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送我的禮物?
在花栗不斷的猜想間,時間又過去了半年多。
這半年間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一切都很穩定。
唯一算得上波折的只有一件事。
有幾個粉絲發現自己取消了對嶺南的關注,就發去貼吧詢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這幾個本來是好意,沒想到嶺南的粉絲太彪悍,一石激起千層浪,花栗一覺醒過來,私信箱裡就多了99+私信,一半兒是詢問事情緣由的,一半兒是來罵人的。
“嶺南sama沒有取關你,你倒先取關嶺南?”
“怎麼?借著嶺南的東風火了,現在要一腳踹了?”
“本來就是因為嶺南大大關注你的!粉轉黑!”
“你不是一口一個大神叫得親得很麼?現在又找到新的大腿啦?”
低齡粉的邏輯永遠是那麼一言難盡,花栗也知道和他們吵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他選擇叉掉頁面。
倒是以“翩翩沙鷗”帶頭的一票自己的粉絲衝鋒在前,幫自己狠撕了一通,弄得花栗不好意思得很,私信給翩翩沙鷗,感謝他幫自己的忙,同時也委婉地表示,不要鬧大,算了算了。
翩翩沙鷗憋了一天,才回了個“好”字。而陸離在電腦那邊生生氣得拍壞了個鍵盤。
花栗認為網上的熱度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討論一番,留下一通似是而非的猜測,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沒想到顧嶺在他的新直播節目裡直截了當地表示,是他的錯,這事和花栗沒關係,請粉絲不要再去打擾花栗。
他的表態招來了一波反噬,很多替他衝鋒在前撕花栗的粉感覺自己被偶像背叛了,又是粉轉路人轉黑地混鬧了半個月,這事兒才漸漸平息下去。
從此後,嶺南有枝這個名字在自己的遊戲視頻彈幕中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小。
然而,顧嶺從來沒有離開他的生活。
他有多少次忍無可忍地趕窗下的顧嶺走,但顧嶺往往用一句話就能打敗他:“我走了你會睡不著。”
儘管花栗不想再看到顧嶺,但他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沒錯。
花栗對嶺南有依賴,而嶺南偏偏就是顧嶺。
嶺南之於他,就像是是慢性毒藥一般的存在,他服下去,依賴更重,執念更深,有朝一日要戒除的時候就更困難。
……他能給自己念一輩子嗎?
花栗發現這個問題不能解決,索性就不去想它。他在癱瘓後就養成了這個習慣,無論大事小情,都不會糾結太久。
……要是不這麼做,他怕是早就發瘋了。
所以對顧嶺,他只能裝作視而不見放任不管,等著某一天他會消失,連帶著他插在自己門上的花、卡片和禮物。
剛開始的一個月,顧嶺總是送他花,每天不間斷的,後來就換成一些卡片,寫著些生活貼士,很理性的腔調,一看就是標準的顧嶺式文字。
“天冷,記得穿毛衣。”
“建議把睡眠時間提前一個小時,對你的身體好。今天我會早點來。”
“做雕刻時小心些,傷著手很麻煩。”
花栗看到這些東西,都只是隨便一瞥,從不摘下細看。某天,他早起,喂飽了花栗鼠,正準備出去買菜,門就被人敲響了,開門一看,是樓上同樣早起打算晨練的大娘,她手裡捏著一雙羊皮手套,連著一個嶄新的紙袋直直地遞了過來:“哪,小花,這是你新買的手套吧?怎麼扔外頭來了?快收好,別被人給撿跑啦。”
花栗莫名其妙,這手套看著是定制款,昂貴得很,他不敢亂拿,立即搖頭道:“這不是我的。”
大娘嘖了一聲,把手套拿回來,翻開內襯,把上面印著的“花”字給他看:“瞧瞧,有你的姓兒呢,不是你的是誰的?你這孩子,自己的東西都不曉得收著,是不是昨天買了忘了帶進門啦?你這孩子,以前就毛毛躁躁的……”
花栗聽著大娘溫暖的絮叨,低頭擺弄那手套,卻在手套裡摸到了一張小紙條。
……一瞬間他就知道這是誰的手筆了。
但當著大娘的面,他總不能把這手套丟出去。
花栗連紙袋一併摟在懷裡,笑著感謝道:“真謝謝您,您看我這記性,要不是您恐怕東西就丟了。”
大娘慈和地摸摸花栗的額頭,又教育了他一番東西要收好才離開,花栗鬆開了被他緊捏在手掌心中的紙條,上面的字跡被汗水打濕,但卻沒有洇開。
他的筆跡和他簽名“嶺南有枝”時的瀟灑寫意不同,一筆一劃,遒勁有力:“冬天到了,搖輪椅手冷。”
花栗有點怔忡,不由得想起了顧嶺送自己那一盒子的手錶。
他現在倒是細心,竟然知道搖輪椅手會冷。
花栗的體質本來是極熱的,以前冬天的時候完全不知圍巾手套為何物,戴上沒多久就嫌熱嫌燥,自從受了傷後,他的身體就遠不及先前,整個冬天恨不得縮在屋裡不出門,凡是要出門,他都要戴上爺爺那雙厚重的棉毛線手套,上面已經破洞了,可他還是捨不得丟掉。
捧著手套,花栗失了會兒神,決定今天晚上還給顧嶺。
被這個意外一鬧,花栗沒了出門買菜的心情,打算隨便用冰箱裡的存貨對付一天,坐在電腦前也百無聊賴,索性點開了西西弗斯的視頻。
昨天他又上傳了一個視頻,自己還沒來得及看。
對於這個號稱是自己腦殘粉的新人UP主,花栗剛開始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畢竟這段時間自己在B站混得還可以,也湧出了一群表示要給自己擁抱暖床生孩子的小粉絲們,但是,西西弗斯的腦殘粉屬性,體現在一個比較奇特的方面。
西西弗斯在開通ID後,一直在陸陸續續地發美食視頻,每次更新了視頻,他都會給自己發個站短,口吻小心翼翼的:“大神,我又做飯啦。”
花栗糾正了他很多次,讓他不要叫自己大神,感覺怪怪的,他滿口答應,從來不改,搞得花栗也很無奈,可漸漸地,他也對西西弗斯有了興趣,每次他更新了視頻,不等他來私信,他也會去看一看。
西西弗斯剛開始做視頻的時候就有了粉絲,他的做飯視頻,一度被譽為“食材報廢全實況紀錄”。
一爐蛋撻從烤箱里拉出來,黑漆漆地往上冒著煙,那焦黑的模樣完全看不出蛋撻的形狀,倒像是一堆被去了蒂的可憐的香菇。
一鍋好好的龍鬚麵快被煮成粉漿面了,他還不慌不忙地下菜下肉,到最後卻忘了放鹽。
別人煎羊排外酥裡嫩,他煎羊排外糊內生。
有次他炸雞翅,油鍋起火,把牆上本來就發黑的瓷磚熏黑了一大片。
起初,花栗只是覺得他有趣,好好的食材落到他手裡就遭了秧,被他摧殘得根本看不出原有的形狀,早期他為數不多的彈幕裡,大多數都是刷“23333”、“UP主浪費糧食可恥”、“放過那些雞蛋”、“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的圍觀起哄黨,但關注的半年間,花栗每天都能感覺到他的進步,每一頓飯他都竭盡所能地精細認真,犯的錯越來越少,做出來的菜式,先是味,再是香,再是色,一點點趨於完美。
彈幕裡嘲笑的聲音越來越少,讚美和感歎的聲音越來越多。這個沉默的、無趣的、堅持在視頻裡一句話都不說的UP主,漸漸積累起了粉絲和人氣。
終於有一天,花栗被他做的糖醋裡脊饞到了。
趴在電腦前看著那色澤紅亮誘人的糖醋裡脊,花栗前所未有地羡慕起西西弗斯的女朋友來。
有一個願意為她學做飯的男朋友真好。
這次西西弗斯做的是餃子,親手擀的皮拌的餡,一隻只整齊地排列著。西西弗斯骨子裡應該是個極其認真的人,在掌握了基本技巧後,他甚至嘗試著做了一盤翡翠白菜餃子,加了菠菜汁揉成的餃子皮晶瑩剔透,讓花栗看著眼饞得緊。
昨天隔壁好像也在做餃子,花栗聞著挺香,心嚮往之,然而他的腿不好,餃子他做起來不方便,收拾起來更麻煩,況且,一個人吃餃子,花栗總覺得透著那麼點淒涼。
說起來,自從爺爺去世後,他就沒有吃過餃子。
西西弗斯的視頻讓他重新燃起了對餃子的渴望。
視頻裡的餃子下鍋了,一個個在滾湯裡上下沉浮,熟了的鼓囊囊浮在層層湧起的白色泡沫間,煞是可愛,花栗光看著就覺得幸福感油然而生,送了幾個硬幣後,他又給西西弗斯發了私信。
【麻爪的花栗鼠】很棒~感覺很好吃的樣子~
西西弗斯好像每時每刻都線上,回復得極快。
【西西弗斯】還不夠。
【麻爪的花栗鼠】???還不夠麼?不要對自己要求那麼高啊,我如果是你女朋友肯定早就感動到不行了。
西西弗斯沉默了一下,才回:“真的嗎?”
花栗頷首,認真道:“當然,有喜歡的人陪在身邊、永遠不會離開,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西西弗斯回復:“我會一直陪著他的。”
花栗又是好一陣歆羨。
從下午起,外面就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冬日的雨直冷到人的骨髓裡,花栗一邊給花栗鼠喂著小肉乾,一邊想顧嶺晚上會不會來。
這其實沒什麼好想的,半夜,窗下又傳來了顧嶺溫厚的聲線。
半年的時間,顧嶺幾乎是風雨無阻,但今天實在是太冷了,花栗躺在床上都覺得冷氣沁骨,他不由得想起了顧嶺那過低的體溫,翻來翻去的,怎麼也睡不著。
本來是該無視他,但花栗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的內心,即使是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叫他在外面淋著,他心裡也過意不去。
他摸了把小折疊傘,又把那新手套一併拎著,坐著輪椅吱吱呀呀地晃到床邊,拉開窗戶一併丟了下去,咚的一聲落在了草坪上。花栗像是怕他鑽進來似的合上了窗戶,低低地說:“手套給你,還有傘,你回去吧。”
外面顧嶺的聲音停了,一陣摸索聲後,他的聲音滿含驚喜地響起:“傘?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
花栗:……這重點好像不對……
☆、第45章 會答應他嗎
花栗知道,這半年來他陪在自己身邊,知冷知熱的,他能感覺到顧嶺的討好和殷切,也知道他的心思。
只是花栗認為顧嶺是早晚要走的,這些好處虛幻得像是一場夢,每當花栗打算相信的時候,就會想起顧嶺的慕尼克,隨後任何的雜緒盡數消失,百試百靈。
雨滴敲打在窗戶上,一滴滴冷入花栗的心口,雨天總給花栗非常糟糕的回憶,讓他想起自己倒在冷冰冰的雨水中的感覺,所以,當他一個激靈從幻覺中醒來時,顧嶺已經又自說自話了很長一段時間。
花栗聽到的是他的結尾句:“……所以這個是可以送給我對嗎?我可以帶回家?”
花栗裝作聽不出他平靜聲音裡掩飾不住的喜悅,掉過頭去,不再理會他。
……緊接著,他就聽到了收傘的聲音,緊接著是自己那把折疊傘被撐開的聲音。
花栗:“……”
他重新推開了窗戶,有點不可置信:“……你帶了傘?”
顧嶺的回答伴隨著滴答的雨聲,直接融進了他的心裡:“嗯,帶了,也穿了羽絨服。”
花栗突然覺得只穿了層薄睡衣就跑來向顧嶺獻愛心的自己有點蠢。
他看不見坐在一片黑暗中的顧嶺,他握著電子書的手興奮地抖得厲害,幾乎是貪婪地抓緊花栗送來的舊折疊傘的傘把,低聲道:“……我得照顧好我自己,不然感冒了沒人來給你念……”話說到一半,他突然覺得哪裡不妥,一下收了聲,半晌後才謹慎地詢問,“你不會收回去吧?我說的是傘。”
他這些年來收到的所有禮物,加起來都沒有這一把傘來得讓他歡喜。
看到傘的感覺,和他今天看到花栗說“……我如果是你女朋友肯定早就感動到不行了”時的感覺一樣,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開花。
花栗不知道為什麼就有點生氣,沒吭聲,轉身關上窗戶,回到了床上,用被子罩住頭,胸口脹脹悶悶,難受得緊。
一夜亂夢過去後,花栗昏昏沉沉地起床,發現——
那雙羊皮手套被顧嶺用膠帶貼在窗戶上,食指和拇指相抵,比了個心的形狀。
花栗的臉都給燒紅了,這麼幼稚的事情顧嶺居然也做得出來,他來到窗邊,怕丟人似的把手套揭下來,心中也不免生出些疑慮來。
膠帶……顧嶺是在哪裡搞到的?
他難道早就預料到自己會把手套還回來,所以來的時候就隨身帶著膠帶?
……果然符合這傢伙的行事作風。
花栗看著窗戶下留下的膠帶輪廓,好巧不巧地也勾勒出了個心的形狀,他取來抹布,把殘餘的痕跡擦掉,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在擦拭自己的心一樣。
把顧嶺在窗上留下的痕跡清除掉後,花栗回到了電腦桌前,籠子裡的花栗鼠早早就醒了,活潑地蹬著籠子,把小小的籠子踩得風火輪一樣,它跑得太快了,小爪子在籠子的縫隙裡一絆,狠狠跌了一跤,頓時被籠子的慣性帶著空轉了好幾圈,花栗立刻抬手摁住籠子,裡面的小花栗鼠也嚇懵了,慫慫地抱住花栗的手指直打哆嗦。
花栗正把它身上嚇炸起來的毛一點點安撫下去,就聽群裡叮叮噹當地響開了。
【昃食宵衣】啊啊啊老江!你今天是不是沒給我留午飯!
【昃食宵衣】我私聊你居然不理我!
【千山夜畫】開群就看到小宵宵在賣蠢。
【昃食宵衣】(╯‵【…′)╯︵┻━┻
【儂本多情】剛剛輪到我發言,沒看到。今天臨時通知開教員大會,趕不回來,自己去外面吃。
【昃食宵衣】老江你個沒良心的!
【昃食宵衣】我怎麼去外面吃啊我腰疼死了!!!
【儂本多情】……
【千山夜畫】……
【東籬下】……
【麻爪的花栗鼠】……
【昃食宵衣撤回了一條消息】
【昃食宵衣】對不起我手速太快沒過腦子……
【千山夜畫】沒想到有朝一日宵衣都會嫌自己手速太快= ̄ω ̄=
【東籬下】信息量太大了我都不敢想_(:зゝ∠)_來來來小宵宵說說什麼感受啊,是不是感覺整個人都被填滿了啊~是騎乘啊是搖擺啊還是拱橋啊?
【千山夜畫】……東籬你這還叫“不敢想”?
【儂本多情】你改天可以找個人挨個姿勢試一試。
【昃食宵衣】不行老江我真起不來QAQ我想吃你的飯……
【儂本多情】好好給我躺著休息。完事我就回去。
【東籬下】哼以為我找不到人嗎?我去找小花花去!
花栗被這群人逗得笑了,索性也加入了起哄大隊。
【麻爪的花栗鼠】那可不行,蔣十方會打我的啊。
【東籬下】……
【東籬下】小花花!!!
【東籬下】都說了多少遍了我和蔣十方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你不准再提他了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花栗愣了愣,那滿屏的驚嘆號弄得他略有點尷尬,他正準備私聊回一句對不起,就見儂本多情的資訊跳了出來。
【儂本多情】@東籬下,楚歌不是早就和你在一起了麼?
【東籬下】哈?他跟我在一起?他怎麼可能和我在一起!小花花你不要聽多情亂說啊!他這個人很狗的!
【昃食宵衣】……啊???
【昃食宵衣】可是他半年前出櫃跟家裡鬧翻了,不找你能找誰啊?
【昃食宵衣】……老江我記錯了?
【儂本多情】沒有。
花栗瞠目結舌。
……鬧翻?出櫃?
……應該說……不愧是顧嶺的發小麼……
群裡集體沉默了一會兒,千山才小心翼翼地冒了個頭:“等等,這什麼情況?有人來能給我解釋下麼?”
陸離傻在了電腦前,手指都哆嗦了。
等等,昨天他還見了自己,在咖啡廳裡,自己還很苦惱地問他小花花怎麼還沒想通,是不是自己魅力不夠大,蔣十方還攪拌著咖啡很自然地表示,當然,你如果把你那頭泰迪一樣的天然卷拉直,魅力值應該能翻上一倍去,弄得他掐死蔣十方的心都有了。
……出櫃?when?where?why?who?
【東籬下】什麼叫不找我能找誰?這裡面怎麼會有我的戲啊?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啊!!!!@昃食宵衣,解釋清楚怎麼回事!!
【昃食宵衣】……那那那啥,老江……
【儂本多情】半年前他家人給他找了相親對象,說是怕他受嶺南影響。他直接承認說他天然就是彎的,他家人就把他也弄出家門去了。
【儂本多情】他來我們家借住了兩個晚上,我陪他喝了點酒,他說他這次出來也算是個性解放追求真愛。後來他說找到落腳的地方和新工作,就走了。
【儂本多情】我們就以為他是去找你了。
花栗都不大敢說話了,這劇情太跳脫,弄得花栗有點懵。
陸離那邊更是直接抓了狂,手指打在鍵盤上都覺得指尖發熱,耳朵尖燒得紫紅紫紅的:“所以到底特麼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昃食宵衣】……他不是喜歡你嗎?那天他喝醉了酒,拆著拆著自己的行李就趴行李箱上睡著了,我把他搖醒來著,看他除了帶衣服錢包電腦外,就帶了個你和他的同人本。
【儂本多情】千山畫的。
【昃食宵衣】他醉得挺厲害的,拍著本子說,看見沒有,早晚有一天他會哭著求我輕一點,就像這上面一樣。
【東籬下】……
【千山夜畫】……的確像是楚歌會說的話啊。
【東籬下】千山你住口啊啊啊啊!
【東籬下】怎麼可能?!!!我……他和我……之前你們怎麼不說?
【儂本多情】本來想著小花在這個群裡,提楚歌他會不高興。
【昃食宵衣】這不是小花花今天主動提的楚歌嘛……所以我們就……
螢幕那邊的陸離臉都綠了,腦袋裡像是燃了一把野火,太陽穴炸著疼,一時間群裡又是一陣相顧無言,花栗都呆了,手邊只有陸離送的花栗鼠還在咯吱咯吱樂此不疲地踩著輪子玩兒。
半晌後,又是千山冒頭。
【千山夜畫】……這算不算“我把你當好兄弟你居然想泡我”系列?
陸離的心頭大震,這才想起來更重要的事情。
【東籬下】小花花你在家嗎我去找你!
【麻爪的花栗鼠】我在在在!沒事的,你來找我吧。
花栗覺得陸離是被嚇到了,畢竟網路上曖昧是一回事,為了他離家出走宣佈出櫃又是另一件事情,陸離肯定是受刺激了。
在家裡等著陸離的時候,他不由得又想起半年前聽到顧嶺離家時的心情了,即使是現在,還是有淡淡的不真實感,他一直避免去想顧嶺現在住在哪兒,生活得怎麼樣的問題。
不論是一直井井有條地計畫人生的顧嶺,還是一直遊戲人生的蔣十方,都不像是能做出這麼決絕的事兒的人,可他們偏偏又都做了。
陸離這麼萬事不操心的性格,怕是得給嚇壞了吧。
所以,當門被暴風驟雨般鑿響的時候,花栗是懷著一顆真切的同情之心迎上去的。
進門的是陸離,只不過跑得氣喘吁吁,他一把抓住花栗的肩膀,手指深深地摳進了肉裡,疼得花栗臉一白,可還是拍著陸離的手臂安撫:“沒事兒,陸離你……”
陸離氣都沒喘勻,跑得太急了,滿眼都是水霧,他扳著花栗的肩,用盡全身力氣喊:“小花花你別信!我跟蔣十方他真的沒關係!我喜歡的人是你!”
花栗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聽隔壁傳來了一聲鍋碗傾翻的脆響,砰地一聲,像是誰的心臟開裂的聲音。
陸離的聲音本就圓亮清脆,隔著一層薄薄的牆壁,顧嶺看著剛剛做好的面就這麼難看地打翻在地上,覺得可笑,可又止不住顫抖。
花栗說過,他會希望要一個西西弗斯那樣的男朋友,他昨天還送了自己一把傘,他回來後幾乎沒能睡著,看著那把沾著雨珠的傘怎麼都看不夠……
他就像是西西弗斯一樣,費盡心力,眼看著那塊巨石即將推到山頂,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重新滾落山坡,巨大的落差叫他臉色遽變,猛力從輪椅上掙扎起來,可長期久坐,雙腳陡然落地,他腿一軟,整個人跌在了地上,他雙臂直撐著冰冷的地面,劇烈地喘息著,心狠狠揪扯了起來。
花栗……會答應他嗎……
☆、第46章 讓我進去說
花栗一把抓著陸離的肩膀把他扯進了屋裡。
剛才陸離這直著嗓子一懟,餘音繞梁不絕,起碼四層都能聽到。花栗覺得要是再和陸離在樓道裡拉拉扯扯下去,明天自己就能上社區裡八一八的首頁了。
防盜門的關合聲,直接響進了顧嶺的心裡,半年前他手指被花栗家的門夾過一次,花栗沒有下死手,傷口也很快就痊癒了,可他現在突然感覺絲絲縷縷的疼直接從指尖滲進了骨髓裡,他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翻滾的醋意,奮力從地上掙扎起身,扶著牆要去拉開門,卻又在門口站住了腳。
他……以什麼立場去管花栗?
鄰居?甩了花栗的前男友?
扶著門框站了半天後,顧嶺轉身回到了輪椅邊坐下,胃從昨夜受寒起就一直不舒服,情緒波動更是隱隱悶疼起來,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胃,卻沒伸手去捂,而是調轉輪椅,轉頭去了廚房。
他需要冷靜一下。
……
花栗把陸離拉進屋裡後就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陸離看起來被蔣十方刺激得不輕,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一頭卷毛隨著肩膀大幅度的一起一伏而顯得格外可愛。
花栗對這種天都被狗日翻了的感覺相當熟悉,他想,現在陸離的感覺,應該和當年蔣十方笑眯眯地告訴自己顧嶺喜歡自己的感覺是一樣一樣的,他正搜腸刮肚地找詞兒安慰他,就聽陸離咬著牙低聲強調了一遍:“我喜歡你!”
花栗突然就覺得有點不對。
他抬頭看陸離,陸離都快哭出來了,扳著自己的肩膀硬是不肯鬆開:“小花花我喜歡的是你!我跟蔣十方沒關係!”
下一秒陸離就撲了上來,吻住了他的唇。
花栗的睫毛一顫,眼前都黑了:“嗯~唔嗯——”
這短促的一聲低吟差點讓陸離硬了,他抬手想要按住花栗的後腦,加深這個吻。花栗在回過神來後,後背像是通了電流一樣,一瞬間腦袋都要炸了,四肢百骸燥熱難熬,後背上的冷汗幾乎是瞬間就淌了下來,逃也似的推開了陸離,慣性讓他在輪椅上向後滑了很長距離,直到碰到工具桌才停下:“你……”
陸離看花栗不斷擦著唇,臉色煞白的樣子,心裡更酸了。
剛剛他在門口又看到了顧嶺的卡片,短短的一句話“謝謝你的傘”,卻讓陸離的心像是進了硫酸,難受酸疼得幾乎要炸開,他生氣地撲上去,捏住花栗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像個孩子似的質問:“小花花,是因為嶺南是不是?……嶺南有什麼好?他還能比我對你認真嗎?!他還能比我對你更好嗎……”
他指著這個房間,慌亂無措地想要證明些什麼。
花栗鼠小栗子,是他送給花栗的;遊戲,他隨叫隨到地陪花栗打了半年;顧嶺送花他也送,花栗房間裡的吊蘭就是他送的;還有小妮子……他把一直跟小點兒作伴的小妮子掛在了花栗的床頭……
他已經很用心了啊,蔣十方說的他都有認真去做的,盡可能對小花花好……
……蔣十方……
他突然恨透了蔣十方,儘管他知道這種痛恨一點道理都沒有。
原本號稱能“一個人說兩個小時單口相聲的”的陸離完全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顛三倒四地說了好多話,在他短暫恢復神智後,才意識到花栗已經很久沒吭聲了。
房裡的寂靜讓他害怕了起來,他小心地牽著花栗的衣袖晃了晃:“……小花花你看著我啊?小花花?……”
花栗現在還處在遞迴懵逼的狀態,嘴唇成了全身上下唯一有知覺的部位,他定定地看著陸離,倒不生氣,可也提不起別的情緒來。
半晌後,他歎了口氣,啞著嗓子說:“陸離你先起來。”
這句話讓陸離摸不到他的脈,他反倒更執著地蹲在輪椅前,抓著花栗要說法:“小花花……花栗你信我……我真的喜歡你。”
花栗當然信,就算不信,陸離的那個吻也足以讓他相信了。
花栗垂下頭,握上了他的手,陸離的眼睛一亮,可旋即,花栗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身上溫柔而堅定地拉了下來。
陸離說了老實話,花栗也不能騙人。他望著陸離的眼睛,平靜道:“我不行的。”
那些曖昧、告白和親昵,花栗一直看作是陸離的精分性格使然。況且,他不是和蔣十方……
陸離那被刺痛的表情讓花栗下意識地回避開了目光,即使知道拒絕的話再委婉也會傷人,他還是儘量把錯往自己身上攬:“我不知道怎麼喜歡一個人。……我好久沒喜歡過人了。再說……”花栗拍拍自己的腿,垂下眼瞼輕聲道,“你看,我是個殘廢。”
陸離鍥而不捨地伸手攥緊了花栗的衣角,聲音也變得喑啞起來:“我不在乎……我可以照顧你的……”
花栗搖頭:“這樣對你不公平。”
陸離小孩兒一樣耍賴:“公不公平你說了不算!”
花栗被他這麼變來變去的態度弄得哭笑不得:“你看,同樣的道理,我喜不喜歡你,你說了算嗎?”
陸離被嗆得不輕,可也找不到反駁的句子,索性又繞回了起點:“你不喜歡我,是不是因為嶺南?”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不對勁了,花栗瞬間白了下去的臉色,印證了他的糟糕的推測。
當然是因為嶺南,不是嶺南又是能因為誰。
陸離急忙想要補救回來:“……還是因為我不夠好?……”
花栗打斷了他,陸離本來以為他是生氣了,可他看著花栗揚揚嘴角,還是那副溫和到骨子裡的模樣:“不是,你很好的。只是……”
花栗倒是真不生氣他翻舊賬,只是嶺南、顧嶺,這兩個名字聯繫得太過深刻,每次旁人提到嶺南兩個字,他都不可避免地想到他的好,以至於他再聯想到這個ID背後的人時,心裡就越難受。
看著陸離急得額頭冒汗的樣子,花栗都有點同情他了,問:“……你有沒有吃早飯?”
陸離沒有吃早飯的習慣,這半年來花栗已經清楚了,他先是快速點頭,然後才get到真正的問題,又笨拙地搖頭。
花栗失笑,說:“那我去給你做。”
被這麼一鬧,陸離完全沒了一進來時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概,乖巧“哎”了一聲,就交握著雙手坐到了沙發上,像是一隻溫馴的大型犬。
調轉輪椅快速離開客廳,花栗才覺得臉上滾燙嘴角發麻,他摸上剛剛被陸離強吻的唇,好氣又好笑,百味雜陳。
……但獨獨沒有愛。
他喜歡過一個人,知道那是什麼滋味,現在顯然不是。
做了個煎蛋,夾著吐司一起送出來,陸離已經徹底退化成了個軟妹人格,接過來就咬,一邊咬還一邊偷眼看著花栗,一和他視線相碰就立刻縮回去,諾諾地繼續啃,沒啃一會兒就捂著嘴一臉痛苦地窩下了腰去,委屈地表示咬到舌頭了。
花栗忍俊不禁,拍拍他叫他慢點吃,陸離的臉就更紅了,連頭都不敢抬。
……剛才明明還是個霸道總裁啊。
飯後,兩人相對無言,氣氛甚為尷尬,空氣都像是凝滯了一樣,呼吸都呼吸不動,陸離也沒多耽擱,靜坐了一會兒就說要走。
花栗也松了一口氣。
可在把陸離送到門口時,花栗剛想說點什麼,陸離就回過身來,在猝不及防的花栗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他深深地看著花栗的眼睛,伸手攏了攏花栗的領子:“我不會放棄的,我喜歡你小花花。”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樓道,一通猛跑也沒覺得累,只覺得腿軟臉紅,等到徹底離開了花栗家的社區,他才喘著氣拿起手機,按下幾個鍵,電話剛一接通就說:“……蔣十方你出來,老地方,咖啡館。我有事兒跟你說。”
他壓根兒沒給電話那邊的人說話的機會,表明自己的意圖後就掛了電話,心裡依然氣悶得很。
陸離本能地覺得自己剛才好像做了什麼莽撞的錯事兒,可一時間又朦朦朧朧的摸不著什麼頭緒,最終一腔的怒火全沖著蔣十方去了。
他倒要看看姓蔣的到底要搞什麼鬼!
送走陸離,花栗的頭更疼了,癱在輪椅裡不想動彈。
偏偏兩個多小時後,門又被鑿響了。
花栗自從出事後就不習慣接待外客,今天又被刷了三觀,精神疲憊得很,真恨不得直接裝死裝聽不到有人敲門。
……
……算了,說不準是快遞小哥呢。
可還沒拉開門,花栗就嗅到了一股濃郁的酒味兒。
等到抬眼見人,他的臉色才變了。
顧嶺搖搖晃晃地靠在門邊,臉色緋紅,半張臉沉在樓道的陰影裡看不分明,另半張臉泛著不正常的緋紅色,只是氣質還是那麼冷,看得花栗有點怕。
他記得這個角度和這個陰影,那天他倒在泥水和雨水的混合物中,仰頭尋求幫助,那醉酒的司機下來看了自己一眼就跑了,他蜷著疼痛的身子趴臥在路邊,往前爬了半米,腰就疼得受不了,眼前一陣陣炸著星星,耳鳴如同雷震。
那個時候,顧嶺的車子正巧經過,他就是這樣,坐在後車座上,望著車外滔天的大雨,眼神對準遙遠的遠方,卻落不到路邊像堆垃圾的自己身上來。
他靠在門邊搖搖欲墜,那半張陰影中的臉也隨著他低下的頭而變得清晰起來。
他的眼睛裡含著的情緒……想靠近卻又不敢擅動的謹小慎微,讓花栗心頭一顫,立即就別開了眼睛。
顧嶺輕輕開口,有點煙嗓的味道,是他慣常能變換出的廣播劇腔調:“可以讓我進去說麼?”
☆、第47章 我不要走
花栗抬手就要關門,顧嶺伸手想去阻擋,一個踉蹌向前栽倒,硬是生生壓開了門板,半個身子栽進了門來,不動彈了。
花栗一驚,伸手去摸,意料之中的渾身滾燙。
顧嶺蜷在地上,冰冷的瓷磚和他滾燙的皮膚接觸還挺舒服,他茫茫然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才記得要用雙手把身體支撐起來:“……花栗我得和你談談。”
半個身子都進門了,花栗做不出把人生生往外踹的事兒,可就讓他這麼進來又不甘心,雙手拉著門,儘量把臉扭開,說:“你生病了,趕快去醫院。”
……言下之意是這裡沒有你的地方。
花栗自覺自己已經拒絕得夠明白了,顧嶺的口吻卻依舊理智,只是疲軟到起不了身的樣子和他這副口吻反差頗大:“……我只是喝了點酒。我沒病。”
……算了。
跟一個病了且喝了酒的人是講不通道理的,花栗俯下身托起顧嶺的胳膊,想借著輪椅的力量把他帶到屋裡來。在他的胃部擦過凸起的門檻時,顧嶺明顯的一蜷身,引起了花栗的注意。
他把人翻過來,撩起上身的襯衫,驚訝地發現他的胃痙攣得厲害,那器官在薄薄的一層皮膚下不住彈跳,把衣服頂得高低起伏的很是恐怖。
花栗看著就有點怕,更不敢把人就這麼撂在外頭,這大冬天的,要是顧嶺犯倔不肯走,保不齊明天自己一開門,就能收穫凍死的顧嶺×1。
腿不給力,花栗只能把他一點點拖抱起來,壓在自己的身上,顧嶺剛剛坐上輪椅,就一把圈住了花栗的脖子,輕輕地嗅著花栗身上的味道,花栗被這麼肉麻的動作弄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可顧嶺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了,他甚至連呼吸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一副生怕嚇著花栗的樣子。
輪椅上加了兩個人的重量,搖起來咯吱咯吱響,花栗把顧嶺弄上床後,出了一身大汗,顧嶺倒是不認生,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一躺上自己的床,就伸手去拉自己的被子,不管不顧地滾成一團,好像那被子是什麼了不得的珍寶似的,他深深淺淺地呼吸著,把手放在他臉的位置,能感覺他呼出的氣都像是要燒起來。
花栗摸著那人直往三十八九度飆的體溫,發愁過後,也只能認命地歎氣,去給他擰了把涼手巾,又燒熱水,喂他喝了些水後,人才恢復了點神智。
顧嶺在病中,眼睛沒了往日的清亮,朦朦朧朧的,話倒是說得直奔主題:“花栗,我錯了……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兩個小時前,顧嶺回到廚房想冷靜下,就看到了買來準備為羊肉除膻的白酒,一向生活節制的他一口氣灌了半瓶下去,腦子被酒嗆得一陣陣發麻,借著酒勁,他倒也平靜了一會兒。
然而,一刻鐘不到,他的心和胃就一起燒了起來,燒得他坐立不安,在家裡痛苦輾轉了不知多久,滿腦子都是花栗的名字,直到再也忍受不住,他才起來敲了花栗的家門。
花栗沒吭聲,把熱毛巾捂在他抽搐的胃部,顧嶺一把抓緊了他的手,眼睛裡滿是祈求:“……就一次,好麼?我知道我當初有多錯了,花栗,你再考慮一下我可以嗎?我可以對你好的,真的,我一輩子對你好……”
酒精讓顧嶺的眼睛時刻處在霧茫茫的狀態,看起來像是在嗚咽,花栗的手被他攏在手掌心裡,他感覺很無力。
定定地看了顧嶺半天,花栗才垂下頭,聲音艱澀:“……顧嶺,我很羡慕你。”
“真的,從初中剛認識你的時候我就挺羡慕你的,後來和你在一起,我還是覺得你比我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不過有一點我特別高興,你一直沒有我高。”
花栗把雙肘撐在床邊,緩緩地說著,聲音清晰,顧嶺似乎也在聚焦精神,竭力地想聽清他每一個字。
“……可是我到初三就不長個兒了,你倒好,一直長一直長,明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才剛剛到我眉毛……”
花栗抽出一隻手來,在自己鼻尖兒部位比了一下,顧嶺也揚揚嘴角。圖書館的第一次正式照面,他也記得清楚。
“……後來你跟我一樣高了,我還在心裡安慰自己,花栗,沒事兒的,二十三還竄一竄呢。”
顧嶺的臉色突然變了,青白交加,他開始意識到,花栗說的內容不是他所希望聽到的,花栗卻仍自顧自地說下去:“後來你走了,我才知道,有些東西不是自己想就能實現的……剛開始我還犯傻,我跟自己說,顧嶺會回來的,他只是沒想好怎麼跟我說離開的事情。……後來我明白了一點,恨了你一段時間,可是後來我又想,我恨你幹嘛?我腿斷和你沒有關係。再說,雖然我沒撈著你,但我好歹撈著了個北理工吧?”
說到這兒,花栗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自嘲地笑笑,再低頭看顧嶺時,他沒有第一次被他欺騙時的憤怒了,有的只是滿滿的無奈:“顧嶺,你讓我信你喜歡我。我信。可我知道,你總會走的。”
顧嶺僵了很久才開口,他的語氣是那麼傷心,讓花栗也忍不住動容了一下:“……現在不是我走,是你要推開我。”
顧嶺的手在顫,胃部更是痙攣得止不住,花栗感覺到一層層的冷汗從他的手心刷出來,那大概是胃痛的結果,他借著力,一點點抽出被顧嶺緊攥著的手:“……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
一聲怒吼聲,全然沒有顧嶺往日的平靜冷淡,這半年的瘋,他多是對著蔣十方和自己撒的,在花栗的記憶裡,他除了第一次和自己見面時表現得頗為OOC,後面都還算畫風正常,這麼陡然拔高聲調,花栗給結結實實地嚇了一下,都忘了把手往外拔。
顧嶺暴怒地想要翻身坐起,可絞脹的胃部讓他失了力氣,差點兒從床上滾下來,可他還是用力扯著花栗,在察覺到花栗有點兢懼的表情後,他立即軟了下來,轉牽住花栗的袖子低低地重複:“不要跟我說對不起……”
是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
可顧嶺已經喪失了意識,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抓著花栗,臉上的酒色和血色一併退去,眼圈倒是真的泛了紅,機械地重複:“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花栗家裡沒有胃藥,顧嶺越燒越凶,現在更是直接步入了胡言亂語的階段,花栗搜遍他全身,沒發現手機錢包身份證等一系列可用的東西,只好在仔細盤算了一下救護車的價錢後,歎了口氣,掙出手來,出去打了電話聯繫醫院,說清了時間地點後,再轉回屋裡,發現顧嶺居然還抓著自己的被子,像是抓著自己的手一樣喃喃自語。
花栗突然就覺得被他刺了一下,眼眶隱隱的有點酸熱,心口悶悶地紮得慌。
這種感受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轉過臉不看顧嶺的話就能好點兒,於是花栗又轉開了臉,慢慢挪到床前,問:“顧嶺,你手機呢?我給你家裡人打個電話吧?你病成這樣……”
顧嶺好像這才辨認出他拉著傾訴了半天衷腸的是條被子,他轉開視線,被燒得幾乎斷弦兒的思維遲鈍地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花栗在說什麼。
而在反應過來後,他的動作之激烈簡直超出了花栗的預料。
他一下掙扎了起來,撲上來抱緊了花栗就往床上拖。
花栗的腿軟綿綿地給不上力,顧嶺雖然病了,可用了蠻力也格外兇悍,轉眼間他就被顧嶺壓在了床上,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溫熱的吐息,花栗的瞳孔一瞬間都要散開了,拼盡全力把顧嶺往外架:“……你要幹什麼?”
顧嶺狠狠地把花栗摁在自己的懷裡,箍得死死的,濃烈的酒味混合著他低沉撩人的聲線,聽起來絕望到化不開:“不要趕我走……”
他像一隻老虎,威武、冷漠、獨來獨往,可到頭來也擺脫不了貓科動物的屬性,他把花栗抱在自己懷裡,又不敢用力弄疼花栗,只圈著他發抖,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貓。
花栗想起自己剛剛打的120,未免有些心虛,推了推他的頭,低聲說:“讓我走。”
顧嶺又抱得緊了點:“那你不要趕我走。……我在窗底下,一直想進來陪你,一直想……快想瘋了……”
為了脫身,花栗只好撒謊:“好好,不趕你走。”
顧嶺果然乖乖地鬆開了,花栗馬上往輪椅上爬,顧嶺的雙目已經失焦,可還是拼命地找著花栗的方位,對著他的影子微笑。
花栗坐在距離床五六米遠的地方,看著顧嶺對著自己並不存在的地方笑,心裡有點木,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不好過就是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他第三次給顧嶺換下降溫的涼毛巾的時候,救護車終於到了,幾個醫護人員來敲門,花栗搖著輪椅去接他們,兩個年輕人進來給顧嶺檢查身體時,顧嶺倒是沒什麼知覺,躺在那裡,安安靜靜的,可當他們要把他搬上擔架車的時候,顧嶺動了。
他睜開迷蒙的眼睛,只依稀看到幾個人影拉扯著自己移動,刹那間如遭雷擊,可渾身發軟,他想抓住點什麼,但伸手抓住的,只是包裹著一層帆布的擔架鐵管。
他努力翻身從擔架上翻起,對著虛空中層層疊疊的幻影呢喃,低啞的嗓音裡滿是絕望:“……花栗,你不要趕我走……”
“不要趕我走。”
“我不要走……”
在擔架通過臥室門的時候,顧嶺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了門把手,聲音極力維持著冷靜,可那哭音已經顫得叫人心痛:“花栗,算我求你,別趕我走……”
花栗看著如同不肯去幼稚園的孩子一樣固執混鬧的顧嶺,微微覺得舌根有點苦酸,他轉眼看向醫護人員,說:“……麻煩了。”
那個負責抬擔架的小哥司空見慣地點點頭:“先生,您也得跟去。我們還需要家屬協助辦理相關的手續。”
花栗:“……啊?我……我不是他的家屬……”
擔架小哥:“那您能聯繫到病患的家人嗎?”
花栗:“……”
……果然還是甩不脫的。
☆、第48章 不那麼糟糕
到了醫院,上下忙碌了好大一圈,花栗才辦理好所有的手續。
看著病床上打著點滴昏睡的顧嶺,花栗自覺悲催。
他上輩子肯定是和顧嶺有殺父奪妻之仇,這輩子才被他折騰成這個德行。
但無論怎麼吐槽,顧嶺這一百多斤的人是撂在自己眼前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出來得這麼急,手機錢包,該帶的東西一樣沒有,最後還得花栗自己掏腰包付帳。
花栗捏著自己的信用卡有點心疼。
所幸顧嶺不是什麼大毛病,只是情緒和睡眠飲食不規律導致胃潰瘍發作,受了寒,再用酒那麼一刺激,就給跪了。
注視著顧嶺沉睡的臉,花栗發了好長一段時間呆,直到醫生敲門,他才跟著醫生去了辦公室,做一些例行的詢問:“你朋友的飲食起居怎麼樣?”
花栗思考了一下,據實以答:“飲食我不大清楚……呃,對了,他好像沒有吃晚飯的習慣,從以前就是。睡眠……晝夜顛倒吧……”
“晝夜顛倒”四個字花栗都說得相當不確定,這半年來,即使他刻意避開和“顧嶺”、“嶺南有枝”這兩個關鍵字的所有資訊,也不能阻擋“嶺南有枝”依然是存在感極強且自帶光環的大神的事實。配音區裡他的新作品壓根沒有停過,推出一部就被頂上首頁推薦一部,世安工作室也一直在推出以恐怖遊戲為主的新作,不少遊戲區新人UP主都會玩世安出品的遊戲,順便在標題上帶上【嶺南大大出品】之類的文字來做噱頭。
說是“晝夜顛倒”,其實這個人根本沒有給自己任何的休息時間。
醫生點點頭,隨即叮囑了花栗很多照顧病人的注意事項,聽得花栗很是尷尬。
……這不就意味著他還要跟顧嶺有交集?
花栗有點想打斷醫生的話,可幾番躍躍欲試後也做不出這麼不禮貌的事情,索性安心聽了,聽到後來,他還仔細地問了不少問題,包括用藥時間、具體劑量等小細節。
他打算把這些一一記下來再轉告給顧嶺,接下來自己就能安心放手了。
不料,當他搖著輪椅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的時候,一直在門口收拾器材的擔架小哥回過頭來,對花栗燦爛地一笑:“……還說不是家屬啊?”
花栗:“……啊?我們……”
擔架小哥露出了“我們都懂”的笑容,沖顧嶺的病房方向努努嘴:“小年輕嘛。……跟他吵架了?”
花栗:“……”
他想了想,還是溫柔地回應:“不是啊,我們只是認識而已。”
也許是看花栗太軟了,開玩笑都有種在欺負人的感覺,擔架小哥開朗地笑笑,說了聲“開玩笑的”,就推著花栗送到了顧嶺的病房門口,臨走前還拍拍他輪椅的扶手:“咳,花先生你別見怪啊,剛剛救護車上,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跟小陳都猜你們倆是那啥呢。老梁非說肯定不是。”
說著,他在胸前不知道比劃了個什麼圖案,自己也覺得這麼背地議論人不大好,摸著後腦勺笑:“不好意思哈。”
花栗當然不介意這種事,點頭回禮後,目送著擔架小哥離開,他正準備進門,就聞到身側飄來一陣淡淡的香水味。
味道攻擊性不強,倒是柔和得很。
他下意識地扭過臉去,看到一個漂亮的紅衣卷髮的女人站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視線相碰,雙方俱是一愣。
花栗發愣,不僅是因為她長得亮眼。
她的五官眉目,和顧嶺有一種微妙的相似感,幾乎可以一眼判斷出她的身份。
女人在短暫的怔愣後粲然一笑,眉眼中獨特的風華氣度能看出她出身絕非平凡:“你就是花栗嗎?”她的眼神友好,看著就有種親和力,“我看過你的照片。你有點不上相,真人要好看得多了。”
花栗回給她一個笑容,儘量把措辭做到得體又客氣:“你好,顧崢姐,一直沒有跟你打過照面。”
以前花栗看過顧嶺家的全家福,他有一個姐姐,叫顧崢,比他大八歲。
顧崢輕笑起來:“你的聲音念我的名字怪好聽的。方便跟我談談嗎?現在?”
花栗看了一眼病房內,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發現裡面人影攢動,看起來有不下三個人陪在顧嶺身邊。
顧崢緩步走來,把手搭在花栗的輪椅把手上,簡單地交代情況:“他在任何地方出事,顧家都會知道的。他的情況你不用操心。……現在可以和你談談了嗎?”
花栗輕出了一口氣,再抬起眼的時候,他眉峰就彎了起來,眼中流溢的溫暖光彩叫顧崢不覺都屏了息:“好,我也很久沒有和漂亮的女孩子談話了。”
說完,他就搖動著輪椅朝走廊另一頭走去,顧崢回味了一下花栗那叫人如沐春風的誇讚,不無欣喜地撩撩鬢角的卷髮,對著病房門上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照一照自己的妝容,隨即跟上了花栗的輪椅。
最終兩個人的談話地點選在了一間空病房裡。
花栗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顧嶺的家人來了,不外乎是兩個目的,第一,看看自己這個妖豔賤貨到底是什麼個情況,第二,把顧嶺弄回家裡去關禁閉。至於顧崢那客氣的開場白,應該也是意思意思而已。
沒想到她一開口,畫風就和花栗想像中大相徑庭。
“花栗,我必須得先跟你說聲不好意思。半年前,顧嶺那小子鬧著要出櫃的時候,我跟我爸媽商量了個主意——顧嶺倔,認定的事就非做到不可,讓他流落街頭他都九死不悔的。倒不如從你身上下手,顧嶺說不定就老實了。”
花栗一聽“下手”兩個字就起了一身白毛汗,直直看著美豔動人的顧嶺姐姐。
她一臉歉意不似作偽,真誠道:“所以先說聲不好意思了,花栗同學。後來我家調查了你的背景,還有和顧嶺過去發生的一些事情……”
說到這裡,她沉默了片刻,斟酌了一下用詞,隨後痛心疾首道:“……的確,我家弟弟太不是東西了。”
花栗:“……啊?”
……難道顧家沒有護犢子的傳統麼?
事實證明,顧家似乎的確沒有。
花式痛駡自家弟弟五分鐘且不帶重樣後,顧崢又補充說:“……後來媽交代下來,說如果我們顧家是流氓無賴,就儘管對花栗下手好了。她還說,就讓顧嶺自己作去,他什麼時候回心轉意隨便他。”
花栗想想自己那小小的淘寶店鋪,九十幾平米的小房子,還有自己性情溫軟的爹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謝謝。”
顧姐姐不在意地揮揮手,動作瀟灑,話題也極順地推進到了下一個:“……但是,我看顧嶺那小子好像沒什麼要回心轉意的意思,他這些日子白天黑夜地在你旁邊,我們全當他發癡做無用功。可是今天你願意送他到醫院來……恕我冒昧問一句,你對顧嶺現在是什麼想法呢?”
花栗:“……等等,‘白天黑夜’是什麼意思?”
顧姐姐肯定地點頭:“是啊,他住你們家隔壁。”
花栗:“……”
住你們家隔壁。
你們家隔壁。
隔壁。
壁。
花栗差點兒一口氣沒倒上來,下意識地想要申辯:“我們家隔壁住的是一個上班族,還有一個坐輪椅的……”
……啞巴……
花栗的心陡然往下一沉,像是掉進了深不見底的水裡,晃晃悠悠地沉浮飄蕩,怎麼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心慌到手腳發麻。
……坐輪椅的啞巴……
所以說,那夜從隔壁臥室傳來的廣播劇,日日被倒掉的垃圾,還有那張提醒他搖輪椅手會冷的卡片,貼在自己窗玻璃上、用膠帶粘上的手套……
花栗的手指深深陷進了輪椅扶手的海綿墊上,咬著唇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倒是顧姐姐看到他這不知是羞是氣的反應,很是了然地撫了撫他的肩膀,又跳到了下一個看似毫無關聯的話題上:“……顧嶺弄到了你的醫療記錄,我們自然也能拿到。這半年我一直在找相關的醫生,我有個華裔的同學,專攻骨科的,他看了你當年的診療記錄後,說你的情況……也許不那麼糟糕。”
如果說剛才那句話是一句重錘,這段話就像是霹靂一樣,狠狠砸在了花栗的心臟上。
他說話都結巴了:“……不……不糟糕是什麼意思?是……可以……”
顧姐姐微抿抿唇:“話我只能說到這裡,畢竟具體情況不明,要再做一下全面檢查才行。現在我還不能給你太多的希望,抱歉。”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繼續道:“這是顧家理應做的,也是顧嶺的意思。他這半年間跟我聯繫過幾次,也老是催問這件事,煩死了,現在事情有了眉目,我就先跟你打聲招呼。……怎麼了?顧嶺他沒跟你提過麼?”
花栗按住自己的腿,渾身止不住地打顫,眼底也浮出了一層薄霧,嘴唇抖抖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才抬起頭,滿懷感情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這兩個字,配合上花栗閃閃的眼睛,把顧崢的心狠狠電了一下,幾乎沒忍住氾濫的母性情懷伸手去揉花栗的頭髮。
但她此行最大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她把手搭在花栗的輪椅扶手邊,注視著花栗的眼睛:“抱歉,還得冒昧問一句,你對顧嶺,還有沒有那種感覺?”
花栗一愣,還沒來得及做出回答,就聽顧崢緩緩道:“你放心,我不是拿條件來要脅你,只是代表我父母,還有我自己來徵求下你的意見。……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對我弟弟再沒有感覺,能不能下下狠心,直接拒絕我那個蠢弟弟,好讓他也斷了念想?”
☆、第49章 還有愛嗎?
花栗看著顧崢,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去。
他還記得被車撞倒的第二天,他在醫院醒來時的場景。爺爺就坐在自己身邊,看到自己醒了,老人渾濁的虹膜裡頓時溢滿了淚,手顫抖地碰了一下被子,又收了回來,像是怕碰碎了他似的。
花栗身上痛得快碎掉了,眼前一陣陣發黑暈眩,不過發現自己活著,他挺慶倖,因為他在路邊昏過去前,以為自己一定會死。
他試著開口,嗓子裡像是塞了血塊一樣乾澀,發出的聲音也難聽得不像人聲,但他竭力伸手摸上了爺爺撐在床邊的手背,小小聲道:“爺爺,我沒事。我……”
話還沒說完,花栗臉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花栗懵了,記憶裡一向溫順的爺爺,剛剛還把他當瓷娃娃一樣的爺爺,舉著佈滿老繭的手,身子顫抖得似乎馬上就要倒下,眼裡的淚落在了花栗的被子上:“你為什麼要去那裡呀!你為什麼要去那裡呀!……”
花栗迷糊著想要起來扶住爺爺,卻疼得軟回到了床上,一片片蚊影從他眼前飛過,他只能在劇烈的疼痛中抓住爺爺的衣角,嘶啞著嗓子安撫:“我沒事兒的,爺爺,不要擔心……爺爺,我好好的,好好的呢……”
一老一少就在病床前不住地重複著自己的話,爺爺那一句句“你為什麼要去那裡呀”,像是一塊塊烙鐵一樣直戳花栗的心,讓他預感到,自己肯定是做了什麼傷老人家心的事情。
所以,半個月後,當醫生委婉告知自己有可能再也站不起來時,花栗只愣了半分鐘,就抬頭看著床邊低頭不語的爺爺,說:“……沒事,沒事,這樣您就不用擔心我到處亂跑晚上不回家啦。”
聽了自己的話,爺爺哭得跟個小孩子似的,花栗摟著爺爺的背輕輕地拍,他很慌,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給爺爺唱小時候他唱給自己的歌,偏偏花栗是個五音缺了四音的音樂白癡,唱得走調,唱到最後自己都聽不下去了,才住了口。
人在接受壞消息時,總有一個反芻和消化的過程。
直到當天半夜,花栗才緩慢地意識到診斷結果意味著什麼。他怎麼也睡不著,偷偷拿了爺爺的手機,趁著爺爺起夜的時候,他按記憶裡顧嶺的號碼撥了過去。
沒有應答,只有語音信箱。
在嘟的一聲留言提示音響起來後,花栗的眼淚刷地就流下來了,窩在被子裡打哆嗦,一出口就是不成調的哭腔:“顧嶺,顧嶺,顧嶺……你在哪兒?到國外了麼……我是花栗……我沒想打擾你出國念書,可你……你能回來陪我兩天嗎?我……我怕……顧嶺我怕……”
後來,花栗覺得自己這麼做真的挺蠢的。
他到國外去,原先的手機也不會再用,自己打出了一個主人根本不可能接收到的電話,還哭得慘兮兮的,簡直是羞恥play。
這之後,花栗的心就慢慢淡了,只是有的時候陪爺爺在家看新聞,看到有關於德國的新聞,花栗就會發上好長一段時間的呆。
花栗感到慶倖的是,直到爺爺突發腦溢血去世,他都不知道自己孫子到底為什麼在那個雨天像是中了魔障一樣跑到機場附近去。
回到現實中,花栗低下頭,摩挲著自己的心口位置。
那夜他哭著給顧嶺打電話的時候,心口撕裂一樣的疼,從那個時候起,他對顧嶺所有的希冀便碎裂成粉末。
現在……是徹底劃清界限的時候了麼?
他低著頭給出了回答:“……好。”
搖著輪椅離開空病房前,顧崢給了自己一張小面額支票,填的金額正好是花栗這次墊付的醫療費數額,花栗也沒有推拒,就收了下來。
走在醫院走廊裡,花栗滿心都盤旋著剛才和顧崢的談話。
平心而論,顧家給自己的已經是最優厚的條件,相應的,自己只需要拒絕顧嶺就好了。
花栗自己清楚,這半年來他沒有一天不在拒絕顧嶺,可他掙不掉,逃不脫。
他想對顧崢說清這一點,然而幾番思索掙扎,最終還是作罷了。
既然決定要斷了,就不要再給雙方難堪,畢竟當著對方的家人直言說是你的弟弟對我死纏爛打,花栗是說不出口的。
花栗仰頭看著走廊的天花板,輕歎一聲。
剛才,顧崢告訴了他一件事。
關於顧家,花栗之前零零星星地瞭解過一些。顧家的產業主要集中在海外,為了照顧生意,父母定居在了國外。顧父對國內的基礎教育頗為欣賞,於是,顧崢在國內讀完了小學和初中,就被送去國外接受高中和大學教育。
這是顧家的教育方針,從顧嶺出生起,他就註定要走這樣的路,這是他人生中必要的一環。從顧崢出國,顧嶺就獨自生活在顧宅裡,被管家和保姆照顧。
但在初一下學期的時候,顧嶺突然向父母提出,他要留在國內上完高中再出國。
對此,顧崢的評價是:“……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顧崢舉這個例子,只是為了證明她這個弟弟是個十足怪胎,但花栗聽到顧崢這麼說的時候,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他想……他明白顧嶺是為了什麼。
花栗以前倒也問過顧嶺,為什麼會喜歡自己,顧嶺卻很淡定地表示,誰說我喜歡你,是你先表白的。
對於這麼狼心狗肺的發言,花栗立即找來蔣十方對質,蔣十方當著顧嶺的面戳破了他的畫皮:“老顧,你不會不記得小花的第一場籃球賽吧?那時候也不知道是誰,看人看得眼睛都直了,一下場就到處打聽別人名字的?”
那是顧嶺第一次臉紅,偏偏還仰著頭一臉理智地表示那是你記錯了,看得花栗新鮮得要命,撲上去親了一下他,得意地舔舔唇,說,承認吧顧嶺,你就是先喜歡我。
一邊的蔣十方壞笑著附和:“是啊,一確定關係,連你家老頭子給你的人生規劃都不要了。”xūāńlāńɡ
花栗還沒來得及問是什麼人生規劃,顧嶺就扭過頭去,一副不服氣又強裝雲淡風輕的樣子:“誰說的?那是我自己的計畫。一定會做的。”
當時的花栗怎麼可能知道那所謂的“計畫”是什麼,他很快就淡忘和顧嶺與蔣十方的這番對話,事後想起來,也只是苦笑,覺得特諷刺,原來他離開的flag這麼早就插下來了,自己還懵然無知。
但現在,花栗發現,自己好像太高看那個時候的顧嶺了。
顧嶺優秀,突出,冷靜,理智,但他也僅僅是一個高中生而已。
他從來不曉得怎麼追逐一個人,反倒是自己一直如影隨形地追逐在他後面,久而久之,他就忘了當初是誰先愛上的。太容易得來的感情,論誰都不會太珍惜。
起初,顧嶺喜歡自己,於是他放棄了留學計畫留了下來,然而,自己太輕易地喜歡上他了,以至於……他忘記了如何珍惜。
不管是自己還是他,對這份感情都想得太天真了。一個愚蠢地認為喜歡上了就是一輩子的事情,另一個愚蠢地認為即使喜歡上了也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事。
跟顧崢的談話,讓花栗想通了很多事情。
花栗在路過顧嶺病房門口時,並沒打算進去看看,只是下意識朝裡望了一眼,而就這短短的一停頓,門被迅速從裡面拉開,花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個懷抱擁緊了。
顧嶺像是一棵樹,沉默又有力地庇護著他,花栗卻不想做纏樹藤,向後退開,卻看到顧嶺的手背爬了兩三道猩紅的溫熱,一看就是暴力把針頭拔下來的結果。
……真的猛士。
顯然,病房裡幾個來看護他的人也沒能制止住顧嶺的發瘋。
注意到花栗停留在自己手背上的視線,顧嶺微皺眉,不動聲色地收起了自己的手。
他很後悔自己喝了酒。
他本來該在花栗面前把一切做到完美的,保持最溫和、最不會讓他感到壓迫性的形象,可是半瓶酒下去,他就沒了意識,等到蘇醒過來,腦海中零零星星的發瘋片段,讓他有種前功盡棄的挫敗感。
他把手背在身後,雙眼灼灼地注視著花栗,說:“……我聽到你的輪椅聲了。”
這半年來,顧嶺已經聽熟了從隔壁傳來的輪椅聲。他知道,輪椅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時,是花栗在轉彎;發出一連串咯吱咯吱聲音的時候,花栗一定是軋過了客廳裡一塊翹起角的瓷磚;發出短促平順的滑動聲時,花栗就從工作臺到電腦前了。
他靠聲音瞭解花栗的一切,但他怕正面見到花栗。他怕嚇跑他,儘管知道這間小小的老房子是花栗唯一的棲身之所,理智一遍遍告訴他花栗不會走也不可能走,他仍然很怕。
而花栗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是在交代突然沖出病房的緣由,再抬頭看到顧嶺,他極力維持冷靜的模樣,竟然讓花栗看到了還在初中時,那個戴著平光眼鏡、耳根通紅卻不肯說出自己真實心意的中二少年。
這麼多年,他總算學會珍惜了。
真好。
下一個他喜歡上的人,肯定比自己有福氣得多。
花栗說:“你病還沒有好,回去吧。”
顧嶺一顫,他從花栗眼裡看到……
什麼也沒有看到。
這是他半年來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和花栗打照面,他的腿還是軟的,輕飄飄像是踩在棉花上,隨時都會摔下去,所以他竭力挺直膝蓋,生怕自己的儀容不整,精神不濟,會給花栗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他發現自己想多了,花栗看他的眼神沒有了半年前的厭惡和痛恨,只是平靜,毫無波瀾的平靜。
……完全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的模樣。
他突然就很慌,心悸得厲害,往前跨了一步:“我推你回去。”
花栗居然有心情對他露出一個微笑:“沒事,我自己可以的。”
顧嶺說:“我跟你一起回去。”
花栗重複:“沒事,我自己可以的。”
他還是不知道怎麼面對顧嶺。
還恨嗎?……隨著時間,那種痛恨好像已經淡了很多,尤其是知道自己的腿有治好的希望時,他幾乎覺得自己要恨不起顧嶺了。
那麼……還有愛麼?
他果斷繞過了這個問題,也繞開了顧嶺,一個人沿著走廊往前走去,顧嶺想要追上去,可久坐輪椅的後遺症沒有放過他,腿一軟就跌倒在了地上,一時間雙腿居然用不上一點力氣。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胃部的抽搐更烈,那小小的器官幾乎要撞破自己的身體而出,疼得他全然沒了知覺。
他慢慢地張合著唇,只能從他的唇形讀出來他要說的話:不要跟別人走。我對你好,你不要跟別人走。
可在顧嶺的幻覺裡,這話他喊得聲嘶力竭,幾乎要把自己的肺喊破,可花栗還是走得義無反顧。
花栗覺得自己很冷靜,但那聲肉體撞擊地面的悶響,生生把他的眼淚砸了下來。
然而他沒有停下,背對著顧嶺,顫抖著手往前滑動著輪椅,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他在逃離顧嶺。
他要在自己的理智崩塌前逃離顧嶺。
他不能再讓顧嶺牽著他的情緒走了。
逃到醫院門口時,花栗已是身心俱疲,窩在大理石柱邊冷靜了很久,他抹了抹臉,拿出手機。
剛剛顧崢送給他的名片,被他捏在手心,現在已經有點潮熱,他忍著滿口泛起的酸澀,撥通了電話後,清了清嗓子,對電話那邊的顧崢說:“……顧崢姐,請你,先幫我搬家可以嗎。我想去,顧嶺,他找不到的地方。”
☆、第50章 意外來客
掛掉電話,花栗的心裡有點空,他拒絕了顧崢派車送他回家的好意,自己叫了一輛車。
這個計程車司機的交流欲望格外強盛,即使花栗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他的話,他也能嘮嘮叨叨地源源不斷發展新話題,從政治到經濟再到菜市場的大蒜漲了多少,倒是弄得花栗不好意思起來,索性收起遊移的心思,和他聊起天來。
可惜還沒聊一會兒,花栗的心情才剛剛好轉些,手機就頻繁振動起來,他拿起來一看,男神睡務局②群裡竟然多了個熟悉的ID。
十面楚歌。
【十面楚歌】大家好啊。
【十面楚歌】小花,你好。
【千山夜畫】……
【昃食宵衣】……
【儂本多情】……
【十面楚歌被管理員千山夜畫移出男神睡務局②號】
【千山夜畫】哪個殺千刀的把他放進來的?不考慮下小花花的感受麼?
【東籬下】我!!!
【東籬下】我先把小花花遮罩了一下,他看不到我們說話的!
【東籬下】你們給我評評理!!等評完理我就把他踢出去!
【十面楚歌加入男神睡務局②號】
【千山夜畫】……東籬你是不是氣暈頭了?
【昃食宵衣】……對啊,遮罩難道不是我們看不見小花花的發言麼?我們說什麼小花花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啊。
【東籬下】……
【儂本多情】智殤。
【儂本多情】沒想到有朝一日東籬的智商會被@昃食宵衣碾壓。
【昃食宵衣】……(╯‵【…′)╯︵┻━┻老江你給我等著!
【十面楚歌】沒關係,我喜歡你這麼蠢的樣子。@東籬下【千山夜畫】……
【儂本多情】……
【昃食宵衣】……
【東籬下】你夠了蔣十方!我都說了我對你沒感覺!
【十面楚歌】那你當初為什麼騙我說你是女的。
【東籬下】……你除了這句是不是整不出別的詞兒了?!
【十面楚歌】所以你當初騙我說你是女孩兒,做了我這麼多年老婆,我喜歡上你,很難理解麼?
【東籬下】你不早就知道我不是女的了麼!
【十面楚歌】晚了。我喜歡上的是你這個人。
【千山夜畫】Yoooooo~~~~
【東籬下】千山!我是叫你們來評理的啊!你站誰那邊!!
【千山夜畫】……不好意思,情之所至,沒繃住。
【儂本多情】楚歌你這句話打算怎麼斷句?
【十面楚歌】隨意。^_^
【東籬下】……
【千山夜畫】……楚歌吃的一手好豆腐。
【東籬下】千山你別煩!啊啊啊我要窒息了!這個人特麼有毒啊!
【千山夜畫】……感覺東籬快要被逼瘋了呢。
【東籬下】說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都說不通!!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啊蔣十方!
【十面楚歌】我這半年沒追你沒撩你沒掰你,我簡直是在放養你。你哪裡看出來我不放過你了?嗯?
【東籬下】……
【東籬下】喂,你們說句話啊!光顧著看熱鬧麼!
【千山夜畫】正方辯手請專注辯論,慎重使用場外援助。
【東籬下】……幹。
【東籬下】蔣十方你明明知道我有喜歡的人!
【十面楚歌】啊,所以我有幫你追啊。
【千山夜畫】……解釋一下,看不懂。
【儂本多情】看不懂+1
【昃食宵衣】看不懂+2
【東籬下】……這個時候你們倒是都冒出來了?
【千山夜畫】我望文生義一下……這個意思是,楚歌現在是東籬的備胎?
【東籬下】備你個頭啊!
【十面楚歌】也不算,頂多算是個千斤頂?^_^
【昃食宵衣】……這是什麼比喻?
【十面楚歌】換備胎的時候能用上的。不過為了他我樂意^_^
【千山夜畫】……
【千山夜畫】楚歌你既然都對你自己的定位這麼精准了,我們也就不吐槽什麼了。
【昃食宵衣】等等等等等等!你們沒有發現剛才東籬自己爆了個大料麼?東籬,你喜歡誰啊?
【千山夜畫】誰知道,應該不是他家小卷子就是他家小妮子吧┑( ̄Д  ̄)┍【千山夜畫】反正他動不動就跟別人表白,誰知道他那顆精分的真心送給誰了。
當事人花栗:“……”
花栗看著這年度大戲一樣跌宕起伏的劇情,有點回不過味來。
如果這事兒和他無關,他當然樂得做個看戲黨,還能樂呵呵地排個隊形。
……可是陸離今天才剛吻過他。
花栗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苦笑。
當初陸離發現他要搬家,驚喜得什麼似的,他倒是淡淡的,那個時候他還不想因為顧嶺,離開這個唯一對他來說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但現在,他有了足夠的理由逃離,遠離顧嶺,遠離陸離,不再去影響他們的生活,也能好好地過自己的生活。
花栗恍恍惚惚地想著心事,計程車按照他的指示曲曲彎彎地開進社區時,他還在發呆,直到司機喊了一句“我靠出什麼事兒了”,花栗才抬起頭來。
他驚愕地發現,自家樓棟門口停了一輛警車,紅藍兩色的警燈在漆黑夜色中不斷閃爍。
花栗夜盲症太厲害,隔得這麼遠,他只能隱約看清警燈和路燈交相映襯下晃動的重重人影,他付了錢,下車,搖著輪椅一點點靠近,那些模糊的輪廓才一一清晰起來。
有兩個年輕的員警在做著記錄,住在自家隔壁的青年還有住在樓上的幾個大媽都出來了,比手畫腳地說著些什麼,青年老遠就看到了他,叫了一聲,疾步趕上來,把一頭霧水的花栗快速推到了人群中。
頓時,周圍的一片視線集中在了花栗身上,刺得他頭皮發麻,他還不習慣一下子面對這麼多人,下意識地捏緊了輪椅扶手,手指輕微打著顫:“……怎麼了?”
還沒等員警接話,住在自家樓上的大媽就指著黑暗中的一片狼藉,急急地說:“你看看,你看看!小花!你是得罪什麼人了嗎?怎麼搞的啊這是?”
順著大媽的指點,花栗眯著眼睛努力地看,卻還是看不出什麼異常,直到他聽到一股奇怪的尖利風聲,看向聲源——
……自己臥室的窗玻璃被人打破了。
整塊玻璃都碎了,只剩下一下邊角碎碴還頑強地掛在邊緣,像是被破壞殆盡的蛛網,只剩下幾縷蛛絲在可憐兮兮地迎風飄蕩。
花栗不禁把輪椅往前多晃了幾米,想看清到底是什麼造成了破壞,此時,樓道裡年久失修、時常自己就亮起來了的廢舊聲控燈乍然亮了起來,花栗看見,一道噴漆從一樓最下層的樓梯直接通向了自家的防盜門,深藍色的鐵門上被鮮紅的噴漆噴得慘不忍睹,依稀可見“現世報”、“小赤佬”、“X你媽”等污言穢語。
花栗愣在原地。
這玩意兒是上班晚歸的隔壁青年發現的,他被嚇了一跳,敲花栗的門,裡面沒有應答。在他的印象裡花栗從不在晚上出門,他就感覺不大對,等一回家,他發現跟自己同租的“小金”居然也沒了蹤影,只有一架空輪椅擺在客廳裡,種種異常讓他不安起來,便報了警。
看到花栗安然無恙,一幫真心實意地為花栗操心的大媽們才放了心,紛紛罵那不知名的搗亂分子,砸人玻璃不說還亂塗亂畫的,搞得這麼嚇人。住花栗樓上的大媽還舉證說,傍晚有人來敲花栗的門,是個女的,罵罵咧咧的,發現家裡沒人,她就走了,這些么蛾子說不準就是她搞的。
可惜社區裡沒有裝設監控錄影,沒法進行取證,兩個員警只能簡單地詢問花栗些問題,比如有沒有和什麼人結仇等等,好備個案。
其中一個員警臨走前還寬慰花栗,說:“小夥子,你人緣兒不錯啊。我們還沒開口問呢,一幫人都說你脾氣好的很,都不帶跟別人紅臉的,肯定是撞上什麼神經病了。”
花栗勉強笑笑。
他的確沒主動跟人結下什麼深仇大恨,但他記得有人曾經這麼罵過自己,尤其是那句“小赤佬”。現在想起來那把尖利刺耳的女聲,花栗都覺得耳膜生痛。
可花栗仍然提不起生氣的勁兒來,他有點怕,可更多的是怕給鄰居添麻煩。
看來,自己的確是要搬走了。
儘管不知道自己又怎麼得罪她了,可花栗還是清楚,小人既然防不住,敬而遠之才是王道。
送走員警,隔壁的青年邀請花栗去他們家住一個晚上,玻璃被打破了,這舊社區也不供暖,寒冬臘月的,一個晚上怕是不好熬,花栗感激得很,但還是婉言謝絕了。
他不願給別人添麻煩拖後腿,而且,隔壁是顧嶺住過的地方。
他今天影影綽綽地意識到了一些不大妙的端倪——他對顧嶺的恨早就淡了。更糟糕的是,他似乎有點承受不住顧嶺對他的好。
在荒唐的事情發生前,花栗決定逃離。
謝過鄰居,送走員警,花栗已經是身心俱疲,這一天的大起大落讓他的神經變得遲鈍麻木起來,即使在臥室床上撿到了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花栗也只是稍稍後怕了一下,躲瘟疫似的把它丟了出去,簡單洗漱後,他就撲倒在床上,也沒心情繼續關注群裡的蔣十方和陸離的動向了。
冷風從大開的窗戶裡呼呼往裡灌,刺激得花栗受傷的後腰和膝蓋隱隱悶痛,他沒太在意,只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些。
還好,還有防盜窗在外面,他不必擔心有人潛入。
只是風太冷,而且劣質噴漆的味道太過刺鼻,直傳到了屋內,難受得花栗睡不著。
……不過,沒了來自窗外的聲音,他本來也睡不著吧。
在床上折騰了兩個小時後,花栗放棄了入睡的徒勞努力,起床拎了一桶水去門口,儘量把噴漆的痕跡擦去,但白牆和防盜門上還是留下了淺淺的印子。
他轉身回屋,一件件收拾起搬家要帶走的東西來。
很快,花栗在床底下找到了一盒手錶。
當年,他想把這些東西扔掉,卻覺得貴重,還回去,卻又不知道還給誰,索性藏在了床底落灰。
花栗習慣性地把髒汙的盒子湊在耳邊,發現顧嶺送給他的的確都是好表,哢噠哢噠的走字聲,仿佛和他的心跳合在了一處。
不知道聽了多久,花栗才從怔忡中醒來,猶豫一番後,把盒子放在了腳下,打算在搬家時交還給顧崢姐。
零零星星地收拾著,一直到淩晨五點,花栗終於把隨身物品都收拾了出來。
宜早不宜遲,他打算一早就搬離這裡,要不然顧嶺或是陸離找過來,肯定又有麻煩了。
他想把這間房子賣出去,換一個小小的獨身公寓;工作臺太重了,隨身帶不走,下次可能還得麻煩顧崢找人搬;看來自己的店鋪要暫時關停了,不然顧嶺肯定能找過來;還有自己最近新做的恐怖遊戲《極度恐慌》正在連載中,就這麼斷更不好,是不是該掛個請假條上去……
盤算著未處理完的各項事宜,花栗推著填滿的行李箱從臥室裡走出來,突然聽到了敲門聲,當當當的,很是急促。
什麼人?顧嶺?陸離?
他歎了口氣,打定主意要裝死裝聾裝什麼都聽不到,可很快,那急促的敲門聲就止息了,少頃,竟然變成了暴風驟雨般的咚咚巨響!
有人在踹門?!
☆、第51章 她自己摔倒了
花栗的臉一白。
如果昨天只是預熱,那麼現在,那種最糟糕的可能已經徹底具現化,就在他的門外了。
“我看到你家亮燈了小赤佬!給我出來!別給我在裡面裝死!出來!你害得我兒子還不夠慘!你出來!”
尖利的女聲像是指甲刮擦黑板的厲響,刺激著花栗的神經,他捂住耳朵,臉色越發難看,蜷在輪椅裡,默不吭聲,想等著那女人自己作罷離開。
當年在病房裡也是這樣,爺爺正一口口喂著自己吃飯,病房門就被一腳端開,那女人登登登地捲進來,坐地就是一通撒潑大哭,大腿拍得嘭嘭有聲:“我的兒啊,你可被坑苦了呀!現在的人根本不跟你講理,要毀你一輩子啊!”
花栗從來沒見過這女人,一瞬間都懵了,爺爺也是不明所以,上去想要扶她:“您這是?有話好好……”
話還沒說完,女人就發力把爺爺往外一搡,爺爺往後退了一步,撞上了床頭櫃,花栗立即伸手去護,卻不小心帶翻了還沒動的半盒鴿子湯,滾燙的湯汁幾乎全灑在花栗的腿上。
爺爺急了,可天生的溫馴性子讓他根本找不到詞兒來形容女人這種潑皮行徑,他一邊手忙腳亂地拉扯著花栗的病號服,一邊前言不搭後語地嘟囔:“幹什麼呢這是……幹什麼呢這是!”
那女人見狀反倒嚎啕得更凶了,眼淚洶湧地往外冒:“我還沒問你們,你們要幹什麼?!你們是要逼死我們母子呀!”話鋒一轉,她就用手直戳著花栗的鼻尖,顫抖著亂罵,“小赤佬走路不看路,賴我家兒子,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沒人撐腰是不是啊!”
花栗張了幾下口,什麼都沒能說出來,他迷茫地看向了爺爺,爺爺氣得發抖,可也反駁不出來什麼,只按鈴叫了護士,幾個護士來了病房,發現來客氣的勸不走她,只好又叫來了保安。
一番折騰後,病房裡總算安生下來了,爺爺抖著手給花栗換濕掉的病號服,跟花栗說了那個女人的來歷,其實不用說,花栗也能從她的哭號裡猜出個七七八八來。
她是肇事司機的母親,早年喪夫,又沒有親眷可以投奔,獨自一人把孩子拉扯大,無奈孩子被寵壞了,半點出息也沒有,好容易找到個工作,給一個小公司領導當司機,還是女人千求萬求、塞錢送禮地求來的,沒想到剛工作一個月就出了事。女人家裡本來就困窘,是萬萬拿不出錢來賠的,公司也不會那麼有同情心,象徵性賠了一萬塊就甩手不管。
這本來還不算什麼,最糟糕的是,女人的寶貝兒子犯了肇事逃逸罪,要送進監獄蹲三年的牢,這對女人來說不啻晴天霹靂。
所以,她認為自家孩子的一生都毀在了花栗的手裡。
爺爺只講述了一半就講不下去了,花栗大腿上一片殷紅的燙傷痕跡讓他哽咽,而花栗看出了爺爺眼中的痛楚,他抓著爺爺的手安慰道,沒事沒事,一點也不疼,真的不疼。
花栗以為那女人罵過了,出了氣就能好點,沒想到,這張臉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成了花栗噩夢的主角。
判決下來了,花栗也出了院,可那女人總是如鬼魅一樣出現在花栗的身邊,怒駡、詛咒,有幾次還朝花栗丟空易開罐,弄得花栗驚弓之鳥一樣不得安生。某天夜晚,花栗正準備上床睡覺,熄燈後卻發現視窗處有一片模糊的陰影,開燈一看,他嚇得一聲驚叫——那女人正扒在他的視窗處,定定地注視著他。
她這樣纏了花栗三個月有餘,才漸漸消失了影蹤。
花栗想不通她為什麼在三年多後又捲土重來了,他蜷在輪椅上,渾身的血液都涼了,滿眼都晃著她那張印在窗玻璃上的臉,手臂上不知不覺間爬滿了雞皮疙瘩。
他抱住頭,單手捂住耳朵,把那叫駡聲盡力隔絕在外,同時拿起手機準備報警。
看來要搬走,一定要搬走……
他正準備撥號,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誰啊?幹什麼呢?”
陸離也是一夜沒睡。
他昨天來過花栗家告白後,就立刻找蔣十方談判,沒想到卻陷入了一場持久戰中,蔣十方在得知自己已經知道他暗戀自己的事情後,居然厚顏無恥地承認了,而且還用極其強大和不要臉的邏輯堵得自己連話都說不出來,後來他氣昏了頭,拉了蔣十方進群,想利用群眾的力量,讓他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沒想到蔣十方當著一票人居然還那麼言之鑿鑿,一口一個“我就是喜歡你”,看得螢幕前的陸離耳朵發燙,恨不得順著網線爬過去,放小崽兒咬死他。
結果自然是不盡如人意,這個人憑藉他無雙的臉皮,居然讓千山說出了“看來看去覺得反方辯手楚歌比較占理”、“祝你們百年好合”的話,氣得陸離當即把蔣十方踢出群去,抱著小崽兒訴了一夜的苦,第二天一大早就收拾停當,奔小花花家來了。
由於用錯了遮罩功能,他相信昨天的對話花栗也看到了,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自己的私聊也不回,這讓陸離心裡空落落的百爪撓心,在家裡也坐不住,索性直接跑來,算著花栗的起床時間買了早餐,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可是,剛到樓門口,他就看到一個女人滿身酒氣,狀若瘋狂地猛砸花栗家的門,滿口的污言穢語,陸離都聽愣了,半晌後才回過神來,幾步沖上去捏住了那女人的手腕,猛力朝後一拖:“喂!”
那女人被他拖了個踉蹌,竟然更來勁了,一腳踢在防盜門上,震得防盜門四周的牆灰簌簌飄落。
陸離更覺得不對:“你誰啊?在這兒幹什麼?”
女人的眼睛聚了半天焦才對準陸離,她神秘地一笑,噴吐出的酒氣裡帶著隔夜的韭菜盒子味道,嗆得陸離掩鼻:“我跟你說,這裡面住著的人害了我兒子,害慘了!他媽的還縮在這龜殼裡不出來!”
陸離沒反應過來,一愣之下,那女人就一把掙開了陸離的手,咚咚捶門,聲調淒厲如同鬼哭:“我兒子毀了!被你給毀了你知道麼!他出來就找不到活路!沒人願意要他!你讓我以後怎麼活?怎麼活啊?!小赤佬你就會躲是伐?出來!滾出來!”
屋裡寂然無聲,陸離雖然不明所以,可也知道花栗惹上了難纏的麻煩,上去拉她的肩膀,試圖嘻嘻哈哈地把她拉開:“你看,大姐,這大早上的您吵吵這麼厲害不合適,真不合適,這樓上樓下的都被你吵……”
他還沒說完話,臉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瞬間就多了兩道指甲印兒:“正好啊!都來!都來給我評評理!這家人心黑!個個都心黑呀!他們自己坑了人不算,還坑我兒子!我一把手養大的兒子,我從小一根兒手指頭都捨不得動,就被他們給搞到監獄裡吃了三年的苦頭!我找誰說理?!我找誰說理去!”
泥人也有三分火,陸離吃了疼,又隱約聽出了點端倪,火氣蹭蹭地往上冒,也不客氣了,硬拖著她的膀子往外拽:“走走走!你兒子自作孽還說別人!快走!不然我報警了!”
女人可不跟陸離客氣,竟然在狹小的走廊裡就跟陸離撕扯起來,陸離哪裡見過這麼潑的人,也不敢真下死手,一時間只有抵抗的份兒,吵吵嚷嚷間,隔壁的青年也醒了,打開了門,頂著一頭亂髮皺眉道:“吵什麼?”
那女人帶著熏人的酒氣又撲了上去,要去抓住青年的領子,神神叨叨地重複:“我跟你說……你給我評評理……”
話音未落,花栗家的防盜門重重地從裡面打開了,花栗氣得眼圈通紅,指著樓道口,手指都在發抖:“你夠了!趕快走!”
以前的辱駡、恐嚇,昨天的碎玻璃、噴漆,再加上今天的撒潑……
他已經受夠了!
女人的每次到來,都給花栗帶來巨大的壓力。
不只因為是害怕,更是因為無能為力。
他的父母各自有了婚姻和自己的孩子,即使在當年狀告司機時,面對女人都是退避三舍能躲就躲,爺爺性子溫和,只有被罵的份,至於自己……
花栗捏緊了自己的大腿,用盡全身力氣捏著,他恨且怕,因為除了他自己,根本沒有人能保護得了他。
女人看見花栗,愣了一會兒,陡然發了狂,她一把搶過陸離手裡一直提著的早餐,劈頭蓋臉地朝花栗身上砸了過去,一杯滾燙的豆漿扣在了花栗的腿上,砰的一聲炸裂開來,花栗要躲,卻因為動作太急,輪椅失去平衡,他整個人跌摔在了地上,腰重重地壓上了側邊的把手。
輪椅空轉的聲音,刺激得陸離的大腦一片空白,哪裡還管得了女人,一個箭步沖上去抱住了花栗,青年看情況不好,立即要阻止那女人再動作,可是,那女人卻被一股突然從後面襲來的力量給拽倒了,緊接著,一聲沉悶的皮肉撞擊聲響起。
女人的臉直接摔到了臺階突出的棱上,牙齒都飛了出來,戰鬥力立即清零,軟倒在地上沒了意識。
顧嶺穿著病號服,冷冷地把人甩麻袋一樣丟在了臺階上,指著她對青年說:“……她自己摔倒在樓梯上了。嗯?”
青年倒吸一口冷氣,見鬼似的盯著顧嶺的腿猛看,又望了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人,吞了口口水,說了聲“知道了”,就繼續盯著顧嶺,面頰微微抽搐。
顧嶺沒再看他,朝倒在地上的花栗方向邁了一步。
陸離摟著花栗,略警惕地瞄了顧嶺一下,就有意背過身去,把花栗擋在顧嶺的視線範圍之外,輕輕地叫:“小花花?小花花你沒事兒吧?有沒有摔到哪兒?”
花栗剛想答話,身子就是一陣明顯的痙攣,很快整個人都抖成了一團:“……疼。”
陸離一震,手足無措地摸了摸花栗被燙到的地方,沒想到只是一點小小的顛動,就讓花栗淒慘地喊出了聲來,冷汗順著額角直往下滾:“別動!呃——呃啊!”
花栗只覺得髖關節和腰部針刺一樣的疼,側腰處更是抽筋似的跳痛,那種糟糕的記憶被喚醒了,身體的記憶和痛苦也一併蘇醒過來。
他的眼睛都紅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前昏黑一片,只記得自己在昏過去前被一個人抱了起來,那懷抱穩定安全到讓他根本感受不到顛簸的痛楚。
他抓住那個人的手,迷蒙中聽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聲音很好聽,也很熟悉,瞬間就把他推入了睡眠的氣氛中去。
在極度的疲乏中,他昏睡了過去。
☆、第52章 修羅場
把花栗送進急診室,陸離和顧嶺在走廊上相對無言,氣氛一時間殊為尷尬。
陸離低頭,一臉不爽地互相踩著自己帆布鞋的鞋帶。
剛才顧嶺摟著小花花湊在他耳邊對他低語的樣子要多礙眼有多礙眼,要不是看在小花花受了傷動不得的份上,他肯定要把小花花搶過來,然後……
醫生檢查完畢,從急診室裡出來,取下口罩,陸離知道按影視劇的揍性,下一步肯定是詢問誰是病人親朋家屬,他下意識地挺了挺腰,準備在醫生問出問題時,聲如洪鐘義正辭嚴地表示自己是小花花的……
沒想到,還沒等醫生說什麼,就見對面那個穿著病號服,靠在牆壁上仿佛在神遊的傢伙居然直起身子,揚起手主動表示:“我是家屬。”
……搶答不要臉!
醫生打量了一下顧嶺這身裝備,不無懷疑:“你是患者?”
顧嶺沒興趣在這些問題上糾纏:“……他怎麼樣了?”
醫生翻了翻手上的記錄:“急性腰扭傷,目前看來應該是傷到韌帶了,一會兒兒給患者打封閉,你去辦手續,辦完了來找我,我給你一份病人的治療安排。”
顧嶺說了聲“不用,我跟你走”,隨即轉向了被冷落在旁只能幹瞪眼的陸離,把剛才準備好的花栗的身份證、殘疾人證等東西丟給了他:“……去辦手續。”
陸離見鬼一樣地瞪著顧嶺,剛想說點什麼,就聽他半點磕巴都不打地流利道:“去買乾淨的面盆毛巾牙刷,如果有喝水用的杯子給他買一個,手紙、餐具這些你看著買。有錢嗎?”
陸離撲面而來的信息量砸了一臉,剛想說話,顧嶺就打斷了他:“……我現在身上沒帶錢包,等你結算完了把具體數額報給我,我給你報銷。……麻煩了。"
說完,顧嶺抬頭,皮笑肉不笑地對陸離一挑唇,轉頭就跟著醫生走了,留陸離在原地,一口氣堵在胸腔裡出也出不來,氣鼓鼓地在原地轉了個來回,掏出手機挑了個號碼打了過去:“蔣十方?”
那邊的蔣十方應該是剛剛睡醒,口吻裡滿是慵懶和那麼一丟丟不易覺察的欣喜:“honey?早上好啊。”
陸離磨牙。
你敢再不要臉一點麼?!
他張口就想問蔣十方接下來該怎麼辦,就像他在這半年間所做的一樣,可他一開口就僵住了。
現在……都知道他喜歡自己了,再問他這些,未免就有點利用他的意思了吧?
小花花太溫柔,讓陸離下意識地就想對他好,但關鍵是,小花花看上去什麼都不需要。自己和他呆了那麼久,始終不清楚他想要什麼,只能不停地送東西送東西送東西,半年來,他最愁的問題之一就是明天送什麼給小花花,每當這個時候,蔣十方都能派上用場,他細心地給出指點,而且有的時候還會買些小玩意兒送貨上門。
就像他自己在群裡說的,他從來沒有干涉過陸離的選擇。
陸離突然就覺得有點意興闌珊,悻悻地抱著顧嶺扔給他的東西生悶氣:“……沒什麼,小花花受傷了,你要來看他麼?”
床上的蔣十方一個激靈,翻身坐起,把手機換了個耳朵聽:“怎麼回事?哪家醫院?”
……
花栗再醒來時,腦內一片茫茫然全是馬賽克,耳邊飄來了兩個人的對話聲,聽著很近又很遠,兩個聲音都是他聽過的,只是他還沒辦法對號入座。
“……瘋了吧你?不讓你出門你爬窗戶!你既然這麼有能耐怎麼不從樓上往外跳啊?”
“我跟你說過,我不在他睡不著。”
“那你就不考慮考慮,發現你跑沒了的我能不能睡著?我還是不是你親姐啊?不帶手機不帶錢包的,你真瀟灑啊。”
“我只會去找他,又沒別的地方可去。”
“……”
聽到現在花栗還是沒想出對話雙方是誰,就挪了一下身子。
沒想到他只是稍稍動了一下,腰部就是一陣鈍痛,疼得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呻吟,就擰著床單不敢動了,眼睛裡霎時間湧滿了生理性淚水。
他發現自己不僅是麻爪的花栗鼠,還成了動不了的花栗鼠。
花栗慌了神,他記得這種感覺,當初被車撞後,他醒過來,也是感覺下半身都動不了了,腰椎從上到下都疼,像是有人拿著把小錘子一下下地敲。
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砰的一聲,顧嶺的臉出現得叫花栗毫無心理準備,他慌亂地別過臉去,可只是這個小小的動作都通過無數錯綜複雜的神經牽動了他的腰,原本蓄在他眼中的淚直接滾了下來。
顧嶺擔心地蹙眉,幾步走上來,取了新買的手巾擦了擦他的臉:“疼得厲害?”
花栗不吭聲,只用模糊的淚眼看向門口的顧崢。
在看到顧嶺後,他斷弦兒的記憶才續上,那女人的鬧騰讓他心有餘悸,他也看到最後是誰解脫了他,只是……
為什麼偏偏是顧嶺?
他想說聲謝謝,可又擔心拉近和他的距離,只能假裝無視。
顧嶺不知道為什麼就被他這樣委屈求助的眼神看得很難受,不由得加重了語氣:“喂!看我。”
脫口而出後顧嶺就後悔得不能行——語氣是不是太重了?
不過這句命令倒是有了效果。
花栗把目光對準了顧嶺,低低申辯:“……我沒哭。”
花栗思前想後才琢磨出這句話,他自覺言下之意特別明顯,我沒哭→我不疼→我沒什麼事兒→所以不需要你,你出去吧。
沒想到,顧嶺笑了,他那蘇到叫無數懷春少女懷孕的重低音在空蕩蕩的病房裡迴旋,好聽到叫人心肝直顫:“好好,沒哭沒哭。別亂動,你傷得有點重。”
花栗一聽,頓時緊張了起來,腰肌也隨之一緊,這下又疼得他額頭上見了明汗,他忍疼著急地問:“怎麼了?……我……唔——”
顧嶺俯下身按住了他的肩膀:“別擔心,韌帶傷到了。”
聽到不是骨頭或神經出問題,花栗先松了一口氣,又意識到一件事,全身的神經還沒來得及緊繃起來,就聽顧嶺說出了下半句話:“……不會影響治療你的腿的,安心。”
花栗舒了一口氣,卻發現熱氣回流到了自己的臉上,這才意識到顧嶺的臉離自己很近了,那醉人的聲線距離他不過咫尺之遙,他剛想離他遠一點,顧嶺就立刻起身,鬆開了摁住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他總覺得顧嶺看透了他的一切。
這樣羞恥的想法讓花栗禁不住耳尖發燒,他的指尖抵進被子中,說:“治療費……多少?我還給你。”
顧嶺的心裡一疼,可他瞭解花栗的性格,只好強忍住內心的酸澀,平靜道:“等到你出院的時候我把清單給你。現在躺好。”
說完,他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去,朝顧崢使了個眼色,顧崢默默地翻了個白眼,無視了花栗偷偷投來的求助眼神,掩門出去了。
站在門口,顧崢想到剛才顧嶺看著花栗時灼熱滾燙的眼神,還有隨便拋給自己的“你還在這兒幹什麼”的嫌棄眼神,對比之下,怒氣難平。
……顧家怎麼會出這個見色忘義的白眼狼。
她正氣兒不順,遠遠的就看見一個一頭卷毛的傢伙抱著一個臉盆急匆匆地左顧右盼,像在找什麼東西。
很巧,這個人一個今天早上才見過,但記憶深刻,他拿著花栗的身份證辦手續時,那滿眼的焦灼和心疼可一點兒假也不攙。
顧崢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緊閉著門的病房。
她不放心自家蠢弟弟,更不放心被她就這麼甩在屋裡不管的花栗,於是,短暫地思考一番後,顧崢踩著高跟鞋,登登登地朝陸離走了過去:“……請問你是在找人嗎?”
……
跟顧嶺待在一個病房裡,呼吸著有他的氣息的空氣,花栗覺得尷尬得很,抿著嘴不說話,倒是顧嶺自顧自開了話匣子:“你家的花栗鼠我來前喂過了。”
這個話題讓花栗不得不接,他扭過臉來:“你喂了什麼?它不能吃帶核的東西……”
小栗子那麼小的一隻,光看著它吃東西的模樣花栗那顆心都要化了,小心翼翼地捧著它不讓它摔了跌了,有次它的小短腿被鐵籠子的鐵絲剮傷了一點,花栗心疼得什麼似的,好吃好喝好養,直到它又一次活蹦亂跳才松了口氣。
顧嶺沒養過花栗鼠,可不能給喂壞了。
顧嶺聽他這麼著急的口氣,臉色就不大好了,吃味道:“一點紅蘿蔔。”
花栗不依不饒:“‘一點’是多少?”
顧嶺:“……”
他突然覺得不平衡起來。
昨天他想著花栗會不會睡著的問題,想得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心疼得要命,索性什麼都不帶地翻了窗戶,徒步走回了花栗家。
他早上還在發低燒,可花栗反倒更關心他養的花栗鼠?
而且……他看到了花栗收拾好的行李,就擺在客廳裡。
他……要走?要到哪裡去?……難道是要去陸離家?帶著他送給他的花栗鼠……
偏偏想什麼就來什麼,他的腦海中剛剛掠過那個人名,就聽到一個聲音滿是喜悅地從門口傳來:“……太好了!小花花你醒了啊?感覺怎麼樣!”
顧嶺回過頭去冷冷看他,陸離也不甘示弱地瞪了過來,抱著臉盆就走了進來,把臉盆裡的圖案對準了花栗:“小花花你看我挑到了什麼~”
花栗看著盆底印著的一隻憨態可掬的花栗鼠……完全笑不出來。
……是他的錯覺麼?
病房裡的氣氛怎麼這麼詭異?
☆、第53章 我不夠好嗎?
陸離是一點兒都不認生,擠開顧嶺直接坐在了花栗的床邊:“小花花你感覺怎麼樣啊?”
他坐得床邊往下一塌,直接牽動了花栗的腰,疼得他一把掐緊了陸離的手腕,低低哼了一聲,陸離一聽就慌了神,再也不敢亂動了,小心地虛扶著花栗受傷的側腰,微微咧著嘴,感同身受似的:“喂,傷得這麼重啊?”
顧嶺繞過病床,拉過凳子,平靜地坐在了病床的另一側,看著花栗,同時不鹹不淡地刺了陸離一句:“你要是動作輕些他就不會疼。”
陸離抬頭瞥他,顧嶺卻壓根兒不看他,只盯著花栗,搞得陸離沒趣兒,把屁股小心翼翼地從床邊移下來,但唯一的凳子又被顧嶺拉走了,他索性往床邊一蹲,笑嘻嘻地扒著床沿兒說起了俏皮話。
顧嶺想制止他,花栗現在不能笑,可是,他在花栗臉上看不到一絲剛才和他待在一起的拘束,他的眼睛裡有光。
這光晃得顧嶺眼前發花。
他故作鎮靜地安坐在床邊,盯著花栗出神。
他這半年來雖然天天待在花栗的身邊,可從來沒有能真正地見過他一面,現在簡直是看不夠,花栗的側臉線條完美,怎麼看怎麼舒服,就是太蒼白了些,應該是疼得厲害,再加上常年待在屋裡少見陽光……
忽然,一直在含笑聽著陸離說話的花栗別過臉來,小小聲說了句:“別看了。”
花栗早就被顧嶺太直接滾燙的目光視奸得渾身燥熱,捱到現在終於是忍無可忍:“……你病還沒好,先走吧。”
顧嶺的心臟狠狠一窒,臉色蒼白的樣子讓花栗有點不忍心,他剛才給自己掖被子的時候手涼得過分,肯定是病還沒好,花栗不希望他也陪著自己熬在這裡。
……沒有希望的事情,為什麼要做呢?
沒想到,顧嶺一反這半年來的隱忍和冷靜,不動如山地向後一靠:“我不走。你這裡得有人陪。”
他想要聽花栗的話,但現在他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協妥協,恐怕就只能和他越走越遠了。
陸離得意地抓抓自己的卷毛,樂呵呵地起哄:“沒事兒,你走吧走吧,我在這裡陪著小花花。”
顧嶺乜他一眼:“你太毛躁。”
陸離不甘示弱,說話也有點嗆人了:“要你管,小花花讓你走。”
說著,他伸手就要去握花栗的手,沒想到顧嶺以同樣敏捷的速度護緊了另外一隻,並探過身子來伸手握緊了陸離的手腕,目光中滿是冷冽:“別碰,放手。”
陸離微微抬了抬下巴:“我不放。”
被一左一右給夾在中間的花栗:“……”
花栗是動不了,要是能動,他肯定撒丫子遠遠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連頭都不帶回的,可很快他就被一陣陣腰痛拽回了現實,啞著嗓子叫:“陸離你輕點……唔,疼……”
陸離立刻觸電似的松了手,不服氣地看了顧嶺一眼,發現他這個心機boy居然只虛虛扶著花栗的手,根本沒有用力,護食的意圖太過明顯,讓陸離又氣又急的,想把顧嶺拽開,可又怕波及了現在脆弱到不能亂碰的花栗,一番心理掙扎後只能作罷,乖乖蹲回了床側,腮幫子氣鼓鼓的模樣像極了啃玉米時把嗉囊塞得滿滿的小栗子。
顧嶺垂下眉眼,恰好花栗也抬眼看他,視線一相碰,花栗立刻轉開了臉。
他覺得耳根有點熱,手腕被顧嶺輕捏著的一圈更像是被灼傷了一樣又麻又疼,顧嶺的脈搏聲好像能透過指尖傳到自己的皮膚上,一跳一跳的,帶動著花栗的脈搏進入了同一個頻率。
咚,咚,咚。
花栗慌亂地抽回手來,卻聽得耳邊顧嶺的聲音像是吹來的融融的春風:“你希望我走麼?”
花栗還未開腔,蹲在一邊的陸離倒是接上了口:“……這話說的,小花花本來就臉皮薄,你讓他趕你走?”
看也不看陸離,顧嶺把另一隻手按在枕邊,聲音像是有了實質一樣動人醇厚:“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回家給你做飯吃。順便照看下你的花栗鼠。嗯?”
花栗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作為嶺南的腦殘粉,儘管這半年來他一直在強迫自己脫飯,無奈顧嶺夜夜跑來自己窗下刷存在,實際上他也沒能脫成。突然間聽到他這麼撩人的聲線,花栗的頭皮都麻了,差點脫口而出嶺南大大你再來一次讓我錄音好不好。
……下一秒他就猛烈唾棄了自己的出息,悶悶不出聲,顧嶺卻像是領了什麼命一樣,溫柔一笑,親昵地用手指摸了摸花栗的額發。
花栗盡最大可能地躲開了他的手,這一挪之下,他的臉徹底是白了,一瞬間的劇痛讓他覺得自己不如死過去比較好。
陸離驚叫了一聲花栗的名字,撲上去輕輕用肩膀護住了花栗的腦袋,讓他有個可依靠的地方,也把他看向顧嶺的目光阻隔了起來,他小心地摸著花栗痛得發潮的頭髮,像是撫摸著稀世的寶貝似的:“好了好了,不疼,不疼了。花栗,我陪著你,啊?”
顧嶺也不知道自己這輕輕的一下觸碰會惹起花栗這麼大的反應,看著他痛得渾身發抖的模樣,愣了幾秒後,一股股的酸氣和熱氣才直往天靈蓋上湧去。
更別提陸離擁著他的畫面了,顧嶺單看著就覺得眼窩裡插了針一樣難受。
顧嶺站在床邊,臉色變幻莫測,可最後還是冷靜了下來,他的聲音聽起來和剛才沒什麼區別,一樣的溫柔如水,仿佛能把人溺死在裡面:“等你腰好了,我天天背你回家,背你一輩子也沒關係。”
疼得恨不能咬舌頭的花栗聞言,猛地一噎,差點兒嗆咳起來。
他記得這句話。
當年,他打籃球扭了腳,怕顧嶺發現,悄悄拜託哥們兒把自己送到醫務室裡,他笨手笨腳地給自己上藥時,被找來的顧嶺堵了個正著。看到他腫的老高的腳腕,顧嶺當時的臉色難看得讓花栗心虛,他摸摸後腦勺,笑得無比討好:“顧嶺,這個沒事兒,就是不小心拐了下,睡一覺就好了……嗯?……嘶——啊你別碰!疼疼疼!”
顧嶺拉著他的腳腕,毫不客氣地給他上藥,冰敷,那沉得像水的晚娘臉叫花栗心裡沒著沒落的,只能不停地說話來緩解尷尬的氣氛:“你輕點兒輕點兒……”
“疼死我了早知道我不搶那個球了,反正都出界了……”
“唔,顧嶺……我都這樣了你跟我說句話唄。”
顧嶺終於有了反應,抬起頭來:“……說什麼?”
花栗皺皺鼻子,笑得很可愛:“……說一會兒你背我回家?”
顧嶺重新把頭低了下去:“一會兒叫計程車送你回去。”
“……沒情趣。”
花栗正鬱悶間,顧嶺就緩緩欺了上來,噙住他的雙唇,慢慢把他按倒,一雙沾著酒精氣息的手就這麼撩到了花栗的身下,也不進去,只隔著一條薄軟清透的運動褲揉弄勾動,布料輕輕摩擦著敏感,花栗魚似的挺起了腰,臉色潮紅得不知所措,只能任由顧嶺動作。
報廢了花栗一條運動褲後,顧嶺才放開了花栗,唇角若有若無的笑容像是得逞了的狐狸:“……這才是情趣。”
顧嶺的聲音把花栗從回憶中拉扯了回來:“……那個時候的情趣,補給你。”
花栗突然不大敢去看顧嶺了,他覺得身下有點隱隱的不對勁,仿佛那只握慣了滑鼠、纖細修長骨感的手指,沾著酒精的氣息,彈鋼琴或按鍵盤一樣在自己身上動作……
花栗的臉蹭地一下就紅透了,捏著被子慌亂起來。
陸離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肩膀上升高的溫度,一低頭,看見花栗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慌亂地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就覺得氣悶得很。
他不想再和顧嶺呼吸同一個地方的空氣了,他直起腰來,準備下逐客令,就聽到了花栗有點隱忍的聲音:“……陸離,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不行了……沒法夾腿,好難受……
陸離一下如墜冰窟。
不讓顧嶺留,也不讓自己留?
陸離想要爭辯些什麼,可病房門再度被打開了。
屋裡多了第四個人。
蔣十方跑得氣喘吁吁,把手抵在門板上,只是喘了兩下,他就被屋裡面的局勢給弄暈了頭,同時也發現,自己的加入,完美地把房內的人物關係構成了個平行四邊形。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中心花栗的身上時,他那求助和尷尬的眼神讓蔣十方瞬間回神。
他輕車熟路地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大咧咧地走進病房內:“小花,看起來還好?傷得不重吧?”
花栗抓著被子不敢動,生怕一張口就是一陣呻吟,只好用短句子作答:“……還好。”
“人太多了會不會吵啊?看你好像不舒服,要休息?”
花栗立刻如遇大赦,小幅度點頭,滿眼都是感激:“嗯,想……唔,想休息。”
蔣十方哈哈一樂,上前一步,一手勾住了陸離的脖子,一手搭上了顧嶺的肩膀:“聽到沒有,走走走,別在這兒礙著病人休息,天大地大病人最大,其餘的靠邊兒站。人多了空氣也不好,出去,嗯?”
最後那句話他放柔了腔調,是沖著陸離的方向說的,陸離機械地點了點頭,又回頭偷眼看了下花栗蒼白中透著幾縷水紅色的臉頰,想說什麼,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出了門,顧嶺拍拍蔣十方的肩膀,便自己離開了。
看著顧嶺的背影,蔣十方苦笑。
自己出櫃的事情顧嶺是知道的,可他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喜歡的人究竟是誰。
蔣十方收斂起了自己的念頭,轉向了陸離,他的視線迷茫得很,渾渾噩噩地在走廊裡撿了個座位坐下,蔣十方也陪著他坐下,距離他一個凳子的距離,不吭聲,也不靠近。
兩個人像是陌生人又像是朋友一樣坐了很久,陸離突然開了口,不知道是不是在自言自語,聲調裡透著股迷惘:“……我……不夠好嗎?”
☆、第54章 我也想知道啊
蔣十方也不看他,兩條長腿隨意搭在一起,後背舒舒服服地靠在塑膠椅子上:“你問的是哪個方面?”
陸離轉向蔣十方,拍拍手,示意他看自己:“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和顧嶺比?”
蔣十方轉向他,胳膊架在椅背上,一張對男人來說妖豔過分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認真的成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陸離,下了結論:“……你非要跟顧嶺比的話,有點自取其辱。”
陸離:“……”
陸離也知道自己的長相只是清秀而已,比不了顧嶺那天生的冷豔相,嘖了一聲,換了話題:“我性格呢?性格還是可以的吧?”
蔣十方答:“如果精分算性格好的話,你性格挺好。”
陸離:“……臥槽。”
即使被蔣十方打擊了一臉,陸離仍不屈不撓地問:“我總比顧嶺更知道怎麼喜歡一個人吧!我這輩子可是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
蔣十方的神色稍稍動搖了下,他低下頭去,恰到好處地掩去了失落的神情,再抬起頭來時又是一片欠揍的陽光燦爛:“你如果真的知道怎麼喜歡別人,為什麼要來找我?”
陸離這下是被徹底懟沒聲兒了,蜷在椅子裡生了自己半天悶氣,才自暴自棄地哼了聲:“……好好好我就沒一點兒好處,行吧?”
蔣十方卻像是要和他把反調唱到底似的:“你挺好的。”
陸離頭靠在椅背上,有點洩氣地嘟囔:“哪裡好?小花花眼裡都沒有我,他跟我說話,心裡都是顧嶺,我看得出來。他根本沒有放下顧嶺。我……”他故意想說得輕鬆些,可腔子裡一陣陣湧上來的是真切的酸澀,嗆得他聲音都啞了,“……我他媽就是自作多情。半年了,小花花竟然根本就沒發現我喜歡他,有那麼不明顯嗎?因為我開的玩笑多,我就沒有真心嗎?”
蔣十方看他一字字說得沙啞艱澀,心有不忍,伸手想摸摸他的卷毛,可最終手指只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收緊。
被蔣十方這麼一碰,陸離就像是小孩子堆的沙堡被人推了一下似的傾頹了下來,頎長的身軀窩在椅子裡,往日的開朗陽光已經化在了他的眼中,形成了沉沉的霧靄。
他認真地問蔣十方:“花栗為什麼不喜歡我?我做的還不夠多不夠好嗎?”
蔣十方收回了自己的手,苦笑:“……我也想知道啊。”
陸離看了蔣十方一眼,他那雙輕佻的桃花眼裡帶著玩世不恭的風情,像是隨口的一句感歎,甚至更像是不經心的調笑,眉眼間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來。
可就是這一瞬間他理解了蔣十方。
他的喜歡他的隱忍他的溫柔他的幫助,他夜半送到自家的新鮮吊蘭,他攪拌著咖啡漫不經心的指點,他望著自己的浪蕩輕佻的笑容一如既往,但又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陸離像病房裡的花栗一樣扭開了臉,他突然心慌得很。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蔣十方了。
他突然想到,也許花栗也和自己一樣,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一份他根本沒有考慮過會接受的感情。
陸離心亂如麻地站起來,胡亂說了聲“我先回家了看能不能給小花花找點兒什麼好玩的帶過來”就跑走了,只留下蔣十方一個人。
蔣十方坐在原地沒有動,直到陸離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笑著喃喃自語道:“……去吧。”
他什麼也沒有做,只坐在門口,走廊盡頭的窗戶投射進的光芒把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他一直沒有動過。
……
花栗一個人咬著牙欲哭無淚地忍了很久才把生理反應給生生忍了過去,他有點兒鬱悶,但他數遍剛才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要求他們幫著自己解決問題擼一發,花栗都寧可狗帶。
顧崢進來查看過一次,還叫了個兩個高級護工來,剛勉強解決個人問題的花栗立刻婉言謝絕,並詢問顧崢,可不可以把他調整到普通病房,沒床位的話住走廊也沒問題。
提出這要求時花栗有點羞澀。他這些年自給自足的,有個小窩住,有門手藝傍身,偶爾還幫人代打下遊戲,平時沒什麼特別的開銷,零零星星也算攢下了不少錢,可醫院本來就是燒錢的地方,花栗還沒富足到可以隨便浪費的地步。
顧崢很尊重花栗的選擇,送走了護工,但對於病房,她輕描淡寫地表示:“院長是我男朋友的叔父,你儘管放心住這裡,不要錢。”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花栗也不好一味堅持,顧崢陪花栗聊了會兒天后,她的助理就敲門找她,說有人找她有事。
目送著顧崢走到門口,花栗出聲叫住了她:“顧崢姐,麻煩……手機可以借我用一下麼?”
捏著顧崢那款看上去價值不菲的手機,花栗忍著腰部的扯痛按下號碼,艱難地把手機放在耳邊。
病中的人總是格外想家,花栗想給父母打個電話。
電話沒響兩聲就接通了,電話那邊的父親聲音洪亮,顯然是心情不錯的樣子:“喂?花栗?怎麼今天打過來啊?”
花栗抓著手機,笑容燦爛:“想您了就給您打電話唄。”
父親被花栗逗笑了,花栗剛想說點什麼,那邊就是一陣小孩兒的喧嘩,一男一女兩個稚嫩的童聲像是在爭吵什麼,緊接著是一聲響亮的搪瓷盆翻倒的脆響,父親哎呀一聲,匆匆對花栗說聲“稍等”,就捂住了手機,訓道:“都說了叫你們別玩兒魚,打翻了多難收拾啊。看看,這木地板本來就不經水,哥哥,快去拿抹布把地擦了,嗯?”
父親即使再生氣,說話時也是柔聲細語,溫和得要命,花栗聽著卻覺得胸口微微酸澀,手捂上自己僵硬的腰肌,輕輕摩挲著。
很快,父親就又接了起來:“……花栗,今天中午家裡做糖醋裡脊和紅燒魚,你要來嗎?”
花栗心動地咽了咽口水,這兩道都是父親的拿手好菜,只是小時候沒能吃到幾頓,父親和母親就分開了。於是,記憶把那鮮香可口的味道無限放大,到現在花栗還固執地認為父親的糖醋裡脊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然而,心動歸心動,理智還是讓他搖了搖頭:“……糖醋裡脊啊,真好。不過我最近要趕工做個訂單,恐怕吃不到啦。”
父親沉吟了幾秒,再開口時聲音壓低了幾分,像在躲著誰似的:“花栗,你心裡別有疙瘩,你……你李阿姨上次說那些話也不是有意針對你的。你來吧,我是你爸爸,這兒也算你的家。”
花栗輕笑著搖頭:“嗯,不了。快到吃飯的點兒了,我鍋裡燉著湯呢,開了,不跟您說了啊。”
掛掉電話,花栗按下了母親的電話,可遲遲沒有撥出去,仰頭看了一會兒天花板,他把那些打好的數字一個個刪除了。
這個點,母親應該忙著給她的丈夫和在讀小學的弟弟送飯,沒空接。
游標退到零的位置,空蕩蕩地一閃一閃,花栗正在發呆,病房門突然從外打開了,顧嶺拎著個木食盒走了進來。
花栗早就注意到他的走路姿勢有點奇怪,像是找不到著力點似的,膝蓋像是隨時要軟下去。
花栗清楚這是坐輪椅太久留下的後遺症,他盡力想忽視,可一縷清香讓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顧嶺把木食盒放下,把裡面的菜一樣樣取出來,一道鮮炒筍片,一道溜肝尖,一盒米飯,主菜是清蒸鱸魚,蔥絲尖綠,肉質肥嫩,誘人得緊。
花栗從早上起就什麼都沒吃,現在又是飯點,走廊裡飯菜的溫暖氣息讓他的胃有點冰冷地攣縮,他窩在被子裡,猶豫著這菜吃了會不會嘴短,顧嶺倒很自然,拉了椅子坐下,揭開米飯盒蓋,露出熱騰騰顆粒飽滿的香米飯,動作嫺熟地把肥嫩鱸魚中的大刺挑掉,一邊挑一邊說:“我只來得及買菜做菜,飯是從醫院食堂裡打包的。哪個菜味道不好你說。”
……做飯?顧嶺?他剛才說要做飯,竟然不是在開玩笑?
花栗覺得這個世界要玄幻了。
他知道自己最好避免跟顧嶺有其他交流,於是花栗強忍住沒問出來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了,掙扎著想坐起來,可他剛有點兒要動的趨勢,顧嶺就壓住了他的肩膀:“躺著,我喂你。”
說著,他居然還真的有模有樣地一口菜一口飯配一口鱸魚汁地喂起了花栗,溫熱的勺子湊在他唇上:“張嘴。”
飯都送到嘴邊了,花栗只好像偷食的小栗子似的快速咬了一口飯尖,小心地咀嚼著。
顧嶺被花栗的表情稍稍萌了一下,差點沒忍住俯下身去吻他,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不合時宜的衝動,繼續投喂工作。
他的動作雖然還有點僵硬笨拙,但足夠規範細心,花栗動不了,只好乖乖接受投喂,一頓飯吃下來居然風平浪靜,花栗一口都沒有被嗆到。
……而且味道意外地不錯。
花栗瞄了一眼那還剩下一半的飯食菜肴,正考慮著要不要跟他說你做這麼多太浪費了,就見顧嶺一臉堂皇地拿著剛剛幾十次喂進自己嘴裡的勺子筷子,舀了湯飯,慢條斯理地開始用餐。
花栗:“……”
他想說什麼,可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對,索性閉嘴,用餘光瞄著顧嶺就著自己用剩的勺子吃自己剩下的飯菜,他的動作很是端莊優雅,像是在享受什麼美味珍饈。
他吃完後,看向床上兩腮微熱的花栗問:“吃飽了?”
花栗一開口險些咬著舌頭:“次……吃飽了……”
他懷疑如果自己說自己沒吃飽,顧嶺保不齊會用同樣的勺子筷子再喂自己一遍。
顧嶺把碗筷利索地收好,坐在床邊,端正嚴肅地看著花栗:“聽我姐姐說,你不要護工。”
花栗盡可能精簡詞句:“貴。”
顧嶺點頭:“很好。”還沒等花栗想明白是怎麼個“很好”,顧嶺就平靜得如同討論要去哪兒吃午飯一樣道,“我不要錢,我做你的護工。”
花栗剛想拒絕,顧嶺就湊上來,輕輕擁住了他,在他耳邊溫柔道:“……明天我給你做糖醋裡脊和紅燒魚,好麼?”
☆、第55章 故地重回
顧嶺聽到了花栗和父親的通話,隔著一扇門,聽著他溫暖地笑,謹慎地隱瞞著自己的傷勢,幾次都差點沒按捺住沖進來抱住花栗。
他打電話,是想求得父親的安慰吧?可最後還是只剩下了微笑和掩飾,剩下了“我沒事”和“放心吧”。
花栗沒有動,顧嶺也放了心,用不會扯痛他的力道擁抱著他,耳語呢喃,把甜蜜的話一句句吹到他的耳邊:“以後有事情不要一個人忍著……是我對不起你,以後我好好照顧你,我再也不走了。好麼?花栗,我……”
花栗突然在這時開口,少有地打斷了別人的話:“顧嶺,離我遠一點。”
顧嶺抱著花栗,燥熱的體溫陡然冷了下來。
花栗的嗓音發著抖,顧嶺這句話一下捅到了他心口的舊傷,疼得他頭腦一片空白,說話都沒了章法,哆嗦成一片:“……‘再也不走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再也不走了’……憑什麼你說走就走,說不走就不走……你,你的意思是不管你是走是留我就必須在原地等你對嗎?我……你走的時候,我看著你,你不管我……你從來不管我,你只管你自己的計畫……你的計畫裡從來沒有我的位置,為什麼現在還來纏著我?……你……”
花栗一口氣說到這裡,覺得頭暈,他也不記得自己胡亂說了些什麼,只看到顧嶺直起腰來時的臉色,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一樣狼狽。
花栗一口口咽著唾沫,他不知道自己的憤怒源於什麼。
明明之前是好好的,明明顧嶺才給他喂了飯,只是他突然有股說不出的委屈和恐慌,好像自己的防線即將被什麼東西衝破,只能靠發火來掩飾:“顧嶺,你走,我不要看到你。我用不著你來照顧。”
花栗的聲線溫柔得很,即使是發急時腔調也軟軟的,可聽在顧嶺耳朵裡,就像是一柄柄軟刀子往他心上硬戳。
……他要怎麼才能讓花栗相信,相信他真的知道錯了……
顧嶺控制了下情緒,想把話題引開:“……你的花栗鼠很好,要我帶給你嗎?”
花栗扭過頭去不說話,好不容易因為吃飽了飯有了血色的唇又恢復了紙一樣的顏色。
顧嶺忍受不了這樣的沉默,伸手捏住了花栗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有話就說,有什麼情緒你不要忍著!”
……別忍了,他看著心疼難受。
花栗的眼圈微微紅了,他掙扎了兩下,又軟在床上,一開口還是語序紊亂:“……我現在不要你,你別逼我……我不想和你再有關係了……不想……”
花栗的腦子裡一片片過著萬花筒一樣的色塊,亂糟糟的像是扣翻了的油畫調色盤。
顧嶺是他的初戀,他在顧嶺身上第一次嘗到了愛情的滋味兒,他那麼認真地籌畫著他們的將來,而事實告訴他他有多麼癡心妄想,現在這個癡心妄想又成為了現實,顧嶺的影像就這樣在他的眼前告訴他他再也不會走了。
花栗不想相信,相信一個人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可今天的一切,他替自己出頭,做飯,餵飯,激他想起過去的事情,讓花栗暈了頭,他受不住別人對他好,更何況,他的腿如果真的能治好……
花栗淩亂地想了很多,想得渾身燥熱神思昏亂,迷蒙間只聽到顧嶺的隻言片語,他也亂了陣腳,嗓音裡透著壓不住的緊張:“花栗你信我這回,你慢慢看,看我表現,行嗎……別推開我,你也推不開我,我要給你治腿,治好了你就可以打籃球了,到時候我天天陪你……花栗,我是真的……”
顧嶺發現,花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自己的話不僅沒有安慰到他,還讓他想到了某些更可怕更不能接受的事情。
腿……
如果治好了腿,他還能和顧家劃清界限嗎?
或者說……是人情債肉償?顧嶺打的是這個主意嗎?
一片混亂中,花栗忘了給自己治腿的主意是誰提出來的,也忘了顧崢明確告訴他這是顧家的歉意,他一心想斷絕顧嶺那點希望,也掐斷自己心裡那絲盤繞的情絲,咬牙胡亂道:“那我不治了,不治腿了……”
顧嶺聞言,愣了三秒鐘,臉色勃然大變,伸手就掀了床頭櫃,轟隆一聲,木食盒和空輸液架統統撞翻在地,發出的巨響之恐怖,讓花栗狠狠哽了一下,混亂的思維陡然清明起來。
蔣十方一直守在病房外想自己的心事,這一聲巨響,驚得他一個激靈,站起來就往病房裡沖。
他一進來就看到顧嶺在發抖,抖得篩糠似的,除了半年前那次通話,他還從沒見過顧嶺這樣失態過。
花栗清醒了過來,這才看清顧嶺的臉,他額頭上的汗珠明亮地閃著光,眼睛裡也蒙著一片憤怒的陰翳:“……你再敢說這樣的話我就把你綁起來。”
……花栗一個深呼吸,突然記起來這是顧嶺的廣播劇《龍骨》裡的臺詞,一個字兒都不帶改的。
因為這句話,他一秒出戲,呆呆地看著顧嶺,後背有熱汗滋滋地往外冒。
他剛才也是被顧嶺逼急了,話沒過腦子就出了口,看著顧嶺的臉色這麼糟糕,花栗也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太過分了。
好不容易得來的治腿的機會,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剛才只是話趕話而已,然而顧嶺的表情像是被刀實打實地戳了一下似的,臉上血色盡失,留下那句並不算狠的狠話後,他轉身推了一把蔣十方,說了句“看著他”,就搖搖晃晃往外走去。
這下,病房裡就只剩下蔣十方和花栗了。
蔣十方這次沒有走,他把床頭櫃和輸液架扶好,不大熟練地收拾了下地上的狼藉,才拉過顧嶺剛剛坐過的椅子,在床邊坐下,他眼中的歉意看得花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小花……”
他覺得接下來的套路該是蔣十方給顧嶺說情洗白了。
可沒想到,蔣十方壓根兒就沒提這茬,問:“我想問問你,你介不介意多點人來陪你?”
花栗:“……嗯?”
蔣十方雙手摁住床沿,認真點了點頭:“你受傷了,幹躺著多沒意思。陸離在群裡說了你的事兒,千山、多情和小宵宵說想來看看你。可以嗎?”
……
病房門一關,顧嶺感覺自己的靈魂要立即委頓下去了,可他的身體還行屍走肉一樣地往前走。
一個小時前他提著做好的飯滿心歡喜地進醫院,看著花栗一口口乖乖吃下他做的飯,顧嶺感覺這該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兒了,可不到一會兒,一切就都變了。
他不要治腿,為了不跟自己在一起他寧肯不要治腿……
為什麼?他已經很努力地彌補了,他真的盡全力了,以前自己要的任何東西都是唾手可得,這可以說是他這輩子傾盡所有學著去做的第一件事。
為什麼……
走廊對面迎面走來了顧崢,看見顧嶺就直直走過來,親昵地勾住他的脖子:“……我跟你說,通啦!”
顧嶺低頭看她,他的思維還留在病房和花栗待在一起,現在的動作也只是條件反射而已。
顧崢可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用力拍拍他的肩:“你也真是給力,剛才爸媽突然找我,要跟我視頻,我跟他們說了說你的事兒,爸親口說,既然是你自己認了這個死扣兒,又不打算回頭,那顧家就認栽吧。至於他們最關心的問題……”說著,顧崢就狡黠一笑,明豔的面容生動異常,“……我也替你解決啦。我已經跟他們保證,給他們勾個上門女婿回家,正好你准姐夫也不在意這個。到時候我們起步價生倆,第一個跟顧姓,下一個跟你姐夫姓。怎麼樣?你姐夠意思吧?至於小花栗嘛,能不能搞定就看你的了,你姐可是把路都給掃清了。”
顧嶺看著她,目光有點鈍。
……花栗不答應,他能有什麼辦法?
顧崢見他毫無喜色,手指戳了戳他的腦門兒:“怎麼,高興傻啦?你回去老屋一趟,叫人打掃出來,到時候花栗做完手術也好有個寬敞地方休息恢復。對了,爸媽說讓你趕緊滾回來住,別在那個小窩裡拘著了,還跟人合租,你也真是想得出來!”
顧嶺應了下來,渾渾噩噩地走下樓,發動車子,朝著自己出國前住的那片別墅區駛去。
他得找件事情去做,讓他可以分分心,好不這麼想著花栗。
剛開到門口他就被攔住了,當年的通行證早就過期了,顧崢剛剛給了他一張新辦下來的,他從錢包裡掏卡,那來檢查他證件的保安就一直盯著他的側臉看,看了一會兒,他才試探地叫:“顧先生?”
顧嶺抬起頭。
這個剃著俐落小平頭的保安顧嶺有那麼一點點印象,大概在他高三的時候他來實習,現在滿打滿算也幹了七年了。
雖然住在這片別墅區的住戶屈指可數,基本上只靠刷臉就能暢通無阻,可過了七年,顧嶺不覺得這個保安還能認出自己來,於是他只是客氣地點點頭,問:“你認識我?”
這個保安倒沒有嚴格訓練出來的橫平豎直和老氣橫秋,滿活潑地對顧嶺說:“是。有個人他來找過您,我老去您別墅門口敲門,所以還有點印象。”
顧嶺一震,抬頭看他,保安抬手指了指一個地方,說:“……等了半個多月吧,每天都來,一等就是一天。長得很好的一個小夥子。……喏,他就經常坐在那兒。應該是您的好朋友吧?”
☆、第56章 六年前的語音
每天都來……
顧嶺心下一突。他從來不知道有這回事。
花栗來這裡等過自己……
他搬離這裡的時候什麼行李都沒拿,反正顧家別墅多得是,他想在哪裡安身都行,反正花栗知道的顧家別墅也只有這一處而已。
為了賭那口不成熟的氣,好展現自己抽刀斷水的決心,他聯手機都一併丟棄在了老宅裡。
當時他覺得自己夠瀟灑,當斷則斷,絕不會因為某個人動搖自己的計畫,現在想想他都想穿越回去抽死那個中二病。
顧嶺轉向了保安:“……半個月?他有沒有說起過關於……我的事情?”
保安思索了下,顧嶺也等著他,他知道七年前的記憶總會模糊些,沒想到保安沒多回憶幾秒,就篤定道:“他沒說什麼特別的,就說你一定會來的。每次來我問他他都這麼說,別的……就沒說什麼。”
顧嶺突然就覺得心裡特別難受,看向保安指點給他、花栗曾坐在那裡的地方。
他幾乎能想像到花栗說這句話時的語調和表情,像是還有一個幻影在那裡,屈身坐著,在夏天的毒日頭下,堅信著他喜歡的人會從裡面出來。
顧嶺收回了視線,手指陷入了方向盤柔軟的皮套,按出了十片小小的半圓弧形下陷。
告別保安,顧嶺回了昔日他住過的地方。
別墅裡所有的傢俱都蒙上了白布,沒有帶走的零碎東西都收拾好了,仔仔細細地裝了箱,定期也有人來打掃,屋子裡透著股蕭瑟的潔淨,高低起伏的傢俱像是一隻只雪白的怪物趴伏在地上。
顧嶺找了個地方坐下,一件件清點起留在這裡的東西來。
他第一個就拿起了手機和配套的充電線,用隨身的充電寶連上去,他本來並不抱著這手機還能使用的希望,所以當開機音樂悅耳地響起時,他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手機待機頁面是花栗,他穿得很厚,手裡舉著根火花四濺的呲花兒,笑得很開心,看得顧嶺會心一笑。
他記得那是在高一那年過年的時候,父母突然回國了,原本去花栗家和他一起過年的計畫只能泡湯,花栗嘴上說著沒事兒,表情是很失望的。
那頓年夜飯顧嶺吃得食不知味,心裡總飄著一個人的影子,直到十二點的鐘聲敲過後,花栗才給他發了個短信:“上你家頂樓。”
顧嶺爬上頂樓,輕而易舉地就看到了一個紅色的點,站在別墅大門外的雪地裡,舉著閃閃發光的呲花兒一筆一劃地寫“新年快樂”,字是反著寫的,顧嶺看得一清二楚。
還沒等花栗寫完,顧嶺就轉身跑下了樓。
父母在國外呆了太久,對年夜的歸屬感沒那麼強烈,早就睡下了,顧嶺連外套也沒穿,直接沖出了別墅,到了別墅門外,一把把那個身上散發著淡淡硫磺香氣的人抱在懷裡。
花栗還舉著東西羞澀地把顧嶺往外推:“哎呀別燙著了!……你真是的,我‘樂’字還沒寫完呢你就跑沒了!”
呲花很便宜,花栗買了五十塊錢的,兩個人在別墅區外,像小學男生似的把這些全部放完了,照片也是在那個時候留下來的。
顧嶺想再看看那條短信,翻到收件箱,卻看到了幾十條未讀短信,再看未接來電,六十多個。
數量不多,每天只是一兩條兩三通電話,很符合花栗怕打擾人的個性。
翻了幾條短信,裡面的內容也不是長篇大論的抒情或是責難,可顧嶺往下翻了幾條就看不下去了。
“顧嶺,你去哪裡了?”
“我在你家別墅外面等你。”
“等了三天了,明天我應該還會來。看到了來找我?”
顧嶺扣了手機,穩了穩氣息,開了語音信箱,不出所料,裡面躺著七十多條留言,其中六十多條都屬於花栗,每次打電話沒打通,花栗都會說點什麼。而在最近的幾條記錄裡,除了幾個不知道他換手機的朋友外,還有一條未標注姓名的連絡人,是在自己出國幾天後發來的。
顧嶺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這條。
那邊花栗的聲音傳來,三聲“顧嶺”,哭音一聲比一聲強烈。
來自六年前的呼喚、哭喊和央求,讓顧嶺瞬間嘗到了萬箭穿心的滋味兒。
聽到那句卑微的祈求“……我沒想打擾你出國念書,可你……你能回來陪我兩天嗎”,顧嶺終於忍受不住,不堪重負地折下腰來,像是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折了脊椎。
自己真他媽是個混蛋啊。
他剛才居然還有臉掀桌子,居然還有臉想為什麼花栗不要他。
那個時候花栗有多難受多絕望,自己從來沒有深究過,一方面是不想揭花栗的傷疤,另一方面……何嘗沒有要給自己減少愧疚感的意圖在?
顧嶺丟下了手機,狠狠照自己臉上掄了個耳光,一聲響脆後,他頭也不回地捏著舊手機跑出了別墅,發動車子。
他要回醫院去,他想看到花栗,現在,立刻。
他一路心急火燎地趕回醫院,偏偏一路紅燈,在醫院停車場裡還死活找不到停車位,繞了好幾圈,他心頭像是有一團沉重的物質在擴大,膨脹,發酵,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想跟花栗說很多話,那麼多的字句在他心口凝聚著,呐喊著,讓他的身體一陣陣發著熱又一陣陣散著寒氣。
好容易停好車,顧嶺一路飛奔到了花栗的病房門口,他想把氣喘勻再進去,卻隱約在裡面聽到了花栗的笑聲。
……有人?是誰?陸離?
顧嶺正疑惑心焦間,就聽到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裡面響起:“小花你不要笑啊,我是說真的。”
蔣十方?
花栗的聲音明顯在壓抑著笑意:“怎麼可能?你也沒有那麼像女孩兒吧?”
蔣十方哈哈地樂了:“真的,我騙你做什麼,這事兒可發生了不止一次了。有個法國人更逗,端著杯馬丁尼過來……就像這個樣子啊,說,東方的小美人兒,你在等人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我們大概可以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啊?”
“我說,‘當然可以啊,我的小寶貝兒’。你可以想想他聽到我聲音時那張臉是什麼顏色。”
花栗又被逗笑了,蔣十方嘖嘖兩聲:“你可悠著點兒笑,萬一閃著腰了,陸離知道非弄死我不可。”
他玩世不恭的口吻聽著就有趣,花栗本來就不記恨蔣十方,和他聊了一會兒就完全放開了,聽他提起陸離,就想起了昨天在群裡的對話,不禁脫口而出:“……蔣十方,你真的喜歡陸離麼?”
蔣十方聽到這個問題稍稍一愣,但也只愣了一下就坦然承認了:“當然。挺早以前了。”
花栗有點想不通:“那為什麼你要幫他……幫他……”
蔣十方好心地幫花栗續上了他說不出口的話:“……追你?”
這兩個字給門外的顧嶺敲下了重重的一錘,他的心臟砰地一下裂開了一條縫,一瞬間都要停跳了。
他最好的朋友,在幫別人……
病房裡,見蔣十方這麼坦誠,花栗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抱歉,我沒有要打探的意思……”
蔣十方抱著胳膊,唇角的笑容很是疲憊:“嚴格說來……也不算是幫他追求你,我只是告訴了他你喜歡什麼而已。我算是借他的手……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所以……能多為你做一點事就是一點吧。”他深吸一口氣,認真道,“……至於陸離能不能追上你,主要在他,更在你。你最後選他,選顧嶺,還是任何別的人,都看你自己怎麼選。小花,我希望你好好的。”
顧嶺的臉色已經鐵青,他聽得渾身發冷。他的手已經握上了門把手,躍躍欲試幾番後,他撤回了手,跌坐在長椅上,兩個人的對話聲嗡嗡地響在他的耳邊,已經聽不分明。
不多時,門開了,蔣十方提著暖壺出來了,一出門就愣住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顧嶺一把抓住了領子,拖到了十米開外的地方,他把蔣十方狠狠地往牆上一推,胳膊抵住了他的脖子,直盯著他壓低了聲音:“……你什麼意思蔣十方?”
蔣十方微微側身,把暖瓶放在地上,用腳撥得遠了點:“你都聽見了,就是那些意思。”
顧嶺說不上憤怒,只是憋屈,像是一簇簇慢火灼烤著他的心臟,他很清楚蔣十方這麼做根本算不得什麼背叛,他剛才說得很清楚,選擇的權利只在花栗,他幫陸離,一半是出於單方面的愛,一半是為了贖罪。
兩個人對視片刻後,顧嶺頹然鬆開了蔣十方,靠在牆壁上,耳畔裡不住迴響著花栗那通絕望的語音留言,那三聲含著哭腔的呼喚,刀尖似的戳著他的肺腑。
為了保護嗓子,他一直忌煙忌酒,不過現在他很想來根煙。
這時,一根煙遞到了他眼前。
顧嶺抬起頭來,蔣十方的食指和中指夾著煙,沖他晃了晃。
顧嶺接了過來,沒點燃,就叼在嘴上,滿口尼古丁的焦香氣讓他慢慢冷靜了下來,最終他取下了煙,把煙捲在手裡揉搓開,細細碾著煙絲。
蔣十方和他一起長大,穿開襠褲長大的交情,他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了。
以前,他知道自己想要花栗,就跑去替他告白;他猜到自己其實內心深處並不想要結束這段感情,就約花栗去機場。現在,他也只是換了角度,遵從自己的本心,為自己喜歡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自己的火發錯地方了,蔣十方真沒那個義務替他包攬一切。
說到底,還是那個叫顧嶺的SB丟了他本來擁有的寶貝,怨不得旁人。
他躁動的神經慢慢平靜了下來,思維能力也緩慢開始恢復。
蔣十方見顧嶺到現在都不發聲,覺得不大對,就推了他一把:“噯,怎麼了?成成成,我跟你道歉,我早就該告訴你的,關於我跟陸離的事兒。”
顧嶺不吭聲。
蔣十方覺得氣氛越來越古怪,用胳膊肘懟懟他:“……老顧?你要是實在不爽我瞞著你,我站這兒讓你揍一頓總行了吧?”
顧嶺聽到這話,微妙地瞄了他一眼,蔣十方立即退後,捂住了臉:“……別打臉,別的好商量。”
他這副無賴相氣得顧嶺想笑,深呼吸幾口後,他才開了腔:“……水給我打,你可以走了。”
蔣十方:“……哈?”
顧嶺盯著蔣十方,一字一字認真道:“我會把花栗追回來,……至於你的事情,等到花栗好了之後,我們慢慢來。”
蔣十方:“……”
……握草“慢慢來”是個什麼體位顧嶺你特麼給我解釋解釋啊!
目送著顧嶺拎著自己拎出來的暖壺進了開水房,蔣十方的愧疚被命不久矣的惶恐徹底取代。
……
蔣十方說是去打熱水,卻半天沒回來,花栗正百無聊賴地數著天花板上一層層白色暗紋的數量,門就咯吱一聲被打開了。
顧嶺提著暖壺走了進來,在花栗不可思議的目光下走進來,放下暖瓶,順手拿起了床底下的盆子和毛巾,又走了出去,回來的時候,盆裡就多了些冷水。
他把盆子放在剛剛被他掀翻的床頭櫃上,口吻自然得像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一直守在花栗身邊一樣:“……這兒有熱水,我給你擦擦身。”
☆、第57章 病房聚會
花栗:“……”
為什麼你能這麼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眼前啊?!為什麼你說起破廉恥的話這麼熟練啊!
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花栗自覺剛才說的話已經很過分了,再惡毒的話他也說不出口,只扭著頭不吭聲,妄圖用沉默讓顧嶺知難而退。
於是顧嶺卷起袖子,開始往盆裡添熱水。
……等等我不是默認!
花栗覺得自己要是再沉默下去,一會兒顧嶺就要來動手解他的扣子了,他斟酌了半天詞句,才醞釀出了一句自以為很嚴厲的話:“都說過我不需要你幫忙。你走吧。”
顧嶺正調著涼水,聞言扭過頭來看他:“你的傷在腰上,身邊離不開人。”
花栗別開臉,好讓自己的狠話放得更有底氣些:“……那我也不需要你。”
顧嶺:“那我給你請個護工來?這裡的護工都是專業機構培訓出來的,也能把你照顧好。”
花栗咬咬牙:“那……我請。多少錢一天?”
顧嶺:“不多,我幫你打聽過了,這裡的價格是每天300到500塊錢。”
花栗頓時就癟犢子了,窩在被子裡算了算價格,勤儉持家慣了的他怎麼也下不去這個狠心。
看著花栗一臉為難的小模樣,顧嶺彎了彎嘴角。
花栗無意間掃到了顧嶺這個表情,莫名地就有點氣,硬邦邦地拋出一句:“我自己能行。”
顧嶺也不逆著他來,問:“真不擦擦?”
花栗縮在被子裡不說話,整張臉都蒙在被子裡,他聽到顧嶺端起盆子出病房的聲音,應該是去倒水了,很快他走了回來,把盆和毛巾都放好,隨即就站在自己床邊不動彈了。
花栗想也知道他是在盯著自己看,索性安心待在裡面不出來,省得兩個人大眼對小眼的尷尬。
突然間,一個物體隔著被子,觸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花栗緩慢地反應了一會兒,才騰地紅了臉。
……等等,顧嶺剛剛做了什麼?
他隔著被子親……
蒙在被子裡的花栗頓時覺得雙唇麻癢難當,可想想又覺得這個吻不踏實得很,有可能只是自己的錯覺。
……他也許只是碰了一下被子而已?……
這個理由顯然連花栗自己都不能說服自己,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自己仿佛吃了個啞巴虧,又不能伸出頭去跟他理論,忍下來又覺得虧了。
花栗又氣又羞,索性打算蒙頭大睡,好無視顧嶺的存在,但是……
過了二十分鐘,顧嶺正埋著頭用手機處理工作,突然察覺到花栗的被子動了動,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鑽了出來,微微發紅的臉頰讓顧嶺有種想親吻的衝動。
在進門前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花栗怎麼趕他,怎麼罵他,他都不會再離開花栗半步。
他放下手機,問:“怎麼了?有事?”
花栗還真是有事,只是……
他捂著酸澀鼓脹的小腹,又咬牙忍了會兒,才忍著腰部的抽痛往起爬。
顧嶺一皺眉,上來按住了他的手腕:“別動,想拿什麼我給你拿。”
花栗把手抽出來,繼續往起爬,腰一動就疼,他的動作遲緩得要命,每牽動一下都疼得他咧嘴。
顧嶺一急,抬手按住了他的小腹,試圖制止他亂來:“別鬧!”
沒想到這一按之下,花栗的臉色都變了,“嗯”了一聲,抱著肚子忍耐了好一會兒,而顧嶺也終於察覺了花栗的意圖,直接問出了口:“想去洗手間?”
這話一出,花栗的耳垂都燒紅了,吭哧了半天才說:“……我自己能去。”
顧嶺也不跟花栗多分辯,只問:“很急麼?”
花栗還沒作答,顧嶺就俯下身,用儘量不會拉扯到花栗腰上的力道,把他擁在了自己懷裡,抱小孩一樣把他抱起來。這和公主抱還不大一樣,對臂力的要求更高,花栗好歹也是個一米八幾的男人,分量絕不會輕,剛靠進顧嶺懷裡的時候他還有點懵,很快他就覺出了不對,剛想掙扎,就聽顧嶺伏在他耳邊說:“別動。不想摔到就老實點。”
花栗無法,他的腰根本動不了,只能任顧嶺這麼擺弄。
從廁所裡出來,重新躺進被窩,花栗的臉幾乎在冒煙,喉嚨控制不住地一動一動,顧嶺看到他這副模樣就心癢難耐,克制著給他掖了掖被子,問:“害羞了?沒事,習慣就好了。”
……習慣是什麼鬼?這根本不算是安慰好嗎?
花栗滾進被子裡,不說話。
他決定從現在開始他儘量不喝水了!
而且他要找個護工,一定要!
後來,花栗在仔細衡量下,請了五天的護工,這對他無疑是令人肉疼的一筆開支。但後來他發現這並沒有什麼卵用。
他根本避不開顧嶺。
首先,每頓飯,都是護工喂,顧嶺做。
其次,顧嶺幾乎是把他的辦公室駐紮在了花栗的病房,在他做事的間隙,時不時會抬頭看一眼花栗,表情格外溫柔。
最後,每天晚上,顧嶺都會捧著書,坐在他床頭,像大人給小孩兒講故事似的念書、唱歌,耐心地做著他的朗讀者。
花栗不理會他,他就安心念書,直到花栗睡著,第二天一起來,花栗往往發現顧嶺就睡在自己身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只要他一動,顧嶺就會睜開眼,微笑著沙啞著嗓子說:“嗨,早上好。”
花栗做不到更多的,只能無視。
不得不說,顧嶺對他是有尊重的,即使是第一次扶他去廁所,也是在花栗急得沒辦法了的情況下。後來,護工給他換衣洗澡的時候他都會自動避開。如果他忍無可忍地叫顧嶺出去,顧嶺就會抱著電腦關上門,等送飯的時候他就提著餐盒再進來。
他會對花栗說些話,似乎並不求什麼回答。
“陸離已經把你B站的請假條掛上了。”
“今天晚上是鴿子湯,燉了幾個小時,挺燙的,小心點別燙著。”
“覺得屋子裡不暖和就說,我把暖氣調大點。”
床頭多了花瓶,多了清水養著的玫瑰,多了裝著小栗子的花栗鼠籠子,小栗子吱吱呀呀地在裡面踩著風火輪轉圈,顧嶺坐在窗前,如音樂般富含節奏的鍵盤敲擊聲配合著融融的暖氣和花的淡香,熏人入眠,外面飄著一點小雪,屋裡溫暖如春,讓花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陸離最近也常來,只是看到顧嶺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顧嶺則完全遮罩了陸離的存在,不管他在或不在,他對花栗都是一個樣子。
這樣的顧嶺,讓花栗有些陌生,他知道那是顧嶺,把他拋棄了又找了回來的顧嶺,但又有哪裡不大一樣。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叫花栗心裡說不出的慌亂。
距離他受傷很快過了五天光景,護工結帳走人,花栗也總算是熬過了最難捱的時候,勉強能自己起來坐著輪椅去做些事情了,但是總保持著比平時遲鈍五倍速的速度。
悶了這麼久,花栗實在想出去轉轉,只是他傷成這樣,輪椅不好操作,陸離、顧嶺倒是天天來,他誰都不願麻煩,在陸離提出要帶他出去轉一轉時,他也只是心嚮往之,然後委婉拒絕。
他早就以為蔣十方和陸離是一對,現在即使知道那只是蔣十方的一廂情願,他也不大好意思介入別人的感情之間,再者說,他對陸離沒有那種感覺,只是朋友而已。
往前再走一步?他沒有這個打算。
即使陸離看著自己的眼神再熾熱,花栗也儘量控制住不去回應,一如往常地像對待朋友那樣對待他,他不想在這種時候給他任何希望,那對陸離來說反而更殘忍。
他正躺在床上生蘑菇,手指敲來敲去地類比著敲擊鍵盤的動作,病房門就被推開了,坐在離他幾米開外的顧嶺從筆記型電腦前抬起頭來,先于他看向門口。
這幾天都是這樣,一來外人,他比自己反應還大。
要是護工,他就不管,繼續處理工作,反正那是個四十歲的健壯大叔,照顧花栗也相當到位。
要是陸離,他就收回視線,把椅子搬得離病床近幾分,眼睛盯著筆記型電腦,但花栗總覺得有一道視線在牢牢關注著他們的互動,看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次從門後露出的是蔣十方的臉,他捧了一束馬蹄蓮,先沖花栗浪蕩一笑,又沖顧嶺丟了個眼色,顧嶺微微皺眉,合上了膝上的筆記本。
花栗卻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陡然亮了起來,本來斜靠在軟墊上的後背稍稍挺直了些。
蔣十方把病房門一把拉開,一個清秀的娃娃臉青年就率先鑽了進來,一手提了個柚子,動作看起來有點蠢,但笑容相當好看,他把柚子舉在臉前,笑眯眯道:“小花花,surpri……啊!”
啪的一聲暴栗,聽得花栗牙根一酸,但他猜著應該只是動靜大,疼肯定是不疼的,不然張一宵可沒有那麼大勁頭回過身去對人撒潑:“老江你特麼打我幹什麼!我……”
江儂越過了他,把一件進口牛奶放在了床腳處,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含著些曖昧又嘲諷的笑意:“別嚷嚷,小聲點兒。”
陸離捧著一捧紅玫瑰一顛一顛地蹦了進來,把花瓣在花栗鼻尖上輕輕拂了一下,曖昧挑逗的小動作看得旁邊的顧嶺眉頭一挑。
花栗正抿嘴笑著,一個背著挎包,面容異常明豔的漂亮女人就快步走了進來,目光接觸到花栗的臉時,她稍稍一屏息,頓了片刻,才燦然一笑,將手裡的蒼蘭放在了床頭櫃上:“小花花?我是千山夜畫,葉千千。”
☆、第58章 醋意彌漫
花栗又驚又喜,病房裡陡然添了這麼多人,他卻並沒有往日的不適應。
花栗本來就是個小男神的長相,彎彎地眯著眼睛一笑,簡直叫人移不開眼睛:“事先應該要打個招呼的,我去門口接你們啊。”
聞言,顧嶺若有若無地看向蔣十方,蔣十方果斷轉開視線,裝死。
顧嶺一言不發,抱著筆記本站起來,面上淡定如雪,心裡醋意彌漫。
花栗這幾天從來沒有對自己露出笑容來,相反,即使對臨時雇用的護工大叔,他都會報以柔和的微笑。
沒有太多的對比,顧嶺還能勉強安慰安慰自己,花栗是好性子,對陌生人會格外友好些也是正常的。
結果,他對葉千千笑?對張一宵對江儂對陸離對蔣十方笑?唯獨沒有自己的份兒?
花栗可不知道病房角落裡的某只醋瓶子已經?了一地,他環顧著這群平時在ID後的朋友,興奮得臉紅紅的,惹得葉千千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腮幫子,感歎道:“小花花,早知道你長得這麼好看,我還畫什麼花栗鼠同人圖啊。”
說著,她比劃了一下:“……我以為你會更小更胖一點的。”
花栗很久沒跟女孩子面對面地說過話了,羞澀地笑笑,抬手扯了一張衛生紙,對折,手指翻飛幾下,低著頭怪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的花,我這裡什麼也沒有,所以……”
說話間,花栗舉起手來,一朵紙玫瑰已經成形。
他抬著手,一張英俊的臉溫和得叫人心軟,紳士地送在了葉千千身前,白色的小花和她紅色的裙子搭配起來格外好看:“這個,送給你,和你今天的衣服很配。”
蔣十方:“……”
張一宵:“……”
江儂:“……”
陸離:“……”
顧嶺:“……哢。”
他差點兒把夾著的筆記型電腦外殼給捏炸了。
葉千千也愣了,接過那朵花,細細地看著那繁複的花心,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眼睛裡都在閃光了:“……小花花,你介不介意我做你女朋友?”
陸離一把抓著葉千千給拉到了自己身後給擋著,葉千千雖然個高,也比不過陸離,只能蠻俏皮地在陸離身後踮腳,腦袋在他的肩膀高度時隱時現:“誒誒誒開個玩笑啦,嘖東籬你別煩,讓我再多看兩眼小花花!”
張一宵在一邊添油加醋:“老江老江,我就說過的吧,看小花花這招蜂引蝶的潛質多給力!”
一提到江儂,花栗就想到了那天他抱住自己讓自己免於跌下臺階的事情,那個時候他腦內混沌一片,都沒有好好道聲謝,現在想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江……唔?”
江儂自報家門:“江儂。”
看來江儂沒有他的長相看起來那麼難相處,花栗也放了心,“江儂,謝謝你上次幫我。”
被排擠在眾人圈子外的顧嶺聞言,臉色就又有點不好看了。
江儂?花栗還和江儂有交情而自己不知道麼?
江儂的眼神微妙地朝顧嶺的方向瞄去,很快又收了回來,竟一反常態地彎下腰,親和地摸摸花栗的頭髮,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花栗的喉頭一梗,差點咳出來。
江儂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真是遠能辟邪近能避孕,雖然知道他肯定是個好人,但聯想到他在遊戲中的種種作為,花栗總有一種他要徒手捏碎自己頭蓋骨的錯覺。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真·摸頭殺?
張一宵看著江儂玩花栗的頭髮,也湊趣地把手湊上來揉花栗的頭髮玩兒,不過玩鬧之餘他也沒忘記來這兒該辦的正事:“小花花,你看你看,我給你搬了兩個柚子來,我本來想提一打的,結果老江嫌我蠢,我也覺得拿得多了你吃不完,又會膩,就先拿兩個來。這個柚子可甜了,吃完了,把皮剝開放在窗戶啊,床頭啊,味道很棒的,聞著也安心。對了對了,你的傷好得怎麼樣了?”
花栗被這麼關心著,心裡覺得暖得很:“好很多啦,宵衣,謝謝你。”
葉千千、張一宵都是自來熟的性子,大家又早早地在網上混得很熟了,剛打上照面沒多久就聊得熱絡起來,花栗抱著張一宵的柚子,淡淡的清香味讓他從喉嚨到肺都舒服得很。
大家聊著各自花式催更的粉絲,聊著最近新出的遊戲,聊著B站最新湧現出來的幾個新人,和樂融融的,竟然沒有顧嶺一點插嘴的餘地。
他站在一群人外面,表情晦暗。
他能看到花栗發自內心的笑,不同於和自己待在一起的緊繃,他看得出來,花栗是真心地高興。
不平衡的感覺像是一頭怪獸不斷地蠶食咬齧著他的心臟,讓他喘不過氣,於是他選擇在失態前離開。
砰地一聲,花栗循聲望去,發現是人群之外的顧嶺把自己那價值上萬的筆記本丟垃圾似的往椅子上一丟,轉身出去了。
他剛把門帶上,葉千千、張一宵、江儂、陸離就不約而同地把視線轉向了門口。
花栗一愣之下,也明白了些他們的意圖。
葉千千倒也坦率,哼了一聲,拍了拍花栗的手:“小花花,聽東籬說他天天都在,我們順便幫你氣氣他。”
花栗有點哭笑不得,目光還停留在門口方向:“他……”
只說了這一個字,花栗就說不大下去了,訕訕轉回目光,剛想轉開話題,就聽陸離喃喃地說了句話,口氣不忿得很:“……眼睛老是跟著他轉,有什麼好看的。”
他的小花花,今天被人碰來碰去的,不開心。
就算是給顧嶺做戲看他也不開心!
不就是仗著可以給小花花治腿……
陸離心裡滿是怨念,可他那句話,落在花栗耳朵裡卻響亮得驚人,幾乎要震得他耳鳴了:“我……我總看著他麼?”
陸離的情緒本來就不好,聽著花栗的這句話更是一股股無名火往上竄,立即拔高了聲音:“你還不承認?每次我來都是這樣!他看你你不看他,他不看你你就看他!我……你……”
在眾人奇異的注視下,陸離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對,可火已經發出來了,摟也摟不住,他氣得一腳踹上了床頭櫃。
……可惜床頭櫃腳太硬。
他一腳踢過去差點把自己的骨頭給踢斷了,疼得抱著腳蹦了好幾下,又疼又氣,委屈的情緒漲潮一樣往上湧,索性一轉身一瘸一拐地跑出去了。
蔣十方也待不住了,沖花栗比了個抱歉的手勢,轉身追了出去。
這情況變化得太快,轉眼間就去了三個人,病房裡剩下的四個人面面相覷,倒也心照不宣。
張一宵小心地觀察了半天花栗的臉色,率先開口:“其實我們也有猜到的,東籬他……嗯……”
他一時間難以用語言形容這種三角關係,到底是屬於等邊三角形還是等腰三角形,剛開口就啞火了,只好轉頭求助地看著江儂,狗狗眼:……老江快幫我圓場。
結果,江儂一開口就是直擊人心:“拋開楚歌不談,如果要在嶺南和東籬之間選一個,小花你更傾向誰?”
似乎是怕花栗還不能很好地領會他的意圖,江儂展現出了他作為老師循循善誘的本領:“這麼說吧,如果嶺南和東籬同時掉到水裡,你先救誰?或者讓他們倆都淹死?順便誰想上來就拿石頭丟誰?”
……果然是多情式的比喻。
張一宵發現自己似乎召喚了個添亂的傢伙,抬手在江儂的大腿上擰了一圈,江儂微微皺了下眉,低頭對張一宵道:“本質說起來就是這麼個問題,逃避沒有用,處理不好只會越來越麻煩。”
花栗看著江儂,重重地點頭:“我明白。”
葉千千也靠得離花栗近了些:“小花,多情說的也是我想說的,你們的事情,我們外人只能給建議,不能干涉,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選你自己想選的就好。”說著,她很是認真地抬手指了指花栗的心口位置,“……聽這裡,問問它到底想要什麼。”
花栗剛剛感動了一下,就見葉千千目光稍稍下移,眼神頓時就直了,漂亮的薄唇抿了抿,謹慎道:“……小花花啊,你那個是腰窩麼?我能摸摸麼?”
張一宵:“……臥槽女流氓啊你!”
葉千千怒瞪:“我沒見過男人有腰窩行不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行不行!”
張一宵不甘心地哼:“……老江也有!”
江儂:“我那是腰肌。”
顧嶺回來時,病房內的話題進行到了一個詭異的層面,葉千千揪著張一宵,很認真地理論:“你跟小花花比身材你哪來的自信?小花花躺著是不顯,可這腰身一定有阿克斯曲線的!按照這個身材比例一定會有的!”
知道阿克斯曲線為何物的顧嶺臉色更難看了。
一起去醫院食堂吃了頓午飯,江葉張三人組就要回家了,臨走時,葉千千剛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從自己的挎包裡摸了一本書出來。
花栗好奇地接過來:“這是什麼?”
葉千千自信臉:“你的同人本。”
花栗的手一顫差點兒把書扔地上去。
葉千千神秘兮兮地一笑,壓低聲音:“是我自費出的,你不要看,這是給……那誰看的。”說著,她就往顧嶺的方向溜了一眼,沖花栗做了個鬼臉,“……畫的是我性轉後和你的故事,HE,甜文。保證氣死他。”
花栗忍不住會心一笑,捧著同人本目送著一行人出了病房。
房門一關,房裡就只剩下了自己和顧嶺。
說是不要看,花栗對裡面的內容還是感興趣的,結果還沒等翻開第一頁,花栗的手就是一空。
顧嶺站在床前,把一群人送來的花和葉千千的同人本都推到了一邊去,像是沒收學生違禁物品的班主任,臉色發黑:“花栗,我有話跟你說。”
他快要被不斷發作的醋意折磨瘋了。
每個人都能碰花栗,只有他不可以?
他知道這是為什麼,但他接受不了這樣的差別對待。
可是,他的話還沒能說出口,病房門就被推開了,顧崢滿面春風地拿著一遝檢查報告走了進來,開口就說:“小花,檢查結果出來了。你神經受損不算嚴重,還能手術,只要人工置換受損的關節,完全有希望復原的!”
☆、第59章 顧嶺的計畫
好消息來得太過突然,花栗緩慢地反應了好久,眼睛才慢慢發出光來,手搭在大腿上反復揉按著,眼前開始騰起霧氣。
在一片氤氳中,他硬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在恍惚中被一雙手按住,輕輕送回軟枕上,給他掖被子的時候,花栗在迷蒙的欣喜中抓住了那雙手,用力地握緊,連牽扯到腰部的傷都覺不出痛來。
他囁嚅著開了口:“……我想跑,我好想跑。我想打籃球,我已經好久沒追上過籃球了……”
顧崢看了眼顧嶺,顧嶺的一顆心都撲在了花栗身上,他攬住花栗的肩膀,一手哄孩子一樣拍著他的背,安撫著他簌簌聳動的肩膀,一手謹慎地護在他的腰間,溫言安慰:“好,等你好了就打籃球,你要做什麼都可以,想做什麼都可以。……不要蜷著,小心腰傷……花栗,花栗?”
花栗耳朵嗡嗡的,像是在頭上套了一個巨大的布袋,他喘不過氣,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他蜷著身子捏著自己毫無知覺的腿,欣喜過後,竟然被突如其來的難過給逼得瞬間崩潰。
六年了……已經六年了……
顧嶺突然感覺手背上多了幾點溫熱,低頭一看,心口猛地一窒。
無聲間,花栗已經是淚流滿面,咬著唇哭得渾身發抖,臉上淚痕交錯,他哭得很安靜,儘量不吵到人,只抓著身旁唯一有溫度的救命稻草,下意識地把頭往他懷裡鑽去,好汲取那一點溫暖。
小栗子都好像被眼前的情景觸動了似的,停止了蹬籠子,蹲在那裡,兩隻小小的爪子抱著,黑亮的圓眼睛轉來轉去,在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人之間逡巡。
在它的眼裡,這兩個人幾乎是融化在了一起。
顧崢把資料悄悄放在了門邊,退了出去。
花栗沒有這麼放肆地哭過,從來沒有,即使是當初受傷,他也顧念著爺爺的心情,能笑就笑,笑不出來就逼自己想些好笑的事情,總能笑出來的。
後來他想哭,就哭不出來了。
現在他覺得自己像是從一層極厚的鎧甲裡解脫了出來一樣,僵死的關節有了復原的趨勢,讓他渾身發痛,這種痛叫他幸福得要命,也委屈得撕心裂肺。
花栗從哽咽變為飲泣,再變成抽泣,後來,他完全是在毫無節制地嚎啕大哭,像是要嘔吐一樣的哭泣。他感覺自己的肺泡都在爆裂,滿胸腔彌漫著甜蜜的血腥味兒:“顧嶺,我的腿……我的腿,顧嶺……嗚——我的腿好疼……”
花栗的思緒一下被拉近,一下被拉遠,他在他過往的六年間打轉,像是被困在了一座巨大的迷宮裡,跌跌撞撞的,在迷亂之中,他只能喊出些不成邏輯的字句。
“太難了,輪椅我坐不來……”
“——爺爺,你不要走,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對不起,我沒保護好自己傷了你的心了,你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嶺南,顧嶺他騙我……他說他愛我……他把我什麼都騙走了,帶去德國了……”
“嶺南我喜歡你啊……聲音不會騙人的……至少聲音……”
他的哭聲像是台絞肉機,瘋狂地把顧嶺的心磨碎,打成粉漿,他有幾個瞬間以為自己要疼暈過去了。
他在不知不覺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密密的帶血的吻落在花栗的額頭和臉頰上,顧嶺還不敢癡纏花栗的唇,怕嚇到他,他的聲音,沙啞平靜間摻了一絲顫抖:“花栗,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騙你了,再也不……”
花栗的一腔委屈發洩出來後,當天就發燒超了39度,不停說胡話,打了吊瓶也不見好,醫生護士忙作一團。顧崢去探聽了情況後,回來坐定,眉間有些憂色:“怪我,我說得太直接了點,好消息和壞消息一樣,都能打垮人的。”
顧嶺手裡轉著什麼東西,沉默半晌後,語出驚人:“姐,我要娶他。”
顧崢古怪地看他一眼,伸手撫了撫他的肩膀:“小嶺,我不是懷疑你對他的愛,可你得明白愛情和愧疚感之間的區別,你……”
顧崢的話噎住了。
她看清了,顧嶺手裡是一枚定制戒指,看尺寸是為男人設計的。
顧嶺把那指環捏在手心,不吭聲。
花栗常年做木工,手指受傷是常有的事,因此一年四季缺不了創可貼,以至於指尖要比指根更白一些。
顧嶺研究過花栗的手,也趁著他睡覺,悄悄量過他無名指的尺寸。
今天的事只是讓他更堅定了決心而已。
他站起身來,走到病房門口,手放在窗玻璃上,看著床上燒得滿臉通紅人事不知的花栗,握緊了拳。
他欠花栗六年,他不僅要還給花栗健全的身體,還要把花栗這六年來缺失的光陰和疼愛都補給他。
六年不夠就十二年,十二年不夠就一個甲子,一個甲子不夠就一輩子。
花栗只有一個,是他這輩子不可能再碰上一次的珍寶,他愛他,他欠他,他辜負了他,他這輩子都是花栗的了。
再沒有什麼惡劣的心機和欺騙,再也不會有了。
這是顧嶺的長期計畫,不可打破的、必然要執行的計畫。
……
與此同時,陸離正趴在吧臺上,對著一個酒吧服務員打招呼,笑容曖昧得要命:“唔~你,過來過來。”
那年輕的小哥走近,禮貌地問:“先生,還需要點些什麼嗎?”
陸離撐住下巴,小眼神撲閃撲閃的:“你覺得我需要什麼?”
小哥看他醉眼朦朧的模樣,猜道:“您如果想吐,要去洗手間的話,右轉直走就是。”
陸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把抓住了小哥的手,滿眼都是小星星:“猜對了!你果然是我的知己!看在你這麼喜歡我的份兒上,我們的關係再近一步你說怎麼樣?”
說著,他就伸手去攀小哥的衣領,可還沒等他毛手毛腳地解下人家第一顆紐扣,一隻橫插入的手就打斷了他。
蔣十方捏緊那發燙的不老實的手腕,向小哥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喝多了,結帳吧。”
陸離還在那兒死命折騰:“結什麼賬?結帳幹嘛?我們直接走!蔣十方我告訴你啊,一會兒我們趁酒保不注意,就從那個門跑掉,他們抓不到我的!我只要開了變速齒輪就沒人能追上我!”
小哥頓時很警惕地盯緊了他們,蔣十方無奈,把那不聽話的腦袋直接摁到自己懷裡,用胳膊夾緊,從口袋裡掏了皮夾出來,摸了五張大的遞過去。
小哥收下錢,嘟囔了聲“神經病啊”,就頭也不回地回了吧台。
蔣十方把死豬似的陸離扛出酒吧,打了輛出租,剛把他塞進去沒多久,他又開始作妖了。
躺在蔣十方的腿上,陸離迷糊地動彈了兩下,那勁瘦的腰身扭動的幅度,讓喝了點酒的蔣十方一時間有了狼血沸騰的感覺。
他及時地把視線轉向了窗外,可還沒等他緩過來,陸離就摸上了他的前胸,迷迷瞪瞪地揪緊了他的領子:“熱死我了……唔——你給我解開。”
他指著自己前胸的扣子。
蔣十方狠狠吞咽了口口水,屏息,抬手把那顆扣子從扣眼裡解放出來。
半眯著眼的陸離舒服地吐了口氣,才把眼睛全部睜開,他歪著頭看著蔣十方,浸染了酒意的眼睛水汪汪的:“小花花~你長得真好看。”
蔣十方心裡早知道他這存心一醉是為了誰,這時候也並不覺得多麼心酸,隨口就應了下來:“嗯小寶貝兒,你也是。”
這下可戳到陸離的心肝了,他癟了癟嘴,看上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寵物:“我好看,那你為什麼總要看顧嶺……”
按照蔣十方以往的操行,肯定實事求是地表示其實顧嶺長得比你更好看,但他現在張不開嘴,沉默了會兒,才說:“……那以後我只看你,好麼?”
陸離游離的視線突然聚焦了一下,他盯著蔣十方的下巴看了好久,才笑出了聲,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真的像極了他家那只懶洋洋的小崽兒:“我說是誰呢,蔣十方啊。……就知道……小花花從來不可能對我說這樣的話……”
這醉話聽得蔣十方心裡發軟。
一路無言。
蔣十方把陸離送到了陸家門口,從他口袋裡摸出家門鑰匙,一開門,餓了半天沒貓糧可吃的小崽兒就撲了上來,張嘴就要咬陸離的鞋子,可抬頭一看到蔣十方,它張牙舞爪的小樣兒就猛地一變,往後縮了兩步,雪白的尾巴在地上不甘心地掃了兩圈,湊上來用兩隻前爪踩了下陸離的鞋,才顛顛地跑走。
也不知道為什麼,小崽兒特別怕蔣十方,看見就跑。
蔣十方也不在意這個,把陸離的鞋脫了,搬運到床上,無奈陸離的個子太高,分量也實在不輕,放下他的時候,他滾燙的胳膊勾住了蔣十方的脖子,把他整個人都拉倒在了床上。
蔣十方倒得猝不及防,雙臂慌亂地一撐,和陸離一起滾在了床上。陸離溫熱的、帶著酒香氣的吐息暖暖地吐在他的耳畔,讓蔣十方竟然一時失聲。
兩個人摟在一起靜靜地躺了一會兒,蔣十方才聽到陸離壓抑的腔調:“……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因為知道這話他是對誰說的,蔣十方突然就覺得很悲涼,用盡全身力氣回答道:“這種事情不能勉強的。”
家的氣息讓陸離想起了那天花栗借宿的事情,本來心裡還有點甜蜜,被這麼一懟,他的神志更亂,提高了聲音:“為什麼不能勉強?我偏要,我……”
蔣十方突然感覺唇上一熱,柔軟綿和的觸感讓他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陸離的眼睛已經對不准焦了,他扯著蔣十方的衣服,翻在了他的身上,小獸一樣笨拙地舔咬著他的唇。
他並不知道接吻是怎麼回事。
蔣十方正想著,小腹就被一捧灼熱的堅硬給壓得熱流洶湧起來。
……等等。
等等等等,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陸離的表情也難受起來,他不知道酒醉後的接吻會造成這樣的生理反應,他開始覺得周身灼燒起來,有個地方突突地跳著,脹痛得很。
他在蔣十方身上蹭蹭,眼神兒充滿了央求:“……你,你摸摸它好不好?”
☆、第60章 不會再纏著你了
蔣十方沒說話,手指卻抓緊了陸離的衣服。他的喘息漸漸劇烈起來,肺像是排風扇一樣,一點一滴地擠盡了殘存的氧氣,一陣陣頭暈起來。
……這個要求,陸離究竟是對自己提的,還是對花栗提的呢?
但蔣十方並沒有耽擱太久,他知道陸離現在應該難受得狠了,小腹那一片的溫度直線上升,腰軟得嚇人,不住聲地哼哼,綿綿的腔調弄得蔣十方也心癢癢起來。
在失控前,他想把一切都處理好。
十五分鐘後,隨著一聲戚戚的低吟,陸離軟癱了身子,壓在蔣十方身上,舒服地吐息輾轉,可還是黏黏糊糊地不肯下來,還開始扯蔣十方的衣服。
這個身體好涼快……嗯……要抱著……
蔣十方發現剛剛安撫好的陸離沒過一會兒就又躁動起來,手不老實得很,臉紅紅的,勾人得要命,不由得也被撩起了火,只好暫停了動作,解下褲子,攥緊了那不聽話的,咬牙上下律動著,可還沒等他解決完自己的問題,陸離就又探索到了新的玩兒法,騎在他身上,扯住他的衣領,嘣,嘣,嘣,蔣十方貼身的襯衫紐扣從上到下一顆顆崩裂開來,滾得一地都是。
蔣十方低喘著抓住了陸離的手腕,也顧不得手上兩人交匯下滴的溫熱了:“不要鬧!”
陸離哼了一聲,跨坐在蔣十方身上,像是故意似的用大腿夾緊他的腰,他的褲子被褪到了腿彎,風光簡直是一覽無餘,他俯下身來,雞啄米一樣點著蔣十方的唇,像是小孩子玩鬧一樣。
蔣十方畢竟也是個帶把的,被他這麼撩了許久,一時氣血上湧,一個翻身,兩個人上下的位置立換,沒想到這一翻轉,陸離竟然猛力掙扎起來了,不斷掐蔣十方的手,肩膀,吮吸著他的耳朵,不得要領地蹭動著耍賴:“我才是上面的!你讓我上去!讓我上去!”
蔣十方被他這麼撕扯來撕扯去的,硬是沒還手,很快,他露在外面的肩膀就見了血,一雙唇被吮得水紅,褲子也被撕壞了。
不過好消息是陸離終於沒藍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到自己身上後,泰迪一樣的卷毛就窩在了他的肩頭,乖乖地睡了過去。
熱烘烘的氣息噴吐在蔣十方的頸側,陸離歪著頭睡得很甜,蔣十方也由心底裡發出了一股疲憊,什麼都沒來得及收拾,就在陸離的身下睡了過去。
睡前,他抓了抓陸離的頭髮,自言自語道:“……總有一天要艸哭你。”
不過不是現在。
……
蔣十方是被腰疼醒的。
被陸離當人形抱枕壓了一夜,而且他的分量的確不算輕,蔣十方沒扭腰都算是幸運的,現在只是因為腰受的壓力有點大,一時間緩不過來。
蔣十方坐在床上,看到昨晚床單上留下的大片狼藉,還有自己這一身被撕成乞丐裝的裝備,挑了挑唇角。
他得考慮考慮怎麼回去的問題。
扶著腰一瘸一拐地走出臥室時,蔣十方和剛剛從廚房裡鑽出來的陸離撞了個正著。
陸離的手裡端著盤邊緣焦糊的荷包蛋,站在那裡手足無措的,看起來可愛得緊,惹得蔣十方也笑了:“……早飯有我的份兒嗎?”
陸離不知道為什麼兩腮通紅通紅的,把盤子往蔣十方懷裡直直地一送,頭也不敢抬:“就是給你的。你快去吃快去吃!”
他推了蔣十方一把,蔣十方立時栽了個踉蹌,一手扶牆一手掐腰,臉都白了:“你輕點輕點!嘶——”
這下,陸離的眼圈都跟著紅了,想上去扶他,往前走了兩步,又一咬牙掉頭往廚房走。
蔣十方突然覺得他的反應怪怪的。
而下一秒陸離的話,就徹底驗證了他的預感。
陸離在廚房門口站住了腳,臉頰憋得通紅,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委屈得像是被土匪欺負了的小媳婦兒:“我……我會對你負責的……我不是那種提起褲子不認帳的……”
說著說著,他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蔣十方馬上意識到陸離發生了多麼糟糕的誤會,哭笑不得地解釋:“等等,你想多了。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
講真,如果要算計陸離的話,他昨天晚上有無數機會。走歪門邪道,他也不是沒想過。反正昨天晚上陸離那副泰迪附體的猴急樣子,自己不用費多少工夫,就能誘導著他把自己給辦了,水到渠成,生米熟飯。
在陸離對自己動手動腳時,蔣十方的腦子裡已經把這個計畫的細節都給琢磨透了,包括事成之後,陸離第二天問起來,自己一定要微笑著表示“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絕對能讓他的內疚感翻倍。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做不出這樣的事兒。
陸離不喜歡他,他不能靠身體把陸離強行和自己綁到一起。
只是……誰能來給他解釋下,眼前這個誤會到底是怎麼釀成的?
顯然,陸離如他未能執行的計畫中的反應一樣,扭過頭來,堅定道:“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
蔣十方:“……”
這人腦子裡到底盛了多少狗血劇戲碼啊。
客廳裡的落地鏡裡映照出蔣十方狼狽不堪的影像,腰被壓了一晚,怎麼都挺不直,兩隻手的手腕上一圈兒嚴重的淤傷,襯衫扣子全崩,敞著懷,褲鏈都被扯脫了,肩膀上細細的抓痕旁密佈著暗紅色曖昧的痕跡,眼圈也因為飲酒透出了微微的紅暈,活脫脫一個被吃幹抹盡的美人兒。
看到自己這副尊容,蔣十方突然感到了語言的蒼白無力。
他朝陸離走了幾步:“喂,我們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你只是喝醉了……”
陸離一聽到“喝醉”兩個字,蹭地一下就炸了毛:“我都說了你不要安慰我!我……我和你,那種事,喝醉了也不能不算數!”
蔣十方:“……”
他可以理解,陸離一覺睡醒過來,發現自己身下多了個衣衫淩亂的自己時,那種天地炸裂的崩潰感。
只是,這種崩潰,對另外一個人而言,何嘗不是一種侮辱。
陸離站在那裡,還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蔣十方索性也不吭聲,想看他究竟能說出什麼來。
很快,陸離偏過了半個身子,狐疑地看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蔣十方愣住了。
他定定地看著陸離,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陸離被他笑得心慌意亂的,飛快扭回頭去,肩膀控制不住地抽搐著,想等著他的解釋。
沒想到,蔣十方卻不再辯解,把手裡的荷包蛋盤子往餐桌上一放,對陸離的背影問:“有褲子嗎?借我一條。”
陸離連頭也不回,胡亂一指:“沙發上你自己找,都是洗過了的。”
他覺得他沒法再和蔣十方對話下去了,快步沖進了廚房,用湯勺胡亂攪動著鍋裡的麵糊,麵糊被攪動起了漣漪,在鍋裡一圈圈地漾著。
蔣十方他為什麼不反抗呢?為什麼就任由事情發生呢?
這個問題,從一早開始就盤桓在他腦袋裡,折騰得他頭疼,一顆心砰砰地在他的腔子裡跳動著。這是他第一次因為想到蔣十方的名字而心跳,然而……並不是因為什麼好的緣由。
最後,麵糊也糊了。
端著散發著焦糊味的早餐彆扭地走出廚房,陸離卻怎麼也找不到蔣十方了。兜兜轉轉地喊了一圈蔣十方也沒人應答後,陸離頹然在早餐桌前坐下,卻在荷包蛋盤子下發現了一張紙條。
上面是蔣十方的字跡:“我們什麼也沒有過。還有,你可以放心,以後我不會再纏著你了。”
短短的一張字條,陸離看了半天才看懂。
……什麼叫“不會再纏著你了”?
陸離捏著紙條登登追下了樓,可哪裡還有蔣十方的影子?
站在家門口,陸離手心緊握的紙條被汗水洇得發潮,他把那紙條再展開,反反復複看著最後一句話,看了半天才如夢初醒,摸出手機來,打了蔣十方的手機。
平時響一聲就有人接起來的電話,這次響起的只有冰冷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
花栗連續病了三天才恢復了意識。
他眼神渙散地望著天花板,過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醒了,喉嚨幾乎要撕裂似的乾渴,他伸手要去摸床頭的水杯,手卻被輕輕摁了回去,緊接著他的上半身被人小心扶了起來,一個有點硬的東西抵上了他的唇畔,他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流入自己喉嚨的溫熱液體就讓他稍稍打起了精神。
還沒喝兩口,那杯子就被拿開了,花栗一急,伸手想去搶:“別,我渴……唔咳!咳咳咳……”
花栗的腰還沒好,這每咳嗽一下都像是要了他命似的疼,他咬著牙蜷在一片溫熱裡,好半天才緩過來。
他也慢慢意識到這個懷抱究竟屬於誰了。
他掙扎出來,倒在枕頭上,眼睛看向輸液架的方向,儘量不落在那人的身上,捏緊了枕頭邊緣。
顧嶺在他耳邊晃晃水杯,那水流聲讓花栗的喉結忍不住大幅度聳動了一下:“不再喝點兒了?”
花栗終究還是敵不過難忍的焦渴,翻過身來,說了聲“水”。
僅僅是一個字,顧嶺的眼睛就亮了。
花栗捧著水杯小口地喝著,眼睛也只盯著水杯沿口,卻聽到顧嶺欣喜地來了一句:“你第一次在意識清楚的時候跟我說話……”
病了一場,花栗意外地心平氣和起來:“沒有,才五天。”
說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自己為什麼要算這個?還算得這麼清楚?
顧嶺想試試花栗額頭的溫度,又怕他抵觸,最後只用兩根手指小心地探了探,同時道:“八天。你病了三天。”
……三天?
花栗腦子還是昏沉得厲害,本能地朝後躲了下,後腰卻靠到了一隻有力的手掌上。
因為早有預料,顧嶺反倒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他自然地收回護住花栗腰身的手,問道:“想吃什麼?剛醒,胃裡空,喝點粥吧。我回去做給你。”
花栗沒有說話。
這同樣在顧嶺的意料之內,他起身,向外走去,沒想到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後面傳來了一個壓得低低的聲音:“白粥就好,不用麻煩。”
顧嶺猛然回頭,喜悅還沒來得及洶湧澎湃,就被一個推門而入的傢伙撞了個滿懷。
陸離環顧了一圈病房,目光才落在了花栗身上,看他正抱著被子,花栗鼠一樣拿杯子擋著臉喝水,頓時露出了安心的笑:“小花花,醒啦?你好點兒沒?“花栗點點頭,剛想說點什麼,就見陸離轉身拉住了顧嶺,急切問:“顧嶺,蔣十方他還沒來過這裡麼?”
☆、第61章 當斷則斷
陸離是真急了。
三天前蔣十方離家,陸離拼命說服自己,他肯定是因為不良居心被自己當場戳破,心虛氣短才跑掉的,他這麼狗的人,肯定是想要吊自己胃口。
後來他又聽到花栗病重的消息,他就強行把蔣十方拋到腦後,跑來醫院守著小花花。
然而,就從那天起,他徹底失去了和蔣十方的聯繫。
他開始想東想西,常常和花栗說著話,思緒就飄到了蔣十方那裡去。
那夜他醉得一塌糊塗,根本不記得出了酒吧後發生了什麼,只記得和蔣十方耳鬢廝磨了許久,氣氛和動作殊為香豔,他當時以為是在做夢,迷糊中還腹誹了幾句:老子長這麼大,難得做個春夢,主角竟然還是蔣十方。
所以,第二天看到活體的蔣十方躺在自己身下時,他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蔣十方走了,不該是一件很讓人高興的事情嗎?總算沒有人用浪蕩輕浮的口吻叫他honey了,沒有人厚顏無恥地湊上來說不管怎麼樣我都喜歡你了,他再也不用發愁,自己還不起這傢伙的人情債了。
只是陸離總會忍不住想起蔣十方站在自己臥室門口的模樣,還有他那聲悲傷的笑。
……難道自己真的誤會了什麼?
他今天早上一覺睡醒過來,習慣性地躺在床上放空,一邊擼著小崽兒一邊天馬行空地想著什麼,一片漿糊的腦海又閃現起了那天蔣十方離開前的畫面。在畫面閃爍中,他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說起來,蔣十方的腿和腰其實都蠻細蠻白的……
陸離想著想著就入了神,等到他察覺到自己的情況不大妙時,一股血直接沖到了天靈蓋,情緒激動到差點把小崽兒的一撮毛給薅下來。
……扶著牆從廁所裡出來,陸離把自己丟到沙發上,團成一團,不想說話,玩命給自己洗腦。
這只是生理反應而已!正常男人早晨都會有的那種生理反應!
想是這麼想,陸離還是不由自主地拿起了手機,撥通了蔣十方的電話。
再問問看那天發生了什麼好了,搞不好……搞不好真的是誤會而已,畢竟……
他剛想到一半,希望就被機械的女聲擊了個粉碎:“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空號?
捏著手機,陸離蒙了頭。
以前……他什麼時候都能聯絡上蔣十方,所以他覺得蔣十方很好找,可事到臨頭,他才恍然發現,他不知道蔣十方的家,不知道他的工作單位,不知道任何能和他發生聯繫的現實場所。
維繫他們兩個關係的,全是虛擬的數字、帳號、手機號碼。
他一骨碌爬起來,登陸上了QQ,蔣十方的頭像是灰著的。
他不死心,又登陸了DNF帳號,幾天不登陸,公會裡的資訊簡直是鋪天蓋地,叮叮滴滴的提示音響得他心浮氣躁,他根本無暇理會這些,在冗雜的資訊中搜索一圈後,他驚喜地發現,【十方來朝】線上。
他巴巴兒地發了私聊過去:“你座標哪裡?我找你去。”
沒人應答。
陸離著急了,進了伺服器,按照記憶裡最後一次和蔣十方照面的地方摸了過去,沒想到,遠遠地他就在神之都根特工坊街的入口看到了【十方來朝】那一身金閃閃的裝備。
以前他總吐槽蔣十方這身純金的裝備,走在大街上就是一面迎風招展、人形自走的暴發戶flag,別人看你這麼騷包,不搶你搶誰。
蔣十方聽陸離這麼說,也不惱,樂呵呵地帶他去了一片峽谷,在一條小裂縫前站定,把裂縫指給他看。
陸離蹲下來,看著裡面黑黢黢的一片,好奇道:“這什麼玩意兒?”
蔣十方蹲下來,勾著他的肩膀,說,你聽裡面。
沒過一會兒,就有一個男人的叫駡聲傳了上來,基本上已經處在半抓狂狀態,劈裡啪啦地罵得花樣百出,“十方來朝我艸你大爺”這種話已經算得上很小清新的內容了,可蔣十方就是不生氣,抱著胳膊向陸離解釋來龍去脈:“這裡是個bug區域,附了魔,掉進去的人靠武器、技能根本跳不上來,除了脫掉所有的裝備才能跳上來。所以,一般說來,誰搶我的裝備我就把誰丟到這裡來咯。”
陸離:……媽的變態。
DNF裡所有的職業都只能被動自殺,他這麼搞,明擺著就是要逼搶劫裝備的人割自己的肉放自己的血,對方得有多心疼,可想而知。
現在在深淵底下關著的人估計身上帶著什麼寶貝裝備,還捨不得丟,只能叫駡:“十方來朝你給老子等著!老子砍死你丫的!”
陸離聽著這聲音熟悉,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是誰,而蔣十方氣定神閑地表示:“那你脫了裝備上來啊。放心,我是個君子,不動手。”
看著蔣十方那把已經扛在肩膀上的黃金巨劍,陸離表示,他以後寧可相信這世上有鬼都不能信蔣十方這張破嘴。
蔣十方蹲在縫隙邊緣,對陸離說:“其實這還不算什麼。你可以開你那個彈藥專家的號來,往下砸僵直彈,冰凍彈什麼的。”
陸離:“……一直砸死麼?”
蔣十方微笑:“不,砸到還有一絲血的時候,你就可以走了。”
陸離腦補了一下,覺得如果自己被這麼毆打和羞辱,估計早就半瘋了,如果有幸能出來肯定要找蔣十方拼命,有一條拼一條,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陸離感歎道:“他到底是搶了你的裝備還是搶了你老婆啊?”
蔣十方笑而不語。
兩人和和美美地圍觀了半天那人的垂死掙扎,就離開了,十幾分鐘後,世界頻道上有人買了二百多個喇叭,狂罵【十方來朝】這個損色兒,利用遊戲bug坑人,臭不要臉,其中有條內容,陸離記憶猶新:“冊那我就Fuck了,不就是爆了你老婆一個銀裝護甲麼,各憑本事!你搞什麼秋後算帳!”
之前那些謾駡,蔣十方都沒接腔,由得下面人議論紛紛,然而,發完這條後,【十方來朝】的ID跳了出來。
【十方來朝】那我讓你自己扒了你自己全部的裝備裸奔,也是憑我的本事。
那人本來已經半瘋了,被蔣十方這麼一撩,直接全瘋,抓狂地刷屏、遛三字經,蔣十方也沒再回復,明擺著是要把他當豬處理了。
陸離一看到這消息,就想起幾天前自己跟別人組隊打BOSS時不小心被陰死了,爆了個高級護甲出去,心疼得他要命,怏怏不樂了兩三天,今天才緩過勁兒來。
他馬上去找蔣十方,開口就說:“太過分了!你居然不告訴我他就是爆我裝備的那個,不然我肯定開彈藥專家的號來一點點弄死他啊!”
蔣十方笑著說,下次,下次再說。
想到這兒,陸離的心軟得跟什麼似的。
以前的他,很少……或者說從來沒有留意過這些細節,他真的以為蔣十方就是講哥們兒義氣而已。
想想看,蔣十方對自己是真的不錯,自己前些日子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的確過分了點兒。
他迎了上去,繞著那站在樹下的【十方來朝】走了兩圈,用劍柄捅捅他,也沒有反應,陸離就發了個文字泡出去:“私聊怎麼不回啊?”
對方沒有回應。
陸離繞著他又走了一圈:“你身體好點沒有?……”
想想他覺得這話不對,立刻打了個補丁上去:“不是,我是問,那天我們到底有沒有……我記不得了,真的。”
“蔣十方?老蔣?小方方?”
“……”
“臥槽你究竟要怎樣啊?我知道錯了行不行?那天我不該說那樣的話行不行?”
“我……”
陸離急得抓耳撓腮,人明明就在,為什麼不說話?
他也不知道怎麼跟蔣十方直接開口說話交流,打字還能自然些。他的手速飛快,想說的話又多,很快就掛了一身的文字泡。
終於,那人物動了一下,發了個文字泡:“……什麼情況???我去上了個廁所而已啊。”
陸離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剛準備追問他這幾天為什麼聯繫不上,就聽耳機裡傳來了一個蠻嫩的少年音:“……你是誰啊?”
陸離的雙手僵死在了鍵盤上。
半晌後,他點開了語音,扶著麥克風的手著急地問:“你是誰?他呢?蔣十方……十方來朝呢?”
少年顯然被嚇到了:“……你……我就是十方來朝啊。這個號是他讓給我的。”
……讓?
陸離感覺自己的心已經跳到喉嚨口了,胸腔難受得慌,像是有團破棉絮堵塞在那裡似的:“不可能,他這個號很值錢的!他不可能隨便轉給別人!”
少年:“我不是別人。那個……你認識我哥?我是蔣十方的表弟,我叫蔣羽。”
陸離捏著麥克風,渾身冰涼:“……他在哪裡?”
少年唔了一聲,說:“我哥不讓我說啊,他說不管什麼人來找他,都別說他要去哪裡。”
……自己那句“你是不是故意的”,真的有這麼傷人?他真的就跟自己這麼絕交了?
陸離眼窩發了熱,悶悶地趴在桌子上,不再言語,一條條把公會和好友發來的雜七雜八的資訊點掉,但點到一半,他的手頓住了。
他看到了一條系統提示。
愣了半晌,陸離瘋狂點開了好友的信息。
三天前,所有人都在問他一個問題。
三天前,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世界裡鬧翻了天。
高玩【十方來朝】與高玩【六六】離婚。
【十方來朝】用了五十萬金幣,強制離婚,根本不需要【六六】的同意。
一時間,整個世界都炸了鍋,陸離再登陸的時候,這波熱潮才剛剛消下去。
面對著電腦,陸離都傻了。
為什麼……
為什麼能斷得這麼乾脆?為什麼連道歉的機會都不給我?
陸離捏著滑鼠,無意識中越來越用力,直到快把滑鼠捏炸,腦海中才突然跳出了個人名來——
顧嶺!顧嶺說不定知道他在哪兒!
……
面對著陸離殷殷的小眼神,顧嶺平靜地給出了答覆:“他沒來過這兒。你很關心他?”
陸離一下緊張起來,瞟了下花栗,壓低聲音:“別亂說!……你……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顧嶺靠著門邊,微微勾起嘴角,說,“你放心。他不會怎麼樣的。”眼看著陸離的表情有所鬆弛,他才慢悠悠地補了一記刀,“……但據我所知,他們單位有個赴法的交流學習計畫,三年。”
……三……
看陸離一副要哭的樣子,花栗都看不下去了,有點責備地叫了一聲:“……顧嶺。”
花栗突然叫了自己一聲,雖然是出自對陸離的關心,顧嶺的表情還是瞬間柔和了下來,回頭,放柔了聲音,盯著花栗問:“……需要我告訴你他現在的住址嗎?”
☆、第62章 快回去!
花栗被他看得不自在,別開了臉,可那滾燙的視線仍然持續燒灼著他的側臉,他甚至有種錯覺,自己的臉上要被熱度烙下一個“顧嶺專屬”的印記了。
拿到了蔣十方的地址,陸離如獲至寶,道了聲謝,臨走前還想暗搓搓鑽進病房抱下小花花,然而躊躇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去找蔣十方把話說清楚比較好。
他一溜兒小跑著離開了,顧嶺也收回了向外走的步子,背靠著牆專注地盯著花栗,花栗立刻用喝空了的水杯擋住臉,和籠子裡的小栗子大眼瞪小眼。
頓了片刻,顧嶺無比誠懇道:“從來沒覺得你叫我名字這麼好聽。”
花栗隔著這麼遠都被他蘇到骨子裡的聲音給刺激得耳廓發熱,他立刻用手護住耳朵,下了個不大硬氣的逐客令:“……不是說做粥去嗎?”
顧嶺笑:“好好好,做粥去。”
病房門哢噠一聲關上後,顧嶺的手剛離開把手,就一掃冷靜理性的模樣,大孩子一樣興奮地蹦了一下,還在原地轉了個圈。
病房裡,花栗把手按在胸口上,小心地摸來摸去。
過去的半年,加上這段短短的住院時光,他總有種錯覺,顧嶺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了。
他認識的顧嶺,迷人性感,卻冷淡異常,那樣炙熱期待的眼神從來不會屬於他,也不會這樣溫柔到叫人恍惚的居家一面。
只有在他工作時,花栗才能捕捉到他往日的影子,只要他抬頭看向自己,目光裡刻骨的溫柔就叫花栗止不住心跳。
千山說,要聽自己的心想要什麼。
花栗現在也聽不清自己的心聲,它給出的訊息很模糊,斷斷續續的,但有一個聲音倒是異常清晰。
它告訴自己:過去你是那麼相信他,結果又是什麼?
花栗打了個寒顫,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腿,他突然很想動一動腳趾,卻怎麼也用不上力。
努力了幾分鐘,花栗還是做不到,只能滿頭大汗地倒在床上,自言自語:“……好想打球。”
他從來沒有這麼一刻想要回自己的腿。
至少在現在,他無法把自己的感情和自己的腿放在天平上,做出衡量。
他想:心裡的聲音……或許等他好起來的時候,他就能聽清楚了。
……
陸離吭哧吭哧地爬著一個老式公寓樓,這裡兩台電梯全壞了,10層的高度,在這寒冬臘月的硬是爬出了他一身的汗。
站在1002門口,陸離抹了抹頭上的汗,眯著眼睛從貓眼裡看進去,當然是什麼都看不到,他又來回踱了兩步,念念有詞地把來之前準備好的問題複習了一遍。
為了防止自己忘記,他還在手心裡打了小抄。
眼見著再不敲門小抄就要被汗水洇糊了,陸離才終於下定了決心,小心地叩叩門。
沒人應答。
這種無人回應的感覺實在是很糟糕,陸離禁不住就加大了敲門的力度:“蔣十方?蔣十方你在嗎?我!是我!開門!我有話跟你說蔣十方!”
……沒人應答。
他越來越急,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這種急切是從哪裡來的,手下的力氣也越用越大,指節敲擊在冷硬冰涼的防盜門上,疼得像是要斷,他也不管不顧的。
他這麼一通沒頭沒腦地亂鑿,把鄰居的門都給砸開了。
出來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她把頭探出來,不滿道:“吵什麼啊?”
等看清陸離那惶急的表情,她才覺得自己這麼兇神惡煞的不大好,放柔了點腔調:“你找隔壁的人?”
陸離連忙點頭。
女孩說:“他搬走了。”
……搬……
陸離突然覺得胸腔裡一股悶氣無從傾吐,難受得他微微拱起肩膀,佝僂下身子,喘了兩下才想起來問:“搬哪兒去了?”
女孩聳聳肩:“這我哪兒知道?”
“什麼……什麼時候搬走的?”
女孩好奇:“昨天吧。你是他什麼人啊?”
陸離胡亂說了聲謝謝,轉身朝電梯間走去,按了半天按鈕電梯都沒有反應,他急躁地狂按幾下,才想起來電梯壞了的事兒,只好丟人地在女孩的目光注視下掉頭進了樓梯間。
他身上的汗,隨著他拖遝的步伐全都落了下去。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成了空心的,走起來,身上骨頭吱吱摩擦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陸離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難受,他越想越覺得,不管他是否睡了蔣十方,他那天早上的態度都太過分了。
他和蔣十方搭夥玩DNF了這麼多年,他在遊戲裡是如何陰險狡詐厚顏無恥,陸離是最清楚不過的,他騷包的裝備、欠揍的手段外加常用的^_^表情,為他拉來了無數仇恨。
一般人被人罵,都是從祖宗十八代被罵起,而蔣十方則經常被人從物種起源罵起。
他心有多寬,陸離是知道的。
而那天早上,自己只用了七個字,就把蔣十方給傷到體無完膚。
走出樓棟,陸離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了。
醫院嗎?小花花對顧嶺的心意他看在眼裡,相處越深入,他越覺得自己沒有勝算。
回家打遊戲?可他早就習慣和蔣十方組隊了,而現在,那個一邊冷靜地下命令、一邊操縱著狂戰士橫衝直撞殺出一片血花的人根本不知道去了哪裡。
找人出來喝東西?……他是個程式天才但又是個社交白癡,能和他在網上談得來的朋友倒是不少,可同城的、能出來喝一杯的朋友,好像只有小花花和蔣十方了。
想了半天還是不得要領,陸離掏出手機,熟練地撥通了一個號碼。
等聽到那邊的聲音,他的臉色才徹底白了。
“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他習慣地想要去問蔣十方,接下來我要幹什麼。
天上從早上起就飄著點小雪花,陸離吸吸鼻子,幾口冰凍過的空氣在肺裡轉了一圈後,把他的身體也從內部變得冰涼起來。
他從來沒有試過這種熟悉的人突然消失得乾乾淨淨的感覺。
他怕冷似的縮了縮脖子,握著手機呆了半天,才轉撥了另一個號碼:“小花花……嗯,是我。你能不能幫我問問顧嶺,蔣十方的單位在哪裡?”
放下手機,陸離裹了裹羽絨服,快步離開。
而在十樓,蔣十方站在窗邊,看著那個小小的人影離開,手指放在窗玻璃上,無意識地畫著一些圖案。
少女鄰居就站在他身後,打了個哈欠:“喂,人都走啦,你給我的一百塊錢裡可不包括讓你一直賴在我家裡啊。”
蔣十方笑笑。
少女還是忍不住好奇,八卦地湊上來:“你們倆不會是同性戀吧?”
蔣十方搖搖頭,自嘲道:“不算。如果說我是千斤頂,他應該叫什麼?嗯,對,米其林。”
少女表示聽不懂。
蔣十方也不多做解釋:“總之,我已經沒什麼可幫他的了,可以走了。”
少女還是不解:“你為什麼不真的搬走呢?幹嘛還叫我騙他?”
蔣十方回過頭來,輕輕一笑:“出國前還要再另找房子的話,太麻煩了。”
……
又過了一周,花栗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用蠻力就不會很疼,所以,每天下午他都會搖著輪椅去醫院的花園裡轉轉,呼吸新鮮空氣。
陸離這段時間好像因為蔣十方的事兒,一直魂不守舍的,很少來,顧嶺成了陪他最久的人,有幾次他搖得累了,顧嶺就會接過手來,推他一陣。
花栗起先還堅持自己來,但顧嶺說,等你傷好了,就要做全面檢查,為手術做準備,現在你不想再傷上加傷吧?
腿是花栗的命門,既然這麼說了,花栗也只好讓顧嶺推著自己走。
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雪,雪景很美,但天也冷得很,顧嶺本意是想讓花栗乖乖待在病房裡哪裡都不要去,但花栗很想去看看雪,他也沒說什麼,只是臨出病房前給花栗圍上了圍巾,又仔細地為他戴上了手套。
花栗認出來,那是顧嶺曾經粘在玻璃上、還比了個心的小羊皮手套。
花栗不由自主地腦補了下顧嶺深更半夜站在輪椅上,小心翼翼往玻璃上粘手套,又怕把自己吵醒的場景,覺得畫面感太強,就樂出了聲。
顧嶺正推著花栗下坡,自然地把胳膊回護在花栗胸前,防止輪胎打滑把他摔下去,隨口問:“笑什麼?”
花栗有點窘,感覺像是被正主抓了包:“……沒什麼。”
顧嶺把輪椅送下了斜坡,把手臂撤回,溫情脈脈地看花栗:“笑我?”
花栗抬起手來掖掖圍巾,把半張臉壓在了圍巾裡,不吭聲。
顧嶺覺得這樣的花栗可愛得沒話說,就順手理了理他的頭髮。
花栗含糊著轉了轉脖子,嘴被厚圍巾蒙著,聲音囔囔的,聽起來不像命令,倒像是軟軟的撒嬌聲:“……別碰。”
看著他怕冷的樣子,顧嶺歉疚地把他頸後的圍巾也往上拉了拉:“冷就說,我們回去。”
這時,兩人剛剛走到花園附近,花栗剛想說點什麼,目光就鎖定在了五十米開外的一個人身上。
有點熟悉……
天空還飄著點小雪粒,硬邦邦的,吹進人的眼睛微微發痛,花栗定睛看了一會兒,越看越不對。
直到那個人轉過頭來,遠遠地和自己的視線相碰,花栗才刷的一下變了臉色,抬手胡亂抓住了顧嶺的衣服,聲音都急得變了調:“回去……回去!快回去!”
怎麼……她怎麼可能會找到這裡來?
☆、第63章 這要怎麼抱你
……晚了。
花栗發現女人的同時,女人也看清了花栗。
發現花栗要走,女人步伐一頓,隨即高叫一聲,狂奔而來,顧嶺反應已經很快了,可推著輪椅行動多有不便,他又記掛著花栗的腰,不敢橫衝直撞,掉過頭去還沒走兩步,就聞到了一股逼近的刺鼻酒氣。
該死!這個瘋子光是治安拘留半個月果然是……
還沒想完,顧嶺就聽到她拉開外套拉鍊的聲音。
……什麼……
花栗也聽到了,他忍著腰部的抽痛扭過頭去,等他看清那女人從懷裡摸出的東西,他的腦海中一片炫白,下意識伸手扯住顧嶺的前襟,把他往一邊拉去。
顧嶺猝不及防,花栗的臂力也不小,被他扯了個踉蹌,眼看著要把輪椅拉倒,顧嶺只能放手,而花栗就抓住這個機會,迅速單手調轉輪椅,把頭一矮,就感覺有硬物挾裹著勁風從他頭頂上掠過。
閃過了這第一下,花栗徹底避無可避,只能直面已迫近到他身前女人,和她手裡緊握的一截短木棒。
她一擊不中,情緒更激動,醉醺醺地直撲上來,像花栗以往任何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歇斯底里地揮舞著木棒,照花栗的腿砸了下去——
木棒落下的這一瞬,花栗的感官是麻木的,他索性閉上了眼睛,唯一的念頭是,腿感覺不到疼,砸腿也挺好的。
他聽到了一聲皮肉和硬物迎面撞擊上去的悶響,還有一聲細微的哢嚓聲。
和他預想中一樣,沒有任何疼痛。
花栗小小地慶倖了一把,幸虧他及時把顧嶺推開了,他可是記得顧嶺上次把那女人推倒在臺階上的事情,萬一害他受了自己的連累一塊挨揍就不好了。
感官的能力開始緩緩恢復,花栗聽到了那女人的尖叫掙扎聲和顧嶺的喘息。他睜眼一看,發現那女人已經被顧嶺摁著頭壓到了一旁的雪堆中去,顧嶺的膝蓋壓在她的後腰上,女人兀自尖叫嚎啕,四處亂抓,還能模糊聽到她在哭喊她的寶貝兒子。
漸漸的,她也沒了力氣,酒精已經燒暈了她的腦子,她縮在冰冷的雪堆裡,身子偶爾間歇性地一痙攣,像被釣鉤穿破了唇甩上了岸來的絕望的魚。
顧嶺還是死命地壓著她,看架勢幾乎是想把她溺死在雪堆裡。
花栗低頭去檢查自己的傷:“顧嶺,送她去公安局吧。我……”
花栗的動作僵住了。
他的腿毫髮無損,沒有任何遭遇擊打的痕跡。
花栗的目光遲鈍地投向掉落在不遠處、已經一分兩半的木棍,棍子起碼有兩指粗細,斷裂處白生生地露著木茬。
顧嶺……
他的眼前突然黑了下去,強撐著轉向顧嶺。
顧嶺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女人身上,膝蓋上全是雪,額頭上滴滴答答墜落的冷汗,在身側的積雪砸出一個個小小的坑。
……他的左臂軟塌塌地垂在身側,小臂從中部發生了奇異的形變。
花栗一瞬間失去了語言能力,嘴唇張張合合,卻只能勉強擠出“顧嶺”的氣音。
他慌了,抓住輪椅想要搖到他那裡去,卻不小心失了平衡,輪椅轉向了錯誤的方向,他心浮氣躁地一拉刹車,整個人因為慣性身體劇烈前傾,竟然跌出了輪椅。
花栗不再管輪椅,雙手撐住冰冷的地面,一點點爬向了顧嶺的方向,厚實的羽絨服在地上拖拽摩擦,沾上了融化的雪水泥水,花栗也顧不得髒,掙扎著靠近了顧嶺,牽住了他的右手。
花栗聽到自己的聲音裡帶著哭腔:“顧嶺……你沒事兒吧?你的手……手……”
顧嶺的嘴裡不斷冒出溫熱的白氣,僵在原地,像是被痛覺剝奪走了全身的知覺,被花栗抓住時,他才恢復了一點意識,回握住了花栗的手指,又像是不敢確定地捏了捏,才滿足地喟歎一聲,沒頭沒腦地說了兩個字:“……值了。”
花栗顫抖著從顧嶺的口袋裡取出手機,聯繫了顧崢。
顧崢正好也在醫院,聽到顧嶺受傷,嚇出了一身冷汗,等她心急火燎地從行政樓裡跑出來,已經有路過的醫護人員在給顧嶺做檢查了,花栗就坐在他的身後,圈住他的腰身,抓住他的右手,湊在他耳邊低聲安慰著些什麼。
直到顧嶺被搬上擔架,花栗才覺出渾身無力,動都動不了了,手僵硬地保持著抓握住顧嶺右手的姿勢,半天也擰不過來,至於最後是怎麼回到病房裡的,他自己都不記得。
在床上躺著,他滿心都是顧嶺胳膊的傷,還有他滿頭閃爍的汗珠,擦完一遍沒過一會兒就又見了明汗,成串地往下滾,花栗真怕他會這樣休克過去,就爬過去,把他的上半身抱起來,單手給他揉著胸口。
顧嶺粗重的呼吸聲現在還在他耳邊盤旋,惹得花栗坐立不安。
在一片淩亂的思維中,花栗突然想起,自己恢復語言交流能力後說的第一句話。
在遊戲裡,他對顧嶺和嶺南說過同樣的話,而他們也都做了同樣的反應,該殺就殺,毫不遲疑。
花栗特別希望能保護身邊重要的人,不管在遊戲和生活中都是一樣的,為此他願意做些犧牲,所以……他幾乎從來沒試過這樣被人保護在懷裡的感覺。
這種……安心、踏實的感覺。
可是,為什麼又是顧嶺,為什麼是他最不該相信的那個人,給了自己這樣的感覺?
這麼惡性的傷人事件當然不能放任不管,沒過多久,幾個警員進了病房,問了花栗些問題,花栗一一據實以答,心卻還是牢牢地絆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警員正在詢問中,顧崢推門走了進來。
她的眼周通紅,眼皮發腫,眼下有兩道不大明顯的青黑,應該是眼妝花掉了又沒有清理乾淨。
花栗立刻直起了身子,連牽扯到腰傷都顧不得了:“他怎麼樣?還好嗎?”
顧崢的嗓音有點抖:“那女人是誰?我要告到她傾家蕩產。”
花栗聽她這麼說,心下就是一突:“顧嶺他傷得很重?”
顧崢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捂住了嘴,轉過頭去,兩肩輕輕顫抖起來。
看她這種反應,花栗哪裡還躺得住,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我要去看看。”
警員把情況也問得差不多了,見花栗急得不行,短短幾秒額頭上就浮出了一層薄汗,也不再多追問細枝末節,說了聲以後有什麼進展會來通知你的,臨走前還好心地幫忙把花栗扶上了輪椅。
花栗急匆匆地搖到門口,抬頭央求地看顧崢:“他現在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顧崢抽抽鼻子:“不知道……醫生還在檢查,人已經休克過去了,他的胳膊……胳膊……”
花栗聽得一顆心都揪了起來,無數最壞的可能從他腦中不間斷掠過,折磨得他臉色煞白,不由得攀住了顧崢的手:“……他的胳膊……怎麼樣?”
顧崢還沒說話,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就從她身後傳了過來:“我在休克?我怎麼不知道?”
顧崢:“……”
花栗:“……”
顧崢麻利地抹了抹臉,臉色秒換:“喂,不是叫你好好在病房裡休息麼?我說了會把小花帶來給你的嘛。”
顧嶺臉色白得嚇人,左胳膊吊在脖子上,散發著股新鮮石膏的氣息,他的嘴唇乾裂得厲害,看上去憔悴了好幾歲,但眼睛一落在花栗身上就帶出了幾分光彩。
他把花栗抓住顧崢的手拉了回來,護在自己的右手手心,揉了揉,對顧崢皺眉道:“他會擔心。”
說著,他彎下腰來,對花栗小聲說,“這次不是我騙你的,嗯?”
顧崢照他的肩膀拍了一掌:“有沒有你這樣跟姐姐說話的?我接電話的時候,小花那邊快急哭了,我還以為你被人劈了腦袋要掛了呢,稍微考慮考慮你姐會不會擔心好麼?!”
花栗被顧崢促狹的言語弄得稍稍臉紅了下,一轉頭,發現顧嶺也在專注地看著自己,就更尷尬了,低下頭訥訥的。
顧崢眼見著這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曖昧起來,也知道自己該功成身退了,就往後倒退一步,笑眯眯地替他們掩上了門,順便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剛才倒也說了句實話——我的確要告到那女的傾家蕩產。”
門關上了,花栗拉著顧嶺就往屋裡走,顧嶺記掛著他身上的傷,也不反抗,順從地被拉到床邊,被花栗摁著坐下。
花栗直盯著他打著石膏的地方,覺得扎眼又恐慌,諾諾地問:“……醫生怎麼說?”
顧嶺用完好的右手撫摸著花栗的肩膀:“沒事,不是開放性骨折,大概就是三個月不能玩遊戲而已。”末了,他又挺遺憾地補充了句:“這要怎麼抱你?”
顧嶺這麼輕描淡寫,卻讓花栗眼淚都要下來了: “你……你好好休息,這幾個月……就不要再來了。”
顧嶺一愣。
他還以為……花栗允許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是已經軟化了,可以接受他了,被花栗拉著走進來的短短十幾米,他外表有多冷靜,心裡就有多雀躍,他甚至想好了,不管花栗是生氣自己自作主張,還是心軟想哭,自己都隨他發洩,多安慰安慰他就好了。
原來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所以才……
顧嶺突然覺得胳膊疼得要死,骨頭剛折斷的時候都沒這麼疼過。他努力扯出個笑容,但不用照鏡子他就知道自己這笑得肯定比哭還難看。
他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的理解失誤,穩了穩情緒,試圖挽回些局面:“沒事,左手不要緊。我照顧你沒問題。”
花栗根本沒有察覺到顧嶺的情緒,滿眼都是顧嶺的傷,聽他還這麼堅持,差點急眼:“你自己都有傷,還說什麼照顧不照顧的?”
顧嶺埋下頭,來回摩挲著石膏,自嘲地低語一聲:“……該死,白捱這麼一下。”
花栗沒聽清,不解地“嗯”了一聲:“你說什麼?”
顧嶺站起身來,身形稍微有些搖晃,但最終還是站穩了:“沒什麼,我走。”
花栗沒想到他說走就走,抬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在這兒休息會兒吧?”
顧嶺啞聲說了句“不了”,就快步走出了病房,不管花栗在後面怎麼叫他也沒有回頭。
顧嶺的背影帶著點說不清的傷心,花栗在原地呆呆地望著門口,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直到一陣悅耳的資訊提示音響起,才把他從恍惚中拽了出來。
……顧嶺的手機?
花栗這才想起來,自己出病房前沒拿手機,是拿顧嶺的手機聯繫的顧崢,掛斷後他就隨手把手機塞到了自己的衣兜裡。
他掏出手機,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在顧嶺手機的鎖屏頁面,顯示著一條提示資訊,來自B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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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好想養只小花花
顧嶺出了病房,就被守在病房門口的顧崢好一頓熊,大意是你這個廢物點心這種機會都把握不好,人家讓你走你就走了?摟上強吻不就得了,這麼慫,還是不是我弟弟?是不是顧家人?
嫌棄完了,顧崢抱著顧嶺的胳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才感歎:“嘖,這位置打得不好,要是打在你腦袋上,你就可以裝失憶,看看小花是什麼反應。”
顧嶺瞟了一眼顧崢,眼神不善,顧崢踮起腳來,拍拍他的頭:“看什麼看,你姐是在給你出主意。”
“餿主意。”
留下這句評語,顧嶺徑直朝走廊那邊走去,顧崢追了幾步:“哎哎哎,你去哪兒?你身上還帶著傷呢,別給我瞎造啊!”
顧嶺頭也不回,沖她揮揮右手:“回家。”
說是回家,顧嶺也只在醫院花園的小亭子裡坐了坐。
雪已經停了,四周靜得出奇,也沒什麼人往來,眼看著到了中午,人才漸漸多了起來,都是往食堂去的。
顧嶺滿腦子都是花栗,到頭來還是待不住了。
他的手現在是徹底動不了鍋碗瓢盆了,沒辦法,只能去食堂點了最貴的四菜一湯套餐,正準備拎上給花栗送去,就迎面碰上了來食堂吃飯的花栗。
現在正是用餐的高峰期,四面都是來來往往的病人,顧嶺只愣了愣,就拎著飯快步走上去,把塑膠袋和打包盒掛在輪椅扶手上,用身體幫他擋開人流的推擠,他面色不虞,責備道:“要吃飯叫護士給你買,自己跑下來做什麼?”
好意三番五次被拒絕,顧嶺其實挺沮喪的,可一看到花栗的臉,他總心軟得一塌糊塗,不自覺地想對他再好一點。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栽在這個傢伙身上了。
花栗回過頭去看了一眼打包盒:“我想吃蛋撻。”
顧嶺隱隱覺得花栗有哪裡不大對勁:“好,下午我找人買給你。”
花栗捏著扶手,低聲問:“……你會做嗎?”
顧嶺眉頭一動,思忖片刻,悄悄用僅剩的一隻手摸了下口袋。
……手機不在那裡。
顧嶺的表情變了變,單手握住花栗輪椅的一側扶手,用身體頂著另一側,一邊往外走,一邊不動聲色道:“你想吃,我就學著做給你。”
他答應過不再騙花栗了,但他該死的偏偏忘了西西弗斯這件事!
他試圖從花栗臉上看出些情緒來,但悄悄打量了半天,他也看不出花栗是生氣還是別的什麼。
出了食堂,花栗就按下了輪椅刹車,對顧嶺說:“你的手……不用你推,我自己來吧。”
顧嶺放開了手,表情是顯而易見的失落:“嗯,那你慢點。我先走了。”
看來,果然是……
還沒等他想完,花栗就滿著急地在他背後“哎”了一聲,等他回過頭來,花栗又把臉轉了回去,露在圍巾外的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凍紅的,紅紅的兩隻,很可愛。
他把手攏在一起哈了口氣,盯著自己的手心說:“買了這麼多,我又吃不完,一起吧。”
說完,他連顧嶺的回答都不等,就飛快搖著輪椅往住院部,他聽到身後傳來顧嶺在短暫的怔愣後爽朗悅耳的笑聲,還有他大步追上來的腳步聲,把輪椅搖得更快,脖子滾燙滾燙的,圍巾的絨毛拂在上面,說不出的麻癢。
嶺南有枝,西西弗斯,一個是他夢想的男神,一個是他渴望的溫暖,但是這兩個人全都是顧嶺。這個事實,讓花栗有種被宿命捉弄的感覺。
……既然無處可逃,就難得糊塗吧。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是等待手術,在細心的調理下,花栗的腰好得挺快,每天顧嶺都不顧他自己的傷陪著自己,陸離偶爾也會來,只是沒有以前那麼頻繁了,即使來的時候,他十句話裡起碼有兩句“蔣十方跟我說過……”、“蔣十方和我打遊戲的時候……”,而一提到這個名字,他就會沉默好一陣。
據他說,他去找了蔣十方的單位,可他的單位說蔣十方要帶頭參加赴法交流計畫,單位給他放了一個月的假,讓他處理自己的事情,畢竟要一去三年。諸如此類的話,說得陸離心都涼了。
花栗每次都很溫柔地寬慰他,可收效甚微,葉千千、江循和張一宵又結伴來過兩三次,幾個人一起也沒能讓陸離打起精神來。
花栗的手術日期定在正月十六,特意留給了花栗一個春節的時間來調整自己的狀態,花栗最終還是選擇回家。
眼下已近年關,年味越來越濃,自從爺爺去世後花栗就很少出門,也沒什麼置辦年貨的興趣,他出行困難,買也買不了多少東西,就連春聯都是他正月十二十三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自己蘸著墨汁隨手抄一副,拜託鄰里幫忙貼起來。過年時,花栗最喜歡的是鞭炮聲,這是他能參與的熱鬧,每當深夜鞭炮聲此起彼伏時,他就會歆羨地趴在窗臺上向外張望,看人家放煙花放一個晚上,戴著耳機聽嶺南的廣播劇,聞著暖暖的硝煙味兒,一年這就過去了。
今年有些不一樣了。
家裡的窗玻璃顧嶺已經請人來修好了,他還給花栗家裝了個空調,花栗一通抗議,說電費太貴,結果顧嶺端詳著空調看了半天,問:“那我把這個拆了,給你新換個節能省電的?”
花栗立刻啞火。
他和顧嶺的關係現在緩和了許多,證據之一是花栗重新加回了男神睡務局。
他以為再次接受顧嶺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是件艱難的事兒,事實證明是他想得太多,而他反倒因為放下了心理包袱,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
既然是花栗主動願意回來,②群裡的其他人也都紛紛跟了回來,原本冷寂下來的小群一下子重新恢復了熱鬧。
只是,群裡有個頭像累日地灰著,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就連顧嶺也不清楚他到底去了哪裡。
年二十九這天一大早,男神睡務局裡的提示音就響成一片。
【昃食宵衣】我發現了一個特別好玩的遊戲!推薦給你們![連結]
【千山夜畫】小宵宵,你最近玩乙女類戀愛遊戲上癮了是麼?
【昃食宵衣】怎麼啦!我高興!千山你也可以玩!這可對手速沒什麼要求!
【千山夜畫】我為什麼要玩一個傻白甜攻略霸道總裁的遊戲?
【東籬下】玩到“這個女孩好特別,她引起了我的注意”就玩不下去了。
【東籬下】@儂本多情,你最近是不是沒有滿足你家小宵宵啊,看他都要在這種NC戀愛遊戲裡尋找精神寄託了。
【儂本多情】他愛去哪裡找精神寄託都可以。
【儂本多情】我這裡只負責寄託他的肉體。
【東籬下】……
【昃食宵衣】老江你大爺!你搞什麼工作總結一周都不回家你還有臉說!
【千山夜畫】看到沒有多情,你家小宵宵欲求不滿呢= ̄ω ̄=
【儂本多情】看到了。
【昃食宵衣】滾滾滾滾滾!
【昃食宵衣】我的眼光有那麼差嘛,我覺得除了蘇了點外都挺好,特別甜!到處都是小甜餅!小花花你試試看!
【麻爪的花栗鼠】嗯……sorry啊,我先把《極度恐慌》的真結局補全了就去玩。
【東籬下】小花花你不要去玩,辣眼睛。
【昃食宵衣】(╯‵【…′)╯︵┻━┻
【千山夜畫】極度恐慌不是你在連載的那個嗎?你才出院,不用這麼努力吧?
【麻爪的花栗鼠】我想趕快錄完,我如果去做手術,恐怕得有好一段時間不能錄了,總不能叫他們掉坑吧?
【麻爪的花栗鼠】還有,宵衣這個遊戲我收下了,你們還有什麼遊戲推薦的麼?我想多錄幾個,趣味性比較強的,能多補償點我的那些粉絲就多補償點吧,嘿嘿。
【千山夜畫】……好想養只小花花。
【東籬下】好想養只小花花+1。
【昃食宵衣】好想養只小花花+2。
【儂本多情】推薦《沙耶之歌》。
【麻爪的花栗鼠】嗯?好玩嗎?屬於什麼類型的?
【儂本多情】暖心治癒。
【麻爪的花栗鼠】好的,我記下了^_^
【千山夜畫】……媽/的多情你再這麼欺負老實孩子我要報警了。
【東籬下】我要報警了+1
【昃食宵衣】我要報警了+2
【麻爪的花栗鼠】???
【嶺南有枝】餃子餡拌好了。
【千山夜畫】??這是什麼亂入?
【麻爪的花栗鼠】……
【麻爪的花栗鼠】餃子餡好了,你直接叫我就可以啊。
【嶺南有枝】不要總盯著螢幕跟別人說話,傷眼睛。
【麻爪的花栗鼠】……哦。
【麻爪的花栗鼠】抱歉,我要去包餃子啦。
【千山夜畫】……我怎麼覺得嶺南的重點不是“傷眼睛”,是“不要跟別人說話”?
【千山夜畫】還有,嶺南在你家?他手傷了怎麼拌餃子餡?
【麻爪的花栗鼠】是這樣的……
【嶺南有枝】我用單手。快點過來。
【千山夜畫】……這口糖雖然不大想吃還是含淚咽了下去。
千山的這句話,花栗在離開電腦前還是看到了,掉頭再看到顧嶺,他就有點怨念:“幹嘛在群裡說?”
顧嶺用右手把餃子粉撒勻在面皮上,聞言反問:“不能說?”
花栗去洗了手,拿起一張餃皮,填了餡料在裡面:“也沒有,總覺得有點……”
他也說不出是什麼心情,只覺得臉有點燒得慌,他索性收斂了多餘的念頭,準備一心一意包餃子,沒想到還沒捏下去,顧嶺的手也伸了過來,捏在餃皮的另一邊。
花栗下意識扯住餃子皮:“你的手……”
顧嶺倒是言簡意賅:“一起包。”
說著,他就已經把花栗手中那半邊的餃皮利索地捏攏起來,他捏出的是細密的花邊,花栗則習慣捏月牙餃,兩人這一合,做出來的成品那叫一個不倫不類。
花栗哭笑不得:“你看……”
顧嶺卻堵住了花栗還沒出口的半句話:“好看。”
……顧嶺的審美一定是壞掉了。
兩個人就這麼頭對著頭包餃子,包出來的一大半都是這麼扭曲的餃子,歪歪扭扭地湊滿了兩三個箅子,看得花栗好氣又好笑。
花栗剛準備把餃子下鍋,門就被敲響了,花栗盯著咕嘟咕嘟直冒泡的開水,聞著面皮的馨香,久違的溫暖年味兒和幸福感讓他愜意得要命,隨口就說:“顧嶺,你去開下門吧。”
顧嶺倒是依言乖乖開了門,可半晌過去了,再沒別的動靜傳來。
花栗覺得哪裡不大對,叫了兩聲顧嶺,也沒人回應,就關了火,搖了輪椅出來:“顧嶺,誰來……”
他的後半句話卡在了喉嚨裡。
屋子裡多了兩個風塵僕僕的陌生人,男人穿著一身毛料西裝,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壓得房間裡氣壓都掉了好幾度,女人抓著他受傷的胳膊一臉疼惜,顧嶺則是滿臉不自在,只能用身體擋住花栗:“爸,媽,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第65章 三家年夜
花栗愣了。
顧嶺的……父母?
他有點緊張,年逾五十的顧父一看就是原生家庭裡標配的嚴父,但他的五官和顧崢肖似,想想看顧崢那張燦爛的笑靨,花栗也不那麼緊張了,而顧母稍稍年輕些,保養得宜,五官也柔和些,尤其是在顧父那張晚娘臉的襯托下,簡直如同天使一樣溫婉可人。
一注意到顧嶺護著花栗的動作,顧父就冷哼了一聲,也沒說什麼。
倒是顧母,摸著顧嶺左臂上厚厚的石膏,淚盈於睫:“怎麼搞的?聽你姐說你受傷了,你爸和我都急壞了,坐最近的一班飛機趕回來的。傷得這麼嚴重,怎麼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啊!”
顧父不大自然地咳嗽了一聲。
顧嶺皺眉:“她怎麼跟你們說這個?”
顧父臉一板,聲音和面容一樣冷肅得嚇人:“你倒是有出息,學會對自家人說三道四了?你姐是為了你好!”
顧母悄悄湊近顧嶺,給他整理著領子,壓低聲音說:“別管你爸,你姐就是說漏嘴了,是你爸搶了我電話死乞白賴問你的情況,小崢架不住才說了實話。你姐說,你八成是在這兒,結果飛機剛一落地,你爸就說……”
顧父被連番拆臺,臉都有點繃不住了:“胡說八道!”隨即他轉向了顧嶺,“大過年的不在家呆著,亂跑什麼?”
花栗雖然覺得尷尬,但自己身為東道主,不發話實在不合適,就搖著輪椅靠近了些:“叔叔阿姨好,請坐。要喝茶嗎?”
顧父顧母這才顧得上正眼看花栗。看花栗第一眼,顧母的眼前就不易覺察地亮了亮,顧父則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臉還是繃得連個褶子都尋不著。
花栗沖顧母顧父一笑,轉身從杯架上取了兩個杯子,放茶葉,倒熱水。現在他蠻慶倖顧嶺給他裝了空調,現在至少屋子裡不像以前那麼冷冰冰的了,他把泡好的茶遞給顧嶺,示意他端過去:“天冷得很,叔叔阿姨把衣服脫了吧,省得過寒氣,屋裡也暖和。唔……這茶不算什麼好茶,叔叔阿姨端著暖暖手也好。”
說完,他也覺得自家這麼逼仄,用來待客寒酸了些,忍不住羞澀地笑笑。
花栗是那種特別討老一輩人喜歡的長相,踏實,好看又乖巧,一笑起來簡直能讓人的心化掉。學校裡四十歲以上的老教師,不論男女都把他當自家孩子一樣看,而落在顧母眼裡,看到吸引了自己兒子的花栗不是什麼來路不正的妖豔賤貨,妥妥的一個根正苗紅清清爽爽的小夥子,她自然也越看越喜歡,捧著杯子笑道:“這孩子真可人疼,你就是小花?”
花栗點點頭,忍不住看了眼顧嶺。
這氣氛有點怪啊。
花栗心裡覺得惴惴的,但他又不討厭跟父母輩的人打交道,就去一側的水果籃裡取了個洗乾淨的蘋果,動作利索地削皮切塊,用盤子盛了推到兩位的面前,又用水果刀切起檸檬來。
顧母看著那片片大小形狀近似的蘋果切片,微笑道:“小花,麻煩你了。”
花栗挺受寵若驚的,對顧母報以溫柔的笑:“沒什麼,我應該做的。叔叔阿姨剛下飛機,有沒有吃飯?”
一來二往間,顧母看花栗的眼神越來越柔和:“沒呢。”
相比之下,顧父的口氣簡直生硬得要命,接下來問的幾個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多大年紀了?”“家裡有幾口人?”“父母什麼情況?”弄得顧母頻頻對他丟白眼。
花栗越來越覺得氣氛詭異。
……怎麼這麼像見家長啊?
他覺得這個想法挺不靠譜,付之一笑,一一如實作答,同時把檸檬汁滴到了顧父的茶杯中。
顧父看到他這樣的動作,眉頭一皺,那股懾人的威壓叫花栗也不自覺打了個寒顫:“我不喜歡檸檬。”
花栗怔了怔,急忙道歉:“啊,不好意思,我聽您嗓子有點啞,就想加點檸檬,對您的嗓子好。我不知道……再給您泡一杯吧?”
顧父這下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乾咳了好幾聲:“不用了。”
他的口吻依舊生硬,但花栗也不在意這些,他轉頭對顧嶺說:“你陪著叔叔阿姨,我去下餃子。”說著,花栗轉向了顧父,“餃子顧嶺也有包的。”
果然,聽了這話,顧父滿詫異地看向了顧嶺:“你會包?”
看顧嶺不言聲,花栗戳了戳他的後背,他才回答:“是。”
顧父又哼了一聲,見狀,本來想功成身退縮進廚房的花栗只得無奈地歎息一聲,對顧嶺說:“要不然你煮一下餃子?我在這裡陪陪叔叔阿姨?等熟了叫我,我來盛。”
顧嶺依言起身,在顧家二老詫異的目光下坦然走入廚房。
面對著重新沸騰起來的開水鍋,顧嶺不是沒有擔心,他覺得父母這次來,尤其是父親,完全是興師問罪的態度,他怕父親為難花栗,但他又清楚,父親和自己脾性不合,自己留在那裡只有拱火吵架的份,到時候氣氛只會更難堪。
他越想越放心不下,拿著漏勺想拐回客廳看看情況,可剛走到廚房門口,客廳裡就傳來了母親的笑聲,應該是被花栗說的什麼事情給逗樂了。笑夠後,她順帶手就把老公和孩子一道賣了:“你看你叔叔,以前就是這個樣子,明明很想笑非得憋著,小的時候還把顧嶺給帶歪了,現在顧嶺還是這樣,明明喜歡得要命就是不肯老實說。”
顧嶺聽得失笑,心也安了下來,轉身回了廚房。
……他好像有點多慮了。
……
在幾公里外,陸離憤怒地把鍵盤一推,肺都要氣炸了。
他只是想安安心心做個DNF的新春任務,為什麼要碰上這麼個菜雞搭檔!
他操作弱就算了,偏偏還愛往上湊,明明是個在影視劇裡連第一集都活不過去的死炮灰樣兒,爆出好東西第一個就沖上去撿,陸離作為隊友,都恨不得在他背後下黑手搞死他算了。
由於隊友堅持不懈的拖後腿,陸離還沒熬過地圖的第二個小boss,就光榮掛掉了。
陸離再也受不了了,往電腦桌前一趴,動都不想動了,小崽兒卻在這個時候來湊熱鬧,喵喵地在窩裡叫,意圖明確:鏟屎官,朕餓了,拿朕的晚膳來。
陸離裝死未果,只好餓著肚子給小崽兒找食吃,結果只找出來了剩了個底兒的貓糧袋子,他冰箱裡也沒食兒了,只好餓著肚子淒淒慘慘戚戚地陪小崽兒磕貓糧。
磕了沒兩顆,他的手機響了,他赤著腳無精打采地走回桌前,拿起手機,順道在椅子上坐下:“喂?”
沒人說話。
陸離“喂”了兩聲,正準備掛機,突然福至心靈,想起了一個人名,興奮得差點直接跳起來:“蔣十方?蔣十方是你嗎?”
那邊掛了電話。
這無疑印證了陸離的判斷,他立刻回撥回去,竟然發現對方又關了機。
再打,空號。
什麼意思?不……不是來說和好的事情的嗎?
陸離焦躁起來,在屋裡轉了兩圈,腦袋裡突然冒出了個猜想,飛也似地跑去拉開了防盜門。
門口並沒有他預料中的人站在那裡,只有一個保溫瓶,保溫瓶的蓋子上塞了張小紙條,是蔣十方的字跡:“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了。新年快樂。^_^ ”
陸離抱起來,掀開蓋子,撲面而來的熱香氣刹那間把他的眼淚都熏了出來。
馬蹄冬菇三鮮餡的餃子,他最愛吃的。
……
江儂總算在年二十九時把自己本年度的工作總結報告都遞交了上去,滿身疲憊地回了家,可一進門,就看到張一宵正戴著耳機,背對著自己,在餐桌邊細心地擺弄什麼東西。
他也不吭聲,以零響動帶上門,踱到他的身後,手臂圈住了張一宵的腰,熟練地吻了下他的側臉。
張一宵果然如他所料,從脖子到後腰全僵了,胡亂地伸手要去擋:“……等等我還沒弄好!!你別看!別看!”
然而已經晚了。
張一宵不知道怎麼竟然搗鼓出了一桌子菜,數量挺多,但賣相實在不怎麼地,其中最淒慘的莫過於一盤餃子,個個破皮,皮肉分離地躺在盤子裡,不仔細看簡直像是面皮燴菜。
江儂:“……這餃子和你有仇?”
張一宵被他奚落得想去死,掙扎了兩下:“我……我花了這麼久弄出來的,我中午都沒吃飯!你嫌棄就去外面吃!”
江儂蹭了蹭他的頸側,捏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箍在了自己懷裡,在做好萬全的準備後,他才說:“我在外面吃過了。”
如他所料,張一宵足足愣了三秒,才像是個爆炸的毛球一樣氣憤扭動起來:“臥槽老江我跟你拼了!你……你出去吃你不帶我!你太過分了你!”
江儂:“同事聚餐,推不掉。我多買了一份菜,專門帶回來給你的。你喜歡吃的扒皮魚,紅燒豬蹄,百合粥……”
江儂用他那性感冷淡的聲音報菜名時蘇到要命,張一宵聽得腰都軟了,咽咽口水,低頭看著菜,還有點委屈:“我做了這麼多菜都算白做麼……”
江儂親了親他的發頂:“沒關係,我可以再吃一頓。”
還沒等張一宵高興,江儂就咬了咬他的耳朵,滿意地看到那被咬的地方變得通紅:“……再問一句,晚上,有夜宵麼?”
……
送走顧嶺的父母,花栗還是覺得不對勁。
在他看來,自己只是單純地接待了朋友的家長,但他覺得飯桌上的氣氛殊為詭異,好像顧父顧母是專程來圍觀自己的,尤其是顧母,看自己的眼神如同看兒媳婦,搞得花栗毛毛的。
但他現在要操心的最重要的事情顯然不是這個。
轉眼間就是正月十五了,花栗躺在病床上,看著遠處的煙火發呆。
明天就要做手術了,而盤旋在他腦中的,是主刀大夫與他交談時告訴他的事情:因為在傷後耽擱的時間太長,沒有採取及時有效的治療手段,這次手術失敗的可能性,保守估計的話,占70%。
☆、第66章 得寸進尺
花栗被這個數字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顧嶺把一個短篇廣播劇劇本都讀完了,他還是睜著眼睛,呆呆地望著遠處間或炸開的煙火。
顧嶺抬手去合他的眼皮:“別看了。早點休息。”
花栗的眼睫掃在那溫熱的掌心,心裡空空的找不到一個落點。
顧嶺感覺到手心淺淺的瘙癢,有點心疼他,把放在案頭的花栗手機取來,遞給花栗,說:“給你父母打個電話吧。”
顧嶺還記得,半月前自己的父母去花栗家拜訪,夜深了,花栗家也沒有多餘的客房,顧嶺只能送父母回顧家別墅休息,臨行前,花栗無限羡慕地對他說:“你父母真好啊。”
顧嶺:“……哪裡?”
他聲音有點大,花栗一驚,動手掐了他一把:“別這麼大聲啊。”
顧嶺從沒見過花栗的父母,在他的印象裡,花栗口中的父母都是一頂一的好脾氣,再轉頭想想自己擅長賣丈夫賣兒子的母親,還有總是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的父親,顧嶺怎麼都覺得這兩者之間沒有可比性。
回到現在,花栗看著手機,猶豫了許久,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太晚了,他們……”
顧嶺問:“你不想和他們聯繫?他們應該都還不知道你要手術的事情吧?”
花栗還是拿不定主意:“想倒是想,可是……”
顧嶺皺了眉,把花栗的手機單手甩了個圈,轉回自己手裡,點開,要四位元密碼解鎖,他頭也不抬地劈裡啪啦按了四個數字,同時問:“密碼還是你的生日?”
花栗還沒開口,刷的一聲,解鎖提示音就響了起來。
顧嶺在螢幕上按了幾下,才抬起眼看花栗,把手機重新遞回了花栗手裡:“下次記得換一個,太容易猜。”
被嘲諷了一臉的花栗:“……哦。”
可等他一低頭,發現“媽媽”的電話正顯示“撥號中”時,他嚇得差點兒把手機丟出去。
……顧嶺!
他剛想掛,電話就有人接了起來,花栗瞪了顧嶺一眼,顧嶺卻含著心臟的微笑揉了揉他的頭髮。
花栗被他這摸頭殺弄得沒招了,只好清清嗓子,把電話湊在耳邊:“喂?媽……”
沒想到電話那邊是一個稚嫩的童聲:“……媽?你打錯啦!這裡沒有你的媽媽!”
花栗愣了愣才反應了過來:“你是小澤?我是花栗,花栗哥哥,還記得嗎?”
小澤挺乾脆的:“不記得!”
花栗哭笑不得:“那……叫你媽媽來聽電話好麼?”
小澤倒是警惕:“你是誰?找我媽媽幹什麼?”
花栗被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這麼追根究底地盤問,身邊又有顧嶺看著,不免有點窘:“沒什麼,就想問問她明天有沒有空?”
小澤立刻緊張起來:“沒空沒空!我媽答應明天陪我出去玩兒的!沒空!”
花栗張了張口,表情不知是哭是笑,回過神來還是笑了:“那沒事了,抱歉。”
還沒等花栗徹底灰心,手機裡就傳來了個女聲:“不好意思,剛才孩子瞎接電話,你是……”
花栗舔了舔嘴唇,把腰挺直了點兒:“媽……那個,你沒存我手機號啊?”
女人的聲音頓時亮了起來:“花栗?哎呦對不起對不起,前兩天手機壞了,聯手機卡都換了,就忘了存了。怎麼?有什麼事兒嗎?”
花栗把手搭上了自己的腿,用儘量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媽,我明天有個手術……”
女人一頓,聲音明顯著急了起來,就連顧嶺在這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你怎麼了小花?什麼手術啊?”
花栗難掩喜色:“嗯……和腿有關的,我的腿好像有希望能治好……”
女人的問題連珠炮似的拋了過來:“什麼?怎麼突然想起來去看腿了?也不跟我商量一聲?手術貴不貴啊?你一個人掏錢嗎?”
花栗覺得前因後果太難概括,只含糊說了句“朋友幫忙的”,他說出這話時就知道要糟,果然,媽媽的說教模式又自動開啟了:“小花,欠別人的人情債最難還,你可得記著人家的賬。不管治好治不好都得還……”
顧嶺的臉色也不大好了,在他的認知裡,這不該是一個正常母親的反應。
花栗卻像是習以為常了似的,還自己動手,把跑偏的話題拗了回來:“那……媽,你能來嗎?”
女人沉默。
而這沉默對花栗而言已經是回答了,所以當母親把拒絕的話說出口時,他並不多麼意外:“小花,我在外地呢,明天說好了帶小澤去遊樂場,他都吵了一年了……你先叫你爸陪吧,做手術……要他去給你簽個字,我明天晚上回來馬上去看你。你……”
花栗猛地掛掉了電話,臉色煞白地發了半天呆,才在鍵盤上快速打下了父親的手機號,中間幾次輸錯,花栗情緒一激動,一把將手機倒扣在了被子上,拱起身子,手抓著兩側的頭髮,表情有點扭曲,緩過勁兒來後,他又拿起手機,一個數位一個數位,認認真真地把父親的號碼輸進去。
顧嶺看著花栗比剛才更難看的表情,已經隱約猜到了為什麼花栗那麼羡慕自己的父母了,他覺得接下來這個電話已經沒必要再打,打了也是白白傷心,伸手想要拿走花栗的手機,卻被花栗劈手奪了回來。
花栗難得地像個小孩子一樣,紅了眼眶,死死護著手機,像是明明知道什麼事要發生,還是要去驗證一下才甘心:“……我要打。”
顧嶺沒再堅持,只是在床邊坐下,攬住了花栗的肩膀。
花栗打了幾分鐘的電話,卻像是連續運動了兩個小時一樣,渾身一點勁也沒有,倒入顧嶺的懷裡也沒有掙扎,乖乖的,安靜得要命。
電話通了,可花栗還沒來得及張口,電話那邊的女聲就讓他臉色一變:“花栗?這會兒打電話來做什麼?”
花栗抓緊了被子的邊緣:“……李阿姨。我爸在嗎?”
李阿姨的口吻還是冷淡得很:“不在。怎麼?有事?”
花栗:“……”
他非常明白,沒有幾個女人會對自己丈夫與前妻的拖油瓶有好感。
這下,他是徹底絕了讓父母來陪伴自己的心思了。
……本來這就是不可能的,他們都有了各自的新家庭,新孩子,自己的存在,對於他們而言只是多餘……
可還沒等他想完,手機就被顧嶺拿了過去:“喂,花先生在嗎?”
花栗“喂”了一聲,想撲上去搶,顧嶺把他還打著石膏的左臂往花栗身前一擋,花栗立即不敢動了。
顧嶺右手拿著手機,按下了免提鍵,左手則對花栗簡單比了個“噓”的手勢。
電話那邊突然換了個磁性的男聲,李阿姨也愣了:“你是誰?”
顧嶺平靜道:“你不是花栗先生的直系親屬吧?花栗先生明天有一台重要的手術,沒有家屬簽字手術無法進行。花先生在明日上午九點前,請務必抵達市中心醫院。”
李阿姨被這麼一串資訊暴擊得沒能反應過來,只應道:“手術?那行……行吧,我叫他來聽……”
顧嶺望了眼花栗:“不用,把資訊轉給他,明天上午九點前,市中心醫院。不要誤了時間。”
李阿姨也沒能鬧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思路又被顧嶺牽著走,把資訊重複了一遍後,顧嶺才哢地一聲掛了電話。
花栗本來被這兩通電話打擊得情緒有點低落,但顧嶺幫了他這麼個小忙,也讓他感激起來:“……其實我問過顧崢姐,手術同意書我自己簽字也沒事兒的,就是得再多寫份委託書……”
顧嶺把電話放好,反問道:“他們難道不該來?”
花栗笑笑:“我不想拖別人的後腿。”
他這個模樣恰好擊中了顧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他用單臂勾住了花栗,擁入自己懷裡,花栗被他抱了個猝不及防,可他受傷的右臂墊在兩人中間,花栗也不好把他推開:“你……你別這樣,窩著你的手了……”
顧嶺把下巴在花栗的頭頂蹭蹭,聲調壓到了極溫柔極催眠的頻率:“花栗,想要什麼,想說什麼,大聲地說給別人聽就好,沒有什麼拖累不拖累的。你從來都不是誰的累贅。”
這聲音蘇氣太強,花栗聽得臉都紅了,還在往外推他:“……好了我知道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顧嶺卻不進反退,摟住花栗:“今天我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花栗一下連耳尖都變成了紫紅色,本能地拒絕:“……床不夠大……”
可接觸到顧嶺含笑的眼神,他才發現哪裡不對勁。
這次他入住的病房裡有兩張床,顧嶺說的一起睡……
果不其然,顧嶺惡劣的本性又一次露了狐狸尾巴:“……嗯?想讓我陪你睡一張床麼?”
花栗不吭聲,低下頭揉被角。
顧嶺被花栗這樣逃避的小動作給萌了一下,牽起他的手,輕輕啄了一下手背。
……得!寸!進!尺!
這下花栗是徹底沒法在顧嶺身邊呆了,手忙腳亂地把顧嶺給推下了床,隨即撩起被子蒙住了頭。
他聽到顧嶺在外面的低笑聲,還有叫護士進來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另一張空病床挪動的聲音,洗漱的聲音,熄燈的聲音。
很快,在黑暗中,一隻手伸了過來,穿過兩層圍欄,牽住了花栗的手,安慰地捏捏。
花栗第一次在沒有顧嶺念書的情況下產生了睡意。
在迷蒙中,他低聲叫道:“……顧嶺。”
顧嶺馬上應:“嗯,我在。”
花栗再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心裡覺得安定了更多,竟然就這麼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
手術如期進行,打了麻醉後,花栗就失去了意識。
花栗感覺這一覺睡了很久,甜香得要命,好像周身所有的疲憊都消失了,即使是周圍輕微的搖晃和嘈雜聲也沒有把他吵醒。
……他是被疼醒的。
他睜開眼時,顧嶺正用蘸著酒精的涼毛巾給他擦汗,花栗發現自己的雙腿被吊高,腰椎和髖關節疼得像要裂開。
顧嶺見花栗愣愣地盯著自己的腿發呆,就把毛巾取下,擔心地問:“感覺怎麼樣?”
花栗的嘴唇抖了抖,艱難地吐出了四個字:“……我的腿……痛。”
這四個字重如千鈞,壓得花栗的眼淚直接掉了下來,他抓緊了顧嶺的手,喃喃地重複著:“我知道疼了……我的腿,腿很疼……”
顧嶺擦了擦他的淚,發現擦不盡,索性放下毛巾,俯下身,單手抱住花栗,輕輕在他額間落下一吻,貼在他耳邊低語:“別哭了,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只會讓你疼這一次了……”
☆、第67章 顧嶺的黑歷史
陸離在水果店裡兜圈。
這些日子來他簡直是諸事不順,聽到花栗手術結束、手術效果還不錯的消息才雀躍了起來,想挑點兒什麼給他送過去,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水果最靠譜。
……但是,做完手術後吃什麼水果也是有講究的吧?
諮詢店員未果,陸離掏出手機,打下幾個數字,手就頓住了。
……這是什麼該死的毛病?為什麼一有事他下意識地就想問蔣十方?
下次再打給他就剁手!剁手剁手剁手!
陸離煩躁地把半邊卷毛揉得更亂,打開流覽器檢索了下,才按照網上推薦的關於關節置換術後的飲食功能表,仔細挑起水果來。
醫院旁邊的水果簡直貴到離譜,不過陸離也不在意這個,反正只要新鮮好吃,小花花高興就好。
他撿著好的水靈的可勁兒選,挑了一大堆,結帳時拎都拎不過來,出水果店門時,他手臂上各掛了兩三個,嘴裡還咬著個裝蘋果的袋子,搖搖晃晃走到自己車前,才發現自己壓根兒騰不出手來開車門。
他正考慮著是不是把車扔這兒直接走去醫院,就遠遠地看到了一個人影。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但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往那人影所在的方向走了兩步。
蔣十方穿著件灰色厚風衣,手插在兜裡,往街邊停靠著的一輛計程車走去。
陸離的嘴一張,叼著的一袋子蘋果砰然落地,幾個還沾著水的鮮蘋果骨碌碌滾了一地。
他果斷甩脫了手上所有的水果袋子,往五十米外狂奔而去。
在勻速運動的人群中突然多了個高速移動的傢伙,有多扎眼可想而知,蔣十方沒費什麼功夫就看到了他,他稍稍愣了一下,但也沒停頓太久,麻利地拉開了計程車後座車門,坐了進去,對司機說:“開車吧,去機場。”
隨即他又補充道:“……開慢點。”
車子已經起了步,司機大哥聽到這個要求就有點懵:“……要多慢?”
短短幾秒後,蔣十方看到陸離撲在了車門邊,手忙腳亂地跟著車跑,把玻璃敲得砰砰響,就笑了聲,自言自語道:“夠了。”
司機師傅剛看到陸離動若瘋兔地沖上來,還以為是碰瓷兒的,一腳踩了刹車,馬上警惕地確認行車記錄儀有沒有開著,沒想到來人目標明確,拉開後座車門就一屁股坐了進來。
司機師傅剛想說點什麼,瘋兔就一把揪住了後座那位先生的風衣前襟,一邊喘一邊罵,看起來氣得不輕:“蔣十方!蔣十方我艸你大爺!”
於是,司機師傅明智地選擇了閉嘴,一邊重新發動車子,一邊問:“這位先生,您還要去機場嗎?”
陸離快被氣炸了,蔣十方明明看到他了還要跑,他到底有多不想看見自己啊!他知不知道自己這一個月是怎麼捱過來的?!現在聽到“機場”兩個字,他肺都要氣炸了,壓低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要走?真的要走?”
陸離這些日子被折騰得的確不輕,原本還有點圓的臉都尖了下來,氣得眼淚汪汪快哭出來的樣子真是叫人充滿了想要動手蹂躪的欲望。
而在陸離眼裡,蔣十方那張漂亮的、又帶著點嘲諷笑意的臉才叫人充滿了蹂躪的衝動:“我還有什麼非得留在這兒的理由嗎?”
陸離看著蔣十方眼淚都要下來了,扯著他的手卻更加用力:“我不讓你走!你要走……你要走的話,你好歹給我個電話,手機,QQ,什麼都可以啊,我還能跟你說說話……”
陸離說著都覺得自己怪不要臉的。
這些天,他想了很多事情,滿腦子亂糟糟的,一會兒小花花,一會兒蔣十方,無規律地在他腦海裡進行各種排列組合,他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好像分不清對這兩個人是什麼感覺了。
直到前幾天,同事群裡閒聊天,陸離索性把自己的心事說了出來,自己最近喜歡上了一個人,特別溫柔,對人特別好,弄得他也掏心挖肝地想對他好,結果,有個同事很耿直地問了一句:“她是對所有人都這麼好啊,還是獨獨對你一個?”
同事當然不知道花栗是男是女,但這句無心的話,讓陸離一個失神,把滑鼠摔下了桌子。
他一心怨念著為什麼花栗不喜歡自己,明明之前還對自己那麼好,為什麼一提到要在一起,他就退縮了。陸離追根溯源,一直堅定地認為那禍根就是顧嶺,可是……仔細想想看,小花花雖然對自己好,給自己煮飯燒菜,伺候小崽兒,可真的沒有一次對自己表露出任何哪怕類似戀人的態度。
他對別人的好都是自然而然,有次自己披著小花花頭號粉絲“翩翩沙鷗”的皮,謊稱自己過生日,無恥地開口索要生日祝福,沒想到花栗特意開了個遊戲直播,很認真地祝“翩翩沙鷗”生日快樂,還把“翩翩沙鷗”以前點名要他玩的一個羞恥遊戲玩通了關。視頻的最後,他捏著話筒,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歌。
他唱得那叫一個慘絕人寰,五音之不全簡直無藥可救,只能靠重新投胎拯救,彈幕刷了一片“23333”,“別開口自己人”,“唱得好我選擇死亡”,但陸離坐在電腦面前,心都快被暖化了。
但他真的是表錯情了,花栗並不知道那邊是陸離,他是對“翩翩沙鷗”這個ID溫柔,他對所有的人溫柔,只是自己誤解了太多。
至於蔣十方,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對他是什麼想法,但剛才看到他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除了牢牢抓住他,再沒有別的念頭。
蔣十方看著陸離那惶急的小表情,不由得想起剛才自己去看小花時,小花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他抬起手,撩撩陸離的長睫毛:“……哭了?”
陸離立刻抹眼睛:“沒有!你……你DNF也不帶我!我最近碰見的搭檔一個比一個差!咱們一塊DNF五年了,你說跑就跑!你拋……”
“拋妻棄子”的控訴還沒出口就被陸離自己吃了下去,他調整好情緒,繼續控訴:“你連家都搬了!單位也不去!我想……想和你那個什麼都找不到你!”
蔣十方幾乎要笑出來了,這一會兒翻臉一會兒發狠一會兒示弱一會兒又齜牙的小模樣他太愛了,忍不住就伸手掐住了陸離的下巴,左右晃了晃:“‘那個什麼’?你想和我哪個什麼?”
聽到這麼糟糕的對話,司機師傅的背肌都僵硬了,陸離的臉也綠了:“道歉!我是說道歉!”
蔣十方笑:“嗯?你哪裡錯了?”
認錯的話都說出來了,陸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索性全招了:“我不該說那樣的話,我不該讓你幫我追小花花,我不該……那天晚上……”
蔣十方這一個月來陰霾的內心,因為這一個個“不該”亮了起來。
這麼看來,剛才花栗跟自己說的話的確是真的,這傢伙其實是有那麼點兒喜歡自己的?
蔣十方像安慰小狗似的撓了撓陸離頸下,惹得他怕癢地縮了下,才笑吟吟地問:“知道錯了該怎麼辦?”
陸離心一橫:“……你說要怎麼辦?……嘖你別撓了!”
蔣十方欺近了他,問:“你最近有事嗎?”
為什麼突然靠這麼近啊!
想了這麼久的人就在眼前,陸離有點緊張,微微偏了頭:“我……沒什麼事兒。”
蔣十方笑著攬住了他的肩膀,往懷裡輕輕一拉:“正好,剛剛得到消息,我們出版社裡有個人臨時有急事沒法登機,只能改天再買別的航班,他的機票還沒退,讓給你,出去玩幾天?和我。”
陸離:“可我什麼也沒帶……我家小崽兒怎麼辦?還有小卷兒他還停在水果店門口,還有……”
蔣十方打斷了他的碎碎念:“師傅,掉頭,回醫院。”說著,他揉揉陸離的肩頭,笑眯眯的,“飛機還有三個半小時起飛,給你一個半小時處理事情,嗯?”
……為什麼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不過終於又看到蔣十方了,真好。
……
三個月過去了,醫院的康復訓練中心裡,花栗扶著杠,走得滿頭大汗,這麼多年沒運動,再完美的肌肉都得萎縮,但花栗的堅持讓複健療效增強了不少,沒過一周,他已經可以輕扶著杠,繞著半個房間走個來回了。
顧嶺的胳膊已經去了石膏,一直跟在他身後,虛扶著他的後腰,等花栗說了聲“好”,他立馬摟著花栗的腰,把他抱上了一邊的軟椅休息,用濕巾給他擦汗。
小護士端了杯水來,花栗接過來,沖她溫柔一笑,小護士頓時臉紅了,星星眼地讚美:“你剛才走得很好。”
花栗看著自己的腿,滿眼都是閃閃的光:“還差得遠,慢慢來。”
小護士還想再找個話題,顧嶺就拿著手機坐在了花栗身邊:“看看這個。”
花栗抱歉地沖小護士笑笑,可等他看清照片的內容,注意力就一下被吸引走了:“陸離?”
在盧浮宮噴泉前,陸離摟著小崽兒、蔣十方摟著陸離玩兒自拍,只是陸離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被人踩了一腳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和蔣十方吵架了,不過蔣十方倒是不知道為什麼,笑得陽光燦爛。
這是蔣十方和顧嶺私聊時發來的照片。
花栗好奇:“陸離不是早就回國了嗎?”
顧嶺見那小護士走了,表情也輕鬆起來:“他兩天前又去了。”
花栗愣愣,隨即會心一笑,問:“還有嗎?”
顧嶺調出了歷史聊天記錄,起了身:“還有幾張以前的,陸離第一次去法國時拍的。你隨便翻,我去給你拿瓶功能飲料過來。”
顧嶺離開時,順手帶走了小護士遞給花栗的水杯。
花栗坐在原地看照片,沒一會兒就看完了。從圖片模式離開時,他的手不小心點到了聊天記錄下方的日期條,記錄嘩啦啦往前翻了一個月。
映入他眼簾的是這麼一番對話:
【十面楚歌】你還沒有吃到啊?^_^
【嶺南有枝】早晚的事。
花栗的嘴角肌肉抽搐了下。
他們在背地裡是這麼議論我的?
鬼使神差地,花栗又往前點了幾下日期條。
很快,他的手指懸在了螢幕上方,沒有再按下去了。
顧嶺的QQ號可以永久保存好友資訊,於是,花栗看到了,在一年多前,顧嶺和蔣十方有過這麼一番對話。
【十面楚歌】我一直搞不懂啊,既然你們這麼合拍,那當年幹嘛要分得那麼難看?^_^
【十面楚歌】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嶺南有枝】玩玩吧,挺有意思的。
☆、第68章 這是……
花栗看了幾遍,確定真的讀不出什麼歧義,才放下了手機。
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兒,最後也只笑了笑。
他想要把一切恢復成什麼都沒看到的模樣,沒想到手一抖,按了側邊上的鎖屏按鈕,螢幕刷地黑了下來,再點開的時候,花栗發現,鎖屏頁面竟然是當年那張雪地的煙火照,只不過不再是自己的獨照——
顧嶺摟著自己的腰,自己正撲上去親住顧嶺的側臉。
這張圖重重刺了一下花栗的心。
花栗知道自己該生氣的,他也的確很生氣,他的心快跳得炸開了,他真想把手機砸顧嶺臉上問他,“玩玩”是什麼意思,他當初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接近自己的?
可是……該怎麼生氣?
花栗一口氣憋在胸腔裡不上不下,像是有一把文火咕嘟嘟煮著自己的心臟,五臟六腑都疼得很難受得很。
可是……該怎麼生氣?
他拿起靠在軟椅旁邊的雙拐,一點一點地朝門口挪去,可剛出門就差點兒撞上了顧嶺:“怎麼?要走?”
花栗本來就心情欠佳,等他發現自己需要微微抬頭才能看到顧嶺的眼睛時,氣就更不順了。
以前,他和他第一次正式打照面,顧嶺明明還比自己低小半個頭。再碰見他的時候,自己坐著輪椅,也分不出高矮來,現在一看,這傢伙居然是實打實比自己高出了小半個頭來。
花栗轉開了眼睛。
顧嶺拿起飲料的時候,右眼皮就跳得厲害,總覺得要出事,急匆匆趕回來,看到花栗好好的,他就先松了一口氣,主動伸手攙住了他:“回病房怎麼不叫人?”
花栗!用手機砸爆他的腦袋!用拐杖捅爆他!
滿腦子喧囂著這樣的回聲,花栗很驚奇自己居然還能心平氣和地和顧嶺對話:“我自己可以。……你的手機,還給你。”
顧嶺隨手把手機接過來塞進衣兜,伸手要攬他的臂彎:“別逞強,萬一摔到了。”
沒想到花栗把拐往後一撤,側身躲過了他的手,抬頭沖顧嶺笑笑:“真不用。”
顧嶺不解,但也不強求,讓開了身子讓花栗出門來:“那今天的複健就到這裡吧?”
花栗:“嗯。”
顧嶺還沒有注意到花栗的冷淡,只在暗地裡悄悄舒了口氣。
太好了,這段時間花栗為了複健已經是拼了命,累得一身身出汗,做一次複健要換三次衣服,自己看著都替他累,可花栗卻一點都不嫌,還好脾氣地跟勸他休息的護士說,沒事的我再走一下。
在顧嶺眼裡,複健後汗珠滾動雙眼含霧的花栗不能更誘人,也難怪那些幫他複健的,不管是女專家還是女護士,都對他滿眼溫柔。
顧嶺也不扶著花栗,只虛托著他的腰後,一步步往病房走,花栗也不想和他說話,兩人一路沉默。走到半路,花栗的主治醫生陳大夫迎面走來,沖花栗打了個招呼,簡單詢問了兩句情況後,就轉向了顧嶺:“顧先生,你又要給花先生換複健護士?”
顧嶺挑眉:“嗯。是的。”
他可從來不會低估花栗對於女生的吸引力,相處久了、日久生情的事情他一點兒都不希望看到。
醫生很為難:“這個月已經換了四個了……”
說著,他的眼神就投向了花栗,花栗雖然現在覺得自己再和顧嶺交流,容易情緒失控,但還是受不住醫生的請求,掉頭去看顧嶺,儘量把對話濃縮到最精煉:“她人不錯。”
花栗發話,顧嶺就很爽快了:“你喜歡那就留下。”
醫生感激地看了花栗一眼,又對顧嶺點點頭,才轉身離開。顧嶺尾隨著花栗進到病房,看他穩穩當當坐在了病床上,才含著點微妙的醋意,問道:“人不錯?嗯?”
花栗破天荒地沒理他,拿起了顧崢送給他的筆記型電腦,連上網,開始刷B站。
這將近一年的倒追,給顧嶺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陰影,好不容易有了失而復得的趨勢,顧嶺更是對花栗寵上了天,含著怕化捧著怕摔,寶貝得不得了。如果他問花栗點兒什麼事情,花栗沒能在第一時間理會他,他就百爪撓心,坐都坐不住,恨不得天天釘在花栗身邊,哪怕花栗去上洗手間,不見那麼一小會兒,他就難受。
顧崢有次來探病,看到顧嶺站在廁所邊坐立難安的樣子,還以為他是內急,等知道事情原委的時候,她差點兒笑死過去,大力拍著他的肩膀說,老弟啊,你這一世淡定英名可徹底毀在人家小花手裡頭了啊。
他記得當時他望著洗手間緊閉的門扉,怕花栗會在裡頭站不穩滑倒,所以回答根本沒過腦子:“這不是應該的嗎?”
是的,都是應該的,他本該對花栗好,他欠他太多了。
可……這是怎麼了?花栗怎麼又不理自己了?
顧嶺把椅子不動聲色地往床邊拉了拉,距離花栗更近了些:“那個護士挺細心的?”
他都靠得這麼近了,花栗不回答也不合適,只是口吻相當敷衍:“挺好的。”
……聽這意思,花栗不是因為自己換護士的事兒生氣?那是因為訓練進度不滿意?
顧嶺有點心疼地皺眉,隔著被子摸了摸他的腿:“才做完手術沒多久,別這麼拼命,對身體反倒不……”
還沒等顧嶺說話,花栗就移開了腿。
自從雙腿有了知覺後,任何對他腿部的碰觸花栗都格外敏感,他閃開了顧嶺的手,可被他摸到的地方隱隱發著麻,不舒服得很,他隔著被子揉了揉那片皮膚,繼續不做聲。
顧嶺的臉白了白,那種隨時可能失去的感覺太糟糕了,讓他止不住開始發散思維:“……那個女人的刑已經判下來了,以後我會幫你搬家,你不用擔心她再來騷擾你。”
這件事花栗是知道的,女人被關入了拘留所,顧崢本來是想把她告到傾家蕩產的,可仔細一調查,這女人早已經是家徒四壁,蕩無可蕩,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她本人送進監獄了。
她所犯的故意傷人罪證據確鑿,儘管女人激烈地表示她如果入獄了就沒人來照顧她的寶貝兒子了,但並沒有什麼卵用。
而諷刺的是,當她這個家庭的唯一收入來源入獄後,她賦閑在家、飲酒度日的寶貝兒子終於知道自己去找工作了。
花栗不想再理會顧嶺,隨便“嗯”了一聲,就打開了陸離昨天晚上新發佈的遊戲。
“嗨,大家好~我是東籬!你們大家都愛的東籬~今天我來找十面楚歌面基~來來來,說句話啊!”
很快,蔣十方含著笑意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你這是漂洋過海來面基呢。”
“滾滾滾!老子樂意!今天我們來錄個有益身心的遊戲吧,這個遊戲叫B……BA……”
“BattleBlock Theater,中文名是方塊戰鬥劇場。”
“切,英語好了不起啊!”
“嗯,了不起。”
“……”
“你擰我幹嘛^_^”
“你說我擰你幹什麼!你的腳別在我腳上亂踩!噁心死了!還有啊觀眾朋友們,這傢伙簡直窮死了,只有一個麥克風!就讓我在這麼個惡劣的錄製環境下擼遊戲!”
“然而你還是漂洋過海地跑過來了呢。^_^”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走啊?”
“不信。^_^”
“……觀眾朋友們,今天的錄製結束了,我要去機場訂票了,再見。”
兩個人吵吵嚷嚷地開始了遊戲,而由於兩人粉紅滿滿的對白,彈幕也刷CP刷到飛起:“磕糖磕到迷幻。”
“被糖淹沒,不知所措。”
“這狗糧撒得太滿,我家狗撐死了,差評。”
“快去結婚啊你們倆!楚歌大大不是在法國麼?隔壁就是丹麥!飛機票我給你們倆出了!”
“結婚證九塊錢我來!”
“看來我盲投幣是對的,就當是送給你們的訂婚禮金了不謝。”
花栗看著這排山倒海的“祝幸福”彈幕,略有那麼一點羡慕。
他真的很想好好談場沒什麼么蛾子的戀愛。
可老天仿佛和他有血海深仇似的,永遠不叫他有個安生的日子。
花栗在鍵盤上胡亂打著字元,從A到Z又從Z到A,等他察覺到這個手法是誰教給他的後,他的心情就更加抑鬱了。
而一邊的顧嶺觀察了花栗許久,發現他竟然真的沒有理會自己的打算,還自顧自看起了視頻,心裡也堵上了火。
自己用了百分之一萬的真心,花栗好不容易有了鬆動的趨勢,顧嶺完全無法想像再次失去他是什麼樣的情景。
忍耐到額間隱隱有了青筋,顧嶺終於受不住了,霍然站起身來,把花栗的筆記本給扣上了。
花栗剛剛看得提起了點勁就被打斷,一抬頭又看到顧嶺的臉,衝口而出:“你幹什麼?!”
花栗這半質問的口吻讓顧嶺愣了愣,可他心裡也憋屈得慌,不吐不快:“花栗,你到底怎麼了?有什麼話你非要憋在心裡是嗎?”
花栗盯著他看,不說話,心裡的怒氣槽在一點點蓄滿。
他這種漠然刺得顧嶺渾身難受,繼續詰問:“……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信任?
花栗氣得發起抖來,多年以來,這是他第一次氣到受不住,他一言不發地拽過顧嶺的衣服,從他口袋裡摸出手機,想要解鎖,但他不知道顧嶺的密碼,只在鍵盤上亂打一氣,顧嶺都看不下去了,伸手用指紋給解開了鎖。
螢幕一開,映入眼簾的就是那行字,看得花栗心裡委屈得要死,他伸手按下了呼叫鈴,護士很快就來了,他捏著手機,也不給顧嶺看,啞聲道:“讓他出去。”
護士驚詫地看顧嶺,顧嶺更驚詫:“……花栗?”
花栗咬牙劈手把手機丟了出去,手機落地,彈跳幾下,掉在了門外,護士也嚇著了,推著顧嶺就往外走:“顧先生,您看您還是出去一下?這樣會影響病人情緒的……”
顧嶺深深看了花栗一眼,負氣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門,撿起了手機。
護士在他身後帶上了門,哢嚓一聲。
與此同時,螢幕上那段聊天記錄清晰地映入了顧嶺的眼簾。
像是晴空掉下一個霹靂,剛剛好劈中了他的天靈蓋,顧嶺一下子愣住了,渾身的血液在凍結了一刹那後,全部湧到了頭頂。
這是……
☆、第69章 沒有真心
顧嶺:“……”
他一瞬間萌生了把手機給摔了的衝動,毀屍滅跡、一了百了。
不對!不是這樣的!他當初真的不知道花栗是這種情況,他……
他捏著手機的手迅速冰涼,不管怎麼想,他都覺得自己渣透了,不要臉透了。
他當初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顧嶺轉身就去敲病房的門,臉上已經是蒼白一片,額頭上的熱汗順著臉側的弧線滾落下來:“花栗?我能進來嗎?我不解釋,這是我的錯,我跟你道歉,當初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把手壓在了門把手上,剛想推門,門上鑲嵌的磨砂玻璃裡就迎面襲來了一團陰影,顧嶺還沒意識到那是什麼,巨大的撞擊聲就差點兒把他的耳朵震聾。
聽著那重物落地的滾動聲,顧嶺知道,花栗應該是把他買的保溫紫砂杯給砸過來了。
花栗是練籃球的,手上有准,即使是盛怒的時候也避開了玻璃,但這麼巨大的一聲,砸得顧嶺的心更涼了。
明明花栗已經鬆動了,明明他偶爾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經有了溫柔和依戀了……
……自己又給搞砸了。
隔著一層沒有上鎖的門,顧嶺四肢的力氣幾乎被抽幹,他知道花栗現在不想看到他也不想聽到他,只把手虛虛搭在把手上:“花栗……”
他得到的回復相當乾脆俐落,和他當初那句“玩玩吧”一樣,沒有任何歧義:“……滾!”
花栗蒙頭在被子裡,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顧嶺再次找上他,初衷是為了玩玩而已?
無數記憶沖上他的腦海,情侶鍵盤、對H戲、出面維護……
……這些也只是玩玩而已?
他想要安靜一會兒,顧嶺也沒有再進來打擾他,偏偏“男神睡務局”裡所有人的嘴都像是裝了加特林一樣,滴滴滴滴不斷發資訊,花栗躺著左右也是心煩,索性鑽出被子,打開了被顧嶺關掉的電腦。
【千山夜畫】我覺得那個領證的妹子的意見你們可以參考一下= ̄ω ̄=
【東籬下】……
【東籬下】誰他媽要跟他領證啊!
【昃食宵衣】???怎麼了?我正在看你們昨天的視頻。
【昃食宵衣】東籬你說了好多次要幹死楚歌啊。
【東籬下】……
【千山夜畫】啊,難怪你火氣這麼大。昨天晚上不和諧嗎?
【十面楚歌】嗨。^_^
【東籬下】……你不就在我對面麼嗨個鬼!
【十面楚歌】你都不抬頭看我,有點傷心呢。^_^
【千山夜畫】楚歌,怎麼回事?說說看唄。
【東籬下】蔣十方你敢說我就弄死你!
【十面楚歌】他只是昨天晚上累著了,身體有點不舒服而已。^_^
【千山夜畫】細思極恐。
【十面楚歌】高能預警,他打字打得劈裡啪啦的,馬上就要開始刷屏了。
【東籬下】千山你細思個鬼!快給我住腦!不然我回去就拿四十米砍刀把你給片了!你……
【東籬下】……蔣十方你大爺!
【十面楚歌】他又把打好的一大段給刪了。
【東籬下】……艸。
【東籬下】蔣十方我特麼跟你拼了!你居然敢……!上次可不是那樣的!你長得那麼娘憑什麼啊臥槽!
【昃食宵衣】……
【千山夜畫】……
【千山夜畫】23333333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十面楚歌】很簡單。因為你不行。^_^
【東籬下】……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東籬下】今天你給我等著!
【十面楚歌】後面不疼了?嗯?
【東籬下】……
【千山夜畫】好一場大戲啊。[金將軍鼓掌.JPG]
【千山夜畫】所以簡單總結下這是個硬上不成反被艸的故事?
【千山夜畫】東籬不是我說你,認清攻受是個大問題,你看人家宵衣,對自己的定位永遠都那麼精確。
【昃食宵衣】(╯‵【…′)╯︵┻━┻關我什麼事兒啊!!
【昃食宵衣】再說,誰說我攻不了老江!
【儂本多情】嗯哼?
【昃食宵衣】……
【昃食宵衣撤回了一條消息】
【儂本多情】[截圖-昃食宵衣:誰說我攻不了老江]
【儂本多情】你提出了一個非常有建設性的意見。今天晚上你可以試試看。
【昃食宵衣】……老江!!老江你聽我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我……算我錯了好不好?
【昃食宵衣】……老江??
【昃食宵衣】……老江你這個變態!
【儂本多情】呵。
【昃食宵衣】……
【千山夜畫】#小宵宵的作死日常#
【昃食宵衣】你還有臉說!都怪你千山!!一個群裡六個男的都在一起了!就你一個女的孤家寡人你不覺得悲哀麼你!
【千山夜畫】沒有呀,我看著你們還挺開心的。= ̄ω ̄=
【千山夜畫】感覺我畫的人物都HE了,成就感滿滿。
【千山夜畫】像小宵宵你這種智商水準是不會理解我的愉悅的。
【昃食宵衣】(╯‵【…′)╯︵┻━┻
花栗抱著手機,越看越難受,直到看到千山那句話,他才自嘲地笑了笑。
他的HE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來?他的HE到底在誰的身上?
花栗點開了千山的頭像,和她私聊。
【麻爪的花栗鼠】千山,我想跟你說件事。
【千山夜畫】小花花你在哦?怎麼不在群裡說話?
【麻爪的花栗鼠】嗯……有點事兒……
【千山夜畫】……是不是顧嶺皮子又緊了?
千山的確夠敏銳,在平時,花栗絕不會專程跟人私聊吐苦水,但是今天花栗覺得自己要是不找個地方這滿腔的火給泄出來,他說不定會爆炸。
花栗的手快速敲打著鍵盤,他也不知道自己具體說了什麼,洋洋灑灑就是一篇五百字小論文,他只覺得滿心委屈酸楚,像是好不容易做了個美夢,還沒深入進去,就被人推醒了過來。
打完後,花栗抹抹眼睛,覺得胸腔裡堵著的那塊淤血總算消釋了些,只是還是硬邦邦的一團,讓他難受得咬牙切齒。
葉千千的答覆很簡單。
【千山夜畫】我知道了,小花花你不要太傷心。
【千山夜畫】你不在群裡說,是顧及群裡有顧嶺?
花栗打了個“嗯”上去,心裡泛著苦澀的味道。
他已經退過一次群了,不能再叫大家擔心。
千山又和他聊了一會兒天,眼看著時間到了中午,千山叫他去吃飯,別因為這種事傷了身體,花栗就扶著床沿站起,沒去拿雙拐,而是挪到了輪椅上。
雖然多鍛煉鍛煉是好事,但醫生也明確告訴他,不要操之過急,如果要出去散步的話,還是可以暫時依靠輪椅的。
出了門,顧嶺已經不在外面了,花栗咬著牙,負氣往前移動,沒出門幾步,就遇上了年輕的複健小護士。
她看到花栗,臉就紅紅的,撩撩自己已經很齊整了的頭髮,快步走上來:“要去吃午飯?”
花栗沒有遷怒的習慣,抬頭沖她一笑:“嗯。是啊。”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醫院走廊上懸掛的電子鐘,“我記得你現在換班了?”
小護士激動得小臉通紅:“你還記得我換班的時間啊?”
花栗低下頭一笑的風情,落在小護士眼睛裡簡直蘇炸了天:“當然,我應該瞭解你的。你是我的護士嘛。”
小護士又是一陣臉紅耳熱,忙不迭扶住了花栗的輪椅:“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花栗盯著她的臉,若有所思,他知道自己應該拒絕的,和顧嶺交往的那段記憶,讓花栗認定自己是個同性戀,不該去招惹撩撥別的女孩。
但是,現在想到“顧嶺”這個名字,花栗就是怒火中燒。
憑什麼自己要為了顧嶺放棄正常人的日子?
這個想法只是在花栗的腦海中閃過了一瞬,他扭過頭去,對充滿期待的小護士說:“好啊,我的榮幸。”
坐在熙熙攘攘的食堂裡,花栗和小護士蠻熱絡地聊著天,她的學歷還驚嚇了一把花栗。
西雅圖華盛頓大學護理學院畢業,二等獎學金獲得者。
她今天已經二十五歲,比花栗還大,看著她嫩嫩的娃娃臉和鼻樑上的幾顆小雀斑,花栗由衷地表示了歉意:“對不起啊,我還以為你是來實習的……就是那種醫科大學大三的學生……”
小護士被這樣誇了一通,受用得要命,表情都亮了,隨口道:“顧先生特意說要挑最專業的護理人員,所以……”
聽到“顧先生”,花栗手一抖,直接把筷子掉到了地上。
小護士要去撿,花栗也俯下身,兩個人的指尖無意間碰觸了一下。
小護士的臉刷地一下紅透了,花栗很禮貌地往後讓了讓,說了聲謝謝,撿起了筷子,無意間目光一轉——
顧嶺站在食堂門口,臉色陰沉地看著他們的方向,手裡提著雕花的木飯盒,隨著他的身體微微發著抖。
有人從他身邊路過,撞了下他的肩膀,他也動都不動,直盯著花栗和小護士的方向看。
花栗差點沒被口中的食物給噎死,快速別開視線,沒想到,一個腳步聲在嘈雜聲中由遠及近,緊接著,木飯盒被他放在了自己膝上,而自己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力拉著向後,剛撿起來的筷子又被撞回了地上。
顧嶺推著花栗的輪椅,沖小護士冷冷地點點頭,轉身就走。
花栗在輪椅上動彈不得,想起來可也知道自己跑不遠,萬一不小心傷到了還不利於康復,他捏著輪椅的扶手,氣得想吐血。走到半路,發洩地把膝蓋上的飯盒往下推去,啪的一聲,飯盒傾倒,蓋子掉落,糖醋裡脊暗紅色的新鮮湯汁流出了飯盒,顧嶺卻看也不看,徑直推著花栗往前走去。
花栗就被這麼強行推回了病房,剛一進屋,他想說點兒什麼,顧嶺就把他的輪椅往牆上一推,花栗還沒反應過來,背就貼上了牆。
顧嶺俯身下來,用手撐住了單側牆壁,聲音聽起來簡直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花栗,你不能這麼報復我。”
說著,他的唇就野蠻地貼了上來,根本沒有給花栗說話的機會,花栗唇畔間滿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那是屬於顧嶺的荷爾蒙味道,充滿了侵略性,幾乎是要把什麼烙印打在花栗身上才肯甘休。
自從和他見面以來,他從來沒有一次這麼失控。
花栗慌了神,掙扎了半天,才掐著他的肩膀把他推遠。
兩個人都在劇烈喘息,花栗抬手胡亂抹著自己的唇,因為頭腦充血,眼前都在一陣陣發黑了,胡亂地囈語起來:“顧嶺,你有什麼資格碰我?!你混蛋……你還在騙我,你根本沒有真心……”
☆、第70章 顧嶺的計畫
顧嶺心都涼了半截。
他沒有真心?快一年了,他幾乎要把心肝剖給花栗看,他知道了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往往把花栗哄睡了,他自己卻失了眠,輾轉難眠地溫習著所有和花栗相處的細節,哪怕有一點點的進展,就足夠他開心很久。
他把花栗的心放在懷裡焐著,期望著有朝一日能解凍,等來等去,他卻沒想到,自己又一次親手毀了花栗對他的信任。
見顧嶺說不出話來,也不動彈,花栗氣急,去推他的前胸:“放開,我要午睡了。我沒什麼話好跟你說……你幹什麼?顧嶺你放開!放開我!”
顧嶺抵在牆上的手摟住了花栗的後頸,另一隻手兜住花栗的腿彎,沒費什麼力氣就把他橫抱起來,大步往床邊走去,把他往鬆軟淩亂的床上一放。
花栗看到他的目標是床的時候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剛坐上床沿,抬手就是一巴掌糊過去,顧嶺的反應卻相當迅速,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往下按,花栗咬著唇,氣鼓鼓的不說話,死盯著他看。
兩個人對峙一會兒,顧嶺鬆開了他的手,倒退一步,單膝跪地。
花栗第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滿腦子都是“別以為你跪了我就能原諒你”,可看到顧嶺從懷裡掏了樣東西出來,花栗的頭就嗡了一下,蒙圈兒了。
顧嶺手裡的鑽石戒指閃著炫目的光澤,他的措辭和語氣,都認真得讓花栗想掉眼淚:“花栗,和我在一起。”
花栗顫抖起來。
顧嶺一字字說得懇切:“過去我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麼好辯解的。那句話是我混蛋。可現在,你要我的真心,這就是我的真心。”
說著,他舉起了戒指。
花栗咬牙,可他覺得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連牙齒都發起軟來。
他不敢再信顧嶺,他說不清顧嶺什麼時候會因為什麼理由再次離開他,但這枚戒指又讓花栗忍不住動搖了。
這是一輩子的事情啊。
花栗很希望有個穩定的家,有人疼愛,有人關心,他去上班,回家時家裡有人等著,陪自己說說話,自己能為他做飯,偶爾他能給自己下碗面,做點家務,他就很滿足了。
他蒼白的臉色叫顧嶺看著心疼,剛想上前,他就聽到了花栗近乎呢喃的聲音:“顧嶺,我想好好談個戀愛,找個我喜歡的也喜歡我的人。我太累了……”
……家庭是花栗終極的夢想,他不能就這麼答應,他不敢再把自己輕易交給顧嶺了。
顧嶺的臉色巨變,花栗只用一句話就穩准狠地戳中了他的死穴,他捏住戒指的手都抖了。而他傷心的樣子花栗也不敢多看,別開了眼睛,長吐一口氣:“你走吧顧嶺。”
顧嶺受了挫,起了身一聲不吭地離開,接下來的兩天都沒有來。
花栗沉默了半天,第二天複健時連做了三個小時,累出一身汗,趴在橫杆上悶悶不樂的,小護士不明所以,過來勸他,正好她下午沒有安排值班,就推著花栗在花園裡逛了一個下午,還一起吃了晚飯。
和她聊了些開心事,花栗的心情也轉好了不少。
第三天,照例是小護士全程陪同,可花栗的狀態並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太玩命累著了,怎麼走都提不起勁來,小護士也覺得奇怪:“你怎麼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啊?”
第四天一早,小護士送花栗進了複健室就離開了,花栗一個人鍛煉了一個小時,由於眼前滿滿地晃著類似戒指的閃光,他也無心繼續了,悻悻地撐著拐杖,篤篤地往病房走去。
走到護士站附近時,花栗站住了腳。
那是……顧嶺?
顧嶺背對著他,站在護士站旁邊,他穿了件修身的襯衫,配上西裝褲,更顯得腰細肩寬腿長,挺拔的身姿禁欲氣息滿滿。
他面前是前天還和他談笑風生的小護士,她滿臉酡紅地望著顧嶺,一臉的傾慕,離得這麼遠,花栗只能勉強聽清,小護士問顧嶺,“我愛你”用德語怎麼說,而他低垂著眼睛,用手指在護士台檯面上寫了點什麼,然後用德語念了一遍。
花栗還從來沒聽到過顧嶺說德語,那漂亮的腔調,讓花栗的臉直接氣到發綠。
他重新感到了當年被顧嶺支配的恐懼。
那個時候他是不是就是這樣,一個個湊到自己感興趣的女孩子面前,用一點小伎倆,輕而易舉地把她們撩走?
花栗站在那裡咬牙切齒的,一時間連步子都邁不動,還是小護士先察覺了花栗的存在,“哎呀”一聲,有點驚訝地掩嘴:“花栗?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還沒等顧嶺回頭,花栗就調轉方向,頭也不回地往病房方向走去。
他聽到有人追上來的腳步,就加快了步子,卻不慎被拐杖絆到了腳,眼看著一個踉蹌就要倒地,腰卻被一雙胳膊從後面圈緊了,隨後,顧嶺半個商量也不跟花栗打,就勢把他往肩上一扛,一腳踢開落在地上的雙拐,往病房走去。
往來的人都在看他們,花栗鬧了個大紅臉,也不敢亂動,以免更引人注意,直到進屋被放在床上,花栗才心頭火起,瞄上了床頭的紫砂杯,想給顧嶺來個杠頭開花。
他的手已經摸上了杯沿,但注意到紫砂杯旁邊的一道小裂紋後,他就心疼起來。
上次他氣瘋了,拿紫砂杯砸門,自己又暗搓搓地撿了回來,一向勤儉持家的花栗最不喜歡糟蹋東西,杯蓋上的一道裂痕都讓他心疼得什麼似的,他可不敢再拿昂貴的東西糟踐,摸向紫砂壺的手最終調轉方向,抓起一個蘋果,照顧嶺的臉上扔了過去。
顧嶺順手一接,也不惱:“謝謝。”
看花栗氣得像是只花栗鼠,腮幫子都圓了一圈,顧嶺坐在了他身邊:“還生氣?”
花栗不說話。
“是因為我跟她說話?”
花栗動了動身子,還是忍住了,繼續沉默,但眼睛卻氣鼓鼓地瞪准了他。
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顧嶺看到他這賭氣的模樣,居然笑了,還抬起手來,輕輕掐了一下他的鼻尖:“是吃那個護士的醋,還是吃我的醋?”
花栗猝不及防,被這麼親昵的動作弄得無所適從,本能拍開了他的手:“別碰!”
沒想到顧嶺卻一點都不生氣,說:“我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鮮蝦餡兒的雲吞,不過還是生的。我第一次包這個,昨天試了一整天,煮了兩三鍋。這次餡料的味道最好,中午我拜託食堂,煮好了給你吃。”
花栗一轉頭,就看到了那天被自己推倒在地的木食盒,端端正正地擺在一邊的凳子上。
……他不是已經拒絕過顧嶺了嗎?為什麼他還要……
顧嶺湊近了花栗的耳朵,用廣播劇的聲線,一股股地把溫暖的吐息推向他的耳畔:“我向你求過婚了,這次我不會一走了之。”
……犯規!
花栗的半邊臉都麻了,愣了好幾秒才把顧嶺往外推去,企圖負隅頑抗:“顧嶺,我說了我要……”
顧嶺卻不退反進,欺近了他:“你可以選,只是選人的眼光要准,我剛才打聽過了,張素她不是喜歡你,她是喜歡我們倆在一起。”
花栗一下就呆了:“……什麼?”
顧嶺搖搖頭,眉眼間難掩的得色讓花栗忍不住磨了磨牙:“她剛才問我,為什麼不來看你了,問我們倆是不是吵了架。”
想到小護士之前看著自己那過度熾熱的眼神,言語間有意無意提到顧嶺的模樣,種種的細節,叫花栗的臉都紅透了。
他……自作多情了?還誤會顧嶺要撩他看中的妹子?
花栗還抱著一絲僥倖心理,恨恨地道:“那你剛才還跟她說‘我愛你’什麼的……”
話一出口,花栗就覺得哪裡不大對,而顧嶺也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伸手理了理花栗的頭髮,輕聲說:“Ich libe dich。”
花栗聽出來這就是德語的“我愛你”,但他還是向後躲了一下,用手虛虛捂住耳廓揉搓,好不讓顧嶺看到自己紅彤彤的耳朵。
顧嶺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過,但馬上就恢復了正常,順勢還抱了下花栗的腰:“以後選物件要看准了。需要我幫你把關麼,或者我幫你介紹一個?”
花栗這下真動了氣,一腳踹在了他背上:“滾!”
做出這個動作後,花栗有了瞬間的恍惚。
這一年來,顧嶺一直是溫柔又耐心的模樣,直到剛才,花栗才找回了以前兩人相處的影子。那時候的顧嶺就像現在一樣,頂著一張嘲諷臉,一本正經說著叫人火冒三丈的話,自己會被他氣到跳腳,翻身壓到他身上好一陣撒潑打滾。
剛才他踢顧嶺的那腳,親切又熟悉,好像又回到了過去。
……什麼都沒有發生的過去。
花栗的肩膀剛抖了兩下,就被擁入了一個懷抱,顧嶺似乎瞭解了他身體任何的反應和情緒的一切變化。
花栗的頭抵在顧嶺的肋骨上,聽著裡面沉穩有力的心跳,頭頂上方傳來顧嶺的安慰,他的手掌輕輕拍在花栗的後背上,柔和的聲音恍若一個幻覺:“花栗,我對你不是玩玩而已。這次我是認真的。”
說著,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調出了他最常使用的備忘錄,用曾經讓花栗安心入眠的聲音一條條念下去,:“3月7日,交《游龍戲鳳》幹音;《寂靜之陵》初測試完成;……;陪花栗複健;做栗子餅和核桃酥。”
“3月8日,聯繫配音社談新IP;發佈《逃生2》demo視頻;……;陪花栗複健,做金槍魚三明治。”
“……”
“5月12日,帶花栗去櫻桃溝摘櫻桃。”
“……”
“5月15日,和花栗一起去草莓音樂節,晚上在一起吃晚餐。”
“8月中旬,帶花栗去海邊度假。”
“……”
日期近的,顧嶺已經做好了各項安排,事無巨細,日期遠的,只有短短的一句概述,但自己都在,在他的計畫和未來裡。
從今年到明年,從明年到後年,顧嶺就這麼念著,誰也不知道他這條備忘錄有多長,似乎花栗不叫停,他就會這樣一直念下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顧嶺感覺自己的胸前有些潮熱,潮熱的範圍一點點擴大,花栗的身子也顫抖了起來。
他把花栗摟得更緊了,聲音裡含著叫花栗戰慄的溫暖與真誠:“花栗,再信我一次,好麼?”
☆、第71章 直播賭約
蔣十方回國向單位提交季度報告時,順道和陸離一起去醫院看了花栗。
陸離敲敲門,發現無人應答,他愛演的毛病又間歇性發作了,特自覺地抱著一袋水果鑽進了門來,誇張地轉了個圈兒:“小花花~你愛的我來了~”
話音剛落,他就被分別來自身後和身旁的兩道冷颼颼的視線剝了一遍皮抽了一遍筋。
顧嶺在門邊坐著,花栗正在床上盤腿坐著,兩個人面前都擺著一台電腦,花栗叼著一支棒棒糖,腮幫子一側塞得鼓鼓囊囊,陸離瞧著就有趣兒,走上來戳戳他的臉:“幹嗎呢?”
花栗的雙手一直沒有離開鍵盤,眼睛也難得沒去看人,只顧著操縱著紅披風的小人兒在多如牛毛的陷阱中穿梭:“不好意思哦東籬,我在跟他競技,坑向I wanna,賭了東西的。”
陸離一聽就來勁了,往床邊一坐,發現花栗開的是直播模式,於是摸出了自己的手機,開了B站的APP,上面果然顯示著【麻爪的花栗鼠】和【嶺南有枝】分別開了遊戲直播,觀看直播人數之多,叫見多識廣的陸離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過想想也是合理,花栗和顧嶺兩個人決裂過,現在又有了複合趨勢,這背後的八卦肯定少不了,當然會被強勢圍觀。
蔣十方笑眯眯地走過來把陸離拎開了床邊,在他坐過的地方坐下,問:“情況怎麼樣了?”
顯然戰況非常激烈,花栗忙得連吐個舌頭的功夫都沒有,而被強行拉開的陸離白了蔣十方一眼,也沒什麼表示,靠在牆邊點開了花栗的直播。
這一點不要緊,滿屏的彈幕就讓他黑了臉。
“啊啊啊捕捉到一隻活體的東籬~”
“東籬你和楚歌的夫夫互坑戰鬥劇場什麼時候更新!”
“等更新+1”
“等更新+2”
“……”
眼看著加出了99條開外,陸離臉都綠了。
上次跑去法國找蔣十方,他本來挺開心的,到法國的當晚,兩個人去酒吧裡喝了不少,等回到蔣十方的宿舍,兩個人閑著沒事兒,就打算隨便開個遊戲玩。蔣十方上steam上買遊戲去了,陸離在一邊翹著腿欣賞蔣十方的側臉,越看越心猿意馬內火中燒。
他的記憶忍不住跑偏到了那天早上,就是一覺醒來、發現蔣十方傷痕累累地躺在自己身下的那次。
當時他的腦子裡像是倒灌進了高濃度硫酸,主機板顯示器什麼的全給燒了個精光,哪裡顧得上看乍泄的春光,不過現在想想,蔣十方的確很誘人啊,別的不說,那鎖骨就叫人想忍不住舔舔舔……
本來,方塊戰鬥劇場是個萌系的小遊戲,需要兩個人在一張佈滿陷阱的小地圖上互相幫助、共同過關,有愛又和諧,結果落到蔣十方和陸離手裡,就徹底變了味。
遊戲全程,都充斥著“哈哈哈你過不來了吧”、“誒你又淹死了”、“艸你大爺的你把船給我劃走了我怎麼過河”、“時間不夠了你快點,得兩個人一起到終點才行啊你這個損色兒”、“不管,我要跟你同歸於盡^_^”、“楚歌我要幹死你,我一會兒就幹死你”之類的糟糕對話。
酒力催動下,陸離越發浪了起來,遊戲的時候,他全程保持了划船不用槳的狀態,也不可控制地給自己插了一地flag。
現在兩個人的關係基本可以確定下來了,陸離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性,放著這麼個如花似玉(……)弱柳扶風(……)鮮嫩可口(……)的小美人兒不吃,是不是虧得慌?
一盤遊戲結束,陸離早就憋得不行了,關了直播就催促著要去睡覺。
蔣十方的公寓很簡單,一室一廳一廚一衛,蔣十方先去洗澡,陸離則秉持著“身為一個攻要積極主動”的良好原則,迫不及待地把錄好的遊戲傳上了網,就脫了個乾淨,大大方方地溜著鳥鑽進了浴室。
兩個人在淋浴間中耳鬢廝磨一陣,氣氛濃時,就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出了浴室。
在雙雙滾上床鋪前,蔣十方還改道廚房,從櫥櫃裡摸出了一管奶油。
陸離還二逼兮兮地拍著他的肩膀說,你考慮得真周到,看在你這麼細心的份兒上,一會兒朕會好好臨幸你的。
蔣十方微笑著表示,好的皇上,沒問題皇上。
接下來的劇情,就不受陸離控制了。
剛開始他發覺情況不對時,還抵死反抗了好一會兒,拳打腳踢的試圖佔據上位,這期間,二人的對話大致是這樣的:“握草蔣十方你給我下去!下去!你搞反了!”“並沒有呢。^_^”
等到被徹底壓倒了,搞成了“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的局面,趴在床上的陸離就陷入了自暴自棄、思考人生的模式,兩人的對話也進入了一個嶄新的階段:“算了,好像也挺舒服的……”“是吧?我查過很多資料,不會讓你太難受的。^_^”
但一個小時後,陸離就不那麼爽了,他覺得自己要死過去了。
於是,兩個人又開始彼此貌似親密地毆打起來:
“蔣十方老子腰要斷了!你夠了沒有給我出去!”“還沒有。^_^”
一夜過去,陸離那顆脆弱的玻璃心被傷得體無完膚、迎風成渣。
而最讓他悲憤的是,接下來的幾次反攻,他居然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所以,在失身當夜玩的方塊戰鬥劇場,陸離碰都不想再碰,想把它封印在記憶的最深處,長毛發黴落灰,恨不得一輩子都不看一眼。
……然而他的粉絲們好像還挺喜歡這個系列的,他的新視頻下,詢問他【夫夫互坑戰鬥劇場】什麼時候更新的人一波波地襲來,搞得陸離報復社會的心都有了。
……現在還催更到花栗的直播裡了!
陸離悲憤的同時,蔣十方用手機點開了顧嶺的直播。和花栗即使在百忙中還要開口解說兩句的風格不同,顧嶺一如既往地金口不開,只顧過關。
把手機上的直播內容和花栗的過關頁面進行了短暫的對比後,蔣十方放下手機,問:“……你和顧嶺賭了什麼?”
花栗為了保證過關速度和品質,連即時彈幕也沒開,所以他也不知道顧嶺那邊是個什麼情況,聽蔣十方用這種帶著點同情與悲憫的腔調講話,花栗有點緊張地舔了舔唇,顧左右而言他地自我安慰道:“他一定沒我玩得快。一定的。”
另一邊,陸離的螢幕上頓時一片歡聲笑語,23333的彈幕閃成一片。
“花栗鼠自我麻醉技能滿點。”
“即時預報,嶺南菊苣那邊已經玩到第五關了,正在打BOSS。”
“笑看在第三關欲生欲死的花栗鼠小可憐兒。”
“我猜他們賭的是今天晚上的上下位,壓一根辣條。”
“前面賭辣條的膜法師快住口2333”
蔣十方還想再問點兒什麼,就聽身後突兀飄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別挨他那麼近。”
花栗的手一歪,遊戲人物KID就一頭懟在了一排刺兒上,紮了個血花橫飛。
蔣十方回頭,發現顧嶺連頭也沒抬,眼睛盯著螢幕,一臉認真,前些日子還瀕臨報廢的左手已經在鍵盤上行雲流水地跳動。
……這人是腦袋頂上長眼睛了嗎?
嶺南一發聲,陸離手機上的彈幕一瞬間爆炸,整屏整屏地飄過去,害得陸離連人都看不清了:“我是不是幻聽了?我聽到了嶺南巨巨的聲音?……媽呀這兩人在一個屋?一複合就撒這麼大的糖大丈夫?”
“還有我家楚歌大大和東籬大大!啊啊啊幸福到炸裂!”
“啊啊啊啊男神睡我!”
“大大們果然都是認識的~”
陸離挑挑唇,想,自己要不要在彈幕裡爆個料呢?
從幾個月前這倆人就在同一間屋子裡每天一塊兒呆十七八個小時了好麼!
陸離正在考慮要不要賣隊友,顧嶺的手指就在鍵盤上輕巧地一跳,發出清脆的啪嗒兩聲。
陸離還沒反應過來,花栗的耳朵就是敏感地一動,他不可思議地回過頭來,問:“你通關了?”
顧嶺把筆記本翻過來,正面朝向花栗,通關的“Congratulation”大寫加粗地懸掛在螢幕中央。
花栗感覺有一道無形的耳光,抽在了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一定玩得沒我快”的自己臉上。
顧嶺看起來心情很好,退出了直播,同時問道:“……那你會來的吧?”
花栗雖然已經輸了,可還是認真地玩著遊戲,想把它通關試試看,也不回答,倒是蔣十方來了興趣:“你們到底在賭什麼?”
花栗覺得總讓顧嶺當自己的發言人怪怪的,就搶在顧嶺說話前答:“……是千山提議的那個聚會啦,如果他贏了,我就去……”
蔣十方和陸離對視一眼,不覺詫異,陸離問:“小花花,你還沒想好哦?”
花栗輕輕嗯了一聲,表情有點複雜。
……時間倒回到三天前。
顧嶺不在病房裡,花栗就悄悄開了西西弗斯的視頻看。
自從知道顧嶺就是西西弗斯後,他發佈的新視頻花栗就忍住沒再去看,總覺得哪裡不大對勁。可是昨天,西西弗斯新發佈的翻糖蛋糕製作視頻被頂到了首頁上去,花栗想忽略都不行。
那蛋糕可愛得很,光看小圖就讓花栗心都化了,好不容易趕到顧嶺不在病房裡的時機,他才敢開了看。
顧嶺那雙漂亮到叫人移不開眼睛的手在螢幕中不斷地上下翻飛著,從模具中脫胎出了只深棕色的小花栗鼠,在他精心的雕琢下,小花栗鼠的豆豆眼、尖爪子,和身上黃黑相間的條紋逐漸成型,到最後,一隻活靈活現的花栗鼠出現在了螢幕裡。
花栗不知為什麼看得有點臉紅。
那只手捧著小小的翻糖花栗鼠,托舉到螢幕前,放到最大時,花栗突然聽到了顧嶺的本音,那理智、冷靜,帶著點大提琴音質的聲音,輕輕道:“……花栗,我愛你。”
花栗一口氣沒倒上來,差點兒氣短。
這傢伙不是從來不在視頻裡說話的嗎?!
還有,他怎麼能確定自己一定能聽到?難道他早就想到自己會偷偷地來……
花栗抱著電腦出神了好半天,突然滴滴一聲響,花栗受此驚嚇,差點直接把電腦給扔出去。
男神睡務局裡,千山@了自己。
【千山夜畫】@麻爪的花栗鼠,我拿到了內部消息,暑假的時候會有一個B站UP主聚會,小花花你要不要報名參加試試看?
【麻爪的花栗鼠】……啊?我就不去了吧?
花栗對人多的地方還是有種本能的恐懼,但千山只用了一句話,就動搖了花栗的決心。
【千山夜畫】出去看看吧,世界很大的。
☆、第72章 十二車連撞
千山的提議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贊同,花栗也不免有點動心。
只是……
他盯著螢幕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提了幾次氣,又泄了勁下去,最後給出的回復也是模棱兩可的。
【麻爪的花栗鼠】我考慮考慮……
花栗沒想到,不到一會兒,五條來自不同人的私聊就發了過來。
【十面楚歌】小花,我們幾個人都會去的。說起來認識這麼久,我們都還沒有一個像樣的聚會。再說你總是待在家裡對身體也不好。
【儂本多情】多參加點兒活動對你有好處。
【昃食宵衣】小花花,不用考慮啦~大家都會去的,都會陪著你的!我第一次要搞見面會的時候也特別緊張,後來老江陪我就好很多了!一起一起一起啊!到時候我坐你旁邊!
【東籬下】小花花~~咱們一起嘛~我帶著小崽兒你帶著小栗子!到時候我們倆湊一對呀~
【千山夜畫】小花花,答應吧~相信我,你長得好,遊戲又打得好,絕對有商業價值,如果你願意,你的生活會變得豐富很多的。我知道嶺南對你的影響很大,但這世界上絕對不止一個嶺南,還有別的很多的事情值得你去關注。
花栗的眼眶有點熱,他打起精神,打算一一回復過去,可很快,就又有一個人敲他了。
【嶺南有枝】我們一起吧。
看到這五個字,花栗愣了愣。
顧嶺以前可是從來不在公開場合露面的啊。
【麻爪的花栗鼠】……你也去嗎?
【嶺南有枝】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麻爪的花栗鼠】不用麻煩的,到了暑假我應該就好得差不多了吧。
【嶺南有枝】還有,到時候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麻爪的花栗鼠】……
【麻爪的花栗鼠】……你想說什麼?你今天中午來的時候說不行麼?
【嶺南有枝】還不到時候。
看到這五個字,花栗倒吸一口冷氣,馬上切到了別的聊天頁面,給其他五人群發了一條同樣的內容: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發出這條後,他向後倒靠在了軟枕上,從床頭邊拎起小栗子的籠子,打開門,把小栗子抱了出來。這些日子小栗子過得滋潤得很,吃胖了不少,但還是不及花栗半個手掌大,昏昏欲睡地扒著花栗的一根手指吮吸。
他逗著小栗子,心裡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不知道怎麼搞的,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猜到了顧嶺想要說什麼,不外乎是要公開追求之類的,這並不難猜。既然如此,他提前告知自己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如果自己去了,基本上就是同意了複合這回事。
花栗捧著小栗子,輕聲問:“我可以相信他麼?”
小栗子“吱”了一聲,黑亮黑亮的眼珠,像極了顧嶺做的翻糖花栗鼠。
想著那活靈活現的小東西,花栗樂出了聲。
而在此時,連續五條資訊提示音,把花栗的注意力拽回了現實。
【千山夜畫】還考慮什麼啊,小花花你那麼帥難道還怕沒有人追?到時候多少高品質妹子漢子隨便你選啊!
【十面楚歌】還考慮什麼啊,小花花你那麼帥難道還怕沒有人追?
【東籬下】還考慮什麼啊,小花花你那麼帥難道還怕沒有人追?^_^
【昃食宵衣】還考慮什麼啊,小花花你那麼帥難道還怕沒有人追?
【儂本多情】他們應該都發了那我就不跟隊了。我很期待那個時候顧嶺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花栗:“……”
當初加入這個群,他只覺得自己幸運,後來才知道其實是冥冥之中註定的事情。
但是現在想想,他又何嘗不幸運呢?
他對著電腦笑出了聲,小栗子仿佛也被主人的情緒感染,窩在他手心裡,舒舒服服地蜷蜷身子,打了個哈欠。
花栗樂夠了,就選了個人回復。
【麻爪的花栗鼠】你們私底下已經商量好了?
【十面楚歌】只要小花你答應就沒問題了啊。^_^
【麻爪的花栗鼠】要是顧嶺知道你攛掇我去見面會的目的不純怎麼辦?
【十面楚歌】沒事兒^_^有競爭他才會有動力。
【十面楚歌】不過照顧嶺那走一步看十步的性子,他肯定能想到這一層。
【十面楚歌】小花你做好心理準備,按我對他的瞭解他八成會跟去,然後當眾向你告白什麼的。當然小花如果你介意這個的話,還是再考慮考慮比較好。
……他該說蔣十方和顧嶺不愧是一起長大的好哥們兒麼。
這件事就這麼擱淺了下來,千山還是替他報上了名,但是也明確告訴了花栗,如果他那天“臨時有什麼事”的話,可以不去。
但顧嶺倒是很上心,後來提出跟花栗競技,提到籌碼時,他故作漫不經心地說:“就賭見面會你會不會去吧。”
說實在的,看到顧嶺這副悶騷又冷淡的樣子,花栗並不覺得討厭,還覺得挺可愛的。
最後,這件事究竟成不成仍是模棱兩可的,直到花栗離開醫院,拒絕顧崢的好意,沒搬去顧家別墅,而是回到了自己溫暖的小家裡,他還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
回家那天,顧嶺開車送了他。來到家門口,花栗注意到牆面一片潔淨,原先被那女人噴毀掉的牆面上刷了一層清漆,已經完全看不到任何糟心的痕跡,防盜門也是如此。
推開門,是意料之外的窗明几淨,應該是時常有人打掃的結果,傢俱上也蒙了白布好防止落灰。
回到自己熟悉的家,和顧嶺兩兩相望了一會兒,花栗先開了口:“你回去吧。”
顧嶺把小栗子放回電腦前,說:“晚上我來一趟。你拄拐不好做飯。”
花栗很平靜:“沒事,不用了。”
顧嶺轉回頭來看了花栗一會兒,才繼續替花栗歸置著那些從醫院帶回的東西:“……還要念書。”
花栗坐在沙發上,挺哭笑不得的:“顧嶺,我現在聽你的廣播劇就好了,不用那麼麻煩的。”
顧嶺倏地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端著洗漱用品往洗手間去了,花栗則從他散發著黑氣的背影裡看出了大寫加粗的一行字“早知道不讓你出院了”。
少頃,他又從洗手間鑽出來,神情已經複歸淡定:“總之我要來一趟。”
好容易把這個死纏爛打的傢伙送出了門,沒走兩步,他又折了回來,掏鑰匙開了隔壁的門,花栗愣了下,扶著拐杖走到隔壁門口:“喂,你不要住這裡了,你家裡不是已經同意你回……”
話音戛然而止。
顧嶺捧著個盒子走了出來,花栗幾乎是一眼就辨認出來那是什麼。
……他雕給“嶺南有枝”的278只口袋妖怪小木雕。
顧嶺遞還給了花栗:“還給你。丟了太可惜。”
花栗接過來打開,裡面的小木雕一個不少,只是順序有點不一樣,應該是有人取出來過,還不止一次,木盒上面細心地加了一層用來防塵的布,每個小木雕上都重新刷了一層清透的保護漆。
花栗眼前浮現出這人趴在垃圾堆裡翻翻撿撿的模樣,不由失笑。
接下來的日子,顧嶺天天造訪,每次都帶來些東西,有的時候是他做好的甜點,有的時候是一盤遊戲碟。
一切都按照顧嶺的計畫推進。
他帶自己去了櫻桃溝,替自己爬上梯子,剪下掛在高處的櫻桃,自己舉起籃子在下面接著。
還有草莓音樂節,在喧鬧歡騰的人群裡,行動還不算方便的花栗幾乎是全程倚靠在一個人的臂彎裡,在人流中移動。往前一步,一雙手臂就會把他鎖進自己的臂彎,後退一步,就會在喧嘩中聽到一個結實有力的心跳聲。
有多少時候,他都覺得眼前的顧嶺不是過去的那個人,他的成長速度叫花栗吃驚,他不得不承認,如果說以前他還喜歡那個強大、理智、冷靜,又不近人情的顧嶺的話,經過那麼多事情,現在的他更喜歡安定、可靠、溫暖的生活,他想要一個能對自己好、自己也能放心對他好的人。
顧嶺成功了,他變成了自己真正喜歡的樣子。
那麼……也許可以試試看?
……
見面會的那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中雨。
然而粉絲們的熱情比以往任何一次B站組織的見面會都要高漲,早早地就聚集在了西北展臺下,幾乎人手一個寫著“嶺南有枝”的螢光板,打著傘,穿著雨衣,喧喧鬧鬧地擠成了一片。
這是嶺南大神第一次正式現身啊!活體的嶺南啊!
陸離抱著套了個小雨衣的小崽兒,白了一眼嶺南,向蔣十方小聲抱怨:“他有什麼好的?跟我們一樣一個鼻子兩隻眼睛啊,憑什麼都找他簽名?”
蔣十方抬頭,給了眼前的妹子一個略帶媚氣的微笑,把手裡的簽名遞給她,才轉頭對陸離道:“別這麼說,他的鼻子眼睛和你的鼻子眼睛還是有點區別的。”
陸離:“……蔣十方信不信我弄死你啊。”
蔣十方對著一個臉紅紅的小粉絲禮貌地微笑,同時對陸離撂下一句:“今天晚上你來啊。”
陸離還想說點什麼,就聽下面一片議論:“啊!快看!楚歌和東籬說話了誒!”
“楚歌好帥!”
“媚氣腹黑誘受配陽光精分蠢攻!”
呵,媚氣是真的,腹黑是真的,誘也還湊合,受?你特麼逗我?
……還有“蠢攻”是什麼鬼?
在陸離咬牙切齒的時候,葉千千保持著優雅的微笑,拿腳在桌子下踹了嶺南一下:“嶺南你踩電門了?別動了行不行?”
叫她驚訝的是,顧嶺這麼小人這麼睚眥必報的性格居然什麼表示都沒有,在一張卡片上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後,就不知道第幾百次看向了自己身側空著的椅子。
看懂了顧嶺的心事,葉千千也有點無奈,低聲安慰:“……小花花應該只是路上堵車了而已。他不是說了嗎,只要今天不出意外,應該能來。”
顧嶺不置可否,他的心從兩個小時前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樣,難受得他不住冒冷汗,他知道等待的滋味兒難熬,可他也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坐立難安。
簡直……簡直就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一樣……
這時,排好的隊伍裡一片喧鬧,有個十七八歲的馬尾辮姑娘跳上了展臺,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立刻上去阻攔,而已經快要排到嶺南的簽名位置的紅衣女孩回頭看到她,急忙沖工作人員擺手:“您好?您好!她是和我一起的!”
馬尾辮女孩小跑著來到了紅衣女孩後頭,紅衣女孩抱怨:“怎麼這麼晚啊?”
馬尾辮女孩委屈地癟癟嘴:“路上出事了嘛。今天路滑,我坐公交來的,前頭十二車連撞,七輛都是出租,特別嚴重,警車啊救護車啊把路都給堵死了。”
☆、第73章 失而復得的寶貝【正文完】
顧嶺手裡的筆落了地。
展臺上陷入了一片異常的靜寂,六個人全部停下了筆,看向了馬尾辮女孩,她一下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被嚇得不輕了,下意識朝後縮了縮。
陸離最先有了反應,他伸手去抓蔣十方的手,捏緊了低聲叫:“小花花……他……”
蔣十方的表情也不好看,但還是安慰地拍拍陸離的手表示安慰。
這幾聲急切的低喚總算觸動了呆滯的顧嶺,他霍然起身,椅子向後傾倒而去,發出異常響亮清脆的噪音,他第一步邁出去時,腦袋裡像是炸開了一個蜂窩,真切的蟄痛和刺耳的蜂鳴讓他幾乎要倒下去。
他喝醉了一樣,一把推翻了面前的簽名桌,一桌的禮物和卡片紛紛傾斜落地,幾個聚集在桌前的粉絲受到驚嚇,鳥雀般散開,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眼看著顧嶺的唇色在短短的幾秒鐘間就失卻了所有的血色,她們也慌了神,彼此小心翼翼地覷著,誰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觸怒了偶像。
工作人員也不明所以,可又不能眼看著局面失控,有個小哥走上台來,在一地狼藉和鶴立雞群的顧嶺間來回看了一番,還是選擇先去安撫嶺南大神的情緒:“嶺南,怎麼了?有什麼事兒?你……”
顧嶺朝外跨了一步,工作人員才看到他鬼一樣蒼白的臉色,唬了一跳,想扳過他的肩膀試試他額頭的溫度,卻不知顧嶺哪來的那麼大力氣,掙開他就往台下跑。
沒了展臺上方架設的臨時擋板,冰涼的雨珠沒過幾秒就把顧嶺來前精心挑選的衣服打濕了一片,他耳旁的嘈雜聲全都混在了一起,變形、扭曲,變成了嚶嚶嗡嗡的怪腔異調,像是壞掉的碟片機,聲音曲曲扭扭,如同嘔吐。
他好不容易才暖過花栗的心來……好不容易才和他走到這一步……
他掏盡了自己的真心,給他這輩子最愛也最對不起的人……
花栗他已經夠難的了,千萬不要……不要再來一次……
突然,在一片昏亂中,顧嶺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篤,篤,篤。
最先恢復的是聽力,隨後才是視力,顧嶺看到了一把傘,一高一低地在人牆外移動著,朝這裡靠近。
他在人潮中站住了腳步。
粉絲們雖然傾慕男神,可看到他剛才近乎瘋狂的動作也不敢輕易接近,都愣在原地,盯著顧嶺看,小聲議論紛紛。
在一片靜止當中,唯獨一個移動的物體,像摩西分開海水一樣,慢慢走近了。
一聲聲敲擊地面的輕響,把顧嶺從地獄一點點拽回了人間。
聽力復原,視力重現,穿著件白色襯衫、清清爽爽得像棵小白楊似的花栗站在人群當中,他拄著單拐,望著臉色慘敗的顧嶺,挺擔心地問:“……怎麼了?我來得太晚了?”
他加快速度往前跳了兩步,終於來到了顧嶺身前,灰色的傘撐在了顧嶺的頭頂上,隔絕了雨絲。
近在咫尺,顧嶺那搖搖欲墜的樣子實在叫他有點難受,只好安慰:“我跟千山說了我會來的,就是路上出事兒了,前面車堵得太長,我怕遲到,就走過來了。”
花栗的肩膀和後背都被淋濕了,薄薄的一層貼在身上,勾勒出鎖骨的曼妙形狀。
見顧嶺只顧盯著自己,一言不發,花栗有點慌,抬手抓住他的領子,前後晃了晃:“顧嶺?喂!你沒事……唔!”
顧嶺一句話也沒說,摁住了花栗的後頸,將冰涼的唇送到了花栗唇邊,近乎狂躁地輾轉吮吸起來。兩片柔軟相觸,交融的潮濕溫軟刺激得花栗站不穩,他手中的拐杖朝一側落下,可他依舊捏緊了手裡的傘,擋在自己和顧嶺的頭頂上,細細的雨線從傘的邊緣一條條垂墜下來。
顧嶺適時地伸手,托住花栗的後腰,往上狠狠一頂,四周一片尖叫,花栗的腦海裡則乍然一片炫白。
顧嶺的牙齒輕輕叼住了他的下唇,向外輕輕拉扯了幾下,唇齒相碰的感覺太過微妙,被碰到的地方幾乎像是觸電般酥麻微癢,花栗遭遇突襲後陡然緊張起來的背肌都放鬆了下來,握傘的手微微發軟。
臺上的工作人員群臉懵逼。
在全場的焦點都集中在顧嶺和花栗那邊時,蔣十方卻看向了身旁的陸離,果然,他低頭抱著小崽兒哄著,眼圈有點紅,表情複雜。
對於這場沒有結果的初戀,陸離正酸楚著,正抓著小崽兒毛的手上就多壓上了一片溫暖。
五指交合間,陸離抬頭,正撞上了蔣十方的視線。
蔣十方壓低聲音,小小聲道:“沒事的,還有我。”
陸離的感動還沒來得及醞釀出來,蔣十方就眯了眯眼睛,補充了後半句:“……今天晚上我會讓你忘掉一切的。”
陸離:“……滾!”
小崽兒翻白眼:兩個蠢貨把手從本王身上拿開,MDZZ。
花栗被顧嶺牽到臺上的時候還是暈暈乎乎的,等一轉頭看到葉千千張一宵和江儂微妙的目光,他暫時斷裂的反射弧才重新接上。
關鍵是,張一宵還興奮地沖花栗比了個大拇指。
……花栗稍微有點想死。
可現在已經上了台,下面又是一片灼熱的目光,花栗知道自己躲不掉了。
他扶著已經重新歸置好的桌子,站在臺上,輕輕舔了舔紅潤的唇,又引得底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後,朝台下禮貌地鞠了一躬:“你們好,來晚了實在不好意思。我是花栗鼠。”
……他以為當眾說話,對現在的他而言還會有些困難,但看樣子是他多慮了。
他話音剛落,下面又是一陣抽氣的聲音,離得近的幾個小姑娘眼睛都直了。
大家的吃驚,完全得歸咎于花栗的網名問題,看慣了千山給花栗鼠畫的同人圖,大家當然先入為主,怎麼想都覺得花栗是那種有點胖的小宅男,現在這麼個盤靚條順膚白貌美的清新系男神往前面一戳,任誰都會覺得物超所值的。
花栗在家裡悶得久了,也沒什麼自覺,還以為大家還在記掛著剛才顧嶺撲上來抱住自己就是一通啃的壯舉,只好臉紅紅地低頭輕笑。
顧嶺一轉頭看到他這種勾人至極的笑法,眉心輕皺,堂而皇之地抓起他的手,帶著他一起坐下。
花栗來之前還挺怕自己一個小透明沒人搭理,一個人坐在臺上尷尬,結果剛趕到就莫名其妙地給顧嶺親了個頭暈腦脹,坐下來的時候腿還有點軟。
在這樣的刺激下,他反倒放開了不少。
上來的第一個人是個蠻漂亮的大眼睛學生妹,文文靜靜的戴著副眼鏡,看到花栗的臉,她連說話都不怎麼利索了:“花栗鼠,我是‘雙鮫戲珠’……你給我在這裡簽個名好不好?”
望著妹子遞來的自己的同人圖,花栗溫柔一笑:“我記得你。你的頭像是只小美人魚對吧?”
妹子沒想到有這樣的意外之喜,臉激動得泛了紅:“對對對!”
花栗的字圓圓的,很好看,他一邊在旁邊寫下“贈‘雙鮫戲珠’”,一邊溫柔道:“你的雨衣很好看,就是穿得太薄了,別著涼了。”
說著,他很紳士地把卡片雙手遞回。
妹子看花栗的眼神幾乎是迷戀了,目光在顧嶺和花栗之間逡巡一番後,竟然越過桌子一個熊抱摟住了花栗,擁抱了一下後,她撤回身子來,一臉鄭重地對花栗說:“祝你們百年好合!”
望著妹子登登登跑下臺的花栗:“……”
花栗是第一次來見面會,看什麼都新鮮,就是簽了太多的名手累得很,只是他真的沒想到自己來了那麼多粉絲,那些經常頂他的粉絲花栗記得很清楚,和她們也有得聊,一個上午下來,花栗還挺開心的。
中午,七個人聚在了附近的一家餐廳裡。
顧嶺自從親到花栗後就幾乎沒能和花栗對上一次視線,而且花栗上臺後就開始忙著簽名以及同粉絲互動,導致他想說的話也一直沒能說出來,簽名結束後,花栗要麼是顧著看手機,要麼是和張一宵他們說話,明明坐在自己身邊,硬是一句話都不跟自己說,連多餘的眼神都沒有一個。
一想到花栗對著那些個女孩子談笑風生溫柔以待,顧嶺就渾身不對勁。
要是下午還是這個樣子,他還不如吃醋吃死了好!
這時,花栗放下手機,不無遺憾地歎了一聲:“我還以為翩翩沙鷗會來呢。”
陸離果斷抬頭看天,蔣十方咳嗽了一聲,顧嶺剛想趁著沉默的時機說點什麼,就被刷著手機的葉千千打斷了:“……嶺南你敢再不要臉一點嗎?”
說著,她就把手機遞給了花栗。
微博上已經刷出了#B站見面會#的熱搜話題,而顧嶺和花栗的吻照遍灑網路,360度什麼角度都有,而顧嶺在兩個小時前,就已經轉發並評論了其中一條,現在的評論量已經破了萬。
嶺南有枝:很帥。
下面,男神睡務局的各位已經給出了各自的回復。
【十面楚歌】我想知道這是在說你自己還是在說小花。^_^、【東籬下】嶺南你臉呢臉呢臉呢臉呢臉呢臉呢臉呢!
【昃食宵衣】看完東籬的回復我已經認不得“臉”字了。
【儂本多情】#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千山夜畫】感受到了上面刷“早生貴子”的某變態的惡意。
花栗捏著手機,看著二人接吻的大圖不吭聲。
顧嶺望著花栗的側臉,試圖看出些什麼端倪來,所以,當花栗丟了手機,轉頭來托住他的後頸、吻住他嘴角的時候,顧嶺竟然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花栗沒有那麼多花樣,在公共場合也不敢像顧嶺那麼放肆,幾乎是啄了一小下就撤開了。
他低著頭,耳朵上慢慢浮起一絲緋紅,卻一字一字清晰道:“……剛才不公平。”
……現在自己親回來,也算是掙回本了。
花栗把收回來的手搭在膝蓋上,盡力裝作鎮定的模樣,卻被顧嶺牽走了。
那只溫熱的手拉著他的,用力握緊,像是握緊失而復得的寶貝,再也不肯鬆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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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們沒有看錯,正文完結~
就在這裡,剛剛好~
接下來就是撒糖的小段子番外啦= ̄ω ̄=
新文已開,求個收~
☆、第74章 番外小段子(一)
part1同人圖
當廚房方向飄來淡淡的蛋炒香椿的香氣時,花栗掐著點兒結束了一場直播:“觀眾朋友們,菜已經做好了,我要去做飯啦~”
直播彈幕裡頓時一片歆羨之聲。
“啊啊啊花栗鼠大大踹了那個嶺南跟我好吧!我會做飯洗碗打掃衛生拎包入住食宿自理!”
“互相投喂的感覺超級棒啊星星眼~”
“你們誰還記得千山大大那張廚房play的圖!簡直不能再色氣!!”
“以前還覺得人獸重口,自從看到花栗鼠大大的臉,代入所有H圖無壓力!”
“你們有沒有看到過那張照片啊!見面會上花栗鼠大大咬著筆笑的那張!”
“記得!千山大大拿這個素材擼新圖了麼?”
“不是啦,看到之後倫家也想把什麼東西塞在花栗鼠大大的嘴裡~[捂臉][捂臉][捂臉]”
“……→_→”
“……→_→”
“……→_→前面那位想塞東西的我要報警了哦。”
“暗搓搓+1。”
“……→_→前面那位+1的我又要報警了。【手動再見】”
花栗光看看這些彈幕就臉紅得厲害,轉頭跑到了廚房裡去,迎頭就撞見了顧嶺系著圍裙,將收好的汁均勻澆在菜上的模樣。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來,指著已經嗤嗤冒氣的高壓鍋說:“進來做什麼?飯早就做上了,海鮮粥。出去把桌子擦一擦。”
花栗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自從搬進顧嶺家後,家務用不著他做,有長期鐘點工代勞,想做點飯,顧嶺也不准他輕易動手,按他的說法是,“我計畫起碼要給你做六年的飯,之後你隨意。”
好容易爭取到“不做菜,那我只做飯可以了吧”的權利,顧嶺也時常越俎代庖。
只是這樣……感覺不壞。
花栗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喜歡顧嶺的計畫。
他忍不住想到了剛才的彈幕,臉上微微發起了燒來。
說是“互相投喂”,現在顧嶺把事情做完了,他也該做點兒什麼了吧?
花栗拍拍顧嶺的肩膀,顧嶺自然地扭過頭來,就感覺一抹溫軟湊上來,在他嘴唇上蓋下一個淺淺的印後就要走。
顧嶺反手環住了花栗的腰,極霸道地往自己懷裡一頂,抽身欲走的花栗就又被拽了回來。
……就知道……
這次沒有像見面會上那麼激烈,他近距離地看著花栗,溫熱滾燙的唇伴隨著撩人的熱氣,在花栗唇上若有若無似近似遠地廝磨,間或輕輕地一碰,花栗都是一個激靈,但那香軟的觸感很快就又離去,只剩下近距離的曖昧的低喘和擦碰。
短短五分鐘,花栗快被撩得呼吸不過來了,等到顧嶺的唇最終溫柔而堅定地合住他的唇,給了他一個踏實安心的觸碰後,才放開了他。
花栗頂著張幾乎要冒蒸汽兒的臉,連頭都不敢抬,徑直趴在了顧嶺肩膀上。
花栗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耳鬢廝磨間,自己是怎麼被顧嶺脫衣服,圍上圍裙,然後推倒在流理台邊的。
杏黃色的暖色調燈光下,當花栗的一條腿被架上檯面時,顧嶺貼在他耳邊小小說:“……我想了很久了。”
……
粥即將熬好的時候,腰疼得走不了路的花栗被顧嶺抱上了床,某只吃餐前甜點吃得心滿意足的傢伙,安置好花栗後,便大尾巴狼似的踱回廚房去熱菜,順便把切好的海鮮碎放入粥中。
花栗捂著在清理過後依舊有點鼓脹的小肚子,偎在軟枕上,自燃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顧嶺一言不合就推倒了,可是這傢伙怎麼能這麼……這麼奔放啊!
他動著身子想找點東西來看看緩解害羞的感覺,就順手拉開了顧嶺常睡的那側的床頭櫃抽屜,想找找有沒有什麼新劇本之類的。
……映入他眼簾的,是署名“千山夜畫”的同人本子。
花栗突然有種特別不妙的預感。
而當翻開之後,看到裡面一百多張姿勢各異的圖片,以及顧嶺在上面做的筆記,花栗一臉懵逼。
顧嶺不僅按照他自己的品味和興趣,把裡面的各色姿勢排了個1/2/3/4,還極其嚴謹地求證了各種姿勢所需要的時間、氛圍,以及所需道具的大小及尺碼。
抱著同人本,花栗陷入了深深的人生思考以及對未來的恐慌之中。
……這難道就是愛上一個學霸的悲哀麼。
part2醉酒(一)
——【友情提示:人物高能OOC】
男神睡務局裡。
【東籬下】小花花小花花!在嗎在嗎?@麻爪的花栗鼠【麻爪的花栗鼠】在啊,剛剛洗完澡。
【東籬下】……那個誰回來沒啊?
【麻爪的花栗鼠】嗯?顧嶺麼?他不是和蔣十方一起出去了嗎?說是有朋友聚會什麼的?
【東籬下】他沒跟你聯繫,說什麼時候能到家?
【麻爪的花栗鼠】沒呢……
【東籬下】太特麼的混蛋了!蔣十方膽子見長了居然關機不接我電話!
【麻爪的花栗鼠】啊?是不是手機沒電了啊。
【東籬下】他出門的時候還是滿格電!我看到了!他是皮卡丘麼?拿著手機能徒手吸電還是怎樣?
【千山夜畫】#一個獨守空閨的怨婦日常#
【昃食宵衣】說起來東籬也真挺可憐的……楚歌一季度才能回國一次,一次兩三天……
【儂本多情】@昃食宵衣,我一會兒到家,看到路上有賣麻辣羊蹄,你吃麼。
【昃食宵衣】吃吃吃吃吃!
【千山夜畫】感受到了多情深深的惡意。= ̄ω ̄=
【東籬下】滾滾滾!!秀恩愛的滾!燒死你們哦。[火][火][火][火]
【麻爪的花栗鼠】那我跟顧嶺打電話問一下吧……他說十一點之前能到家的,我就沒打擾他。
【嶺南有枝】everybodyherewego!!
【麻爪的花栗鼠】……
【東籬下】……
【儂本多情】……
【昃食宵衣】……
【千山夜畫】……
【昃食宵衣】夭壽了居然有人敢盜嶺南的號!
【儂本多情】注意一下,一會兒嶺南要是管誰借錢,不要搭理他。
【嶺南有枝】朕的國庫不缺錢,朕有錢就去養花栗鼠,養一個連,圈在家裡,給朕的皇后賞玩。
【嶺南有枝】我說這傢伙怎麼突然開始玩手機了。截圖留個紀念好了。^_^
【千山夜畫】……上面是精分現場?
【東籬下】……蔣十方?
【嶺南有枝】陸離你等等我,我送完顧嶺馬上就回家。
【嶺南有枝】小花開下門,我到你家門外了,這傢伙死沉死沉的。
【麻爪的花栗鼠】他喝醉了?等等啊我馬上來!
【東籬下】……蔣十方你為什麼關機!我等你那麼久!你說十點半之前會回家的!
【十面楚歌】顧嶺把我手機扔酒杯裡了。^_^
【十面楚歌】這不是還有一個備用的麼,就是光顧著把這傢伙往回抬了,忘記換卡開機了。
【東籬下】那你快滾回來!
【十面楚歌】嗯,小花已經把顧嶺帶進臥室裡了。
【十面楚歌】……等等,小花被推出來了。
【十面楚歌】小花說他一個人沒問題。我出別墅區準備打出租了。
【千山夜畫】……嶺南酒量不還可以的嗎?上次聚會喝了半斤白的好像都沒怎麼臉紅啊。
【十面楚歌】這次他喝得有點多。還是洋酒。
【嶺南有枝】朕沒喝多。
【千山夜畫】↑醉鬼的萬能開頭。
【麻爪的花栗鼠】顧嶺,你怎麼了啊?把門開開,我給你洗個澡換個衣服,你睡得能舒服一點,好不好?
【千山夜畫】媽呀小花花好溫柔!這樣的人/妻小花花給我來一打!
【嶺南有枝】給寡人唱個歌就放你進來。
【麻爪的花栗鼠】……
寂靜的三分鐘過後。
【嶺南有枝】你唱得太難聽了。
【麻爪的花栗鼠】……那你還聽三分鐘……
【嶺南有枝】朕樂意。
【麻爪的花栗鼠】……那皇上,我可以進來了麼?
【嶺南有枝】臣妾。
【麻爪的花栗鼠】?
【嶺南有枝】你要問,“皇上,臣妾可以進來了麼?”
【麻爪的花栗鼠】……皇上,臣妾可以進來了麼?
【嶺南有枝】不可以。
【千山夜畫】……握草嶺南你不要太過分啊。
【嶺南有枝】朕的家事用不著你一個精奇嬤嬤說三道四。
【千山夜畫】……
【千山夜畫】……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嶺南配過的那些狗血廣播劇在他腦子裡大爆炸了?
【千山夜畫】為什麼大家都不說話?
【十面楚歌】我想大家應該都在忙著截圖吧^_^
【嶺南有枝】說起這個,小陸子。
【東籬下】233333小陸子是誰啊怎麼這麼像太監哈哈哈。
【東籬下】……等等,他不會是在叫我吧?
【嶺南有枝】小芳今夜伺候得朕很是愉悅,看在你倆對食的份兒上,你說朕要賞你點什麼才好呢。
【東籬下】……你特麼才是對食!你特麼才是太監!!!
【千山夜畫】……“小芳”。@十面楚歌,感受到你的竹馬對你深深的惡意了麼。
【十面楚歌】感受到了。^_^
【嶺南有枝】@東籬下,小芳對你是真愛。今天聚會,有人問小芳為什麼沒把你帶來,還問他,是不是因為太醜帶不出門來。
【嶺南有枝】“醜也無所謂,照樣泡我啊。”
【嶺南有枝】@東籬下,這是小芳的原話。
【十面楚歌】……
【東籬下】……蔣十方你特麼才醜!不要回家了!給我滾回法國去一輩子不要回來!
【麻爪的花栗鼠】顧嶺你不要鬧了啊……
【嶺南有枝】大膽!敢直呼朕的名諱!
【麻爪的花栗鼠】皇上你不要到處挑撥離間了啊,怎麼了?心情不好是嗎?
【嶺南有枝】朕的皇后要紅杏出牆了朕的心情能好嗎。
【麻爪的花栗鼠】啊?我……
【嶺南有枝】前天見面會,有個女粉絲,還用朕再提醒你嗎?
☆、第75章 番外小段子(二)
part 3 醉酒(二)
【麻爪的花栗鼠】……可皇上,那不是臣妾主動的啊,她突然親上來臣妾真的一點準備都沒有啊。
【麻爪的花栗鼠】等等,皇上你去見面會現場了?那天不是說有事不能去麼?
【嶺南有枝】朕擔心你的身體偷偷跟去了行不行?
【麻爪的花栗鼠】……
【千山夜畫】直球點贊!嶺南你真是難得這麼耿直!
【千山夜畫】嗯,仔細聞聞,這醋味一定是純正的山西老陳醋。
【麻爪的花栗鼠】皇上你介意的話怎麼不早點說,臣妾早早就解釋了多好,喝悶酒多傷身體啊。
【麻爪的花栗鼠】那就是個小誤會,以後保證不會發生了。除了皇上,我誰也不給碰了,行不行?
【嶺南有枝】……只給朕碰?
【麻爪的花栗鼠】對。把門開開,嗯?臣妾泡了杯茶,喝完了咱們去洗澡好不好?
【昃食宵衣】等等我才發現……小花花一直在陪嶺南玩啊。
【昃食宵衣】小花花你怎麼這麼可愛2333333
【儂本多情】不要說話。
【嶺南有枝】@昃食宵衣,太子妃無需嫉妒,朕的太子也一樣會對你好的。
【昃食宵衣】……
【千山夜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相比之下突然覺得我的精奇嬤嬤蠻好的哈哈哈哈哈。
【千山夜畫】順便手動@儂本多情,你爸爸在叫你。
【儂本多情】[截圖-嶺南有枝醉後聊天截圖-微博評論量(12)轉發量(30)]
【儂本多情】這是我發出去30秒之後的結果。
【十面楚歌】幹得漂亮。
【東籬下】幹得漂亮+1
【昃食宵衣】幹得漂亮+2
【千山夜畫】幹得漂亮+3
【千山夜畫】不過多情你膽子真是夠肥的,不怕嶺南醒酒之後打擊報復哦?
【儂本多情】不怕。我是用@昃食宵衣的微博發出去的。
【昃食宵衣】……
【昃食宵衣】老江我艸你大爺老江!
【千山夜畫】憑一己之力就攪合了兩對CP的感情,容我刷一發#拆廟狂人嶺南巨巨#
【麻爪的花栗鼠】對不起對不起,他都喝懵了,我馬上帶他去洗澡。
【千山夜畫】???這麼久沒說話,真的消失了?
【千山夜畫】好一場大戲,精奇嬤嬤我看得很滿足啊。
【千山夜畫】想想看明天早上嶺南起床後看到聊天記錄的表情,突然期待起來了呢。
【東籬下】突然期待起來了+1
【儂本多情】突然期待起來了+2
【昃食宵衣】突然期待起來了+3
【十面楚歌】突然期待起來了+4,順便,小陸子我沒帶鑰匙。^_^
【東籬下】……哼!給我等著!
【千山夜畫】……這一對也消失了呢。
【千山夜畫】喂,@昃食宵衣、@儂本多情,還有喘氣兒的麼!
【儂本多情】他在吃東西。我們倆一會兒就洗洗睡了。
【儂本多情】早點睡吧,深宮老嬤。
【千山夜畫】……多情難道你不覺得嶺南把你的畫風都帶歪了?
【千山夜畫】不愧是嶺南大神= ̄ω ̄=
【千山夜畫】酒後什麼的果然很有愛~突然靈感噴湧!我的麒麟臂已經蠢蠢欲動了!<(* ̄▽ ̄*)/part 4 顧渣渣的煩惱
顧嶺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發現,最近花栗對自己的依賴度有所降低,而且是越來越低。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近半個月了,他忙完工作,抱著書上床,要按慣例給花栗念睡前故事,可花栗竟然已經抱著枕頭睡著了。
顧嶺覺得不科學,以前連花栗自己都說要聽著自己的聲音才能睡著的,剛複合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也的確如此,他摟著花栗,在他耳邊念著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感覺著懷裡的呼吸慢慢變得穩定又平和,心裡的滿足感就別提了。
現在,花栗這樣不給面子的行為,讓顧嶺彆扭得不行。
之前他還自我安慰,花栗一定是悄悄聽了自己的廣播劇才能睡著的,但在一番求證後,顧嶺更失望了。
花栗的隨身聽根本沒有帶上床。
換言之,他已經能在完全不依賴自己的情況下入睡了。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但顧嶺莫名有點高興不起來。
於是,今天他提早結束了自己的工作,在花栗昏昏欲睡的時候上了床,摟著花栗柔軟的腰身,溫存廝磨了好一會兒,花栗也很溫馴,任由著顧嶺對自己上下其手。
這段時間花栗也挺忙的,他的木雕淘寶店自然還是開著的,而且,自從他在見面會上出現後,不少人看中了花栗那張好臉的商業價值,不停地請他參加活動,自己對於這種事是能推則推,但花栗就不一樣了,他該去多接觸接觸外面的世界,所以顧嶺也沒多過問。
眼見著懷裡的傢伙因為疲憊而睡眼朦朧的,再不說點什麼就要睡過去了,勉強吃了個半飽的顧嶺才主動提出:“我給你念點什麼吧。”
說著,他摸出了手機,找了一段情詩。
他一邊找尋一邊用餘光望著花栗,花栗的眼睛都對不上焦,深棕色的瞳仁迷蒙地轉來轉去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層水,霧煞煞的,看上去格外可愛。
顧嶺在開口前又吻了吻花栗的額頭,他好像是真困了,哼唧一聲就把臉埋在顧嶺的胸口不動彈,嘴裡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聽起來是在抱怨些什麼,顧嶺也沒在意,在開口前還刻意清了清喉嚨,把聲線調整成了花栗最喜歡的那種溫柔細膩的頻道……
然而,剛念了沒兩句,花栗就動了動,掙扎著從被子裡拿出手來,捂住了顧嶺的嘴,不滿地哼:“別吵,唔……我要睡了……”
……“別吵”?
顧嶺最終還是沒脾氣地抱著花栗睡下了,花栗的睡姿很安寧,溫暖的吐息一下下融入顧嶺的胸前,像是只乖巧的貓。
對自己的個人魅力產生了深切懷疑的顧嶺:“……”
顧嶺想起來,兩個人剛複合後不久,花栗去參加了一次高中同學聚會,因為以前從來沒去過,理所當然地被一干同學拉著灌了酒,回來後八爪魚似的纏著自己不放,熱燙柔軟的身體在自己懷裡拱來拱去的,朦朧的眼神要多勾人就有多勾人。
所以,該發生的事情,自然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因為花栗還蠻主動的,所以一切都很順利,倒是顧嶺,因為怕弄疼他小心翼翼的,很是謹慎,一直也沒怎麼吭聲,結果做到一半的時候,某只醉醺醺的花栗鼠就趴在他耳邊,熱熱地往他耳朵裡吹風,語氣委屈得要命:“……你怎麼不叫?”
顧嶺一時間沒能領會精神:“……什麼?”
花栗一臉很失望的樣子:“廣播劇裡一般都會有的……你都沒有動靜。是我不夠好麼?”
被花栗滿眼閃爍的“男神求嬌喘”的央求意味感染,顧嶺本來壓抑得很辛苦的本性一下子全面爆發,接下來花栗當然是聽了個夠本過足了耳癮,然而後遺症也很明顯。
接下來的三天,花栗都是在床上趴著玩電腦的。
花栗的腦殘粉屬性叫顧嶺很是新奇,也很是喜歡,因此,當這種熱情開始減退的時候,顧嶺的心理落差就不難理解了。
顧嶺的自信,自從碰上花栗後就經常呈粉碎性骨折狀態,要是以前的他絕不會介意這些小事,可辛苦追回花栗的歷程給了他巨大的教訓,顧嶺生怕花栗對自己熱情退了,感情淡了,再次離自己而去了,哪怕一點點的不祥的端倪,都像是一顆鑽進了蚌肉的砂子,一刻不停地磨著他的心臟。
他糾結著難受著,直到淩晨三點才睡過去。
一早醒來,花栗還沒醒,顧嶺就醒了過來。
摸摸他柔軟的額發,顧嶺起身去了廚房,忙活著做早餐,直到臥房方向傳來細微的翻身的動靜,他才溫溫地沖了一杯蜂蜜水,端進了臥室。
一進門,他就看到某只花栗鼠迷迷糊糊地伸著手,在自己睡過的那側床上摸啊摸的,像是在找什麼。
他的心臟被這個動作輕輕擊了一下,不覺露出了笑容。
端著杯子,顧嶺快步走上前去,拉住了那只四處摸索的手,果然,還處在半睡眠狀態的花栗停止了動作,閉著眼睛彎了彎嘴角,手指收緊,扣緊了他的,聲音沙啞得很好聽:“早上好。”
僅僅是一個動作和一個問好,就讓顧嶺的心暖了起來。
他實在是太患得患失了。
這樣的花栗,就應該由自己好好疼著寵著。
既然自己不再是他的男神,那做個合格的愛人,總可以了吧?
花栗在半夢半醒間,被一個柔軟的東西啄了啄唇,弄得他癢癢的,躲躲藏藏地小聲埋怨:“別動,唔……沒洗漱呢……”
他沒聽到顧嶺說話,而自己的唇邊卻多了一個有點堅硬的東西,花栗下意識張開口來,一線甜蜜就流入了他的口中,滋潤了他的喉嚨。
花栗咂咂嘴,依舊沒睡醒地把腦袋靠在顧嶺懷裡,手指抬起,無意識地扯著顧嶺的前襟。
顧嶺俯下身,親吻了他失而復得的寶貝。
一輩子能抓住這樣一個人,他顧嶺何其有幸。
☆、第76章 番外小段子(三)
part 5 《反攻筆記》
陸離覺得自己人生最大的失敗,就是法國的那天晚上被那個看上去很娘的傢伙給上了。
最重要的是,法國是他自己顛顛兒地跑去的,因此每每思及,陸離總有一種自己是去千里送X的憋屈感。
當然,事後他也安慰過自己,不要緊,這是自己一時失誤,只是讓著蔣十方而已,下次,等到下次,他努把力,肯定要讓蔣十方哭著叫自己爸爸。
結果,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陸離覺得這一點兒都不科學,明明蔣十方看著是那種身嬌體軟易推倒的類型,還長得那麼女裡女氣的,但是每一次他試圖顛倒一下上下位,都會被蔣十方微笑著化於無形,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呢,就被按倒在各種地方花式挨做。
在自己痛苦不堪的時候,小崽兒偶爾還會舔著爪子優哉遊哉地路過,或者乾脆蹲在一邊靜靜地看著自己被欺負得眼淚汪汪,並用嫌棄的小眼神對自己那顆已經傷痕累累的玻璃心進行著二次傷害。
小崽兒:弱雞了我的主人,你還敢再沒用點兒麼?
每次事後,陸離都會咬牙切齒地按著腰,在電腦上做出經驗教訓的總結,並展望美好的未來,盤算著反攻的逐項事宜。
喝酒?絕對不行,喝了酒的蔣十方簡直像點滿了狂暴技能,上次自己好容易把他給灌醉了,還打算用強試試看,結果那傢伙居然犯規地自備了道具。這導致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陸離看到紅酒瓶子就腿肚子發軟。
撒嬌?得了吧,蔣十方就是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自己有次豁出了老臉去,連哄帶鬧的想佔據一次上位,沒想到竟然意外激發了蔣十方身上的某些變態因數。他把自己直接用XX專用小手銬鎖了起來,笑得媚氣無比:“繼續求我啊,我喜歡聽你求我。”
下藥?……
陸離不敢再細想了,一想就覺得屁股痛。
但陸離哪能服氣得了,大家都是男人啊,憑什麼要你一個人在上頭作威作福的?皇帝輪流做明年還到我家呢!
對此,蔣十方的回應讓他想吐血:“誰叫你的網名是‘東籬下’呢,采菊東籬下,非常合理啊。”
……合理你個頭!
陸離實在是氣得肝疼,但又無處發洩,只好把一腔怒火通過文字發洩出來,由於怨念極其深重,急需出口宣洩,天長日久,陸離記錄下來的文字竟然可以洋洋灑灑地彙編成一本《反攻筆記》了。
他時時自行翻閱欣賞,好一解心頭之恨,發洩過後,以至於再看到蔣十方的時候,他也不那麼恨得牙癢癢了,反倒有幾分沾沾自喜。
蔣十方自從完成任務提前歸國之後,單位給他放了一個長假,有了很長一段時間修整期,天天窩在陸離家裡,吃飯睡覺玩陸離,生活很是豐富。
某天,陸離的工作室裡有個蠻重要的case要開會商討,作為軟體主設計師的陸離當然要去,前天晚上妄圖反攻、卻又不幸在浴缸裡被吃了下去的陸離同學伐開心,咬著蔣十方給送到嘴邊的草莓醬吐司,悶悶地不吭聲。
蔣十方也不介意,投喂過陸離後就去衣櫃邊,準備給他搭配出行的衣服,等折回來,他發現陸離正開著電腦,流覽著些什麼東西,嘴角的一縷笑意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
蔣十方挑起一側眉毛,朝他的方向還沒走上兩步,陸離就爆了手速,刷的一下把電腦關機,隨即沒事兒人似的站起身來,一掃剛才蔫唧唧的模樣,反倒有幾分志得意滿:“衣服拿過來吧。”
……絕對有問題。
蔣十方不動聲色地送人出門,開車送到指定地點,驅車回家,開電腦,找最近開啟的檔。
……檔加密了。
不過,這種程度的密碼對蔣十方來說根本不算事。
他把陸離神經兮兮的可疑舉動全然看在眼裡,還胡思亂想了一陣,以為陸離瞞著自己在搞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但在兩分鐘後,密碼自動破解,戳開文本文檔,蔣十方就陷入了一輪深沉的人生思考中。
在這本本質屬於YY的科幻小說裡,把阿Q精神修煉到滿點的陸離同學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想像力。
關鍵字:電影院,包場,後排,羞恥play,蜂蜜。
陸離不僅把場景描繪得淋漓盡致,還極其詳盡地描述了蔣十方哭叫求饒的具體語彙,雖然五句之中起碼有三句是之前他在自己身下哭著喊過的,但也不妨礙他把這些話移植過來供自己爽一爽。
沒看過幾行,蔣十方的表情就變得很微妙了,他認真觀摩了每一個細節,關鍵的地方還掏出備忘錄做了點兒筆記。
小崽兒晃著尾巴從電腦桌邊走過時,正巧看到主人的主人正對著電腦笑得山花燦爛無比骯髒的模樣。它立馬打了個寒噤,乖乖把毛茸茸的尾巴收好,躡手躡腳地從他身後溜走。
深夜,陸離一身疲憊地折返回家裡時,竟然發現蔣十方做了自己最喜歡吃的咖喱飯,暖暖的咖色肉汁潑灑在粒粒飽滿的香米上,只放進微波爐裡一轉就有一股沁人的香氣彌漫遍了整個屋子。
蔣十方就是這點好,他和自己一樣,之前都沒怎麼下過廚房,可他的天賦顯然比自己更高,只是對比著菜譜一步步照做就能做出口味不錯的菜肴,雖然口感、味道和專注人妻一百年的小花花沒得比,可一回家就有熱飯可以吃,就已經讓陸離很感動了。
臥室的燈黑著,陸離還以為蔣十方回他自己家了。
所以,當他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頤,而臥室的門突然從裡面打開時,陸離還被嚇了一跳。
而看清從裡面出來的人後,陸離的腦子裡就只剩下了四個字:男色撩人。
蔣十方只穿著一條平角內褲,肩膀上空披著一件白色襯衫,也不系扣子,更顯得他身段挺拔身姿綽約,那纖細的小腰和隱約露出的挺翹臀型,讓陸離口裡的咖喱飯再也咽不下去了。
他看著這麼誘的傢伙,感覺臉頰都要燒起來了:“你……你怎麼穿成這樣啊!不知檢點啊你!”
蔣十方似乎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這樣的做派有什麼問題,靠在臥室門邊,握著口懶懶打了個哈欠:“回來了?好吃麼?”
陸離口乾舌燥地咽了口飯下去,眼角悄悄地覷著那美好的肉體,心思可早就活絡起來了:“嗯,還行。你……”
那次在見面會上聽到的議論聲又絮絮地在他耳邊響起:“媚氣……誘受……”
陸離的喉結重重地上下滾動了一番,心裡很是猶豫。
他今天忙了一天,真的挺累的了,可放著這麼個浪蕩妖氣的傢伙不上,這麼水到渠成的氣氛不管,是不是太可惜了點兒?
腦中的欲望小人正在狂毆理智小人,而他眼裡堪稱活色生香的蔣十方同學注意到他神情有異,就含著微笑晃了過來,用手指曖昧地在他的鎖骨上蹭了一把:“今天你太累了,就不讓你繼續累下去了。嗯?”
說著,他眼含笑意,深意滿滿的目光從陸離的身下溜過。
……混蛋!
天知道陸離聽到這話,是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忍住了撲上去把他給生吞活剝了的衝動。
蔣十方見陸離一臉的不服氣,嘴角輕輕往上一勾,一枚小小的梨渦在他那豔氣的臉上,別提有多媚人。
他說:“最近有空嗎?你也挺累的,得放鬆下。周日我們去看個大片兒什麼的?”
陸離頓時想到了自己最新的計畫,眼前一亮。
講真,他最近腦洞大開,覺得電影院真是個不錯的場景,光線昏暗,座椅舒適,又是公共場合,有種別樣的刺激感,要是包個場,在一片曖昧的漆黑和爆米花的清香裡,摟著蔣十方,借著大螢幕上透出的昏暗的光,上下動作……
那大段大段不可描述的字句配合著眼前剛剛睡醒的蔣十方的臉,刺激效果翻倍,陸離都要坐不住了,覺得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像是要著火似的灼燙起來。
……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就算真的有事也要算作沒事啊!不抓住還能算得上是男人麼!
為了怕蔣十方反悔,陸離立即喜滋滋地一口答應下來:“好啊!去哪兒我來定!”
蔣十方在保持和善微笑的同時,不引人注目地眯了眯眼睛:“……好的,那一言為定。”
小崽兒正在啃貓糧,突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
它回頭看了一眼滿臉嘚瑟的陸離,還有一臉溫柔微笑的蔣十方,歪了歪腦袋。
……每天都看到二貨主人在犯蠢怎麼破?
作者有話要說: 正式完結,撒花~~
這篇文的腦洞開在店長之後,寫慣了忠犬男主,突然想換個口味,結果就有了這麼個成品。
很短的一篇文,卻沒想到收穫了這麼多小天使,成績和收益也比上一篇好了很多,感覺受到了很大的鼓勵~
雖然這樣和那樣的問題依舊存在,但單就寫作的手感來說,已經比上一篇文好上許多了。
很高興能和你們分享這個並不完美的故事~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