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齊廈參加酒會這天穿的是某大牌的一款大面蘭花刺繡的西裝,一直到人快走到大廳門口,還覺得好像有哪兒不對。
剛好碰見的第一個人是個圈裡有名的造型師,齊廈略快一步,準備詢問一下專業人士的意見。
男造型師正巧回頭看他,誇張地說:“wow!齊老師你這身真漂亮,不愧是我的男神。”
拿著水鑽信封包的手蘭花指翹得那叫一個風騷絕倫,跟齊廈西服前襟精緻妖異的花卉繡紋正好在旁邊的鏡壁裡相映生輝。
齊廈:“!!”
要問的話瞬間憋回了肚子裡。
正好女助理跟上來,齊廈沒急著進門,從鏡面牆壁裡看一眼自己。
平心而論,這件西服不是特別勾線條的款式,襯衣扣子也扣到了頂,但穿在他身上還是流露出一種不可描述的氣息。
齊廈不忍直視地說:“帶其他衣服了嗎?”
女助理有些奇怪地看他,“進去吧,你要早點走總不好意思到場太遲,現在這身不是很好嗎?特別帥。”
嗯,特別帥,也特別基。
所以齊廈在衣香鬢影間穿行的時候,渾身長毛似的不自在。
娛樂圈遍地是gay,齊廈覺得他現在這身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向那一個群體的特殊雷達嗶嗶發射錯誤信號,“come on,我們是同類,請向我靠攏。”
簡直無法忍受。
但有些人天生就有吸引眼球的磁場,比如齊廈,模樣生得太好,放在俊男美女紮堆的娛樂圈也是讓其他人黯然失色的那一型,再加上雙料視帝光環,除了自己家,走到哪都不能清靜。
通常這種圈內人小聚的酒會,他的耐性只夠維持到草草招呼就自己一邊躲著。
這晚齊廈收到好幾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還都來自同性,像是有一萬隻蟲子在背上爬,五分鐘之後終於耐心告罄,避開人群目的無比明確地找到露臺。
天已經黑定,暮色沉沉,大雨將至,風刮得很急。
女助理擦著廊柱的邊緣朝露台望過去,齊廈頎長高挑的背影靜靜矗立在夜色中,孤冷靜謐,遺世獨立,縹緲如謫仙。
旁邊說話的人湊近女助理耳語一陣,女助理眼睛一亮:“真的?”
那人手往上指了指,“就在樓上的休息室,我介紹給你認識。”
女助理二話沒說放下酒杯轉身就走,臨走回頭朝露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放心地笑了笑。
一般人不愛交際在圈裡就是找死,到了齊廈這個咖位,就算孤僻高冷到眼睛長在頭頂上,那也是高嶺之花不可攀折。
露臺上正好一陣風嗖地刮過來,高嶺之花齊廈被吹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吃了一嘴沙子。
但他寧可吃著沙子躲清靜,也不願意回到大廳惹同性注意。
他是直男。
鋼管直。
總被同性惦記是他成年後的最大心病,沒有之一。
勉強能睜眼,齊廈舌頭在嘴裡轉了轉,慢斯條理地掏出手帕優雅地擦了擦嘴。
夜風瑟瑟,憑欄而立。
這晚上無星無月,花園裡照明全靠人工,但感情史一片空白的齊廈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句詩。
為誰風露立中宵。
一陣響亮清脆的高跟鞋擊打地面的聲音由遠而近,一直到他身後。
有人呵地一聲笑,“齊老師。”
這個齊字拉得特別長,齊廈轉過頭,賓客寥寥的小廳門口站著一個年輕女孩,身上打扮不像是來參加酒會的。
齊廈:“……”魏央,入圈不到一年,據說仗著強硬的後臺橫行跋扈。
齊廈跟她沒什麼交情,能記住她也只是因為她在圈裡一鳴驚人的方式太特別:
頒獎禮慶功宴掌摑影后。
難得小情小調一次“為誰風露立中宵”後突然見著這麼一人,齊廈覺得挺晦氣。
但又慶倖至少來的是個女人。
他點頭算是招呼。
魏央卻笑了下:“你一個人?”冷不丁一步跨下露臺,眼睛朝露台兩邊看了看,像是在找什麼似的。
齊廈:“!?”
魏央想找的沒找著,又對他冷笑:“聽說邵捷哥哥要來酒會,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會在場。”
齊廈沒聽全句,自動過濾到只剩關鍵字,立刻決定把早退時間再往前挪十分鐘。
魏央說的這人跟齊廈一位彎成圈的搭檔並列本年度最讓齊廈頭疼的兩號人物,排名不分先後。
光是想想他看自己的眼神,齊廈就頭皮發麻。
齊廈低頭垂眸,成功錯過女孩兒眼裡怨毒嫉恨。
魏央又說:“齊老師,我媽有我那會兒懷的是雙胞胎,就算娘胎裡跟我搶的那個,現在墳頭草都兩尺高了。”
說完抱臂不語像是等著他的反應。
齊廈:“……”跟他一個陌生人說起自己的家庭血淚史?
但生死是大事,於是他說:“節哀。”
想了想那兩尺高的墳頭草,又誠懇地建議:“究竟是親人,有空去給她掃掃墓吧。”
魏央立刻柳眉倒豎,“你!……”
齊廈犯愁地皺眉,所以正確答案是什麼?
夜色愈沉,風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急,還夾著水氣。
魏央還在旁邊說著沒頭沒尾的話,齊廈像是忍受了一百隻鴨子,眼光默默看著庭院中被吹得搖來擺去的花草枝葉。
花園被景觀燈照得通亮,突然,圍牆邊有一處密植龍柏猛地一陣顫動,有個身影從高高牆頭前茂密的綠葉間閃出,俐落地跳進院子裡。
注意看才發現是個男人,身材高大健碩。
男人一落地就踏著綠籬間的小徑朝樓邊大步而來,上身穿著一件松垮垮的鹹菜色發白舊短袖T恤,下面是條一直垂到膝蓋的黃褐花紋地攤大褲衩。
腳上人字拖湖藍色被黝黑的皮膚襯著,簡直有螢光似的,亮得閃瞎人眼。
配著那一頭亂糟糟的短髮和大馬金刀的步態……
齊廈:“……”可以可以,不修邊幅,靈魂搭配,豈止直男,簡直糙漢。
餘光瞥見自己袖口gay氣滿滿的蘭花繡紋,齊廈有點自慚形穢,但是好像有什麼不對。
十秒鐘後,齊廈:“……”不對,這人剛才是不是翻牆進來的?
很快他的認知就被確認了,因為他看見有個穿著黑西裝的保安上前對男人說了句什麼,卻被男人伸手輕而易舉地搡倒在地上。
接著又有個保安過去,又被摔倒。
隔著幾十米的距離,說話聲被風聲湮沒半點聽不見。
男人一路所向披靡,像是在看一出打鬥默劇的齊廈:“……”打劫?
而此時男人像是覺察到什麼似的突然抬頭,視線直直落向露臺的方向。
兩相對視,齊廈脊背一涼。
隔得這麼遠,他居然能看清男人如炬目光箭一樣地投射到他身上。
怔愣間男人邁開長腿朝著小樓這邊走過來,昂首闊步。
他身後保安爬起來對著對講機焦急地報告,男人步子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急,健步如飛,眼光銳利地緊緊鎖住露臺。
齊廈站在露臺上還想再看一會兒,很有大咖氣場地巋然不動。
他們在二樓,糙漢還在庭院,畢竟隔著樓梯,從樓下到外邊大廳還有十幾個保安和滿堂賓客。
就像是在動物園和猛獸面對面,中間至少隔著一道堅實的網欄。
實在不用一驚一乍。
齊廈剛準備讓魏央進去通風報信,男人帶著一身佛擋殺佛的肅殺之氣,粗獷而冷硬,就像是西北荒涼戈壁肆虐的勁風,轉瞬就呼嘯到露臺底下。
齊廈完全沒看清他的動作,但清楚地聽見幾聲拍擊踢踏。
兩隻手掌前後搭上露臺欄杆,倏忽間男人肌肉遒勁有力的胳膊撐著他寬厚的肩背和整個身體嗖地冒出露臺,長腿一躍,兩隻腳穩穩落在地板上。
離他不到一米遠的齊廈:“!”好身手!
不對……
在動物園跟猛獸面面相覷的時候防護網突然破了怎麼辦,十萬火急線上等。
“啊——”魏央終於從喋喋不休中回神,一聲尖叫。
齊廈下意識地挪腳把她擋在身後,問男人:“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齊廈183的個子,眼前的男人卻比他還高大半的頭,皮膚黝黑,挺拔健壯的身子銅牆鐵壁似的隔在他和門之間。
男人輪廓深刻的面部毫無表情,兩條濃眉非常英挺,深邃有神的眼神只在齊廈身上停頓兩秒鐘,齊廈就無端有種被當成什麼物件從內到外掃描了一遍的錯覺。
有女士在場,齊廈不能露怯,但女孩兒尖利的聲音幾乎刺穿他的耳膜,“你來幹什麼?”
齊廈愕然轉頭看魏央,找你的?
男人這時候還是沒什麼表情,一步跨上去攥住魏央的手腕,嘴裡淡淡吐出兩個字:“回去。”
女孩兒掰他的手拼命掙扎,抬腳就踹,“你特麼當自己是誰啊,也敢管我?”
齊廈單執行緒的大腦徹底轉不過來了。
但看見眼前這對男女脖子上掛著同款的白玉藕片墜子。
齊廈好像明白了什麼,藕片玉墜,佳偶天成。
像是覺察他的意念似的,魏央被擒住一隻手掙扎踢踹,另一隻手猛地扯下自己的玉墜用力砸到地上。
“啪嗒”一聲脆響,白玉藕片墜子落地,裂成兩半。
齊廈:“……”碎玉斷情,人間慘劇。
這時候男人聞聲看向地上碎開的墜子,淩亂的短髮下眉心擰成一個川字。
很快,放開女孩兒,也不顧她叫駡,俯身彎腰伸手一氣呵成,沉默地把碎開的玉片撿起來。
粗糙的手指仔細拂去碎玉上的塵土,回身鉗住魏央的手固執地把碎片塞進她上衣口袋裡。
齊廈:“……”慘上加慘,這漢子明顯不想斷啊。
轉瞬男人伸手摟住女孩兒的腰拎小雞仔似的把她提起來。
魏央兩腿亂蹬著掙,“賀驍!信不信我弄死你!”
男人沒理她,就這樣把她整個人用胳膊夾著,手一撐跳上露臺欄杆。
看著他脖子後面小孩巴掌大的圖騰刺青,吃瓜群眾齊廈總算回神:“喂……”就這麼帶走人合適嗎?
男人動作頓住,往他的方向側過頭,開口時聲線渾厚低沉。
他說:“我叫賀驍。”
這是賀驍對齊廈說的第一句話。
可歎的是,茫茫人海,不期而遇,說話的人想人過留名,聽著的人壓根沒有接受訊號的時間。
齊廈根本連多餘的一絲注意力都分不過去。
因為魏央被賀驍挾著,還不甘心地回頭破口大駡:“齊廈你不要得意,你那個死透了的老師搶別人的男人,你跟他一樣不要臉,邵捷是我的,再碰他你試試看。”
齊廈見義勇為的心思倏忽就不見了。
兩個人背影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齊廈瞠目結舌,終於明白這女孩跟他拐彎抹角不知所云一晚上是因為什麼。
他居然被一個女人當成情敵,精神鞭笞再度升級。
簡直奇恥大辱。
還連帶著侮辱了他的恩師。
回到小廳,才發現門口有好幾個人,嗯,好幾個人,剛才那樣的場面都沒出現。
宴會主人迎上來,“齊廈,你沒事吧?”
齊廈面色冷若冰霜,心裡堵著一團火在燒,根本不想說話。
宴會主人忙解釋說:“剛才是他們的家事,咱們管不起也管不著,你沒受驚吧?”
旁邊有人附和:“是啊,魏央太不像話了,也不想想她自己是什麼做派,那就整一個驕奢淫逸,她跟前男人但凡手夠得著都沾過,就差沒建後宮了。”
“前些日子聽說跟她從國外帶回來的一個華人保鏢不清不楚又始亂終棄,我看就是今天這位吧。”
“別說,這漢子被她玩了還有膽給自己找場子,也算是個有血性的。魏央是一定不會有事的 ,可惜過了今天,這男的落個什麼下場就難說了。”
齊廈懵懂恍惚地聽完一切,默默腦補了一出男女反轉版《大奧》。
剛才那男人有血性也夠硬氣,攤上魏央那麼一個刁蠻浪蕩公主病,的確,可惜了。
突然想到什麼,坐在沙發上的齊廈嗖地站起來。
宴會主人一驚:“……!”
齊廈眼神茫茫然地望著前方,臉氣得發紅,連睫毛都在顫。
剛才魏央威脅他的時候,他就應該俐落地喝斷:“你是不是瞎?”
可他居然忘了!
他惦記的魏央此時正被扔進車裡,一頭栽在後座,接連打了兩個噴嚏才坐穩。
氣還沒喘勻怒火幾乎掀開車頂:“賀驍我草你祖宗,你特麼跟我同一個媽生的就真把自己當我哥了?!”
駕駛座上的親哥賀驍:“閉嘴。”
…………
齊廈這晚上是自己先走的,女助理在樓上休息室另有要事,對下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她電話打下來交代齊廈車停在後門的時候,齊廈也沒說。
齊廈從花園經過,魏央垂青的那一位新歡邵捷哥哥出現了,追上來,攥住他的胳膊,說:“齊廈,今晚的事我可以解釋。”
齊廈甩開他的手,說:“我是直男,現在對你沒意思,以後也不會有。”
幾乎慌不擇路地逃出花園,驚魂未定地拉開車門沖上去,扯下身上的西服洩憤似的扔在地上。
幽暗的車燈下,俊美的臉龐額頭上綿綿密密全是汗。
這晚上他睡得不好,恍惚中像是在做夢,又像是根本沒睡著。
迷迷糊糊中一會兒是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拽他的手。
一會兒是西服上妖冶的蘭花紋繡發泡似的漲大長成了一朵巨型食人花。
一會兒是他爸爸漠然的臉色,手指著門口對他說:“齊廈……我對你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你滾出去。”
最後又是已故恩師慈祥的笑臉,“齊廈……什麼都會好的。”
“齊廈……”
“齊廈……”
轟隆一陣雷聲後,齊廈睜開眼睛。
“齊廈。”聲音幽幽的。
齊廈突然轉頭,根本不是夢,房間裡沒開燈,有個黑影立在他床邊,粗啞陰冷的男聲又叫他一聲:“齊廈。”
齊廈毛骨悚然,手撐著床猛地坐起來:“……”
精神鞭笞還不夠,這會兒要來真的了?
窗外,一道閃電在天幕猝然炸裂開,天地間亮如白晝的頃刻,他清楚地看見黑衣人手裡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
生死之間,齊廈腦子裡閃出的一句臺詞居然是……
要色沒有,要命一條!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終於開坑了。
這裡先說一件事,這文不是直掰彎,不是,不是!
我一直覺得真直男就讓他直著吧,畢竟同性這條路太難走了。
你們可以看得出來,齊廈對gay的反應很極端,他其實是個恐同的深櫃。
他其實本來就很GAY啊,是不是?
下麵附送小劇場:
閨蜜:你哥哥和你嫂子是怎麼在一起的?
魏公主:哼!(╯‵□′)╯︵┻━┻
閨蜜:很驚天動力吧?
魏公主:他們認識一個月就治好了我的公主病,你說呢 ?→_→
閨蜜:……
魏公主:去他妹的,好氣!
真的好氣!!!/(ㄒoㄒ)/~~
☆、第二章
劫後餘生是什麼感受?
總之齊廈很不高興,配合公安調查和做完筆錄後天就大亮了,一晚上沒睡,原來定好今天不出門在家看劇本的,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女助理見他眉頭緊鎖,說:“大難不死,高興點,要知道感恩。”
齊廈不可置信地說:“我謝謝他沒殺我?”
女助理:“……”好有道理。
正好來了個電話,女助理去一邊接,齊廈放在茶几上的手機振動起來,拿起來看一眼立刻解鎖火速地點開遊戲用戶端,農場畫面出來,地裡東西剛熟。
飛快點下一鍵收穫,幸福感爆棚。
再看看摘取記錄,齊廈:“!!!”
女助理剛好接完電話回來,齊廈狐疑而且防備地看她:“你剛才明明在接電話,哪來功夫秒偷我的菜?”
女助理一怔,腹誹十年前流行的古早遊戲現在有人陪你玩就不錯了,立刻轉移話題,說:“那邊說昨天的事不是魏央做的。”
齊廈說:“嗯。”
女助理說:“她自己能支使得了的也就是幾隻貓貓狗狗,沒一個能做到昨晚那種程度。”
昨晚那位不速之客到底做到什麼地步?
別墅的安全防禦系統被神不知鬼不覺地破壞到形同虛設。
手段專業得令人咋舌。
黑衣人在夜深人靜時破窗而入,沒有出現在別墅區任何一台監控上,簡直像是從天而降。
想不通的是,這人費了牛大的勁兒,居然只叫醒齊廈,在床邊用槍朝他比劃一會兒就翻窗走了。
深夜大雨傾盆很快就沖刷掉所有的痕跡,約摸一個小時後員警到場時在齊廈窗臺下面找到這支槍,沒有指紋。
還是兒童塑膠玩具。
沒財物損失也暫時沒傷著人,犯罪動機只能往恐嚇那邊琢磨。
總之,兇手伏法遙遙無期,齊廈的安全依然受到威脅,女助理說:“今天晚上我去安全顧問公司把保鏢的事兒定下來。”
下意識地看齊廈的眼色,齊廈以前的貼身保鏢是被他自己炒掉的,原因不明,在那之後齊廈對貼身保鏢四個字相當敏感。
果然,齊廈說:“還是說說你剛才哪來功夫偷我的菜吧。”
女助理:“……”行啊,都學會顧左右而言他了。
眼珠子一轉,站起來,人剛立直就手扶額頭人搖搖欲墜的像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花。
齊廈大驚,起身攙住小白花,“你怎麼了?”
女助理被他扶著坐下,氣若遊絲地說:“我就是一夜一天沒睡,人有點暈。”
拍拍齊廈的手,臉四十五度仰望窗外陽光,一副歷經苦難極力堅強的模樣,“別在意,你不想找保鏢就算了,平時我們多留個心眼也一樣。”
齊廈神色複雜地看她好半天,說:“好吧,找保鏢,就今晚。”
目的達成,女助理微微一笑深藏身與名,別墅的安防警報系統在重裝,正好技師那邊叫人,她站起來,應了聲,風風火火地走了。
齊廈在原處默默坐了一會兒,也站起來。
幾分鐘後女助理出來,“Boss呢?”
暫時調過來的保安說:“他去安全顧問公司了。”
女助理焦頭爛額,“他就自己一個人乾乾淨淨地去了?你們怎麼不叫我!!?”
保安說:“他說你太辛苦,讓我們別出聲,他可以自己去。”
女助理氣得跳腳,苦肉計演過頭了,齊廈這個呆子。
她擔著助理的名,拿經紀人的報酬做著經紀人的工作。
操的是當媽的心!
齊廈這時候在去安全顧問公司的路上風馳電掣,鐵娘子今天連這麼浮誇的演技都使出來了,看來找保鏢是板上釘釘了。
與其讓她決定,齊廈覺得還不如親自挑個合意的。
以前那個貼身保鏢,性別男,開始處著還不錯,後來……
總而言之,他退人的時候沒手軟,理由不好攤在檯面上說,他就乾脆沒給理由。
同樣介意這件事的還有安全顧問公司的老闆的賀崢嶸,當時齊廈不止不給理由地退人,還沒接受調換,強行終止了私人安保合同。
賀老闆這行做得久,打交道的全是各方名流權貴,就連秦佑那種手眼通天的人都給他三分面子,齊廈這樣不管不顧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但齊廈平時工作活動的現場安全一直是交給他們公司做的,他跟齊廈上邊的人又有私交,因此決定親自會會這位元最難纏客戶。
賀崢嶸推門進會客室:“幸會。”
齊廈也站起來:“您好。”
賀老闆愣了一瞬,本來以為難纏的客戶理當驕矜蠻橫,但親眼見著本人,才發現齊廈雖然眼神清冷,氣質卻溫和無害。
但很快齊廈就顛覆了他的認知。
齊廈的情況之前助理預約的時候就在電話裡說過,這次方案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人也選的最合適的。
賀崢嶸說:“這一個,除了專業技能過硬,學歷也高,應該能應付你出入的各種場合。”
齊廈:“還有其他的嗎?”
“這一個,有過跟明星的經驗,對你們的圈子比較瞭解。”
“這一個……”
“下一個呢?”
“這一個……”
齊廈懷疑地看著他,喝茶。
他覺得這位賀老闆哪哪不靠譜。
上次接待他們的小哥舌燦蓮花,推薦的保鏢最後被齊廈發現在家裡泳池邊上偷拍他的泳裝照。
賀老闆陳述乾巴巴的,比那位小哥還不如。
指望得上就怪了。
活生生被掰成推銷小哥的賀老闆:“……”這種鄙視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齊廈好看的鳳眼瞟向一邊,眉宇間顰起一抹輕愁。
賀崢嶸深吸一口氣,只得曉之以厲害,說:“齊先生,選保鏢不是找老婆,一切從你的安全出發,這個你明白嗎?”
齊廈福至心靈,臉一紅說:“我……就想找個不想當我老婆的”。
賀崢嶸:“……”
齊廈:“有女保鏢嗎?”
賀老闆完全混亂了。
好半天,說:“沒閑著的。”
但齊廈已經不信任他的智商了。
直男啊,直男,這年頭找個能確認是直男的保鏢都那麼難嗎?
齊廈犯愁地後仰靠著椅背,深深歎出一口氣,眼光幽遠地掠過大面玻璃隔牆外的大廳平臺。
似乎瞟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對面平臺往轉角走,幾秒鐘後齊廈突然驚覺什麼似的把眼光轉回去。
視線在來人身上聚焦,齊廈:“!”
這不是昨天晚上帶走魏央的那個男人嗎?
這人……叫賀驍是吧?
直男!
直男基因絕對強大的直男!
連魏央那一款都能看上的直男!
賀驍這天穿的是一件軍綠色的T恤,穿過鐵花欄杆,能看見他依然長到膝蓋的地攤大褲衩,腳上人字拖的湖藍色幾乎霸道地刺激人的眼球。
依然靈魂搭配不修邊幅,一身坦蕩蕩的直男氣息。
齊廈記得昨天後來有人說他是保鏢,出現在這裡很顯然被退貨了。
齊廈立刻坐直身體,幾乎情不自禁,伸手指著玻璃門外正大步流星而來的賀驍,說:“我選他。”
賀老闆轉頭看一眼,“呵!?”打眼就看到一匹狼,還是匹狼王。
立即對齊廈虎目圓瞪,你還真敢開口!
但他是什麼表情齊廈已經顧不上了,齊廈現在注意力完全纏在賀驍身上。
隔著一道全透明的玻璃,他怔愣的神色和精光四放的眼神被賀驍盡收眼底。
賀驍確認齊廈是在看他,而且這種眼神,在沙漠中長途跋涉突然發現水源的人眼中,他看見過。
賀驍不明就裡,濃眉微微一皺,事實上,連著兩天碰到齊廈本人就已經很讓他意外了。
隔著幾米的距離和一道厚厚的玻璃隔牆,僅憑表情很難判斷會客室裡面正發生著什麼。
但賀驍敢打賭裡面正在進行的談話跟他有關。
步子一直到門口都沒有絲毫停頓,賀驍果斷地推開門,“什麼事?”
他高大的身體鐵塔似的立在門口,肩膀橫闊,筆挺得像一棵勁松。頭髮剪了,頭兩側理得能看見頭皮,頂上短髮硬茬似的豎著。
齊廈再次施展了強大的觀察力,發現賀驍脖子上空空的,昨天戴著的跟魏央同款的情侶白玉藕片墜子不見了。
齊廈:“!”剪頭髮,棄信物,失戀兩大要素有木有。
真相只有一個,賀驍跟魏央果然已經一拍兩散。
既然舊雇主沒了,他雇用賀驍何樂而不為。
他需要保鏢是直男,賀驍這個直男失戀失業正好在人生低谷。
他們結成雇傭關係簡直是雙贏!
齊廈這時候似乎能看見叮地一聲,閃耀的金黃色光環出現在賀驍的頭頂,聖歌奏響,天地之間一片福音。
生怕賀老闆先開口,他搶著對賀驍說:“你願意跟著我嗎?”
賀崢嶸呲地一聲笑出來,對賀驍無奈地攤手,示意這事跟他無關。
賀驍沒聽明白,很直接地問:“什麼意思?”
他是大眼濃眉的長相,而且輪廓深刻硬朗,但眉骨和左頰靠近嘴角的位置有塊大大的淤青為這份鐵骨錚錚的硬漢氣質平添幾分慘烈。
齊廈剛才不是沒看到,但注意力都放到別處了,這時候回神:“……”
昨天還勇悍無敵,眼下卻傷痕累累,很顯然賀驍不僅被炒被甩,還被刁蠻公主魏央的找人收拾過。
齊廈甚至能想到他被人扔在深夜無人長街淒風苦雨裡拳打腳踢的畫面。
腦子裡浮出大大的四個字:末路英雄!
目光落在賀驍身上,想寬慰點什麼,但有些語拙,“呃……”
昨晚教訓了不懂事的親妹子,今天又挑戰退役拳王打成平手的心情不錯的賀驍:“??”這種憐憫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但賀驍是個乾脆的人,他說:“有話你直說。”
齊廈像是驚覺什麼似的,飛快地眨了下眼,依然沒開口。
一對鳳眼一瞬不瞬地看著賀驍的方向,俊眉微蹙,眼神空茫蒼涼,優美而脆弱,似乎有什麼難以宣之於口的憂傷。
賀驍心頭無故一跳,目光漸深。
優美脆弱的齊廈:“……!!”真是要命,剛才本來想說什麼來著。
好半天,腦子終於轉過來,齊廈暗舒一口氣,“你願意當我的保鏢嗎?”
賀驍總算明白賀崢嶸為什麼笑了。
他沒說話。
手伸到褲兜摸出一個扁長的鐵盒,單手剛要抵開蓋子,眼風掃過茶几上纖塵不染的煙灰缸和齊廈搭在扶手上乾淨白皙的手指,很快把鐵盒原封不動揣回兜裡。
賀老闆也要笑不笑地看著賀驍,不怪他惡趣味。
賀驍就是在槍林彈雨裡頭長大的人,你說他是煞神也好,專業戰爭機器也罷,總之他從來是槍不是盾。
讓他當保鏢?
就像去問一匹狼,“你想改行做牧羊犬嗎?”
不對,這不是改行,是變種。
但賀驍約摸沉默半分鐘,沒直接回答齊廈,而是對賀崢嶸說:“我們談談,現在。”
賀老闆不可置信,但站了起來,只這一句,他就知道賀驍的決定了。
賀老闆跟著賀驍出去,十五分鐘後,一份私人安保合同被放到齊廈面前,右上角貼著賀驍的照片。
賀崢嶸嚴肅地問:“你確定是他了嗎?”
表格上有賀驍的資料,齊廈看了一眼,外籍。
果然,自己神一樣的推斷能力果然沒錯。
齊廈一隻手刷刷簽下自己的名字,另一隻手在桌下義憤地握拳。
魏央從國外騙回來又是始亂終棄的外籍華人保鏢,果然就是賀驍。
作者有話要說: 賀老闆是賀驍的拜把兄弟,恭喜齊廈達成【成就!鄙視大伯哥】
下一個成就應該是手撕小姑子,大概就在不久後吧,嗯。
小劇場:
很多年後回憶現在……
賀老闆:我沒想到我兄弟真會變成只牧羊犬。
Vicky:放屁你兄弟現在明明是只哈士奇。
☆、第三章
在賀驍的想像中齊廈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
用五個詞形容:勇敢、細緻、溫和、睿智、高潔。
正如這天從賀老闆口中得知齊廈前一晚才經歷過那樣命懸一線的場面,威脅還沒有解除,齊廈就獨自開車單槍匹馬地出門,在他看來正好印證齊廈的膽量。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這天齊廈回家,賀驍堅持送他。
開車的是賀驍,秋初晴朗的黃昏,窗外風還帶著晚夏猶未散盡的餘熱,醺醺然的吹著。
入夜,車停在齊廈別墅門口,賀驍簡單地說:“我明早過來。”
看著他臉上幾塊觸目驚心的淤青,齊廈下午想到末路英雄時沒來得及下料的勵志向雞湯終於煲熟了。
他叫住賀驍,在漫天紅霞下負手而立,說:“不要輕易相信窮途末路,你以為的末路,也可以是新征途的開始。”
齊廈說這話時眼神專注,語氣認真,表情虔誠,幾乎自帶聖光。
說完翩然轉身而去,揮一揮衣袖,沒帶走一片雲彩。
賀驍目色深沉,濃眉微蹙,最終不忍心辜負地說:“嗯。”
感覺很厲害,他一個字也沒聽明白,中文果然博大精深。
作為一個在國外長大的華人,賀驍的中文還是不錯的,維持日常交流綽綽有餘。
但就像他認為的,這門語言博大精深,像那種字面都能看懂可是意思全不明白的話,他通常理解為有特定的深層含義。
按約定是第二天早晨到齊廈那報到,賀驍起了個大早,在國內這幾個月他一直住在賀崢嶸家,下樓見賀崢嶸兩口子都在。
賀崢嶸的伴侶叫Vicky,是個酒吧老闆,專門跟各色人等打交道的人。
所以賀驍把一張紙條遞到Vicky跟前。
“這句話有什麼引申意思?”
Vicky展開紙條看了看,“被人爆頭game over不要哭,下一局好好打還是條好漢。”
賀驍說:“就這樣?”
“就這樣。一碗普通的心靈雞湯,但凡見人破產失業家破人亡走投無語什麼的,這句話都能說。”
賀驍:“……”跟他能理解的意思完全一樣。
齊廈為什麼會對他說這些,還真是個謎。
賀驍沒再多問,單手把紙條折好塞進褲子口袋。
他這天終於換掉大褲衩和人字拖,雖然上邊還是件黑色的T恤,但至少穿了條長褲,作訓服褲腿紮進靴筒裡,皮靴蹭亮,人比平時顯得更加精神。
拎著一個大大的行軍包搭在肩上,裝得鼓囊囊的。
“我趕時間,回頭見。”他說。
Vicky:“這麼急?早餐帶上。”
賀驍隨手拿了份三明治,道了聲謝,乾脆果斷地走了。
他作訓服側邊口袋裡還cha放了一個水壺,門關上,Vicky忍不住笑:“他這水壺還真是走哪帶哪。”
賀老闆說:“他這種人有常人沒有的警覺,有些乖僻的習慣也在情理當中。”
Vicky說:“哥,你說他到底圖什麼呢他比你有錢吧?”
而且賀驍身份敏感他是知道的,據他猜測這樣的人能入境都是上邊有誰特批。
賀崢嶸:“誰知道呢?”真是渾身腦袋疼。
他到現在都有點接受無能,昨天賀驍說服他的時候,只給了他一個理由。
賀驍說,他要去齊廈那了結一樁私事,解鈴還須系鈴人。
接著又再三保證不負本職,究竟是機緣巧合間一起經歷過生死的兄弟,賀崢嶸沒好拒絕。
但他就是想不明白,賀驍跟齊廈能有什麼牽扯。
賀驍是什麼人?
當年賀老闆公司的第一單國際安保業務,在戰亂頻發的G國。
賀老闆雖然早年還在服役的時候曾參加過維和,但那一次出去還是傻眼了。
即使在不觸犯本國法律的基礎上做了多方面的準備,但戰爭打得白熱化的G國當時是個什麼狀態?
路上隨便抓個半大的孩子手上都有AK-47。
賀老闆這輩子都沒那麼憋屈過,他們的雇傭方大都在保護下撤離了,最後一個任務是送剩下的材料物資和為數不多的駐留人員回總基地。
結果半路碰上當地反動武裝,他們武器受限,只能靠軍警和恐怖分子交火,很快就落了下風。危急時刻另一隻隊伍像是從天而降,而且目的性極其明確地槍口直指恐怖分子。
那是賀老闆第一次見到賀驍,一個華人帶著各色皮膚成員都有的隊伍,幾乎武裝到牙齒。
兇猛勇悍,殘酷狠戾,勢如破竹。
賀老闆到現在都不知道賀驍當時是替誰辦事,最後結果是他撿了軍警的槍,一下擊斃在暗處狙擊賀驍的凶徒。
轉危為安,賀驍讓人開來一輛小卡車,輕飄飄地說:“回禮。”
掀開後廂,滿滿一車廂的軍火,賀老闆其實依然用不得,但這個人情算是記下了。
他們這一類的男人很容易在戰場上惺惺相惜,後來問了下居然同姓,這個兄弟就是那時候認下的。
賀驍這次回來住在他們這,一方面是和他親近,但賀老闆不能否認確實有人希望他看著賀驍,賀驍本人也是清楚並且默認的。
另一方面,賀驍根本閑不下來,他幾乎渾身長滿戰鬥因數,一天不打渾身不舒爽,在S城,除了賀老闆公司的訓練場,再沒哪能讓賀驍隨便出入又隨時找到互搏的對手。
就這麼一個殺器,跟齊廈那種煙雨江南調調的明星,能有什麼關聯。
“哎!”
賀老闆胳膊被擰了一把,突然回神,“嗯?”
Vicky沒好氣地說:“想什麼呢,問你話呐。”
“什麼?”
Vicky說:“你說賀驍是直的還是彎的?這麼久連我都沒看出來。”
賀老闆摟他腰,“你管別的男人幹嘛,管好自己男人就行了。”
Vicky驚呼出聲:“可是賀驍是要去齊廈那啊,那是男神齊廈啊,你知道什麼叫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都橫掃整個華人娛樂圈無人能敵的盛世美顏嗎?你就沒想過你那兄弟是看上人家了?”
賀老闆一愣,賀驍說是私事,那真還不是沒有可能。
但細想又覺得有點雷,大費周章博美人一笑不像是賀驍會做的事。
而大殺器賀驍這時候正盯著美人出神。
車停在紅燈路口,旁邊廣場上大大的LED屏正播放廣告。
螢幕上齊廈穿著一身淺色憑海臨風極目遠望,眸子剔透,眼神清冷沉靜,衣袂飛揚。
配上那張像是造物主精心描摹出的臉,整個人就不像是吃五穀長大的凡人,所以跟吃著五穀長大的凡人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感。
賀驍家裡有個崇尚中國古文化的長輩,聽說過一句話,美人如花隔雲端。
美人如花隔雲端,這話套在美男身上誰又能說不適用?
賀驍看了一會兒才把眼睛轉開,煙盒從褲兜裡往外掏到一半又塞回去了。
二十分鐘後,終於到齊廈的別墅,站在院子外頭按了下門鈴。
眼光掃過旁邊柵欄,有個鐵飾的花卷兒不知道被什麼撞變形成一條外翻的弧線,跟旁邊的都不同。
賀驍瞟了一眼,瞧著不怎麼舒服,大掌伸過去用力一扳,硬生生給往回掰成一個圈。
給他開門的是個年輕女人,對賀驍自我介紹,名叫常樂,是齊廈的助理。
齊廈不在樓下,賀驍作為貼身照顧齊廈安全的人,房間被安排在樓上齊廈臥室隔壁,賀驍基本沒什麼多餘的話,寒暄都不必,女助理帶著他往樓上去放行李和見人。
賀驍拎著行李抬腿闊步往前走。
女助理說:“休假期boss每天早上六點半起床健身和練臺詞,在劇組的時候可能會起得更早,你以後得跟上他的節奏。”
齊廈是童星出道,一直沉默的賀驍終於開口:“一直這樣?”
“以前不知道,我跟著他的這三年都是。”
賀驍沒說話,他們正要跨上樓梯,旁邊突然出來一個穿保安制服的男人叫住女助理問:“常小姐,王哥問昨晚的事你報警沒有。”
女助理說:“這事我先看看,你們別管。”
賀驍目光沉肅地看著她,昨天晚上又出事?
女助理很奇怪自己居然當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自主地解釋:“本來備著給人當賀禮的一個紅珊瑚擺件,昨晚擱在上了幾層鎖連窗都沒一個的收藏間裡頭,今天早上發現憑空沒了。”
賀驍皺眉質問,“為什麼不報警?”
女助理沒來由地覺得這保鏢氣場自帶壓迫感,擺擺手說:“怕鬧烏龍,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賀驍對這樣賣關子的回答很不滿意。
樓梯上到二層就是一個小廳,賀驍去房間放好行李出來,靠近陽臺旁邊的門還是關著。
女助理敲門:“齊廈。”
幾秒鐘的安靜,聲音從裡邊傳出來:“我在,稍等。”
賀驍站在原地沒說話,隔著一層木板,齊廈就在另一邊。
環視四周,這是個對著露臺的敞廳,沒有多餘的佈置,對面矮櫃上擺著和牆上掛的全是齊廈的劇照。
從小到大,不過即使是童星時代的齊廈也並不是那種天真陽光的可愛,很漂亮,但眼睛裡頭總透著一個資訊:你們凡人並不能理解我的憂鬱多思。
眼下最讓齊廈擔憂的無非人身安全問題,賀驍轉身眯眼對著窗外花園大敞的露臺,隨便來個有身手的人就攔不住,但真給用鐵網封成鴿子籠的樣兒,齊廈本人又未必喜歡。
女助理到一邊去接電話了,廳裡沒有椅子,但露臺和敞廳之間有幾級臺階,賀驍心裡琢磨著事兒一屁股就坐下去。
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氣味,不算濃,但他能肯定是什麼化學品。
賀驍低頭認真嗅了下,真有。
齊廈打開門嚇一跳,露臺地上坐著一個人,兩條胳膊肘撐著大張的膝蓋,頭頹喪地耷拉在腿間,他差點以為別墅室內裝修工人回來了。
賀驍聞聲抬頭,臉上還沒退掉的兩塊青紫正好迎著齊廈。
齊廈:“……”果然末路英雄,這樣子簡直是大寫的走投無路,真辛酸。
賀驍:“……?”這種憐憫的眼神到底怎麼回事?
對視幾秒,齊廈手背在身後,突然說:“賀驍,站起來。”
賀驍完全不明所以,眉頭擰成一個結,眼睛一直灼灼盯著齊廈,但還是大掌撐著腿慢悠悠地站起來了。
高大健碩的身體立在門口,瞬間遮住一大片陽光。
一陣雄渾的男人味撲面而來,齊廈仰頭看他未免短了些氣勢,有點後悔沒讓他繼續坐著。
但被濃厚的悲天憫人情懷充斥胸腔,略作醞釀後他沉吟道:“你甘心浪費在低谷的光陰,就是你錯過的登頂路上的美景。”
又被雞湯澆頭蓋臉的賀驍:“……?”
感覺還是很厲害,但他這次乾脆連字面都沒完全明白。
於是賀驍直接地問:“什麼意思?”
齊廈剛要開口,背在身後的右手動了動,好像有什麼不對。
兩秒鐘後,齊廈:“……!?”拇指食指中指指腹親熱成一堆分不開瓣了?
倏忽間他睫毛飛快地扇動一下,眼光從賀驍身上慢慢收回,轉瞬就變成一垂眸的黯然神傷,但一張冰雕玉琢似的臉依然不染纖塵。
賀驍眼色幽深地看著他,可能雲端外的美男所思所想就是跟常人不一樣?
雲端美男齊廈,“……!!”真是夠了,手指頭被黏在一起了怎麼辦,線上等,挺急的。
☆、第四章
齊廈感覺自己手被粘得像個雞爪,所以只想回房關門自己悄悄一個人把雞爪的事兒給辦了。
但賀驍這是新職上任,瞭解那晚他被夜襲的事是頭把火,進他房間看看現場是免不了的。
賀驍伸手敲了敲露臺欄杆,“他那天就是從這裡跳下去的?”
齊廈手一直背在身後,但腰杆挺得筆直,一副負手而立施施然的樣子,“……嗯。”被膠水粘的時間太長會不會處理不掉,真是鬱悶。
賀驍說:“員警沒找到指紋?”
齊廈:“……嗯。”這東西用柴油能洗掉嗎?好像小時候被瀝青粘手上就是用柴油。
賀驍側頭,兩條英挺濃眉間皺起幾道不算淺的紋路,“除了叫你,兇手還說了什麼?”
齊廈:“……”該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到柴油,頭疼。
賀驍沒聽到回答,轉頭見齊廈一雙好看的鳳眼對著他,但其實眼光空濛地越過他看著窗外,眉頭還蹙著,一副我心甚憂的樣子。
賀驍:“想到其他線索了?”
齊廈睫毛驚怵地顫動一下,眼珠子閃閃視焦才再次聚到賀驍身上,“嗯?”
賀驍:“……”
“哦,”齊廈低頭垂眸,“他問我‘齊廈,你這兒有什麼好東西?’。”
賀驍總算明白齊廈剛才在走神,他習慣雷厲風行令行禁止,這會兒臉上所有能稱之為情緒的細節一瞬清零。
腿向前邁兩步,同時從兜裡掏出一個東西,朝齊廈的方向拋過去,“拿著。”
齊廈下意識去接,手一伸出去想起什麼又猝然收回來背到身後。
黑色的小物件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啪”地落到床邊地上。
賀驍:“……”
齊廈:“……”
賀驍面無表情地彎腰伸手去撿,看著他頭低下去齊廈突然色變:“哎……我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
賀驍側頭目光斜擦過床底,正好看見床側下邊地板上鋪著一層硬紙殼,上邊零碎攤著大大小小的紅色碎片泛著蠟光,旁邊還有一個白色塑膠小瓶,標籤上寫著502。
眼神在齊廈身上一瞥,齊廈轉頭望天。
賀驍一把抓出一塊不算小的碎片和膠水瓶,起身認真看了看,的確是紅珊瑚,下邊找這個找得要報警。
望天的齊廈眼珠子在他身上梭一圈,無比坦然地說:“我平時喜歡做點手工勞動。”
賀驍沒理會手工勞動這回事,“昨晚自己摔碎的?”
齊廈一怔:“怎麼可能,當然是不小心碰的。”
賀驍:“……”果然,幸虧沒報警。
齊廈:“……”要命,怎麼就說出來了。
賀驍眯眼深深歎了口氣,他有點服氣。
自己的東西摔了往床底下藏,紅珊瑚用502粘最後把自己手指頭也一塊兒黏上,簡直顛覆他對齊廈的認知。
所謂雲端上的美男不應該做這樣沒有氣質的事。
但這都不是重點,想起齊廈剛才伸出來又立刻縮回去的爪子扭出的奇怪形狀,賀驍伸手就去抓他的胳膊。
齊廈飛快躲開他,如臨大敵地睜大眼睛,“幹什麼?”
賀驍眼色逐漸深沉下去,伸出的手收回來,“你的手得泡熱水。”
齊廈怔怔看著他,好半天說,“我自己去。”
賀驍沒再勉強,齊廈在門口還不放心地問一句:“被502粘住泡熱水真的有用?”
賀驍擰眉看他,“嗯。”想到齊廈似乎有點平地生波的特殊天賦,“你自己行?”
“當然。”齊廈說。
他轉頭推門進去,賀驍手上的珊瑚碎塊正準備給他重新塞回床底下,突然聽到“哐當”一聲。
賀驍東西扔地上幾步跨到浴室門口,朝裡一看立刻沖進去。
齊廈整個人以一個十分詭異的姿勢斜倒在浴室裡,一手攀著洗手台。浴室跟走廊有兩級臺階的高差,裡頭現在一地的水能養鴨子,賀驍是淌水進來的,齊廈自己身上衣服濺濕得斑斑駁駁,旁邊浴缸注水開著,滿滿一缸水還在嘩嘩往外漫。
賀驍半蹲下伸出胳膊拖住他的背和腿,“哪疼?”
齊廈驚魂未定地說:“哪都不疼,我剛才忘了浴缸在放水,進來踩到了……。”
賀驍雙手用力,“力氣放我身上,你試試站起來。”
雖然還隔著兩層衣物,齊廈只覺得身體相觸的地方火燎似的難受,但眼下這般情形只得努力忽略碰他的是一個男人,還好賀驍眼神沒停在他臉上加大他的難受程度。
沒真傷到哪,齊廈站起來沒費多大力氣,賀驍扯下條毛巾扔給他轉身一言不發地關龍頭和開塞放水,沒有絲毫越過本職的眼神和動作。
齊廈深深呼出一口氣,拿毛巾擦頭髮。
“齊廈!——我就知道珊瑚在你這!”外邊傳來女人尖利的驚呼。
齊廈一臉大事不好的樣子,毛巾往浴缸裡一扔,轉身就要關門。
猝不及防被濺一臉水的賀驍伸手有力抹了把臉,“……”看都看到了,關門用處在哪?
齊廈弄壞又企圖自己用502粘好的是一個紅珊瑚雕成的花開並蒂,給人準備的結婚禮物。
倒不是新婚,昨天一個跟他連著搭檔過兩部戲的男演員對公眾爆出了自己已婚的大料,私下小圈子的慶祝就在最近。
據傳那位男演員喜歡紅珊瑚雕,曾經大價錢收藏過幾尊,齊廈咖位比他大,兩人又走的不是同一個路線,兩位的經紀人和團隊之間關係一直不錯,因此這次送禮女助理挺經心地投其所好。
誰知齊廈本人倒不願意了,指著一對天青瓷瓶非說比珊瑚雕好。
問理由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女助理昨天乾脆沒搭理他,結果東西晚上就沒了。
賀驍來,從工作室暫時調來的保安女助理乾脆讓他們回去了,午飯桌上就剩下他們兩男一女三個人。
被女人連著瞪了幾分鐘,齊廈放下筷子,實話實說道:“我真是不小心碰摔的。”
女助理說:“那你大半夜的去收藏室幹嘛?”
齊廈睫毛忽閃,說:“看看我的藏品。”去把包好的珊瑚雕掉包成瓷瓶這種事,他會到處亂說?
女助理果然不信,“那東西砸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齊廈:“……”還是等編好了再答吧。
他手撐著頭看著在一邊低頭悶聲不響大快朵頤的賀驍。
平時齊廈和女助理吃的都很清淡,家裡阿姨是個湖南人,今天難得能弄幾個味重的大葷,那紅燒肉是牟足了勁兒帶著施展畢生絕學的覺悟做的。
賀驍在國外國內都沒有吃到過這麼地道的紅燒肉,吃飯大嚼大咽又延續他一貫的豪邁風格,因此風捲殘雲的吃相十分對得起廚師的勞動。
齊廈:“……”這是餓了多久,他越來越想不明白賀驍被魏央整後到底經受了什麼樣的艱難。
造孽啊!
賀驍抬頭夾菜剛好對上他的眼神,目光炯炯望著齊廈,咀嚼的速度放慢。
這種悲天憫人的眼神他真的理解無能,順著齊廈的眼光瞧見自己筷子下的菜,筷子收回來手指把一盤紅燒肉俐落地推到齊廈面前。
齊廈連忙推回給他:“你吃,你吃。”
賀驍沒出聲,又扒拉一口飯,齊廈張張嘴:“……”以後跟著齊哥有肉吃。算了,這話太中二,不適合他。
女助理依然在旁邊喋喋不休:“哎,你不會把粉絲的話當真,知道楚繹結婚你拈酸了吧?“
楚繹就是跟齊廈連搭兩部雙男主劇的那位男演員。
聽到這個名字賀驍沒抬頭,嘴裡東西繼續嚼著但筷子頓住了,這人他知道也見過,就連齊廈被人跟這位湊成對的事他都知道。
下意識地抬眼看齊廈,齊廈俊眉微蹙地望著女人的方向,眼眸剔透,但目光沒有焦點。
女助理又補一刀:“你就是口嫌體正直。”
齊廈單執行緒大腦終於轉過來了,大怒,“你走。”
女助理立刻轉跳淒淒哀哀模式,抹淚哭訴:“陛下好狠的心,臣妾服侍你三年啊……”
齊廈嗖地起身,目光一凜,氣場迅速彙聚得強大威嚴,下巴也抬起來,以睥睨天下之勢眼光下瞥女助理,冷然道:“刁婦常氏,信口雌黃,無中生有,頂撞御前,目無天威,乃大不敬之罪。朕賜你冷宮幽居思過,無詔不得擅出,來人啦……”
眼神一瞟,旁邊除了賀驍沒別人。
還不太熟,齊廈沒好意思叫他賀總管,於是只好強行忽視邏輯問題,說:“賀將軍!”
賀將軍第一次近距離圍觀可能是曇花一現的男神時刻,連吃飯都忘了,當然沒動也沒出聲。
齊廈有時候腦子特別好使,比如現在,眼光閃爍幾下,強行圓場:“也罷,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說完拂袖轉身,背影飛快地消失在賀驍的視線中。
賀驍:“……”
女助理剛才搭台唱戲的表情早就沒了,說:“boss是個脾性很好的人,就算心裡不舒坦也從不拿我們撒氣,最多自己生生悶氣。”
賀驍放下筷子,雙臂大張搭在桌面,不發一言。
女助理笑了下,“可是不要以為這樣我們的工作就能輕鬆,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
“你應該瞭解過吧,我們工作室的另外一位老闆丘燕琳女士也就是AC傳媒的總裁夫人,我之所以一直是助理的職務正是因為她才是boss唯一的經紀人,boss是她的表弟也是她的事業,她最近身體出了些問題才不得不放手幾個月。她是boss的事業支持,本來齊廈是非常不適合我們這個圈子的。”
賀驍摸出煙盒在桌沿磕了下,抽出一支啪地點上。
女助理目光轉向他,認真地說:“現在說說我們的boss是個什麼樣的人,以及你需要做些什麼吧。”
賀驍猛抽一口煙,煙盒揣回兜裡,這才向她側過頭。
☆、第五章
賀驍一支煙抽完才上樓。
齊廈晚上要去錄一個訪談節目,連著幾天兵荒馬亂,這時候正捧著臺本臨時抱佛腳。
習慣樓上只有自己,齊廈把折疊椅放在露臺上支開半躺著,他飯後一直覺得大腦供血不足,這會兒其實看也沒看進去,整個人昏昏欲睡。
賀驍腳一踏上二樓地板齊廈就清醒了,轉頭看他,“吃完了?”
賀驍嗯一聲,說:“那句話什麼意思,口嫌——”
齊廈說:“口嫌體正直?”
話音一落齊廈就後悔了,剛才助理嘲諷他說對楚繹沒意思是口嫌體正直,簡直匪夷所思。
於是這話現在想起來就有點小羞恥。
齊廈臉一熱就不想答了,但賀驍一雙眼睛盯著他,表情非常認真。
這才反應過來賀驍中文不錯,但這些網路語言未必明白,這是在誠心向他求教啊。
齊廈使命感油然而生,乾脆站起來,強行忽略羞恥感打起十足十分二的精神給國際友人做科普。
怕自己語言表述不夠明確,還很認真地求助了權威。
眼看著齊廈慢條斯理地掏出手機,翻出百度,垂著逆天的長睫毛,頂著一張清華絕倫俊美得不像凡人的臉,手指一個個字輸進去:口,嫌,體,正,直。
賀驍眯眼瞧了他好大一會兒,耳朵邊上有嗡嗡的雜音,餘光瞟見一隻飛蟲飛快地扇動翅膀在屋子裡盤旋,很煞風景。
手伸到旁邊花架白掌花缽裡摳出個小石子朝空中一彈,“啪”地一聲,蟲子應聲落地撲騰幾下翅膀不動了。
世界重歸安靜,齊廈一手揣褲兜,一手拿著手機對著螢幕抑揚頓挫地念給他聽:“指嘴巴上說假話,身體行為……
一直念完,說:“明白了嗎?”
“嗯,”賀驍彎腰把蟲子用紙團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裡:“以後想幹什麼,事先告訴我。”
他說的是類似紅珊瑚的事,齊廈這腦回路一個人擔著是難為他,但聽的人一直沒回音。
抬頭就看見齊廈兩隻清透的眼睛略微睜大驚訝望向他,齊廈專注看人的時候眼神自帶鉤子。
賀驍心裡一跳,但這次沒敢瞎做指望。
果然,過了好半天齊廈說:“你剛才是不是隔空彈死了蟲子。”
賀驍:“……”那是幾分鐘前的事了?
所以他最後那句話齊廈反應過來要延遲多久。
好在幾個小時後齊廈好像就領會了,晚上去電視臺,賀驍收拾好先一步到車庫檢查輪胎和發動機。
一切準備完畢只等著人出來,賀驍走遠些正準備點煙就看見齊廈把一個服裝防塵袋折胳膊彎護在身前大步往這邊來了。
甚至比助理出來得還早,一直走到賀驍跟前見賀驍看著他,齊廈臉色有些不自在,手握拳抵著嘴唇輕咳一聲,“別說啊。”
顯然是說偷摸護著的東西,賀驍沒明白他要幹嘛,但還是伸手,“我拿。”
齊廈把東西交給他的時候還戒備地望著他。
賀驍會意,無奈地說,“我不看。”
但不看是不可能的,齊廈好像有讓任何環境危險係數幾何倍數升級的天賦,賀驍是真擔心裡頭有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毒害物品。
坐進車裡,防塵袋刷地拉開,裡面是一套男士衣褲,除了配色瞧著有些眼熟,其他的還真沒有。
車到電視臺,東西是賀驍給齊廈拎上去的,齊廈和女助理上樓碰上一個綜藝節目製作人停下來聊幾句,賀驍被工作人員帶著先去看休息室。
賀驍把防塵袋掛在衣架上,先看了下休息室的環境,伸手敲敲化妝鏡,連著更衣室上下裡外掃視一陣覺得都還妥帖才放心。
齊廈和女助理還沒進來,他手伸進衣兜,想到什麼推門走出小露臺。
賀驍剛把露臺的門關好,就看見燈火通明的休息室門開了,齊廈瞥一眼走廊,翩翩然地走進來。
賀驍手裡煙頓住沒急著點,透過一扇窗,齊廈走到衣架邊上拉開防塵袋,歎了口氣。
外邊天黑齊廈不容易看見他,賀驍乾脆站著沒動。
而此時齊廈從防塵袋裡取出軍綠色的帆布襯衣和工裝褲,這是他自己精心搭配的一身比較直男的打扮,靈感來自於他的新保鏢。
助理想必不會允許他穿著那個上臺,但他有自己的辦法。
齊廈本人覺得換一下形象面對粉絲也沒什麼,他在圈裡混到現在最終還是靠演技,平時綜藝談話節目上偶爾本色一下又何妨?他也不是撐不起。
上次酒會上那種gay氣十足的蘭花紋繡款,他穿在身上哪哪都不舒坦。
衣服拿出來搭上椅背,齊廈又走到化妝鏡邊上,慢悠悠地從褲子口袋掏出一個長方形的小塊,剝開錫紙咬了一口,一邊吮著一邊抬起下巴,手裡的巧克力對著身上絲綢襯衣一下劃了下去。
隔著一扇窗,眼看他雪白襯衣從肩頭到胸口的位置落下一道深棕的印記,賀驍:“……”
他好像知道齊廈又要出什麼奇招了。
賀驍煙夾在手裡捏了捏,可能說出來沒人信,他看過齊廈的片子其實不少,十歲那年在開普敦遠郊林區的基地,他偷父親的槍去單挑後院養著的狼落了一身的傷。這邊的人覺得實在不能再放任他在一幫戰爭狂熱分子中間長大了,想把他從他那個跟槍炮殺戮打交道一輩子的父親身邊帶走。
說服他也是需要策略的,他和魏央央的母親捎帶了許多和平年代正常兒童有關的東西去看他,其中有一系列的中國的兒童電視劇和電影。
當然他是為戰鬥而生的,這些小情小調無風無浪的東西他不太看得上,但人最後沒被哄過來,養傷躺在床上的一個月動彈不得還是把這些東西挑著看了。
總之作為童星的齊廈那個時候十分高產,每換一部片子都是他,由不得賀驍不注意。
但等賀驍能爬得起床,這些東西就扔到一邊再不關注,本來他也不怎麼感興趣,那一年他已經開始學搏鬥和射擊。
如今看來時過境遷,齊廈怎麼好像有些東西就停留在那個年歲了?
但賀驍沒打算進去,這種傷不著筋動不著骨的事,齊廈自己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戳穿撞破他都不會做。
他乾脆走到關上的門後邊露臺角落的位置斜靠著牆,徹底消失在休息室視野可及的位置。不知道齊廈要多長時間,掏出打火機把煙點上了。
但他忽略一件事,他現在正對著更衣室。
更衣室是一個被整面玻璃幕牆封起來的圓臺,沿窗一周掛著厚厚的遮光布。
賀驍吸了一口煙,厚重布料和牆壁間一條不小的縫隙,燈光忽地投射出來。
他頓住了。
只是一個轉頭,眼光穿過縫隙,正是更衣室一個斜角的畫面。
而齊廈就長身玉立站在那,背對著他,幾乎整個正面卻從鏡子反射過來,齊廈修長乾淨的手指挑開皮帶搭扣。
高樓下街道的嘈雜都在瞬間消隱,賀驍似乎能聽見“噌”地一聲。
就像是一段迷離樂章的第一個音符被敲響。
外頭休息室的燈光閃爍幾下突然熄滅,整個世界倏忽混入靛藍天幕籠罩的沉沉晦暗中,簾幕縫隙後炫目的亮黃,恰如一抹聚光打在混沌漆黑的舞臺上。
舞臺中間的人緩慢滑動的喉結下襯衣衣扣被他顆顆解開,先是精緻的鎖骨,而後是胸膛,肌肉薄而緊實,皮膚白得好像一塊潤玉雕成。
賀驍目光逐漸灼熱,女助理今天是怎麼說的?
“他是個天生的演員,他的光彩全在鏡頭前和舞臺上……”
是啊,多麼誘人多麼美,賀驍眼神就像鷹隼鎖著獵物似的緊緊不放,拇指和食指捏著煙猛吸一口,那是他的欲/望之源。
而齊廈身上襯衣已經褪下,整個優美緊實的上半身都暴露在空氣中。
舒展的肩背和緊實腰腹,每一寸線條每一厘的起伏都是精心琢飾的傑作,透過幾面鏡子側面正面光影交錯,迷離到醉人。
賀驍手裡煙又抽了一口,他甚至能看清白玉般的精實胸膛上兩點在微涼的空氣中挺立。
像是被撫摸過,更像是等著一場愛撫。
燈光下的人已經拉下長褲的拉鍊,渾然不覺,令人血脈賁張的情/色,偏偏又像草原上被猛獸窺伺的鹿一樣無辜。
是的,無辜。
“他的心思都在戲上,平時很多事難免疏忽……”
所以他看著,齊廈可以繼續他的無辜。
在這個夜雨欲來的潮熱傍晚,空氣都似乎黏稠,全世界灰暗成一片虛無,賀驍目光始終精准地捕捉燈下人的位置。
他抽煙的力道很重,速度卻很慢,跟著那個人動作的韻律,似乎能聽到野獸的喘息聲。
“你要替他判斷,會替他做決定,但不能當面質疑他,要把他當成愛人似的哄著,捧著,看著……”
賀驍又狠狠抽了一口煙,濃重的尼古丁氣味猛地湧入肺腑,隔著一扇不算厚的玻璃,齊廈身上終於只剩下最後一片聊以蔽體的布料。
隔著一層布料,圓潤的弧度非常誘人,捧著,他好像也真能捧起來。
晦暗中青煙猛地炸開,又在眼前升騰,嫋嫋舒展的青色藤蔓,遠近虛實呼應交錯,就像是把燈下誘人的身體纏縛禁錮住。
修長的勁瘦的身體,從腰窩到挺翹的臀,再到勻稱筆直的長腿,每一寸線條都是欲,每一點起伏都讓賀驍渾身肌肉緊繃。
賀驍最後目光停駐在精緻的腳踝……他的手很大,握上去是不是圍度剛好?
“你要學會掌控他……”
夾著煙的皮膚一陣灼痛,賀驍的手很輕地顫了下,順手用力摁滅煙頭,一雙充血的眼睛微眯起來一直鎖住齊廈,沒有離開。
他就像是重溫一遍少年時的迷夢,或者說真實比夢境有過之而不及,他光看著就險些把自己看射了。
賀驍兩手撐著欄杆,肩臂上肌肉收縮賁張幾乎要把上衣撐開。
剛才那一句,女助理的原話是,“你要學會掌控他的情緒。”
最後兩句,也是最重要,女助理當時說得尤為鄭重。
“不管你是彎的還是直的,不要對他太親密,不必要的時候連盯著他看也最好不要。”
“他很忌憚同性,無解。”
☆、第六章
童年那次受傷後,賀驍再次關注齊廈已經是七八年後,那一年賀驍到D國執行一個禁毒戰爭合同的任務,傷得比前一次更重,整整在病床上躺了三個月。
就近在這邊養傷,當時電視臺正播一個軍校題材的電視劇,裡邊有個學技術的軍校生他看著順眼,後來看演員表才知道是當年那個童星。
齊廈也長大了。
那時候的齊廈真漂亮,還有些少年的青澀,但他扮演的那個角色卻有著和年齡不符的沉靜果敢和慧黠,而且性情高潔得出塵不染,就像是神話裡渾身雪白的狐狸。
劇情裡軍事演習,他跟一個兵王搭檔,那神一樣的默契配合讓同樣經常在火線穿越的賀驍豔羨。
賀驍回去後好長一段看他那幾個做技術的搭檔不怎麼順眼,全都糙得像樹皮,還五大三粗。
是的,這是他來齊廈身邊的原因之一,有生之年唯一有過浮想的人向他求助,是個男人都沒法拒絕。
他長年累月奔徙在戰亂頻發的國度,一直沒多少心思關注其他,但這次齊廈撞到他眼皮底下,賀驍不能否認他確實也是存著幾分好奇來的。
只是沒想到事實跟他想像中的完全不同,沒有什麼白狐,只有一隻呆頭呆腦的鹿。
更意外的是剛才他確認的事實,就算是鹿,只要還披著這幅皮囊,齊廈對他依然有強大的性吸引力。
五分鐘抽完一支煙,天已經黑透。
瞟一眼垂幕那頭的人已經把衣褲換上身了,賀驍俐落地推門進屋,其他的現在先不用想,休息室頂燈剛才壞了。
走進屋沒兩步,“哢”地一聲更衣室的門開了,齊廈出來見他似乎愣了下。
齊廈早先進來搞秘密活動是把房間門從裡鎖上的,腦子轉了幾秒鐘,“你剛才在露臺?”
“嗯,”賀驍抬頭看滅掉的頂燈不確定壞到哪個程度,伸手擋住他,“別過來。”
但作為一個接受過專業餘光視物訓練的人,還是能看清齊廈手上髒了的白襯衫慢悠悠地翻了個邊,一臉戒備地望著他。
知道他擔心自己把往襯衣上塗巧克力的事說出去,休息室裡只剩下鏡前燈還亮著,賀驍兩條濃眉皺著,掏電話,“我什麼都沒看見,坐沙發那等,我叫人。”
臺詞的套路,我什麼都沒看見等於我會幫你保守秘密。
齊廈站著沒動,等賀驍打完電話,由衷地說:“你是個好人。”居然看見還肯替他瞞著。
賀驍一怔,心情複雜地盯著齊廈看了好一會兒才把臉轉開,抬手把落肩膀上的煙灰扒下來用指腹幾下碾得看不見。
你嘴裡的好人剛才隔窗窺視都不止,還對你足足硬了五分鐘,就差再幹點別的。
究竟是大咖,電視臺很快給齊廈換了間休息室,女助理帶著化妝師來了,齊廈的化妝師也是女的。
基於他對同性過度的排斥,他工作室除了幾個保安,從齊廈的女王表姐開始有一個算一個,常跟他交接的幾位都是精明幹練又風姿綽約的職業女性,堪稱圈內一道奇景。
齊廈坐著化妝,女助理在一邊給他念臺本,眼見十五分鐘後就要進演播室,賀驍理所當然地要先行探查路上和場地的狀況。
見賀驍出門齊廈就坐不住了,化妝師粉刷一拿開,他嗖地站起來,“我去跟他說句話。”
這話當然是假的,齊廈眼下穿的不對,剛才女助理和化妝師明明看見了卻都當沒看見似的,齊廈總覺得她們還有後招,他還不如找個地兒把這十幾分鐘磨蹭過去。
他出門賀驍往走廊左邊剛走了不到十米,齊廈轉頭就往右去了。
不過齊廈這天還真沒把他直男裝備穿上臺的命,因為他轉了個角就碰見了公主病魏央。
他們在走廊中間面對面地走,走廊其實不算窄,齊廈也從來沒有擺視帝架子為難新人的記錄。但看到魏央一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樣兒,又想到被她玩弄拋棄的末路英雄賀驍,齊廈胸中的正義之火熊熊燃燒。
魏央在他跟前停下不肯讓路,齊廈也站著沒動。
不但沒動,還蹙眉說:“現在圈裡新人遇見前輩都這麼沒規矩?”
魏央柳眉一豎,二話不說從包裡掏出一盒利樂包牛奶,飛快地用吸管戳開孔對著齊廈就是一滋……
所以齊廈回到休息室的時候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賀驍和女助理都在,女助理沉著一張臉“你到哪去了?”,可一見他衣服前胸濕了大片就樂了,“這是怎麼了?”
賀驍站在一邊嘴唇緊抿眉心擰得夾得死蚊子,但齊廈這時候是注意不到他的。因為女助理真的有後招,馬上正中下懷地不知道從哪拿出來一套搭配好的衣褲,“surprise!”是適合齊廈的優雅精緻的風格。
襯衣跟酒會那天的花卉刺繡西裝同系列,齊廈:“!!”
但即使嫌棄也由不得他不換了,節目錄製馬上要開始,耍大牌讓人等著不是他的風格。
他從更衣室出來,外邊只有賀驍一個人。
齊廈對著鏡子大量自己,越看越難以描述,越看越不忍直視,賀驍在一邊抱臂看他,沉默好半天,說:“你現在處境很危險,以後想去哪都告訴我,不管我在幹什麼都會先停下來。”
賀驍已經極力讓語氣溫和了。
剛才他回來只有兩女人在,一問才知道齊廈打他的幌子自己不知道去哪了。
他很難形容當時的感受,現在是什麼時期,齊廈是前幾天才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的人,居然在外邊敢毫不防備地自己落單。
之前不瞭解的時候他認為齊廈是勇敢,現在深知他只是茫然。
茫然的齊廈即使是皺眉的樣子也很是好看,一邊整理領子,一雙鳳眼漫不經心地瞟過來:“沒到這個程度,那天晚上的人,我總覺得……他就是來嚇嚇我,好像並沒打算害人。”
那晚上的人可是用槍指著他的頭,賀驍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推理分析能力幾乎是零,但可能是上帝給他們開了另一扇窗,直覺不可思議的靈敏,齊廈就剛好是這一種。
換一句話說凡事只要讓他過了腦子就是亂七八糟,只憑感覺反而神奇地一蒙一個准。
只是賀驍這時候還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會把虛無縹緲的感覺作為判定他行為的佐證,他的世界從來都是毫釐差錯就可能殃及性命,他的要求是萬無一失。
齊廈又瞟他一眼,一對眼珠剔透比最清的溪流還明澈,近乎天真的乾淨。
他說的話在賀驍看來更天真:“你不用風聲鶴唳,也沒那麼危險,而且這是電視臺,在中國電視臺守衛相當森嚴,閒雜人等進不來,更別說帶危險物品。”
賀驍忽地笑了,笑容不大,只是嘴角一條很淺的笑紋,但眼神幽深。化妝臺上有化妝師留下的一張不知道做什麼用的PVC卡,他手指一動,不著痕跡地拿在手裡。
齊廈全沒注意,忍著身上花卉紋繡給他的不適,最後看一眼鏡子裡的自己:“走吧。”
他翩翩然地往門口去,賀驍跟在他身後。
就在齊廈手將要搭上把手時,上臂處突然一股極大的力道襲來帶著他整個身子轉了個邊,齊廈根本沒弄明白是怎麼發生的,他人已經背靠著牆,一條胳膊被賀驍緊緊按在牆上。
齊廈剛要掙扎,另一邊的肩膀也被賀驍按住了,賀驍腿抵著他的腿,跟他之間只有幾釐米的距離,仗著十來公分的身高差俯視著他,寬厚偉岸的身體就把他整個人圈在自己和牆壁之間。
齊廈整個人都被籠在他的陰影裡動彈不得又驚愕至極,一張臉暫態煞白,大怒道:“你幹什麼?”
賀驍剛毅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眼睛深得要把他吸進去似的,侵略感異常強烈。
“不是槍指著頭都不怕嗎?”賀驍說。
齊廈只覺得自己被一團混雜著煙草味的濃厚的雄性荷爾蒙氣息包裹住,頭一陣眩暈。他氣得渾身發抖,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裡沒有危險?”
話音剛落賀驍突然抬起按住他肩膀的手,齊廈還沒來得及看清他手裡有什麼,只依稀覷見賀驍似乎做了個往下拋擲的動作,一陣犀利的勁風從他耳朵邊嗖地斜擦而下,腰側“啪”地一聲燈滅了,隨之而來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這一瞬間齊廈清楚地感覺到冰冷的殺氣,他整個人顫抖不停。
常人需要很長時間適應黑暗,但賀驍之前受過的訓練近乎非人,片刻後,在黑暗中他能看清齊廈的輪廓,齊廈的眼睛茫然而惶然地張大,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側臉深邃精緻的線條尋不到一點瑕疵。
脆弱而無辜,依然美得讓他心神蕩漾,可怎麼就能漂亮得這麼沒腦子。
賀驍目光死鎖死住齊廈,“只是一張PVC卡,剛才我手偏兩毫米,你耳廓現在就已經被削下一塊。”
接著,屏住呼吸俯身貼過去,嘴唇離齊廈的眼皮只有一釐米不到的距離停下,他知道齊廈現在看不見他。
就像隔著一道窗和簾幕的那五分鐘,齊廈看不見他一樣。
再湊近些許就能吻上去的距離,賀驍停在那幾秒。
幾秒後,轉而湊到他耳邊別有意味地說:“告訴我,危險嗎?”
齊廈一聲不吭,緊繃的身體拼命地掙扎,賀驍沒再繼續禁錮,突然放開他。
只是在燈開後他怒氣衝衝奪門而出時緊跟在他旁邊,默默看著齊廈右臂剛才被自己鉗住的位置。
賀驍沒敢太用力,怕把他捏碎了。
更沒敢不用力,怕他碎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第七章
這天后來,齊廈做節目的時候臉色就別提多難看了。
以至於他冷面霜眉地往舞臺的沙發上一座,女助理說:“乖乖,boss今天氣場很強啊。”
賀驍沒說話,心想齊廈現在可能想把他活撕了。
齊廈也的確怒火翻騰氣得嘔血,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那樣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控制,他覺得他看錯賀驍了,又覺得找這麼個殺神回來是他自己繞著助理做的,這事說起來也打自己的臉。
尤其是剛才幾乎肌膚相貼,齊廈很在意,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這樣。
他突然懷疑賀驍到底是不是純直。
齊廈的腦回路一貫奇特,關注點經常繞著繞著就以一個奇怪的弧度甩出五丈八尺遠,再加上想起他選賀驍的原因,最後同性問題又成功背起了厚實的鐵鍋。
他甚至想起很多年前那一段沒戲可上,吃碗泡面都要精打細算的日子和一張他到死都不願再想起的臉。
“人家董事長公子只是讓你陪他倆月,你就是晚晚被他睡加起來也不過六十天,之後錢和靠山都有了,有靠山就有資源,難不成你就甘心天天排你的破話劇,一個月賺兩千不到那點兒錢?”
“齊廈,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人家是什麼樣的人,就算把你強睡了你又能怎麼樣,再說你還要不要養家了?”
“齊廈,這次由不得你了。”
正好主持人問:“齊廈,我們都知道你是童星出道,而且是金鳳獎雙料視帝,很多導演和製片人都用收視率保障來稱呼你,如果一定要給自己貼一個標籤,而且只能貼一個標籤的話,你會怎麼定義自己呢?”
過去的灰暗倏忽湮滅,舞臺上燈光璀璨得炫目。
齊廈:“……”直男……
不……
鋼管直!
眼光瞟過袖口gay氣滿滿的花朵刺繡,在主持人和他都沉默的前十秒內,齊廈非常嚴肅地考慮了一下現在說出這三個字的可行性。
十秒後,齊廈:“……”要完,臺本上這題答案本來是什麼來著?
台下,監控裡正好有兩個機位拍的是他面部的大特寫,他長睫低垂作沉思狀。
賀驍抱臂坐在台下,皺眉問:“是這個規矩嗎,有臺本也要想想再答?”
女助理呵地笑聲,“這一臉懵,他要不是在走神我直播吞針。”
終於,齊廈回過神,眨眨眼,神色特別凝重地對主持人說:“我是一個……背負塵世責任,走在朝聖路上的人。”
台下掌聲適時響起,女助理:“原來是忘詞,幸好他擅長煲雞湯,不過朝聖是什麼鬼。”
賀驍沒出聲,暗暗嚼著這句話,背負塵世責任,走在朝聖路上的人。
賀驍覺得齊廈氣性還挺大,總之這次回家之後齊廈對他的態度用一句話概括:視帝大人不想理你,連眼角都不想給你一個。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齊廈跟他說了第一句話,那時候齊廈去樓下小排演室看劇本,還沒等他走近,說:“兩米之外,相安無事。”
賀驍不算什麼好脾氣的人,但看著齊廈冷若冰霜的一張臉白到近乎透明,又想到他昨天被嚇得臉色慘白的樣子。
他沒說話,到窗子一邊靠欄杆站著,齊廈看劇本時候很認真,那一低頭的專注和溫柔完美掩飾了他不同尋常的腦回路。
賀驍看了一會兒,想抽煙忍住了。
解下水壺晃了晃裡邊水見底,問齊廈:“這屋水在哪?”
齊廈翹腿坐在中間隨意擺著的單人沙發上,沒說話,朝牆角的位置不情不願地抬一下頭。
那邊牆面木飾下頭做的是入牆隱藏的櫃子,賀驍沒多想他明明是知道的為何非要出口一問,擰開水壺蓋子大步走過去,這時候齊廈低頭壓著下巴抬眼看他。
齊廈昨晚上一肚子的火還沒消下去,甚至認真想過要不忍一忍不靠譜的賀老闆回去再換一個人。
但這抬頭一看就愣了,這天他們不出門,賀驍又把人字拖換上了,昨天晚上一場大雨今早有幾分秋風蕭瑟,賀驍還穿著洗得褪色的松垮垮的T恤。
明明是在家,他用一個看起來也不算新的軍用水壺接水。
齊廈:“……”典型的貧窮淳樸勞動群眾,想炒掉他的自己簡直就是仗勢欺人的無良老闆。
於是沒等賀驍轉過身,他情不自禁地說:“……餐廳有杯子。”
當然賀驍是不可能知道齊廈豐富多彩的心理世界的,只是齊廈突然自發跟他說話了,他心裡頭著實有那麼一絲鬆快。
揚一下手上的水壺,“我用這個。”
然後仰頭喝水,但餘光覷見齊廈頭轉到一邊用手扶住額頭。對面牆是鏡面,從裡頭能看見齊廈閉眼皺眉一副暗悔不迭的樣子。
悔什麼?一分鐘後賀驍說:“你這部戲下個月開機?”
齊廈一怔,慢悠悠地轉過頭,“不對,是下周。”
賀驍點頭,頭撇到一邊看窗外:“嗯。”
齊廈:“……”好像又有什麼不對。
兩秒鐘後齊廈回神又險些嘔出一口血來,“……!!”不對,他昨天那麼兇殘到底哪裡淳樸了?剛才不是想好無論如何都不搭理他了嗎?
賀驍餘光瞟他一眼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齊廈這副不想理他又忍不住跟他搭腔的樣子,典型的食草動物的無害。
下午,女助理回來了,昨天齊廈在電視臺走廊裡去一遭無故弄一身濕的事,雖然齊廈自己本人不說,她們卻是不得不弄清楚的。
就像那天酒會上齊廈在露臺上受驚嚇,當時她去樓上休息室是因為得知某護膚品牌的一位高層提前到了S城,她上去就是想就其中一款明星產品的代言給齊廈拔頭籌,當晚事情鬧成那樣,酒會主人居然放著齊廈沒管,這事沒有白白過去的道理。
酒會主人跟那位高層是舊友,這正好,總之放著齊廈受了委屈,作為補償該出的力他就得出。
她軟磨硬泡,最後相談甚歡事成了大家得利,總之娛樂圈隨手一抓個個是人精,遇事忍讓人家不但不會記你的人情,反而覺得你軟柿子好拿捏。
但這回事情有點不同,她從監控裡頭看到魏央的時候就有些頭疼,能掌摑影后的新人可見後臺有多硬,魏央本人又全無顧忌。
“你以後遇見她先當沒看見吧,究竟是魏憬銘的女兒,等過了這段再計較,先忍忍吧。”
齊廈也是上次酒會事件後才知道魏央的爸爸是誰的,魏憬銘的確有錢有勢,而且他是靠做對外貿易白手起家最終創造了屬於自己的商業帝國,活脫脫的草根創業勵志偶像。
但齊廈提到這個人就自動開啟嫉惡如仇模式,“魏憬銘也不是什麼好人。”
上次魏央罵他的時候不是說“你那個死透了的老師搶別人的男人”嗎?
可據齊廈所知,這位照拂他走過最艱難時期的沈老師沒到二十歲就跟魏憬銘在一起,糟糠之情,十多年陪伴,魏憬銘功成名就後第一件事就是跟女人結婚。
魏憬銘結婚沈老師就跟他斷了,結果這人簡直腦子有毛病,斷了十幾年又糾纏上門,齊廈那時候寄住在沈老師家,親耳聽到過魏憬銘口口聲聲指責沈老師不體諒他,男人和男人的事怎麼能拿到檯面上。
那一天魏憬銘走,沈老師把自己喝得爛醉,然後齊廈看到他手腕上割腕留下的疤,那時候齊廈還沒那麼在意同性親密,那是他第一次知道gay的世界有多殘酷。
沈老師清苦一輩子孤獨終老到死都沒閉上眼,魏憬銘到現在還活得依然光鮮,總之這個世界其實不怎麼公平。
現在想起來魏央跟她爸爸真像,一脈相承玩弄人心的狠角色。
齊廈想到這裡突然眨眨眼:“……”不對,這樣想賀驍那個暴力狂人的處境跟他老師當時一樣?
想到誰誰就出現,齊廈這時候跟女助理在客廳坐著,眼光往門口一瞟剛好看見賀驍一路生風地朝他們這過來了。
女助理還在笑著說:“魏央這種人不用理她,她自己就會收拾自己。”
齊廈使了個眼色,“今天,天氣特別好。”快換個話題。
女助理繼續笑,“是挺涼快,你知道嗎?魏央最近她追個男人在圈裡都快追成笑話了。”
賀驍離他們還有五步遠,齊廈:“……!”該怎麼讓她快點閉嘴。
然後他看到桌上的獼猴桃。
客廳裡一聲尖叫:“齊廈!你瘋了。”
女助理一嘴的毛,撕了張紙呸了兩口站起來就走,臨走還對齊廈說:“瑪德智障。”
賀驍腳剛停穩,聽見這話眼色微微變沉。女助理這一路走得背上冷嗖嗖的。
不確認是不是他想的那幾個字,最後賀驍在齊廈對面坐下,說:“你們剛才在聊什麼?那四個字什麼意思?”
齊廈優雅地坐著字正腔圓地說,“媽的,智障,就是說人很笨。”
眼下只想把魏央的話題混過去,昨天晚上的血海深仇再次忘記了。
他話音剛落,賀驍兩條濃黑的眉毛緊緊皺了起來,一臉大寫的不高興。
恍惚又是昨天在電視臺休息室兇狠的樣子。
齊廈:“……”不對,這人聽到魏央名字難受不難受關他什麼事?
臉色一寒,立刻站起來拔腿就走,抄在褲兜裡的手緊握成拳,明擺著不該理這人的,怎麼就又忘了,好氣!
這一秒內晴轉陰的架勢,賀驍眼色幽深地看他一小會兒,然後站起來,跟在他後邊上樓了。
如此一來這種愛答不理又管不住不理的日子過了好幾天。
齊廈下周新片開機,他是大咖再加上工作室圈裡關係處理得向來不錯,週末服裝師把他行頭送上門來了。
這次要拍的是一部警匪動作片,名叫《爭鋒》。
齊廈在裡頭扮演的是一位年輕的警官,經過藝術創作之後這個角色定位得有些超現實,平時西裝革履優雅斯文,任務需要的時候他就是潛伏在暗處的幽靈,他是個狙擊手。
齊廈想想還有點小興奮,他很多年沒演過這種戰鬥人員了。
穿好制服襯衣和防彈衣,把找來的道具槍端起來腮貼槍托屏息瞄準,十秒鐘後,“砰——”
女助理應聲捂胸。
齊廈:“……”有那麼不准嗎,我打的是頭。
還是保持那樣的姿勢沒動,“怎麼樣,有角色的感覺嗎?”
齊廈是天才型的演員,他本人呆只是因為他戲裡的玲瓏心思對戲外傳播介質幾近真空,就好像隔著一層堅實的次元壁。
而且他演什麼都有人看,女助理立刻說:“很不錯,跟我看劇本的時候想的一樣,超還原。”
齊廈說:“像狙擊手?”
旁邊服裝師跟著應和:“齊廈哥真是演什麼像什麼,剛才你砰的時候我人都發毛了。”
齊廈對著鏡子照了一會兒,對自己英姿勃發的樣子還算滿意,但眼往窗戶邊上瞟一眼,賀驍靠牆站在那眼光一跟他對上就轉向窗外,雖然面無表情,但齊廈怎麼看都覺著自己被他鄙視了。
這才是行家,齊廈:“……?”
於是他一直看著賀驍,直到賀驍轉頭目光炯炯地跟他對上。
他倆這幾天不對女助理是心裡有數的,怕在外人面前丟人,連忙找由頭招呼服裝師去外邊坐了。
排演室裡剩下他們兩個人,四目相對,沉默不語,要是再加個個秋風吹起黃沙的背景儼然武林高手對決前。
齊廈先出聲:“不像?”
賀驍瞧他半晌,有些無奈地回答:“不怎麼像……”不過拍戲看著是那回事就行了,沒見過血的人是很難把那種感覺模仿出來的,這話他沒說出來。
每個人都有不可觸摸的底線,演技就是齊廈的底線,自從拿到金像獎之後,好些年沒人這樣質疑他的表演了。
齊廈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你好大的膽子。
作者有話要說: 集中回答,本文是受菊潔。
知道你們一定想問。_(:з」∠)_
其他更多的我就不劇透了 。
☆、第八章
齊廈長相不女氣,但皮膚白皙,輪廓深刻又不失精緻,配上稍顯清冷的氣質,整張臉冰雕玉琢成似的。
賀驍看見他兩條俊挺的眉毛緊緊蹙起來,明明是一雙鳳眼,眼光冰冷但絲毫不顯得淩厲,本人日常發怒表情真是比剛才入戲時候的殺氣程度還不如。
典型的食草動物,但即使是這樣,賀驍還是感覺到他頭頂都快冒煙了。
執意要問,問了又給自己惹氣,賀驍心裡頭有點好笑,面上神色卻紋絲未動。
齊廈說:“哪兒不像?”
賀驍說:“你這什麼眼神?”
齊廈從鏡子裡看一眼自己,有一瞬的茫然,然後轉頭端槍,眼色嗖地涼下來,道具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賀驍。
一秒掐中死穴,兩個人各自一腳踩在對方的底線上,喜大普奔。
作為一個長期奔赴在生死線的一線戰鬥人員最敏感的是什麼?有人用槍指著他的頭,即使這槍是假的,這是本能。
還擊也是本能,賀驍忍得渾身肌肉緊繃,心想你真該感謝上帝你是齊廈,站著沒動,但一雙眼睛目光緊緊釘在齊廈俊美的面孔。
暫態間,齊廈只覺得毛骨悚然,好像周圍空氣溫度降至冰點,那種眼神銳利冰冷兩個詞不足以描述其之十一,極其鋒利又帶著像是能把人整個刺穿的實質。
他幾乎覺得砰一聲之後他就會血濺當場。
齊廈腦子卡殼,連呼吸都屏住了,剛才瞄準眯起的眼睛瞪大就這樣愣愣看著,他背上甚至有冷汗滲出,他第一次知道賀驍專注盯著一個人的時候可以這樣可怕。
約摸十秒後,賀驍把眼光轉開,再看向他時眼神已經和平常一樣淡然。
“看見了?”賀驍說。
然後踱步到他身邊,抬他手腕:“托槍。”
齊廈嗖地恢復端槍的姿勢。
賀驍:“拍戲時候用假槍?”
齊廈:“PSG-1,真槍空包彈。”
賀驍兩隻手按住槍托和槍桿往下壓:“8.1公斤。”
齊廈兩隻手荷載的重量驀地變沉,但他保持著端槍瞄準的姿勢倔強地扛住了,動作持續不一會兒,齊廈手開始發抖,賀驍突然放手。
齊廈胳膊發軟,但就是憋著一口氣不想當著賀驍的面把槍放下來。
賀驍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兩分鐘後,賀驍從衛生間出來,齊廈站在門口:“怎麼練?”
賀驍一時沒明白,“什麼?”
齊廈說:“你剛才那個眼神。”
賀驍:“……”
從這會兒開始往後算三天,這是齊廈跟賀驍說的最後一句話。
又是一次三請四催齊廈才下來吃飯,表情大寫的冷漠,眼睛還是紅的。
坐下埋頭就吃,女助理看他一會兒,“眼藥水用了嗎?”
齊廈點一下頭。
女助理說:“你抬頭看看我。”
齊廈抬頭。
女助理捂肩打一個哆嗦,故作吃不消地擺擺手:“這殺氣。”
齊廈:“……”還是這麼浮誇,他自己又不是瞎子眼神練成什麼樣不會照鏡子的嗎?
自始至終把坐在旁邊的賀驍當空氣,連眼角也沒掃他一下。
賀驍一聲沒吭,突然想到他小時候剛學射擊,父親說他握槍姿勢有差不出三年就得殘一根手指,他那會兒也是悶著練到足夠揚眉吐氣了才跟老爺子說話。
他倆互不搭理,旁邊人卻看不過去。
女助理吃完飯認真看賀驍一會兒,“你是混血?”
賀驍說:“我祖母是俄羅斯人。”
女助理說:“哇,戰鬥民族。”
齊廈:“……”所以才那麼兇狠。
不對,地圖炮不好。
還是不對,戰鬥民族血統的狠厲眼神他真能練出來嗎?
女助理說:“我就說你眼珠的棕色跟純種東方人的棕色好像有點不一樣。”
齊廈:“……”完全沒發現。
他很想抬頭看一眼到底哪不一樣,心裡貓抓似的難受,但攢著一口氣終究還是忍住了,自己一個人悶頭扒飯。
但也沒等他忍多久,女助理似乎想到什麼突然開口:“你農場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齊廈:“……!”被發現了。
好半天他放下碗,優雅地理一下袖口:“你偷菜還用外掛。”
女助理氣不打一處來:“我成天忙得腳不沾地,用一下黑科技怎麼了?”
齊廈扯了張紙擦嘴,“我也很忙,我每次都定鬧鐘。”
“農場?”賀驍突然打斷他們。
齊廈手頓住,這遊戲七八年前流行過,現在基本上沒多少人玩了,這種完全不用動腦子手指點一下瞬間幸福感爆棚的遊戲,他向來是以聖徒傳教的心態安利到自己周圍四面八方的。
齊廈:“……”要不要暫時放下恩怨繼續安利一發呢?
但這次沒容他糾結,女助理搶先答了:“一個沒意思的休閒遊戲,明天下午電視臺中秋晚會最後一次彩排,我沒時間,賀驍,到時候你工作室的另外一名助理過來,你們一塊兒陪齊廈去。”
這是他現在的本職,賀驍看一眼齊廈,對女助理說:“給我場地現場照片和出入口平面佈置圖。”
齊廈嗖地站起來轉身就走,這次是真鬱悶到底了。
幾天後新戲開機,角色還沒揣摩過來,他演員的本職都沒做好,如今還要參加一個讓他上臺唱歌的中秋晚會。
鬱悶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出發之前,賀驍看見齊廈的時候愣了一瞬,齊廈穿的正是那天晚上在電視臺被弄髒的帆布襯衣,他自己什麼時候悶聲不響洗乾淨的誰也不知道。
齊廈的神秘思維簡直高深莫測,而且簡直執拗得感人,總之他每天都有自己的一台戲,旁人只能圍觀,無法參與。
齊廈這天心情非常不好,幾個人在路上都沒說話。
晚會用的是一個臨時搭建的室外場地,到場後賀驍才發現比平面圖上混亂多了。
他不是行內人,不知道這種晚會的現場效果通常是依賴入夜後燈光的點綴和渲染,比如舞臺兩側炫目的點點繁星實際上就是繩子上竄著滿滿的LED燈,他看到的就是繩子大片的吊著,掛在不算寬敞的舞臺兩邊,怎麼看怎麼亂。
到處是□□在外的鐵架和支起懸掛的叫不出名的設備,安全隱患到沒眼看。
齊廈倒是習以為常,彩排真正上臺的時間並不長,真正熬人的是候場的時間。
後來到場的明星大腕越來越多,眼見天快黑了,齊廈不耐跟他們招呼,乾脆起身,“我去車裡坐會兒。”
賀驍只得跟在他後面,護著齊廈一直從場地側門走出去,外邊是一個廣場,來的車大都停在廣場邊上。
其中也有送演出用品過來的大貨車,他們往停車的方向去,事情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前面一輛貨車邊上靠著一大塊剛卸下來的噴繪牌,齊廈昂首闊步地往前走,賀驍眼睛掃過去突然看見噴繪牌一角突然動了下,猛地沖過去拽過齊廈的胳膊拉著他跟自己換了個邊。
齊廈胳膊被他鉗住身子被推到靠著旁邊的轎車,汽車警報器尖利地拉響,頓時想起那天在電視臺賀驍對他做的事,第一反應就是掙扎。
但賀驍身子把他壓在車窗,寬厚有力的手掌按住他的頭埋進自己的懷裡,另外一隻手上大而扁的硬質手提箱扣住齊廈腦後不許他掙動半分。
儼然是擁抱的姿勢,齊廈怒不可遏:“你——”這個不要臉的暴力狂!
“轟”地一聲,不遠處漫天塵土,齊廈嘴裡的聲音頃刻消失,他連掙扎都忘了。
而此時就在他們後方,噴繪牌撲倒的同時,一根從噴繪牌支架斷下的木杆倒下來,不偏不倚地砸在賀驍背上。
齊廈感覺到賀驍堅實如鐵的身體微微顫了下,“賀……”
周圍稍微平靜,賀驍環視一周放開他的身體,但手依然環著他背後,手上皮箱護住他側邊,“走!”
齊廈驚魂未定,“可是……”
賀驍皺著眉,銳利的目光在暮色低垂的廣場上鷹隼般的掃視:“我不管善後,只管你的安全,走!”
齊廈:“……”他只是想問問賀驍受傷了沒有。
車裡司機一直等著他們,賀驍護著齊廈上車自己再坐進去。
車開出去,齊廈說:“……剛才是意外?”
賀驍說:“想萬無一失就不能當它是意外。”
他習慣發號施令,不喜歡解釋,但看著齊廈一連懵懂的樣兒,只好說:“剛才廣場你背後十米遠的位置就有一輛吉普車很可能是假牌,就算你出來的時間不能預計,看板一擊不成,臨時起意,一支槍從組裝開始都不需要20秒。”
齊廈:“你……”你的傷?
賀驍卻再次問了那天晚上的話:“危險嗎?”
把箱子放在他腿上。
這只賀驍提在手上看起來輕飄飄的箱子,齊廈第一感覺就是重,他抬手搬一下,很重,而且隔著不算厚的皮革,能感覺到裡層的冰涼,這哪是皮箱,裡頭分明是鐵板。
難怪剛才賀驍一直把這個扣在他背後,從後腦一直擋到後胸。
☆、第九章
齊廈又一次劫後餘生,他們到家女助理也風風火火地趕到了。
鑒於齊廈的近況,給晚會當嘉賓的事怕只能不了了之,所幸這家電視臺本來就是AC傳媒旗下產業,自家人好說話,善後倒也不是太麻煩。
究竟是不是真意外還得細細地往下查,賀驍聽了下女助理從那邊帶回的消息,沉思許久後問:“他接下來的那部戲,你確定繼續?”
“要不呢?”女助理瞟一眼齊廈:“今天這事要真還是上次那人,人在暗處一天不出來他就一天不工作?”
這是齊廈最在意的事,但他這會兒像是沒聽到似的,說:“賀驍受傷了。”
說完便垂下眼眸,薄薄的眼皮甚至連細小的血管都隱隱可見,剔透的眼珠被地板的淺色映著就像是一汪照得出人影的湖水。
怎麼看都賞心悅目,賀驍覺得不管發生什麼,每次看到這張臉他心情總會好一點。可就是這麼個人,要沒人護著他,套在叢林法則裡估計被吃得渣都不剩了。
到底是誰想對他不利?
女助理聽齊廈這麼一說不好再扯著賀驍細問其他,上下打量他一陣,看起來全須全尾的,“你傷哪了,要看大夫嗎?”
賀驍眼神還在齊廈身上,神色凝重地搖一下頭,“沒事。”也確實沒事,應該就是背上被砸青了,有點軟組織受損,對他來說連個傷字都談不上。
齊廈抬頭固執地說,“怎麼可能?”
他這樣就是一定不讓談話在眼下繼續了,女助理笑笑:“明天再說,你先回房休息。”
賀驍也很果斷,“嗯。”
眼神透過窗子環顧一下屋外,別墅的防禦警報設備後來又托賀崢嶸找專業人士升級過,在家的時候齊廈還算安全。
他大步上樓,齊廈被女助理留下又說了幾句話。
女助理當然看得出彆扭了幾天的兩個人眼下才算是真正和解,要緊的說完又問齊廈,“賀驍人還是不錯的吧。”
齊廈點頭,“之前是我誤會他。”
女助理:“吾日三省吾身。”
齊廈:“直至不省人事。”
說完就往樓上去了,他心裡還記掛著事兒。
賀驍背上果然被砸青了,回房脫掉上衣對著反身對著鏡子照了下,靠肩的位置好大一片,也幸虧是砸在他身上,皮糙肉厚的弄不出大事,要真換齊廈估計骨頭都給砸折了。
沒急著洗澡,從浴室出來點了支煙叼在嘴裡,又從褲兜掏出今天場地出入口的佈置圖,對著仔細想了想他們出去之前周圍的人,以及外邊停車廣場從事發到他們撤離可能有那些他沒注意到的異常。
最後關注點居然停留在齊廈被他按到車身的那一刻,齊廈穿衣看著瘦,但是肌肉薄而柔韌,他甚至能想起當時齊廈頭髮貼在他掌心柔軟細密的觸感。
突然幾聲敲門聲。
賀驍坐著沒動,“進來。”
門開了,來的正是他剛才想到的人,齊廈應該是回房洗過澡,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套頭家居服,一手背在身後,頎長的身段挺拔得像是一棵修竹。
賀驍側著頭看他,愣了一瞬。
而齊廈看到眼前的畫面也驚得不輕,賀驍叼一顆煙大張兩條腿坐在床沿,下邊是條作訓服長褲,上身卻赤著。
平時他穿著衣服的時候,即使是隔著已經洗得松垮的T恤都不難看出他身材健碩,眼前賀驍上衣脫了,胳膊和厚實胸背處爆起的肌肉鼓漲得像是要把皮膚炸開似的,屋子裡只開著一盞落地燈,他古銅色的皮膚在昏黃燈下油光發亮,渾身上下野性雄渾的荷爾蒙氣味幾乎充斥整個房間。
齊廈只覺得眼球瞬間就被強/奸了一遍,在娛樂圈裡混這麼久說他沒見過裸男完全是瞎扯,可是他從來沒見過誰光著上半身就有賀驍這種強烈的野獸一樣的侵略性。
齊廈有種腿不由他要往外跑的衝動,但他拿出堅定的意志力強迫自己站住了。
吾日三省吾身,直至不省人事。之前他自己有錯在先還拿人撒了好幾天的氣,如今賀驍又救了他一命,強烈的虧欠感暫時戰勝了他的本能。
見他愣著,賀驍把嘴裡的煙拿下來,在床頭煙灰缸用力摁滅,“有事?”
從表情到聲音都沒多少情緒,人坐著還是沒動,態度大寫的淡漠。
齊廈:“……”他之前居然還懷疑在電視臺的身體接觸是賀驍刻意為之地騷擾他,簡直……不能直視。
好容易把腦回路拉回來,齊廈說:“你的傷……”
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手上是一瓶紅花油。
原來是來給他送藥,賀驍濃黑的眉略揚一下,看見齊廈一臉不自在的樣兒,甚至都不敢跟他對視。
把手裡東西放在一邊,俯身一條胳膊肘擱在膝蓋側身對著齊廈,說:“你進來關門。”
他就想看看這頭鹿會怎麼樣。
齊廈:“……”也對,賀驍衣冠不整,這屋子裡還住著兩個女人。
一步進屋,反手帶上門,一頭鹿朝著一匹狼慢慢靠近,步態平穩施施然,還帶著給他治傷的藥,感人至深。
從門口到賀驍跟前不過幾步遠,房間門關上,這個不算大的空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窗外夜色正好。
賀驍突然就明白他手底下那些大兵為什麼惡戰之後剛剛逃離火線就急著找人發洩了,過多分泌的腎上腺素激發性/欲。
就像不到一個小時前他們剛剛經歷過危險,不過賀驍確認齊廈這張臉更刺激他,比今天更險惡百倍的情形他也不是沒遇到過,卻從來沒有眼下這樣直接的身體亢奮。
走到賀驍面前,齊廈把藥油放在床頭,一隻手抄進褲兜,說:“只要沒骨折,這個用來推拿很不錯,我平時都用這個。”
賀驍抬眼看他一會兒,說:“傷在背上,不重。”
齊廈:“……”啊?
懂了!背上,夠不著。
短暫的怔愣,強忍著心裡的排斥,齊廈手從兜裡掏出,拿起藥油抽出瓶子,一手把瓶蓋擰開。
除了拍戲時候的不得已,平時生活中他確實排斥跟同性接觸,可是在恩人的傷病面前還考慮這個,人幹事?
賀驍一直看著他的手,齊廈的手很白皙,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他甚至能設想到這雙手攀上他的背來回摩挲的場面是何等香豔。
又看一眼齊廈俊美的臉,齊廈雖然氣質清冷,一雙眼睛專注看人的時候目光卻溫柔得醉人。
但賀驍知道他只是茫然,就像現在一樣,對近在咫尺的危險渾然無覺。
“給我,”賀驍說。
齊廈剛把瓶蓋擰開:“嗯?”
賀驍坐直身子,長臂一伸從他手上把藥瓶一把抓過來,藥油俐落地倒在掌心,寬大的手掌伸到背後傷處用力揉擦,剛毅的面龐沒有任何表情。
齊廈:“……”
藥在肩背處大力推勻,賀驍說:“我自己可以。”
細想想覺得沒意思,一匹狼算計一隻呆頭呆腦的鹿?
作為猛獸,即使是到嘴邊的獵物,也希望獵物是強壯的。
齊廈跟他不管論腦力還是體力都懸殊太大,賀驍不知道齊廈這是個套就能往裡鑽、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的傻勁兒,到底有沒有辦法給他掰過來。
賀驍以前曾經承接過某小國特種部隊的軍事訓練,再不上道的兵痞都能給馴得服服貼貼,也是,齊廈這傻乎乎的腦子,能給他掰過來嗎?
賀驍手上動作停下了,目光沉沉看向齊廈,難得有耐性解釋:“我是保鏢,拿身體擋你是我工作需要。”
齊廈:“……”
賀驍說:“你支付報酬,我忠於職守,很簡單。”
就從這裡眼下開始,齊廈這一臉感恩不盡的樣子,很顯然沒想明白這層,賀驍沒指望他用自己的腦子一時能明白,只能給他說明白。
齊廈:“……”專業而且不求回報,保鏢大人一臉正直!
齊廈羞愧得心潮澎湃,賀驍在他身邊賺的是賣命的錢,他居然還有那麼一時半會兒把人一直男跟垂涎他的gay同等看待了。
簡直道德淪喪,齊廈羞愧得一秒鐘也待不下去,好半天紅著臉說:“明白,我先回房,你早點休息。”
說完轉身飛快地走了,賀驍:“!?”
齊廈回房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只能拿出劇本一邊看一邊把羞慚欲死的情緒從腦子裡擠出去。
賀驍躺在床上,胳膊枕著頭慢慢地吞雲吐霧,燈都關了,房間裡晦暗清寂,窗外沒什麼白月光,只有一輪大雨濠濠前迷糊得邊沿都看不清的毛月亮。
一支煙沒抽完,電話響了,賀驍看一眼螢幕很快接起來。
電話裡是個女人的聲音:“你還在國內嗎?好幾天沒過來看我了。”
賀驍猛抽一口煙,“我很忙。”
女人立刻笑了,“忙什麼,是不是有人了?”
賀驍眉皺得更緊,“沒事我掛了。”
女人嗤笑一聲,“你不喜歡女人,找個男人也行啊,實在不濟人妖都可以,只要心術正是個人就行,Len,你爸爸像你這個年紀看到母牛都想上,你這男女都不近身的樣兒,你到底像誰啊?”
見她沒事,賀驍抬手就要把電話摁掉,可是掛斷前聽到那邊說了一句,“簡直注孤生。”
賀驍只記住了三個字的發音。
第二天齊廈早起從房間出來,神清氣爽,雙眼一片清明。
一直走到賀驍面前,他頂著一張清俊出塵的臉不自在地說:“我們現在算是朋友了吧。”
賀驍眯起眼睛,他這輩子有生死之交的戰友也有兄弟,但絕不相信能跟一個看著臉就能硬起來的人做朋友。
但他還是點一下頭,齊廈欣欣然地掏出手機,問賀驍:“你有微信嗎?”
“有。”賀驍前幾月註冊過一個,但基本沒用過。
齊廈把他加上了。
兩個人一塊兒往樓下去,賀驍突然想起昨天那三個字,“這個詞什麼意思,注孤生。”
這個不用查,齊廈睫毛扇動幾下,“註定孤獨一生。”
賀驍兩條濃眉緊緊擰起來,目光銳利地落到齊廈的方向,越過他的肩膀看向遠處。
齊廈:“……”word天,這是不是想起了魏央。
差點忘記賀驍剛失戀,齊廈腦子轉得飛快,片刻停住腳步鄭重地說:“人生路漫長,不要因為路上的坎坷就懷疑自己前進的方向。”
齊廈說話時背後暈著大片晨曦,說完就揚長而去。
賀驍突然懷疑他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原地站了一會兒,賀驍笑了,他的方向,從來就沒懷疑過。
☆、第十章
這一年九月,幾場秋雨後天氣迅速轉涼,賀驍和齊廈都進入一種十分微妙的狀態。
賀驍難得遇見一個長相這麼合意的人,奈何性格相對他先前想像的崩壞得一塌糊塗,他很難不出手拯救一下。
而齊廈難得遇到一個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直男”,這個直男還鐵骨錚錚並且剛正不阿,齊廈以前幾乎沒有同性朋友,他新世界的大門從此被打開。
幾天後,齊廈新戲開機,一早就準備出門。
齊廈下樓,見賀驍還是短袖T配著軍裝褲的打扮,賀驍本來就強壯魁梧,這天還戴了個大墨鏡,配著一貫沒多少表情的臉,那酷勁真是擋都擋不住。
齊廈走過去,“有沒有人說你很像……終結者?”
“沒有。”賀驍說。
除此之外別無他話。
齊廈:“……!”正直而且寡言,一個多餘的字沒有,而且敢於直言犯諫。
好耿直好不做作,跟外邊那些妖豔的賤貨完全不同。
齊廈一盯著他看,賀驍現在就自動進入警備模式,齊廈眼神依然勾人,但那腦回路一旦說出來就是大寫的崩壞。
好在這次沒給他繼續崩壞的機會,女助理出來,他們立刻上車。
齊廈這部戲取景大都在本市,開機之前拜神,女助理過來對賀驍說:“待會兒我得去製片人那一趟,等齊廈拜完神,紅包你記得務必替他收著。”
怕賀驍不知道厲害,又說:“這是丘總的規矩,齊廈以前有部戲拍了些不好的鏡頭過後很不清淨,之後就一直讓他留著拜神紅包,但凡遇見不吉的場就拿出來給揣身上壓著。齊廈自己也知道要緊,就是有些丟三落四,待會兒你直接要過來就成。”
這樣一說賀驍就清楚了,雖然他本人不信這些,但也見過不同信仰的人有不同的講究。
女助理離開,劇組一群人在那邊赫赫揚揚。
齊廈被人拉住說話,賀驍在一邊不遠的地方等著,目光順便掃視人群和周圍是否有異常。
本來以為東西都到手上了,遲十來分鐘取過來也是一樣,但他低估了齊廈丟三落四的程度。
齊廈跟人說話,一手揣進褲兜,另一隻手就把紅包拿在手上,對面的人手裡像是劇本的東西攤開給他看,齊廈伸手去接,手上紅包一嗖就扔地上了。
賀驍:“……”不是說很要緊?
他大步過去,彎腰伸手把東西撿起來默默揣進兜裡。
賀驍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於看見齊廈像是回過神,跟人聊完看一眼自己的空了手又看一眼旁邊的地面。
還好,還想得起來。
然後,齊廈彎腰撿了張廢紙扔進旁邊垃圾桶。
賀驍戴著墨鏡都覺得陽光熾烈,眯眼把頭轉到一邊,他有點想不明白這人到底是怎麼長大的。
沒多久女助理回來了,倒沒忙著計較紅包的事,把齊廈拖到一邊說:“汪佳佳最近跟魏央走得很近,據說上次給那誰巴掌的事兒跟她也脫不了干係,你最近跟魏央不對付,見著汪佳佳也小心著點,除了對戲能不搭腔就不搭腔,知道嗎?”
汪佳佳是這部戲的女二,齊廈一下沒反應過來,“啊?”
女助理說:“我就說她一個快過氣的二線是怎麼拿到這個角色的,在圈裡混了這麼多年去傍一個新人的勢也不嫌寒磣,聽說她們還搞了一個什麼姐妹淘,還真有點閨蜜的架勢,私下踩這個捧那個的,總之都是四六不著的貨,你自己多個心眼。”
本來像汪佳佳這種小角色要是出什麼么蛾子也不是真收拾不了,女助理跟齊廈說一聲純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防範于未然。
但齊廈的腦回路豈是凡人能揣測的。
他愣了一會兒:“……”魏央的閨蜜,那不就是極有可能見過賀驍?
開戲場上忙亂,女助理交待幾句就走了,剛好汪佳佳過來跟齊廈招呼,“齊老師。”
齊廈本來就不耐煩跟人多說話,嗯一聲算是回答。
他正要走,汪佳佳卻轉頭看向賀驍的方向,“那位是你的保鏢?看起來有些眼熟。”
齊廈:“……!”果然見過,還連他是保鏢都知道。
一聲不吭,轉身就朝著賀驍去了。劇組正忙著搭景,演員大都上好妝等著開機。今天要在這拍整個白天,齊廈順手要用的東西都從車上搬下來靠邊放著了,當然還有他休息時坐的折疊椅。
而賀驍就坐在旁邊的花壇邊上守著,墨鏡也取了,剛才的終結者眼下活像一隻大狗。
齊廈幾步走到他跟前,“站起來。”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賀驍到齊廈家第一面見他時就一樣。
賀驍再次沒明白,但還是再次手撐著膝蓋站起來了。
齊廈暼一眼他自己的椅子,說:“你坐那。”
賀驍濃眉一皺,不明所以但大大咧咧地坐下了,腳還翹到膝蓋上很有大爺樣,眼光瞟向齊廈:“你呢?”
齊廈轉了個身看著人收拾場地,“我站著。”
賀驍:“……?”
賀驍愣了好半天,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改變他至少也應該有個瞭解他的機會。賀驍實在摸不清齊廈的腦回路,放下腳側身對著他,“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但齊廈已經不知道從哪掏出劇本,一手撐著旁邊的樹幹站在那認真看了。
風把他敞穿白襯衫的衣角吹開,縹緲如謫仙的氣質又回來了,齊廈沉吟也隨風飄來:“不要看低自己,也不要給人看低你的機會。”
賀驍:“……!”好有道理,但是他也是實在無言以對。
沒給他思考的時間,齊廈突然轉頭看他,眉間愁緒淡淡,一雙眼睛說不盡的空濛憂傷,大寫的憂鬱美男。
賀驍眼神跟他對上,就等著他給自己清奇思維來一個獨白。
齊廈眼光閃爍幾下,伸手摸一下褲子口袋又摸摸襯衣口袋。
賀驍:“……!”
憂愁美男齊廈:“……!?”要完,救命紅包呢?
賀驍自認為還算嚴肅,這會兒真是要被他氣笑了,見齊廈轉身在旁邊衣物堆裡亂翻,忍笑問:“你找什麼?”
齊廈手上動作一頓,像是領會過來什麼似的,慢悠悠地站直身子拍拍手,雲淡風輕地看向一邊,“沒什麼。”
賀驍坐著沒動,從褲兜裡摸出紅包,兩隻手指頭夾著不著痕跡地掀開衣角往他兜裡一塞,動作輕而且極快,完全不會讓人發覺。
而後沒事兒人似的說:“你褲子口袋沒翻。”
齊廈第一反應就是摸褲兜,當然是再次。這一摸大喜,紅包掏出來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然後把紅包拍在折疊椅扶手上,“常樂說讓你給我拿著。”
賀驍嗯一聲,二話沒說把紅包又揣回自己兜裡,當然也是再次。
說話間導演那邊就有人叫齊廈去,第一場要開拍了。
賀驍看了眼橫七豎八架起的拍攝器械立刻起身去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但走著走著,這次覺得不對的是他。
剛才想問的話沒問出來,而且明明想好拿紅包的事給齊廈長長記性的,如今怎麼會是這樣一番情形。
齊廈能當視帝還是有道理的,賀驍看他拍了一天的戲得出這個結論。
就像女助理曾經說的,不管多陰謀詭計勾心鬥角的橋段,只要劇本上給齊廈寫清楚,再給他些時間醞釀他總能演得出來,只是同樣的橋段帶入到現實,他看都不看不明白而已。
這天有一場是主角年輕時跟初戀分手,女孩離開,齊廈自己轉身往回走,很奇怪,他明明什麼也沒做,沒有任何引得起人注意的誇張表情和動作,賀驍在一邊看著就是覺得他整個人感覺都變了,就像是一顆水嫩的白菜瞬間變成了一顆鹹乾菜,真是神乎其神。
當然視帝也是很努力的,這天晚上沒有齊廈的戲,齊廈晚餐吃的還是劇組的盒飯,離開上車對賀驍說:“先不回去,我之前那個眼神不是一直不對嗎?常樂給找了個靠譜的射擊俱樂部,我想去真槍實彈的找找感覺。”
既然是女助理聯繫的,應該沒什麼大問題,賀驍當場就應了。
一個小時後,他們人到俱樂部裡頭,齊廈看到人給他安排的教練時愣了一愣,看一眼賀驍,說:“我保鏢也會射擊,能讓他教我嗎?”
畢竟真槍實彈,怕人不放心又加上一句,“當然,你們可以在旁邊看著。”
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經理略作思考表示可以,不過人家話說的很圓潤,沒什麼看著,“行,那我們的教練在一邊輔助,您看行嗎?”
往室內靶場去,賀驍跟齊廈刻意落後很遠,“那個教練有問題?”
剛才他沒錯過齊廈任何一個表情,齊廈明顯是忌憚那個人。
齊廈:“……”這話說出來多難為情。
剛才眼光對視,他注意到那個人看見他的時候有種異樣的光彩。
但基於賀驍的工作有些事他必須有交代,齊廈臉一紅,壓低聲音說:“他是gay。”
然後想起作為一個當代人應該有的素養,“當然,我不歧視也不仇視,只是不喜歡離他們太近。”
給賀驍一個你懂我懂的眼神,畢竟大家都是直男。
賀驍在想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他是?”
齊廈說:“我有gay達,一看一個准。”
說著他就往前頭去了,賀驍腳放慢一步,默默看著齊廈的背影。
心想我也是gay ,你還是真是燈下黑。
☆、第十一章
不管是誰教,到場教練按程式給解說一遍槍械構造。
賀驍把槍拿到手上就沒再想什麼燈下黑的事兒了,一來他這種人對武器有種天生的狂熱,自從到國內幾個月沒摸過槍了,槍身冰冷堅硬的觸感讓他覺得非常親切。
二來即便國內對槍支管制嚴格,讓齊廈學點防身技巧也沒什麼不好,他親手教齊廈的心情甚至有些微妙。
不足的是齊廈選了步/槍,其實手/槍對他來說更實用。
等教練在一邊把過場走完,賀驍說:“什麼姿勢?”
齊廈想的全都是他的角色:“立姿。”
賀驍:“……”這也是專門為難自己。
好在這個型號槍身輕,重心也適合立姿,給他裝好彈匣,拉動槍栓上膛,齊廈端槍貼腮瞄準。究竟是演員模仿能力一流,整個人看起來確實是那個樣子。
但細節處在行家眼裡難免不放心,今天選的型號沒有槍托,賀驍伸手把他槍尾抵住肩窩的位置略微下調,齊廈渾身繃著,槍尾也抵得死緊,給他扳下來又滑上去,活生生一個純正萌新。
賀驍說:“你以前拍過戰爭片。”
齊廈說:“那都多少年了。”他這槍裡頭子彈都上膛了,說不緊張誰行啊,還隨時可能被煙油崩一臉。
賀驍只能一步跨到他身子左側後方,用圍抱的姿勢手握住他的手。
兩個人頭靠在一起,那種極富侵略感的雄渾氣息把齊廈整個人到浸在裡頭。
齊廈:“!!”
但賀驍的聲音相當冷硬,命令似的,“放鬆!”
齊廈:“……”也對,賀驍是個剛正不阿公事公辦的直男。
於是努力忽略渾身幾乎立起的汗毛,放鬆身體,賀驍把槍往前一沖又拉回來槍尾碰向他肩窩處合適的位置。
“後坐力,太往上待會你鎖骨吃不消。”
“嗯。”
齊廈剛才一走神站姿略微變了些,賀驍什麼樣的眼神,手放下很快握住他髖部往後不輕不重地一拉,“收胯!”
賀驍本來真沒什麼邪念,可手掌隔著一層不算厚的衣料觸摸到溫熱柔韌的肌肉,腦子裡似乎有什麼炸了一下。
但他很快垂下手臂讓到一邊,“瞄準,覘孔中心、準星尖、目標點三點一線。”
剛才一瞬間齊廈的臀已經觸到他的大腿,賀驍嗓子口有點燥,眼光卻出離平靜。
“砰——”齊廈放出了第一槍。
好的,脫靶。
賀驍的綺念瞬間沒了。
齊廈有點不好意思,“槍口跳了。”油煙很熏人,但看著賀驍一張冷臉,他心虛得沒敢擦,眨了眨眼睛。
賀驍只好從頭再教。
這天打了一個鐘頭,總之齊廈熱情相當高,但成績很對不起他的專注程度,100米胸環靶最後一槍打了七環他還挺高興。
賀驍眯眼看著他,又無奈又好笑,心想多虧他這幾年脾氣好多了,今天這事要攤在他手下大兵們身上,今天晚上就得進醫院躺著了。
最後一顆子彈,賀驍拿過槍對著靶就是一下,看起來很隨意,齊廈甚至沒看清他有瞄準的時間,“砰”一聲正中十環。
齊廈:“……!”
賀驍放下槍時唯一的想法是還好這槍後坐力不算強。
槍也練過了,齊廈本來就是找找感覺,能不能打中拍戲時候血包可遙控,這個並不需要他擔心。
一晚上他找的感覺就是見誰都想瞄準,不過和賀驍被教練帶著從室內靶場出來,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剛才說我以前演過戰爭片?”
賀驍:“嗯。”那是一個小時以前。
齊廈唯一演過的戰爭片家裡連劇照都沒擺一張,正想著賀驍是不是看過他的片子,眼睛往前一看,人突然愣了。
他們正沿著一條不算寬的走廊往大廳走,前方另外一頭有兩個男人正迎著他們走過來,按距離估算在大廳轉角正好碰到。
其中一個很年輕,健康白淨,跟旁邊人說話時臉上笑容亮得晃眼。
齊廈:“……!”狹路相逢,冤家路窄,楚繹!
他跟著這人的淵源說起來話也不算長,兩個人連著搭了兩部戲,齊廈到現在都沒忘記那段時間的恐懼:
幾乎每天晚上都能在網上看到把他和楚繹湊CP的圖片視頻甚至18/禁,第二天還要對著真人演一整天的對手戲。
他鋼管直,楚繹彎成圈。
後來看著楚繹對他態度越來越曖昧,前段時間,在一起給某個真人秀當嘉賓的時候,他直接而堅定地對楚繹剖白了自己回應的零可能。
他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楚繹能不能迷途知返全看悟性。
辦完這事齊廈小松了一口氣,楚繹前些日子宣佈婚訊他有種深深的解脫感。
可是怎麼就這麼不巧,居然在這也能撞見。
不管想不想遇見,現在擺明都看見人了也沒處可躲,齊廈最後再不情願也在大廳門口停下腳。
齊廈跟賀驍一起,對面楚繹帶著他的助理。
楚繹笑著說:“齊老師,這麼巧,我在這兒學複合弓,你呢?”
齊廈:“嗯,是很巧。”就是巧而且只是巧,這孩子可千萬不要對他有什麼不必要的幻想了。
既然別無他話這就可以各走一方告別,但楚繹和他助理瞟到賀驍,都愣了一瞬。
賀驍眼神漠然地跟他對視,緊抿著嘴唇根本連打招呼的意思都沒有,楚繹他們很快笑意如常地把眼神轉開了。
齊廈卻一點沒錯過這個小細節,頓時如臨大敵:“……!”
楚繹果然還沒死心,居然還觀察他身邊的男人打探敵情!
如此一來,從射擊俱樂部出來回家車上齊廈又悶成了一個鋸嘴葫蘆。
他靠著椅背坐著,眼睛一直看著窗外,從賀驍的角度能看見他纖長的睫毛時不時地撲閃一下。
賀驍看了一會兒,說:“剛才那個人,你怕他?
齊廈慢悠悠地轉過頭,眉一顰,儼然一個千愁萬緒的美男。
他露出這種表情時思維大都像脫韁的野馬,賀驍沒敢做什麼指望。
但這次齊廈沒有,他陷在車廂陰影裡頭,整個人像是被籠在巨大的悲愴中。
齊廈說:“楚繹很好,我本來以為可以做朋友的。”
不知道為什麼,賀驍突然想起那天在談話節目現場齊廈最後煲雞湯時的表情。
那時候齊廈說的是:“我是一個背負塵世責任走在朝聖路上的人。”
齊廈這一句話說得愁腸百結,賀驍一時沒明白齊廈為什麼給楚繹發了好人卡還是一副要絕交的架勢。剛才見面還在如常地寒暄,從女助理那看起來他們團隊關係也不錯。
賀驍自己不能把齊廈當朋友看待是因為心裡頭本來就有點念頭。但齊廈本人幾乎聞gay色變,楚繹又是個有主的人,他們之間也不存在這個。
賀驍不是第一次見楚繹,他甚至知道楚繹結婚對象是那個來頭似乎挺了不得的秦佑。
幾月前,楚繹帶著一幫子人跟另外一幫人鬥毆,當時秦佑自己的人隔了半個城怕援助不及時,心急火燎地打電話讓賀崢嶸就近帶人過去。
賀驍當時正在場,而且好久沒真人給他當靶子練手,見賀崢嶸那集結人也需要時間,打了個招呼就自己單槍匹馬殺過去過癮。
因為這人跟齊廈有點關聯,後來聽賀崢嶸兩口子嘀咕的時候他留了個心。
賀崢嶸家那口子怎麼跟賀崢嶸說的?
“我早就看出來楚繹對秦佑那明顯是有事兒,而且處長了秦佑對他也得出事,你還不信。”
因此賀驍還真搞不懂齊廈這一聲悵然喟歎是因為什麼,當然這時候他是絕對不可能猜測到齊廈清奇得高深莫測的腦回路的。
車還沒開進市區,外邊夜闌人靜,齊廈看起來似乎很憂傷,賀驍也沒忍心再問下去。
於是就這麼錯過了近在咫尺的真相。
而被發了好人卡的楚繹這會兒正難堪,因為從一上車他的男助理就笑得打跌。
楚繹:“你還想被送去守島?”
男助理:“哈哈哈哈……你到底對他幹了什麼,看今天這樣……他還在以為你喜歡他。”
楚繹自己也氣笑了,“我什麼時候對他幹過什麼,這特麼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男助理:“上次我們進屋前他怎麼跟你說來著?”
楚繹說:“他讓我不要對他越陷越深。”
說起來也是醉人,當時齊廈找到他就劈頭蓋臉一句:“我今天的話可能會讓你失望,坦白說吧,我是直男,鋼管一樣直,不可能掰彎。”
他都拿結婚戒指自證清白只差沒以頭搶地,齊廈怎麼也不信他對他沒意思。
齊廈當時義正辭嚴,差點把他說哭,智商低了不得啊,智商低就能隨便欺負人?
他家裡擺著個秦佑還愛不過來呢,哪有那份心思對別人有什麼。
但楚繹這會兒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說:“剛才齊老師旁邊的,你看是那個人嗎?”
男助理笑完喘了會兒氣,“就是Len。”
楚繹說:“你看他們這個情形……”
男助理也是從賀老闆那受訓出來的行內人:“看到他手裡的提箱了嗎?他像是在給齊廈當保鏢。”
楚繹眼睛瞪得溜圓:“請這麼個人當保鏢,齊老師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背景?”
男助理聳肩,“誰知道呢?”說著笑容斂住了,人止不住打了個寒顫。
幸虧啊,幸虧他辦那事兒的時候賀驍還沒到齊廈跟前,否則被抓住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不過既然請了這麼個厲害人物,還防備得這麼嚴密,他留的暗號齊廈怕是也會過來了吧。
男助理瞟一眼楚繹,這些事楚繹還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他看見楚繹扶額,“我天不怕地不怕,而且還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居然會怕齊老師這麼呆的一個人。過兩天酒會燕導演還幫我請了他,不行,你快開車,我要回去找點安慰。”
男助理:“……”一天不秀恩愛能死?
惦記著酒會的可不止一人,齊廈下車剛進門就看見一尊新的紅珊瑚雕擺在客廳正中間的茶几上。
女助理拿著軟布小心擦拭,一邊笑著說:“我剛想起來這東西家裡還有一個,上次丘總拿來的,我差點忘了。正好週末就是楚繹的酒會,你跟我一起過去。”
又瞥一眼賀驍:“當然,還有你。”
齊廈:“……!!!”還有完沒完了?
他樓上那個碎掉的都還沒粘好呢,這又來了一個,齊廈腦子裡瞬間浮出鬥大的四個字還帶標點符號:天要亡我!
☆、第十二章
噴繪牌砸下來的事很快就被多方面證明真是意外。
和女助理那邊帶來的消息一樣,賀老闆也打電話給賀驍,說:“你看到那輛切諾基車牌是真的,只是有些刮擦,那是XX造型工作室的車,我們查到當天他們去晚會排練現場是跟舞美師碰面協商晚會相關的事宜。怎麼,你現在開始學怎麼辨別中國的車牌了?”
觀察周遭環境是一個合格保鏢必須做到的事,基本對任何一個可疑點都應抱持寧錯殺不放過的原則,賀驍嗯一聲算是回答。
這次事件是意外,但賀驍腦子裡緊繃的那條線還是鬆懈不下來,這就意味著順藤摸瓜尋找兇手的線索也斷了,究竟是誰要害齊廈?
而齊廈低落情緒一直持續到這天,到片場時頂著一張大寫加粗的冷漠臉。
等他化完妝副導演過來了,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說:“齊老師,溫綾姐今天臨時有事去了橫店,原定在今天的戲現在得往後排,你看……”
齊廈拍戲賀驍得在片場一直跟著,因此劇組關係稍要緊的人物女助理都跟賀驍通過氣。
副導演說的溫綾是這部戲的女主演,咖位還不如齊廈。
但依著賀驍的判斷,作為一隻鹿,齊廈是很難自持身價對人發難的,果然齊廈聽完,臉上冷漠表情也沒加劇半分,接過新排好的表格,“我知道了。”
低頭一看,前邊換成了幾場他和男配的對手戲,自己立刻去一邊坐著翻劇本。
賀驍默默站在他旁邊沒說話,女助理還真沒說錯,齊廈其實脾性好,就算有氣也是自己悶。
齊廈也的確不高興,從昨晚遇見楚繹開始。前邊兩部戲跟楚繹合作,導演都是燕秋鴻,燕秋鴻對自己的作品要求高,在圈裡出了名的嚴謹,因此前兩部戲劇組從主演到龍套個個敬業個個靠譜,不像眼下這個劇組,才開拍一天就讓他發現好幾個混子。
所以齊廈覺得他走進了一個怪圈:特別介意跟gay接觸,但圈裡他看得上眼的同行,男的偏偏個個都gay。
總而言之拜娛樂圈遍地是gay這幾個字所賜,齊廈是沒有同性朋友的。
說起來還有點小淒涼,齊廈心情又低落了一會兒,想起什麼突然轉頭朝賀驍看過去,對,現在有直男保鏢先生。
他一眼暗含憂傷,而且還頗為感慨地說:“還好有你。”
賀驍心頭一跳,但又直覺齊廈說的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誰能告訴他齊廈今天拿的又是哪家的走調劇本。
擰起兩條濃眉朝齊廈望過去,知道直接問不出個所以然,於是順著話說:“我能做什麼?”
齊廈:“……”
齊廈眼光在周遭掃了一周,這一看不要緊,在他們不遠的位置,汪佳佳一雙眼睛正朝他們這邊看著,具體說是看著賀驍。
沒忘記她是魏央的閨蜜,而且進組就向自己打聽過賀驍,齊廈:“……!”
魏央這是把人玩弄完還不算,還非得讓人來看看被她甩過的前任近況如何夠不夠慘?
齊廈眉一皺,施施然地站起來腿往邊上邁了一步,擋在汪佳佳和賀驍中間。
跟魏央有關的人在他看來都面目可憎,於是沒再繼續瞅著汪佳佳,而是轉身看著賀驍。
兩個人隔著9公分的高差對視。
賀驍:“……?”
齊廈:“……”剛才賀驍問的什麼來著?
兩秒鐘後他想起來了,於是齊廈仰視著賀驍說:“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他眼神定住看人時總有那麼一絲脈脈含情的味道,但賀驍現在已經不會受騙了。
賀驍嘴角揚起一道很輕的笑紋:“我是什麼樣?”
齊廈:“……”這是讓他就站在這把賀驍從頭到尾誇一遍嗎?
齊廈還真有這個打算。
不得不說賀驍這次找對了跟他說話的方式,而且真相近在眼前,不巧的是那邊導演喊著開機,沒給他探知齊廈神奇腦回路的時間。
賀驍遠遠望著雲端美男,他覺得最近自己中文簡直突飛猛進,回國後他覺得交流最困難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魏央央,他這個異父妹妹從小就有點招人煩,讓人完全不想跟她說話。
第二個就是齊廈,因為他思維方式太特別,經常讓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齊廈上去沒一會兒,女助理來了。
賀驍看著攝像機鏡頭前的人,問:“他是怎麼走上這條路的?”
以齊廈的性格在人精紮堆的娛樂圈混有點不可思議。
女助理說:“你也知道他是童星出道,齊廈出身很普通,家裡老爺子是搞地質的,老學究一個,母親是個很普通的家庭主婦。據說他小時候父親常年不在家,母親照顧生病的公婆根本分不出神管他,他放暑假跟著大姨過來玩,被一個導演看上了,就這麼開始演戲的。”
賀驍:“這個大姨就是那位丘女士的母親?”
女助理點頭:“是,她自己本來是個化妝師,齊廈入行後,她就全權打理齊廈的事,直到齊廈18歲那年她出意外離世。”
賀驍說:“然後丘女士女承母業?”
女助理笑著搖頭:“剛開始倒沒有,所以那段時間齊廈是非常苦的,你也知道他的個性,除了演戲其他基本都交給身邊的人,他大姨一出事,齊廈本人在圈裡算是兩眼一抹黑,那年丘總還在銀行做客戶經理,齊廈簽的是另外一個經紀人,男的。”
賀驍點了支煙:“接著說。”
女助理說:“齊廈簽的那個經紀人不怎麼靠譜,根本不能給他提供資源,所以那兩年齊廈是沒戲可演的,自己跟著老師在一個小劇團演話劇,兩千多一個月,連房租都付不起。他小時候那會兒行裡片酬沒像現在這麼高,基本沒攢下多少錢。”
說完她沉默一會兒,那幾年的事兒就只能一語帶過,以她的判斷當時那個經紀人還不止不靠譜。
齊廈的表姐丘燕琳是個有野心而且非常務實的女人,她是個商人,商人唯利而往,但凡可能就和氣生財就不會意氣用事。
可丘燕琳帶著齊廈度過頭幾年,境況剛剛好轉就把齊廈的前經紀人往死裡打壓,真是恨不得殺人滅口的勁兒,這說明什麼,那個人手裡齊廈黑料很足,很可能足以致命。
齊廈對男人為什麼會是現在這種態度?以她的判斷應該跟那兩年的遭遇脫不了干係。應該還不是被潛那麼簡單,事實可能更加不堪。
所以,齊廈的前經紀人現在已經在圈裡銷聲匿跡,死活不知。
她甚至懷疑丘燕琳是真的把人給做了,對於這麼一個女boss,女助理既欽佩又恐懼。
頓了一會兒,她說:“齊廈演了兩年話劇,丘總覺得他那樣安貧樂道太屈才,於是自己從銀行辭職轉行入圈自己來帶他,於是有了現在的雙贏局面。”
這無疑是一次成功的合作,丘燕琳自己出身一般卻長袖善舞不安於現狀,齊廈是個潛力股不過人際是硬傷,兩姐弟一起走這七八年,齊廈成了視帝,丘燕琳成功打入上層圈子。
嫁給AC傳媒的總裁對丘燕琳來說算是錦上添花,只有齊廈那個傻子才會一直耿耿于懷他姐為他的事業把自己嫁給了一個快五十的老男人。
賀驍聽到這裡有了個大概的認識,齊廈自己還是只鹿,但他周圍圍的人不簡單。
聽起來這位表姐很厲害,但賀驍想到的是另外一個問題,“齊廈現在情況很危險,她為什麼一直沒出現?”
幾天相處女助理看得出賀驍人還算可靠,於是對他說了算不得什麼秘密的事實。
“她是先兆性流產,就是打個噴嚏都有可能把孩子打下來的那種,而且一旦流產極有可能形成習慣性流產,所以這段時間但凡勞心的事都放下專心保胎,她不是那種非要孩子才活得下去的傳統女人,可是不要和不能要兩回事,你明白嗎?”
剩下的她就只能自己揣度了,丘燕琳也可能是趁這段時日給齊廈練幾個用著靠譜的人,她的世界遠比齊廈的大,不可能一直在原地停著。
女助理沒說不表示賀驍領會不過來,對人和人之間利益相關的細枝末節,他只是不耐煩並不是參不透。
女助理朝齊廈遠遠望過去,笑著說:“Boss這人拎順了其實挺好伺候,他性子清冷不愛交際,我們給他的定位就往高冷那一邊走,他不會說話但在公眾面前也不亂說話,偶爾來個自由發揮也只是灌灌雞湯,粉絲們嗷嗷叫男神正能量,就是這樣。”
賀驍心想你們幹得真好,我就是這樣入套的。
女助理說完幾句話就走了,前邊齊廈一場拍完正在跟導演說話,賀驍站在原地沒動,餘光能瞟見有個人影朝他的方向靠近。
賀驍轉頭正視,是汪佳佳。
從昨天開始他就察覺這女人時不時地看他,不過經過觀察沒有威脅齊廈安全的端倪他就暫時忽略掉了。
汪佳佳一直走到他跟前,笑著說:“你叫賀驍是吧?”
賀驍神色漠然。
汪佳佳又說:“我跟齊老師要一起在劇組待三個月,在這期間我們會常常見面,方便給我你的電話嗎?”
賀驍說:“不方便。”
汪佳佳問:“為什麼,你有女朋友?”
所以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的人都是自有其特質的,這位的特質就是不管誰家的門前草都敢伸手,說好聽是性情,說難聽就是不著調。
那邊齊廈剛跟導演說完話,轉頭就看見這樣一幕,汪佳佳對著淳樸正直的賀驍笑得那叫一個嫵媚,那個眼神活像狐狸精看著快到嘴的肉。
齊廈:“!!”魏央自己玩弄人還不夠,這幫閨蜜還輪番上了?
欺人太甚,齊廈兩袖生風幾步走過去,沒顧兩人的臉色毅然插到他們之間站著。
賀驍:“……?”
汪佳佳:“……”
齊廈對著汪佳佳一張臉冷若冰霜,“你幹什麼?”
賀驍倒是意外了,而且是狠狠的意外,齊廈這頭鹿的樣子恨不得把汪佳佳生吃了。
汪佳佳說:“齊老師,我……”
還沒說完就被齊廈打斷,“以後你離他遠點。”
汪佳佳咬唇走了。
賀驍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齊廈,齊廈現在這神色是義憤填膺?
他猜測是圈裡可能有什麼不成文的規矩,齊廈究竟是大咖,容不得一個小角色來接近他跟前的人。
可是齊廈轉頭看他,自責地說:“委屈你了。”
賀驍:“……?”什麼情況。
這次賀驍連順著話往下問都沒處下嘴,一個不相干的女人而已,有多大本事能“委屈”到他?
齊廈又接著說:“別怕,以後我護著你,她們再招你就直接告訴我,我給你出頭。”
年少便因勇悍成名,在他們業內一直令人聞風喪膽的大殺器賀驍:“……?!”
不怪他回不過神,你見過一隻鹿跳出來給一匹狼當靠山嗎?
有一句話這樣說,帥不過三秒。
白天經歷了被食草動物擋在身後的詭異場面,這天晚上賀驍第一次開始考慮齊廈腦子裡到底給他套了個什麼角色。
不經意抬眼看一下手錶,定位儀上的綠點在動,速度不快,在大致樓梯的位置繞了一個圈而後又慢慢移動回來。
小綠點從賀驍房間旁邊走廊的位置擦過去繼續往裡,賀驍濃眉一皺從床上坐了起來。
齊廈簡直每天都有他自己一台戲,現在深更半夜,新戲開鑼。
賀驍有些哭笑不能,樓下那個地方是收藏室,眼下唯一讓齊廈關注的跟收藏室有關的,不就是幾天後要送到楚繹那去的那個新的紅珊瑚雕?
十分鐘後,樓下。
齊廈輕手輕腳地把收藏間門打開一條縫,眼睛望見門外走廊似乎沒人,屏息走出去,回身小心而緩慢地把門關好。
“真巧。”聲音從背後來的,齊廈嚇得肩膀一顫。
轉頭一看賀驍抱臂站在門框的另一邊。
作者有話要說: 視帝明天要搞大新聞了。_(:з」∠)_
☆、第十三章
燈光從賀驍頭頂打下去,把他的輪廓顯得格外深刻。
齊廈立刻挺直腰杆,修長的身體玉樹似的立著,抬頭望天花板,:“巧……”要完,被發現了,半夜三更出現在這編個什麼理由好呢?
可是根本沒人問他理由,賀驍說:“今晚天氣不錯。”
齊廈:“……”有嗎?
賀驍說:“明天是個大晴天。”
齊廈說:“天氣預報說是陰天。”
賀驍說:“後天應該有雨。”
齊廈說:“這個我不知道。”
賀驍說:“紅珊瑚找到了?”
齊廈:“沒有。”
賀驍不說話了,濃黑眉毛下頭兩隻眼睛緊緊地鎖住他。
齊廈:“……!”你妹的……
賀驍有些不解,為一個紅珊瑚這一次兩次執著得感人的勁兒,齊廈這到底是圖什麼?
但齊廈臉頰邊浮出一絲薄紅,局促起來眼簾低垂的樣子看起來俊美又憂鬱,賀驍心軟了那麼一丟丟。
或許是下午這只鹿擋在他面前,當然也不排除有那麼一點雄性動物的本能在裡邊。
賀驍堅毅的臉龐神色未變:“上次被你砸壞一個,同樣的錯誤常樂怎麼會犯兩次。”
齊廈抬頭一臉茫然:“啊?”
賀驍眯眼,瞟一眼旁邊的廊燈,“東西她壓根就沒放在這兒。”
齊廈似乎又聽到叮地一聲,聖歌再次響徹天際,他怎麼就忘了,賀驍是鬥戰神佛派來的救兵啊。
齊廈不是愛笑的人,很多粉絲看完他十來部片子都想不起他大笑是什麼樣,但他此唇角微揚,頓時春風拂面冰雪消融。
賀驍有種不祥的預感:“……?”
兩分鐘後,收藏室內,齊廈搬出一個厚重的實木禮盒。
賀驍問:“用這個換?裡頭是什麼?”
齊廈負手站在一邊,“是一對有年頭的天青瓷瓶。”
準備這麼充分,賀驍估計他上次就是想把珊瑚用古董瓷瓶換掉,結果失手打碎了。他相信女助理用珊瑚給人當結婚禮物肯定算是得體,齊廈這是為什麼呢?
總之齊廈本人就是一個謎團套著另外一個謎團,賀驍這時候第一意識是見不得他智商程度連犯個錯都這麼沒策略。
所以,兩分鐘後場景換在書房。
指揮官.賀對著平面圖在女助理房間到廚房間畫一條線:“從這兒到這兒,要是她聽到聲音從房間出來只是到廚房看看並關火就回去,你有一分鐘時間。”
轉而粗黑筆跡又俐落地拋出一條弧線到樓梯和樓上,“她上樓叫你,你有五分鐘。”
先鋒.齊看似鎮定地坐在一邊,渾身熱血沸騰。
半夜在自己家偷偷摸摸說沒一點小羞恥那不是正常的成年人,但要是連這點小羞恥都克服不了那就不是正常的齊廈。
而且有人願意陪他一起羞恥,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
指揮官.賀見他臉龐邊上還有點不正常的暈紅,一雙鳳眼茫茫然的不知道在想什麼,沉聲問:“明白?”
先鋒.齊激動地說,“明白!”
指揮官.賀命令:“遠離大門和任何一扇窗,避免觸發監控。”
先鋒.齊說,“是!”
指揮官.賀說:“再次確認,禮物送出去前她不會開箱再驗?”
先鋒.齊生怕他堅持把調包計時間換到去晚宴路上,說:“不會!”
指揮官.賀滿意地站起來扔掉筆,“注意時間指令,等你的好消息。”
見他要出門,先鋒.齊崇拜地問:“你怎麼猜到東西在她房間櫃子裡的,是有什麼厲害的心理分析方法嗎?”
指揮官.賀俐落地拍去肩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我幫她搬進去的。”
先鋒.齊一點不在意,手在頭側瀟灑的飄了一個敬禮。
作為指揮官賀驍本人對行動的參與僅限於向齊廈示意女助理離開和回來的時間,雖然真實戰鬥中他的熱情永遠在一線,但眼前這種家家酒似的小場面哪用得著他親自出馬。
行動開始,賀驍上樓,看著齊廈已經走近廚房,點了支煙。
這個時候的賀驍懷揣著崩壞男神搖身一變再回雲端重立神格的夢想。
煙抽一半突然覺得不對,這事兒要套在他身上,自己的東西愛送什麼就送什麼,正常的劇情發展應該是這樣,他是怎麼被齊廈給拐溝裡去的?
但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賀驍作為策略制定者只能帶著殷切希望等著。
眼下他沒意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鑒於齊廈的清奇腦回路,事情永遠不會按他設想的發展。
但很多年後回憶這一個雞飛狗跳的夜晚,他做了兩個結論:這是一次古今中外獨此一家的情趣活動。
雖然,行動最終以先鋒.齊一顆流彈重創指揮官.賀而告終。
最開始一切都是按計劃發展的,廚房的東西煮開悠長的嘶鳴驚動女助理從房間出來,家裡阿姨晚上是不在這過夜的。
流理臺上擺著齊廈的手機,女助理關火,打齊廈另外一個手機沒通,自己上樓叫齊廈。
她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齊廈收到指令,書房門打開一條縫,齊廈躡手躡腳出來環顧四周一切安全,進了女助理的房間。
有條不紊,一切正常,女助理下樓,賀驍再次給齊廈發出指令只等著人上樓。
但人沒等來,忽然聽到女助理氣急敗壞的叫聲:“齊廈——”
行動失敗,賀驍站在樓梯間的陰影裡抬手摸了把額頭。
於是大半夜客廳裡再次燈火通明。
從女助理的房間門外,再從書房出來有一排清晰的紅色鞋印,齊廈拖鞋脫下來下邊糊了一底的口紅,看了下乾脆扔地上,那只腳連襪子都沒穿,腿只能蹺到另一條腿上。
女助理氣不打一出來:“你幹的好事!”
齊廈心情低落地說:“踩壞明天給你買一個,話說大半夜你口紅怎麼擰出來擺外邊?”他是虛心求教,今天要不是把口紅碰地上踩到他就成功了。
女助理:“要你管?”女人大半夜試下新買的口紅不正常嗎?
齊廈說:“那好吧。”
不對,又差點被齊廈拐走。女助理臉氣得通紅,“說吧,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跟紅珊瑚過不去是為什麼,居然還學會掉包了。”
齊廈立刻閉緊嘴巴望天。
女助理乾脆站起來數落他:“你跟楚繹到底有什麼不對的,我拜託你先看看他背後是什麼人,就現在的情況,就算有什麼不對你也給我忍著點!”
齊廈完全茫然,“……”
但賀驍聽不下去了,站起來對齊廈說:“回房睡覺。”齊廈愛空手去也由著他,說些什麼有的沒的。
女助理只當沒聽見,“就不說其他,楚繹平日裡對你怎麼樣?不過就一個投其所好的事兒你彆扭個錘子?”
轉頭看賀驍,雖然賀驍臉色陰沉得駭人,她現在的火氣連龍鱗都敢批。
“還有你,別說今天的事兒你不知道!”
一直不出聲的齊廈眼看隊友就要暴露了,立刻說,“我想讓他對我死心。”
本來怒氣衝衝女助理:“……?!”
本來火氣快沖上腦門的賀驍:“……!!?”
兩個人眼神齊刷刷地回到齊廈身上,詭異的沉默,一秒,兩秒,三秒。
女助理氣笑了:“哈?”
賀驍抿唇不語等著答案。
齊廈有點難為情,但還是極力保持著視帝應有的雍容和淡定,慢條斯理地說:“隨便送個差不多的東西表達一下祝賀就行了,我話都跟他說清楚了,送紅珊瑚投其所好,情意綿綿的,那不是白說了?”
一道炸雷劈到頭頂,女助理險些厥過去,“什麼說清楚?你跟誰說清楚?什麼時候的事兒!?”
賀驍只是替齊廈的腦洞覺得驚悚,因為齊廈會心一擊的天雷現在還沒劈到他身上。
不過也沒多遠了。
齊廈眼睛眨了兩下,回答女助理:“上次去C城給真人秀當嘉賓的時候吧。”
女助理快被他氣哭了:“你到底是哪犯抽?齊廈你告訴我你到底是哪受了刺激,是那天酒會魏央那個小賤人在露臺跟你說的那句話?不對,是我昏頭了,真人秀還是在碰見魏央之前。”
齊廈:“!!”忙看賀驍的臉色。
同時賀驍沉著臉也在看他:“?!”
沒等女助理繼續說下去,齊廈從沙發上彈起來沖上去捂住女助理的嘴,“你說送什麼就送什麼,回去睡覺。”
一直把女助理強行塞回房間還貼心地幫她關好門,出來時賀驍在樓梯口等著他。
賀驍不近不遠地看著齊廈乾脆把剩下的那只拖鞋也脫了,大步跟上來,兩個人越來越近。
他站著沒動。
一直到他跟前,齊廈頂著一張俊美絕倫的臉歉意地說:“抱歉,她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魏央跟你有過一段。”
賀驍似乎能看見一道光亮的閃電從在窗外劈裂長空,耳朵邊上震之欲聾的一陣轟隆隆。
他神色僵了很久,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弄錯了,“你是說……魏央央?”
齊廈:“……”魏央央?這漢子真念舊,分手了還叫得這麼親熱。
這晚上賀驍到半夜都沒睡著,有些東西你以為它已經崩得很厲害了,不曾想還能以最摧枯拉朽的方式再崩壞一次。
齊廈實在是毀人生的不二高手。
賀驍躺在床上衣服也沒脫,抽完一支煙,起床出門一直從敞廳到陽臺,而後手撐著欄杆俐落地跳到旁邊露臺上。
他在露臺角落坐下來,一條腿曲著,一條腿伸直。
隔著兩扇玻璃門,房間裡邊齊廈正沉沉睡著,完全沒有被一晚上的雞飛狗跳影響。
不得不說齊廈睡相也很好,不像大多數男人毫無形象的四仰八叉,只是側著身,胳膊自然搭在胸前,被子裡頭身體的線條優美起伏,美男睡著也是睡美男。
賀驍抬起一隻胳膊,手向下握拳,拳頭放在自己眼前,近處的手背和遠處熟睡的人疊合在一起,齊廈就好像睡在他手背上。
但很快他就把胳膊垂下去了,這哪是個平常人能掌握的人,齊廈依然不似凡人,因為他的思維根本是凡人無法輕易揣測的。
這晚後來齊廈是怎麼說的,當時在樓梯邊上賀驍一時沒回過神,沉默了一會兒,齊廈說:“不要在意拋棄過你的人,也不要難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賀驍心想難過你個錘子。
結果齊廈下一句話更加語重心長,“你看你從她那失業最終也不是在我這找到工作,這就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戀愛也一樣。”
還極富情緒感染力地握拳,“賀驍,加油!”
賀驍好半天沒有找回自己的思維,差點就要以為自己真有個前女友。
賀驍也從來沒見過誰呆得像齊廈這麼有殺傷力,用了整整一分鐘,他終於瞭解自己在齊廈的劇本上是個什麼定位的,經受失戀和失業雙重打擊的人。
難怪,齊廈一直認為他是直男。
第二天清早,剛到樓下齊廈就覺得賀驍有點不對。
賀驍還是他一貫的缺少表情語言,可是齊廈就覺得他似乎……不太高興?
雖然往常吃飯只要筷子沒放下他們都不怎麼說話,但這會兒賀驍一直紮著頭吃悶聲不語的樣子好像又有那麼一些不尋常。
女助理昨晚鬧了半宿,上去不跟著去片場所以還沒起,飯桌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齊廈:“……”
一會兒,他好像明白了什麼,畢竟,昨天晚上才提到了魏央。
腦子一轉雞湯出爐,齊廈放下勺子坐直身子剛想醞釀一下感情,賀驍眼睛朝他掃過來,那眼光又冷又暗。
齊廈沒敢把雞湯潑出來。
好半天,他問:“你心情不好?”
賀驍抬頭暼他一眼,只搖一下頭就繼續埋頭大嚼大咽。
但齊廈就是覺得他一定為什麼事不快活。
對,女助理昨天晚上好像發現賀驍是他的隊友,齊廈說:“是常樂說了什麼?”
賀驍只顧低頭吃,不說話。
多少覺出賀驍不高興似乎有些沖著他,齊廈心裡發慌,這可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肯跟他在別人不理解的小事上站在同一陣線的人。
人被逼到一定地步腦子總是轉得特別快,剛好夾起一個包子,齊廈垂眸片刻,夾著包子的筷子就往賀驍面前盤裡送去。
賀驍嚼東西的動作停下了,眼神頓在齊廈手裡的筷子上。
齊廈:“……”不對?
懂了!
他換了雙公筷伺候賀驍。
包子穩穩放進賀驍盤裡,賀驍一雙眼睛就一直看著他,咀嚼的速度明顯放慢。
齊廈:“……”還是不對?
但也沒讓他繼續燒腦,一陣突如其來的鈴聲,賀驍放在桌上的手機螢幕亮了。
看見上面的名字,齊廈:“!!”
倒著看他都認出那三個字是魏央央。
作者有話要說: 妹子們國慶日快樂,晚上我來這章下麵發紅包。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請笑納。(づ ̄ 3 ̄)づ
☆、第十四章
賀驍也看一眼螢幕,眉頭擰得能夾死蚊子,他都沒敢看齊廈的表情,生怕一眼下去就接收到齊廈神奇無比的腦電波。
本來是應該他自己到一邊去接的,賀驍這次乾脆坐著沒動,放下竹筷,一把抓起電話迅速按下接聽手機放在耳朵邊上。
齊廈:“……!?”要不要躲一躲。
幾秒鐘後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戰勝理智,齊廈低下頭拿起勺子故作鎮定地喝粥。
賀驍那邊魏央央在電話裡頭爆竹似的劈裡啪啦一長串,齊廈看著他臉色越來越沉。
不過齊廈也沒聽清公主病到底說了些什麼,依稀是讓賀驍給她辦什麼事,語氣是她一貫的頤指氣使。
齊廈:“……!”靠臉吃飯還能這樣俐落果斷地不要臉?!
片刻,賀驍冷冷地說,“我沒你那麼閑。”
齊廈眨眨眼,拿得起放得下,一百八十個贊。
一口粥剛送到嘴裡,突然那邊電話裡頭一陣咆哮狂風暴雨似地席捲而來,“我不管,就現在!”
齊廈一口粥險些噴出來,他手捂著嘴皺著眉壓抑地咳了幾聲,不是他非要聽,實在是魏公主的王霸之氣區區一層手機外殼根本阻擋不了。
那邊賀驍果斷掛斷電話,臉色那就是數九寒冬的陰霾天。
齊廈:“……”要完,該說點什麼好。
但完全沒給他開口的機會,賀驍站起來,果斷把電話揣兜裡,拉開椅子大步流星地就往門外去。
齊廈:“……!!”還真去啊大兄弟?
鐵骨錚錚一漢子被甩就算了,哪能被甩了還給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他嗖地站起來,幾步追上去一下拽住高大男人的胳膊,“賀驍!”
賀驍腳猛地頓住,有些回不過神地看著齊廈握住他小臂的手。齊廈十分鐘後要出門,他現在得出去檢查車的輪胎刹車和發動機。
兩個人對視幾秒,賀驍沒動。
齊廈有些不自在地把眼光轉開暼向門廊臺階,腰杆挺直迅速恢復視帝大人應有的從容風度。
他說:“我給你一個建議,當然只是建議,這些小情小愛的事兒,不會比尊嚴重要。”
話是這樣說的,但攥住賀驍的手又收緊了些,那叫一個分寸不讓。
賀驍:“……!?”齊廈腦洞無敵,其無敵程度竟然能戰勝排斥同性接觸的本能。
但齊廈一雙透亮的眼珠一瞬不瞬的望著他,本來清冷白皙的臉微微泛紅。剛才吃飯時候小心翼翼的表情徹底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執拗的神色。
即使是執拗,食草動物的本色不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眼睛認真看人的樣子看起來含情而無辜。
兩個人都站在門口,兩扇大門清早只打開一邊,齊廈的位置剛好在合上的那扇後邊,賀驍乾脆拉開他的手,轉身一條胳膊穿過齊廈耳邊撐著他身後的門板,低頭看他。
他們之間距離不到半尺,賀驍的呼吸逐漸粗重,眼睛深得要把人捲進去似的。
齊廈的大腦並不能支持兩組複雜數值同時計算,眼下想著保鏢大人的尊嚴問題,賀驍用這樣的姿勢靠近他除了隱隱覺得不適,渾然不覺他現在就是擺在狼跟前的一盤菜,人站著沒動。
對視好幾秒,他無比真誠地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賀驍的眼神越發幽深了。
齊廈:“……”古文,不懂?
他張嘴剛要解釋,賀驍撐在他身側的手臂突然垂下去。
賀驍說:“放心,我知道。”
他這算是把喉嚨口掖著的老血硬生生吞下去了,他要真拆穿自己和魏央的關係,“直男”一旦身份不再,齊廈隨之而來的思維大暴動不是凡人能揣測的。
賀驍是個再理智不過的男人,非常清楚性命攸關時刻其他全得往後,要貼身保護齊廈的安全還得齊廈本人配合,現在這個配合度剛好,局面一旦打破誰能保證齊廈每天的大戲不會變成末路逃亡或者生死時速?
下午日頭很烈,一場戲下來齊廈一身的汗,導演一叫過,女助理連忙拿著毛巾迎上來。
齊廈拿著毛巾一面擦,眼神瞟下在樹下抽煙的賀驍很快就收回來,垂眸問:“你覺不覺得賀驍這兩天心情很不好?”
女助理接過毛巾給他遞水,“沒有,他這不好好的嗎。”
齊廈:“真沒有?”
女助理說:“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他自打來那天就是一副冷臉。”
齊廈:“前天晚上的事兒,你沒說他?”
女助理沒好氣地說:“沒有!”
她特麼也得敢啊,賀驍那是什麼氣場,只要不是氣暈頭她向賀驍發難得先給自己多長幾個膽子。
齊廈將信將疑地看她一眼,自己慢慢踱過去,賀驍手上煙完一半見他過來,馬上作勢要摁滅。
齊廈靈機一動,“哎,別,你還有嗎,也給我一支。”
還是那句話,人逼到一定份上腦子轉得特別快,男人之間交流感情,煙酒那是不二神器啊。
雖然女助理剛才那樣說,齊廈還是覺得賀驍看著待人接物都尋常,可通身有一股難以描述的沉鬱之氣。
他從小入圈沒什麼同齡的玩伴,成年後基於某些原因也沒有同性同齡的朋友。
人對自己第一次擁有的東西總是格外珍惜。
但等他說完,賀驍摁煙的手頓住了,有些吃驚似的,“你抽煙?”
這話好像是在說,“你居然還抽煙。”
齊廈本能地搖頭:“不。”
賀驍嗯一聲,滿意地站起身。
齊廈:“……”劇本不是這樣寫的。
但他側頭暼一眼賀驍堅毅冷肅的臉,情不自禁地說:“我剛才就是想放飛一下自我。”
賀驍有些不解地看著他,好半天說:“嗯。”
齊廈心情有點低落,心裡頭又有些莫名的憋屈,最後他把賀驍不高興的原因歸結於從昨天到今天關於賀驍的私人問題他說得太多了,有一個詞是交淺言深,但他表姐一直教他處世之道交深也當言淺。
但嘴這東西真不是自己說管就能管住的。
齊廈坐在樹下休息不到五分鐘,剛才跟他搭戲的一個十八線男演員跟別人說完話從他跟前路過,笑著說:“齊老師,剛才那場戲我準備了好幾天,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您多指教。”
十八線說完原本打算走的,但齊廈就當真指教了。
他說:“你這個角色的戲份劇本上的我都看過,你剛才情緒不對,你同事被凶徒抓走突然有了下落,雖然生死不知,但趕去的路上你應該是極其壓抑的心急如焚而不是那麼誇張的悲痛欲絕。”
十八線臉上客套的笑都持續不下去,勉強道聲謝,走了。
女助理過來剛好看到一切,面不改色地走到齊廈旁邊,低聲說:“人家就是順嘴客套,沒讓你真指點,你說這麼多幹嘛,白白得罪人。”
齊廈看著她沒說話。
接著她又說,“這次沒關係,左右一個小角色翻不起什麼浪,下次你可千萬管住點嘴。”
這種話齊廈聽過百次都不止,但這會兒他突然就茫然了,下意識地瞟一眼坐在旁邊的賀驍,他不知道這個管不住嘴和讓賀驍不高興的那個沒管住是不是在同一條道上。
齊廈的“不著調”幾乎是伴隨他成長,從小到大二十餘年如一日,但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總把事情搞得很糟。
他悶聲不響地轉頭望向遠處日頭底下白花花的地面,從賀驍的角度望過去正好看見他精緻深刻的側臉和低垂的眼睫。
賀驍默默看了很久,覺得齊廈現在活像一隻四處撒歡的鹿突然被抓起來關在了籠子裡。
他還沒見過齊廈像解釋他不抽煙時那樣小心,也從來沒見過齊廈像這樣沮喪,想到剛才的事,眼睛望向一邊,話卻是對齊廈說的,“你剛才是對的。”
齊廈驀地轉頭,“……!!”
賀驍眼睛眯起來,“你沒錯。”
雖然齊廈呆得讓人傷心,但他真不認為齊廈剛才直言不諱是錯,像剛才那個小明星那樣對自己吃飯的本事都不認真的人,嗆死他都不冤。他跟前那些大兵要是這個德行,他就直接動手一直到教會他們怎麼做人為止。
齊廈訥訥點一下頭,迅速把眼光轉開了,怔怔看著地上的樹影斑駁,心裡想著保鏢先生今天身高兩米八。
轉眼週三,齊廈晚上回家的時候看見女助理的車也停在院子裡,他們下車,女助理也推門一腳從駕駛座跨出來,而後繞到副駕座那邊小心地搬出一個花梨螺鈿的禮盒,正是放紅珊瑚的那個。
齊廈:“你這是……”
女助理順著他的眼光看一眼,“拿出去保養過,”說完自己護著小木箱進屋了。
賀驍和齊廈是跟在她後頭一起進去的,一直進門齊廈還對著女助理的方向望著。
賀驍濃眉微蹙看他片刻,沉聲說:“你真介意,就直接跟她說。”
齊廈戀戀不捨地收回眼神,堅定地說:“就這個,不換了。”
自從那天晚上偷龍轉鳳不成功開始,賀驍氣場就格外奇怪,雖然奇怪在那他說不出來,但如果氣場有形,他覺得賀驍整個人周身簡直包裹著一團黑霧。
所以齊廈決定最近還是省點事兒,痛改前非。
他這樣說,賀驍也就不再多言,齊廈上樓洗澡,人沒走兩步,女助理從屋裡出來了。
一直走到賀驍跟前,她看著齊廈的背影笑著說:“他最近消停多了。”
賀驍心想哪正常,就沒看出他束手束腳的格外小心?
女助理怎麼會沒發現,她連齊廈洗心革面的理由都知道,看賀驍一眼,“你真沒遇到什麼事兒?”
賀驍說:“能有什麼?”
女助理說:“我看也沒什麼,挺正常的。就是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口咬定你狀態不對。”
反正她是覺得賀驍一切如常,當然,一匹狼不得不被一隻鹿牽著走的憋屈感也不是平常人能覺察到的。
她認真想了想,“那肯定是齊廈對你的什麼事兒又過腦子了。”
賀驍無比精准快速地捕捉到這句話的兩個關鍵字,“齊廈”,“腦子”。
女助理說:“你可能還不知道,他雖然腦子經常犯抽,但只憑感覺的時候簡直逆天,以前我們用手機玩殺人遊戲,他完全不動腦子看誰不順眼就殺誰,那真叫一殺一個准。”
賀驍:“……”
齊廈想要痛改前非,可事實偏偏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週五這天他拍戲的時候他來了個電話,是女助理替他接的。
一場戲拍完,齊廈回來,女助理說:“沈邵捷剛才給你來電話,問你明天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跟他說了你下午休息,他也說他明天剛好下午有空。”
聽到這個名字,齊廈和賀驍同時表情凝固。
女助理笑著說:“怎麼了?你忘了明天是沈老師的忌日嗎,只要人在本市,你每年都跟沈邵捷一起去拜祭他的。”
她倒不在意齊廈跟那位老師到底感情多深厚,純粹覺得齊廈今時不同往日還年年拜祭亡師,說不定什麼時候可以拿出來當噱頭。
但沈邵捷是什麼人呢?沈老師的侄子,酒會那天魏央被賀驍扛著走的時候不是對齊廈叫囂著:“邵捷是我的,你再碰他看看。”
齊廈:“……”下意識地瞟一眼賀驍,神明保佑他不認識也不記得,畢竟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了,而且魏央當時沒說姓。
想想又不對,沈邵捷一直被沈老師視若己出,沈老師被魏央她爸辜負成那樣,他跟魏央搞在一起這是有多不計前嫌。
賀驍生怕又被澆頭潑臉一頓雞湯,很配合一臉茫然裝作不知道是誰,哪怕他母親當他的面說起過這人,還警告魏央央這種空有外表卻心術不正的男人睡睡就頂天了,想結婚門都沒有。
他以為他裝不認識,齊廈就自便了。
但半分鐘後,齊廈跟女助理說:“你再打個電話給他,說我明天臨時加戲,改日再拜祭,讓他自己先去。”
賀驍一愣,心情不由地有些複雜,這只呆呆的鹿就算自己拿的劇本跟別人都不同,也實在不用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但他這個時候不知道的是,齊廈不願意跟沈邵捷同行固然一大半理由是因為不想他撞見“情敵”,另外還有個原因,沈邵捷是真真實實對齊廈表白過。
第二天齊廈是大清早去的,路過花店,讓司機下去買了捧白菊,車停在墓園門口,賀驍先下車,齊廈戴好墨鏡和口罩,也跟著下去。
但兩個人剛準備往公墓裡邊走,突然一輛車在他們不遠的位置停住,車窗換換降下一半,“齊廈——”
時間早得晨露未散,大門口只有他們兩輛車,齊廈轉頭一看,駕駛座上的人正是沈邵捷。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五章
沈邵捷對齊廈表白是在幾月前,齊廈當時面拒一次,在不久前酒會夜遇魏央當晚又毫不留情地拒絕一次。
齊廈對同性的示愛如秋風掃落葉般冷酷,之後一直躲著這人沒見面,直到幾天前沈邵捷打電話給他極為誠懇地痛悔前非,並表示以後毅然決然地拋棄對他不該有期望,齊廈才滿意。
滿意的同時也松了口氣,畢竟沈老師跟他有患難扶住之情,沈邵捷這個亡師遺孤一樣的角色,齊廈很難做到往老死不相往來的份上回避。
但大清早在墓園門口不期而遇,齊廈就有些不痛快了。
賀驍還站在旁邊啊。
雖然在齊廈的認知中賀驍對這人沒印象,但身為視帝的真誠不允許他帶著朋友渾然不覺地見情敵。
因此一起往墓園裡邊去的時候,齊廈格外沉默也走得格外快,賀驍面無表情走路生風地跟著。
齊廈這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休閒裝,下面淺駝色的褲子,他皮膚白輪廓精緻,身材頎長清瘦,看似隨意又半點不失高雅。
賀驍身上則是洗得掉色的牛仔襯衣和粗糙的軍裝褲,鬍子冒出青茬的兩腮配著黝黑的皮膚看起來很有些不修邊幅的滄桑感,他身材高大健碩,兩手都拎著齊廈祭掃用的東西,卷到一半的襯衣袖子底下兩條小臂粗壯有力。
沈邵捷一眼就看出來這人可能是齊廈的保鏢,這寸步不離的架勢,沈邵捷又用眼角瞟他一眼。
他眼神跟看跟班似的,齊廈不高興了,“這是我同事賀驍。”
賀驍眼光淡漠地朝沈邵捷暼過去,沈邵捷正視他幾秒,很快收回眼光跟齊廈談笑。
齊廈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沈邵捷愣了下,轉而對賀驍說:“賀先生,幸會。”
看著齊廈的面子,賀驍嗯一聲算是回答。
沈邵捷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那點不悅轉瞬即逝,很快對齊廈笑著說:“沒想到你會來這麼早。”
齊廈說:“我也是。”
嗯,我也是。是什麼?我也沒想到你來這麼早。意思在往前引申一步,要想得到我就不來了。
沈邵捷臉色一僵,頃刻間笑意如常。
此時饒是賀驍沉穩如山,也把臉轉到一邊,嘴角很輕地抽了幾下。
齊廈還真是個實誠人。
他們到的時候,墓碑周圍已經被清掃得很乾淨,碑前還擺著一束白色的百合,沈老師生前關係親密的人很少,得意門生和侄子都剛到,比他們來得更早的人,除了魏央的爸爸別無他人。
齊廈看著很有些嫌棄,人活著的時候都沒好好對待過,往生之後做出這幅深情款款的樣子給誰看?
這樣一想連帶著沈邵捷他都嫌棄了,無論看小說還是接戲,齊廈平生一大雷,有殺父之仇的人還想在一起。
雖然沈邵捷和魏央也沒夠上殺父之仇,不過他轉念想一想,沈邵捷會不會是忍辱負重故意靠近負心漢的女兒給叔叔報仇?
大清早齊廈站在沈老師墓前給自己潑了一大桶狗血,這劇情連他自己都覺得不現實,齊廈暗暗打了個哆嗦強迫自己忽略掉了。
正好沈邵捷在旁邊說:“我最後悔的就是當時美國那邊課業太忙,沒能回來給二叔送終,齊廈,他離世時你在場,當時的情形你能再跟我說說嗎?”
齊廈低頭點香,讓司機從路邊買來的打火機按了兩下沒點著,賀驍從兜裡摸出火機啪地一下,伸到他面前,齊廈把香頭湊過去,沒一會兒賀驍收起打火機。
齊廈說:“謝謝。”手抖了抖,直到香頭上明火變成嫋嫋青煙,而後俯身鞠躬再到把香插好,一氣呵成。
再轉頭看沈邵捷,齊廈:“……”他剛才說了什麼?
他一臉茫然,沈邵捷面色微有尷尬,只得自己對著墓碑鞠了幾個躬。
等他拜完,齊廈想起來了,但齊廈真不覺得把亡師臨時前的所有細節有什麼必要。
於是他自行挑選重點,“沈老師沒怪你。”
沈老師都去了這麼多年,每年祭掃不輟,到如今多麼濃重的哀痛都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追思。
但齊廈感覺沈邵捷好像走了條反路,一直淡淡追思這麼多年,到這天突然濃重哀痛了。
掃墓沒用多少時間,他們準備離開,沈邵捷沉痛地說:“這幾天我總夢見二叔,十分後悔他生前沒在跟前盡孝,就連他的遺物我這居然也一樣都沒有,我實在是對不起他的栽培。”
齊廈本來想說他遺物大都是魏央她爹給收走的,但餘光瞟了下賀驍高大的身影,張開的嘴又閉上了。
很快到門口,沈邵捷看一眼賀驍,對齊廈說:“借一步說話,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解釋清楚。”
齊廈:“……”不借。
但轉念想想上次這人跟他“解釋”跟魏央有關,看一眼賀驍堅毅深刻的側臉,最終還是往前走了一步。
沈邵捷不由地一喜,但很快他看見齊廈一動,賀驍也跟著動了,就像用繩子串在一起似的。
沈邵捷:“……”
賀驍一對深邃的眼眸目光很是淡漠,但足夠堅定,跟著齊廈一刻不離。
沈邵捷斜睨他一眼,對齊廈說:“聽說你前一段出了點事兒,看來是真的,只是我們也算是打小認識,當初我大學那會兒在我二叔家你跟我有多投契,真沒想到有天我們會生分。”
這話用的是誅心式的激將法,但齊廈的關注點向來不是常人能預判的,齊廈這時候看見的是沈邵捷剛才那一眼很有些看不起賀驍的意思。
他暫態冰霜敷面,嚴肅地對沈邵捷說:“越淺薄無知的人越難看到別人的閃光點,倨傲也是原罪之一。”
說完轉身揚長而去,沈邵捷完全沒回過神。
而就在齊廈上車後,賀驍突然側回頭看了沈邵捷一眼,目光再不是他剛才的淡然。
賀驍一雙深邃的眼睛眼光冰冷而且帶著幾乎能把人撕拉扯碎的犀利,就像是一隻近在咫尺的野獸突然亮出利爪獠牙,沈邵捷心裡猛地一怵,而賀驍已經上車啪地關好車門。
沈邵捷站在原地背上冷汗涔涔,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一直到齊廈的車開走,從兜裡掏出手機時手還有些發顫。
上車,翻出個號碼撥出去,過一會兒,那邊人接了,沈邵捷沒等人多說話,“你有賀驍的照片嗎?”
那邊說:“賀驍?Len?能找到,你管他幹嘛?”
沈邵捷說:“把他的照片發給我,立刻,馬上。”
說完就把電話掛斷,沒多久,短信鈴音一響,沈邵捷飛快地點開,只看一眼心就沉到了底。
果然就是剛才那個人。
早先齊廈給他介紹的賀驍的時候他只當是重名,畢竟誰能想到這樣魔鬼一樣的人物竟然在齊廈身邊。
而在賀驍上車之後,齊廈心情低落地說:“抱歉。”
這是齊廈第二次代別人向他道歉,賀驍聽著不怎麼舒坦,不過轉念一想,這只鹿雖然腦子轉得奇怪,但對他回護也是真的。
於是賀驍說:“我沒什麼。”
生怕他在沈邵捷面前落下風,他不知道齊廈到底把他想得有多落魄,這種他一隻手就能擰斷脖子的角色,賀驍沒放在眼裡過,當然也絲毫不在意他怎麼看自己。
剛才嚇嚇沈邵捷也只是因為這人看起來不怎麼順眼,眼神太飄忽,的確像家裡老太太說的,是心術不正的樣兒。
沈邵捷看齊廈的眼神賀驍能看得出那麼一點門道,可是他一邊找機會接近齊廈,那邊還吊著魏央央。
賀驍但願這人以後不要撞在自己手上。
車從公墓開回市區的路不算近,賀驍想事情的時候習慣點煙,這會兒手剛摸進衣兜,想到什麼立刻拿出來了。
齊廈眼光正好往這邊瞧,說:“你抽,我沒關係。”完整延續他這幾天對他的小心。
賀驍其實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露相讓齊廈覺得他不高興,所以改都沒處改。
齊廈靠著椅背坐著,一對剔透的眼珠望著前方,但事實上一直不停地往他這邊瞟。
賀驍心裡頭貓爪似的癢,很想說點什麼安撫一下這只把自己關進籠子裡的鹿,奈何他本來就不是溫柔的人,一時也想不出來。
但也沒由他多想,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是齊廈的電話。
齊廈很快把手機掏出來,低頭看一眼螢幕,眼神又帶著些戒備和羞赧地朝賀驍飄過來。
賀驍抱臂坐著手指在胳膊外側輕巧幾下,好極,要搞事的前兆。
齊廈這三天太過老實,別說他自己憋不住,旁邊的人看著都不怎麼習慣。
賀驍把眼光轉向窗外的路面假裝什麼也不知道,齊廈屁股蹭得離他遠了些,幾乎靠著另外一邊的車窗接電話。
“喂?我是……”
過一會兒,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齊廈突然欣喜地說:“是嗎?劇本出來了?……”
他平時生活裡很少有這麼大的情緒起伏,賀驍下意識地回頭看他,目光對上,齊廈本來還要說什麼的卻突然打住了。
接著只是聽電話那邊的人說,但齊廈眼中的光彩越來越盛。
很快,那邊人又問了句什麼,齊廈眼光瞬間晦暗,他說:“你能發電子郵件嗎,我現在……沒時間。”
賀驍一直等到電話掛斷,“讓你過去拿劇本?”
齊廈:“嗯。”但他也知道他現在是非常時期,多去一個地方都是在給賀驍找麻煩。
於是連忙補充道:“我讓他隔天發郵件給我。”
賀驍說:“在哪?”
齊廈看一眼前排的司機,坐直的身子往賀驍這邊不著痕跡地偏了點,不自在地輕咳一下,小聲商量:“我自己可以應付,你當不知道就可以,行嗎。”
上次紅珊瑚那事累賀驍跟他同黨,這次他是真不想麻煩賀驍了,齊廈但願保鏢大人身上的黑氣早日退散。
這就真是要搞事,不知道為什麼賀驍除了無奈之外還有種臨戰前的興奮,讓他裝不知道明顯是不想讓女助理那一乾等人知道。
可是演戲是齊廈的本職,拿劇本有什麼可瞞著人。
他佯裝皺眉,一臉沉肅地盯著齊廈。
齊廈聲音壓得更低,臉頰有點泛紅,睫毛忽閃忽閃的,“是話劇。”
半個小時後,車從劇團門口出發回家,齊廈兩手捧著劇本,對賀驍誠懇地說:“謝謝你。”
這可是沈老師去世後,他身邊唯一一個不覺得他演話劇是假清高和不務正業的人。
齊廈感激的模樣只差沒站原地來個三鞠躬,賀驍還記得女助理曾經說過齊廈幾年落魄時一直在演話劇,他當年甚至還有幸看過半場,卻沒想到齊廈是真的喜歡。
“上車。”賀驍說。
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齊廈高興得這麼形於顏色,就這點事,實在不值得齊廈千恩萬謝。
此時的賀驍已經絲毫不覺得齊廈是在搞事,他尊重每一個對自己事業認真而且執著的人。
可是他忘了凡事套在齊廈身上,就會往一個不可預估的詭異方向以八匹馬都拉不會來勁兒瘋狗似的狂奔。
齊廈看劇本是習慣有人跟他對臺詞的,以前充當這個角色的通常是他的女助理,可是話劇的事除了齊廈就只有賀驍知道。
總之,很久之後賀驍都沒忘記之後這段時日對話劇臺詞的恐懼。
連做夢都是齊廈頂著一張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臉,對他說:“你接詞時間不對,注意節奏,韻律。”
☆、第十六章
回到家賀驍才發現齊廈帶回家的劇本是兩套,攤開看,封面上幾個大字《離亭宴》。
齊廈回書房,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個小木盒,木盒抽開裡邊是一方田黃小印,齊廈用印章沾了些印泥,用力蓋在封面上。
一個筆劃扭成好幾個彎的篆體賀驍不可能認識,“這是你的私章?”
齊廈把蓋好戳的封面放一邊晾著,“這是沈老師的印,《離亭宴》本來是他寫的。”
所以另外拿出一套戳個亡師的私印算是告慰,值得一提的是沈老師的私印居然在齊廈手上。
賀驍手摸下巴站在一邊,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麼,齊廈說:“這是沈老師的遺物,本來是托我轉交給他一個故友的,可是他要轉交的那個人也不在了,我只好自己收著。”
今天沈邵捷說到沈老師的遺物,其實齊廈自己手上也有,沈老師病入膏肓時只有他和魏央的爹守在醫院,這東西還是避開負心漢單獨交給他的,很顯然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他才不會告訴沈邵捷。
齊廈說著把印章小心地放回盒裡收好,很快又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差不多大小的木盒。
賀驍:“……?”
齊廈有些不好意思:“……”這個是他自己的,早幾年一起演話劇時看沈老師在劇本上蓋戳覺得特別高大上,所以他照著刻了一個。
這點羞恥感齊廈頃刻忽略完全沒有心理阻礙,同樣的田黃石印在他自己那套劇本封面穩穩鈐上,形狀位置都跟沈老師那個差不多。
賀驍:“……”
齊廈折騰完就自己帶著劇本回了房間,賀驍發現他的生活其實非常簡單,有通告上通告,自己在家的時候只要不搞事,除了健身看劇本練基本功幾乎沒別的。
得了感興趣的東西,齊廈這一頭紮進房裡整個下午都沒出來,賀驍自己待了一會兒,乾脆從敞廳露臺翻齊廈房間的露臺,可能習慣平時他一直在跟前,齊廈看他一眼就見怪不怪地繼續埋頭看自己的劇本。
賀驍就盤膝坐地上,抽完一支煙,從兜裡掏出一個袋子,裡邊是他前幾天晚上從雜物室翻出來的鋼釺鋼管和日常用的小五金件,反正閑著沒事,他想看看能不能自己把這些小雜碎組裝成一支手/槍,昨天晚上制動構架已經弄好,只缺進一步組裝。
專心做事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日頭西斜,聽見房裡一陣清脆的鈴聲,回神抬眼看進去,齊廈按掉手機鬧鐘,站起來劇本放一邊,然後抬手解開上衣的扣子,慢悠悠地把外衣脫下來扔到床上,接著手就往身前腰間去了。
賀驍:“……”
飛快地拉殼上膛,啪嗒一聲,細小鋒利的鋼釺嗖地飛出去,叮地射向陽臺邊的牆壁。
正在解皮帶的人聽到聲音一回頭,“……!!”word天,怎麼就忘了陽臺上還有個人。
賀驍沒再搭理這只粗枝大葉又茫然無措的鹿,三兩下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起身胳膊往欄杆上一撐就俐落地跳回敞廳那邊。
齊廈站在原地面紅耳赤,不過也沒多少時間繼續愣著,他定鬧鐘是因為楚繹的小酒會正是今晚。
不過他大腦一向不按別人的劇本走,這次終於反噬到自己身上。
齊廈換好衣服下樓,賀驍和女助理都在客廳。
賀驍濃眉微蹙,女助理穿著一身精緻的禮服,對他說:“今天你就不去了吧,我想了想,現在這情形還是我替你走個過場意思意思比較好,回頭我就跟楚繹說你受涼了需要休息。”
齊廈:“……”被嫌棄了,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本來最理想的劇情是他帶著一對天青瓷瓶親自出席以客氣又不熱絡的姿態對楚繹表示祝賀,畢竟除了對他有點意思,楚繹沒有其他不好,勤懇謙遜敬業演技也線上,比他同期那些小鮮肉好出幾條街。
愣了將近半分鐘,齊廈說:“好的吧。”
不去就不去。
女助理聽完略作收拾搖曳生姿地出門,齊廈坐在客廳沒上去,乾脆拿遙控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悶聲不響地看。
齊廈看得似乎還很專注,一雙眼睛盯著螢幕一瞬不瞬。
賀驍坐在一邊沒出聲,認真瞧能發現齊廈眼神空茫,目光沒有焦點,電視裡在播一個直銷廣告,XXXX料理機全套只要998那種。
早知今日鬱悶何必當初一頓神作,賀驍心裡多少有些無奈,但眼下他更關注問題的癥結所在:“你為什麼對性取向那麼敏感。”
齊廈眼光幾乎是飄過來的,表情依然茫然,是啊,為什麼。
好半天,他睫毛垂下,“我父母很傳統,娛樂圈亂,我不能讓他們再失望。”
他的圈子是個什麼樣的圈子,大把的俊男的美女到處活色生香,有那麼幾個好男色的站在高處,再闖進來的男人們管你本身彎的直的,染缸裡泡著那麼一攪合,性向從此難說。
齊廈突然又想起他當時的那位男經紀人,也曾經讓他遵守規則,一直痛恨他故作高傲沒眼色。
“人家看上你是給你臉,多少人想往他床上爬都辦不到,你以為你比誰高貴?”
“我是演員,不是男妓。”
“別擱自己臉上貼金,現在夜總會的少爺可比你風光多了,你他/媽自己拎不清別累著跟前人跟你一起受罪。”
“齊廈,我好說歹說就今天這一回了,下次由不得你。”
齊廈果斷站起來轉身上樓,可沙發後面隔著幾步,牆壁上掛著大幅的照片,是他拿著獎盃站在金像獎流光溢彩的舞臺上。
過去的艱辛不堪和眼前的花團錦簇交錯在一次,齊廈突然覺得頭暈。
但餘光瞟見還有個人似乎在看著他,齊廈轉過頭,賀驍的眼神非常沉肅,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齊廈:“……”不對,剛才他說什麼來著。
實在想不起,他就只好問出來。
賀驍有些無奈,齊廈這得走神成什麼樣,他剛才什麼也沒說。
但他現在有話說了,“今天的酒會,你想去?”
齊廈:“……”雖然除了性向,他在圈裡最欣賞的就是燕導和楚繹他們這一杆子人,這些人估計今天晚上都會到場。
可是人艱不拆啊懂不懂。
但賀驍已經站起來了,上下打量他一陣,“走吧,我帶你去。”
齊廈轉身就往樓上走。
賀驍有些犯愁:“口嫌體正直?”
齊廈說:“我給你找身能穿去的衣服。”
賀驍:“……”
這種小圈子聚會並不需要穿正裝,齊廈給賀驍找的是一件薄的皮衣夾克,年前某時尚雜誌社的編輯送的,不過他穿太大。
賀驍穿在身上倒是剛好,路上齊廈有些不放心,“咱們連請帖都不知道放在哪,你確定能進去。”
賀驍覺得他關注點太奇怪,“拿你的臉刷卡。”
沒多久,車停在楚繹的小別墅門口,有人把他們帶進去,他們走近客廳,楚繹自己迎出來了,依然笑得陽光燦爛,“齊老師。”
看著這幅一絲陰霾猜忌都沒有的樣兒,齊廈有些赧顏,的確就像他想的一樣,小型私人聚會,客人不算太多,但客廳裡坐著的依然有幾位跟齊廈點頭交都算不上。
看見齊廈來,他們起來打了個招呼,楚繹很善解人意地沒有就扔齊廈坐在這裡。
而是帶他和賀驍繼續往裡走,說:“燕導他們在裡邊。”
齊廈走進去,燈光融融的小廳裡面全是他上一部戲劇組裡的同事。
還有他的女助理,女助理見他來,起身笑笑讓他坐下:“吃完藥好點了?”
齊廈在她旁邊的位置落座,嗯一聲算是給她圓場。
而賀驍就坐在齊廈身邊不遠的位置,在場的說的都是戲裡戲外的一些瑣事,齊廈雖然還是話不多,但聽人說話的時候神色很認真,看起來他是的確很喜歡這種人與群分的氛圍。
賀驍是揣著矯正齊廈奇特思維的心思去的,他就不信看到楚繹和他家那位同框之後,齊廈還不能覺悟。
可是楚繹在場,另一位主人還沒打著照面,這個念頭剛在腦子裡晃了一下,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小廳門口。
這個時候齊廈是背對著門口坐的,所以他覺察到身後有人完全靠對面楚繹的臉色。
楚繹只朝他身後看了一眼,明亮的笑意暫態從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頭漾出來,這種發自內心的喜悅極具感染力。
小廳裡有人端杯,“秦先生。”
齊廈轉過頭,正看見秦佑,也就是楚繹的結婚物件。
再回頭看一眼楚繹那種能讓世界發光的愛意爆棚的眼神,這一刻不能說不震撼,齊廈演了這麼久的戲,很明白眼神是最難作偽的。
所以之前覺得楚繹喜歡他……
完全就是個誤會。
齊廈:“……!!!”天啦!
他連忙低頭端酒,默不作聲地喝了一大口。
眼下他的感受就跟小時候被姨媽換上女孩裙子時的差多不,輕鬆與尷尬齊飛,無顏共羞憤一色。
齊廈一思考,目光就放空,賀驍知道他明白了,在拯救崩壞男神的漫長坎坷道路上,他也算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到今天晚上總算是勝了一回。
不過他再次輕敵了,這天晚上後來的事再次教育賀驍,所謂男神,心思根本就是常人用盡全力也無法揣測和掌控的。
齊廈清奇的腦回路在他們誰也不能預料軌跡的那條路上,再次瘋狗似的狂奔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齊廈的思維和做派讓我想到很久以前央視一個節目《正大綜藝》。
主持人滿世界旅行,風土人情講一大堆,突然找到一個狗都不認識的東西,叮一聲,“請問這是做什麼的呢?”
“男神,請問你又在想什麼呢?”
“男神,請問你又想做什麼了呢?”
齊廈:“(⊙v⊙)。”
☆、第十七章
這晚上小廳裡的氣氛還算不錯,秦佑進來後目光朝賀驍的方向掃了一眼,賀驍坐在一邊非常低調,秦佑認出他但沒戳破,很輕地點下頭算是招呼。
其他人笑語晏晏,賀驍面前的酒沒動,他正是需要時刻保持清醒的時候,過一會兒楚繹回來給他送來一杯加冰的果茶。
賀驍低聲道謝,飲料放著依然沒動,事實上他不喝任何從別人手上遞過來的東西。
齊廈就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都說燈下看美人,柔和暖黃燈光讓他面容看起來更加俊美,一雙眼睛被燈光映著,眼神迷蒙,有種讓人情願沉醉於此,此生再也不復醒的溫柔。
每次看到他露出這種眼神,賀驍就有不良預感,但想想今天晚上該清楚的都清楚了,齊廈的腦電波應該不至於走岔到哪裡去。
秦佑這個大BOSS出去,廳裡氣氛更加熱絡了,話題大都圍著楚繹,有人笑著調侃,“楚繹,聽說晚上的點心都是自己做的,怎麼,休息這麼久就盡在家練這個了?”
楚繹說:“那當然,我一家人的胃現在就抓我自己手上了。”
旁邊女人笑了聲,“你這家庭煮夫當得連我們女人都自歎不如。”
楚繹說:“那是你不肯花時間學。”
“下半年你也沒接戲?跟公司也不續約了?以後就天天圍著你的秦先生。”
楚繹說:“這不挺好?我樂得簡單自在。”
他笑了下,“我所有的東西加起來都重要不過秦先生。”
在座的人頓時開始起哄,齊廈一直垂眸不語,只是楚繹每說一句話,他睫毛就顫動一下。
齊廈帶著賀驍來,女助理就先走了,因此回去路上只有賀驍和齊廈兩個人。
車子在深夜寂靜的街道穿行,齊廈仰靠在椅背臉看著車窗外,一直不說話。
賀驍本來以為他喝多睡了,但眼神瞟過去能覷見他眼皮時不時眨一下。
車遇紅燈停在路口,賀驍身子湊過去些才看清齊廈俊美微顰,兩眼空茫,無力靠住椅背躺著的樣子簡直大寫的生無可戀。
賀驍眉也跟著皺起來:“不高興?”
沒有回音,齊廈要不是眼皮還在動,整個人就像是凍成一尊冰石美男似的沒有任何反應。
紅燈過,賀驍顧著開車,好久,齊廈幽幽地說:“我做了件錯事。”
賀驍:“……”太謙虛了,你確定就一件?
但這不是聲討人的時候,齊廈現在可是憂鬱多思的男神樣,絕對雄性荷爾蒙的功勞,賀驍渾身肌肉緊繃,但求平穩的保姆車他恨不得當場就給開出個300邁,他對齊廈這個樣子不太有抵抗力。
於是他說:“現在知道也不晚。”畢竟剛剛徹悟。
齊廈搖頭,自責地說:“晚了,就因為自己多心,我害了一個優秀演員的前程,我有罪。”
賀驍的邪念瞬間蒸發得一乾二淨,“……!?”這又是拿了誰的劇本。
齊廈的聲音十分惆悵:“楚繹要是一直演下去金像獎是指日可待的,可是就因為我誤會他,他只能用退出娛樂圈來自證清白。”
賀驍一隻手把著方向盤,空出一隻手用力抹了把臉,等自己冷靜些才開口,“他看起來不像這麼經不住事兒的人。”
不是,齊廈這思維起先往左,隨便扳一下又死死歪倒在右邊地上,老老實實立在中間走直線真的那麼難?
齊廈擺擺手,一副你別再為我開解的表情,說:“不是這樣,你沒聽他說嗎,他所有加起來都比不過秦先生,他一定是想讓秦佑放心。”
賀驍迅速捕捉到重點:“這事秦佑也知道?”
齊廈慚愧地說:“我拒絕楚繹那天說到後來,發現秦先生在門口。”
簡直驚喜不斷,賀驍:“……”所以這不知不覺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但轉念一想,秦佑會不痛快是一定的,但也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跟齊廈計較,同樣強勢的男人或多或少明白對方的底線,這個他幾乎能確定。
車開進別墅區,他歎口氣說:“都過去了,你別多想。”
齊廈安靜很久,憂傷地說:“沒過去,我心裡這個坎永遠過不去,我誤會楚繹,當時在劇組有次打鬥戲為了避開跟他身體接觸,臨時改走位害他一頭栽進水裡,那時候橫店正倒春寒,後來他燒得人事不省。”
賀驍快要被他弄得哭笑不能了。
而齊廈又自責地說:“不是說清楚那天我順嘴提到這事,他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
“呲”地一聲,車猛地停在路邊,齊廈身體隨慣性前沖,等他坐穩往旁邊看過去,晦暗中賀驍兩條英武的濃眉眉頭擰出一個結,眼色沉肅地看著他:“你再說一遍。”
賀驍沉下臉的樣子很有些煞氣,齊廈:“……!?”要打人?
見他愕然,賀驍側過身正視他的眼睛,一隻胳膊肘搭在方向盤,一隻手摁住他的肩,極力把語氣放得和緩,“是你讓楚繹落水生病,而且你在拒絕他那天告訴他了,那天你們談話到最後發現秦佑在門口?”
齊廈愣一會兒,越發麵有愧色,“是我的錯。”
賀驍:“……!!”這才是最大的錯。
這麼重要的線索,居然沒早說。
一個習慣主宰控制的強勢男人,他的底線是什麼?羽翼之下的一分一毫都不允許人傷害踐踏,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
賀驍想他應該知道那晚越牆而入用玩具槍指著齊廈頭的是誰的人了,進屋上樓,他一直表情冷然沉默不語,齊廈整個人還是沉浸在濃濃的自責之中不可自拔。
見他伸手推門,賀驍突然叫住他:“齊廈。”
齊廈沒說話,那雙好看的鳳眼一瞬不錯地仰望著他。
齊廈專注看人的時候總是脈脈含情,此時他眼眸清透乾淨盡是無辜,又帶著些忐忑。
賀驍沒忍住,手抬起來伸到齊廈頭側,他其實是想摸摸他的頭的。但最終粗糲的指腹只是在他柔軟細密的發間輕拂一下,“有樹葉。”
深夜,萬籟俱寂。
賀崢嶸在電話裡報完一串數位說:“你找他幹什麼?秦佑背景不一般。”
賀驍覺得沒什麼可多交代,說:“謝謝。”
這就是什麼也問不出的架勢,賀崢嶸沒再多說什麼,很快就把電話掛斷了。
窗外無星無月,賀驍手裡煙猛抽了一口,很快照著剛拿到的號碼一個數位一個數位輸入,接著撥出去。
青煙在晦暗中緩慢升騰,幾聲之後,電話接通,沒等那邊的人說話,賀驍沉聲說:“9月19日夜襲齊廈家,是你的人?”
幾秒沉默,應該猜到他是誰,秦佑的聲音低沉冷淡,但語氣足夠坦然:“是我的人。”
賀驍用手指把蓄出的煙灰啪地抖落,抬眼像是漫不經心地瞟過窗外沉沉夜色下的花園,“沒有下次。”
秦佑沒說話,三聲冰冷的嘟音,電話果斷地掛斷。
一段無頭公案終於水落石出,賀驍知道這事到現在就算了結了,可能真像齊廈說的那樣,對方也就是為了嚇嚇他。
也就是這一晚,賀驍接到重洋之外的電話,開門見山的第一句就是,“Len,Andrea已經被中將秘密處死了。”
賀驍沒什麼多餘的表情,“確定是他?”
“就是他,中國人有一句話是殺雞給豬看,我猜讓這件事悄悄散佈開,是中將在警告我們。”
賀驍說:“不是豬,是猴,Andrea罪無可恕,該死。”
“可猴並不是家畜,Len,你什麼時候回來?被Andrea放走的那個雜種還在逃,中將,也就是你的父親,看起來非常想念你。”
賀驍有些茫然地望著窗外的夜色,這是他來這個和平國度的第四個月,從他成年開始只要不是負傷,從來沒有連著一百餘天過這種平靜安逸的日子。
“就這些天。”賀驍說。
其實很簡單的道理,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裡,而暗處瞄準齊廈的那杆槍已經消失,這裡也不再屬於他。
那邊的人不可置信,“Len?這不該是你的表述方式。”
賀驍沒回答,很快把電話掛了,是的,他們原本對於時間是恨不得精確到秒以下的。
次日清晨,齊廈背著沉重的良心債醒來。
在排練室裡練了一會兒臺詞,腦子裡全是優秀演員楚繹在他的逼迫下不得不系上圍裙洗手作羹湯的家庭主夫樣兒,總之好半天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賀驍靠著窗抽煙,一聽他聲音語氣都乾巴巴的就知道齊廈在想什麼。他無可開解,因為能被幾句話開解說服,那就不是齊廈。
賀驍身靠著窗臺坐著,他身高腿長,為了不讓煙飄進房間幾乎大半個身子都在窗外。
狠狠戲了一口煙,這只呆頭呆腦的鹿,賀驍到現在都不太明白他到底是怎麼長這麼大的,更不知道自己離開之後,齊廈的前路會怎麼走。
其實他們一直是赤道北極似的天差地別,雖然他一直被齊廈誘惑,但是把這頭鹿帶進自己那個硝煙炮火鐵血交兵的世界裡,賀驍想都不敢想。
齊廈又念了幾句臺詞,對自己無法專心的狀態十分頹喪,握住劇本的手重重垂落在大腿上,目光掃過臨著花園的窗,眼光突然在賀驍身上頓住了。
眼光跟他對視,賀驍說:“有事?”
這時候女助理不在家,否則齊廈不敢把話劇劇本拿到樓下,齊廈盯著賀驍看了片刻,眼光又收回來瞧一眼手中的劇本,眼睛在劇本和賀驍之間緩慢地來回逡巡,賀驍是除他本人外,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齊廈習慣有人跟他對臺詞,賀驍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有些不可置信,這種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齊廈居然能想到他。
可是,見他絲毫不回避自己的眼光,齊廈站起來,有些不自在地說:“賀驍。”
賀驍俐落地把煙摁滅,“我不會。”
齊廈有些失望,但他不是一個輕易放棄希望的人,於是開始拋誘餌,“你聽我說,這故事裡有個將軍,你可以本色出演。”
賀驍目光頓在齊廈身上,的確,縱容他的機會可能也不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擔心,賀驍是肯定走不成的,他現在只是還沒找准位置。
後面的劇情要是能被他算准,那跟他對戲的就不是我男神。(╯‵□′)╯︵┻━┻
☆、第十八章
但凡跟演戲掛鉤齊廈的態度都是非常認真地,所以即使只對一幕的臺詞,他還是跟賀驍介紹了故事背景。
故事的主角是一個貴族公子,因為沉迷音律、終日與戲子伶人為伍被當時上流社會所不齒,人稱“尚京一癡。”
將軍是個不得志的將軍,本來鎮守一方,卻在一次藩王之亂中無皇命而出兵大肆屠戮,後來被羈押回京奪官褫爵,人稱“煞神”。
千秋宮宴,這兩個風靡京城的話題人物坐在最末位,碰巧在同一張席上。
一個戰爭狂人加一個音樂瘋子從此一拍即合,居然成了知己。
這是一個小情成大義的故事,最後狄寇進犯,將軍再次戰甲加身遠赴邊疆。但一個經過數次戰亂的朝廷國庫極為空虛,公子乾脆把自己當成了戲子,帶著他豢養的數百伶人數百場筌戲給將軍籌措糧草餉銀。
而這部戲的名字《離亭宴》,正是最後送別時公子為將軍所奏的破陣曲。
齊廈說:“故事開頭,這位貴族公子一擲千金給一個叫褰裳的伶人贖身,被他父親知道,大怒之下讓他在大門外頭的雪地裡跪了一個小時。接下來我們練的這一幕是公子傷腿在家療養,他的侍……”
說到這,齊廈一愣,眼睛眨了幾下,“他的侍……女初棠和他之間的對話。”
賀驍說:“將軍呢?”
齊廈有點不好意思,“將軍今天還沒出場。”
賀驍決定再讓一步,“行,就念公子的。”
齊廈:“你念侍女的。”
賀驍:“……!”
但他還是決定再讓一步,一分鐘後,賀驍拿著劇本,粗聲粗氣地說:“天真冷,外邊雪化了。”
齊廈不接話,一雙明亮的眼睛只是看著他。
賀驍深吸一口氣,只好照詞重念:“天真冷啊,外頭雪融了。”
齊廈開口就字正腔圓,語氣稍有迫切:“你,從哪來?”
賀驍開始讀書,“按你的吩咐我清早就去了……趟西郊的園子,這炭盆都熄了,身上有傷怎麼能受寒,你應該早些叫人的。”
齊廈:“……”男版siri?
他很快接上:“褰大家現在如何?”
賀驍頓了下:“你的腿?”
齊廈:“……”
賀驍眯眼:“有什麼不對?”
齊廈:“……”你應該問哪裡對。
本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陪他對話劇臺詞的人,齊廈帶著拳拳的愛惜之心,所有毛病都想給他忽略過去的。
但這裡真的出了一個不能忍的錯誤。
齊廈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說:“我問那個人如何,你的臺詞應該秒接上來,問我的腿這句和侍……女初棠上句臺詞才是一個整體,中間被我打斷,話劇是一門極為追求舞臺感染力的藝術,字與字之間的韻律,兩次臺詞間的節奏韻律都非常重要,就這段,再來一次。”
說完看一下賀驍面無表情的臉,“好嗎?”
賀驍這輩子除了子彈打出去的節奏再沒注意過別的節奏,但他是個意志堅毅的人,很快清了下喉嚨,再次開始:“天真冷啊,外頭雪融了。”……
就這樣一個練了兩個小時,賀驍煩躁起來心想要不就把直男先生摁在這裡猛啃一頓一了百了拉倒。
但好在兩個小時很快就過了,齊廈看起來神清氣爽,“謝謝。”
賀驍無奈地松了口氣,“……”你高興就好。
一手合上劇本,但一下沒合嚴正好封皮掀開到第一頁,白字黑字清晰的人物介紹,他眉一皺:“侍女?”
齊廈一時大驚,趕快從他手裡抽走臺本轉身就走,齊廈生活中做派一直斯文優雅,很少大笑快跑,但此時真是走得飛快。
邊溜邊說,“我先上樓回頭見。”
賀驍默默掏出手機,在手寫搜索欄裡輸入兩個字,侍妾。
扮演過一次侍妾的賀驍轉頭就沒把這事放心上了,可是直到下午到片場齊廈還在小心而嚴肅地跟他解釋:“角色不分貴賤,初棠這個人物是很有分量的,她是主角心理和觀眾間的橋樑,你知道嗎?”
賀驍說:“今天天氣真好。”
齊廈看一眼窗外滾著烏雲的半邊天:“……是嗎?”
但沒容他多說話,副導演過來叫,齊廈應一聲立刻就往鏡頭底下去了。
這天是繼拜神開機那天後女主演在劇組第二次出現,拍的就是兩個主角間的對手戲。
賀驍默默看著,齊廈在鏡頭前的光彩的灼目,就好像再不是他自己而是瞬間脫胎換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挺括的襯衣外邊還套著防彈背心,從走廊精神颯爽地走過去,女主角拿著話筒一直追在他身後,“陳警官——”
齊廈腳步一刻沒停,眼神嚴肅甚至帶著一股子沉鬱,只是眼珠朝女人的方向極為短暫地掃一眼,“你覺得自己很勇敢?”
女主角焦急地說:“435345435436466。”
賀驍:“……”
女主演這全指著後期配音的架勢場上人見怪不怪了。齊廈腳步停下,眉頭緊皺地等導演一聲:“哢”,他說:“給我三分鐘。”
然後快速走過來坐下,也不說話,只是仰靠在他的靠背椅上養了一會兒神。
三分鐘後再來一條。
齊廈:“你覺得自己很勇敢?”
女主角:“4895498559959。”
齊廈輕蔑地哼笑一聲,“簡直是低學齡的幼稚。”
這場拍完,女主演過來說:“齊老師,合作愉快。”
齊廈只顧發呆,連眼皮都沒甩她一下。
女主演瞬間色變,不屑地瞪他一眼搖曳生姿地走了。
賀驍默不作聲地看著,覺得齊廈這樣的人在這個浮躁的世界活得艱難。
這只思維時常走不到正道上的鹿其實和他自己一樣,有信仰,而且足夠堅持。
可是他足夠強大,誰擋在他的道上他都能毫不留情地刀槍說話,大不了就剷除,可是齊廈,賀驍沒敢想如果有一天他身邊那群人不再,他會怎麼樣。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悲劇莫過於靈魂乾淨,卻沒有維護這份乾淨的力量。
楚繹是兩天后來的。
他來絕不可能是找齊廈,而是跟一個製片人一起順路過來看看電視劇拍攝的進程。
這明顯是對自己的事業有別的打算,賀驍大概能看明白,只不過齊廈那個腦子,他沒敢做指望。
果然,一看到楚繹,齊廈就放下臺本站了起來,面有愧色,眼神還有愣愣的。
賀驍想探知一下他的思維,“你覺得他現在怎麼樣?”
齊廈心情低落地說:“他看見我們拍戲一定就像……”
賀驍說:“像什麼?”
齊廈說:“一定就像啞巴聽見人唱歌。”
賀驍:“……”腦電波跑偏的時候,想像力還這麼豐富。
他略作思忖,說:“他沒啞,你可以問問他還想不想唱歌。”
齊廈一臉茫然,“是嗎?”
賀驍用鼓勵的眼光看著他,讓齊廈去自己跟楚繹本人談一談,至少還有點可能解開誤會,否則他這莫名其妙的良心債估計得背到下輩子。
為什麼說是還有點可能,因為只要涉及到齊廈,賀驍現在就不敢往正常的方向設定事情的發展。
齊廈在原處坐了一會兒才走,賀驍以為他是在做心理建設,其實齊廈是在想臺詞。
被迫成為家庭煮夫這麼刺人的話齊廈現在是不會提的,他走過去,對楚繹說:“聊聊?”,這天是一場外景戲,楚繹一愣很快跟他去了一邊。
齊廈眼睛望向一邊,不自在地說:“以前是我不對,很抱歉。”
楚繹沒明白他這個筋怎麼突然就擰過來了,擺擺手,“事情都過去了。”
齊廈說:“袁芳安導演十一月有一部宮廷劇開拍,現在男主演還沒定,你有興趣嗎?”
楚繹一愣,“我下半年沒有接戲的打算。”
齊廈看他一會兒:“那明年呢?明年王慧安導演應該會開一個都市劇。”
楚繹笑著說:“明年的安排現在還不清楚,齊老師,謝謝你。”
齊廈說:“你演技不錯,態度也認真……”
楚繹連忙打了個哈哈,他是活怕齊廈的腦子的,沒想跟他繼續說,隨便客氣幾句扯個由頭就走了。
就他倆說話這會兒,賀驍站在遠處的樹下半支煙都沒抽完,齊廈如今危險解除,他沒再像以前一樣跟手跟腳,站的位置離齊廈他們有二十多米。
看見他們散了果斷把煙頭扔地上用腳踩滅,等齊廈略走近些見他一兩年頹喪的樣兒就明白□□分。
齊廈憂傷地說:“他沒啞,但他不唱歌了。”
賀驍只能順著說:“那就是他自己不想。”
齊廈沒說話,用腳碾了碾已經被賀驍踩熄的那個煙頭,一副鬱積難散的樣子,賀驍兩條濃眉跟著皺起來,這可怎麼辦。
而此時齊廈和楚繹剛才說話的照壁後頭,有位真.妖豔賤貨悄悄探出一個頭,這位剛才準備打電話不想碰巧聽到齊廈和楚繹談話的全程。
他得出兩個結論:其一,齊廈喜歡男人,而且果然和楚繹有過一腿。其二,視帝果然粗大腿,對有過一腿的人都這麼大方。
賀驍正跟齊廈一塊兒往回走,感覺到什麼突然轉頭,但他看到的只是個空空的門洞。
心裡頭多少覺得在齊廈危險解除後自己還是大意了,這事套到以前在他們說話之前他就應該先去四周看一眼的。
這晚上在劇組呆到九點之後,齊廈的戲才算完,等他下來發現他的椅子帶東西都已經收拾走了。
只有賀驍在一邊等著他,還沒等齊廈開口,他說:“車開回去了。”
這地兒是郊區,晚上連打車都難,齊廈:“……”今晚得爬回去?
賀驍眼神非常深邃,裡頭透著很淡的笑意,說:“走。”
齊廈就只好跟在後邊,晚上起了點風,但賀驍太高大強壯,一個身子在前頭就給他把風擋光了。
他們是從一個沒人的院子穿過去的,走出最後一扇門是個小巷,齊廈一腳跨出去抬眼一看:“……!!”
路燈底下停著一輛哈雷,機車張狂的姿態和在燈光下蹭亮的金屬車身看起來那叫一個威武霸氣。
男人大都喜歡追求極致的力量和速度,齊廈也不例外,不過這種東西是沒人會允許他自己買的,連收藏都不行還別提騎上路。
齊廈是個矜持的人,即使驚喜也不會太過外露,他略微睜大眼睛看著賀驍:“哪來的?”
賀驍目光跟他對視,只是一手從前邊解下頭盔,“讓朋友送來的,”說著把頭盔拋出來:“接著。”
齊廈趕緊伸手,東西倒是穩穩接住了,但“啪嗒”一聲有什麼落在地上,同時吸走兩個人的目光。
賀驍:“?”
齊廈:“……!?”
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面上躺著幾個扁扁的紅色方塊小袋,上面清楚地印著一行字,durex。
☆、第十九章
賀驍這輛車本來停在賀崢嶸那,這天晚上為了自己帶齊廈出去逛逛才打電話讓人送來的,頭盔裡邊兜著的幾個套子估摸跟賀崢嶸家那口子脫不了干係。
別說,這麼直白地能讓人聯想到性的東西,哪怕齊廈現在站他一米之外賀驍看著也覺著燥熱。
但他抽出墨鏡戴上,“是朋友的,上車。”
齊廈:“……”賀驍一看就是正經人,但這朋友可不像什麼正經朋友。
他本來把臉轉到一邊避免賀驍尷尬的,聽完眼睛才往他那邊瞧,賀驍一張剛毅的臉被墨鏡遮了大半,看起來很酷。
齊廈秒忘套子的事兒,“你這樣……又像終結者。”
賀驍腿已經跨上車了,齊廈立刻戴上頭盔,“……”好像有什麼不對。
他有些不服地說:“我帶你不行嗎?”
賀驍一條腿撐地上,手握龍頭把車子發動突突地響,“你見過終結者坐後邊?”
齊廈只好跨坐上去,賀驍側過頭見他人坐得端直端直的。
賀驍說:“我第一次用這傢伙載人,小心點。”
齊廈腦袋靈光一回,伸手扶住身前的坐墊。賀驍無奈地轉回頭,心想這真是哈雷被黑得最慘的一次。
突然馬達轟鳴車忽地一下飆出去,齊廈:“!!!”等他回神自己人俯貼在賀驍背上,兩隻手已經緊緊抱著賀驍的腰,他剛才真的差點就嗷的一聲了。
用肉包鐵跑出比鐵包肉還快的速度是什麼感受,齊廈感覺就是自己在風裡頭呼嘯飛行,刺激得心驚肉跳。
他胳膊下邊隔著幾層衣料是賀驍鐵一樣堅實的肌肉,不過齊廈現在關注點已經完全被拉走,兩邊的路燈極速倒退,勁風刷過皮膚毫無阻隔,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是真的暢快,這種恣意釋放的感覺讓他幾乎想用呼喊宣洩。
車飛馳在路上,很快他發現這不是回家的方向,但去哪好像也不太重要了,不知道跑了多久,路邊能看見蒼茫夜空下的大海。
車沖下馬路漸漸減速,最後在海灘停下,齊廈腳踩著地上的碎石沙礫身體還是飛一樣的感覺。
他忍不住出聲:“wow……”
賀驍轉身,伸出手解開他下巴下的搭扣,俐落地替他揭下頭盔,“怎麼樣?”
帽子剛取下來髮型一定不會好,齊廈抬手隨意從前額往後順了下頭髮,興奮地說:“很不錯,來支煙?”
賀驍頭髮短得只剩茬,吹了一路也亂不到哪去,齊廈這時候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另一個問題,“你沒戴頭盔,這樣不安全。”
大概是飆了一路實在痛快,賀驍豪邁地哈哈大笑,把頭盔掛龍頭把上,這次沒多說什麼,從兜裡摸出煙扔給齊廈一支給他點著,自己再叼一支在嘴裡點上。
車就停在原處,兩個人往海邊走,沿水處礁石嶙峋,他們找了塊稍微平整的坐下。
初秋深夜,海風透著蒼涼,但天空海闊的感覺依然讓人舒爽,離了路邊這塊沒燈,遠處海水和夜色一樣是染了墨似的黑藍。
齊廈是半靠著一塊大礁石,吸進嘴裡的煙大半都吐出來了,作為一個文藝青年,沉靜下來後對著如斯夜色,神經不會沒有回饋。
他幽幽地說:“我想起一句詩,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賀驍對這個半點不通,不過只要不讓他對他一切OK。
“沒了?“他問。
齊廈的思維很直接,最多景相合,沒那麼多情景交融。
但是賀驍問他就接著娓娓念來:“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齊廈臺詞功力了得,這一瞬賀驍只聽到海浪拍岸的聲音,心想這特麼真不如不問。
但很快齊廈停下,說:“不該念這個,這詩作者是個渣男。”
賀驍當然不可能知道徐志摩,“怎麼個渣法?”
齊廈說:“拋妻棄子,前後娶了兩個老婆,還惦記人家老婆。”
賀驍用力吸一口煙,問直男先生,“你有過女朋友嗎?”
齊廈愣一下,很快搖頭,“沒。”
賀驍問:“為什麼沒交?”
齊廈沒急著回答,靜靜眺望遠處緩慢起伏的海水,好半天說:“我……負不起責。”
賀驍手裡的煙一頓,齊廈瞧著迷糊,有些事其實看得比誰都明白。
次日到片場不久就發生一件事。
先前拿演技跟齊廈客套被視帝大人猛嗆一頓的那個十八線男星,一場戲下了屁顛屁顛地走過來對齊廈說:“齊老師,剛才那條我拍著心裡沒底,能請您點撥點撥嗎?”
齊廈很高冷地沒說話,同一個當他才不上第二次。
賀驍眼光淡漠地停駐在對面的人身上,心裡頭琢磨著這又是什麼把戲。
一句話就冷場,但十八線看起來毫不在意,一雙眼睛濕漉漉地望向齊廈:“齊老師,我其實一直把您當做表率,可是資質有限,這兒只有您肯指教我們這些新人。”
齊廈覺得他姿態太諂媚,用眼角掃他一眼,“說出來我怕氣死你。”
十八線一反常態地虛心:“求死。”
齊廈:“……”
賀驍:“?”
就上次齊廈點撥他的那回,明明話都說得那麼清楚了,後來因為其他緣故那一場重拍,十八線表現還是老樣子。
齊廈不排斥新人,卻由衷厭惡在演技上不思進取的,於是他就敞開說了:
“剛才給死去戰友父母捐錢那你笑得多假,我看你就一個感受,那錢你是被強迫捐出去的,一邊給還一邊在心裡頭罵自己傻X,一個正面陽光向上的角色被你崩了十萬八千里,你真的學過表演?”
賀驍低頭不語,齊廈難得嘴裡吐刀子,這是打算一次把人了結的架勢。
但十八線只是愣了下,轉而一副醍醐灌頂如遭皇恩雨露的表情,“齊老師,我懂了。”
賀驍:“!?”
齊廈:“……”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十八線又說:“齊老師,剛才那條確實慘不忍睹,可我說話沒那個分量,您能替我跟導演說說重來一次嗎?”
齊廈狐疑地看著他,總覺得眼前這人有哪看著不順眼,但這會兒腦子轉了一圈突然想到什麼,片刻後站起來,“好吧。”
十八線一雙桃花眼朝著齊廈眨巴眨巴,賀驍突然很想一把擰斷他的脖子。
但一個男人這樣露骨的眼色,齊廈沒有向往常一樣猝然色變,只是和賀驍對視一眼,神色有種跳出桎梏外的飄然超脫。
賀驍:“?”這又是什麼情況?
於是等齊廈從導演那回來,他很有技巧地問:“你不喜歡他?”
方才十八線剛出現時齊廈看他的眼神明顯是有厭惡的,可是後來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賀驍想要瞭解一下齊廈不可捉摸的心路歷程。
齊廈眼光幽遠地望著前方,嚴肅地說,“我要學會克服主觀偏見。”
賀驍硬是沒聽懂。
像是看出他沒聽懂,齊廈垂眸略微湊過來用那種分享小秘密的姿態慚愧地說:“楚繹那事,不就是因為我太相信自己的判斷嗎?”
賀驍:“……”多麼操蛋的領悟。
不該相信自己的時候亂相信,應該相信自己的時候在反省。賀驍差點被他氣笑了。
可是這原本就不好笑,再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實背後,也是齊廈用他那個單執行緒的大腦掙扎過。
賀驍想到什麼,突然問:“昨天你跟楚繹說了什麼?”
齊廈愣一下,頹喪地說:“我想把他介紹給兩位導演,不過他拒絕了。”
賀驍眼光逐漸沉下來,這就對了,昨天齊廈跟楚繹說完話他們一起離開的時候,牆後邊的那個人應該就是十八線。
雖然當時他察覺似乎有人沒追回去看,但回來之後拍攝場地這邊有哪些人以賀驍的記憶力現在完全能再現出來,當時十八線不在場。
這能解釋他為什麼今天對著齊廈一反常態,說穿也不過是把齊廈當肥肉盯上了。
賀驍好半天沒發表意見,齊廈問:“怎麼了?”
賀驍沒說話,齊廈認准一件事後的執拗程度他太瞭解,現在他還沒證據,空口白牙能說服齊廈就怪了,他只能等,是妖魔總有真相畢露的一天。
齊.肥肉.廈被真.妖豔賤貨十八線一盯就是好幾天。
十八線這次是鉚足精神擺出一副認真求知好學生的模樣處處引齊廈注意。
就像齊廈剛開戲時想的,這個劇組哪哪不靠譜,這才開拍不到一個月,那位元數字小姐女主演當著劇組上上下下幾十號人的面跟導演吵起來了。
齊廈連圍觀的興致也沒有,正是午飯時間,他帶著自己的人在一邊坐著填肚子。
飯菜也是讓一個小助理從外邊自己買來的,這個劇組的不靠譜程度一直延伸到連頓像樣的伙食都保證不了。
正吃著,十八線頂著一張粉傅得煞白的臉過來,“齊老師,我能跟你一起吃嗎?”
齊廈見他手裡只搬了把凳子:“……”那你的飯呢?
不對,克服偏見,克服偏見……齊廈做幾秒鐘心理調適,說:“坐。”
十八線眼風朝他一甩,放凳子坐下,接過小助理遞過來的飯,瞅著桌上擺著的紅燒肉,“齊老師,我最愛吃這個了。”
賀驍手頓了下,繼續埋頭扒飯。
齊廈默默拿起了公筷。
十八線開始踩女主演捧齊廈:“齊老師,你不知道那女人被王導罵得多慘,我看她就是活該,也不看看自己是怎麼上位的,居然敢在您面前擺譜。”
齊廈忙著夾菜:“背後說人不好。”
十八線說:“我就見不得誰不把我男神放眼裡。”
齊廈繼續忙活:“……”克服偏見,克服偏見……
十八線撇開筷子一低頭正好看見只剩下湯汁的紅燒肉盤子:“……”
賀驍看著自己碗裡紅燒肉堆成的一座小山:“……”
齊廈像是了卻一件大事似的放下筷子,仰靠著椅背長長呼出一口氣,賀驍有些無奈,這偏見看來也克服得挺費勁,挺好,還沒完全掉進坑裡去。
但齊廈轉瞬就被拐走了,十八線見狀委屈地說:“齊老師,您心夠偏的。”
說完放下碗從後褲兜抽出劇本:“下午拍這場,我還有點不明白,您給我講講?”
齊廈湊過去,“哪。”
賀驍心裡頭別提多不是滋味,忍得額角突突跳,碗筷扔桌上起身就往一邊去點了支煙。
十八線在拿什麼釣這只鹿他一眼就能瞧明白,可齊廈幾乎沒有分辨能力,他護得住他這一次,護不了他一輩子。
可能不好的事總喜歡紮著堆來,女主演數字小姐因為跟導演和製片人衝突,很快背著包袱走人了。
出事這天,下午聽說新的女主演當天進組,齊廈一場戲下來被女助理拖到一邊,“你知道新的女主演是誰嗎?”
齊廈:“誰?”最好來個不識數的。
女助理焦躁地說:“你今後可一定小心著她點,是魏央。”
齊廈:“!!”下意識地朝賀驍看。
賀驍不忍直視地把臉轉向一邊,行,又來了一個。
☆、第二十章
魏央是下午四點後來的,赫赫揚揚帶了一大幫子人,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挽著她限量版皮包,儼然公主駕到的架勢。
齊廈這時候正在鏡頭前,魏央毫無滋味地看了一會兒,美目往旁邊一掃,看見賀驍坐在不遠處的角落,這一下驚得不輕。
旁邊人告訴她這是齊廈的助理兼保鏢,魏央驚訝之餘也多少有些明白,沒讓人跟著,自己風姿綽約地過去作死。
齊廈的那張椅子空著,她過去就自說自話地坐下了,這時候旁邊除了賀驍還有齊廈的女助理。
女助理微笑得體不卑不亢:“魏小姐。”
賀驍看向她的眼光十分犀利。
魏央回頭瞟他一眼,對女助理說:“你叫常樂是吧?”
這擺明是來找麻煩的,女助理揣著先搞清狀況的心思沒多說話,魏央翹起一條腿,掃一眼自己的腳,說:“我這鞋不合適,借你的人到我車裡去給我……提一雙。”
她沒說取,說的是提,這個提字還說得格外重,說完美目流盼地示意女助理賀驍在身後,這不就是可以借來提鞋的人嗎?
這時候賀驍站起來,他是打算就這樣拎著後領把這四六不著的妹子扔出去索性讓她丟人丟到底的。
他滿身肅殺讓人發怵,女助理連忙給他一個眼神,人要真借魏央傷的是齊廈的臉面,她一個圈裡混成精的人自然有自己應付的辦法。
“不借!”聲音是從她身後來的。
他們同時轉過頭,女助理:“……”額滴個神啊。
齊廈正大步過來,那張男神頂配級的臉此時可謂玉面帶煞。沒理睬女助理的驚愕,也沒去看賀驍複雜的神色,開口就把公主的臉面踩腳底下,“不借!”
魏央暫態杏眼圓瞪,嗖地站起來,不遠處已經有人在朝這邊看了,她面子上掛不住,冷笑一聲,“這就是齊老師的風度?”
齊廈見她起身,繞過去把她身後的椅子一把拖開,自己穩穩坐下,“不借,你走。”
魏央勃然大怒,奈何她也沒有跟複讀機吵架的經驗,咬牙狠狠地說:“你等著!”踩著高跟鞋怒氣衝衝地走了。
齊廈也氣得夠嗆,因為他每次吵架都想不出詞。
整個劇組都看見這邊不尋常了,原先跟著魏央來的人其中一個是她媽媽放在她跟前的,一直看著沒敢過去。
魏央公主病得沒治是一說,這人是認識賀驍的,賀驍臉色陰沉得很不得把人生嚼了,這特麼活生生一太子爺。
見魏央回來總算松一口氣,上前想要安撫幾句被她一把推開:“滾!”
賀驍遠遠看著魏央另叫一個男人,兩個人丟下其他人往車那頭去了,對齊廈說:“我馬上回來。”
齊廈猛地起身:“……!?”都被羞辱成這樣還沒忘情?
但賀驍那腿一步頂他兩步,齊廈正要往前追就差爾康手咆哮腔了,胳膊卻被女助理一把攥住,“別去。”
齊廈:“!!”
女助理瞟一眼前頭,剛才分明瞧見有個魏央帶來的人對賀驍點頭哈腰,強壓住心裡頭的驚愕,“我看賀驍跟她原本就認識,別人的事你瞎摻和什麼?”
齊廈:“……”別人的事?
是的,本來就是別人的事,他清奇的腦神經突然把腦內畫面定在那天晚上從頭盔裡掉出來的七個套子。
齊廈一臉茫然地說:“好的吧。”
他有點難受,但總不能強拉著牛不讓吃草。
而另外一邊賀驍已經追上魏央,而且正聽見魏央的男助理對她陰陽怪氣地說:“收拾他還不容易,就這戲裡隨便給他加場戲就夠他去醫院躺幾天,我看就這麼辦……”
厚重的軍靴踏在青灰的水泥地上,賀驍走得不快,眼神非常平靜。
魏央和男人轉頭看見他暫態驚恐地瞪大眼睛,那平靜裡頭似乎醞釀著一場暴風雨,看起來極為駭人。
沒等他們說話,賀驍已經走到跟前,一隻手突然搭上男助理的肩膀,他眼睛一直朝魏央看著,手猛地用力。
魏央聽到“哢嚓”幾聲像是骨頭硬生生被捏碎,男助理淒厲地尖叫起來,他似乎是掙不開賀驍的手整個身體開始痙攣劇烈地抖動。
“啊——”魏央驚恐失措,“你瘋了!——”
賀驍把手上的人丟垃圾似的扔地上,“記住教訓。”
回去時齊廈和女助理都不在,旁邊小助理忙著往車上收拾東西,“齊廈哥去卸妝了。”
齊廈這天的戲都已經拍完,這樣鬧一場賀驍估摸他是晚上不想待在這了。
賀驍立刻也跟著去了休息室,雖然他根本不需要齊廈幫他出頭,這只鹿每次跳出來擋在他身的時候,賀驍的心情不能說不微妙。
但微妙歸微妙,齊廈這腦電波總不在常人的道上,也實在讓人犯愁。
賀驍這時候確實只是犯愁,他根本想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電影裡頭妖孽出現前大都有一陣飛沙走石天光混沌無色,剛才那一陣飛沙走石後,這藏在暗處的鬼怪也漸漸開始現行。
這天是在拍綠幕,休息室從攝影棚出來沿著巷子往前頭走個十幾米就是,賀驍人到巷子裡就望見女助理在前邊一棟房子的臺階下正跟副導演說話。
賀驍大步過去,女助理見他愣了下,還是笑著說:“齊廈在裡邊。”
賀驍嗯一聲,三步臺階一腳跨上去,順著走廊往裡走。
齊廈的化粧室在走廊盡頭,賀驍腳停在門口,人突然頓住了,他聽見裡邊有個男人在說話,不是齊廈。
凝神一聽是十八線的聲音,“齊老師,我真的特別仰慕你,你是我從小的夢,就是因為有你在,我才會入這行。”
那調子比平常軟得多,聽起來很曖昧,跟他本人一樣俗豔不堪。
這話還是對齊廈說的,賀驍心裡頭突然騰起一陣無名火,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一條胳膊抬起來撐著門框,低頭繼續聽著,這只妖怪等了這麼多天才逮到齊廈落單,把戲肯定遠遠不止這些。
裡頭的沉默像是沒到半分鐘,又像是過了很久,他聽見齊廈說:“這圈子裡頭,很多前輩都值得你崇拜,你剛才說哪一段你理解不了?”
十八線聲音透著一股廉價化妝品似的媚:“那不一樣,對我來說你是獨一無二的,齊老師,為你我做什麼都行。”
齊廈:“你……”顯然很生氣。
但十八線的聲音很快蓋過他,“就這兒,明天就要拍這場。”
接著齊廈又開始說戲了。
齊廈明明是個那麼排斥男人靠近的人,賀驍還從沒體會過現在這種程度的焦心,他不知道齊廈這克服偏見到底是克服到了哪條路上,竟然能矯枉過正到這種地步。
十八線別有用心多明顯,齊廈還能一直忍著,因為他到現在還沒領會過來。
齊廈講解聲中,十八線突然插嘴,語氣曖昧至極,“齊老師……你皮膚真好。”
齊廈聲音頓了片刻又恢復往常,足夠平靜也足夠壓抑,“你現在的問題是對自己的人物沒有愛……”
十八線說:“那是因為我心裡頭住著一個人。”
感應燈早就熄了,走廊裡黑洞洞的,賀驍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急躁,粗重。
但他依舊巋然不動,要不是隔著一層衣物筋肉跳動起伏,整個人蟄伏安靜得就像一座會呼吸的石雕。
這只鹿呆得感人,或許他是被保護得太好,他想。賀驍等著一個機會,一個足夠刺激齊廈清醒的機會,可能只有讓他遭遇危險走到恐懼的臨界,他才會學乖。
很久以後賀驍回憶這天,想法其實無非,離開之前太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會的都教給這只鹿。
這幾分鐘等待對他來說極為貼合又非常崩塌。
關於訓誡再殘忍的手段他都使過,比如求生訓練他曾活埋手底下那些大兵,然後站在一邊抽煙一邊看著他們從土裡爬出來。
可這是齊廈,總是笨得讓他無言以對,可也讓他知道歲月溫柔。
這是他的獨一無二。
忽地一下廊燈亮了,他回過神時耳朵邊上有遠近兩個聲音交織在一起。
一邊是門裡,十八線說話時透著矯飾的動容,“齊老師……”
在他身後一步遠的位置,齊廈的女助理站在那有些奇怪地問:“賀驍,你怎麼在這兒?”
賀驍有一瞬間的怔愣。
哐嘡嘩啦一陣夾著十八線的慘叫從門裡驀地傳來,女助理一時大駭,賀驍肩膀猛地一震,然後像是猝然驚醒似的一腳踹開門沖進去。
房間裡的一幕觸目驚心,對面牆角十八線光著上身倒在那抱著後腦痛楚地呻/吟,身體爬蟲似的扭動。靠近門的這邊,齊廈衣衫周整但趴在地上一動沒動,倒下的木杆壓在他背上,他身邊椅子茶几全都掀倒狼藉一片。
賀驍沖過去一把扔開木杆,跪在地上把他翻身拖著後肩抱起來,聲音沙啞地開口,“齊廈。”
木杆很輕,齊廈背上應該是沒大事的,可是他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睛雖然睜著目光卻空洞一片。
那一聲齊老師之前,他和十八線還僅僅只是在談話,賀驍其實沒明白怎麼轉瞬成了這樣,心裡頭像是有什麼扯開撕拉似的疼,他把齊廈按進懷裡,緊緊地。
賀驍下頜貼著其齊廈的前額,嘴唇從他鬢角擦過,一貫淡漠的眼睛裡頭像是有什麼沸騰翻湧。
女助理本來急怒交加正對十八線罵罵咧咧,看到這一幕,突然驚惶地睜大眼睛。
但沒等她說話,賀驍一手扶著齊廈,另一隻手地抓起齊廈落在地上本來要換的外衣遮住他的頭,然後把他整個人打橫抱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這天現場發生的事其實仔細回想就能還原,十八線跟齊廈說著話,曖昧了十八個彎齊廈都沒回應,他索性脫衣服□□,齊廈驚嚇中站起來推開他,不想弄倒椅子和茶几又有什麼撞到牆邊擺著的木杆砸到了自己。
所幸傷不重,齊廈在車上就回神了,只是不言不語,比往常更寡言。
暮色漸濃,齊廈一個人在房間裡頭,就坐著他常坐那張靠背皮椅上,也不開燈。
從他進房間開始,賀驍就一直在露臺呆著,煙抽了半盒,直到屋子裡的人打眼看成了一個黑黝黝的影子,他拉門進去,但也就是在門口站著,外頭的燈光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
片刻,齊廈頭轉到這邊看了一會兒,“……是你啊。”
賀驍沒說話,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到齊廈跟前半跪半蹲下來。
齊廈似乎被他這動作驚到了,愣一下,“你……這是在幹什麼,你坐著吧。”
賀驍沒動,齊廈的手就搭在扶手上,有那麼一瞬間,賀驍是想握住的,但最終他的手只是在身前緊握成拳,問:“你還疼嗎?”
齊廈果斷地搖頭,“不疼。”
晦暗中他眼中幽光閃動,“你是在自責嗎?你不要自責,其實都是我自己的事兒,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跟著我……”
他頓了頓,“你很久沒見過魏央,想去說說話也是人之常情,不怪你的。”
賀驍心想我就在外面,但沒進去。
心裡頭煎豆子似的,好多話噎著說不出來,這只鹿還是這麼的呆,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了,可也真的笨得讓人心疼。
但齊廈突然歎了口氣,說:“可是賀驍,人不能一直停在過去,總是該想著走出來的。”
他這一句話說得前所未有的深沉,不知道是說給賀驍,還是說給他自己。
☆、第二十一章
賀驍從齊廈房裡出來,正好碰見女助理一個人站在敞廳外的露臺上。
一直到他推門進屋,女人才開口,“你到底是什麼人?”
賀驍把外套脫下來扔床上,“你想說什麼?”
能跟魏央對嗆的哪裡會是普通的保鏢,還有下午在休息室他抱住齊廈時候眼神,女助理現在想起來心裡還有些發毛,“你是為齊廈來的?”
賀驍摸煙的手頓住,從兜裡掏出來,往旁邊一步在床腳坐下。
但他卻沒回答女助理的話,沉默片刻沉聲說:“那天晚上是秦佑的人,事情暫時解決,你們以後打交道小心點。”
跟秦佑有關的事一句輕飄飄的解決,女助理更是駭然,“你——”
但她也還算沉得住氣,深呼吸一下,說:“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身份,但這段日子你也應該看得出來齊廈根本不喜歡男人,坦白說,他在圈子裡這麼多年被人看上也不只一次兩次,但被都丘總擋了。”
“看得出來你不是那種不管不顧的,現在我請你算是給我們這些底下人行個方便,出了事我們都不好交待。”
賀驍兩隻胳膊撐著膝蓋,頭低著,只是抬起眼睛看著她。
女助理說:“你什麼時候離開,想好了請通知我。”
齊廈這天晚上又做了個夢。
恍惚還是八年前的那個夜晚,他軟倒在那輛汽車的後座用了全部力氣卻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但他腦子裡還有殘存的意識,第一次知道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居然那樣清晰。
他甚至能聽見當時的經紀人在拍他的臉:“齊廈,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好歹,今晚一過,以後咱倆都有出路。”
然後意識逐漸抽離,恍惚中他似乎是被人抱著下車到了哪裡,他心焦如焚,可是四肢八骸都不受控制,迷迷糊糊中聽見一個男人說:“那個房間,送進去吧。”
這個魔鬼似的聲音折磨他很多年,齊廈猝然睜開眼,身上大汗淋漓,他眼睛用力眨了幾下,又抬起胳膊,還好,他哪都能動。
可是下午的那一幕又想起來了,腦子亂糟糟的,齊廈打開燈,起來靠著床頭坐了一會兒。
他想起晚上自己跟賀驍說的那句話,人不能總活在過去。
其實這話也就說說別人,楚繹的事讓他明白自己多少有點偏激,而後他試著改變自己,慘敗結局。
齊廈越想越亂,不過能由著自己這麼煎熬下去那不是他。
他伸手拉開床頭抽屜,隨便抽出一冊劇本在膝蓋上攤開。
齊廈前一天受驚嚇的事女助理給處理得很得當,十八線就算徹底跟這部戲說拜拜了,這人最後要整到什麼程度,還得留著齊廈的女王表姐親自定奪。
於是齊廈又有了一天假期調整狀態,雖然晚上沒怎麼睡好,但他習慣早起,七點剛過沒一會兒已經健完身,回房洗過澡,人準時出現在小排練室。
天快亮的時候,外邊下了場小雨,齊廈在窗戶邊上站著,能看見外頭花草枝葉上掛著的水珠。
他突然發現庭院裡桂花開了,淡黃星點小花一簇一簇,空氣裡頭幽香浮動。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早,”是賀驍的聲音。
齊廈轉過頭,看見賀驍已經走到他身後。
賀驍眼圈下面有些烏青,看起來睡得不太好,他一直是精神抖擻的人,精力好像比野獸還充沛。那個精氣神,兩隻眼睛專注看人的時候探照燈似的,不,是探照燈加x光,亮而且帶有穿透性,今天這樣齊廈還是第一次瞧見。
齊廈說:“……早。”難道還在意昨天那事?
他腦子裡默默醞釀寬慰的話,但沒等他醞釀出來,賀驍從兜裡掏出個東西,“給你的。”
齊廈低頭一看,“……!”他現在像是個玩玩具槍的年紀?
賀驍手裡拿著的東西是個手/槍樣,不過外頭是金屬的原色,結構有點外露,有的焊接點還能看到,像是自己手工做出來的。
察覺齊廈在想什麼,賀驍把那傢伙對準窗外的樹幹,俐落地上膛扣扳機一氣呵成,啪地一聲,聲音不算大,沒有真槍的火花,也沒有火藥味,可是不遠處的樹幹一震,側邊連樹皮帶木頭被掀起一塊。
齊廈:“……!!”word天,這什麼玩意兒?
賀驍大手握著槍膛,把兒對著他,“你試試。”
齊廈當場就試了,雖然他打哪都不准,可是能證明這東西真的有殺傷力。
賀驍教他怎麼上子彈的時候,齊廈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我們這裡不許私人帶這個。”
賀驍毫不在意地說:“你就當自己做的彈弓,帶著防身。”
他沒敢對齊廈的槍法做指望,但離個十幾米的東西打不著,近身的妖魔鬼怪總還是可以的。
齊廈:“……”誰家彈弓長這樣……
好像有什麼不對。
他後知後覺地帶著驚詫地望著賀驍:“你自己做的?”
賀驍低頭看他:“平時揣好了,別讓人看到。”
齊廈嘴張了張,想問賀驍為什麼突然給他這個,但聽見門口那邊有人說話,嗖地一下把東西揣兜裡了。
他對賀驍說了聲謝謝。
很快,女助理拿著一摞沖好的照片進來,眼光在他們兩人身上掃一眼,對齊廈說:“上次Abel 給拍的硬照出來了,看看?”
自製手/槍放兜裡有點沉,齊廈手背在身後腰杆挺直,人看起來坦然得霽月風光。
照片一張張翻開看,這一組走的是憂鬱路線,照片上齊廈的臉一如既往的俊美,但賀驍看到其中一張,人突然有些發怔。
照片上是齊廈的面部大特寫,神色只是淡淡哀傷,但眼裡有淚蓄著將落未落。
認真想來他沒見過齊廈哭,齊廈發怒時會臉紅,像昨天那樣驚慌頹敗也只是一個人呆呆愣愣地悶聲不語。
賀驍突然有些待不下去,照片還到齊廈手裡,咬了咬牙關,說,“我先上樓。”
他不知道他不在了,這只鹿會不會難受,會不會捨不得。
賀驍快速消失在門口的背影說不出的寥落,只差秋風底下飄出幾片枯黃落葉給他來個蕭瑟的背景。齊廈突然感覺到什麼,手端著幾張照片,眼神一直停在空蕩蕩的門口。
女助理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怎麼了?”
齊廈說:“他怎麼了?”
女助理一愣,說,“他能有什麼,你沒看出來嗎,賀驍哪是個能任人支使的人,就他那氣場想必以前在軍隊應該也是個當頭的,他挺有本事,在咱們這也就是個暫時,要真待著不舒服他就走人了。”
齊廈:“他能去哪?”
女助理:“……”這麼認真?
於是她只能接著編下去,“他國際友人一個,身手好,語言方面更是大優勢,比如說國外那些大的軍事顧問公司,專門跟政府軍隊打交道的,對他這種人才可謂求賢若渴。”
齊廈說:“……那多危險。”
女助理說:“心裡頭格局大的人跟你想法就不一樣。還有人說當演員苦,你不也樂在其中?”
每一個靠譜的腦補帝都是半個真相帝。
女助理說完怕齊廈再問,隨便捏了由頭離開。
齊廈站在原地出了一會兒神,有句話他沒說,他覺得賀驍真要走了。
這一年秋天來得不算早,已是十月,天氣還晴好和暖,只是風刮得特別急。
齊廈就是聽著風聲把話劇《離亭宴》讀到尾聲的。
劇本裡頭也是個秋,狄寇來犯,北疆戰火燒了好幾個月,朝廷損兵折將大片疆土淪陷,將軍出征的日子近了,上邊掛著個國庫空虛的朝廷。
這時的公子徹底成了個落魄公子,為籌餉銀數一酬將軍知己之情,在都城裡頭開了百場筵宴不惜拿自己親自上陣當噱頭,因此已經被族裡人除名。
齊廈正看到這一幕,公子帶著他的車隊在京外長亭等著出征的將軍。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將軍說:“你來送我?”
齊廈腦子突然有點恍惚,抬頭餘光瞟見有個人影在門口,轉頭一看,是賀驍。
賀驍站在那,一個人的身子似乎就能把整扇門擋得嚴嚴實實,但齊廈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齊廈放下書,站起來,沒說話。
賀驍是典型硬漢的長相,輪廓粗獷剛硬,兩條飛揚的濃眉看起來很有些張揚不羈,但他眉頭壓下時眉心紋路像是用刀刻出來似的,加上不常笑,又無端讓人覺得威嚴。
但此刻賀驍一雙眼睛灼灼看向齊廈,似乎又多了點溫度。
兩個人對視很久,齊廈一直沉默,賀驍緩步踱進來。
賀驍低頭看一眼他擺在扶手上的書,竟然難得地笑著說:“又在看劇本?”
這其實是明知故問,齊廈眨眨眼,“是。”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賀驍垂眸不知道想了些什麼,隨後又抬眼看齊廈,“我幫你?”
齊廈愣了一瞬,“好。”
然後他彎腰把書拿起來,翻開時手在前幾頁頓了下,很快又翻到最後幾頁,遞到賀驍面前,一對剔透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看著賀驍:“從這裡開始吧。”
賀驍伸手接過來,他知道齊廈每次看話劇劇本都得偷偷摸摸的,機會不多,滿以為對詞也是接著上次的侍妾。
可是,齊廈指著那,雪白書頁上深黑的字跡,他看一眼就愣住了。
他足足愣了一分鐘,這一分鐘沒敢抬頭跟齊廈眼神對上。
賀驍再開口時覺得嗓子口燥得疼。
他說:“你來送我?”
齊廈說:“我來謝你。”
齊廈不愧是專業,這四字一出口,賀驍似乎就看到當時黃沙漫天的蒼涼。
齊廈又說:“這一杯酒,謝你不厭棄我荒誕愚鈍。”
賀驍垂著頭把臉轉開。
“這第二杯酒,謝你庇佑之恩。”
賀驍乾脆把眼睛也閉上。
“這第三杯酒,我願你得償所願,你是天邊高飛的鴻鵠。”
而後又是長久的靜默,該接詞的人沒接詞,該催促的人沒催促,耳邊只有窗外呼呼的風聲。
直到賀驍眼光重新回到書頁,聲音沙啞地開口:“我的願望,殺盡這世間所有該殺的人,驅除狄寇,收復河山,流盡最後一滴血,馬革裹屍而還。”
這是這幕的最後一句臺詞,劇本裡主角公子未置一言,俯身一記長揖,轉身而去。
一切到此為止。
房間裡的沉默令人窒息,好半天賀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個將軍後來怎麼樣了?”
齊廈說:“算是得償所願,仗打勝了,但也確實是……馬革裹著屍體回來的。”
書合上,賀驍手指輕輕敲打靛藍的封面,《離亭宴》三個字是毛筆寫的,蒼勁端渾,他問:“公子呢?”
齊廈想了一會兒,“……也算是得償所願,因為軍糧的事,皇帝稱讚他大義,他那個本來被人看不起的愛好成了國樂,後來他當了一輩子的樂官。”
各有所願,各自天涯,只是這個到死都不再操琴的樂官,他的琴早在將軍墓前焚燒成灰了。
齊廈說完這一句就低頭垂眸不語,賀驍有那麼一瞬是想問他願不願跟著自己走的,最終只是把書遞到他面前,自己轉身走出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誰說我男神沒雙商!
我男神這雙商能隨便讓他上線嗎?
就這雙商上線必然暴擊的范兒,
天天線上肯定要出妖孽的好吧。
你們忍心看到我哈精盡人亡嗎?
總之哈是走不了了。
昨天讓我給男神雙商充值250的妹子,你看我今天給他充了兩個250.┑( ̄Д  ̄)┍
☆、第二十二章
這是賀驍這輩子第一次求人,賀崢嶸聽他說完也沒多問什麼,像他們這樣的人打交道向來俐落。
晚上女助理不在家,賀驍跟齊廈說他要去賀崢嶸家做客,齊廈雙商難得上線爆發一次之後再次沉睡不醒,“好的,你去吧。”
賀驍跟他挑明:“我不能把受保護物件一個人放家裡。”
齊廈:“……”
於是他只好跟著去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齊廈是個非常好說話的人。
但成年後被人當成尾巴帶出去作客也是頭一次,齊廈路上很沉默,一直扭頭看著窗外。
賀驍開著車,眼光暼過去正好看見他後頸一截雪白修長的脖子,眼光不禁轉深。
荷爾蒙容易激發對細節的感知,他喉結上下滑動幾下,不能不說此時心情複雜,雖然載著齊廈跑在路上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但把這人當成自己所有物似的帶到朋友面前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不說其他,單這會兒心裡頭的快活就讓他覺得安排今晚這一趟真是值了。
齊廈說:“賀老闆跟你是親戚?”
賀驍眼神在前頭路上掃一圈,“他救過我。”
齊廈:“……”從魏央手上嗎?
齊廈眼神一放空目光就變得柔情款款,賀驍看了眼就知道他又開始腦子又開始走岔了。
正是日暮西山時,半邊天都是火燒雲,不知道為什麼,賀驍突然覺著就這麼安然地縱著他不著邊際地思來想去也未嘗不是歲月靜好。
可齊廈倒是真被那火燒雲弄得有些憂傷,作為一個文藝青年感時歎物總是免不了的。
因此他把這點憂傷化成了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待會的晚餐,雖然賀老闆哪哪看都不靠譜,畢竟剛才賀驍說他是恩人。
齊廈雖然不太通世故,但是對於他願意出席的場合還是盡力配合,只是保持得體微笑,儘量少說話。
到賀崢嶸家,賀崢嶸兩夫夫都在。
賀崢嶸可沒忘記上次跟齊廈說話的恐懼,點頭就算是招呼了。
他家那口子看到齊廈立刻款擺腰肢上前,說:“你好,我叫Vicky。你本人比電視上還帥,天啦,你真是我見過的長相和氣質最完美的男人。”
齊廈卻沒見過娘得這麼如魚得水的男人,心裡頭巨浪滔天,但還是禮貌地握手:“你好,很高興見到你,過譽了。”
他這天晚上穿的是一件質料柔軟的白襯衣,皮膚也白皙細潤,配著一雙略顯清冷的鳳眼,人只是站在那就有種冷月清輝般的光從骨子透出來。
賀驍只覺得果然誰往他跟前一站都黯淡無光,想都沒想,“沒過。”
齊廈:“……?”
賀崢嶸&Vicky:“……”
雖然今天晚上是賀驍借賀崢嶸的地給齊廈設的一個局,但晚上到場的人物一個比一個了得,Vicky一個開夜店的人晚上連場子都沒去,自己在家親自準備晚餐。
賀崢嶸也去幫忙,齊廈跟賀驍坐在別人的客廳裡坐了一會兒,內急自己去洗手間。
Vicky探頭看了一眼,立刻快步走出來,對賀驍說:“看樣子人還沒拿下?”
賀驍手裡握著幾個核桃用力一捏嘎嘣一陣碎響,核桃肉挑出來放盤子裡,殼扔垃圾桶,“別開玩笑,他是直男。”
Vicky知道他是給齊廈弄的,“這是生核桃,得剝皮。開玩笑的是你吧?他gay氣不要太明顯,連雙性戀的氣質都沒有,豈止是gay,我看還是純零一個。”
賀驍拍去手上的碎屑,挑塊核桃肉細細把薄皮撕開,“你這樣說有什麼根據?”
Vicky暗歎這糙漢子動情真是體貼,“我二十歲就開了第一間gay吧,打過交道的gay比你們見的人都多,你要相信專業。”
“哢嚓”一聲,走廊那頭門打開,Vicky給賀驍一個鼓勵的眼神,轉頭搖曳生姿地往廚房去了,路上撞見齊廈,還笑呵呵地打了個招呼。
齊廈重新在沙發坐下,但眼神一直不著痕跡地往廚房瞟,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同性家庭的生活畫面,說不好奇是假的。
但就現在來看,跟他父母在家時的場面好像也沒什麼不同?
叮咚一聲,門鈴響了,齊廈立刻收回目光,轉頭去看賀驍。
賀驍微笑著說:“應該還有其他客人。”
不是應該,是肯定,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要不賀驍這晚上帶齊廈到這來幹嘛?
賀崢嶸去開門,很快,兩個男人跟在他後頭進來,齊廈和賀驍同時起身。
齊廈:“……!?”楚繹和他家秦先生?
賀驍對上他的眼神,無比坦然地說:“沒想到。”
無論多尷尬,他們還是坐在一起吃了頓飯。
飯後,兩位賀先生和秦佑去庭院窗邊的小廳說話,客廳裡只剩下齊廈和楚繹兩個人。
齊廈朝賀驍那邊看了一會兒,覺得女助理說的果然沒錯,賀驍跟另外兩個大人物在一塊兒,氣場半點沒落下,果然不是池中物。
想到什麼眼神隨即有些黯然,楚繹跟他說了什麼他都沒聽清,直到楚繹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果,手機啪地放在茶几上,他才回神。
楚繹的手機螢幕還亮著,上邊是一個小孩的照片。
順著齊廈的目光看一樣,楚繹笑著說:“這是我兒子。”
那孩子看起來有七八歲,楚繹才多大,齊廈:“……”
但楚繹很快解釋,“是秦先生過繼來的,齊老師你看,我現在是有家有口的人,上次推掉你介紹的戲也不是故意,我家裡事說多不多但繁雜,加上還有個孩子,秦先生平時又挺忙,我實在沒法像以前一樣一年十個月不著家。”
齊廈:“……”
楚繹笑了笑,“我其實從今年七月就想好以後每年只接一部戲,慢慢轉幕後了。”
齊廈:“……!”七月就決定的事。
所以楚繹放棄演藝事業回歸家庭,根本跟他無關?
另一邊,賀驍朝他們望了一眼,看見齊廈一副錯愕的表情,就知道楚繹已經跟他說通了。
上次為擺平齊廈的事兒,他話跟秦佑說得不算客氣,這會兒坐在一張桌上其實也沒太多話可講。
他們這種人都是重諾而且不輕易許諾的,但既然今天秦佑肯幫忙帶著楚繹來為齊廈跑這麼一趟,賀驍必須承他的情。
賀驍對秦佑說:“以後,任何事,只要我能辦到。”
秦佑其實是根本不屑跟齊廈計較那些雞毛蒜皮的,讓人嚇齊廈一次也純粹因為楚繹落水那事讓人忍不了,其實本來嚇嚇就揭過了,即使沒有賀驍開口。
秦佑臉色冷肅,但態度足夠爽快,“今天算我還你人情。”
賀驍看著他,笑了笑,沒說話。
事情到這就算解決,賀崢嶸手裡酒杯對秦佑一揚,秦佑也端杯,這酒是兩個人喝的。
賀驍大馬金刀地坐在一邊,腳蹺在膝蓋上眼光望向齊廈那頭。
跟他打過交道的人多少知道他不隨便喝東西,這桌上其他兩人心裡頭大概明白,因此也沒人跟賀驍計較。
但一口酒慢悠悠地下去,秦佑酒杯穩穩放在小桌上,“可下邊我賣給你的是一個大人情,你可真要記著了。”
賀驍不明所以,習慣性地皺眉動作又回來了。
秦佑從衣兜掏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說:“你現在進來。”
不一會兒,從外邊進來一個年輕男人,賀驍記憶力非常好,一眼就認出這人不久前在射擊俱樂部見過,那天他陪著齊廈,這年輕男人好像是楚繹的助理,其實他覺得看起來更像是保鏢。
年輕男人走到桌前,對著賀驍時表情那叫一個複雜,臉嚇得發白但眼睛裡頭興奮得精光四射。
秦佑嫌棄地瞟一眼,對賀驍說:“那天晚上去齊廈家的就是他。”
賀驍神色沒變。
年輕男人臉色更白了。
秦佑眼風朝他掃過去,“跟賀先生說說那天晚上的事。”
年輕男人也是一肚子苦水,那時候知道楚繹落水是因為齊廈,秦佑隨口一句讓他去嚇嚇齊廈,沒說哪個程度,也沒交待日期。
他看著賀驍毫無表情的臉,說:“我當時已經跟了齊老師好多天,一直不知道這事兒怎麼辦才合適。”
賀驍明白了他的意思,究竟沒多大仇怨,這人又想把任務完成利索,又怕做出格。
賀驍點了支煙:“你繼續說。”
年輕男人說:“我本來不是一定打算9月19日晚上出手的,那天喝了點酒,心裡惦著乾脆就把這事兒給辦了,可又覺得大半夜私闖民宅太過。”
賀驍煙叼在嘴裡沉著一張臉看他。
秦佑有些不耐煩:“說重點。”
年輕男人回神:“哦。”他對賀驍說:“你應該比我們清楚,從齊老師家別墅後山到樓邊上,能避開監控的點就那麼幾個,那晚上難得天涼快,我又喝多了點,猶豫著就在後山一塊石頭後邊睡著了。”
然後他說:“等我醒來,呵!嚇了一跳。”
賀驍瞟一眼齊廈在另一頭跟人聊天還算愉快,一雙眼睛又對著年輕男人危險地微眯起來,“你看見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齊廈實際上是被秦叔的人救了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看見了什麼,這是問題的關鍵。
年輕男人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他說:“當時我在的地兒挺黑,往下邊望,遠遠就看見兩個人影偷偷摸摸在齊老師別墅的後牆。”
賀驍吸一口煙,“別墅的監控系統是他們弄壞的?”
年輕男人點一下頭,“是,看他們的活動範圍,我醒的時候就已經弄壞了。”
他說:“他們看起來很專業,本來我以為是遇見了專門偷別墅豪宅的那夥子,不過也多虧留了個心沒妄動,偷偷借隱蔽下去到他們不遠的邊上躲了會兒。”
賀驍嗯了聲沒說別的,要真是圖財的,秦佑就不會把告訴他這個說成是大人情。
果然,年輕男人說,“後來兩個人在後院牆角底下,我們這一行耳朵靈,我聽見他們小聲說話,一個問是不是找到東西就算了,這麼有名的人弄死挺麻煩,另一個說上邊交待要滅口。”
賀驍夾著煙的手頓了下,半截煙灰忽地斷裂開落到了地上。
秦佑還是那副冷漠臉,這時候連賀崢嶸都猝然色變。
找東西,還滅口,齊廈這到底是惹上了什麼人。
賀驍煙捏在拇指和食指間猛吸一口,“知道他們要找的是什麼嗎?”
眼睛止不住往齊廈那頭看,齊廈看著還是在跟楚繹說話,事實上兩個人都時不時朝這邊瞟。
年輕男人等賀驍目光轉回來,搖頭說:“他們沒提到,這話說完他們就帶著東西避開外邊的監控從樓側邊爬二樓,我也就是那會兒拿麻/醉/槍打下一個,另一個機靈點的立刻背著人跑了,他們有槍。”
剩下的賀驍都明白了,有槍如果真的只是殺人,即使昏迷一個同伴只要醒著的那個還能進房間時間完全足夠,看來這個年輕人當時給兩個人造成的壓力很大,讓剩下的那個無法再繼續作惡。
而且一旦被發現就算任務失敗,對他們來說東西比人重要,人一死,那沒找著的東西要是不小心暴露出來,同時就暴露兇手是誰了。
或者他們要找的本來就是誰的罪證或者把柄。
賀驍用力摁滅煙頭,話是對秦佑說的,也是對跟前的年輕男人說的,“謝謝。”
不管本身的出發點是什麼,最後的事實是他們反而救了齊廈的命。
年輕男人說:“等他們走,後來我才進去叫醒齊老師。我暗示性地問過他,他那有什麼好東西。”
“前一陣看見你跟他一起,我以為他是領會了才請你的。今天早晨從楚繹哥那聽說齊老師在劇組好像……發生了點事,這種警戒程度,才發現你們好像還不知道。”
賀驍心想你這暗示換個其他人也沒法弄懂,更何況是齊廈。
可能跟他同一個想法,秦佑也很冷地哼笑一聲。
事情說清楚,剩下就是想法子把人給保住外加挖出動手的到底是誰了,這些當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秦佑帶著楚繹告辭。
一行人起身送他們,齊廈也出來門口,臉上雖然沒什麼笑意,但眼神很安靜,對潛藏的危險渾然不覺。
賀驍看著心裡頭五味雜陳,後怕,心疼,憤怒。
不管那個敢對齊廈動手的不要命的是誰,要不是兇手失手一次後不敢再輕舉妄動,他前幾天的大意很可能就讓這只鹿在他跟前把命給折了。
賀崢嶸兩口子在前邊送客,這裡所有人齊廈跟賀驍關係最親近,他本身又不是八面玲瓏的人,因此幾乎是習慣依賴似的很自然地站在賀驍邊上。
他神色有些猶豫地看向賀驍,卻沒說話。
但賀驍明白他的意思,那表情像是在問,我們不走嗎?
賀驍說:“我們再坐一會兒。”
齊廈眼睛眨了幾下,順從地點一下頭。
賀驍其實是慣於發號施令的人,鐵打的漢子他讓人橫著人就不敢豎著,他也從來都習以為常。但這會兒這只鹿這麼聽話,賀驍心裡頭海綿發泡似的又軟又膨脹。
賀驍留下來也真不是沒事,他是一個秒進入戰鬥狀態無壓力的人,送走秦佑,vicky帶齊廈去看他收藏的大師墨寶,賀驍和賀崢嶸乾脆就在門口抽煙。
賀崢嶸說:“說吧,要幾個人,要什麼樣的人?”
賀驍擰眉望向窗外的庭院,“兩個,要能配槍的,其中一個得擅長it技術。”
賀崢嶸:“……好。”要配槍的他能理解,根據剛才描述的情況賀驍對於這件事的危險數值會有他自己的判斷,但他沒明白賀驍要個駭客似的人物幹嘛。
如此一來,齊廈晚上回家路上覺得賀驍話題有些奇怪。
賀驍一反常態地跟他談論別人的事兒,說:“剛才聽說賀老闆一朋友在外邊旅遊,回頭整理照片時候發現邊角拍到有人在殺人。”
齊廈:“那他把照片交給員警了嗎?”
賀驍眼光望著前方的路面,“換成是你呢?”
齊廈想都沒想:“當然。”
賀驍又問,“要是你碰巧認出那個兇手是一個地位很了不得的人呢?”
齊廈認真思考一會兒,有些慚愧地說,“這個就難辦了,雖然伸張正義是應該的,要我是孤家寡人的我也不懼,但我怕連累我家裡人。”
到底是演過那麼多戲的人,他還沒有天真到底,“而且對方地位有多了不得,證據交出去會不會立刻被銷毀掉,不能蠻幹,這是無畏犧牲。”
他認真看著賀驍:“這個交給誰是有講究的,比如希拉蕊的黑料,交給傑布.布希他一定非常歡迎,而且絕對能公之於眾。”
賀驍心想這只鹿智商線上的時候也挺頭頭是道,不過再頭頭是道也是同一個意思:
齊廈他要真知道自己手上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早揣不住了,他本來就是個瞞不住事兒的人,要真知道,剛才回答問題就不會是這種憑空想像的狀態。
所以他要個駭客幹嘛?家裡任何東西都得排查一遍,實物好說,主要電子設備和網路帳號需要破解。
齊廈不知道就讓他繼續不知道吧,這事說起來嚇人,就讓他繼續這麼懵懵懂懂地隔一兩天無傷大雅地小蹦躂一下也挺好。
不過這樣一來賀驍是鐵定回不去了,本來齊廈生命受到威脅他也焦心,但這會兒想到行程取消已成定局,賀驍心裡頭竟然如釋重負似的痛快輕鬆。
他瞥一眼齊廈,正好看見雲端美男眼珠被車窗前燈光映著,乾淨得像是透明的似的,賀驍嘴角不禁揚起來,心想老子不在你可怎麼辦。
去他娘的直男,你對人負不起責,老子對你負責不好嗎?
這樣想著,他話就問出口了,“要是犯案的人是我呢?”
齊廈想都沒想:“你不會。”
賀驍微微側過臉,餘光瞟他不說話。
齊廈:“……”該不會是真犯事了吧?難道急著走是逃逸?
但這個念頭在他腦子裡晃了下,齊廈很相信保鏢先生的人品,於是他想到另外一種可能,小心地問:“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賀驍眉雖然還皺著,但眼角浮出幾道笑紋,臉上剛毅的線條暫態柔和許多,這是在替他擔心。
他這一不說話,齊廈就忐忑了,“有什麼事兒你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終究怕他在想岔的路上一去不復返,賀驍說:“沒有,我們晚上跟誰一塊吃的飯。”
齊廈反射弧稍微長那麼一點點,這時候也想明白了,可能賀驍就算有什麼事,賀崢嶸也能給他擺平。
車在深夜的街道上平穩前行,齊廈趁賀驍專注開車的時候認真看他的側臉,他突然發現賀驍雖然線條粗獷,但鼻樑挺直,下巴棱角分明,其實看起來也很帥。
齊廈的思維突然跳回賀驍剛才那個問題,要是賀驍真做了什麼錯事,他可能會不知道怎麼辦。
不過確定的一點是他會非常難過,只是想想就難過。
次日要去片場,齊廈一早六點起的,洗漱完畢下樓就看見客廳裡坐著好幾個人。
他很是意外,賀驍和女助理今天同時都比他起得早,而且還有兩個不認識的男人。外邊天都還沒亮透,清早登門的應該是關係近的人,但這兩個人齊廈怎麼想也想不出在哪見過。
見他下樓,女助理站起來說:“這兩位是新來的保鏢兼助理。”
齊廈抄進褲兜裡的手顫了下,他第一反應是賀驍今天離職,現在做交接的人來了。
賀驍翹腿坐在一邊的沙發上,身上擱著他走哪都帶著的那個軍用水壺正在擺弄蓋子垂帶上的搭扣,在他出現的時候抬了下眼皮:“早。”
齊廈沒想到這天會來得這麼快,這一別可能再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真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呸,不吉利。
所以女助理頂著黑眼圈給他介紹那兩人時,齊廈有點心不在焉,即使女助理跟他說:“以後去劇組咱們就自備廚具xx來做飯了,外邊的東西油都不好。”
這個xx是說保鏢a。
齊廈神色訥訥地坐著,完全沒發現有什麼不對。
一直等女助理說完,看一眼賀驍手裡的軍用水壺,齊廈站起來,轉身就往樓上去了。
在房間裡搗騰一陣拿著東西出來,齊廈在門口碰到賀驍,賀驍坐在敞廳和露臺間的臺階上,齊廈恍惚記得他來的第一天也是這樣。
齊廈憋得臉有些發白,在賀驍抬頭看他時,走過去在賀驍旁邊也坐地上了。
他把手裡紙盒遞到賀驍面前,“給你的。”
賀驍有些意外,那紙盒上商品照片是個精緻的不銹鋼保溫杯,轉瞬就明白過來齊廈估計是見他在家都用水壺才準備了這個。
嗯,送了他一杯子。
賀驍伸手接著,把一直放腿上的東西遞給齊廈:“這個給你。”
齊廈看一眼愈加悲從中來,“……”
賀驍給他的就是平常用的那個水壺,於是齊廈是雙手接過來的。
但賀驍把紙盒放一邊,指著水壺對他說:“你試試把蓋子打開。”
齊廈:“……”還有什麼深意?
他忍著滿胸的悽愴低頭看那瓶蓋,瓶蓋突出瓶口的那截才不過一兩毫米,像個螺帽似的鍥進去,這種設計通常是按壓彈開的,齊廈找了下沒其他機關,只能擰開。
然後他用手掌擰,一次,兩次,三次……
紋絲不動。
齊廈:“……!!!”這到底是什麼反人類的設計。
滿胸悽愴立刻變成了悲憤,他一個一米八三的大男人像小姑娘似的連個蓋子都擰不開!?
賀驍忽地笑了,“給我。”
這簡直奇恥大辱,齊廈還想再試,賀驍一下就把水壺奪過去手掌按著蓋子猛地用力,很快蓋子和壺口分離。
齊廈從容地表示他的不在意,優雅地轉臉望天。
賀驍忍俊不禁,把東西塞他手裡,“以後你用這個喝水,不是你的問題,這蓋子本來就沒幾個人能擰開,下邊新來的那兩個也是。”
齊廈:“……!”誰都打不開還用這個喝什麼水?
有什麼不對。
他低頭看手裡的水壺,軍綠外殼是嶄新的,只是長得一樣而已,並不是賀驍那個。
他腦子轉得慢,賀驍說:“去洗洗裝點開水帶上,待會到劇組要喝就找我。”
齊廈說:“……謝謝。”以後在外邊每次喝水都得找你!?
好像又有什麼不對。
齊廈這次頓了很久,之後轉頭的動作也很緩慢,但一雙眼睛看著賀驍的時候,裡頭就像汪著兩波秋水似的,他問,“你不走了?”
賀驍眼神跟他對視,突然很想伸手蓋住他的眼睛,齊廈果然是知道的,儘管誰都沒告訴他。可是這樣才格外讓人心疼,這是個自己不舒坦也沒處說的人。
好久,他才把眼光轉開,“誰說我要走,傻子。”
而後拿好齊廈給他的杯子撐著膝蓋站起來,真是個傻子,既然捨不得,那天干嘛是送不是留,說個留說不定他心一軟就答應了。
賀驍這兩道英挺的眉擰到一起,眼睛裡頭雖然不忍但看起來和不高興也沒太大差別,齊廈向來是個腦子不走尋常路的人,這會兒一看又難受了。
這該不是本來跟人聯繫好了新工作,最後因為什麼這樣那樣的原因告吹了?
於是齊廈也站起來,正好跟賀驍面對面,十公分的身高差兩個人一仰一俯大眼瞪小眼。
然後齊廈做了件好多年沒在戲外做過的事。
他抱了賀驍一下,一條胳膊攀著肩,一條胳膊抱住背,賀驍的身體健碩厚實,所以抱住的時候兩個人的身體幾乎貼在一起。
窗外幽幽飄進一股桂花香。
賀驍身子都僵了,身上肌肉緊繃得像石頭。
齊廈還在他背上拍了拍:“就把我這兒當你的家。”
其實也只是一個很短的擁抱,齊廈很快就放開他了,但賀驍硬是給自己施了定身法似的沒動,他怕他一動就不可收拾。
總之很久之後回憶這一年深秋,賀驍的感受就是走到哪都有桂花香,甜膩甜膩的。
不管境況多危險,齊廈的工作還要繼續,不過去了一個心頭結,視帝的心情非常不錯。即使在外邊從吃飯到喝水全都自己班子一夥人自己動手了,他還沒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
女助理看著boss走路生風的快活樣,深深歎了口氣:”還是頭腦簡單的人比較容易幸福。”
旁邊保鏢b對著筆記本螢幕呲地一下笑出聲來,女助理沒好氣地說:“又笑什麼?”
這人會破解密碼,女助理估計目前賀驍正讓他篩查齊廈各個網路帳號上的疑點,所有可以用來做記錄的東西,包括照片、影像、錄音,不過些賀驍那個□□者是不會讓其他人看的。
果然,她話剛問完,賀驍冷硬的聲音就從後面來了,“好笑?”責問的語氣。
她和保鏢b立刻調整表情不敢造次。
賀驍正好踱到電腦後面,低頭一看,螢幕上正好是一句齊廈不知道什麼時候的心情獨白:
“像我這樣多思多愁的男人,通常人生會比別人坎坷辛苦。”
窗外天高雲淡,賀驍緊抿嘴唇把眼光轉向如洗長空,但眉梢還是禁不住抽了幾下。
當然齊廈也不是沒糟心事,特別在本劇的女一號是魏央的情況下。
演員換了,有些鏡頭還得重拍,雖然很多地方可以讓魏央跟替身對戲,後期剪輯的時候再做功夫就萬事大吉,但在專業上齊廈對任何粗製濫造的都深惡痛絕,於是他大都是真身上陣。
今天又是室內景,依然是初見時他跟女主角發生衝突那場,齊廈沿著走廊大步往外走,魏央拿著話筒一直追在他身後,“陳警官——”
齊廈步子沒停下,只是匆忙間眼神朝她方向掃了一眼,“你覺得自己很勇敢?”
這一眼自帶壓迫感,魏央被激起一陣火氣,氣喘吁吁地跟著:“與我本人無關,公眾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齊廈輕蔑地哼笑一聲,“簡直是低學齡的幼稚。”
“過!”這條拍得很順利。
魏央朝導演那邊看一眼,接到導演對她豎起的大拇指,得意地對齊廈笑了笑,她自我感覺剛才入戲狀態非常好。
齊廈眼角都沒甩她一個,可能因為連著幾次不愉快,現在他看魏央哪哪不順眼。
見他轉頭就走,魏央在後邊跟吹捧她的人說:“有些人成天把前輩掛嘴上好像自己多偉大似的,不也是見不得我們新人演得好嗎?”
齊廈腳停住了,換別的事他連反駁都不屑,偏偏涉及專業。
他轉頭說:“倔強演成驕橫,哪好?”
魏央勃然大怒,“你——”
這要換平常她就直接開罵了,可這會兒突然想起還躺在醫院的那位前任助理,那可是肩膀給賀驍活生生捏碎的。
這位是就光剩一張嘴也要逞強占上風的,反正明白齊廈不知道賀驍是誰,她怒氣衝衝地說:“我現在不和你計較也就是留著你跟我對戲,你給我小心點,不能料理你我還料理不得你跟前的人嗎?”
齊廈大怒:“……你敢。”
魏央說:“你等著看啊!”口水仗打贏,心滿意足地走了。
齊廈回去氣得發抖,賀驍這會兒剛好有事走開,新來兩個保鏢倒不是沒看到。
但這種跟小姑娘吵嘴的事兒,他們也就當時警覺一會兒,過後在心裡留個底。相比賀驍,他們更偏重於隱藏,平日也就是普通助理的樣兒,留著關鍵時候派用處。
賀驍晚上有事出去了一趟,回程時車剛騎到別墅區外邊的路上電話來了,手機摸出來一看,是賀崢嶸那一個尖子人物。
這人是個退役的拳王,在來齊廈這的前一天賀驍跟他比過一場,當時勝負沒分出來,完事後約著過些日子再戰。
賀驍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不見人,那人昨天才聽賀崢嶸說他在哪,忍不住找過來叫板。
想著家裡頭呆頭呆腦的那只鹿,賀驍本來是歸心似箭的,但不得不說這些日子,特別是這幾天,荷爾蒙分泌太為過剩把他憋得一身邪勁兒沒處使,他骨頭縫裡都是力氣,連碰下胳膊都怕把齊廈撞骨折。
這一聽能打幾場,身子騰地就熱了,對著電話說:“行,你說個地方,不能離我這兒太遠。”
15分鐘後賀驍跟男人在他朋友的一個武館見到面,二話不說綁好拳套就開戰。
這晚上的比試,賀驍技巧雖然不如曾經的專業選手,可是那股子一拳下去石頭都能擊碎的強悍勇猛和野獸一樣令人咂舌的爆發力,把對方鎮住了。
戰況雖然依然焦灼,最後賀驍勝了,兩個人臉上都掛了點彩。
退役拳王半天才把氣喘勻,“好傢伙,一個月不見這是哪練出來的力氣?”
賀驍急著趕著回家,拳套扯下來扔地上,抓起自己t恤草草擦去一身淋漓的汗抖開就往身上套。
他一身力氣宣洩過後心裡頭還是貓撓似的癢,就帶著腎上腺素大量分泌的興奮一路風馳電掣的回家,在樓下保鏢a跟他打招呼,他只應了一聲,幾步就跨上樓。
但上樓一看,齊廈房裡沒燈顯然是已經睡下了,睡下了也沒能攔住賀驍的腳,賀驍又家常便飯似的從敞廳外的露臺翻到齊廈房間外露臺上。
他站在門外朝裡看了一眼,乾脆挨邊坐下,從兜裡摸煙抽住一支猛吸一口。
這晚上月朗風清,很舒爽的天氣,齊廈在裡面依然是側睡的姿勢,只是肩膀隨呼吸微小起伏,一切安詳寧靜。
賀驍就守在外邊,煙慢悠悠地抽,心裡頭說不出的恬靜平和。
他抬起胳膊手心往上,對著玻璃門這樣遠近映著看。
齊廈就和睡在他手心上似的。
恬靜平和的夜晚一過去,第二天就出事了。
大清早齊廈從房間出來撞見賀驍,看一眼就愣了。賀驍眼睛邊上和嘴角有大片的淤青,那叫一個觸目驚心。
齊廈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賀驍見他擔心,果斷交待:“昨天晚上老賀那有個人找我練手,打了幾場。”
齊廈:“……!”自己人練手會打傷人?
齊廈還沒忘記頭次在賀老闆那看見賀驍時他也是這樣,那會兒應該是被魏央收拾吧……不對!
魏央昨天才威脅過他要拿他跟前的人動手。
齊廈臉色暫態刷白,一雙清亮的鳳眼眼眶發紅地望向賀驍:“他們幾個人?”
賀驍很直接地問答,“一個。”
齊廈一向腦回路清奇他是心知肚明的,但即使知道齊廈腦內劇本給他寫了個奇怪的來路,也並不能猜測到全部的細節。
這會兒覺得齊廈不尋常,賀驍眉頭動了動,順著往下問:“你覺著是幾個?”
齊廈:“……”一個人能把你打成這樣,明顯是撒謊!被打落牙自己還往肚裡吞。
所以他沒回答,帶著一肚子的火氣自己下樓只甩給賀驍一個背影。
齊廈這一氣人又悶著了,一路上不管旁邊人說什麼都沒搭腔,等到了片場,他眼神掃了一圈沒見著要找的人,拖著副導演問:“魏央呢?”
副導演說:“今天上午沒她的戲,估摸著下午來。”
齊廈沒說話,沒魏央的戲但有他的,他這上午的戲排得還挺滿,得趕著換衣服化妝。
雖然心裡頭悶著事兒,齊廈只要站在鏡頭面前就是敬業的,但下來又是另外一個狀態,基本上別人說十句,他冷著臉應一聲,心情不好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一直捱到午間開飯的時候賀驍忍不住了,齊廈坐在椅子上休息,賀驍也往他身子斜後方的花台一屁股坐下去,說:“下午有幾場?去車裡休息會兒?”
齊廈說:“不記得。”
除此之外別無他話,人也坐著沒動。
兩個人一前一後,前後錯開不到半米,賀驍從側後方望著齊廈,齊廈白皙的側臉完美得像是冰玉琢成似的,往前延伸一步,生氣起來也特別有冷若冰霜的感覺。
賀驍眉心忍不住蹙起來,心想齊廈這樣可不好。
他本來就從小在集訓營裡長大,戰場上真槍實彈跟人搏命都數不清多少個回合,現在這點摔打芝麻大點兒的皮外傷,怎麼就能揪住不放一上午不理人?
但齊廈睫毛撲閃撲閃的,一下下就像刷在他心坎上,特別齊廈兩條俊眉一顰,一副多思多愁的憂鬱美男的模樣,看起來別提多脆弱,讓人恨不得放懷裡捂著。
也是,這只鹿才經過多少事兒,他那種生活其中細節哪怕只是說出來都會嚇著他。
賀驍長這麼大就沒哄過人,抱臂坐了一會兒,上半身微微前傾,眉心還是擰起幾條刻痕,但眼睛不自在地瞟向一邊,裡頭光彩十分柔和。
他說:“隨便打架是不對。”
齊廈眼光飄過來:“……?”還替她瞞!
賀驍眼見這法子好像是有效,又說:“切磋交流,也得講究度。”
齊廈:“……!!”好氣!
他一張俊臉面色更冷了,脖子也有些泛紅。
賀驍似乎能看見他連頭髮根都在立起抖動,“……?”怎麼還越哄越氣?
賀驍忽地笑了,但沒笑出聲。他心裡軟成一團,但還是犯難,如今這狀況連晚上騎車帶他出去兜風炸街都不可能,這可怎麼辦才好。
垂頭想了會兒,突然記起那天晚上去射擊俱樂部齊廈興致也很高,抬頭目光在前面掃一圈最後在齊廈身上停住,語氣和緩地問:“晚上帶你去打槍?”
但這次很顯然他也等不到齊廈的回答,因為魏央在她那一群人的簇擁下趾高氣揚地出現在齊廈的視線中。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齊廈嗖地站起來。
賀驍順著他往那邊一看:“……!?”
很久之後劇組很多人都記得這個下午,明明是個大晴天,但片場整個情況就是飛沙走石日月無光,還外加劍拔弩張。
下午這邊組安排的可不止男一女一的對手戲,但他們的對手戲又活生生拍到天黑。
從第一條開始,齊廈兩手撐著寬大的寫字桌,問對面的女人,“再仔細想想,那天還有什麼可疑的情況?”
魏央手撐著前額,痛苦地搖頭,“我想不起來。”
齊廈馬上站直身子朝導演看,導演:“哢!怎麼了?”
齊廈說:“您看看重播。”
導演只好對魏央說:“女一號,你思索的時間不夠,以這個人物正義感,即使回憶凶案現場讓她很痛苦,她也是在竭盡全力試圖戰勝恐懼的,懂了嗎?”
魏央冷嗖嗖地瞪齊廈一眼,“懂了!再來。”
再一條,魏央:“我想不起來。”
齊廈果斷起身出戲看導演,導演有點不耐煩,“哢!”
魏央說:“我又怎麼了?”
齊廈說:“這句臺詞你說得哪有愧疚的樣子。”
魏央眼風像刀子:“再來!”
很多次之後,齊廈:“哢!”
導演:“……”
魏央眼神都能殺人了,“你什麼意思!”
齊廈說:“你可是科班出身,就這樣糊弄觀眾。”
導演多少有點怵魏央的背景,“齊老師,要不就這樣吧,我看也還行。”
魏央像個炮仗似地炸了,“重來!誰他麼不讓重來我跟誰急!”
不遠處,齊廈的一幫子人看到這一幕,女助理:“……”額滴個神啊……
賀驍倒是很淡定,手抵著下巴不說話。
女助理說:“以前演對手戲的不靠譜,boss雖然心裡不舒坦,但別人問他才說兩句,今天這真是爆發了。”
保鏢a看出點門道,“他這是在給我們出氣吧,昨天魏小姐嘴巴逞強說要整他跟前的人。”
賀驍這才掃他一眼,但眼神很快回到齊廈身上,心裡頭立刻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這是在替他出氣啊。
賀驍哭笑不得,真是幾天不開個小差外加搞點事兒就渾身不舒坦,這只鹿沒了他可怎麼行。
女助理等到旁邊人離開,只剩下他們兩個,小心地問:“你和魏央認識?”
賀驍嗯一聲算是回答。
女助理小心地問:“能問問你們是什麼關係嗎?”
賀驍目光焦點一直鎖住齊廈,“她跟我同母異父。”
女助理:“……!”
魏央的父親是白手起家,可她母親是真世家,當時他們基於什麼聯姻後來又因為什麼離婚這是□□她們這些外人不知道,可能肯定的是,這位女士現在比她前夫身家地位更勝一籌。
但這不是重點,看一眼鏡頭底下被齊廈嗆得炸毛的魏央,她說:“你不阻止?”
賀驍依然專注地望著齊廈,眼睛裡頭有溫柔,也有志在必得的堅定,“隨他高興。”
女助理:“……”親哥!?
但賀驍很快不容置喙地說:“齊廈不知道,還不是時候,這是為他好。”
女助理只能點頭,她也算是賀驍手底下的人了,不是她不夠堅持,而是在絕對力量面前一點選擇都沒有。
那天晚上賀驍突然告訴她有人想把齊廈殺人滅口,一口說出了她十年裡做的所有事,很多都是她想要爛死在肚子裡的秘密,她甚至想不通賀驍是怎麼知道的。
而後許以重利,這是為了拉她坐上同一條船,因為齊廈現在的情況賀驍甚至不想讓他表姐知道。
這點女助理倒是能想通,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周圍任何有能力對齊廈使出那種手段的人都在可疑範圍內,儘管丘女士本人的可能性很低,但她的丈夫呢?如果是,她站在誰一邊。
賀驍的可怕就在於,他根本是匹狼,對敢向他看重的東西伸手的人,無論是誰,他都是打算一爪扯破喉嚨的,根本不打算轉圜。
總之,女助理現在要做的,就是協助他們找線索,還有在齊廈的工作安排上儘量配合安全需要。
這一下午在魏央數不清的ng中就這麼過去了,最後一條拍完,魏央紅著眼眶對齊廈說:“今天公報私仇的事你給我等著!”
齊廈說:“誰讓你演技差,有背景,你對得起你的背景?”
魏央哭著跑了。
賀驍悄悄跟去她豪華保姆車外邊,魏公主東西摔得到處都是,哭著喊著:“我要殺了他!”
賀驍眼光越平靜氣場越危險,“還沒長記性?”
魏央哭得更厲害了,瘋了似的。賀驍這是在威脅她,悲劇的是賀驍就算像對她助理似的捏碎她的骨頭,也不會有人把他怎麼樣。
她歇斯底里地開口:“你讓我就這麼算了?!”
賀驍伸手就抓住她砸過來的東西,看都沒看就撇地上,“他哪句說的不對?”
說完轉身走了,留下魏央在裡頭委屈地哭成一團。
這邊公主的世界破碎,另一邊大獲全勝的視帝心情小有點愉悅,飯還沒好,齊廈自己優雅地靠著椅背坐著,神色是他一貫的清冷。
眼看著賀驍往這頭來了,齊廈慢悠悠地伸手拿起劇本,在面前攤開,擋住臉。
賀驍在他面前停住,齊廈整個人都在他影子裡頭,但依然一動沒動。
但被人盯著看齊廈還是有感覺的,好半天,終於繃不住了,眼珠往上抬正好對著賀驍那雙深邃的眼睛。
賀驍眯起眼望一眼旁邊,很快又回到他身上,頗為無奈地說,“別裝了,高興就笑。”
齊廈本來還是維持一下他慣有的矜持含蓄,嘴角卻還是忍不住微微抽了下,但立刻又正色問:“你沒心疼?”
賀驍心想我心疼你傻得可愛,毅然決然地說:“完全沒有,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齊廈一整天的負面情緒全沒了,突然有種心飛到半空的感覺。
不對,他突然想起好像有另外一件事,“你是不是什麼時候說過……今晚去打槍。”
賀驍:“……”幾個小時以前吧。
晚上要去練射擊,齊廈心情舒暢地去換衣服,在他離開前賀驍問他借了手機。
天色逐漸暗下,齊廈身影消失在轉角,新來的兩個保鏢也跟上去,賀驍低頭劃開螢幕。
要不是不得已,他也不想窺探齊廈的*,更別提讓別人看到他的*。
所以最後是他自己檢查齊廈的手機,相冊剛翻到半,頂上有個新通知,賀驍鬼使神差的點開了。
是個網路問答社區的app,頁面一打開就看到提問記錄,賀驍看了一眼,還真是精彩。
第一條是一年前了:
【我有個朋友是直男,卻總是被gay親近,他應該怎麼辦?】
“哈哈哈哈,這種問題裡面朋友同學一概等於發帖人本人,都十年前的套路,樓主你真的不是在賣萌嗎?”
“我很好奇你怎麼知道人家是gay。”
這條還回復過,【我有gay達。】
下面一屏都是哈哈哈哈。
也有不全是哈哈哈的,“哈哈哈哈,樓主,你的智商對不起你的id。”
賀驍注意看了一眼,齊廈id是怪盜吉德。
接著就是幾個月前了:
【我有個朋友是直男,他同性搭檔對他有意思,他應該拒絕才合適?】
這次學乖了,是匿名發的。
下面的回復賀驍有點沒眼睛看,基本能解釋當時齊廈拒絕楚繹怎麼會是那個樣子。
最後一個是半月前的:
【我有個朋友失戀加失業,我該怎麼幫他從低谷裡面走出來。】
知道這條說是誰,賀驍手指頓了半天沒動彈。
齊廈真是足夠笨拙,但也足夠認真,他的一顆心比誰都柔軟,賀驍又一次慶倖自己能留下。就在這一個瞬間,他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好像陷進這團柔軟裡頭無可自拔,就像是再也出不去了。
☆、第24章 ,
第二十四章
齊廈晚上回家已經過了十點,本來每次這個點到家上樓沒其他事的話就是立刻洗洗睡,但這晚上走到房間外邊,門都推開了,眼睛還朝賀驍望著。
賀驍會意,大步過去,一直跟著齊廈走到房間裡頭。
等他進屋,齊廈回身把門關上,轉頭垂眸片刻,一雙清亮的眼睛看向賀驍:“能幫我一個忙?”
賀驍忍著沒笑,這只鹿昨天剛大鬧片場今天又坐不住了?
但他是個痛快的人:“你說。”
齊廈從兜裡摸出手機,一邊劃開螢幕解鎖一邊說:“你有支付寶嗎?”
“有。”
齊廈先跟他加了好友,轉而切出去翻微博,手機遞到他面前,說:“你看這個。”
賀驍接過來一看,是一條關於某民間音樂社團眾籌音樂會的消息。
“你喜歡?”他問,雖然他對跟藝術沾邊的東西全都一竅不通,可是齊老師是個藝術家。
但齊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也不太懂。”
賀驍有些不明白了。
齊廈又說:“但這位老先生我以前有次在西部拍戲的時候打過交道,一輩子的心血都耗在他們地方民間音樂的發展傳承上,而且你看,這個視頻真的很感人。”
賀驍對這位元老先生和視頻都不感興趣,看向齊廈的眼神裡頭有多少寵溺可能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你是想為他做點什麼?”
齊廈點一下頭,接著取回手機,手指在螢幕上點了幾下。
賀驍立刻聽見自己電話清脆聲響,拿出來一看,轉戶到賬十萬。
齊廈說:“我不方便出面,你替我參加眾籌吧。”
賀驍疑惑地看著他,沒說話。
齊廈解釋道:“我是公眾人物,做什麼都會被人關注,但藝術是純粹的,那就讓他們一直純粹下去吧,跟我扯上關係炒作這鍋怕是背定了。”
“而且他們的音樂我本身不懂,我利用自己的影響力把自己不懂的東西推出來,這也算是任意消費粉絲。”
齊廈身子站得筆直,但頭微微朝賀驍這邊靠近些:“我就想以一個普通群眾的身份支援一下他們,這事兒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賀驍的關注點全放到其他人三個字上了,很顯然,他在其他人之外。
他目光一直鎖住齊廈,齊廈眼簾低垂,眼皮薄透得連細小血管都隱隱可見,濃密的睫毛在眼下白皙的皮膚上打下一層陰影,兩片好看的薄唇顏色淺淡但光澤柔潤,像是等著人親上去似的,又誘惑又惹人憐愛。
於是賀驍不假思索就把話說出口了,“交給我。”
齊廈立刻笑了,雖然秉承他一貫的含蓄風格笑容不大,但眼睛裡頭都透著愉快和感激。
賀驍只覺得身子裡頭血都流得快了些,等著齊廈低頭給他找眾籌頁面,想到另外一件事,“這種事以前你怎麼辦的?”
他是指在他來之前,賀驍知道有很多種方式可以做到完全匿名,但他更明白齊廈是演習小能手,生活大白癡。
果然,齊廈立刻茫然,“啊?”很快老實地回答:“以前辦不妥就只能算了。”
賀驍眼色猝然轉深,但笑意也更甚。他突然想起那會兒齊廈指著那段送別的臺詞讓他陪著練,既然齊廈是知道他要走的,只怕那幾句臺詞也正暗合齊廈本人的想法。
謝知己之情,謝庇佑之恩,賀驍有一瞬間覺著他替齊廈做什麼都值了。
次日清早下樓,吃早飯時候女助理朝齊廈腳上一瞟,“這鞋還沒扔?”
齊廈腳上拖鞋就是偷換紅珊瑚時踩了一腳口紅的那雙,他撇腳朝底子看了眼才坐下,“扔了多可惜,我早洗乾淨了。”
賀驍吃飯時是不說話的,只是抬起眼皮看著他。
保鏢a在一邊說:“齊廈哥這種收入還這麼節儉,真難得。”
女助理呵地笑了,顧忌賀驍在旁邊沒敢笑得像以前一樣張狂,但調侃齊廈是她的習慣,到嘴邊的話還是說出來,“那是你不知道什麼叫敗家於無形。”
齊廈已經習以為常,自顧自地吃,不理她。
女助理又說:“五十多萬的紅珊瑚打碎拿502粘,算了,前些年的事不提,我這麼說吧,就我們現在安生坐這吃飯,你齊廈哥掌著財的那只手說不定都正往外撒著。”
賀驍嘴裡依然嚼著東西,但速度明顯放慢不少,昨天晚上齊廈才散出去十萬,今早女助理就說這個,他有一瞬間懷疑只屬於他和齊廈兩個人的秘密是不是被女助理知道了。
齊廈喝粥的樣子很斯文,聽到這話手裡勺子也頓了頓,眼神對上賀驍的,像是認真地想了下,很輕地搖下頭,意思很明顯,他沒洩密。
這情形倒是有些趣味了,接著要趕著去片場,賀驍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就出屋檢查車子,不一會兒齊廈就跟出來。
賀驍弓著身子伸手按一下輪胎,轉頭看他,“你就沒想過是我跟她說了什麼?”
趣味在哪呢?明明齊廈自己要保密的事兒,接著疑似被外人知道了,他不懷疑賀驍,懷疑他自己。
果然,齊廈想都沒想就說:“你不會。”
賀驍愣了下,站直身子,拍了拍手裡的塵土。齊廈立刻從兜裡掏出一包濕紙巾撕開袋子遞到他跟前。
賀驍伸手接過來,眼睛還是朝齊廈盯著,他是該說這只鹿太信任他,還是太吃定他?
不過想想也無所謂,他大男人一個,霸蠻強橫的那一面就應該全都放在外頭。關起門來對著的是自己心尖上的人,就算是被吃得死死的又如何,他心裡舒坦。
這天齊廈為他的情懷揮手就拿出了十萬,事實上他對情懷事業的貢獻一直不止。
十月中,有個新片上映,還是個文藝片,典型叫好不叫座的那種,齊廈跟這片子的導演有過幾面之緣,對人印象還不錯。
為了支援票房,他馬上又化身為普通觀眾齊廈,給他工作室的人都買了票。
本來人不算多,齊廈之前瑣事一直交給助理,這天擺弄下手機app,覺得微信買票似乎很方便看起來有點意思,於是執意自己親自張羅票的事兒。
女助理一聽,在片場沒事查了下最近有哪些電影上映,看到有《寒冰2》,立馬攤開平板插上耳機補第一部。
保鏢a不明所以地說:“常樂,你這是幹嘛?”
女助理擺擺手,“晚上你就知道。”
因為齊廈本人要去,為了避開人群只能買最晚一場的票,他們這天晚上是從家裡走的。
齊廈一行人出門,賀驍在門口就停住了,對齊廈說:“你們先去,我有個視頻電話接完就去,票給我放服務台。”
賀驍留下是有理由的,前一陣從國外朋友那弄的一套全新的監控設備晚上終於送到,這套設備技術還沒公開,不僅先進而且極為小巧隱秘,今後跟家裡現在這套配合著用,他得趁齊廈不在家時裝上。
齊廈有些失望,沒弄懂為什麼明明旁邊還有好幾個人,但只缺那一個就跟他自己單獨去似的。
“好的,”他說:“早點來。”
賀驍對他笑笑就進屋了。
他們幾乎是踩點去影院大廳的,齊廈還沒用過取票終端,所以取票也是他自己動手。
這時候連提前十五分鐘的廣播都已經結束,被帽子墨鏡全副武裝的齊廈把票遞給檢票員就帶著他的一群人進去了。
這天齊廈定的是國內文藝片。
電影開場螢幕上米高梅的獅子張嘴一聲吼。
女助理對旁邊人伸出手,手心立刻被拍上二十塊錢。
齊廈:“……”這麼大的電影院也能放錯片?
但事實比他想的殘酷,螢幕上英文字母一行行浮出來,女助理從他手上扯過票根,“你自己看。”
齊廈一看,《奪命呼號》。
五分鐘後,齊廈坐在另一個放映廳,當然身邊坐著他的新保鏢,其他人沒跟著來,畢竟不是誰都像齊廈這麼情懷。
票是女助理出去找人給他換的,所幸深夜場人不多,文藝片這廳裡除了他們還有兩對小情侶。
本來這算是從了他的意,但側頭看一眼旁邊不甚熟悉的臉,齊廈心裡頭突然空得厲害。
大概是揣著新不如舊的心思,齊廈對新來的兩位保鏢客氣但疏離,他們跟賀驍是不一樣的。
螢幕上兩位元主角用哀而不傷地語調說著臺詞,齊廈想到這是賀驍來之後,他出來看的第一部電影,本來以為能一起的,但現在旁邊居然坐的是別人?
於是他心裡就有些嫌棄了,又朝旁邊男人看了一眼。
保鏢a壓低聲音:“有事?”
齊廈小聲說:“不是你的錯。”
保鏢a:“……!?”
齊廈眼睛望著螢幕上的流光掠影,可整個人完全心不在焉。
他腦子緩慢地轉了一圈:他讓女助理把票給賀驍留在服務台了,賀驍那會兒拿了票進的也是那一邊,他那種糙漢子大概還是更喜歡《奪命呼號》那種動作電影的。
齊廈有些後悔,早想到這個他也不過來了,折騰這麼一趟,最後各看各的何必呢?
藝術家敏感時不自覺流露的情緒都是能感染人的,所以保鏢a坐在旁邊都能感受到齊廈好像整個人被籠在一層厚重的悵然之中。
他正要說話,餘光掃過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順著邊上的走道大步跨上來了,定睛一看,是賀驍。
一直看著賀驍走過來,保鏢a打了個手勢,又朝齊廈的方向撇一下臉示意這人現在很不對,但轉頭一看就呆住了。
螢幕的光亮映在齊廈臉上,齊廈一雙眼睛裡頭全是驚喜,哪有剛才半點憂傷。
就算齊廈眼光瞟一眼賀驍就轉開了,這時候臉是正對著螢幕的,但保鏢a哪裡猜不到是為什麼,肩膀被賀驍拍了下,起來矮著身子從這排出去了。
而賀驍在他剛才的位置坐下來,就在齊廈身邊。
齊廈沒說話,端端正正地坐著,嘴角卻忍不住微微揚起,他覺得這個時候自己似乎全身每個毛孔都會唱歌。
賀驍手指在扶手輕敲幾下,略朝齊廈湊過去,低聲問:“這片子看得人這麼高興?”
齊廈立刻正色,慢吞吞地說:“……一般般吧。”
眼前螢幕上正是一個喝醉的男人,躺在狹窄房間淩亂不堪的地板上無聲流淚,一臉生無可念。
賀驍心裡好笑,過了一會兒,說:“常樂讓我過來看看。”
一聽說是女助理讓他來的,齊廈立刻愣了,剛才的面無表情是矯飾,眼下倏忽就成了真的。
齊廈說:“哦。”除此之外別無他言,和那天在片場生氣時別無二致。
賀驍哪裡還有不明白,“本來也不用她說。”
齊廈沒說話,視帝大人本來的矜持清冷又回來了。
但從賀驍的方向看著他,齊廈雖然揚著下巴,那雙清亮的眼睛裡頭盡是被討好和滿足後的愉悅。
賀驍這時候真分不清是他逗弄了齊廈,還是齊廈撩了他,總之到最後都是他心癢癢,心裡頭癢得還那麼快活。
放映廳裡燈光晦暗,賀驍目光深沉地看著身邊的人,心想再這麼撩,這只鹿就休想跑脫了,管他彎的還是直的。
電影散場時發生一個插曲,齊廈一站起來有東西“啪”地掉在地上,接著“哢擦”一聲,有什麼被生生你碾碎了。
賀驍低頭一看,是齊廈的墨鏡,齊廈自己的腳還踩在上邊。
好在深夜場人差不多都走光了,齊廈把帽子和口罩都戴上,雖然有些欲蓋彌彰,但從這裡混到地下車庫還是勉強的。
另兩個保鏢下樓檢查車子,下行電梯本來只有賀驍和齊廈兩個人,但經過六樓的時候有人上來,齊廈下意識退到最裡邊,賀驍跟過去用自己身板擋著他。
兩個人離得很近,電梯是鏡壁,賀驍從鏡子裡能觀察身後人,所以他面對著齊廈。
但看著被他擋在角落的人,賀驍一手撐著牆壁,突然想起他把齊廈這樣逼在牆角應該是第三次。
齊廈第一次反應是驚慌失措,第二次腦子跑岔完全沒注意。
賀驍目光突然凝住齊廈那張被擋得只剩眼睛仍不失俊美的臉,他知道自己看人時眼神有實質感,果然,很快齊廈慢慢抬頭,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跟他對視。
而齊廈這時候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屬於賀驍的雄渾的男人氣味包裹著,賀驍眼神是一種能看得到力度的幽深,像是能把他穿透似的。
齊廈突然渾身血熱,他知道兩個男人這樣對視不應該,可是這不應該之外,他又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齊廈馬上垂下眼皮,“……”對啊,賀驍是直男,他也是,大眼瞪小眼也代表不了什麼。
從賀驍的角度,能看見他眸光閃爍,睫毛急促地顫動著,美好得讓人心折,又無措得讓人心疼。
賀驍聲音沙啞地開口:“齊廈……”
然而“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第25章 ,
第二十五章
賀驍很快就把眾籌的事辦妥,三天后快遞送來一個小紀念品,他晚上回來洗完澡拆開盒子看看裡邊的東西,又從兜裡掏出一個手機,卻並不是他常用的那個,按一下開關,螢幕亮了,別墅幾個房間的監控把螢幕劃成若干個方塊。
其中一個,燈下有個小小的人影,賀驍眼色暫態溫柔下來,嘴角噙著一絲笑,扯下椅背上的衣服俐落地套上身,拉門出房間,從敞廳外駕輕就熟地翻到露臺上,落地時刻意讓自己腳步聲重了些。
“誰?”熟悉的聲音立刻從房間傳出來。
賀驍不想嚇到他,“是我。”
刷地一下,陽臺玻璃門開了,齊廈站在門口,神色稍有錯愕地望著他。
齊廈這時候穿的是睡衣,不過看起來更像家居服,上邊是白色的v領套頭衫寬鬆柔軟,褲子也是淺色,襯著他頎長偏瘦的身材看起來十分素雅飄逸。
他是一個連睡著都不會姿態難看的人,男神範七乘二十四小時地維持,當然,除開他腦子裡那根獨有的可愛神經朝不可控的方向馬不停蹄狂奔的時候。
賀驍不免多看了幾眼,把手裡的東西遞到他面前,“看看。”
最外層的快遞包裝已經被賀驍扔了,齊廈低頭看見的就是一個映著剪紙圖案的小禮盒,立刻明白這是什麼。
他拿過來打開一看,透明罩子裡是個精緻的馬頭琴,才一個巴掌那麼長,居然連琴弦都根根分明,顯然真實樂器的縮小版。
其實也不在乎這是什麼,齊廈見過的好東西不算少,但這是人家回饋的心意。
情懷這麼久頭次辦成這麼一件大事,齊廈可沒忘記誰出的力,唇角笑容沒淡去,抬眼看著賀驍說:“謝謝。”
齊廈眼睛很亮,此時帶著一臉欣然的神色,好像整個人都會發光。
賀驍眼神被黏住根本轉不開,沉沉嗯了聲,問:“拿什麼謝?”
齊廈立刻一臉迷茫:“啊?”
賀驍只是盯著他看,抿唇不語,兩條濃黑的眉毛習慣性地蹙著,但眼睛裡頭笑意有那麼一點痞,看起來不正經,卻意外地迷人。
齊廈從沒見過他這種表情,看了一會兒,突然想到那天晚上電梯裡的對視,心率有些不正常。
所以正確答案他好半天沒想出來,腦子裡突然晃過幾個字,以身相許。
這個可怕的聯想把齊廈自己嚇到了,他對著賀驍逐漸深沉的眼,頓時心跳如鼓,腦子裡晃來晃去都是羞恥兩個字。
但還是那句話,要是連這點羞恥感都忽略不了那就不是齊廈!
所以腦子不知道被哪支皮鞭趕著轉了一個圈,突然靈光一現,齊廈說:“……我給你寫副字吧。”
賀驍小驚訝一把,又有些哭笑不得,“寫字?”
齊廈對他含蓄地一笑,深藏身與名。這個好,題字贈友一大雅事。
而且他這項技能賀驍還不知道,就這樣,棒呆!
幾分鐘後,樓下書房。
看著齊廈熟練地鋪紙磨墨,賀驍倒真是意外了。
齊廈書房裡有這些東西他是知道的,但無論從收藏品還是照片影像裡頭都沒見過齊廈寫的毛筆字,他本來以為筆墨紙硯都是擺設。
可是齊廈提筆懸腕的姿勢有模有樣,嘴裡念著手生,筆尖落在雪白紙面,幾筆下去一個“永”字,筆劃遒勁自然,字體和他本人一樣清雋。
賀驍看著心裡頭更是喜歡,撇去這項新技能不說,齊廈揮毫的樣子自有一番雅致風流,光這個拍下來掛家裡就能看半輩子。
他等著男神光環在中華傳統文化的潤澤下無可遮擋地普照大地,但出於對傳統文化的不瞭解,無法參透齊廈先寫這個字有什麼深意。
於是賀驍很直接地問:“為什麼寫永。”
這個字組成詞通常是永遠、永恆,意思都很好。
齊廈腦子這會兒是直的,“剛入門的時候都寫這個。”
賀驍一愣,隨後笑了。
齊廈趕緊閉嘴。
很快,齊廈擱筆,眼睛朝著賀驍看過去,神色更坦然,姿態更優雅。
他神色坦然地給自己圓場:“永字八法,練字的人總寫永字,就和達芬奇畫蛋是一個道理。”
賀驍不管這個,無論程度如何,只要齊廈寫的他就喜歡。
不過齊廈打算寫什麼送他?
齊廈也在想這個問題。
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字帖在桌面攤開,是褚遂良的字,齊廈最喜歡。他寫字得照著臨才能像模像樣,不過這個他是不會告訴賀驍的。
再次提筆,齊廈犯愁了。
“海記憶體知己”?被人用太多了。
“桃花潭水深千尺”?更加!
“春風十裡不如你”……什麼鬼!?……
而賀驍見他俊眉輕蹙,果斷地說:“寫我的名字。”沒有理由,他就想聽自己的名字被齊廈喚在嘴裡,看著齊廈用筆寫出來。
齊廈一臉呆滯:“……”
賀驍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寫賀驍。”
齊廈本來想著怎麼也得弄句詩,帶驍的也成,他一時想不起來也沒關係,還可以問萬能的度娘。
但賀驍看向他的眼神非常幽深,裡頭似有期待又似有無奈,就這一個瞬間,齊廈覺得自己的喜樂憂愁似乎也都在那雙眼睛裡邊了。
齊廈愣了一會兒,筆鋒潤墨,一筆一頓地寫下這兩個字。
賀驍就在一邊看著他認真得一絲不苟的神色,和在紙張雪白的映襯下更加剔透清澈的眼,好半天把臉轉到一邊長歎一口氣。
最後一筆落下,齊廈起身拉開抽屜從裡邊摸出那個裝印章的小木盒,打開發現不是自己的,立刻就收起來往抽屜裡放。
賀驍一向是個知道輕重緩急的人,這時候想到什麼:“我可以看看嗎?”
這是沈老師的私章,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齊廈還是乾脆地把印章連盒子一起送到賀驍面前。
齊廈自己的名印穩穩鈐在紙上,賀驍問:“你老師的私印怎麼會在你這?”
齊廈怔了下,“他本來是托我交給他一個朋友的,但那個朋友在趕回國參加沈老師葬禮的時候,遇空難去世了。”
賀驍轉身背對著他,手指托著印章認真看了看,又輕輕敲了下被他捏在手心的木盒。
而就在賀驍身後,齊廈把剛才寫好的字放在一邊,看一眼他的背影,很快,拿筆微微俯身,刷刷寫下七個字。
他這次寫得很快,字跡顯得有些潦草,為誰風露立中宵。
恍惚記得酒會露臺上初見,就在魏央和賀驍相繼出現之前,他曾經想到過這句話。
齊廈覺得自己被一股濃濃的悲愴包裹住了,看一眼賀驍落在地上的影子,立刻把紙揉成團扔到旁邊垃圾簍裡。
十月底,劇組到s城遠郊的山裡取外景。
齊廈在這裡的戲不算多,但按照他一貫的認真敬業風格,依然沒有指望後期,帶著他的這幫子人去了。
正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相比城市,山裡風光更好,層林疊翠中間雜的槭樹葉子已經紅了,造物主給大自然的恩賜,顏色比人工雕飾的美得更加動人心魄。
山上氣溫低,但依然冷卻不了人們對美景的熱情,劇組這天上午的戲是在一個山谷裡,取景在瀑布下邊。
青碧潭水中漂著火紅落葉,中午休息,工作人員在潭邊拍照的很多。
女助理舉著自拍杆自己弄了幾張總覺得不滿意,望一眼旁邊只有賀驍,小心地問:“可以幫我拍一張嗎?”
賀驍朝遠處人群那邊望一眼,齊廈還在跟導演說話,轉頭從女助理手上接過手機,“嗯。”
接著又有幾個人回來後加入,於是齊廈過來時,看見的就是他工作室好幾個人在拍照。
女助理幾張拍完撤下來,對齊廈說:“你也來幾張,回頭發微博。”
齊廈一看幫人拍照的是賀驍,眼光閃爍幾下,說:“我去去就來。”
齊廈是什麼人,雖然他最令人稱道的是演技精湛,但在圈裡人和粉絲眼裡他那張臉和演技同樣出彩不分伯仲。
所以賀驍遠遠見他轉身走了,完全猜不出他是去做什麼,齊廈施施然地走到安置他各種日常所用的地方,慢條斯理地從箱子裡拿出鏡子照了下。
整理好儀容,齊廈再回去,一看愣了,拍照還在繼續,可是賀驍不見了。
女助理在潭邊朝他招手:“過來。”
齊廈已經沒了拍照的興致,女助理說:“過來啊。”他慢悠悠地蹭到潭邊,在拍照的人和一棵槭樹間一站自動幫人取景,手背在身後,淡淡地說:“就這麼拍吧。”
女助理一頭霧水:“……!?”要不你還想怎麼樣?
賀驍這時候在一邊接電話。
電話那頭的女人說:“聽說你要回去了?”
賀驍乾脆地回答:“道聼塗説。”
女人說:“你詞彙量變豐富了,我去哪道聼塗説?都是你爸告訴我的,怎麼又不走了?”
賀驍點了支煙,心想我現在回去你這輩子都沒兒媳婦。
女人突然笑了,很有保留地說:“央央說你現在跟她在同一個劇組,你跟齊廈在一起。”
賀驍抽一口煙,沒出聲。
女人歎口氣:“過了這麼久你還是喜歡他?你十八歲那年我就說你看上他就得自己去追,你看,白白浪費好些年。”
賀驍又沒說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當時覺得齊廈特別高嶺之花的時候沒有迫切的佔有欲,在知道他是個天然呆之後反而欲罷不能了。
女人接著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調調,“不過你說齊廈這孩子性格也真是耿直,連你妹妹那個性子他都照整不誤。”
賀驍說:“他脾氣就這樣。”
女人笑了聲:“好,知道你喜歡他。前兩天看到幾身合你的穿的衣服,我讓央央給你帶過去了,回頭記得找她取。”
賀驍嗯一聲算是回答,“你注意身體。”
掛電話前,女人在那邊還呵呵笑,“我還以為你真要光棍一輩子。”
賀驍覺得就眼下這情況,他跟魏央碰面最好是少打交道,估摸著以魏央的脾氣,東西帶了也不會給他,當然他也不怎麼在意,所以剛才那一聲嗯多少有些敷衍。
魏央的確沒把東西給他,但捉弄人總要看出點反應才痛快,所以魏央這一整天只要人在戲外,關注點總在賀驍身上。
這晚有夜戲在山頂拍,本來黑黝黝的山林被劇組的燈光照得通亮,齊廈坐在一邊休息,本來心情還不錯,直到他發現魏央眼神時不時往賀驍身上瞟。
過了一會兒,前頭有一場已經開拍,魏央跟他同樣在旁邊等著,但一聲都沒能把她眼光拉過去。
齊廈轉頭看一眼被她關注的男人,賀驍正低頭擺弄一個壞掉的折疊椅。
齊廈回頭就迎上魏央的眼神看過去,這女人對不起賀驍在先還想吃回頭草?
瞪談不上,但他的目光也足夠冷,片刻,魏央若有所覺朝他望過來,剮他一眼才把眼神收回去。
本來這就算是目的達到了,但齊廈心裡頭怎麼也痛快不起來,朝旁邊看一眼,賀驍嘴裡叼著煙正把折疊椅上一個掉下的螺絲鉚上去。
齊廈只覺得胸口悶得厲害,悶聲不響地站起來,也沒叫人,獨自往林間更高的一個山頭上去了。
深山夜色空寂,齊廈一直往前走,人聲漸漸被扔到身後。
就著後頭的大照明燈,一直走到山坡邊上,對著深處山壁的槭樹看了一會兒,從兜裡掏出個東西,就是賀驍給他自製的那把稱之為彈弓的手/槍。
槍握在手裡俐落地上膛,齊廈對著枝葉的方向猛地扣動扳機,“啪”地一聲。
枝葉在風裡搖晃的頻率和力道一點沒變。
齊廈重新上膛又是幾下,總之子彈打出去也就聽聲響,除此之外,其他什麼都沒有。
剛要再來,低沉渾厚的男聲從身後傳來,“你這樣不行。”
齊廈手頓了頓,心裡略微好受點了,他知道賀驍會跟上來。
腳踩落葉的沙沙聲很快就到他身後,然後停住,這時候賀驍跟他之間不到半尺的距離。
隨即,賀驍兩條結實的胳膊從他身子兩側抬起來,粗糲的大手握他的手扳著調整位置,槍對準目標,按住他的手指扣下扳機,啪一聲,對面樹枝猝然斷裂開落下山崖。
齊廈的關注點卻完全不在斷開的樹枝上,他幾乎整個人被賀驍環抱住,身體貼著,隔著幾層衣物他都能感受到屬於賀驍的體溫。
就連背上的皮膚也能感覺到身後人有力的心跳,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血液在身體裡快速流動,似乎歡欣雀躍又像是有些承受不來。
齊廈下意識地掙了下,但賀驍兩條上臂驀地收緊死死夾住他的肩膀,肌肉緊繃得像是鐵鑄似的那麼硬,這個動作極為強勢又極為固執,僅僅是這樣,齊廈就被他箍住彈不得。
賀驍的呼吸聲急促而且粗重,臉貼在齊廈頰側,氣息噴在他耳朵上幾乎是滾燙的,就維持著從背後抱著他的姿勢一動沒動,手裡的槍再沒打出去。
齊廈沒出聲也沒再掙扎,但身體開始發抖。
賀驍把胳膊收得更緊,齊廈身上好聞的草木香氣讓他渾身肌肉遒結,他能清楚地聽到齊廈的呼吸聲越來越快,更能感覺到懷裡人連肩膀都瑟縮起來……
☆、第26章 ,
第二十六章
這個姿勢足足持續三分鐘,除去意識到曖昧後的那一掙齊廈再沒其他動作。
賀驍更是緊緊抱住他的身體不放,不容抗拒,帶極大的侵略性,齊廈顫動的身體和迅速起伏的胸口說不清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壓抑的激動。
沒有人說話,山林樹影橫斜的晦暗中,山風呼嘯的聲音逐漸隱去,僵持間只聽到兩個人的呼吸交錯此伏彼起。
打破沉寂的是一聲電話鈴響,極為突然,暗流湧動的僵持瞬間被撕扯開,賀驍忽地放開齊廈的手,手/槍飛快地揣回齊廈兜裡。
齊廈接著還有一場戲,這時候手機鈴聲從這邊響出去,馬上就會有人過來。大半夜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賀驍倒是無所謂,但他不覺得齊廈也是。
而與此同時齊廈像是終於回過神,倉皇失措地轉身推開他的胳膊朝人群那邊大步過去了。
賀驍站在原地深深歎口氣,又抬手抹了把臉,很快跟了上去。
平心而論,賀驍不是個莽撞的人。如果單是蠻幹孤勇,他早八百年就死在戰場上了,他還知道什麼叫謀定而後動。
同樣,看准目標他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為自己爭取的機會,但這天晚上回到拍攝現場他就悔了,齊廈接下來要拍的一幕取景在林子裡頭一個斜坡。這一路山勢不算陡峭,但也絕不平坦。
齊廈換好衣服,女助理說:“小心。”
賀驍不近不遠地看著,只覺得齊廈還是一副沒回神的樣子,雖然人跟他說話,他也回答,可是眼珠轉動得有些遲緩,反射弧比平時更長。
賀驍側頭問旁邊的人,“確認過了?”
齊廈拍片的任何一個取景地,在劇組工作人員清查安全隱患後,他們還要再檢查一次。
保鏢a說點下頭,“沒什麼問題。”
賀驍嗯了聲,但心裡頭還是有些不安。
而接下來的事實證明他的不安是對的,齊廈拿著槍踏入林間順著線索追上去,悄然無聲,腳步由慢到快,要表現的大概是野豹攻擊目標之前安靜蟄伏只圖最後致命一擊的力度感。
齊廈也的確表現出來了,但他潛行腳步越來越快,腳剛要踏上前邊高坡時腿突然一滑,腳底下一個踉蹌,身子搖晃一下猛地倒向一邊。
“齊老師——“
“齊廈——”
突如其來的驚呼聲中,賀驍身子像支箭似的彈射過去。
接著條件反射似的一腳也踩空,齊廈只覺得自己身體失重控制不住地往側後方仰倒,但幾乎是同時,肩背被一條胳膊托住,很快整個人都被人抱住了。
被他摔倒的慣性衝擊,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但一副肉軀墊在他身下,齊廈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往下看,賀驍一隻手把他摟在自己身上,腿蹬著旁邊的樹樁擋住他們下滑的落勢。
“哪兒疼?”賀驍問。
這時候劇組人都驚惶朝這邊沖過來,齊廈吃疼地倒吸一口氣,“腳崴了。”
夜戲發生意外,這天的拍攝就只能停在這了,講究點的劇組甚至會找專人看過之後再繼續下邊的拍攝,他們這行是很迷信的。
晚上落腳地是半山腰的一個度假村,劇組人收拾東西打道回府,齊廈坐在路邊想要試著站起來,賀驍在他身前蹲下,拍一下自己的肩,“上來。”
齊廈被濃濃的自責折磨得透不過氣來,“我能行。”
賀驍側過頭語氣不容置喙地問:“要抱?”
齊廈立刻老實趴在他肩上了。
視帝受傷被保鏢背下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路上劇組人都見怪不怪,可被趕鴨子上架的齊廈心裡頭有些隱秘的委屈。
但回頭想想弄傷是他自己不小心,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個演員演戲時候走神就是對職業不尊重,而這種事已經是第二次發生在他身上,最後賀驍還救了他。
所以回房後,被強行抱過一次又被強行背了一路的齊廈坐在床上,眼看著賀驍拿著跌打油過來,忍著委屈說:“謝謝。”
賀驍以為自己聽錯了,“……?”
見過被人賣了還回頭幫人數錢的嗎?
但齊廈的眼睛裡頭茫然一片,賀驍估計這一晚上信息量太大他腦子還沒處理過來。
賀驍心裡頭無奈透頂,但同時也疼得直抽抽,在他跟前半蹲半跪下來,一條腿的膝蓋點著地。
齊廈望著他的濃黑的發頂,立刻愣了,“你……坐著吧。”
賀驍沒起來,心想因為是你我才這樣。眼神專注地看著齊廈,大手固執地擰開瓶蓋,藥油倒在掌心,一手托住齊廈的腳踝給他揉壓摸勻。
賀驍的手心溫熱粗糲,齊廈忍著沒動。
腳踝皮膚跟賀驍手心的繭毫無間隙的摩擦,好半天,齊廈眼睛猝然睜大:“……”不對……
雖然剛才在山崖邊抱著的時候他自己也沒動,但賀驍那勁頭更是不讓他動彈的。
齊廈心裡頭一時五味雜陳,酸甜苦辣鹹樣樣都有。
他腿下意識地掙了下,但賀驍早有防備地一手握住他的小腿。
齊廈沒再做無謂抗爭,但人也悶住不說話了。
賀驍兩條濃眉皺著,神色非常認真。一直把藥塗完,藥瓶放在一邊,眼睛看著他說:“好好休息,該吃吃該睡睡,等養好了……”
齊廈怔了怔:“……”養好了開宰?
但賀驍沒把話說下去,很快把眼光轉向壁紙繁複的花紋,開口時聲音低沉了許多,“別怕我。”
如此一來,第二天狀況就有些不一樣了。
齊廈清早起來吃早飯的時候見賀驍不在,酒店早餐是助理出去看著人做的,這裡大套房,平時幾個人都在他房間外邊的客廳一起吃。
齊廈坐下,眼光朝門口掃了一圈,保鏢a見狀哪有不明白:“他大早就吃過了,先去外邊溜一圈。”
齊廈手裡勺子頓了頓,自從新來兩個保鏢後,賀驍通常都是跟在他身邊的,像提前出去看看外邊有沒有什麼特殊情況這種事早交給別人了。
不過回頭想想,他腳受傷,為了不耽擱拍攝進度,昨天那場只能用替身,他在這的戲拍完了,吃完飯是要帶人先回城的。
在家臨出門時候車也是賀驍自己檢查,那種時候通常他也跟出去兩個人聊幾句。
但這裡情況比家裡複雜得多,賀驍不帶他也在情理當中。
所以,覺得賀驍在躲他這個念頭在齊廈腦子裡閃了閃就排除出去了,一直到當天晚上回家後才被證實。
倒不是說在他面前的時候賀驍有什麼反常,只是每晚齊廈睡覺前,他房間安全設備要例行檢查,這晚上聽見幾聲敲門聲,齊廈說:“進來。”
門開了,進來的是保鏢a。
齊廈一愣,“賀驍出去了?”
保鏢a搖一下頭,“沒,在自己房裡。”
齊廈怔了好半天,平時只要賀驍在家,最後來的一定是他本人。
保鏢a開始用探測器檢查窗邊設備的信號,齊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裡頭空空的,又像是一口氣堵著喘不上來。
但轉頭想想也好,他和賀驍兩個直男,那天晚上在山邊的事他倒不是怪賀驍自己,他只是覺得像是有什麼猙獰可怕的東西在暗處對他們伸出爪牙。
齊廈一向不怎麼好用的腦子突然難得的清醒了,這樣也好,保持安全距離,他們倆都安全了。
劇組回城,再補幾場戲齊廈的戲份就殺青了,秋意漸濃,雖然風吹在身上清涼,但連著幾周大晴天的乾燥,齊廈心情不怎麼好。
嗓子眼一癢,前邊戲正拍著,他用手捂住嘴壓低聲音咳了兩下,順手從靠背椅的側邊拿起水壺,眼光下意識地朝旁邊看過去。
手裡東西很沉,這水壺正是賀驍送他那個。
本來知道自己很難擰開,但齊廈很快把眼神收回來,賀驍不在旁邊,他也不會去叫他,就這樣。
於是齊廈學著賀驍的樣子,手掌按住瓶蓋用力,手心磨得滾燙,紋絲不動。
這時候保鏢a看見了,“齊廈哥,要不我來試試。”
齊廈心裡很嫌棄,“……”有你什麼事兒。
白使了半天的勁,齊廈把水壺放在一邊,臉都氣白了。
“我來。”身後傳來一個渾厚低沉的男聲。
齊廈愣了下,沒回頭。
閒雜人等見狀迅速退散,賀驍在齊廈身後坐下,沒費多少勁兒給他把壺蓋打開,水壺遞到他面前。
齊廈人坐得端端正正,眼睛瞟向那只黝黑粗糙的手,沉默片刻,伸手接過來:“謝謝。”
客氣而疏離。
賀驍就坐在原處眼睛望著齊廈線條優美的側臉,齊廈昨天晚上開門見是保鏢a時失望的樣子他都看見了,包括後來獨自坐在那生悶氣的樣子。
這只鹿可能不知道,現在每次他跟他單獨在一起時要用多大的克制力才能讓自己不讓他恐慌,就現在青天白日地坐在這賀驍連把他拉到車裡辦了的心思都有。
但山裡那晚齊廈失足跌傷的事賀驍不想再發生一次,他說過讓他不要怕的。
他更克制自己一些,齊廈反而還不高興了,賀驍很有技巧地問:“氣我這麼久沒帶你去炸街?”
齊廈想都沒想,“當然不是!”跟炸街有什麼關係。
不對!又中計了。
他睜大眼睛望著賀驍:“你——”然後就說不出話了。
賀驍眼睛幽深地看著他,果然還是生氣的,而且氣的就是他,他很想問齊廈,你在想什麼你自己知道嗎?
齊廈這會兒又羞又怒,嗖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朝導演那邊去了。
賀驍坐在原處望著他高挑的背影,心裡頭滋味說不出來,雖然直男先生對他不一定有那種喜歡,但齊廈依賴他卻是一定的。
齊廈這一氣到晚上都不想跟人說話。
吃完飯自己頂著一張冷冰冰的臉去排練室,兜裡手機突然響了下,掏出來一看,有個微信消息的通知。
打眼就看到生日兩個字,齊廈這才想起來今天是他爸爸的生日,俐落地點開消息見是他們自家親戚群。他發了個表情,然後封上大紅包一個發到群裡。
很快他媽媽和家裡叔嬸弟妹都搶了紅包,齊廈沒看見他爸領,也沒敢圈他。
消息往上拉,齊廈看到他爸爸早先的一句發言,微微一怔立刻笑了聲。
“笑什麼?”聲音是從身後來的。
這等天崩地裂的大事新鮮事必須與人分享,齊廈想都沒想,掌著手機給身後的人看:“你看,這是我爸。”
賀驍認真看了一眼,發消息的人頭像是中國地圖,那條消息內容:“冷死寶寶了。”
賀驍有些意外,齊廈爸爸這個畫風?
齊廈趕緊跟他解釋:“他平常不這樣,真的,他人特別嚴肅,這句話說得崩人設,所以才反差萌。”
難得他肯理人了,賀驍順著問:“平時什麼樣?”
齊廈眨眨眼,“我爸跟我說話,不超過三句一定會教訓我。”
女助理剛好進來取東西,丟下一句話就走,“你本來也槽多無口。”
齊廈想反抗一句,但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這樣,眼睛往賀驍身上看過去,突然想到賀驍對網路語言不通但一向愛好學習,於是認真地說:“槽多無口就是說……”
賀驍擰眉說:“我懂,聯繫語境我能聽明白。”
齊廈覺得吾心甚慰,突然想明白什麼,笑道:“……你走。”
他只有和親近的人才說這兩個字,賀驍正愁不知道怎麼讓他解氣,這時候心裡反而鬆快了些。其實按賀驍的脾氣把話說透讓齊廈選是最直接的,但他到底捨不得。
看見齊廈透亮的眼眸又定住,睫毛撲閃幾下,賀驍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齊廈這時候反應過來還在生他氣了,笑容倏忽消散,頭慢慢扭回去只甩給他一個後腦勺。
賀驍沒走,靠著窗點了支煙,齊廈只給他後腦勺他就盯住看著,心想要是哪天把持不住可真怪不得自己,這只鹿一舉一動都撩他心坎上了。
賀驍本來以為他們倆的關係是個慢速進度條,但就從這個晚上開始,事情發生了轉機。
這部戲齊廈的戲份已經殺青,第二天休息,齊廈這天晚上在排練室待到淩晨。
賀驍也在一邊陪到淩晨,齊廈喜歡他不近不遠地跟著,行,他能滿足。
但接近零點的時候,齊廈短短幾分鐘看了五六次手機,直到零點,他拿著電話的手搭在扶手上,劇本也放下了,眼睛沒有焦距望著天花板。
賀驍見他不對,幾步踱過去,提膝在他身邊蹲下身,眼光下意識地往手機螢幕上瞟,“怎麼?”
齊廈還是那樣的眼神,像是有些失望,像是自語似的說:“他今天生日,連我的紅包都不領。”
賀驍立刻明白他說的是誰,寬慰的話他不會說,但賀驍腦子突然轉得飛快,他想到幾件事。
從知道有人要把齊廈殺人滅口開始,他們查了齊廈身邊所有的人和所有的物件,據他瞭解齊廈每年都回家,他不確定那個威脅齊廈性命的物件是不是在他父母家。
這一處他本來是想讓人悄悄去查探的,可是齊廈父母住的那個大院守衛嚴密,齊廈父親可能因為職業特殊對人防範性很高,這件事很棘手。
其實讓齊廈回去一趟更好,也不會給他父母帶來什麼麻煩,兇手要是拿齊廈父親那種研究人員動手那才真是給自己找不痛快,而且之後差人把他們一起圈在保護範圍內也不是難事。
另外一樁,他曾經就排斥同性問過齊廈原因,齊廈給出的唯一的回答就是他的父母。
賀驍做了各方面的衡量,最後嚴肅地說:“他生日,你可以回去看看。”
齊廈眼神茫然地看向他:“行嗎?”
賀驍果斷地回答:“反正有時間。”
他也想看看,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出生長大的地方。
[現代] 《男神說他鋼管直》BY青雲待雨時(金牌推薦高積分VIP2016-11-25完結)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