊張什麼？沈靈略一想就明白了。        


　　在沈靈幫錢修明撿稿紙的時候，他在不經意間看到其中一張稿紙上寫滿了“朱陽文”這個名字，大大小小的都有，筆記也深深淺淺，看得出寫字人的內心糾結。朱陽文的性格非常開朗，在班裡人緣極好，他是個受歡迎的男孩子，並且他就是那位收到了一條醜圍巾還戴著招搖過市了一周的男孩子。        


　　難道錢修明是在暗戀朱陽文嗎？他之所以緊張，就是害怕沈靈會發現這一點吧？        


　　沈靈搖了搖頭，一點都不看好錢修明的感情。先不說早戀十有八/九是沒有結果的，朱陽文明擺著是個直男啊！而且，錢修明的性格也是個問題，他如果不拋開自己的心理負擔，註定會傷人傷己。        


　　按說這件事情和沈靈沒有關係。錢修明隱瞞得很深。朱陽文無知無覺。        


　　但是，沈靈的心中還是不合時宜地生出了一種好奇。        


　　雖然沈靈一直很清楚“同性戀”這個概念，他看過很多心理方面的書籍，他還把沈真畫的耽美漫畫都翻閱過一遍，但是他的理論從未聯繫過實際，他也從來沒有把二次元的劇情帶入過三次元中。        


　　錢修明的感情讓沈靈對於“同性戀”的認知第一次落在了實處。        


　　在接下去的幾天中，沈靈忍不住在暗中用其他人都不曾察覺的姿勢來關注錢修明。        


　　錢修明的水杯和朱陽文長得一樣，或許是他特意買的？上體育課時，錢修明喜歡坐在高低杠那裡看書，高低杠正對著朱陽文打籃球的球場；如果老師上課提問時叫到了朱陽文，錢修明就會立刻低下頭，神經質地在紙上寫寫畫畫，比朱陽文本人還緊張；錢修明中午吃飯時總喜歡坐在朱陽文不遠處。        


　　沈靈甚至注意到，有一次朱陽文把自己用過的草稿紙丟進了班裡的紙簍裡，等到做課間操，班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時，錢修明偷偷把那些草稿紙撿了回來。一個人丟棄不要的垃圾是另一個的珍寶。        


　　這樣的感情實在是太卑微了，卑微到了塵埃中也註定開不出一朵花來。        


　　如果錢修明是女孩子，他或許可以給朱陽文織一條圍巾？不管朱陽文願不願意接受，至少錢修明的感情可以放在陽光下。或者說，如果朱陽文是女孩子，那麼錢修明說不定會鼓起勇氣給他寫情書？        


　　沈靈心中忍不住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惆悵。        


　　不過，沈靈什麼話都沒有說，什麼事情都沒有做。他表現得像是從未發現過錢修明的秘密一樣。        


　　如果我遇到了自己最心愛的人，我肯定不會像錢修明一樣。沈靈在心裡對自己說。        


　　等到放學回家時，沈靈很快把那一絲惆悵壓下去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哪有資格為別人感懷？而且，哥哥正在家裡等著他呢！他要快點回到家，吃熱乎乎的晚飯，然後盯著哥哥寫卷子。        


　　晚上，當沈真勤勤懇懇寫著卷子的時候，監考官沈靈正悠閒地用小細針勾著紅色毛線玩兒。        


　　沈真不懼監考官的威嚴，忍不住問：“你這是在做什麼？”        


　　“哦，這不是要耶誕節了嗎？我想要給三兒勾一頂小小的聖誕帽。”沈靈興致勃勃地說，“我們要多關心一下三兒，我覺得它肯定會喜歡我做的聖誕帽的。你快點寫卷子吧，不許再開小差了啊。”        


　　沈真：……        


　　雖然沈真隔段時間就會對著三兒練習素描，儼然把三兒當成了自己的首席御用模特。不過，他從未想到過三兒竟然會有這麼好的待遇！沈靈親手做的毛線聖誕帽哎！沈靈親手做的第一頂帽子哎！        


　　臨睡前，當沈靈在衛生間裡洗漱時，沈真戳了戳三兒，說：“嗯，我決定要叫你一周屁蛋。”        


　　三兒：……        


　　沈真下意識朝衛生間的方向看了眼，又說：“反對無效。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啊，小屁蛋蛋。”        


☆、第六十九章        


　　聖誕帽很快就做好了，輕輕巧巧的。沈靈把袖珍聖誕帽扣在了三兒頂部，看上去確實多了一點聖誕的氛圍。不過，因為三兒身上長著刺，所以摘戴聖誕帽時一定要小心，否則聖誕帽會被勾壞的。        


　　沈真對此有著頗深的體會。        


　　當沈靈白天去學校時，沈真就把三兒的帽子摘了，放在手裡仔細研究。他把食指、中指併攏，然後將聖誕帽往兩根手指上一扣，也是正合適的呢！沈真又在手指上畫上了眼睛鼻子，看上去萌萌噠。        


　　等到沈真玩夠了，他才把聖誕帽還給三兒。他想了想，又在紙上畫了一對很奇葩的眼睛鼻子，剪下來貼在了三兒的身上。於是，三兒就擬人化了，不過看上去很……醜。醜得都讓人不忍直視了。        


　　也就是三兒不會說話，沈靈才不會知道原來沈真也有這麼幼稚的一面。        


　　聖誕過後就是元旦。元旦有假期，已經是大學一年級學生的張倩特意跑來和兄弟倆一起過元旦。        


　　張倩沒有選擇京城的大學，不過她的學校距離京城不遠，坐汽車也就是兩三個小時左右的路程。她選了歷史專業。沈真覺得這個專業日後不好找工作，想著以後是不是建議她考個公務員什麼的。        


　　戴著聖誕帽的三兒太搶眼了，張倩看了一會兒，讚歎說：“這小帽子好精緻啊！”        


　　“那是！這可是小靈兒做的！”沈真驕傲地說。        


　　張倩搖了搖頭，說：“我不信……這帽子看著就像是買回來的一樣。你們不會是在精品屋裡買了一個娃娃，然後把娃娃的帽子給取了下來吧？不過，你們到底是怎麼想到要給仙人掌戴帽子的啊？”        


　　“這也是小靈弄的……他就是這麼富有童心。”沈真說。        


　　張倩笑著搖頭：“我還是不信……應該是你弄的吧？別什麼都賴在靈靈的頭上！在我看來，雖然你是哥哥他是弟弟，但你比靈靈幼稚多了。在老家時，攆雞逗狗的人是你，靈靈就從來不玩這些。”        


　　“攆雞逗狗絕對是冤枉我了，明明是我被雞攆被狗追。”沈真堅決捍衛自己的清白。        


　　張倩不想在這種小事上和沈真多辯駁，她跑去廚房中看了下食材，問：“靈靈大概什麼時候放學啊？我提前把飯做了，等他回到家時，正好就開飯了。”每一次張倩來沈家時，她都會搶著下廚房。        


　　沈真看了眼牆上的鐘，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現在開始做吧。知道你要來，我早上時特意買了一隻烏雞燉上了。等會兒我們就喝雞湯。你不用再做湯了。”他想要留在廚房中給張倩打打下手。        


　　兩人一邊幹活，一邊聊了起來。        


　　張倩雖然比沈真大了五歲，但沈真平時表現得很可靠，她已經習慣把沈真當成同齡人來交流了。        


　　“表姐夏天時生了一個女兒，她婆家就有些不高興。表姐的月子都是我姑姑在照顧。要不是我看表姐夫還算有心，也疼女兒，我真的要氣死了。”張倩有些不高興地說。她話中的表姐就是張娟巧。        


　　“親家那邊這麼重男輕女？”沈真問。        


　　張倩點著頭說：“是啊！表姐打算在城裡買房子了。要是繼續留在鄉下和她公婆住一起，他們遲早矛盾要升級。表姐夫倒是很疼我表姐，但表姐不想用‘我和你媽都掉進水裡’這種問題來考驗他們之間的感情，索性從根源上把問題解決了。不過，我姑姑叫表姐趕緊養好身體，趁年輕再生一個。”        


　　雖然現在二胎指標還沒有開放，但農村戶口和城市戶口在計劃生育方面的政策不一樣，各地區也有一點差異。在有些地方，只要夫妻倆是農村戶口，如果他們第一胎生的是女兒，就可以生第二胎。        


　　沈真趕緊說：“生什麼第二胎啊！如果真喜歡孩子，那再生一個也無妨；但如果只是為了生兒子去生第二胎，就沒有必要了。先不說第二胎也有可能是女兒，這種行為把前頭的女兒置於何地？”        


　　“表姐也是這麼想的……反正她現在自己能賺錢，底氣足。表姐說，她特別感激你們。要不是你們，她現在還不知道在過怎樣的日子。她不怕吃苦，只怕吃苦並不能帶來幸福。”張倩笑著說。        


　　張娟巧現在的丈夫也不錯，否則張娟巧當初不會選擇他，唯一讓人頭疼的就是公婆的問題了。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沈真說。他只是給了張娟巧一個改變的機會。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卻是張娟巧自己的事情。眼看著張娟巧的日子過得越來越不錯，沈真並不敢居功。        


　　“對了，今年過年時，你們和我一起回家？”張倩又問。        


　　沈真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了，聞言便說：“我和小靈已經是初三學生了，估計學校裡放假的時間會很晚。你們大學則不一樣，肯定比我們早得多。所以我們的時間安排湊不上。而且我想著我們學校估計還要提早開學。整個寒假都沒多少時間。所以，我和小靈今年不回老家了，就待在這裡過吧。”        


　　沈真和沈靈也不是每年過年時都會回張明的老家。張倩聽了，就沒有再勸。        


　　張倩在沈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要回學校了。沈真拿出一條圍巾和配套的手套，說：“張倩姐，這是禮物。”這圍巾和手套都是買來的，品質非常好。沈靈根本就沒有給張倩織一條圍巾的打算，沈真也沒想過要沈靈動手。他們對張倩確實存在著很深的姐弟情，但感情和感情是不能對等的。        


　　“在學校裡要照顧好自己。”沈靈對張倩說。        


　　張倩知道沈靈的脾氣，這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是他在表達關心了，便笑著點頭說：“我知道，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們也一樣。”其實她在學校裡也不是什麼都順利，同寢室就有個姑娘總是喜歡嘲笑她。她的舊衣服，她帶著一點口音的普通話，這些都能成為那人嘲笑她的理由。但是張倩不想把這些事情告訴沈真和沈靈，因為她相信自己能順利解決的。只要越來越優秀，那就是對別人最好的回擊。        


　　自從知道沈真和沈靈打算留在京城過年，老家就陸陸續續寄了好多東西過來作為年貨。        


　　張大姑還給兄弟倆一人勾了一雙棉鞋，樣子雖然不算頂好，但比外面賣的那種還是要漂亮些，而且鞋子夠暖和。其實沈真和沈靈的家裡、學校裡都有暖氣，這種棉鞋根本就沒有多少機會可以被穿出去，不過為了不辜負張大姑的心意，沈真每天早上去買菜時，都會穿上棉鞋。與此同時，他隨身還帶著鞋套。如果菜場裡有積水，沈真就會把鞋套戴上。為了延長鞋子的使用壽命，沈真都不怕麻煩了。        


　　在沈靈這種兄控的眼中，沈真自然是哪裡都好的。見沈真如此珍惜張大姑做的棉鞋，沈靈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明悟——沈真是真的很珍惜別人對他的善意啊。這一點其實和沈靈一模一樣。沈靈是因為以前受到過那家人的虐待，那麼沈真是為了什麼呢？於是，沈靈的心中又冒出了一點點違和感。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沈靈忍不住想，他的秘密能換來哥哥的秘密嗎？        


　　沈真的神經卻一直很粗大，對於時不時就開啟“傻爸爸”模式的他而言，不管沈靈做了什麼都是正常的。他家的孩子就是這麼厲害噠！他根本不知道，重生的他其實在沈靈面前露出了很多的馬腳。        


　　時間就在吃飯睡覺調戲三兒中飛快流逝。        


　　自從給仙人掌貼過眼睛鼻子後，沈真無聊時又畫了好幾對不同表情的眼睛鼻子，全是為三兒準備的。他越來越肆無忌憚，終於被沈靈發現了。如果是別人做這種事情，沈靈一定會覺得那人很無聊。但這種事情是沈真做的，沈靈就莫名覺出幾分可愛來了。人類總是會在某些時候偏心得無可救藥。        


　　沈靈看著那些用紙剪出來的搭配好的眼睛鼻子，想像著三兒身上粘著這些眼睛鼻子時的醜陋樣子，忍不住笑了，問：“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三兒擬人了，真的會說話，它會對你說些什麼？”        


　　沈靈的本意原本是，三兒如果擬人了，面對著沈真慘無人道的“壓迫”，一定會用言語進行反抗的。比如說，它有可能會嚶嚶嚶地哭，哭著問沈真怎麼能這麼對待它呢；它也有可能十分哀怨，一句一句地強調著自己的委屈；它更有可能十分憤慨，要是脾氣暴躁些，說不定要對著沈真破口大駡了。        


　　然而，沈真根本沒有想得這麼深。他遲疑地問：“三兒擬人？”        


　　沈真的藝術家腦子裡出現了一副詭異的畫面，一株仙人掌大叫著：“我是人，我是人啊！”        


☆、第七十章        


　　沈真被自己的想法囧到了。        


　　沈靈很瞭解沈真，一看沈真臉上的表情，就知道沈真肯定又開了什麼了不起的腦洞。沈靈小心翼翼地戳了三兒一下，說：“哥，天氣越來越冷了，把三兒放在窗臺上，外面的冷風會灌進來吧？”        


　　“屋子裡開著暖氣呢，就那麼一點寒氣應該不會把三兒怎麼著吧？”沈真覺得沈靈小題大做了。        


　　沈靈卻不是很放心。就好比有些人是廚房殺手，哪怕是對著最詳細簡單的菜譜，他們也能把廚房弄得一團糟。那沈靈就是植物殺手，哪怕他擁有再多的理論知識，依然沒什麼信心能養好一株植物。        


　　“沒事沒事，我每天都會看看它的。一旦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立刻就能做出調整。”沈真興致勃勃地說，“我打算給三兒弄一個圖畫日記。我已經有了一些非常有趣的想法了，嘿嘿嘿。”        


　　所謂的圖畫日記，那自然就是用畫面來記錄每天發生了什麼。        


　　沈靈完全不知道給一株仙人掌弄圖畫日記有什麼萌點，但見沈真心有成算一副馬上就要大幹一場的樣子，他便笑著說：“好啊，哥哥弄的東西一定非常有趣吧！不過，哥哥未免對三兒太好了些。”        


　　“哪有你對它好……”沈真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三兒的刺。        


　　從聖誕小帽子開始，三兒也有了自己的專屬小衣櫃，一個體積並不大的收納盒。並且，它的小衣櫃慢慢豐富起來了。過年時，沈靈給它勾了一頂帶著“福”字字樣的毛線帽。新學期開始時，沈靈又用針線給它做了頂繡著“中考加油”字樣的抹額。三兒頑強地活了下來，沒給小四小五出場的機會。        


　　初三的第二個學期，班裡公然爆出了好幾對情侶。老師家長們心力憔悴，但為了不影響到孩子們的中考發揮，他們並不敢像過去那樣在面對早戀時疾言厲色，只能換了一種溫和的態度，試圖來感化學生們。錢修明暗戀的朱陽文貌似也戀愛了，因為有人看見過他和一個女生在週末時手牽著手逛街。        


　　這些事情都和沈靈沒有關係。年紀小加性格冷淡使得他和青春期荷爾蒙絕緣。        


　　一些口碑非常好升學率非常高的高中會像大學那樣展開提前招生。這種自主招生擁有很強的限定性，高中只會把一兩個名額分配給和他們合作關係非常好的初中。只可惜沈靈就讀的初中不是那種很有名的重點初中，因此並沒有分到名校提前招生的名額。不過，沈靈相信自己的實力，也相信沈真在他魔鬼訓練下取得的進步，即使他們不能參加自主招生，但他們在中考後也一定能進入心怡的學校。        


　　“你們知道嗎！一中有個男生，原本都已經被華大附屬高中錄取了。結果這個男生好吊的，他直接問自主招生的老師，能不能把他女朋友一起接收了。如果不能的話，那他就放棄這個機會。這個男生是他們學校裡的一號，女朋友的成績要差很多。”班裡一個酷愛八卦的學生又貢獻了一個大新聞。        


　　對於初三的學生們來說，這個消息集齊了他們所有的興趣點。大家的G點都被戳到了。        


　　“那最後他被錄取了嗎？他女朋友呢？”        


　　“哇，這個男生好厲害啊，對女朋友又好……天呐，這簡直是偶像劇中的劇情。”        


　　“難道只有我覺得這個男生的腦子抽了嗎？他敢這麼威脅華大附中的老師，老師願意聽他的話才怪！你們這些女生啊，就不能動動腦子好好想一想嗎？呵呵，錯過了華大附中，他肯定會後悔的。”        


　　“他敢這麼做自然是有底氣的。這件事情我也聽說了，其實那個男生參加了好幾所高中的自主招生考試，同時被幾所高中錄取了。華大和國大的附中最喜歡互相搶生源，他明擺著是待價而沽啊！”        


　　……        


　　沈靈聽著大家興致勃勃的議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難道只有他覺得這個消息不實嗎？        


　　晚上回到家後，沈靈就在飯桌上把這件事情當成是個笑話講給了沈真聽。說著說著，沈靈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沈真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嚮往的表情。咦，為什麼哥哥的反應和那些女生們一樣啊！        


　　“小靈啊！既然那個男生能把女朋友帶進同一所高中去，那你能不能把哥哥帶去啊？”沈真問。        


　　沈靈：……        


　　“哥，這個消息一聽就知道不靠譜啊，或者說這裡面肯定一部分真一部分假。”沈靈無奈地說。        


　　沈真心裡其實也對那個消息存疑，不過從沈靈這裡得到了肯定，沈真還是非常失望，歎著氣說：“那也就是說，不能仗著你的成績特別好，就把身為家屬的我也進好的高中裡去，是嗎？”        


　　“肯定不行啊……再說，我們學校又沒有分到那些重點高中的自主招生名額。”沈靈說。        


　　“我現在就連晚上睡覺做夢時都夢到在寫卷子了！這日子已經沒法過了啊！”沈真委屈地說。        


　　沈靈趕緊低頭吃飯，拒絕面對沈真臉上矯揉造作的表情，笑著說：“哥，你行了啊！多大點事情啊，你可千萬別再做這種哀怨的表情了，我正吃著飯呢，萬一不小心吐出來，你負責啊？”        


　　“一般來說，吃飯時吐出來都是懷上了。”沈真老神在在地說。        


　　“你才懷上了呢！”        


　　“嘖嘖，炸毛了！脾氣變化也是孕期的一大徵兆啊，你趕緊給三兒生個四兒吧！”沈真說。        


　　沈靈冷笑著說：“呵呵，晚上的卷子加倍。我親自出題。”        


　　“咦，我剛剛失去了一下意識，肯定是有人穿越到我身上了。這種劇情很常見的，穿越者肯定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了。”沈真無辜地說，“對了，如果我剛剛說了什麼，那一定是穿越者做的。”        


　　沈靈：……        


　　哥哥為了少做一點卷子，確實很拼呢。        


　　不管嘴上怎麼說，為了不給沈靈拖後腿，沈真還是很努力地往自己的腦子裡填著各種知識。在學習這件事情上，沈真顯然非常悶騷，雖然口上總是說著不要不要的，但他的身體卻相當誠實嘛。試卷這個霸道總裁看著自己臉上的分數，很滿意地說：“很好，沈小真你已經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除了考試成績，沈真還一直關注著怡湘縣內的新聞。        


　　他把相關網頁保存了，每隔幾天就會調出來刷新一次。        


　　不過，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即使沈真在去年夏天就寄出舉報信了，可怡湘縣內始終風平浪靜著。沈真回憶著自己上一世聽說過的關於餘良澤這位政客的經歷，總覺得他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於是，雖然沈真內心總忍不住有些忐忑，不過他還是期望哪天刷新新聞時，能忽然看到他想要看到的。        


　　一直到了四五月份，當沈真和沈靈馬上就要迎來中考了，怡湘縣內終於爆發了一場政治動盪。        


　　沈真看到相關新聞時，原本正非常漫不經心地刷著網頁，結果令他振奮的大標題一冒出來，他差點把自己手上的滑鼠給摔了。沈真激動得恨不得能抱著電腦親兩口。漫長的等待顯然並沒有白費。        


　　沈真開心極了，立刻把沈靈叫了過來。兩人擠在電腦前一起看新聞。怡湘縣內，在這次動盪中下馬的官員可有不少。即使沈真和沈靈無從知道更多的內/幕，但他們卻能夠相信，惡人已經有了惡報。        


　　“那今年暑假，我們可以回一趟老家。”沈真忽然說。        


　　因為他們要參加中考，學期會提前結束，因此今年的暑假會比往年更為漫長。從沈真十歲離開汾水鎮時算起，一轉眼六年的時光就這麼過去了。回首那些逝去的光陰，沈真從未後悔過自己的決定。        


　　汾水鎮對於沈靈來說並沒有什麼好的回憶。但是，沈淑來葬在那裡。        


　　於是，沈靈並沒有反對，說：“好啊，我們可以在七月前回去，那時的天氣正好不冷不熱。”        


　　“也許你可以去看看那戶人家現在有多可憐。”沈真摸了摸沈靈的頭。        


　　在那個家庭裡，就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會對沈靈好的人。即使是那個癱瘓在床上的老太太，她都曾經變著法子折磨沈靈。哦，也許養母後來生的小孩可以算是無辜的，雖然這個小孩剛會說話時就懂得學著大人的樣子咒駡沈靈了。沈靈不會和個一兩歲的孩子一般見識，卻肯定沒法去喜歡這個孩子。        


　　“他們就算落魄了也是自作自受。”沈靈淡淡地說。他忽然看向了沈真。        


　　沈真懂了，立刻朝著沈靈敞開了懷抱。        


　　其實自從沈靈越長越大後，他雖然偶爾還會在言語上撒嬌，但已經很久沒有在行動上撒過嬌了。不過，現在的沈靈忽然很想擁有一個來自沈真的擁抱。於是，他順勢湊到沈真面前，兩個人抱了下。        


　　“我們不會在汾水鎮上停留多久。其實，我主要是想要給媽媽清理一下墳上的雜草。如果順利的話，也許我們只會在鎮上住一晚？”沈真想了想說，“一旦待的時間長了，我怕宋家人會湊上來。”        


　　有些人不值得懼怕，但他們的存在依然會讓其他人覺得噁心。        


　　沈靈很清楚沈真對於宋根榮那家子的深惡痛絕的厭棄。只不過，宋根榮固然對不起沈真，可他們卻不曾像村支書那樣直接觸犯過法律，於是沈靈不能用把村支書一家送進監獄的方法來對付宋家人。        


　　該怎麼做才能替哥哥教訓這家人呢？沈靈斂了眼目，掩去了眼中的沉思。        


☆、第七十一章        


　　很快又到了週五。最近天氣不好，總是下雨，去早市買菜時總顯得不方便，於是沈真難得去了超市採購食材。他打算一次性多買一點，最好把週六、周日要吃的菜全部買好，那週末就不用出門了。        


　　沈真把購物車堆得滿滿的，正排隊結帳的時候，聽見排在他前面的兩個老太太在聊天。        


　　“……要說糟心，你孫子其實還好啊，反正有他爸媽教著，你不如少操點心，省的在孫子那裡不得好，回頭還要被兒子兒媳婦埋怨。我和你說趙主任家的孫子，那才是真叫人糟心！”一老太太說。        


　　另一個老太太有些吃驚：“趙主任家的孫子？不是一直學習很好嗎？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不馬上就要高考了嗎？趙主任他孫子，都說那孩子能上一本，趙主任可得意了。”老太太興致勃勃地說，“現在他們家的重心就圍著那孩子轉，只要那孩子在家，家裡就沒有人敢說話，怕影響他學習。就算孩子犯了點錯，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說了，怕影響他情緒。結果，這不就犯大錯了嗎？”        


　　“那孩子到底做什麼了？我瞧著他白白淨淨的，不像是不聽話的啊！”        


　　“他上周說要帶同學回家吃飯。趙主任早早出門買了雞鴨魚肉，想著孫子要招待同學，他可不能丟了孫子的面子。結果，等到飯做好時，他孫子把小女朋友帶回家了。當時趙主任的臉就綠了。”        


　　……        


　　沈真聽著老太太們幸災樂禍的八卦，就當是打發時間了。快要輪到他結帳時，他的小靈通響了起來。沈真摸出來一看，見是沈靈的號碼，馬上接通了：“喂？你不會忘了帶鑰匙吧？我在超市呢。”        


　　沈靈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顯得年紀更小了些：“哥，家裡方便不，我想帶個同學回家吃飯。”        


　　……咦？        


　　老太太們已經結完賬，一邊說著話，一邊走遠了。沈真看著她們的背影欲哭無淚。        


　　沈真很懷疑，沈靈選擇在這個特殊的時間點帶“同學”上門，就是料准了沈真不敢態度堅決地進行反對，這策略和那位趙主任的孫子一模一樣啊。在這樣的情況下，身為家長的沈真確實需要保持淡定，於是他微笑著問：“那你同學愛吃什麼，我現在正好在超市呢，可以順著她的口味多買一點。”        


　　“哪裡用得著這麼麻煩！哥你隨便做一點就好了。我大概再過半個小時到家。”沈靈說。        


　　掛了電話，沈真覺得自己有一點喜歡蕭凡卉這位小姑娘了。瞧瞧沈靈說得什麼話！難道讓哥哥給小女朋友做點愛吃的就是麻煩嗎？蕭凡卉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和沈靈友好相處，這必須是真愛啊！        


　　沈真從結帳的隊伍中走了出來，重新回到超市。他決定去蛋糕專櫃買兩塊小蛋糕，小姑娘應該都喜歡吃甜食。他還打算去買一盒巧克力。沈真依稀記得沈靈曾經說過，蕭凡卉似乎特別愛吃巧克力。        


　　添置了幾樣東西後，沈真重新排隊結帳。等他回到家時，沈靈卻還沒有回來。        


　　沈真覺得有些奇怪，沈靈之前不是說還有半個小時就到家嗎？怎麼現在家裡還沒人？莫非兩個小屁孩約會去了？沈真的一顆家長心都要粉碎了，沈靈才多大點年紀啊，就開始為了小女友不著家了！        


　　又過去了大約十分鐘，當沈真帶著怨念在廚房裡處理食材時，他終於聽到了家門口出來的動靜。        


　　沈真趕緊從廚房中冒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小捆擇到一半的小芹菜。        


　　沈靈走在前頭，剛剛進了家門。        


　　他有些冷淡地對身後跟著的那人說：“直接進來好了，我家不用換鞋子。”沈靈自己卻是要換鞋子的，他習慣於一回到家就把球鞋換成拖鞋，這能讓他的腳透透氣。在自己家當然怎麼舒服怎麼來。        


　　沈靈的身後跟著一個低垂著腦袋的男孩子。        


　　……咦？        


　　沈真的有些話根本沒過腦子就從嘴巴中冒了出來：“蕭凡卉呢？”        


　　沈靈莫名其妙地問：“蕭凡卉？她怎麼了？”        


　　沈真這才意識到自己弄錯了。他頓時覺得有些尷尬。不過，他很快就理直氣壯了。在沈真看來，憑著沈靈和蕭凡卉在早戀的事實，哪怕沈靈這次沒有把蕭凡卉帶回家來吃飯，以後也會有重色輕哥的時候！哼，就像是沈真剛剛腦補的那樣，他在家裡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做飯，沈靈卻在外面陪小姑娘！        


　　沈真覺得自己這個如來佛祖已經把沈靈這個孫猴子看穿了：“你不是在和蕭凡卉談戀愛嗎？”        


　　沈靈的腦袋上閃過一道晴天霹靂，他被沈真雷得裡嫩外焦。他詫異地看向沈真：“哥，你對我到底存在著怎麼樣的誤解？我和蕭凡卉？這怎麼可能！我根本就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我可以發誓。”        


　　……咦？        


　　沈真下意識地看向沈靈身後的那個男孩子。他剛剛走進大門。沒有女孩子，所以是男孩子？        


　　沈靈順著沈真的目光看向了錢修明，立刻舉手以示無辜，說：“也沒有喜歡的男孩子！”        


　　沈真作為一個畫耽美漫畫的，偶爾會開一些腦洞，因此聽到沈靈的這句話時，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錢修明卻非常心虛，聽到沈靈這麼說，他下意識地抖了一下，雙手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校服褲子。        


　　得到了沈靈的保證，沈真只覺得危機解除了。他熱情地對錢修明說：“啊，同學你好，快進來吧！小靈，招待你同學吃水果！我廚房裡正忙著呢，要繼續忙去了。你們自便啊，千萬不要客氣。”        


　　沈靈回頭對錢修明說：“我哥哥偶爾就是這麼跳脫的。”        


　　錢修明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說。沈靈招呼著錢修明把書包放在了客廳的沙發上，然後帶著錢修明去了書房。他把書房的門一關，抱著胳膊問：“說吧，你到底遇到了什麼？難道就這麼想不開？”        


　　“想不開？”錢修明有些疑惑。        


　　沈靈認真觀察著錢修明的表情，見他確實是在疑惑，心中松了一口氣。        


　　既然錢修明會覺得疑惑，那就是沈靈之前弄錯了。今天錢修明也不知道怎麼了，從下午開始，沈靈就注意到他的狀態不對。放學時，當錢修明往學校的天臺走去時，沈靈差點以為錢修明要去自殺！        


　　沈靈在班上年紀最小，不過在他的心裡，他其實把同學們都習慣性看作是小孩。雖然沈靈平時和錢修明沒什麼交集，但是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孩子去死啊，於是他硬攥著錢修明回了自己的家。        


　　“我注意到你今天的情緒不對，有些擔心你。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沈靈問。        


　　錢修明臉色蒼白，嘴唇抖了兩下，卻只是搖搖頭，什麼話都沒有說。        


　　沈靈的小靈通響了一下，這是短信的提示音。        


　　短信來自于蕭凡卉。她打了一段字數不少的話：我已經幫你問過了，班裡、年級中都沒有冒出什麼新流言來。哦，倒是有一條流言是關於我的，被一個賤人傳出去的，但我想你肯定不感興趣。        


　　沈靈確實對那條關於蕭凡卉的流言不感興趣，看完短信就把小靈通塞回了口袋中。        


　　既然學校裡沒有什麼新流言，那就意味著錢修明暗戀同班男生這件事並沒有被其他人發現。沈靈不免松了口氣。如果這消息被傳開了，即使同性戀不是罪也不是病，但錢修明在校的處境會很艱難。        


　　沈靈想了想，讓錢修明魂不守舍的原因無非就那麼幾個。他直言道：“我知道你喜歡男人。”        


　　錢修明猛然抬頭看向沈靈。他眼中的情緒太複雜了。他甚至以為沈靈是在威脅他，於是他想要惡狠狠地瞪著沈靈。但是，他自身又沒有什麼底氣，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蒼白得就像是一個鬼。        


　　“身為同性戀，這並沒有什麼錯。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麼。”沈靈淡定地說。        


　　這種淡定安撫了錢修明，不過他的情緒確實開始外泄了。他抱著腦袋說：“你懂什麼！一旦被人發現，我就完蛋了！可是我控制不住！我也不想這樣的！今天，班主任就找蕭凡卉去談話了，當時我在辦公室裡幫老師批改卷子。班主任問蕭凡卉是不是同性戀，我很害怕她下一個就要找我談話了！”        


　　蕭凡卉？同性戀？沈靈眨了眨眼睛，摸出了小靈通，飛快地發了條短信：你怎麼了？        


　　錢修明的壓力一直很大。他家境不好，媽媽唯一的指望就是希望他能成才。結果，最近幾次的模擬考，錢修明都沒有考好，從萬年老二跌了下來。他暗戀的朱陽文又很明確地和女生開始談戀愛了。再加上今天班主任找蕭凡卉聊天，蕭凡卉本人沒覺得什麼，錢修明卻差點被自己的心理負擔壓垮了。        


　　再說蕭凡卉，那簡直就是無妄之災。她是個腐女，平時喜歡看一點耽美漫畫什麼的，但她從來沒有YY過真人，甚至都沒有興趣去挖掘班上的基情，大部分時間都只是在圈地自萌而已。而且，她腐得很健康啊，她最喜歡的漫畫系列就是沈真畫的《景朝情曲》。像沈真這麼單純可愛的男孩子，他以前有意識地想要畫BG色/情漫畫都失敗了，男男之間的H戲就更不會畫了，因此《景朝情曲》特別清水。        


　　結果，別的班有個叫宋華的女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是針對蕭凡卉。當那個女生知道蕭凡卉抽屜裡有一些耽美漫畫書時，她就故意在同學們大肆宣揚蕭凡卉是個同性戀。那女生還故意在老師們經過時，在走廊的過道中說這種話，於是這消息也傳到老師們耳中去了。蕭凡卉就這樣被叫走聊天了。        


　　面對班主任的試探，蕭凡卉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她不是同性戀，她被人冤枉了。        


　　然而，這件事情卻給了錢修明很大的打擊。他很害怕自己的秘密會被老師同學發現。        


　　————————        


　　廚房中，沈真放下了手裡的活，輕手輕腳地蹭到了書房門口。        


　　書房的門緊閉，也不知道沈靈和他同學在裡面做什麼。        


　　沈真的內心陷入了掙扎中。        


　　小天使說：要尊重孩子的隱/私，偷聽是不道德的。        


　　小惡魔說：就聽一小會兒，不會被發現的。        


　　小天使說：那就只能偷聽小會兒哦！        


　　於是，沈真小心翼翼地趴在了書房的門上。        


　　話說，當初裝修的時候，他幹嘛要買這麼厚的門板啊！        


☆、第七十二章        


　　書房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這是當初裝修時特別要求過的。沈靈的說話聲很平緩，沈真聽得不甚真切。倒是錢修明情緒上來時，聲音有些高，不過等到沈真湊過來偷聽時，錢修明又不怎麼說話了。        


　　“應該沒發生什麼大事吧。”沈真如此想著，重新退回了廚房中。        


　　繼續洗著菜的時候，沈真忽然想起來錢修明的身份了，那不就是班裡的二號嗎？只不過錢修明平時在班裡沒什麼存在感，而沈真又是只有考試時才會去學校的（且大部分時候都直接去了考場），因此他和錢修明一點都不熟悉。據說錢修明這個人特別不好相處呢，不過自家小孩應該能夠搞定他吧？        


　　沈真對於沈靈總有一種盲目的信心。他一定會和錢修明成為好朋友（把他收為小弟）的！        


　　為了招待客人，沈真特意多做了幾個菜，比較耗時間。在炒最後一個菜前，沈真走到書房門口敲了敲門，然後大著嗓子喊了一句：“你們準備一下，趕緊去衛生間洗洗手。再過十分鐘就吃飯了。”        


　　等到沈真把菜端上桌子時，錢修明正好從衛生間裡走出來，他的眼睛還有些紅。        


　　沈真立刻用眼神詢問沈靈：“你欺負他了？”        


　　沈靈搖了搖頭，對著沈真做了一個“把嘴巴拉上拉鍊”的動作。        


　　沈真意會，就裝作沒有看見錢修明的失態，繼續淡定地盛飯端碗擺桌子。        


　　吃飯時，錢修明還是習慣性地低著頭，除了他自己眼前的那道菜，他就不會主動夾別的了。這副小媳婦受欺負的樣子實在有些傷眼，沈真都看不下去了，便又跑去廚房拿了一雙乾淨的筷子，主動幫錢修明夾菜，熱情地招呼他說：“來來，你們在學校裡學習辛苦了，多吃點！我的手藝很不錯吧？”        


　　在飯桌上，有時候主家太熱情了會讓客人覺得尷尬；但在面對錢修明時，不熱情是不行的。        


　　錢修明腫著一雙兔子眼，雙手抱著碗，接過沈真給他夾的菜，然後小聲地說了句謝謝。他的心情其實在和沈靈聊過以後就好多了，之所以還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主要是因為他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沈靈有特殊的安慰別人的技巧。        


　　出於自身的性格原因，當沈靈在安慰一個人時，他不會空洞地說一些“以後會好的”等心靈雞湯式的話。他往往會直擊要害。錢修明現在最苦惱的原因無非就兩個，一個是成績，一個是性向。但這兩個原因其實都可以歸結為一個。其實錢修明的基礎很好，只要他心態調整好了，成績沒什麼問題。        


　　性向，這個既然沒法改變，那麼只能接受。        


　　沈靈主要做了兩件事情，一是減輕錢修明內心的負罪感，二是幫他重新確立起對生活的信心。        


　　錢修明以前完全是被自己的秘密逼得太狠了，他其實是被不斷疊加的壓力給壓垮的，要知道念小學時的他雖然有些內向，但也是個愛笑的小少年啊。他的陰沉是因為他的恐懼和自我厭棄。而在沈靈面前一次性倒了心情垃圾後，他其實已經能夠自我調節了，更何況沈靈說的話給的意見都句句在理。        


　　總之，自從知道自己的性向後，錢修明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好過。        


　　吃過飯，錢修明主動幫忙收拾了一下桌子。等他回家時，沈靈禮貌地把錢修明送到樓底下。        


　　錢修明欲言又止。        


　　沈靈趕緊說：“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錢修明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相信你。我只是覺得……我、我以後會報答你的。”        


　　沈靈根本沒想過要錢修明的報答，不過見錢修明的眼中還含著緊張，沈靈便說：“行。”        


　　沈真站在陽臺上，透過玻璃窗看著樓下的場景。沈靈拍了拍錢修明的肩膀，似乎在鼓勵他。然後兩個人就分開了。算著沈靈快爬樓梯爬到家了，沈真趕緊跑去大門口開了門，把沈靈迎了進來。        


　　“你那個同學……是不是模擬考沒有考好啊？”沈真問。        


　　“是啊。”沈靈說。他這話也不算撒謊，錢修明確實是因為模擬考沒考好，才會壓力大增。        


　　“唉，男兒有淚不輕彈，他肯定太看重成績了。小靈啊，哥不給你什麼壓力，咱們不管考了什麼高中都沒事。中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沈真趕緊說。家長的言行有時候會增加考生們的心理壓力，雖然沈真相信沈靈一定能把心情調節好，不會跑去同學家哭，不過他還是再一次強調了自己的立場。        


　　“呵呵，我們現在可以聊一下蕭凡卉的事情了。”沈靈面無表情地說。        


　　自己作的死，哭著也要求原諒。        


　　沈真跑去廚房端出兩塊小蛋糕，說：“來來，特意給你買的！”咳咳，明明是為蕭凡卉準備的。        


　　沈靈對於甜食沒有太大的偏好，談不上特別愛吃。他用水果刀把蛋糕分割成了規則的小塊，然後用叉子插著吃。他自己吃一塊，就給沈真投食一塊。兩個人分享著，倒是很快就把甜食都吃完了。        


　　中考如期而至。        


　　按照錢修明的想法，他要努力考上最好的高中，然後再努力考上一個好的大學，等他有了一定的社會能力，他才能報答那些曾經對他施與了善意的人。他根本沒想到，報答沈靈的機會來得這麼快。        


　　“等等，你是說……”錢修明有些糾結。        


　　“你沒有聽錯，它叫三兒，是我們家的成員之一。我和我哥哥要出一趟遠門，只留它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於是我就想到你了。你是一個很細心的人，一定能幫我照顧好它的，對吧？”沈靈說。        


　　其實沈真和沈靈以前放假時也出門旅遊過，那時都是把三兒獨自放在家裡的。不過，這一次他們出門的時間有些長，再加上沈真如今越來越喜歡三兒了，因此就想要給它找一個暑期寄宿的地方。        


　　錢修明不是很懂沈靈這副鄭重其事的樣子，非常耿直地說：“其實仙人掌的生命力是很頑強的，它非常好活，只要你們在出門前澆一次水，哪怕你們之後一個月都不管它，仙人掌也不會有事。”        


　　“你一定不知道三兒這名字的來歷。總之，我能把它交給你嗎？”沈靈認真地問。        


　　錢修明覺得沈靈這樣子就像是老父親在嫁女兒，額，考慮到錢修明自己的性向，所以應該說是在嫁兒子？他見沈靈說得認真，便點頭保證說：“行，我可以把它帶回我家去養，不會出事的。”        


　　沈靈松了一口氣，又從書包裡抱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了錢修明。        


　　“這是什麼？”錢修明問。        


　　沈靈打開盒子給錢修明看了幾眼，說：“這些是給三兒玩的。你看，這些小帽子能給它戴。這些眼睛鼻子什麼的，你能貼在三兒的刺上。總之，這是三兒的私人財產，你就把它放在三兒身邊吧。”        


　　錢修明：……        


　　說句實話，錢修明在這一刻必須承認自己輸了，他身為學霸其實不是很懂沈靈這種學神的想法。        


　　沈真和沈靈一起買票坐火車回了Z省。雖然張明在安城，不過他們並沒有在安城停留，而是直接回了汾水鎮。老家的房子一直沒人照看，肯定不能直接住人，他們就在汾水鎮上挑了一間小旅館住下。        


　　非常巧合的是，沈真在回到汾水鎮上的第一天就見到了宋華。        


　　此宋華當然不是那個因為暗戀沈真而生恨就去陷害蕭凡卉的人，而是沈真的繼弟宋華。他是宋根榮和他第二任妻子生的兒子，比沈真小了三歲。當然，沈真雖認出了宋華，宋華卻是認不出沈真的。        


　　在沈真的上一世，他和宋華一起生活過幾年。沈真小時候特別不喜歡宋華，因為在宋家的兩個孩子中，沈真是一根草，宋華就是大家的掌中寶。等沈真慢慢長大了，這種恨意也就消散了，因為他很清楚錯不在宋華。宋華和他的母親並沒有虧著沈真什麼，反而是那個家裡難得願意照顧一下他的人。        


　　沈真這時候看到的宋華卻和他記憶中的宋華不一樣。        


　　宋華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舊，正蹲在汾水鎮的汽車站外頭的垃圾桶旁邊撿著塑膠瓶。他一隻手上正拖著一個髒兮兮的尼龍袋，另一隻手上則拿著一個特製的小鉤子。撿塑膠瓶應該是為了賣錢。        


　　不是沈真瞧不起撿垃圾的，但是在他的上一世，宋華什麼時候出來撿過垃圾？！        


　　“哥，你怎麼了？”沈靈見沈真傻站在原地，忍不住問。        


　　沈真轉過身，用背對著宋華，小聲地對沈靈說：“那個撿垃圾的孩子看見了沒有？那是宋根榮和他第二任老婆生的孩子，從血緣關係上來看，算是我的弟弟。雖然，他不認識我，我也不會認他。”        


　　沈靈朝宋華看了眼，說：“那人和哥哥長得一點都不像。”兩人都看不出有什麼血緣關係！不是沈靈自己吹，如果他、沈真和那個撿垃圾的孩子站一排，問路人他們中哪兩個是一對兄弟，肯定百分百的人都覺得沈靈和沈真才是親的。他們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即使長得不像，也有了相似的氣場。        


　　沈真並不知道沈靈有一點點吃醋，他現在的心情實在是有些複雜的。        


　　“我們都長得更像自己的母親一點，像宋根榮的地方不多。當然，比起我的話，宋華還是要更像宋根榮一點，至少看得出來他們是親生的。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當初我沒有帶著你離開汾水鎮，而是被宋根榮接回去，說不定被打發來街上撿垃圾的就是我了。所以，我有些唏噓啊。”沈真說。        


　　其實，哪怕上一世沈真在宋家的日子過得那麼艱難，沈真都沒有上街撿過垃圾。所以沈真不知道宋華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算家裡出了變故，也應該是宋根榮他們做家長的出來賺辛苦錢啊！        


　　沈靈看了看自己手上還剩了兩口的礦泉水，用力捏了兩下瓶子，微微帶了點笑意地說：“哥，如果你對於他現在的狀況實在好奇，那麼你就去對面的店裡等我一下。我可以幫你打探下消息。”        


☆、第七十三章        


　　沈真確實想知道宋華的境況，這並非是因為他好奇心發作，而是他覺得自己要是能知道方石菊和宋根榮過得不開心，他自己說不定就會更開心一點呢。呵呵，他自重生後確實沒有去報復那家人，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原諒了那家人。也就是可憐了宋華和他母親，他們身在其中肯定跟著吃了很多苦。        


　　沈靈拍了拍沈真的肩膀，示意沈真去馬路對面等他。然後，沈靈朝宋華走去。        


　　說起來，其實沈靈和宋華同齡。沈靈雖然小時候底子虧了，但後來被沈真養得很好，瞧著自然要比宋華高好多。宋華估計農忙時還要跟著大人下地的，顯得比沈靈黑，而且他長得也比沈靈敦實。        


　　沈靈站在宋華的不遠處，當著宋華的面把礦泉水瓶中剩著的最後一點水倒了，然後重新把瓶蓋擰緊，遞給宋華，微笑著說：“喏，這個給你。”他的態度非常好，一點都沒有瞧不起宋華的意思。        


　　宋華接過瓶子放進了尼龍袋中，低著頭說了聲謝謝。        


　　“同學……我沒有別的意思，不過你還是學生吧？那現在是在做暑假的社會實踐嗎？”沈靈問。        


　　宋華搖了搖頭：“我馬上就要讀初一了。撿垃圾是為了換錢。”他一開始也覺得丟人過，但是汾水鎮就那麼大，他不可能完全避開熟人，慢慢臉皮就變厚了，反正他不偷不搶，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咦，可是你看上去年紀還小啊……你父母呢？”沈靈瞪大了眼睛，仿佛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大概是因為沈靈是善意的，於是宋華也願意多說一句：“我媽她病了，所以我……”        


　　避開了爸爸不說？這裡面肯定有問題啊。沈靈卻沒有就著這一點繼續追問。        


　　“你真厲害，瞧著比我年紀還小點呢，就能照顧自己的媽媽了。你媽媽一定會因為你而感到驕傲的。”沈靈十分敬佩地說，“不過，你這樣撿垃圾也不是辦法，就沒有想過其他的賺錢方法嗎？”        


　　“我沒到年紀，他們招小工的都不願意要我。而且，我還要念書，只有放假時有空。”宋華有些低落地說。他肯定不會放棄自己的學業，這是他僅剩的堅持了。讀書仿佛已經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沈靈頗為贊同地說：“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你的成績一定很好吧？我的意思是，同樣是收集廢品，你就沒有想過弄輛車子去各村低價收購廢品，然後再稍微漲一點價賣給廢品站嗎？像你這樣一天能撿多少呢？效率太低了！你前面也說，你的母親生病了，我想生病肯定需要花上不少的錢。”        


　　大概是覺得沈靈是真心為自己著想的，宋華已經願意給予沈靈一些信任了，他搖著頭說：“沒錢弄車子……還是先這樣吧。”他和他媽媽手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錢！他奶奶把家裡的一切都把持住了。        


　　沈靈咬了一下嘴唇，小心翼翼地問：“那……我能不能冒昧地問一句，你的母親生了什麼病啊？如果是那種特別難以痊癒的，或許你可以尋求社會幫助。你現在還小，不應該自己承受這麼多的。”        


　　宋華一開始是不想說的，但是沈靈的眼中裝滿了關心，宋華忽然覺得有些委屈，就說了：“我媽媽本來身體很好的……可是，我奶奶對她不好。今年年初，我奶奶和我媽吵架，把我媽推到了地上，我媽的腰椎就開始出問題了。她現在不能長時間彎腰，連去小溪裡洗衣服時，都要小心翼翼的。”        


　　“那你爸爸呢？”沈靈終於可以問出這個問題了。        


　　“他去外地打工了，一年才能回家一次。”宋華說。        


　　“那他都不寄錢回來的嗎？”沈靈有些憤慨地問。        


　　宋華趕緊搖頭說：“寄的！不過，存摺在我奶奶手裡，我和我媽是見不到錢的。”        


　　沈靈無比同情地看著宋華，就好像是在替他難過一樣。宋華反而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想了想，又語氣堅定地說：“我媽確實吃了很多苦。不過，等我長大了，我一定不會讓她繼續吃苦的。”        


　　沈靈又陪著宋華聊了會，他還跑去汽車站的候車室，幫宋華撿了好多空瓶子出來。沈靈對著宋華邀功說：“看，這些都是我找的，是不是很厲害？”宋華特別感動。他覺得自己一定是遇到好人了。        


　　被發了好人卡的沈靈笑眯眯地對宋華說了再見：“我先走了，有機會再見。你要加油啊！”        


　　待沈靈找到沈真把瞭解到的情況一說。沈真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方石菊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在她的觀念中，只有兒子、孫子才是自己家的，兒媳婦則永遠都是外人，兒媳婦娶進家門就是用來生孫子並且用來當牛做馬的。她有著無數種折騰兒媳婦的方法手段。        


　　上一世，沈真留在了宋家，所以方石菊所有的刻薄尖酸都是沖著沈真去的，有沈真頂在前面，宋華的媽媽反而就安全了。即使偶爾也有颱風尾掃到宋華媽媽，但她覺得還能忍受，於是婆媳之間雖然並不親密，可也不會爆發大的戰爭。而且，方石菊有多厭惡沈真和沈真的母親，就有多抬舉宋華。宋華的媽媽自然也跟著沾光了。比起“懷胎不詳”的沈淑來，至少宋華媽媽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子。        


　　這一世，沒有了沈真，宋華媽媽看樣子是直面了來自于方石菊的各種壓迫，婆媳關係極其惡劣。        


　　再說上一世，隨著沈真到了宋家的，還有張明給的生活費。張明這個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心眼，他其實每個月只寄了三分之一的租金，這點錢對於農村家庭養一個小孩來說是綽綽有餘的，但也沒多到讓宋家立刻脫貧致富的地步，但宋家人卻覺得賺到了。有了這筆錢，宋根榮就一直待在家裡務農。        


　　這一世，沒了這筆“不義之財”，宋根榮不得不跟著村裡的其他人去城市裡當農民工了。憑著沈真對宋根榮的瞭解，他一定省吃儉用把錢全部寄回了家，只不過這筆錢卻被方石菊牢牢地把持住了。        


　　“但我還是有個地方想不明白……雖說方石菊這個人對兒媳婦很壞，但她對於自己喜歡的孫子還是好的。宋華自小念書的成績就好，方石菊巴望著他出人頭地，怎麼會讓他出來撿垃圾？”沈真問。        


　　沈靈不以為意地說：“正常人哪裡能弄得懂她這種非正常人的想法？其實我們不需要糾結原因，只要瞭解到最終的結果就可以了。哥，你要是真的討厭他們……我覺得我們可以趁機做點什麼。”        


　　“你有什麼主意了？”沈真問。        


　　沈靈笑了笑，說：“我覺得，有些人其實不配擁有妻兒，就讓他和他的老娘一起過一輩子吧！”        


　　“你、你的意思是……你要唆使宋根榮現在的妻子和他離婚？！”沈真覺得沈靈可真敢想。        


　　“是他們自己將把柄送到我手裡的，我要是不趁機做點什麼，豈不是對不住他們？”沈靈漫不經心地說。他原本還想著，既然方石菊和宋根榮並沒有觸犯法律，那麼他在幫哥哥教訓他們時，就需要繞一個很大的彎子，卻沒想到他們剛剛回到汾水鎮上時就遇到了宋華。說起來，家暴也是違法的吧？        


　　“只怕他們不會輕易離婚。哪怕宋根榮要離，宋華的媽媽都不一定敢離。”沈真搖了搖頭說。汾水鎮太封閉了，即使宋華媽媽是這個家庭中的受虐者，但她卻還是不敢離婚的，這就是女人的悲哀。        


　　像沈淑來那樣的畢竟是少數，也因此沈淑來其實在這附近村子裡的名聲並不是很好。        


　　“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呢？”沈靈淡定地說，“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哥，你就不要在宋華面前露面了，畢竟你和宋家的關係難以一言道盡，萬一宋華覺得你是來害他的，他就不會聽我的話了。”        


　　沈真並沒有注意到沈靈這話中還帶著某種隱含的意思，說：“行吧，聽你的。其實我本來就不太想和他見面。不過，你注意著別欺負宋華啊。他和他媽媽……其實都還好吧，總之不是什麼壞人。”        


　　沈靈得到了沈真的保證，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調/教宋華的。他值得被調/教。”一個懂得關心母親並且明辨是非的人，是不會任由母親繼續在家暴的環境中生活下去的。即使宋華心中也有宋根榮，但只要方石菊還活著，宋根榮沉默卻堅定地站在方石菊那邊，那麼父子之情總會消耗殆盡。        


　　兄弟倆沒有在鎮上繼續停留，而是雇了一輛三輪車回了前江村。他們沒有回老房子，而是直接去了沈淑來的墳前。即使沈真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但沈淑來的墳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荒涼。墳前還留著紅紙和鞭炮的痕跡，估計半年前還有人來祭拜過。而且，墳上的雜草也比他們相像中要少很多。        


　　“我媽媽已經沒有別的親戚了，所以來看她的人一定是張叔叔。”沈真忽然覺得眼中有些濕意。        


　　雖然每到年節時，沈靈都會陪著沈真去路口給沈淑來燒紙，但這是沈靈第一次見到沈淑來的墳。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地陪著沈真一起把墳前墳後的雜草拔了。他們一根一根拔得很仔細。拔完了草，他們又把墓碑前的空地清理了出來。在沈淑來去世後，這仿佛是他們僅剩的能為她做的事情了。        


　　哦，不是，他們還有一件能做的事情，那就是帶著沈淑來的愛和希望好好活下去。        


☆、第七十四章        


　　沈真拿出早就備好的香，點著了，先自己對著沈淑來的墓碑拜了拜，然後把香塞進了沈靈手裡。        


　　“你也和媽媽說兩句吧。”沈真說。        


　　沈靈鄭重其事地接過香，學著沈真的樣子，恭敬地拜了拜。他在心裡默想著。首先，他要好好地感謝一下沈淑來，因為沈淑來賜予了沈真生命，所以他才能擁有一個像沈真這麼好的親人；其次，他想讓沈淑來安心，因為他會一直待在沈真身邊，照顧沈真也被沈真照顧，他們會相互扶持著走下去。        


　　等沈靈拜好了，沈真把香插在了沈淑來的墳前。        


　　“媽，我們以後再來看你。”沈真最後看了眼墓碑，帶著沈靈朝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不是很好走。沈真走在前頭，沈靈在後面跟著。        


　　沈靈猶豫了一下，問：“媽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救下來的那個人呢？”他跟著沈真一起給沈淑來燒過幾次紙以後就很自然地改口叫媽了。說起來他的戶口確實落在沈家，這並沒什麼不對。        


　　沈淑來的去世，在其他人看來只過去了六年，但在沈真看來都已經過去二三十年了。不過，即使很多事情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淡去，但這絕對不包括沈淑來的死亡。有些傷口永遠沒法癒合。        


　　“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媽救錯了人。”沈真慢慢地說，“一男二女的狗血戀，兩個女的作死，非要用跳河的方式來檢驗自己在男孩心中的重要性。我媽當時估計都沒來得及多想，她會游泳，聽到有人喊救命，就下水救人了。作死的人連累了善良的人。如果真有老天爺，他難道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我媽當時救了其中的一個女孩，另一個女孩是被那個男孩救起來的。”沈真的聲音平緩得有些詭異，“在我媽的靈堂上，那個男孩和那個不是由我媽救起來的女孩都來了，跪著磕了頭，他們兩家人還湊了幾千塊錢……我記不住具體數額了，這些事情都是張叔叔處理的。我當時特別不待見他們，要不是張叔叔按著我，我絕對不允許他們給我媽磕頭。我氣得還在張叔叔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至於沈淑來救下來的那個女孩，名字叫金桂芝。事發時，她還沒有成年。其實一男二女都沒有成年，他們都是那種家境不好學習也不好的，混了個初中畢業證就去打工了。金桂枝這人從未出現過。        


　　“……只有她奶奶來了，乾瘦乾瘦的一個老太太，看著就像是死人一樣。那老太太說她有多麼多麼可憐，中年喪夫，老年喪子喪媳，就剩下一個孫女了。現在我媽為了救她孫女死了，可他們家什麼都賠不起，只能把她的命賠給我媽了……她就在靈堂前鬧啊，非要一頭撞死在我媽的棺材上。”        


　　“其實，從法律的角度來講，我們確實沒辦法叫姓金的賠償什麼。如果她撞死了，或者她那個孫女當時就死了，這能把我媽的命換回來，那她們就去死好了。可是，在我媽棺材前這麼鬧，看著好像是要償命，其實不過是在道德綁架而已。張叔叔氣狠了，直接拿起掃帚把她打出去了……”沈真說。        


　　“姓金的不見了，據說是連夜跑走的。我媽救了她，她怕擔責任，就丟下了唯一的親人連夜跑走了。她奶奶又鬧了幾天……有什麼好鬧的。來一次，張叔叔就打一次。前兩年，有一次張叔叔來看我們，不是把你支開了嗎？張叔叔就和我說了姓金的事，據說她人還沒找到，也沒有寄錢給她奶奶。”        


　　一個沒有存款沒有親人沒有各類保險還疾病纏身老太太，她能過什麼日子呢？沖著她在沈淑來靈堂上鬧過幾回，沈真完全無法去同情她。甚至，沈真心中還覺得有幾分快意。張明也是這麼想的。        


　　換個角度想想，沈淑來去世，金家推卸責任，要不是有張明，那沈真一個小孩能過什麼日子呢？        


　　Z省確實設了見義勇為獎，但那是2000年才開始施行的，申報範圍在事發後六個月以內（這個限定條件又得過好幾年才能解除）。沈淑來的犧牲要早於這個時間點，這意味著沈真根本得不到什麼照顧和幫助。而哪怕縣政府鄉政府會有表示，憑著村支書一家的貪婪，最終那錢有多少能落在沈真手上？        


　　如果沒有張明，那麼在沈真的上一世，宋家人看在沈淑來留下來的存款的份上，肯定還會謀劃著把沈真接走。但存款是可以一次性取出來的，一旦存款沒有了，沈真身上就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那他很可能會徹底淪為宋家人的免費勞力，或者被宋家人趕出去淪為乞丐，再或者乾脆被宋家人賣掉？        


　　“姓金的真找不到了？”沈靈皺著眉頭問。他的語氣聽上去沒什麼起伏，但其實雙手已經捏拳。        


　　沈真搖了搖頭：“肯定隱姓埋名了……說不定還整容了。”在他的上一世，姓金的她奶奶因病重卻又沒錢看病而受盡折磨去世時，她依然沒有露面。她奶奶這人再怎麼不好，其實對她還是好的啊。        


　　“我們會把她找出來的。”沈靈說。        


　　沈真願不願意給金桂芝祭拜沈淑來的機會，這是沈真的事情；但金桂芝作為被救之人，她有沒有心來給沈淑來磕個頭點根香，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家或許是拿不出什麼補償的錢來，但如此乾脆地選擇一走了之，足以證明了她人品的卑劣。她哪有資格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繼續坦然地活下去？        


　　沈真再一次重複了他之前說的話：“我一直覺得我媽救錯了人。但她救人時肯定沒想這麼多。”        


　　隨著接近山腳，山路漸漸寬了起來。沈靈上前一步，變成了和沈真並排走。他握住了沈真的手。        


　　兄弟倆下了山，又走了幾步，就到了前江村。        


　　六年過去了，前江村好像沒什麼變化。沈真和沈靈碰到了幾位村民，彼此不識。有些村民用好奇的眼光毫不避諱地打量著兄弟倆，似乎很好奇這兩個一看就是城裡人的孩子怎麼會出現在他們村裡。        


　　沈真一路走到了老屋子前，鄰居奶奶正蹲在自家院子裡翻曬陳年的豆子。        


　　沈真小時候常跟著鄰居一家吃飯，他走上前，高聲用方言叫了一聲：“奶奶！您還記得我不？”        


　　一開始，鄰居奶奶並沒有意識到沈真是在叫她。等她反應過來後，她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慢騰騰地抬起頭，眯著眼睛打量了沈真一會兒。她臉上漸漸露出了幾分驚喜，猶豫著問：“是……真真？”        


　　“是我啊！奶奶記憶力真好。您的身體瞧著還是這麼硬朗！”沈真笑著說。        


　　“不行不行，到底還是老咯。”鄰居奶奶說。她又看向沈靈，問：“……是當初建香家的娃？”        


　　沈靈沒說什麼，只是對著鄰居奶奶笑了一下。        


　　鄰居奶奶招呼著沈真、沈靈往屋裡坐，說：“真真啊，前兩年，你爸和你奶還來找過你幾次。村裡人都說，他們好歹跟你是親的，怎麼也比你媽後來找的那個可靠些……他們還叫我等你回家時就勸勸你呢。不過，我現在瞧著你媽後來那個對你也不錯啊。這一轉眼就是大小夥子了，長得真好。”        


　　“我叔叔對我可好了。奶奶，你就放心吧。”沈真說。        


　　“都親眼見著你好好的了，奶奶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對了，村支書那一家都被抓走了，你們知道不？唉，都是一村子裡住著的，往前倒一倒還是一個老祖宗，誰相信他們能做這麼喪盡天良的事情？都不知道貪了我們多少的錢了！”鄰居奶奶氣憤地說，“現在誰從他們家門口經過都要吐口唾沫。”        


　　沈真並沒有接話。村裡人現在很厭惡那家人，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而當他們不知道這一點時，當那家人肆無忌憚地虐待沈靈時，怎麼沒見大家站出來說一句什麼？那時候，他們巴結村支書一家都來不及呢。村支書家裡有田有地，但他們自己從來不幹農活，都被村民搶著做完了。        


　　鄰居奶奶興致勃勃地說：“……建春他爸和建春、建春老婆都被判刑了，要坐牢的，建香放回來了。他們家裡的東西都賠光了，建香就帶著她招贅的那個男人去了外地打工。但建香她最好吃懶做，能賺什麼錢？現在他們家裡就一個癱瘓的老太婆和兩個孩子。”建香就是沈靈當初那個養母的名字。        


　　沈建香在家裡一直很受寵，否則有個哥哥的她就不會招贅了。至於鄰居奶奶說的兩個孩子，一個是沈建春的兒子，一個是沈建香的女兒。沈建春的兒子都挺大的了，沈建香的女兒今年是七歲左右。        


　　“那老太婆年輕的時候多厲害啊……我們村裡良良的奶奶，你們知道吧？年輕的時候她們有些矛盾，那老太婆一巴掌就把良良奶奶的耳朵打聾了。現在老了老了，她中風癱床上，老公和兒子全被抓走了，女兒不在身邊……這可不就是老天有眼嗎？那天，我從他們家門口經過，她實在憋不住了，哭著求我扶她去上廁所。嘖嘖，都到這份上了啊。”鄰居奶奶的唏噓中又依稀帶了一點點幸災樂禍。        


　　按說還有兩個孩子能照顧老太婆，但沈建春的兒子自從家裡出了變故後，就跟著鎮上的那些混混們學壞了，反正沒人管他，學校裡也不去了，整天不著家。至於沈建香的女兒，照顧她自己還勉強。        


　　“建香也是太不負責了，讓七歲的女兒照顧癱瘓的老娘，她竟然也放心？”鄰居奶奶說。        


　　沈靈淡淡地說：“我四歲時就開始給她洗尿盆和便盆了。”那時，沈建春還沒有懷孕，夫妻倆還只有沈靈一個孩子，要指望沈靈幫他們養老送終的，但沈靈的日子也不像別的孩子那樣泡在蜜水中。        


　　“他們一家就是心太黑……”鄰居奶奶用這句話做了總結。        


作者有話要說：　　        


 癱瘓老太婆這段是有原型的，被虐待的不是像沈靈這樣被收養的孩子，而是那一家的親孫女。因為重男輕女。當時他們家都轉成居民戶口了，不能生兩個。見媳婦生了一個女兒，就連帶著媳婦、孫女一起虐待。哦，最誇張的是，那媳婦還是本村人。媳婦他爸媽屁都不敢放一個。後來媳婦受不了逃走了，過了兩年外面又找了個男人，才回來離婚。孫女從三四歲就開始照顧癱瘓的老太婆，但家裡人還是對孫女很不好。我七/八歲的時候，這孫女還小，饞我手裡的哇哈哈，巴望著巴望著。但其實他們家是絕對不缺哇哈哈的，因為他們家被人巴結著，總有人送這種東西上門。反而我家裡窮→_→。我不忍心差點就給她喝了，結果旁邊路過一個人把我拉到一邊教育了我一頓：“你信不信，你現在給她喝了，回頭她中毒死了，他們家正好賴在你身上？”我當時到底年紀小，被嚇住了，於是沒把哇哈哈送出去。        


☆、第七十五章        


　　沈真和沈靈都不打算在老屋子裡住下。他們只是回家看了看。        


　　隨著時代的發展，村裡住這種黃泥老屋的越來越少了，但凡有些錢的都新建了磚瓦房。所以，這老屋本身是賣不出去的，要賣也只能當做宅基地賣掉。不過，現在對於農村建房的占地限制也還沒有出來，如果誰家想要造房子，完全可以挑一個新的地方，因此也賣不上價。沈真倒也沒有想賣掉。        


　　“就這麼留著吧。”沈真環顧著老屋，說。        


　　離開前江村時，沈真和沈靈特意去曾經的村支書一家看了看。村支書一家的房子原本是村子裡最好的建築，不過現在這棟“最好”的房子似乎被人佔用了。癱瘓的老太太帶著兩個孩子縮在偏房裡。        


　　偏房很小，老太太躺在的床板正對著偏房的門。誰從門口經過，她都能看得見。        


　　也許她是在等她已經身陷囹圄的丈夫和兒子兒媳歸家？也許她是在等她那據說是去城裡打工卻一去不復返了的女兒女婿？也許她是在等她那個已經墮落得永遠不知道回家的孫子？也許她是在等她那個原本像小公主一樣的而現在卻髒兮兮沒人照看的外孫女？總之，她想要等的人絕對不會是沈靈。        


　　沈靈站在偏房的門口，歪著頭打量著躺在陰影中的老太太。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照顧這個人了，什麼累活髒活，都是他在做。而這個老太太呢？非但沒有一點感恩的心，她用乾瘦的爪子揪著沈靈身上的肉，在沈靈的身上留下青青紫紫的傷口。她還會告假狀，說沈靈對她不好，讓沈靈一天沒飯吃。        


　　“我想您肯定都已經忘記我了。可我一直沒有忘記您。”沈靈微笑著說，“在您家吃過幾年的飯，受到您家的照顧頗多，如今見您這樣子，我好像也回報不了什麼了。那麼，您多保重吧。”        


　　他明明笑著，語氣也很有禮貌，但看在那老太太的眼中，卻覺得他像是一個魔鬼。        


　　對於沈靈來說，最解氣的說法，當然是告訴這老太太，他們一家被抓都是因為他的一封舉報信。但沈靈理智還在，他和沈真此刻還待在汾水鎮，汾水鎮這次官場動盪折進去不知道多少人，如果被這些人的家屬知道他們的處境和沈靈有關，那麼沈靈和沈真兩個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安全離開這裡。        


　　不過，現在這樣也挺解氣的了。曾經的受虐兒童分明是遇到了貴人，他穿著絕對不便宜的衣服，一看就知道受過很好的教育，前途遠大。但是曾經高高在上的村支書一家呢？他們已經沒有明天了。        


　　“寶、寶寶……”老太太哆嗦著念出一個名字。        


　　沈靈依然微笑著：“您叫的是我那位好母親給我生的妹妹？按說，你們當初照顧了我，那麼現在我也應該好好照顧她的。所以，我也讓她一天只吃一頓剩飯，好不好？真是苦惱呢，我家裡現在沒有那麼多的活要做，好像沒法讓她一天干上十八個小時？對了，我記得她小時候還叫囂著要打死我？”        


　　其實，剛剛學會說話和走路的孩子能懂什麼呢？還不是從大人那裡學來的？偏偏當小孩說這種話時，大人都不會阻止，反而被逗得哈哈大笑。於是，孩子就自以為受到了鼓勵，開始變本加厲地欺負沈靈。沈靈很懷疑，如果他沒有跟著沈真離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那孩子拿著剪刀給紮傷了。        


　　沈靈現在不至於去報復一個七歲的小孩。他已經不想和這家人有任何聯繫了。        


　　“那麼，再見。”沈靈拉著沈真轉身離開。        


　　都已經走了幾步，沈靈忽然又轉過身來，對著老太太邪惡地說：“祝您能活到一百二！”        


　　兄弟倆一起回到了汾水鎮上。按照他們原本的計畫，他們該離開了，畢竟他們回老家要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不過，因為他們意外遇見了宋華，沈靈又有了計畫，兄弟倆打算再在鎮上住上幾天。        


　　宋華還是每天在汾水鎮上翻垃圾箱。沈靈每天都去找他聊天。        


　　如果沈靈有心要接近一個人，那個人肯定無從拒絕。        


　　宋華已經把沈靈當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了。雖然因為家庭的變故，宋華的心思有些重。但在最好的朋友面前，還是一個能給予他正確引導和幫助的朋友，宋華忍不住把家裡的事情陸陸續續坦白了。        


　　宋根榮這個人沒什麼文化，他所謂的打工賺錢就是跟著鄰村的一個小包工頭去了建築工地上賣力氣。因為宋根榮能吃苦，自己在外頭又特別節儉，他每年差不多能寄四萬塊錢回家。按照汾水鎮這邊的消費水準，雖然衣服、電器等各類外來的商品賣得很貴，可是油鹽米菜是賣得極為便宜的，如果方石菊不作，他們家完全可以靠著這些錢過上特別舒服的日子。存上幾年前，他們家還能造新房子了。        


　　偏偏方石菊有錢就作上了，她迷上了六/合/彩。        


　　這種六/合/彩吧，明擺著是騙人的玩意兒，偏偏農村裡上當受騙的人非常多。        


　　每次六/合/彩開獎前，莊家（其實就是騙子頭頭）都會給想要押注的村民送出一張印了無數小花紋、數位、生肖的紙，號稱只要研究了這張紙並且在開獎前壓中了他們的開獎內容，就可以獲得超額的回報。但其實，那張紙上的線索無比多，待到開獎時，莊家不管怎麼解釋都是能夠解釋得通的。        


　　哦，對了，線索還不光光是一張紙，還有電視裡每週都會準時播出的《天線寶寶》。        


　　大家想要中獎嗎？那就把《天線寶寶》和那張紙聯繫著一起看哦！        


　　按照莊家公佈的答案，他們某次之所以設置了某個開獎內容，是因為《天線寶寶》中的太陽一共出現了幾次，數字對上了；某次他們之所以又設了那個開獎內容，是因為《天線寶寶》中的某個寶寶在什麼時候做了個什麼動作看上去就像是蛇尾巴一樣，這又對上了……總之，這種解釋是很牽強的。        


　　可是，大家都相信了啊！        


　　於是在有電視的人家，每次都是全家老小擠在一起看《天線寶寶》找線索，大人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會錯過什麼至關重要的線索，因而把幾十倍的大獎錯過了。至於那些沒電視的人家，一到放《天線寶寶》時，就往別人家湊。這項賭/博騙局不知道給無辜的《天線寶寶》貢獻了多少收視率。        


　　宋華心力憔悴地說：“我奶奶已經……已經沒救了。她非要讓我陪著她一起看《天線寶寶》，讓我找線索。這種東西還不是莊家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我和她說道理吧，她非說我是見不得她發財。我順著她陪她找線索吧，等到開獎的時候，我的答案是錯的，她又把我罵一頓，說我的書都白讀了。”        


　　成績好和這種所謂的找線索之間有個P聯繫啊！        


　　“家裡的錢都輸了？”沈靈問。他終於明白為何方石菊不待見宋華了。她以前眼中確實是有宋華這個孫子的，但她現在已經賭紅了眼睛。沉迷於賭博的人能有什麼理智？更何況方石菊本來就自私。        


　　宋華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都輸了……還欠了債。莊家那邊知道我爸能賺錢，就同意我奶奶賒帳。我懷疑，我奶奶把我爸明後年賺的錢都輸進去了。我媽想要勸她，她就三天兩頭折騰我媽。”        


　　“就不能和你爸爸說說，家裡的存摺讓你媽媽來保管，這樣不就行了？”沈靈“善意”地提醒。        


　　宋華搖了搖頭：“我奶奶和我爸說，她做的是能發大財的事情，我爸相信了。哦，她還打電話對我爸說，是我媽媽和我對她不孝順，說我學壞了，不好好念書，成績退步了什麼的……其實我哪有成績退步？只不過她非覺得，如果我成績真的好，就應該幫她猜中大獎的內容，否則我就是在騙她。”        


　　沈靈並沒有立刻給出離婚的建議，反而憂心忡忡地說：“六/合/彩這種聽著就像是騙局。你奶奶輸了這麼多錢，估計附近村子裡輸了錢的人不少，這數額肯定已經很龐大了。你就沒想過要報警？”        


　　“沒用的……”宋華說。        


　　莊家們都是那種混子一類的人，他們原本就消息靈通，警/察真來了，他們立刻就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因此抓捕工作進行得很不順利。而就算莊家們真的被抓了，抓走的人蹲了監獄，新的莊家又冒出來了，根本沒法從源頭上止住。對了，那些上當受騙的村民們還都站在莊家這邊，幫忙隱瞞警/察。        


　　方石菊就裝得特別好。警/察上門做調查時，她一臉無辜地問：“六/合/彩是什麼啊？”        


　　警/察有禮貌地說：“老人家，您只要知道那就是騙錢的玩意兒就行了！都是騙人的！”        


　　方石菊捂著胸口說：“哦哦，我知道了，我一定把自己的錢藏好了，不給他們騙。”        


　　警/察又說：“老人家，如果你們的村子裡有六/合/彩，您一定要通知我們啊。”        


　　方石菊堅定地保證說：“同志們放心，我一定配合你們的工作！你們辛苦了，進來喝碗水吧？”        


　　……        


　　警/察上門時，宋華的媽媽下地幹活了。等她回來時，鄰居把這些事情學給她聽，那人還用了一個非常不恰當的比喻：“你們家的老太太真是可比當年的地下黨啊，厲害，太厲害了！”而等到宋華放學回家時，宋華的媽媽又把這些複述給了宋華聽，宋華簡直一臉血，已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沈靈一臉同情地看著宋華：“你們家的日子……這麼過下去可不行啊！”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關於六/合/彩的事情全部是真的，我小姨那個村子裡就是全村被騙，我小姨還識字呢，還初中文化呢，還做過村裡的婦聯主任呢，我上她們家拜年，她覺得我成績好，非要我看天線寶寶。後來我們村裡也開始有這個了，警/察上門這一段……我鄰居的一個奶奶就是這麼演的。不過，我們村子裡剛剛興起沒多久（比那種重災區晚了三五年吧），就趕上有關部門下大力氣嚴打了，被騙的少。        


☆、第七十六章        


　　“關於未來，你有什麼計畫？”沈靈又問。        


　　宋華的臉上顯出了幾分不符合年紀的滄桑，無奈地說：“還能怎麼樣……就這麼過下去吧。”他媽媽還躺在床上呢。宋華媽媽手裡攥著一點小錢，那是留著給宋華下學期交學費用的，不捨得拿出來給她自己看病。而宋華撿垃圾換的錢都買做了膏藥，宋華媽媽現在就靠著這些膏藥緩解腰間的疼痛。        


　　“其實……”沈靈面露糾結，他似乎已經有了什麼想法，只不過又因為某些事情顯得有些為難。        


　　宋華趕緊說：“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得到了宋華的保證，沈靈歎了一口氣，說：“你就沒想過讓你父母離婚嗎？”        


　　“離婚？”宋華吃了一驚。        


　　沈靈一臉嚴肅地說：“對，離婚。你奶奶現在都已經開始打你媽媽了，難道你還願意讓你媽媽繼續在這個家庭中待下去嗎？我說得不客氣點，你奶奶是個人渣，她已經沒救了，絕對不會悔改的。”        


　　“可是……”宋華下意識地想起了他的爸爸。        


　　沈靈卻沒有留給他多少思考的時間，追問道：“你爸爸雖然對你不錯，但和你奶奶比起來，誰更重要？明明你是有爸爸的人，你媽媽也是有丈夫的，可是你卻在撿垃圾，你媽媽正躺在床上受氣，這和沒有爸爸、沒有丈夫又有什麼區別？哦，區別還是有的，如果你父母離婚了，你們就輕鬆了。”        


　　明明宋根榮還是能賺錢的，結果宋華的學費卻需要他媽媽省吃儉用擠出來，這難道不可笑嗎？        


　　“你奶奶現在對你這麼差勁，對你媽媽的態度更是惡劣……可是你得很清楚地認識到一點，你奶奶好的時候，你們享不了她的福，等她把家裡的錢賭光了，卻需要你和你媽媽省吃儉用來還債。等她老了，她還要享受來自你媽媽的照顧和來自你的孝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沈靈憤憤不平地說。        


　　宋華沉默著。        


　　“雖然我們才剛認識，但正因為這樣，我看待問題的角度可以更為客觀。”沈靈又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服宋華，“如果你的父母離婚了……你完全可以帶著你媽媽走出去。只要你學習成績好，外面的學校會搶著要你。你媽媽雖然只有小學文化，但她很勤快，哪怕她去飯店找份洗碗工的工作呢，難道還能比留在家裡下地幹農活更累嗎？不是我危言聳聽，你媽媽再留在這裡，非被你奶奶逼瘋了。”        


　　“我……”宋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靈拍了拍宋華的肩膀，說：“你既然想要保護你的媽媽，就給她指一條更光明些的路吧。”        


　　宋華點了點頭：“我……我會好好想一想的。”他這話說得其實有些敷衍。        


　　沈靈便適可而止地停了話題。沈靈很清楚，其實宋華對於宋根榮還存著孺慕之情。哪怕現在的他更親近他媽媽，但如果不給他一個大的刺激，宋華大概還是不想叫父母離婚的。更何況，在宋華心目中，他還存在著一種奢望，他覺得做盡壞事令人厭惡的是奶奶，而宋根榮不過是被一時蒙蔽了而已。        


　　對此，沈靈還不至於失望。反正，他還有後續的手段。        


　　和宋華分開後，沈靈在汾水鎮最熱鬧的街上逛了一圈，買了一盒用豆腐皮做的小點心回了旅館。        


　　沈真這次出門時帶了個特製的小箱子，把一些必不可少的畫具帶上了，隨時都能夠畫上幾筆。沈靈去找宋華時，沈真在畫畫。等沈靈回來時，沈真還在畫畫。他坐在窗前，畫的正好是窗外的街景。        


　　見沈靈帶了小點心回來，沈真開心地說：“我特別愛吃這個……可惜別的地方都沒有賣的。”        


　　“那你就多吃點。”沈靈只嘗了一口，把剩下的都遞給了沈真。        


　　“事情搞定了嗎？”沈真問。        


　　沈靈搖了搖頭：“我們旁觀者清，他們當局者迷。在宋華的心目中，宋根榮可不是壞人。”        


　　宋根榮本身確實不能算他特別壞，但他卻一直在縱容壞人，這難道還能算是好人？如果方石菊是個性格好的，那麼宋根榮跟誰都能過得下去。偏偏方石菊是個那樣的，那麼宋根榮就不該娶妻生子！        


　　“所以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沈真歎了一口氣，“如果宋華不領情，那我們也別多管閒事了。渣男身邊多賤女……啊，我並不是在罵宋華媽媽賤。總之就是這個意思，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靈笑著說：“別急別急，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安排的好戲還沒有上演。如果戲演完了，宋華和他媽媽還能在那個家裡待下去，那我也不願意管他們了。畢竟可憐之人也有可惡之處。”        


　　“那我們還要留幾天？”沈真問。        


　　沈靈想了想，說：“三天吧。”        


　　沈真點點頭，吃了三分之一的小點心，又把盒子回遞給了沈靈，然後繼續畫畫了。        


　　蝴蝶效應真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雖然沈真並沒有直面過宋華，不過他這些天通過沈靈話語的描述也勾勒出了宋華現在的性格形象。說真的，現在的宋華和沈真記憶中的宋華很不一樣。沈真記憶中的宋華是家裡最受寵的人，他幾乎沒有吃過什麼苦，存著一點點善心，但他身上也帶著某種清高。        


　　而現在的宋華呢？清高之氣已經徹底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責任感。        


　　上一世的宋華要感謝沈真，因為沈真替他擋去了諸多的苦難；這一世的宋華也要感謝沈真，因為這一世的宋華遠比上一世的他更通達，有了沈真帶來的蝴蝶效應，或許宋華這一世更容易取得成功。        


　　當然，前提得是宋華徹底擺脫了方石菊和宋根榮，他們就像是流膿的毒瘤一樣噁心。        


　　沈靈又開始早出晚歸了。        


　　沈真對沈靈很放心，就不怎麼管事。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旅店裡，當白天天氣好時，他也會帶著畫板出去走走。汾水鎮依山傍水，其實自然風景很美。他隨便找個地方把畫架一支，就可以寫生了。        


　　在沈真不知道的情況下，很多事情迅速地發生了。        


　　方石菊不知從哪裡得知沈真“衣錦還鄉”了的消息，因此怒氣衝衝地跑去前江村堵人。        


　　方石菊在前江村沒有找到沈真，便又當著村子裡人的面把沈真大罵了一頓，說沈真沒有良心。        


　　有個老太太笑話方石菊，毫不客氣地說：“我們村的姑娘早就不要你兒子啦，姓沈的和你們姓宋的有個屁的關係！真真現在跟著他後爸過得好好的！喲，你真這麼威風這麼厲害，也別拿著我們村的姑娘說事啊，快去把你現在那個兒媳婦管好了就是！她都敢背著你存私房錢了，你還不知道吧？”        


　　方石菊被擠兌了一通，怒氣衝衝地回了家，揪著宋華媽媽的頭髮，把她從床上拖到了地上。        


　　……        


　　都用不了三天，事實上，才過去了兩天，宋華就做出了決定。他又憔悴了幾分，眼睛卻很亮。        


　　“你說的對，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我必須要帶我媽媽走。”宋華一字一句地說。        


　　沈靈大吃了一驚：“我的天啊，你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奶奶把她手裡的錢都賭光了，就開始惦記我媽媽手裡的錢了。其實我媽媽能有什麼錢呢？都是她賣菜、賣豆腐一點點攢起來的，都是一毛一毛賺來的辛苦錢。我媽媽的腰傷了，她都捨不得用這錢看病，就因為那是她存起來給我當學費用的……結果，我奶奶不聽她的解釋，硬是把她的錢全部搶走了……我奶奶雖然年紀大了，力氣卻不小，正好我媽還傷著，她又把我媽打了一頓。”宋華說。        


　　沈靈聽得眼睛都氣紅了：“這……你奶奶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我媽說，她就指望著我能好好讀書有出息，現在學費沒了，她不想活了……要不是鄰居把她攔了下來，她差一點就氣得喝農藥了！沈靈，我媽差一點就要死了！”宋華像是要把心中的恨吼出來一樣，“我媽都這樣了，我爸還聽我奶奶的。電話裡，他還叫我要孝順奶奶，別學得和我媽一樣壞。”        


　　農藥之事當然也在沈靈的計畫中。不過，他在施行計畫時，就先確保了宋華媽媽不會真的出事。他同樣只是利用流言“教”了宋華媽媽該怎麼去爭取自己兒子的心。她似乎學得很成功呢。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她這種境遇下，娘家不可靠，丈夫不可靠，她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兒子了。        


　　沈靈覺得自己算不上什麼好人，只有在“對付”沈真，他的計畫才是溫和無害的。        


　　“離婚就對了！如果你爸爸還想拖著你媽媽不離婚，你就告訴他，你要去派出所告你奶奶家暴，你媽媽身上的傷就是證據。”沈靈再次給宋華出了主意，“這其實也是把選擇權交到了你爸爸手裡，如果你爸爸一聽這話立刻就答應離婚了，那麼這意味著你爸爸心中只有你奶奶，他只想保住她。”        


　　宋華點點頭，含著眼淚說：“謝謝你，沈靈！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要不是我，你們家的衝突其實還不會立刻就這麼激烈……沈靈從兜裡取出一張嶄新的存摺，遞給了宋華，說：“這裡面有幾百塊錢，都是我自己存的壓歲錢，先借你用用。你千萬不要和我客氣，畢竟你和你媽媽現在身上都沒什麼錢，正需要這個。等你們過些日子緩回來了，再把錢還給我好了。”        


　　宋華更是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言語已經無法表述他的感激。他和沈靈認識才不過幾天時間，沈靈就願意這麼幫助他。可是他的親爹和親奶奶呢？這一刻，他更怨恨宋根榮和方石菊了。        


　　沈靈給了宋華一個擁抱。心情愉悅的沈靈已經預見了某些人的結局。        


　　你繼續賭下去吧。        


　　你繼續聽媽媽的話吧。        


　　你會賭得傾家蕩產一無所有。        


　　你們都會一無所有。        


　　你們未來的生活已經註定了是個悲劇。你們會在貧困中互相怨恨。        


　　沒有人原諒你們，沒有人愛你們。        


☆、第七十七章        


　　“事情搞定了？”沈真覺得這真是不可思議。        


　　沈靈卻沒什麼成就感，用一種相當淡然的語氣說：“整件事情其實很簡單，想要讓宋華對宋家死心，前提得是讓宋華的媽媽先死心，否則就算宋華有心要帶他媽媽走，只要他媽媽堅決不離婚，那麼他永遠都無法達成目的。成年人總是會忽略孩子們的想法，‘你還小，不懂事’是個完美的藉口。”        


　　沈真再次覺得自己智商不夠了，追問道：“那宋華的媽媽到底是怎麼死心的？”        


　　“她和宋根榮是相親認識的，從一開始兩人之間就不存在著什麼愛情。”沈靈給沈真分析說。        


　　對於宋華媽媽而言，她還在維持著這段婚姻，一部分是因為慣性，她所生活的環境使得她從未想過離婚這件事，一部分則是因為宋華。大人總是這樣，都以為自己做的犧牲是為了孩子，卻不知道孩子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隨著家庭生活越來越糟糕，宋華媽媽對於家庭本身其實已經沒有什麼期待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讓宋華媽媽知道，這段婚姻的存在其實是對宋華的傷害呢？        


　　“方石菊搶走了宋華媽媽給宋華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學費，宋根榮人在外地只願意相信方石菊的一家之言，這意味著家裡已經沒有錢給宋華念書了。宋華媽媽一直過著苦日子，她最大的追求就是想讓宋華能好好念書。學費這件事情是她的逆鱗，這個時候再給她一點點推力，她肯定就選擇離婚了。”        


　　哪怕學費其實可以拖欠下，宋華不會立刻就沒有書讀。但這件事情的性質太嚴重了。        


　　如果有人用“你的日子過得太苦了，離吧”或者“他們一家都不是人，你還是離吧”這樣的理由來勸說宋華媽媽，她會覺得自己還是能夠繼續忍受的，誰家的日子不都是這麼熬著過來的？但沈靈對於人性的弱點把握得太到位了，斷了宋華的學習之路這件事情直接讓已經麻木的宋華媽媽爆發了。        


　　而宋華媽媽作為一個很重視孩子的母親，她自己既然已經想明白，再搞定宋華就容易多了。        


　　整個事情說起來確實不複雜，只因為沈靈把人心看得太透徹。        


　　沈真覺得沈靈拿把扇子都可以本色出演《三國演義》中的臥龍先生了。        


　　等等，COS臥龍先生似乎還差了點，畢竟沈靈少了一把美須。        


　　忽然，沈真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雖然我很解氣……不過，如果宋根榮老了，我和宋華都不願意養他，他好像是可以把我們告上法庭的。我記得這方面的法律特別操蛋，即使做父親的從未撫養過子女，但子女對父親依然存在著法律上的贍養義務。宋根榮不會在幾十年後忽然冒出來噁心我吧？”        


　　這確實是一件非常噁心的事情。別說沈真上一世已經受夠宋家人了，即使他沒有上一世的經歷，沒有遭遇那些冷暴力，宋根榮對他盡過一天的撫養責任嗎？沒有！他身為父親唯一的貢獻就是提供了一粒精子。但法律卻表示，除了父親強/暴/女兒這種非常極端的情況，子女都必須要贍養親生父母。        


　　“你就不用擔心這一點了。你和張叔叔之間的關係，稍微操作下就可以構成事實收養關係。被收養的子女對於親生父母就沒有法律上的贍養義務了。”沈靈淡定地說，“不過宋華確實有些麻煩。”        


　　在宋家人看來，沈真的身份是“野種”，這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能證明，宋家人其實根本不願意承認沈真的存在，這相當於是一種拋棄了。而在沈淑來去世後，沈真的監護人是張明，並且沈真確實接受了張明的照顧。只要稍微把某些小漏洞再補一補，那麼沈真和張明之間就構成了事實收養關係。        


　　宋華那邊雖然有些麻煩吧，不過等到法院判下來後，他完全可以在執行力度上動動手腳。而在這方面，法院只能以調解為主。不過，宋華對於宋根榮的恨意並沒有沈真這麼強烈，或許等到了那個時候，他會心甘情願贍養宋根榮？想到這裡，沈靈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看樣子他還要繼續關注宋華啊。        


　　既然沈真那麼不待見方石菊和宋根榮，那麼沈靈覺得自己還是再稍微費點心，讓這兩個人在自作自受的路上狂奔而去，讓宋華對他們的不待見也越積越深。沈靈絕對不允許宋華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沈靈並不覺得自己的手段狠辣，事實上他也沒有做什麼，只不過是任由某些人作死而已。而且，沈靈太瞭解沈真了，其實沈真的內心很柔軟。雖然沈靈不知道沈真和宋家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但沈靈相信，如果方石菊和宋根榮曾經給過沈真一點點善意，哪怕只有一點點，那沈真都會念一點舊情。        


　　聽了沈靈的解釋，沈真松了好大的一口氣，感慨說：“你當初那些法律方面的書沒有白讀啊！”        


　　“都是哥哥教的好。”沈靈用玩笑般的口吻拍了下沈真的馬屁。        


　　沈真連連擺手說：“我可不敢居功……你先別急著誇我，你再誇下去，我非要鑽地洞了。不過，我當初讓你多讀讀法律書籍，確實存著這方面的想法。用法律來保護自己，這種感覺真的挺爽的。”        


　　“確實，哥哥一直都很有先見之明。”沈靈崇拜地看著沈真。        


　　沈真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他就是仗著自己多活了一世啊！        


　　“這邊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來你還有什麼計畫嗎？”沈真問。        


　　“繼續我們的畢業旅行吧。”沈靈找出一張紙，開始制定他們的旅行計畫。其實在這之前，他們已經有過詳細的計畫了，不過因為他們在汾水鎮多留了幾日，計畫就被打亂了，某些地方需要更改。        


　　沈靈一直是個細節控。他問：“明天早上出發去安城。哥，你說呢？”        


　　“對，先去安城見見張叔叔。然後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這個暑假，我們就努力用腳來丈量祖國的大好河山吧。”沈真笑著說。一直壓在心頭的幾件事情都解決了，沈真的心情變得很輕鬆。        


　　沈靈喜歡自然風光勝於人文古跡，所以他羅列的行程中涉及了很多名川大山。沈真是無所謂去哪裡的，他上一世太宅了，這一世終於不再是孤單單一個人了，帶著沈靈不論去哪裡玩都覺得有趣呢！        


　　等到宋華再來找沈靈時，沈靈已經離開了。旅店的老闆遞給宋華一封信。沈靈在信中匆匆向宋華告別，並且留下了自己的小靈通號碼。他還在信中祝福了宋華，希望宋華未來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宋華捏著信站在並不如何喧鬧的街頭，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        


　　錢修明接到了來自蕭凡卉的電話：“班級聚會？好吧，你等會兒把時間和地點一起發給我，我會去的。沈靈？他跟著他哥哥一起旅遊去了吧，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哪裡。嗯嗯，好，就這麼定了。”        


　　待錢修明掛了電話，錢修明的媽媽問：“同學約你出去玩？”        


　　“嗯。”錢修明應了一聲，然後繼續對著仙人掌三兒念情詩。        


　　沈靈特意強調過，為了讓三兒能夠保持足夠的健康，錢修明最好能對著三兒進行下人文關懷。        


　　不過，當著媽媽的面念情詩這種事情真是太考驗羞恥度了。所以，錢修明非常機智地選擇了用英文來念情詩。錢媽媽聽不懂英文，她當初念書時，學校裡必修的外語還是俄羅斯語，當然現在也已經忘光了。錢媽媽一直以為錢修明每天都在定時複習英語。對於錢修明的好學，錢媽媽感到非常欣慰。        


　　沈靈這種學神養的仙人掌應該能掌握幾門外語吧？錢修明不負責任地想著。        


　　念完情詩，錢修明輕輕地戳了三兒一下，說：“三兒啊，你的哥哥們真受歡迎。”班裡要組織聚會，但負責人聯繫不上沈真和沈靈，就把電話打到了蕭凡卉那裡去。蕭凡卉又想辦法找到了錢修明。可惜沈真和沈靈現在都不在京城，他們肯定是無法參加聚會了，估計班裡大部分人都會覺得遺憾吧。        


　　“仙人掌還有哥哥？”錢媽媽笑著問。        


　　錢修明說：“媽，我不是和你說過嗎，這仙人掌是沈靈養的。在他們家裡，沈真是老大，沈靈排第二，而這株仙人掌叫三兒，這說明他們是把仙人掌當成弟弟在養啊。一二三，必須是親兄弟！”        


　　錢媽媽的身體不太好，性格卻有些活潑：“咦，我一直以為你叫它三兒，是因為你自己考試時總考不過沈靈排在第二，於是你就在沈靈養的仙人掌上找一找優越感。原來不是這樣嗎？哈哈哈……”        


　　錢修明：……        


　　關鍵時刻補刀的必須是親媽。        


☆、第七十八章        


　　假期旅途快結束的時候，沈真和沈靈去了一趟嘉城，和老朋友們見了見面。        


　　李家人是肯定要見的，然後還有高美美等關係好這些年也沒有斷了聯繫的小學同學都約出來聚了聚。席間他們還聊起了梅秋生，李浩說：“他不準備念書了，上次見到他時，說是想要去做生意。”        


　　在華國現有的教育模式下，很多人的命運都從初中畢業這一刻變得截然不同。繼續讀書想要考大學的是一波，繼續讀書在職高學技能的是一波，不讀書了開始直面社會的是一波……宴席終究散了。        


　　他們還說起過莫老師。莫老師的職稱評得很順利，而且都已經結婚生孩子了。        


　　“莫老師那時看見我，還給我了喜糖。”高美美不像沈靈那樣是跳級的，她是一個年級一個年級按部就班地讀下來的，莫老師作為班主任跟著他們一起升到四年級，所以高美美被莫老師帶了四年。        


　　離開嘉城後，沈真和沈靈就回到了京城。整個暑假都快要過完了，還有幾天時間就要開學。        


　　沈靈去了趟錢修明的家，想把三兒接回來。錢媽媽熱情地留飯。沈靈推辭不過就留了下來。        


　　“總覺得三兒在你家裡待著兩個多月，長得比以前更好了。”沈靈認真把三兒“掃描”了一遍，得出了這個結論。看樣子，如果他以後不小心把三兒養得半死不活了，完全可以交給錢修明搶救下。        


　　終於開發出了錢修明的新用途了呢！沈靈覺得自己確實可以稱得上是知人善用。        


　　錢修明並不知道沈靈的“深謀遠慮”，戳了戳三兒的刺，說：“我早說過仙人掌好養活了，其實我都沒怎麼管它。”額，這當然是謊話了，其實他為了報答沈靈，對於三兒的照顧可是無微不至的。        


　　“我們高中還是同校，如果是同班就更好了。”沈靈鄭重其事地說。        


　　錢修明想了想，說：“不太可能吧……高中的規模很大，每個年級都有好多班級，我覺得我們被分到一起的概率太低了。不過，只要在一個學校，我們見面的機會還是很多的，可以一起吃飯。”        


　　“那我和我哥哥也不太可能被分到同一個班級了……”沈靈有一點點不高興，只有一點點。        


　　錢修明其實並不怎麼會安慰人，乾巴巴地說：“哪怕你和沈真高一還是一起的，等到了高二也肯定要分開啊。藝術生一般都默認被分到文科去，而你應該會選擇讀理科吧？你早點習慣了也好。”        


　　沈靈歎了一口氣，說：“算了，反正還在一個學校，而他平時又不怎麼去上課。”        


　　“對了，你要住校嗎？”錢修明又問，“雖然地鐵線已經開通了，但我算了下時間，從我們家到學校，路上要花掉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鐘的時間。我媽媽身體不太好，其實我想選擇走讀，這樣每天都能回家看看，但我媽媽覺得走讀太辛苦了。”早上起早點不算什麼，關鍵是高中要上晚自習，八點多鐘才下課，等他們回到家已經九點半了。對於學生來說，這個時間點太晚了一點，錢媽媽會擔心的。        


　　沈靈之前根本沒有考慮過住校不住校的問題，因為他一直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肯定會選擇走讀。        


　　可是，錢媽媽對於錢修明不放心，怕他太晚回家路上不安全，沈真難道就會放心沈靈嗎？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沈真肯定會要求沈靈住校的！        


　　想明白這一點後，沈靈有些孩子氣地皺了皺鼻子，說：“高中……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錢修明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拍了拍沈兄控的肩膀，說：“看樣子你也要選擇住校了？我暑假時去高中參觀了一下，那邊的住宿條件挺好的。”像錢修明這種家裡貧苦的，學校方面還提供了些補助。        


　　錢媽媽做了一些家常菜。她的手藝其實還比不上沈真的，不過沈靈依然吃了不少。因為，沈靈看得出來，錢媽媽是很用心地在招待他。不過，錢媽媽是不是有些熱情得過分了？沈靈心裡有些疑惑。        


　　吃過飯，沈靈又和錢修明聊了一會兒他們暑假時看的書，這才帶著三兒和三兒的財產回家。        


　　錢修明住的是平房，原本他打算把沈靈送到自家的院子門口，想站在門口和沈靈說再見，結果錢媽媽非要他再送一送沈靈，正好就當是飯後散步消食。錢修明便把沈靈送到了外面街上的十字路口。        


　　“看樣子我媽媽挺喜歡你的。”錢修明笑著說。        


　　“因為我是你的同學，因為我和你關係不錯。你媽媽是愛屋及烏。”沈靈說。        


　　錢修明以前的性格有些過於內向了，尤其是他升入初中以後，性格上的變化一度讓錢媽媽感到頭疼。這位母親一定很擔心錢修明在學校裡的人際關係，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所以，在見到自己兒子終於交到了一個好朋友後，她才會很開心，才會努力地去招待兒子的朋友，儘量不給兒子拖後腿。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錢修明被沈靈說得一愣，等他想明白媽媽的苦心後，他覺得自己真是太不孝了。        


　　“以前的我肯定讓媽媽擔心了好久。”錢修明說。        


　　“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沈靈說。        


　　錢修明點了點頭，站在原地，看著沈靈過了馬路。他這才朝自己的家跑去。錢修明的家裡沒有爸爸，他爸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錢媽媽雖然後來也交往過其他的男人，但總是差了一點緣分，於是至今還是單身。這意味著，在家裡，錢修明就是唯一的男子漢了。可是，他卻讓媽媽擔心了呢。        


　　等到錢修明跑回家，錢媽媽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沈靈這孩子挺好的，我很喜歡他。”錢媽媽聽到門口的動靜，回頭對錢修明說。        


　　錢修明走到錢媽媽身邊。他心中分明有很多話想說，但卻又一句都說不出口了。        


　　錢媽媽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錢修明坐下。        


　　即使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後，錢修明都不會忘記這一幕。錢媽媽動作輕柔地幫錢修明整理了下微微翹起來的衣領，她的眼中藏著某種睿智，用一種相當溫柔的語氣問：“所以你也很喜歡他，是嗎？”        


　　錢修明呆愣在了那裡。        


　　“你一直是個讓我很放心的孩子……不過，在過去的兩年中，你都仿佛陷入了某種焦慮和恐懼中。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你沒有獲得第一名，所以我對你說，成績什麼的並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你能快樂一點。直到你把沈靈的仙人掌帶回家了，然後你臉上的笑容就變多了……”錢媽媽慢慢地說。        


　　錢修明臉色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他全身都在冒冷汗。他的心臟像是馬上要從口中跳出來一樣。        


　　錢媽媽也是不久前才發現錢修明的性向的。青春期的孩子都會有些小秘密，在他們勤換內褲的時候，他們會在家裡、抽屜中藏漂亮女人的畫冊。可是錢修明沒有。錢媽媽本來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直到她無意間在錢修明那裡看到了幾本關於同性戀的書。一刹那間，她把所有線索都連起來了。        


　　“愛情本身並不是可恥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快樂。”錢媽媽說。        


　　錢修明偶爾想過要如何出櫃，但在他的計畫中，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當他快三十歲了，還從未把女朋友帶回家來過，媽媽就像是很多人的媽媽一樣開始著急了要給他安排相親……然後，他會戰戰兢兢地出櫃，跪著求媽媽的原諒。哪怕媽媽打他、罵他，他都要沉默地接受，因為那是他的媽媽。        


　　他從未想過出櫃其實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情。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你喜歡沈靈吧？”錢媽媽語氣肯定地問。        


　　錢修明搖頭。        


　　“難道在媽媽面前還會害羞得想要否認嗎？”錢媽媽說。        


　　錢修明繼續搖頭：“不……我不喜歡他。不不不，我確實喜歡他，但不是那種喜歡。”        


　　錢媽媽看著錢修明局促的樣子，一針見血地說：“可是，你每天都對著他養的仙人掌念情詩。雖然媽媽沒有學過英語，但是‘LOVE’什麼還是聽得懂的，你每天都要對著仙人掌‘LOVE’好幾次。”        


　　……冤！        


　　錢修明覺得這實在是太冤了。        


　　“那麼，沈靈喜歡你嗎？你們是在談戀愛嗎？”錢媽媽又問。        


　　錢修明不假思索地說：“怎麼可能！沈靈只喜歡他哥哥！”        


　　“身為弟弟，當然會喜歡自己的親哥哥。”錢媽媽覺得自家兒子已經蠢得沒法交流了。        


　　錢修明一愣，反應過來了，說：“對哦，他們是親兄弟……不過，我和沈靈之間真的是清白的。媽，他幫了我很多，所以我想要和他成為好朋友。”他把自己和沈靈之間的事情都告訴了錢媽媽。        


　　錢媽媽松了一口氣，卻又有些失望：“你現在還小，或許都不明白愛情的甜蜜之下還應該有責任。所以，其實我不支持你現在就談戀愛，即使你喜歡的是女孩子也一樣。你真的不喜歡沈靈嗎？”        


　　錢修明趕緊搖了搖頭。        


　　“媽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總之你要好好讀書，這樣，當你以後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你才有底氣給他一個值得期待的未來。媽媽聽說……聽說這個圈子很亂，媽媽不希望你成為那樣的人，你明白嗎？擁有忠貞的品質，才會遇見真正的愛人，而不是那種虛妄的只能維持一時的虛假愛情。”        


　　錢修明表示自己受教了。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能一個勁地點頭。        


　　錢媽媽的心中無比感慨，她含著眼淚拍了拍錢修明的肩膀。兒子總要長大的啊。        


　　其實，錢媽媽早就想要找錢修明好好聊一下了，為此她在暗中準備了一個多月。剛剛對錢修明說的這些話，其實都在她腦子裡排演了好幾遍。為了不出錯，她甚至把相應的“臺詞”都寫在了紙上。        


　　哪怕這個世界都在唾棄他，但是我愛他。這就是母親。        


　　“我一定會好好念書的。我現在沒有喜歡的人。如果有，我一定會把他帶回來給媽媽看。”錢修明說。在這一刻，他對於朱陽文那種求而不得曾經讓他痛苦萬分的愛情之火立刻熄滅了。他不能用這種虛妄的愛情來傷害自己。無論在什麼境遇中，他都要珍惜自己。因為，他的身後站著他的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認識一朋友A男。A的表哥特別特別賤，很喜歡開玩笑。A青春期時，他表哥對A媽媽說，A在街上走路時都盯著男人看，說不定是同性戀。A的女生緣確實奇差無比。A媽媽……就在幾個月中獨自完成了“我兒子是個同性戀該怎麼辦”的心路歷程。她默默查了很多資料，在終於接受了這一點後，找A談話，中心思想就是“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喜歡男人不算什麼，重要的是，你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A茫然臉，他電腦裡那麼多島國A/V是白藏的？        


 後來A結婚了，A妻子想丁克，A媽媽……選擇支持，現在婆媳倆處得和閨蜜似的。        


☆、第七十九章        


　　沈靈回到家時，沈真正抱著一個大碗吃湯麵，吸吸溜溜的，瞧著倒也愜意。        


　　沈真對於食物沒有太大的追求。上一世，他是個宅男，自己做飯給自己吃，手藝從來都沒有進步過。這一世有了沈靈，沈真的廚藝才開始突飛猛進。而當沈靈不在家吃飯時，沈真一般都隨便吃點。        


　　這不，接到沈靈的短信，知道他會在同學家吃，沈真乾脆就沒有做飯，他自己吃點麵條就行了。        


　　“哥，你晚上就吃麵條？”沈靈皺著眉頭問。        


　　沈真有些心虛地說：“那個……其實麵條也很有營養的，我在麵湯里加了雞蛋和青菜葉。”        


　　他平時就這樣，早飯和晚飯因為和沈靈一起吃，會儘量做得好一點，中午自己一個人吃，就隨便糊弄過去了。等到週末沈靈全天在家時，他才會做大餐。沈真覺得自己一個人的飯不太好做，不是做多了，就是做少了。而且，沈靈在家時，洗碗的工作被沈靈包了。沈靈不在家，都需要沈真自己弄。        


　　久而久之，沈真就懶得麻煩了。        


　　沈靈意識到，如果自己住校，那麼哥哥很有可能早飯只吃稀飯榨菜，中飯、晚飯就隨便煮碗麵條對付過去了。沈靈覺得自己確實不應該住校的。不然，他怎麼放心得下呢？總不能家裡請個保姆吧？        


　　沈真把麵湯都喝光了，這讓他覺得有點撐。他抱著肚子毫無形象地陷在椅子裡消食。        


　　沈靈將仙人掌放在窗臺上，回頭就看見沈真這一副吃飽喝足懶得動彈的模樣，忍不住搖了搖頭。他端起沈真面前的空碗，拿去廚房洗了。等他洗得差不多時，沈真已經飄到了廚房門口，正看著他。        


　　“對了，我今天看了下學校寄過來的入學須知。我覺得等開學後，你還是住校吧。”沈真說。        


　　“怎麼忽然就說起這個了？我不是一直都走讀的嗎？”沈靈裝作一無所知地問。        


　　沈真並沒有意識到什麼不對，說：“高中不比初中了，高中的學校距離家有點遠，而且你們還要上晚自習，如果走讀，每天回家的時間就太晚了，我不放心。再說，早上起那麼早也影響休息啊。”        


　　沈靈沉默著沒有說話。        


　　“其實住校和走讀差不多啦，即使是住校，等到週五，你就能夠回家了。”沈真說。        


　　沈真覺得沈靈太依賴自己了，那麼高中住校就是一個很好的改變契機。沈靈要嘗試著離開他，去接觸更大的世界。離巢，這是每一隻雛鳥都必須要做的事。它們不可能永遠都生活在父母的老窩裡。        


　　雛鳥不舍，難道窩裡的老鳥就捨得了嗎？當然不！        


　　沈真其實也有些捨不得讓沈靈住校，可是他必須要這麼做。嚶，當沈靈在新的天空迎風展翅自由高飛時，他一定不會知道，“老父親”沈真正把腦袋藏在翅膀下，背著人流下了思念而欣慰的淚水。        


　　額，其實並沒有這麼誇張吧……沈真趕緊搖搖頭，把腦子裡有些雷人的畫面甩了出去。        


　　沈靈打開碗櫥，把大碗放在了最下面。然後，他打開水龍頭，用香皂洗了下手。水流的聲音模糊了沈靈言語中的情緒。他說：“那好吧……我聽你的，就選擇住校吧。你一個人要懂得照顧自己。”        


　　……咦？        


　　說好的打滾撒潑不願意住校，需要哥哥親親才會勉強同意呢？        


　　呵呵，青春期的孩子真是難以捉摸！明明不久前還很依賴哥哥的啊！現在就迫不及待要住校了？        


　　沈真心中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失落。        


　　沈真有些誇張地笑著：“哈哈，這句話應該由我對你來說才對吧？你在學校裡要懂得照顧自己，一日三餐都要按時吃。食堂裡的飯菜雖然味道一般，但是你不可以挑食。對了，明天我們一起去逛下超市，要把你的生活用品都備齊了。再帶一箱牛奶和八寶粥去學校，怎麼樣？還不知道你們學校的食堂會不會提供宵夜，你們正長身體，上完晚自習說不定肚子就餓了……對了對了，不許吃泡面啊！”        


　　“好囉嗦……”沈靈笑著說，“乾脆你陪我一起住校？”        


　　“我要是普通的藝術生，當然可以跟你一起。但是，我還有工作任務……”沈真有些為難地說。        


　　沈靈趕緊說：“我和你開玩笑的啦。”        


　　開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沈真和沈靈一起去了學校。他們先去各自的教室，完成了基本的報名工作。然後，沈真陪著沈靈去了寢室。寢室是四人寢，看上去舒適度不錯。沈靈是寢室中年紀最小的那個，其他人都拍著胸口表示一定會好好照顧沈靈的。沈真這才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地回家去了。        


　　開學了幾天，沈靈始終情緒不高。寢室裡剩下的三個糙漢子都看出這一點了。        


　　“話說，小靈子怎麼了？不會是失戀了吧？”        


　　“瞧著確實有幾分失戀的樣子……唉，他年紀小，能懂什麼？肯定被哪個女孩子騙了心。”        


　　“去去去，小靈芝分明是想家了！對了，在我們年級裡，小靈芝不算是年紀墜（最）小的，還有一個九睡（歲）的，你們知道不？聽那孩子班上的人說，開學第一天晚上，那孩子哭了整整一夜！”        


　　……        


　　寢室裡有個大舌頭，平舌音和翹舌音總是分不清楚，於是沈靈就多了一個“小靈芝”的外號。        


　　“小靈芝，開心一點，馬上就到了週五了，你可以回家了啊！”寢室長安慰沈靈說。        


　　沈靈頂著一張生無可戀的臉，說：“這有什麼用呢……周日下午又要返校了。”        


　　這話有理有據簡直讓人不知道該如何辯駁。        


　　寢室長想了想，去了錢修明的班上，把錢修明找了過來。因為錢修明來找過沈靈幾次，沈靈的室友都知道，沈靈和錢修明是初中同學，關係瞧著還不錯。寢室長覺得錢修明應該比自己會哄孩子。        


　　錢修明見到沈靈後，大吃了一驚：“我靠，你不過是想家而已，怎麼一副失戀的模樣啊！我昨天見到你時，你都還沒有這麼頹廢的吧？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你真的是失戀了？不會是蕭凡卉吧？”        


　　作為初中同學中唯一和沈靈關係近一點的女孩子，蕭凡卉再次躺槍。        


　　“你想到哪裡去了？只是因為我的小靈通沒電了。前兩天還有電的。”沈靈有氣無力地說。        


　　小靈通有電的時候，沈靈可以給沈真發發短信，每天睡前都道個晚安，他還能提醒沈真一日三餐不要隨便糊弄了。現在小靈通沒電了，學校裡又嚴禁學生攜帶通訊設備，沈靈根本找不到地方充電。        


　　“……”錢修明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沈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其實我沒事……但就是有些不甘心吧。這已經不是住校不住校的問題了，我只是忽然意識到，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我和哥哥遲早會分開。”他之所以連掙扎都沒有掙扎就同意住校，完全是因為他想明白了這一點。親兄弟又如何？他們的人生旅途並不會徹底就重疊了。        


　　錢修明乾巴巴地說：“我覺得這個事情很簡單，不需要你這麼糾結。如果你不願意離開你哥哥，那麼等你工作後，你可以買兩棟並排的房子。這樣即使你們各自成家了，你們還相當於住在一起。”        


　　“你不懂……”沈靈盯著錢修明看了半天，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既然我不懂，那你就說出來啊！你說出來，我幫你分析。”錢修明說。        


　　沈靈搖了搖頭：“我自己都不太懂……”明明沈真和張倩一樣都是親人，但是他為何獨獨對沈真有佔有欲呢？這種佔有欲使得他難受。住校其實是件多簡單的事情啊！可是沈靈的心裡就是堵得慌。        


　　少女靈的腦海中已經情不自禁地腦補出了一大堆的場景。        


　　如果他在未來和沈真漸行漸遠……哥哥站在人群中笑語盈盈，而他只能站在角落裡偷偷看著。        


　　這簡直太虐了，所以沈靈看上去才會像是一個被蹂/躪過的破布娃娃。        


　　“要不是你們是親兄弟，你看上去也不……不和我一樣，我非以為你愛上你哥了不可。”錢修明開著玩笑說，“不過，畢竟你們一直都是兄弟倆相依為命的，這種感情確實比一般的兄弟更重。”        


　　“是啊，我很小的時候就跟著我哥哥了，我們的世界中一直就只有我和哥哥兩個人。”沈靈說。        


　　……等等！        


　　其實他們並不是親兄弟啊！雖然他們的名字寫在同一個戶口本上，雖然沈真為了沈靈著想，為了不讓別人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待沈靈，在外人面前從未說起過沈靈的過去，於是即使親密如李家人，他們都以為沈真和沈靈是親兄弟。但其實，他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啊！錢修明剛剛說了什麼來著？        


　　“要不是你們是親兄弟，我肯定以為你愛上你哥了。”        


　　沈靈拍了拍錢修明的肩膀：“我現在腦子裡有點亂，我去大操場上跑跑步。你不用擔心我了。”        


　　“我陪你去吧。我就站在操場邊等你。你跑完了，我們就一起去吃飯。”錢修明說。        


作者有話要說：　        


 再和你們說說A的媽媽（畢竟她是我女神），她現在五十多歲，離異單身（前夫出軌而離異），然而不乏追求者。其中有一個我們都挺看好的，大學理科教授、工程師，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鍥而不捨地追求她。她沒有答應，因為“他一點都不浪漫”（A媽媽原話）。然後這個教授吸取教訓了，他一個典型的理科男，以前送花的時候會連帶著一個奇醜無比的花瓶一起送，現在居然學會寫詩了！寫！詩！了！        


 還有啊，A和他妻子新婚時，因為一點事吵架，年輕人收不住脾氣，吵大了。A媽媽對A妻子說：“走走走，我們不要理他，我們去逛街！你拿上他的工資卡，我們就刷他的卡，哼！”然後她們就買買買了。        


☆、第八十章        


　　學校大操場上的跑道是一圈四百米的。        


　　沈靈把外衣一脫，丟給了錢修明，順著跑道跑了起來。他的動作瀟灑如風。        


　　錢修明在草坪上隨便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說句實話，沈靈給錢修明的感覺，一直都是聰明的並難以掌控的。明明沈靈比錢修明小幾歲，但錢修明總覺得沈靈其實比他們大多數人都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面對這樣的沈靈，錢修明根本無從想像，沈靈會因為一個簡單的住校問題而陷入苦惱。        


　　也許每個人心裡都會有一個不能被觸碰的角落吧。當初被錢修明看得比天塌地陷還要嚴重的性向問題，在沈靈看來不也是輕飄飄的嗎？不是沈靈，就不懂沈靈現在是為了什麼而糾結著、堅持著。        


　　跑步中的沈靈在想什麼呢？        


　　其實，他什麼都沒有想。身體的激烈運動使得大腦一片空白。        


　　在沈靈的夢中，前一世的他是遺腹子。當他出生的時候，他的父親鎮國公和當朝太子（也是他的姑父）都已經戰死沙場。老皇帝據說是傷心過度，病了幾天就駕崩了，晉王爺拿著詔書登基為帝。        


　　晉王爺這個皇位來得很蹊蹺。新皇對鎮國公府惡意滿滿，沈靈的母親當機立斷，即使生了一個男孩也謊報是生了一個女孩。女孩不能領兵。如此，滿門忠烈的鎮國公府便“斷”了傳承，新皇哪怕如鯁在喉，因著鎮國公府的義薄雲天，迫於天下輿論，也要把這一對可憐的孤“女”寡母榮養起來。        


　　所以，前世的沈靈是被當成小姑娘養大的。        


　　不過，沈靈的母親是個睿智的女人，她當然捨不得把唯一的兒子養廢了，也暗中教他君子六藝，讓他讀書習武。鎮國公府死了當家人，闔府閉門不出，內有忠僕看顧，外有舊交維護，沈靈在家裡能夠穿男裝，待著倒也自在。他很小就知道了其中的厲害關係，對自己的性別認知不存在什麼障礙。        


　　原本，沈靈這麼悄無聲息長大也好。誰知，在沈靈六歲時，宮裡傳了旨意來，硬是選他做了公主侍讀。於是，他不得不繼續穿著女裝進宮去了。從此，他被迫學了一堆名門貴女應該掌握的技能。        


　　沈靈的表哥是前太子之子。新皇封他做了榮親王，明面上恩榮不斷，暗地裡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        


　　能入宮也好，沈靈的入宮幫助榮親王在新皇的眼皮子底下往外遞了很多消息。        


　　哦，到了年紀，沈靈還要被指婚“嫁”人。新皇給“她”安排了一場看上去人人稱羨其實內裡十分齷齪的婚事。沈靈從宮中返家待嫁。臨嫁前的半年，鎮國公府嫡長女沈靈按照計畫“香消玉殞”。        


　　沈靈就此恢復男裝，字拙耕。沈拙耕一直在暗中幫榮親王做事。        


　　他們謀劃的過程是鮮血淋漓的，結局卻像是童話故事一樣。在童話故事的最後，壞人總會得到懲罰，好人總是會如有天助。在隱忍了二十多年後，沈靈的表哥榮親王終於幹掉了得位不正的晉王爺，成功奪回皇位。沈靈搖身一變成了鎮國公府的“遠房侄子”，又被過繼到了鎮國公府，繼承了爵位。        


　　再然後……再然後，晉王爺的勢力垂死反撲，沈靈給表哥擋下了一劍。少喝了一碗孟婆湯的他成為了這個世界中的沈靈。他起初懵懂如稚子，直到被沈真帶走後的那年冬天，才慢慢擁有了些記憶。        


　　這樣的沈靈，他確實通曉人心，並且極其善於利用人性的弱點；他也確實懂得感恩，無比珍惜現有的和平安寧的生活；他更有一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因為那是曾經的他能夠活下來的倚仗。        


　　可是，在愛情這件事情上，沈靈卻是一無所知的。以“貴女”身份長大的他偏偏對自我的性別認知是正確的，於是他沒什麼機會去喜歡女孩子，又不可能去喜歡男孩子。再後來，沈靈成了沈拙耕，他算計天下大事還來不及呢，哪裡有那個時間精力去謀劃個人的感情？他的感情世界一直都是空白。        


　　最重要的一點是，其實夢中的沈拙耕和現在的沈靈是不一樣的。        


　　即使他們從本質來說是一個人，但是沈拙耕不可能喜歡上誰，沈靈卻是可以的。        


　　沈靈就像是永遠不知疲憊一樣地跑著。        


　　參加過長跑比賽的人都知道，在跑步的時候會有一個臨界點，只要過了那個臨界點，人就感覺不到累了。除了風聲，沈靈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他的喉嚨和耳朵都覺出了一點尚可以忍受的疼痛。        


　　錢修明幫沈靈數著圈子。一圈又一圈，當他數到第十圈時，他覺得有必要去阻止一下沈靈了。        


　　沈靈卻也正好停了下來。他的頭上全部是汗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疲憊。大量的空氣入肺，先是覺得疼痛，疼痛感消失後，就覺得爽了。沈靈的眼神極其明亮。有人跑完步恨不得能立刻癱在地上休息，但沈靈卻還能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原地踏步，讓肌肉能夠盡可能地放鬆下來。        


　　錢修明把沈靈的外套丟給他，說：“快把衣服穿上吧！小心別著涼了。”        


　　“謝謝你！”沈靈一身都是汗，根本穿不住外套，只好把衣服搭在了肩膀上。        


　　“心裡痛快了些吧？話說，你體能不錯啊，運動會的時候可以報三千米。”錢修明說。        


　　沈靈笑了笑：“好啊，就聽你的，我就報三千米吧。好像這種項目一般沒什麼人報，就當是給班級做貢獻了吧。”因為年齡的原因，他覺得自己或許拿不到特別好的名次，不過他肯定能堅持到底。        


　　錢修明沉默了兩秒鐘，說：“拜託，請不要對我這麼笑。”        


　　“怎麼了？”沈靈有些奇怪地看向錢修明，臉上的笑意卻還沒有散去。        


　　“啊啊，都說了不要對著我這麼笑了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很犯規的？你現在笑得就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一樣，各種荷爾蒙撲了我一臉。”錢修明其實主要還是在開玩笑，“別逼我喜歡你啊。”        


　　沈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我笑得很開心嗎？”        


　　“這不是用開不開心可以形容的……這麼說吧，在這之前，我一直確定你比我年紀小，即使有很多時候你都在幫助我。但是，你現在給我的感覺……我已經要忽略這種年齡差了。”錢修明說。其實但從外貌上來說，沈靈和班上的大部分人都差不多，如果不知道他的年紀，年齡差早就可以忽略了。        


　　沈靈有些遲疑地說：“所以……你覺得我是在撩你？”        


　　錢修明噎了一下，趕緊搖頭說：“不是在撩我……而是在撩全世界。”這殺傷力真的是太大了！        


　　“我答應過哥哥的，如果我不能確定有能力給一個人婚姻，就不能去撩他。”沈靈歎了一口氣。        


　　“你哥哥說得沒錯啊，我媽媽也是這麼說的。”錢修明笑著說。沈真果然有先見之明。沈靈無意識撩都殺傷力巨大，如果他有意識撩……天呐，那世界上大概只有兩種人了，沈靈的暗戀者和情敵。        


　　沈靈歎了一口氣：“可是，如果我不去撩他，我怎麼才能讓他愛上我呢？”        


　　“你現在才多大啊，就愛啊不愛的了。”錢修明覺得沈靈這樣子瞧上去很好玩。不過，錢修明很快就意識到，貌似他也是剛開始念初中時就喜歡朱陽文的，那時的他和現在的沈靈應該差不多大吧？        


　　於是，錢修明又趕緊補救說：“關於這一點，我覺得我媽媽說得很對。你要先努力地讓自己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人，這樣當你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時，才有底氣給他一個值得期待的未來。”        


　　“你媽媽說得沒錯。所以，身為學生的我們先好好念書吧。”沈靈燃起了熊熊的鬥志，“我們把學校裡的第一、第二都承包了吧！對了，我還要積極參加比賽，繼續贏各類獎金。你也一起嗎？”        


　　高中裡人才濟濟，班級的第二都不一定能考到，更何況是年級的……錢修明雖然有野心，卻也有自知之明，然而面對著已經開啟了無敵雞湯模式的沈靈，他只好捨命陪君子了：“我、我努力吧！”        


　　“走吧走吧，去吃飯。我餓壞了。”沈靈勾著錢修明往食堂走去。        


　　錢修明被他帶得差點腳步不穩，不過他一點都沒有生氣，臉上的笑意始終沒有消失。沈靈是真的把他當成朋友呢，所以明知他的性向，都不會避諱和他身體接觸。他想要和沈靈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其實GAY又不是對著誰都能發/情的，就像是異性戀也不是在路上看到誰都會勃/起的啊！        


　　在食堂裡，錢修明和沈靈遇到了沈靈的寢室長。        


　　寢室長看到了鬥志昂揚就像是忽然換了個人似的沈靈，對著錢修明比了個大拇指，發自內心地感歎說：“真牛！沒想到你哄孩子很有一手嘛！”他一邊擠著眼睛，一邊用手肘撞了撞錢修明的胸口。        


　　臥槽，你的手肘在往哪裡撞啊！你這是調戲啊，懂不！錢修明的臉立刻就漲紅了。        


　　寢室長一隻手勾住了錢修明，另一隻手去勾沈靈。結果沈靈脖子裡都是汗，寢室長立刻一臉嫌棄地放開了，把半個身體都壓在了錢修明的身上，看著沈靈問：“小靈芝，你剛剛都做什麼去了？”        


　　錢修明很努力地從寢室長的胳膊底下掙脫出來。        


　　沈靈皺了皺鼻子，說：“不許叫我小靈芝。”        


　　“咦，之前這麼叫你時，你不也沒有反對嗎？”寢室長問。        


　　“反正不能把我叫小了。”沈靈想了想說，“叫大靈芝好了。”        


　　錢修明覺得此處的槽點真是太多了。雖然小靈芝不是什麼高大上的外號，但也比大靈芝好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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