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3章
諾拉並不清楚亞瑟和裴言說了些什麼,她在面前的這兩條白鱗種的眼中恐怕毫無反抗之力,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來做最後的嘗試。
如果因為她的緣故……而讓族群淪落,諾拉不同於亞瑟,白鱗種獨來獨往,自命高貴,身患那種詭異的孤血症,有時候最大的危險甚至來自於誕下自己的母體。
諾拉是一條純粹的雌性藍鱗種,她對於從小飼養自己的族群擁有著高度的忠誠,她還是為數不多的高階雌性藍鱗種,性格從小有些驕矜,但是在族群危機之前她的首選一定是挽救族群。
如今……如今幾乎都是她的錯,她要努力地壓抑住自己,才能不去回想小黑最後的表情,冷漠而殘忍,騰騰的血霧在她面前飄散著。
然而越是不想回憶的畫面總是每時每刻地佔據著她的腦海,她幾乎是唯一的逃離者,可是她背負的就太多了,這種背負不是別人強壓下來的……而是自己心知肚明的懺悔和擔當。
那是她族人的血,而一切……都是她引狼入室的緣故。
諾拉此刻的心中有著無盡的懺悔和無力感,即便她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也在所不惜,但是她並沒有力量,所以再多懺悔也是白費的,所以她才會在再三思考之下去追隨著那條剛剛歸來的白鱗種。
如果是……如果是亞瑟的話,如果得到亞瑟的幫助,那麼顯然並不一定全是死路。
只是沒有想到,一條白鱗種忽然變成了兩條,她有些不知所措,一開始她原以為兩條雄性白鱗種定然是王不見王的態度,然後接下來的情況超乎了她的想像……
這兩條雄性白鱗種……竟然是情人的關係。
只是白鱗種之間,還是兩條白鱗種之間……真的會有所謂的愛情嗎?
不過諾拉對於這些都暫時的拋諸腦後,現在她心中最在乎的只有她的族人們。
白鱗種固然強大,可是沒有什麼強者會好端端地來幫助自己,只有……只有自己也有相應的籌碼才可以。
諾拉心中砰砰作響,她口中說的埋骨之地並非謊話,只是……只是也算不得真話。
面前的兩個人要是戳破了她的謊言,那麼……那麼她該怎麼辦呢?她還能去找誰求救……或者說,她還能在這兩人的手中活下去嗎?
“好了,既然如此,那陪你去看看也可以。”
開口做決斷的果然是亞瑟,雖然另外一條白鱗種對於亞瑟的態度更加肆無忌憚,但是諾拉心中隱隱覺得這兩人之中還是亞瑟佔據著掌控權。xūāńlāńɡ
諾拉眼睛一亮,她極力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激動,聲音保持著應有的冷靜:“那麼……在我的族人被解救之後,我將會告知你們埋骨之地的位置。”
“好的,”亞瑟笑了笑,“啊,真該慶倖我去了一趟陸地,你知道嗎,那裡的規矩是對待小姐們一定要有禮呢,絕對不可以像以前那樣粗魯。”
裴言頓了頓,思考了一下不留餘地地拆臺道:“然而你對薇薇安小姐似乎並沒有做到這一點。”
“誰?”亞瑟挑了挑眉,浮誇地思考了半天才像是從記憶深處撿起了一塊小小的粉筆頭,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哦,那個可哥餅嗎。”
“……”亞瑟看似大方然而出奇地記仇,裴言默默地在心中記下這一條。
諾拉似乎是迫不及待就要求裴言和亞瑟出發了,裴言微微垂著眼,側著頭看著亞瑟閒情逸致的表情,並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既然亞瑟知道諾拉口中的埋骨之地是錯誤的,那麼他為什麼還要跟隨諾拉過去做這些?
他可不相信什麼……不能粗魯對待小姐們的請求這種話。
諾拉雖然覺得事情有些過於順利,但是兩條雄性白鱗種並沒有欺騙她的必要,畢竟她在他們眼中太過脆弱了,只要解救了族人,哪怕埋骨之地位置讓他們不夠滿意她也不在乎了。
大不了就不要了這條命。
諾拉咬了咬牙,眼神堅定,連魚尾劃水的幅度都大了幾度。
“你在搞什麼鬼?”裴言還是很好奇,輕聲問道。
然而亞瑟正全神貫注地看著裴言的小尾巴尖兒,並沒有注意到裴言的問題。
裴言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彎過身子抱住了自己的尾巴尖兒。
“哦寶貝,這樣可不行,女士在前面著急地等待你呢。”
亞瑟說得情真意切,憂傷和不忍的責怪流露出那雙漂亮的雪翠色眸子裡,好像自己真的有多擔心諾拉的拯救計畫一樣。
諾拉聞言好奇地轉過頭,然後……好奇地看著裴言抱著自己尾巴尖兒的樣子。
“……”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生氣呢。
裴言默默地放下了自己的尾巴尖兒,亞瑟像惡作劇得逞一樣朝他笑了笑,然後亞瑟……就保持著得意的樣子看著裴言和諾拉遊到了一條線上。
亞瑟:“!”
裴言回頭沖亞瑟笑了笑:“不要打擾我和小姐的聊天,這樣很粗魯。”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亞瑟眼饞地看著裴言的尾巴尖兒,摸也摸不著,然後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自己尾巴上禿掉的部分,心情有點沉重。
雖然只是禿掉了一點點,但也是讓他無法接受的事實。
等到他再看見那個黑尾巴的小畜生……他眯了眯眼睛,雪翠色裡偶爾劃過一絲血腥色。
“所以說……是你帶來了叛徒?”
諾拉雖然憂心,但是也需要傾訴,尤其是在比自己強大的白鱗種面前,和亞瑟不同,裴言顯得正經很多,雖然相貌很年輕,似乎只是一條剛剛才成年的白鱗種,但是比變幻莫測的亞瑟更讓諾拉感到安心。
在這種無法傾訴的痛苦中,能遇到裴言這樣一個溫和的傾聽者,這也讓她的痛苦稍稍舒緩。
“是的……我對不起大家……”她蹙起了眉頭,裴言這才發現諾拉這個角度和從前的艾妮有些相似,都是金色的髮絲,臉上是素淨的白皙清純,她比艾妮更美麗,但是當年那種感覺……卻很相似。
“被背叛的滋味啊……”裴言回想了片刻,眼神閃過什麼。
“裴言……大人,”諾拉雖然在背後曾經肆無忌憚地說著亞瑟是個混帳之類的話,但是如今她對亞瑟和裴言都非常尊敬,“我……我其實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裴言愣了愣,嘴角一個清淡的笑容:“嗯?”
諾拉金色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回頭看了一眼尚在後面沒跟上來的亞瑟,壓低聲音道:“裴言大人,想冠冕嗎?”
冠冕……這是裴言第二次從諾拉的口中聽到這個詞,他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而冠冕這個詞聯繫到所謂的埋骨之地……它的意思似乎也很明顯。
但是,面前看似柔弱的雌性藍鱗種為什麼突然要問這個問題,聽起來好像有點像……挑撥離間。
然而諾拉很快就續道:“我……我並沒有挑撥的意思,可是,我只是覺得……每一條白鱗種既然都有成為人魚皇的機會,難道裴言大人要為了亞瑟放棄嗎?”
聽到“人魚皇”三個字的時候裴言心頭還是微微震了震。
沒有想到……自己從父親手劄上得知的埋骨之地,竟然是競選人魚皇的地方,而且聽亞瑟的意思,埋骨之地並不是什麼簡單就能找到的地方,要不是陰差陽錯遇到了亞瑟,他怕是出航再多次也找不到埋骨之地的。
將裴言眼中的震驚誤當作猶豫的諾拉眨了眨眼睛,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想法壓了下去。
雖然有些不好……可是自己的性命,她也想要爭取一下。
對於這兩位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大關係吧。
“寶貝兒,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吃醋了。”
亞瑟等了一會兒也不見裴言回來,想來有些不耐煩了,只能打破所謂地不粗魯對待女士,將那些個亂七八糟的關係拋到了十萬八千里。
人的規則嘛……魚有什麼好遵守的。
裴言並不指望亞瑟能夠真的能有自己的操守,他還沒來得及回去亞瑟已經遊到了他的身邊,並且涼涼地看著諾拉,還硬要擠出一個笑容來。
“……”
諾拉自覺地更加加快了速度。
亞瑟十分順手地摟住裴言的腰肢:“寶貝兒,你們有說我壞話嗎?”
裴言似乎有些若有所思,也沒怎麼把亞瑟的問題過腦子,下意識隨口道:“說你年紀大算嗎?”
亞瑟氣鼓鼓地在裴言耳邊解釋道:“我年紀一點都不大,配你正好。”
“哦……”裴言想了想,“幾百歲的年齡差確實很合適。”
亞瑟恨恨咬了一口裴言的臉頰:“難道你沒有讀過巴頓的艾米麗的夕陽嗎,即使男主角蒼老而……”
“亞瑟,”裴言打斷了亞瑟的誇誇其談,話鋒一轉,“如果有人背叛了你,你會怎麼樣?”
亞瑟的聲音果然瞬間便凝住了。
裴言抬起頭去看他。
亞瑟的神色冷淡得有些嚇人,然而看著裴言的目光卻兀然又是一個輕快的笑容。
“我大概會,殺了她吧。”
裴言垂下來眸子。
如果是我呢,亞瑟……這一句,他卻沒有問出口。
然而亞瑟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又接著說道:“但是如果是寶貝兒的話,可能……只把你綁在海藻叢裡,然後把你可愛的小尾……”
“……”
“但是——”亞瑟眯了眯眼睛,雪翠色中的笑意似有若無,“你不會背叛我的對嗎,寶貝兒?”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艾妮:導演……我看起來好像又要幹出什麼大事兒了。
導演:嗯,因為我器重你啊。
艾妮:……可是,亞瑟的眼神很嚇人的呀QAQ
導演:喏,娜娜到片場了,放心吧。
艾妮:娜娜來了嗎?!誒等等,為什麼娜娜來了我就可以放心了啊……
作話:
☆、 第44章
裴言不知道為什麼怔了怔,沒有立刻表態。
亞瑟一隻手還放在他的腰上,青年柔韌的窄腰有一道非常漂亮的弧線,亞瑟的手指摩挲在他的後面,唔……他記得裴言趴下來的時候背後會有一個很可愛的小腰窩。
見裴言沒有說話,亞瑟雪翠色的眼睛裡劃過一絲不滿,然後有些小心眼地咬了一口裴言的嘴唇。
裴言吃痛“唔”了一聲,琥珀色的瞳孔裡有些迷茫。
“嗯?”亞瑟的目光看著裴言的眼睛。
裴言摸了摸有些紅腫的嘴唇,歎了口氣道:“是,我不會的。”
“嗯,”亞瑟笑眯眯地繼續戳著裴言的小腰窩,“我就知道你……是不會背叛我的。”
“不過怎麼忽然問這個問題?”
亞瑟眼裡流過一抹不動聲色的光,淺笑的臉上似乎只是單純的好奇。
“因為……”可能是從前被利用過的緣故,裴言皺了皺眉,揉了揉太陽穴,“前面那條藍鱗種說就是她把對方的臥底放了進來,才引來這樣的大禍。”
亞瑟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前面有著漂亮曲線的金發藍尾人魚,笑了笑:“啊,藍鱗種總是比較愚蠢的。”
“……我記得你之前還在說不要粗魯地評價一位小姐。”裴言默默地提醒了一句,雖然他本來也知道亞瑟肯定不會遵守,“或者說,一位淑女。”
“哦,可是她並不是淑女啊,”亞瑟毫不留情地推翻之前自己的結論,“人魚嘛,又不是人。”
裴言:“……”說的很有道理,邏輯也很嚴謹,並沒有可以反駁的地方。
諾拉:“……”其實我聽得見你們的討論但是我還是要裝作聽不見的樣子,反正生氣也是沒有意義和勝率的。
“況且藍鱗種本來就比較愚蠢,”亞瑟悠悠然地伸出手向前翻了一圈,白金色的髮絲纏繞著他白金色的尾巴,溫柔細膩的光仿佛從此而生,“人類不是也有那樣的童話故事嗎,就是以藍鱗種為原型的。”
“……童話故事?”裴言有些著迷得看著面前那條白鱗種游泳的姿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什麼小美人魚的故事嘛,”亞瑟回頭望了一眼裴言,“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有一年我路過一個很深的海灣,那個有個尾巴都快禿了的老人魚告訴我的。”
“小美人魚?”裴言回想了一下,確實小時候有聽過這個故事,在一把揉的發皺的故事書上,“什麼小美人魚對王子一見傾心,和女巫用魚尾換了雙腿,然後再因為真愛變成泡沫換取了一個不滅的靈魂……的那個?”
這是一個很老的童話故事了,然而也確實傳誦了很久,當時的裴言還想不通,因為他們人類已經生活在深海之下了。
“嗯哼,”亞瑟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本質上大概差不多吧,不過我們並沒有不滅的靈魂,你看看,只有愚蠢的藍鱗種才會做出為愛情犧牲這樣的蠢事……哎呀寶貝兒,我不是那個意思,為了你我也會的……”
“……這個故事是真的?”裴言有些好奇,總覺得因為角度不同,人類和人魚的版本應該不一樣才對。
“是啊,”亞瑟輕快地說道,“就因為這個故事,藍鱗種被嘲笑了一百年呢,你去問問,哪個藍鱗種提到這個故事不會羞愧地低下頭。”
……果然是有差距的,人類可是一直歌頌著小美人魚的愛情和善良……諸如此類。
但是裴言還是有點好奇,大概是這個故事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哦,因為她愛上了人類嗎?”
“不,”亞瑟對於戀人的回答通常都很耐心,“藍鱗種和白鱗種不同,她們很少有帶著可以變換雙腿的基因,那條雌性藍鱗種可以說是當時少有的高階了……”
“那為什麼……”
“因為她為了什麼愛情……”亞瑟生意頓了頓,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樣,裴言聽出了亞瑟口中的猶疑,然而不過片刻亞瑟就說了出來,“拒絕了海神的邀約呢。”
裴言愣了愣:“海神?”
“是啊海神,”亞瑟聲音帶著笑,裴言看不見亞瑟的臉,但是他總覺得這個笑容並不算善意,也不算虔誠,“就是……海的靈魂啊。”
海神?這還是裴言第一次聽到這個神明的名字,不過即使是人魚也聽說有悠長的歷史了,擁有自己的信仰也正常。
裴言曾經還在學校的時候就看過許多雜書,接觸的也多半屬於雜而不精,但若不是因為條件不允許他只會看得更多。
東方的神明和西方的神明就有著截然不同的歷史。
那麼人魚也擁有著自己的信仰吧?
“海神……”諾拉裝了一段時間的聾子,聽到海□□諱忽然轉過頭來,裴言一抬頭就看見了諾拉有些悲傷的神情,“海神……為什麼不庇佑我呢,是它拋棄了變異種,卻要我們承受苦難。”
裴言皺了皺眉,感歎著人魚的信仰還蠻深的,不過小女孩兒也確實,畢竟神靈這種東西……
“唔……”裴言雖然也沒想著要安慰對方,但是亞瑟已經開口說道,“可能是它快要死了的緣故吧。”
裴言:“……”哪有這麼安慰小女孩兒的。
諾拉也愣了愣,神情忽然是壓抑不住的憤怒,但是又礙於現在亞瑟是比海神更能拯救她族群的人,最後只是咬了咬唇,什麼話都沒說強行平靜地轉過了頭。
裴言注意到了這些小細節,忍不住感慨:“你們……對於神明的信仰這麼深嗎?”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他很快想起了亞瑟的口無遮攔,所以說相信這些虛無的東西的也只是少數吧。
“啊……這是肯定的嘛,”藍鱗種的巢穴快要到了,大概是害怕被發現的緣故他們的速度都開始放慢了,亞瑟漫不經心地說道,“畢竟是海神創造了人魚啊。”
“……嗯?”裴言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你也信仰海神嗎?”
亞瑟頓了頓,雪翠色的眼睛忽然很……深地看著裴言。
那種目光……裴言覺得有些眼熟,大概是……亞瑟孤血症醒來的第一時刻的那種眼神。
很……深,深到雪翠的顏色都快消失了,留下深淵一樣的黑。
“寶貝兒,過來,我告訴你第一個秘密。”亞瑟手指做了一個噓的表情,神情又放鬆了下來,像是那個眼神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但是裴言這次卻難得地覺得亞瑟是認真地要告訴他。
亞瑟湊到裴言的耳邊。
“海神,是真實存在的。”
裴言皺了皺眉。
“那是古老孤獨的精魂,它用它的魂魄創造了人魚……對它的敬仰和信奉刻在我們的基因裡的。”
亞瑟的聲音很正經,正經得有點……性感,裴言嗓子一緊,一個向來這樣……總是不正經的人,忽然用這麼正經的聲音說話,的確是一種……妙不可言的味道。
然後他聽見亞瑟又接著說……
“所以我們做|愛的時候要小心一點,不能讓它看見,它肯定會嫉妒我們的……你知道的,因為他不像我一樣有你這樣可愛又性感的伴侶啊哈哈哈哈哈哈……”
裴言:“……”
呵呵,說好的敬仰刻在骨子裡呢,海神怎麼沒在創造你的時候直接把你掐死在子宮裡啊?
……它現在應該很後悔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已經成名多年的亞瑟原本是不想接這部戲的,因為導演還是個新人,劇本也比較稚嫩。
但是偶爾有一天他在網上看到了這部戲的另一個主角已經確定由裴言出演。
“裴、言。”
他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
十年前的回憶就這麼鋪天蓋地湧入他的腦海,無處可逃。
那個許多年前他曾擁抱過的……清風朗月的少年。
“喂,導演啊,嗯,是我……”
☆、 第45章 9.01|
今天看守藍鱗種巢穴的是澤爾,他略微有些埋怨,雖然留下他是因為他的能力比較強悍,但是和前往埋骨之地爭奪王位的榮耀相比,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公平。
因為首領已經帶領大部隊前往埋骨之地,所以留下來的變異種的確不多,要不是這次埋骨之地出現得太突然,他們應該像之前那樣,在無法馴服之後,要麼直接屠戮掉這個族群,要不就抽掉他們的尾骨,徹底淪為廢物。
這種手法很殘忍,但是所有的變異種都冷血冷清慣了。
正如澤爾,澤爾是一條雄性變異藍鱗種,一出生就受到了父母的遺棄,這在當時那個藍鱗種族群中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慣例。
變異種身上的味道通常會讓正常人魚感到十分難受,就像是人類食物裡的榴槤味,只是這種“榴槤味”只有同為變異種的他們才能接受。
如同所有的變異種一樣,身為群居性動物的他們被族人拋棄,也被族人厭惡遠離,不過雖然父母遺棄了他,但是也沒有驅逐他,所以他依然很好地存活到了五六歲的時候。
作為海中霸主的人魚不僅壽命較為漫長,並且幼年期十分短小,他們在五六歲的年紀已經可以捕獵,至少可以保證自己的生存。
於是在澤爾能夠自己生存的第一天,他就逃離了那個族群。
那實在是一種孤獨而難捱的日子,沒有同類會願意靠近他們,正如他們所說的……變異種的確是海神丟棄的殘次品。
與生存相比,那種厭惡的目光更讓他們感到難受。
不僅正常的純種人魚不願意靠近他們,他們也不願意接受正常的純種人魚,如同相同的兩個磁極,離群索居是最合適的決定。
直到他遇到現在的首領,只有神知道該用什麼語言可以讚美他。
是的,人魚讚美海神,人魚信奉海神,然而他們……只信奉嵐。
嵐在他們心中,更勝於海神在他們基因中刻下的信仰。
他永遠記得那天,當那條純黑魚尾的人魚出現在他面前,那條黑尾在他眼中比白鱗種的尾巴更具有美感,他嘴角挑著蒼白俊美的微笑,並且向他伸出手掌的時候,他幾乎毫不猶豫地加入了。
在加入之前,他是人人厭惡的變異種,在這之後,他是改革軍團的一員,算上現在這個,他們已經掃蕩過四個族群了,如今他們在某些消息靈通的海域大概已經算得上惡名昭彰了。
大家已經開始懼怕變異種了,對於澤爾來說和別人看不起的厭惡相比,他寧願享受對方唯唯諾諾的畏懼。
“噁心的變異種你們遲早……唔,媽媽……”
澤爾掃了一眼被關在牢裡的這群藍鱗種們,剛才那句話就是裡面一個小鬼說出來的,他把目光掃在那條小人魚身上,啊,也不過五六歲吧,水藍色的魚尾清澈美麗而無瑕,可惜看來這個小朋友……還不知道他現在到底處在什麼樣的位置。
他的母親忙不迭地捂住他的嘴巴,只留下他清亮的眼眸,唯恐他再惹怒面前的惡魔。
魔鬼有什麼不好,澤爾笑了笑,他樂意當魔鬼。
他想起他五六歲的時候,在鯊魚底下搶食,即使鯊魚畏懼人魚,但是並不代表鯊魚會畏懼一個五六歲的沒有成年人魚護衛的變異種。
那樣的日子……他心裡忽然又起了一個惡念,手裡的尖銳的爪牙已經抓向了那個孩子。
“不……!”他的母親是一條漂亮的藍鱗種,可惜她的美麗對於澤爾來說並不感興趣,她哀求著往身後看了一眼,可是大家在見識過這群變異種的手段之後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唯恐牽連自己。
人魚向來比較薄情,但是多數的母體對於自己的孩子還是十分疼愛的。
柔弱漂亮的雌性藍鱗種向他發出威脅性的怒吼,然而澤爾根本不在乎,他幾乎輕而易舉地就將那條小人魚抓了出來。
剛才還憤憤不平的孩子在離開母親的懷抱之後終於惶恐了起來,色厲內荏地盯著他。
澤爾笑了笑,眼睛盯著他,聲音悠悠然地:“啊,覺得我很噁心嗎?不如把你變成更噁心的樣子怎麼樣?”
“不……”
雌性藍鱗種的聲音哀傷而淒厲,擅於迷惑敵人的她們容貌總是那麼豔麗美好,讓人難以不覺得心疼。
然而澤爾就是對此免疫的人魚。
他已經打算好了,這些不知道什麼叫人生艱難的,一出生就擁有著溫暖的巢穴和豐厚的食物的小鬼,他就是想要他也嘗嘗……他曾經受過的苦難。
不遠處就有一個鯊魚群來著,他嘴角揚起一抹笑。
“你在幹什麼?”
一個突兀的聲音傳到他耳邊。
那是……一種怎麼描述的聲音呢,讓他耳邊兀然酥軟了下去,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澤爾剛要循聲望去,然而眼前卻是一片昏花,冰冷的氣息從他的魚尾開始蔓延,他還來不及說什麼或者惶恐什麼,那股停滯冰封的力量已經佔領了他的聲音。
“白鱗種果然是……”被白鱗種震撼的諾拉在邊上怔怔地小聲感歎道,這樣子可以輕易秒殺變異種的能力,即使對於變異種沒有威壓也無所謂。
不……看亞瑟的樣子,根本還不算出手吧,他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只是……一句話而已。
白鱗種……真是和變異種截然相反的生物,他們是海神最精心雕琢的一部分,如果說海神在她們身上花了一分心思,那麼在白鱗種身上,怕是一百分都不夠。
這也是裴言第一次看見亞瑟出手。
準確地來說,是動用停滯的能力。
上次亞瑟出手的時候他幾乎是以瀕死的狀態在阿斯莫羅手下,所以他並沒有看到亞瑟到底是怎麼出手的,也並不知道亞瑟經歷了什麼。
對於裴言這個……幾乎是唯一的混血種來說,他所被賦予的停滯的能力很糟糕,雖然的確擁有著,但是一來無法隨意地發動,二來每次發動之後他的身體幾乎都會僵硬一段時間,心臟也會難受很久,裴言非常自然而然地認為這是因為他血統不足而強行動用的緣故。
裴言使用過這個能力並不多,第一次使用是在前世的人魚基地裡,那時候他們幾乎已經是苟延殘喘著了,在最後一次抵抗的時候,他在絕望中無意間動用了這種能力。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力量,那種……有些冰涼卻蘊含著巨大力量的感覺,從他的身體片刻間就傳到那條了那條紅鱗種的體內。
看到那條將要撕碎他的紅鱗種兀然停滯在原地之後,不僅他有些懵,周圍的人魚都有些懵。
那時的裴言還沒有反應過來,可是想必周圍的人魚是明白的吧,那是白鱗種的特殊力量。
但是也已經來不及了,縱然他最後發現了這種能力,可是他癱瘓的雙腿根本無法支援他逃走,下一條紅鱗種在發現他捂住胸口並沒有什麼力量之後終於等不及地撲上他的身體……
血肉分離,身體被尖銳的牙齒撕碎的感覺……裴言甚至還能想起當時自己骨骼支離破碎的聲音,鼻尖好似還若有若無縈著血腥味。
裴言眉頭一皺,冷汗不由冒了出來。
亞瑟並沒有注意到裴言的異常,他伸出一根手指將對方輕輕一推,那條變異種就毫無疑問地倒了下去,隨著水流頹然死寂地開始飄蕩。
雖然是在海中,但是亞瑟還是想要清洗一遍自己的手指。
“哦……變異種的味道果然不管怎麼聞都覺得噁心,”亞瑟悶悶不樂地看著自己的手指,“說真的他比人類的味道都讓我覺得難受,至少人類吃起來味道還不錯,但是我是絕對不會想吃變異種的,哦對了,還有海紙草,說真的,如果這世上只剩下變異種和海紙草,我願意選擇餓死……”
哭得慘兮兮的小人魚跌落在一邊,他看了一眼邊上那條威壓幾乎讓他的心臟跳得十分劇烈的白鱗種,下意識地畏懼後退了幾遍。
對於他來說,變異種和白鱗種都是那麼可怕,可是那條白鱗種……白金色的髮絲和雪白色的魚尾,好像不僅僅是可怕,而是一種……敬仰和尊崇。
他是那麼……強大而完美。
但是對方,從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
諾拉飛快地開了海牢的鎖,裡面的藍鱗種經過幾天的大變,神情都有些麻木了,不過現在總算擺脫了這個鬼地方重新獲得自由,都松了一口氣。
諾拉心懷愧疚,但是旁人對諾拉多半還是感激,雖然那條變異紅鱗種是諾拉帶來的,但是不管怎麼說現在先活命比較重要,畢竟面前這兩條白鱗種也是她帶來的。
然而藍鱗種們對於這兩條白鱗種都多半有些遲疑。
雌性藍鱗種第一時間就沖了出來,死死抱緊她差點沒命的孩子,藍色的魚尾也緊緊地包裹著她的孩子。
看著亞瑟和裴言似乎沒有什麼動作,其餘的藍鱗種也陸續遊了出來。
諾拉看著開始變得空空蕩蕩的海牢心中湧過一絲不安,這裡的看守似乎有些太隨意了……難道那條黑麟種真的把那麼多變異種全都帶去了埋骨之地?
好像……總覺得有些太過簡單了。
“姐姐……”一個擁抱把諾拉的想法打斷了,她看著撲到她懷裡的弟弟,心中的委屈又無限得開始上升。
諾拉也只是一條嬌生慣養慣了的雌性人魚,這次她引來大禍,這種大禍對於族群的打擊太大了,幾乎大半的族人死於非命。
族長……族長不在,諾拉心裡一沉,腦海裡怔怔浮現過那個慈祥的老人魚,他已經不怎麼管事了,卻對所有的晚輩都很慈愛,只等著安度晚年。
然而現在,連屍骨在哪裡都不知道。
“諾裡,”諾拉看了一眼大部分都已經出來的族人,心裡一落,“爸爸……媽媽呢?”
諾裡死死咬著唇,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諾拉的臉色兀然木了下來,有些茫然地抱著她的弟弟,眼神不由得有些虛無縹緲。
其實……其實她第一眼就看見這裡沒有她的父母,這裡的族人幾乎只有總數的三分之一,剩下來的在哪裡……她當然明白了。
她垂著眼睛,碧色的眼眸裡水光陣陣,卻又有什麼決心升了起來。
沉寂的海淵裡,藍鱗種細細碎碎的聲音開始蔓延。
在這樣一群死裡逃生的藍鱗種中,亞瑟和裴言顯得分外出眾,但是藍鱗種們都十分懂事地自覺離他們很遠,畢竟其中那條他們已經很熟悉了,對方並不是……多麼友好的白鱗種。
想起這片海域曾經被亞瑟支配的恐懼……不過還是比變異種好一些,至少亞瑟不會無緣無故來要他們的命。
即使他現在救了他們的命,依然有些心存畏懼,以及與生俱來白鱗種施於他們的威壓。
“寶貝,我厲不厲害。”亞瑟等到確認自己身上沒有那條變異種的味道後才回來抱著裴言,討好地撐著對方,他可不希望把變異種的味道擦在自己心愛的東西上。
裴言蒼白著臉點了點頭。
亞瑟這才發現裴言的臉色白得嚇人,仔細觀察著裴言的身體,確認沒有出現什麼異樣後才問道:“嗯?寶貝……你不至於被我嚇到吧,之前看你‘停滯’菲洛米娜的時候也不見你……”
裴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亞瑟大人!”諾拉是唯一一條還敢上前的藍鱗種了,畢竟亞瑟就是她帶來的。
她身後的藍鱗種們面面相覷,好奇地看著她,也好奇卻又畏懼地看著那兩條……交纏在一起的白鱗種。
兩條雄性人魚在一起生活其實並不是多麼罕見的事兒,但是兩條雄性白鱗種……就比較罕見了,本身白鱗種就是。
“嗯?”亞瑟嘴角有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現在,要告訴我們埋骨之地的位置了嗎?”
裴言古怪地看了亞瑟一眼,亞瑟既然已經知道諾拉知道埋骨之地的事情是假的,那麼為什麼還……諾拉並不能給他帶來什麼好處才對。
諾拉只是一條普通的藍鱗種……能給亞瑟帶來多大的好處?
在路上已經知道那條黑尾的變異種早就已經趕往了埋骨之地,埋骨之地可是所謂冠冕的地方,可是偏偏亞瑟一直不緊不慢,還跟他……做一些非常不緊不慢的事。
冠冕……裴言耳邊想起諾拉輕柔的聲音。
“我只是覺得……每一條白鱗種既然都有成為人魚皇的機會,難道裴言大人要為了亞瑟放棄嗎?”
裴言當時沒有立刻回答諾拉的問題,但是這並不是因為他對成為人魚皇有什麼興趣,況且人魚皇的位置……已經被欽定了。
不過就算沒有欽定,他對於任何權利地位都沒有興趣,這是天性使然,人類劣根性裡的權利**對於已經知曉後來的他不過是煙消雲散的東西,畢竟人類亡不亡還是一個未知數,重生後他拿走賭王的位置也僅僅是為了錢而已,他一直都有……自己的目的。
只是很巧,他的目的,也是埋骨之地。
諾拉說的已經很明顯了,埋骨之地是人魚皇冠冕的地方,而別人不知道,他卻再清楚不過,亞瑟就是未來的人魚皇,結局已經註定了。
如果真的有什麼海神之類的,大概海神也已經給了亞瑟暗示吧,不然他怎麼會這麼風輕雲淡。
只是想到亞瑟即將要成為人魚皇,裴言覺得有些壓抑……人魚入侵原本是四年後的事,但是原來亞瑟已經在這麼早之前就要成為人魚皇了嗎,那麼……人魚入侵的時間會不會提前?
……亞瑟,亞瑟就是,即將要登上頂點的皇嗎。
裴言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他下意識地想起了上輩子的情形,那些支離破碎的**,那些哭喊無辜的人類,然後一種噁心感就從他的心底湧了上來。
但是他又說不好噁心的是什麼,他一開始其實沒有打算要拯救人類什麼,沒有能力,也無所謂,他只是想……逃走而已。
可是後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打亂了他的計畫,尤其是亞瑟的出現。
現在……如果他陪伴在亞瑟身邊,那麼是不是意味著他未來也要參與滅絕人類的……這一行徑呢?
不……是不是應該有更好的一面,他皺了皺眉,腦海裡又想起前世屍骸遍野的樣子,心裡有些迷茫。
諾拉在聽到族長和父母死訊之後一直有些心如死灰的感覺,卻又有些一些理所當然的塵埃落定,最壞的結局莫過如此。
她理應是族群的罪人,哪怕她現在挽救了一部分,可是已經死去的族人並不會因此復活,哪怕別人不說,她心裡也過不去了。
那是她的族人,也是哺育她生長的族群,一出生她就對於族群懷抱著熾熱和忠誠。
她迎著亞瑟目光,已經覺得沒有什麼好畏懼的了,縱然對方因為怒火要置於她死亡,她也無所謂了。
她沒有資格活下去……她頹然地想。
“亞瑟大人,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
亞瑟佯裝有些苦惱和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但是裴言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諾拉口中的什麼埋骨之地,若不是知道亞瑟對諾拉毫無興趣,裴言都快覺得亞瑟看上諾拉了。
“這是我最後一個請求……”諾拉眼神茫然又一片死寂,“我希望您能替我斬殺那個叛徒,她聽說她沒有隨那條變異種去埋骨之地,應該還在這裡不遠的地方。”
“哦……可是現在你們這麼多人,難道幹不掉她?”亞瑟並沒有很快答應她,他的眼睛往邊上的角落瞟了兩眼,聲音低沉而動聽,“不覺得自己親手終結對方更有意思?”
“不,我……”諾拉搖了搖頭,人魚明明是沒有淚腺的,但是她卻分明感受到了她的眼角有什麼東西滑落。
裴言怔怔地看著諾拉,鮮紅的血液溢出了她的眼角,像是遠古時代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女巫,白金色的髮絲纏繞在她身後,遙遠而孤獨。
人魚不會落淚,卻會泣血嗎。
“哦寶貝,離她遠一點,”亞瑟將裴言扯到他的身後,“有點不對……”
“姐姐!”
隨著這聲有些撕心裂肺的喊聲,那條金發藍尾的高階藍鱗種就這麼倒了下來,藍色的魚尾彎下,血淚飄散在海水裡,然後湮滅在海水裡。
她倒下之後就可以清楚地看見,那是一根尖銳的刺,穿透了她的身體。
與此同時深淵之上。
“誰准你攻擊了的?!”
目眥欲裂的雌性紅鱗種狠狠地奪過了邊上人魚手中的武器,她的手指不停地打著顫,但是還要緊緊地握住。
她……既想看看她,可是又不敢看。
“黑,”從容低緩的聲音從她身後飄過來,蒼白俊美的首領就坐在她的身後,顯然對她這一動作非常不滿,“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黑……黑從來不是個動聽的名字,變異種的名字總是那麼隨意,她感受到她的腮在不停地顫抖,還有她的魚尾,冰涼的血液仿佛倒流進她的身體和大腦。
只有……只有諾拉這樣喊她的時候,熱情而溫柔,哪怕有一點小性子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我……害怕驚動那兩條白鱗種。”她的聲音也帶著顫抖,有些無力和恐懼,卻還要強裝鎮定。
嵐看了她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睛,笑道。
“黑,你有沒有聽到她最後一句話?”
她的身體依然僵硬,有些不知所措。
“她說……希望你去死啊。”
黑閉上眼睛,手指放開手中的武器,紅色的魚尾有些頹然地在岩石上劃過。
“這是我們的宿命,我們的宿命就是孤獨啊。”
不……她無力地想著,一開始的時候,一開始的時候她就不應該,不應該背叛她。
她無力地想要掙紮,可是無從掙紮起。
本來就是她,將諾拉推向了死亡。
如果一開始的時候,一開始相遇的時候,她不是這樣難堪的身份……
“好了,”嵐皺了皺眉,這次是真的有些不滿了,他摸了摸自己臉頰邊的拿到細痕,“不要再這麼猶猶豫豫的了,下麵那條白鱗種,還在等著我們呢。”
“亞瑟,喜歡我給你的禮物嗎?”
折而複返的嵐交疊著雙手,愜意地看著深淵海牢邊的那兩條白鱗種。
數百根淬毒的粉魚尖刺壓在弦上,如同無數雙惡毒的眼睛。
“喜歡,”亞瑟也輕輕笑道,他將裴言摟在自己的懷抱裡,雪白色的魚尾緊緊地裹住裴言,然後抬頭看著嵐道,“喜歡得不得了啊。”
裴言兀然反應過來這是一個陷阱,收網的黑尾人魚就在深淵的上面,已經恭候多時的模樣。
他們的目標……一直是亞瑟嗎?
嵐的笑容僵住,看著深淵下麵那個依然鎮定自若的白鱗種,眼神裡劃過一絲不耐煩。
是嗎,你可以一直這麼從容嗎?在幾乎被我包圍了的沒有遮蔽物的深淵裡?
憑什麼呢,我並不比你差,為什麼不可以是我坐那個最高的位置呢?
他揚起了手。
“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亞瑟是非常大爺地出現在拍攝場地裡的,助理跟不要錢似的前僕後繼,跟禦駕親征的排場差不多大。
劇組人員戰戰兢兢地沖他問好,他皆回以疏離的微笑。
然而他把目光放在另一個青年身上。
他還沒化妝,穿得很隨意,高挺的背影也讓他……忍不住心顫了兩下。
裴言也終於看見了亞瑟,他有禮地上前走到他面前。
亞瑟心裡一動,正琢磨著該怎麼說話才好。
“您好。”
裴言只說了這麼一句,然後目不斜視地與他擦肩而過。
亞瑟怔在原地,心裡一澀。
“我不會原諒你的。”
多年前那個少年的話語,輕輕穿過時光飛到他的耳邊。
作話:
你們都是靠什麼留住小天使的呀?
基友A:靠人設呀,小天使們最喜歡我的人設了233
基友B:劇情吧233我的劇情比較神轉折呢
我:……防……防盜章和……小……小劇場……
“……”
我不聽我不聽QAQ我要哭成黃果樹瀑布。
☆、 第46章
這種毒是專門為白鱗種定制的,見血封喉,效果非常好。
等到那淬了毒的尖刺全都射出去之後,嵐才覺得自己的心緒平靜了些。
每次在見到那抹白金色的時候,嵐的心裡就會有那麼一抹不舒服……是的不舒服。
雖然身為白鱗種的變異種的他,看到什麼白鱗種心裡都不會舒服得起來,但是亞瑟就是給他……非常特別的感覺。
即使他們也不過是寥寥數面罷了。
可他就是會那麼隱隱覺得,亞瑟就像是……就像是他的另一面。
他是躲在角落裡陰暗得光照不到的那一片影子,而亞瑟好像天生就是他的方面,是與影子相對的光。
是的,他就是天生的天之驕子,他什麼都是最強的。
說起來,第一次的碰面並不是在這片海域,而是在人類世界裡。
回想起那時候的人類世界,真是繁榮昌盛啊。
還沒有被人類發現到的人魚們通常在暗處觀察著人類世界,看那些燈紅酒綠,然後伺機而入。
嵐就是其中一個十分順暢的例子,那是一段年少的遊歷,那個時候的他既沒有改革人魚的野心,也沒有爭奪皇權的**。
那個時候的人魚皇……距離一條變異白鱗種實在是太遠太遠了。
他相貌俊美,是那種有些陰戾,但是惑人的蒼白俊美,唔……別說是白鱗種了,哪怕是藍鱗種的容貌也夠讓人驚豔了,只需要稍稍模仿著那些名門貴族的行為舉止,再換上那些高昂定制的成衣,瞬間便是相貌堂堂的高雅紳士。
那些衣物也很好拿,最開始的時候他不過是食用了一頓美餐,對方大概是個為老不尊的鄉間紳士,出來拜訪,路上偶然看到這麼俊美的青年就有些忍不住自己的本性。
於是他就那麼嘴角帶著輕盈無辜的笑意……咬斷了對方的脖子。
他一開始也有些渾渾噩噩,然而等他換上了一身上等的衣裝,所遇的旁人皆對他哈腰點頭,殷勤地帶他踏入這片陌生的土地。
這便是他的開頭,也是大多數人魚的開頭。
自他踏入人類社會開始,他身邊便從來不缺乏貌美如花的姑娘們,那些有纖細腰肢的女孩,在衣香鬢影的會客廳,精緻的團扇掩著她們的面容,隔著長長的人群與他暗送秋波,眼神燦爛如雲霞般耀眼,還要帶著貴族小姐那欲拒還迎的矜持。
就在短短的時間內,他就已經是一個合格的貴族先生了,也似乎根本沒有人觀察到他的身份其實淺顯而拙劣,可是在那樣一副好相貌之下,沒有人發現其實他只是披著人皮的野獸。
他獵食這些漂亮的女孩們,她們的皮肉和最鮮嫩的魚肉相比也別有一番風味,她們的眼神像是柔弱的小鹿,讓他心中的殺機越來越盛。
他真是……愛極了人類世界。
他從容遊蕩在這些燈紅酒綠、香奢靡亂裡。
和海中的生活完全不一樣,人類讚美他的容貌,像是讚美造物主的神奇,而不是在海裡……看著那些高高在上的白尾巴的傢夥,遇到他便像是看到了什麼髒東西,偶爾還要高傲地施加給他一個輕蔑同情的微笑。
直到他遇到亞瑟,是的……那個傢夥。
那時候的亞瑟也已經在人類社會遊歷了不少的時間,他並不像嵐那樣偽裝出高高在上的貴族模樣,他反而是以一個浪蕩的學者模樣出現,戴著一副古老的眼鏡,白金色的髮絲束在身後,一副禁欲又不羈的形象。
他們皆在第一眼就認出了彼此的身份。
那一瞬間,嵐忽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緊張,好像他完美的人類面皮被揭開了一樣。
可這明明完全是多慮的,他們都是人魚,即使對方是什麼所謂的正常白鱗種,在人類社會中他們應該是同等的地位。
而不是該死的……什麼變異不變異種。
可是他就是緊張,莫名地緊張,好像自己是假的,對方才是真正的王子,趾高氣揚地要來揭穿他。
這是天生的不自信,從他一開始一直生活在海底的陰影處開始的。
哪怕他也很強,可是似乎並沒有人看到。
所以他從前的所見所聞不過是:
“啊……那是一個變異種……”
“就算他原本是白鱗種怎麼了……變異種就是變異種……”
他莫名有些畏懼地看著對方,對方可是一條……真正的白鱗種。
然而亞瑟除了與他心知肚明對方身份的那一眼之後,從頭到尾……便沒有再看他一眼。
他也是那麼從容地遊蕩在人類社會裡,哪怕他看上去只是一個有些落魄的浪蕩子,可還是有人為他瘋狂為他趨之若鶩。
而他……似乎從來不在意這些,不在意精緻的吃食,也不在意珍貴的絲綢,更不在意自己在旁人眼中的目光是什麼。
他甚至喜歡收集有些廉價的小瓶子,其實嵐也喜歡,他們天生就喜歡那些亮晶晶的東西,可是他不會去做,因為不符合他現在所在的身份。
亞瑟就是無所謂……什麼都無所謂,他什麼都不在乎,只是在那裡,只是在那裡罷了,就可以搶走一切的目光。
那種……那種完美的感覺是說不出來的。
其實他也並沒有被冷落,他也依然是那些貴族小姐們趨之若鶩的目標,一個年紀輕輕而俊美多金的貴族。
可是……那一瞬間還是有什麼冰涼而惡毒的想法從他的四肢百骸上湧了上來,那種黑暗……而讓人透不過氣的東西。
為什麼……為什麼他,什麼都理所當然,什麼都不在乎,可是總是好像可以得到一切的樣子?
既然不在乎一切,那憑什麼他一切卻又唾手可得?
其實說來這個也很好解釋,不過是因為他心態不好,他習慣了當陰影,兀然變成了光,難免患得患失。
尤其是偏偏這個時候,來了一束更亮的光。
那種……兀然間被打回原型的感覺,好像又有人在他耳邊告訴他。
你看啊,你還是那個變異種,你和真正的白鱗種之間始終千差萬別,即使是在人類社會中。
他忍不住……開始與他比對,明明這是無意義的,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其實當時他還不算有什麼執念,他只是地想要……超過他,想要證明自己罷了。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兩個人在人類社會中的身份地位都截然不同,他是力爭要在人類中得到最多的目光,最多的讚美。
而亞瑟不同,嵐根本不知道亞瑟想要什麼,他原以為亞瑟也許只是想換一種身份來獵取食物,可是並不是,亞瑟是真的對那些漂亮的美人和尊敬的目光不感興趣。
因為這樣,他根本無法比較。
他非常用力地想在一年中最後一場舞會中得到一個最高的頭銜,可是等那場舞會開始後他才發現,亞瑟根本沒參加。
他忍不住地看他到底去了哪裡,結果看到亞瑟只是去了海邊看海,他邊上沒有鶯鶯燕燕,只有一把有些破舊的豎琴。
看上去還真像是個落魄又浪蕩的吟遊詩人……或者學者什麼的。
可是他們不會有亞瑟身上那與生俱來的孤傲,那種……只屬於白鱗種的孤傲。
因為孤傲,所以他們才會被孤血症纏繞。
嵐有時候覺得自己確實偏執得有些可怕,就連孤血症他都有些求之不得的執念,哪怕它讓白鱗種避之不及,甚至恐懼。
那片月光下的海,被月光一照,有著雪白的浪花,像是遲暮美人卷起的髮髻。
海……他有些迷茫地看著那片海,人類生活的放縱美麗,讓他幾乎已經忘記了海了。
明明海……才是他們最終歸宿的地方。
亞瑟似乎喝了一點酒,纖長的手指在豎琴上輕巧地劃過,嘴裡喃喃了幾句歌詞。
“喂——”他終於忍不住了,忍不住向那個人喊道。
亞瑟皺了皺眉,迷迷糊糊地朝四周看了一會兒,才看到他,然後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皺著眉捂住了鼻子。
嵐只覺得自己的血液都湧了腦子。
是的,白鱗種這種尤其排外的種族,自然是厭惡極了變異種身上的味道。
這種屈辱的感覺讓他什麼都不願意想就伸出了尖銳的指甲,然而即使是迷迷糊糊的亞瑟敏捷度也不算低,在危險來臨之際,他想都沒想,直接跳入了海裡。
這就是他們的第一次會面,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不服氣,在不平衡,而對方甚至沒有說一句話,也可能從頭到尾……都沒有注意到他過。
這是一種讓人很氣惱的感覺,那個時候還年少的嵐 ……就這麼把亞瑟劃到了自己的死敵行列上。
亞瑟的確一開始並沒有發現過嵐,他只是上岸觀賞一遍人類的景色,人類的學識,再收集一會兒自己喜歡的漂亮小瓶子而已。
然而自從這次旅程結束後,亞瑟也發現了……他惹上了一條黑尾巴的傢夥。
全黑的魚尾代表著這是一條變異得非常徹底的人魚,而且還好死不死的是白鱗種的變異種,而且還是一條比大多數白鱗種似乎還要強一些的變異種。
而亞瑟,也恰好比大多數白鱗種還要強一些。
的確就身份而言,他們看起來的確很符合死敵的標配。
但是亞瑟可不會特意去想這些,他最喜歡的只是放蕩不羈的日子,多了一個死敵或者少了一個死敵,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啊,有也是有的,變異種身上的味道實在是太讓他難受了,他不在乎打個幾架,他只是單純十分厭惡變異種的味道罷了。
也正是這種毫不在意的態度,一直都讓嵐不甘心。
不過亞瑟向來居無定所,只要換了一片海域兩人還是很難遇到的,久而久之日益成熟的嵐開始專心於自己改革事業,也漸漸把那條高傲得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白鱗種拋在了腦海。
這次亞瑟又突然地回來,讓嵐還是覺得有些難受,但是嵐還是更在乎自己的改革,如果不是……
亞瑟畢竟是一條白鱗種,身為變異白鱗種的他自然明白白鱗種有多麼麻煩,也有多麼強大。
如果不是那條神神兮兮的老女巫說的話,他也不會徹底地想要毀滅亞瑟。
“不……不是你,你找不到埋骨之地的,因為……不是你。”
那個有點顫抖的聲音,卻很堅定。
“海神已經欽定了……不是你,所以你是不可能登頂的……哎呀,我的小寶貝兒們呢?哦,你們在這兒啊……”
那是條老態龍鍾的雌性白鱗種了,但是她卻沒有絲毫白鱗種那睥睨萬物的樣子,人魚通常不會衰老,尤其是白鱗種,在他們還沒有到達正常死亡年齡之前,他們通常已經因為孤血症而瘋狂了。
可是那條白鱗種臉上的褶皺都要拖到肩膀上了,但是她的年齡其實並不大,不過百來歲罷了,可能比亞瑟的年紀還要小。
她動作有些笨拙可笑地追逐著漂亮的閃魚群,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
“人魚皇……人魚皇不是你能肖想的……”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年幼的少年了,也沒有那麼容易動怒了,可還是被這條老人魚氣到了。
這條衰老的白鱗種喚作梅,年輕時以靈驗的占卜出名,被譽為海神的思想。
她是唯一一條擁有通曉未來能力的人魚,只是在當年的驚鴻一現後,她便如曇花一樣迅速地開始凋零了。
就好像是這種驚天的預知能力是以她的生命為代價的,從那鮮活貌美的生命裡開出一朵驚人的花。
他也曾經見過梅年輕時貌美無雙的模樣,優雅高貴的白鱗種,更何況還要“海神的思想”這樣一個讓人忍不住膜拜的頭銜。
那個時候的梅是何等的風光,連當年的人魚皇也敬她三分。
可誰知道不過短短幾十來年,她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還不如被孤血症纏死,弄得如今衰老不堪連腦子都不清楚的地步……
他伸出一隻手,掐住了對方同樣佈滿褶皺的脖子,輕笑著問她。
“海神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思想的?看來海神也要完了吧……”
聽到海神這兩個字,她的眼神兀然一亮,那雙已經渾濁的碧翠色眼眸像是穿過了許久的時光重新擁有了智慧,蒼老的容貌那一瞬間也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光芒四射的模樣。
“我再問你一遍,”嵐咬了咬牙,聲音冷得嚇人,“我可以踏上王座的,對嗎。”
他用的甚至不是問號,他只是想要求一個證明……哪怕是假的也好。
梅的喉嚨被掐住了,說話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面蹦出來,可她卻還帶著“咯咯”的古怪笑聲。
嘶啞的聲音回蕩在窄小陰暗的巢穴裡。
“啊……你做……夢……吧……咯咯……”
嵐強烈地克制住自己想弄死這條連鱗片都快禿完了的老人魚,只因為他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有關王座的消息。
“那是誰……不是我,還能是誰?!”
梅的眼神又突然亮了起來,她開始渾身抽搐,像是有電流劃破她的腦海。
“海神的指引……已經歸來,那將會是最後的皇……”
“他是最後的皇,他將指引人魚登上真正的頂峰……”
“萬物朝拜,天下歸元,踏著……血骨淋漓的荊棘……”
血絲從她的七竅流出,連禿掉了魚尾也開始滲出層層疊疊的血絲,染紅了本來便已經不潔白的魚尾。
“那是海神賜予他的名諱,賜予他從一開始便決定了的命運……”
然後她的身體開始迅速迸裂,兀然變成一片海中的血霧。
黑色魚尾的人魚冷冷地看著周圍的一片血霧,回味著剛才聽到的那個名字。
“亞瑟……”驟然回轉過神的嵐嘴裡還在喃喃著這個名字,第一波的尖刺已經全部投放完畢了。
深淵彌漫著一種淡淡的血色,像是一種霧氣,這裡已經是最好的攻守位置,下面的深淵宛如一個碗,嵐眯起了眼睛,看著深淵裡的情景。
……他們應該逃不掉了才對。
不過,這血霧擋住了他的目光,白鱗種的能力總是讓人不寒而慄,他不敢讓下屬前去查看,只能讓人把手著唯一的幾個出口,這血水也是摻了毒的,雖然含量很低,但是效果也不錯,而且短期還蔓延不到上面來。
就算亞瑟沒有中那密密麻麻的毒刺,這血水……他總是逃不過的吧。
深淵。
那毒刺來得太過密集也來得太過突然,裴言沒有想到在人魚這邊竟然還是以冷兵器為主的,雖然也有簡單的機器構造,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人魚的力量和人類果然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上面的。
尤其是以力量見長的變異紅鱗種。
即使是在海水之中,那速度也快得嚇人。
不過片刻,裴言便已經看見好幾條藍鱗種命喪在毒刺之下,那尖刺不知道是什麼緣故,穿透力極強。
這場襲擊的程度,超過了裴言的估計。
鮮紅的血液開始染紅這一片海域,亞瑟的速度很快,順手撈了兩條死魚當作盾牌擋著,但是他卻非要把裴言裹在魚尾裡,幾乎一直拿自己的背部坦然地面對外面。
然而這種密集的程度,裴言咬了咬唇,他已經聽見亞瑟輕輕的悶哼聲了。
“哦寶貝兒,別這麼視死如歸的。”血色漸漸迷茫了裴言的視線,亞瑟的面容忽然變得很柔和,和那團血霧融合在一起,裴言下意識抱緊了他。
他想看一看亞瑟的傷勢,然而亞瑟卻把他裹得好好的。
“你……”裴言聲音一哽,忽然意識到當時他被阿斯莫羅劫持時候亞瑟的心情,“我不至於……非要你……”
“嗯怎麼……”亞瑟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卻還是低低笑了兩聲,“不想要我保護嗎?”
裴言沒有回答,血水的濃度似乎又上升了一些,他聽到邊上藍鱗種痛苦的呼喊聲,卻好像怎麼都逃不開。
“你可不能受傷,”亞瑟似乎有些虛弱地將下巴擱在裴言的頭上,聲音有些低沉粗礪,“我要是死了,你還要替我收屍不是?”
裴言抱緊了他,手指一根一根攥緊。
“這是粉魚的刺,毒性太強烈了……唔……我要是死了,”亞瑟像是苦笑道,“你可不要再找別人,我會吃醋的……你知道,我好小氣的,你身上有一點別人的味道都不可以……”
“不……”
裴言有些顫抖地把頭埋在亞瑟赤|裸的胸膛上。
這太突然了……裴言抿著唇,努力讓它不要顫抖。
但是他也已經感受到那種毒素了,似乎開始慢慢麻痹他的身體。
“寶貝兒……”亞瑟伸手拂過裴言的臉龐,裴言怔怔地抬頭看他。
“我死前……能不能,”亞瑟輕輕地微笑,仿佛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我能不能,聽你……”
“……什麼?”裴言有些沒聽清。
亞瑟吻了吻他耳鬢的發。
“我能不能聽你……喊我一聲老公呀。”
“……”
在這種緊急關頭聽到這種話,裴言還是……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啊,快點啊寶貝,”亞瑟痛苦地皺了皺眉,“我就要走了,我知道你們人類社會都是這麼稱呼……你能不能,滿足我最後的願望……”
裴言忽然覺得……好像哪裡不大對勁兒,但他只是有些遲疑地眨了眨眼睛,還是挨不過心裡的擔心,輕輕地……也有些僵硬地喊道。
“老……老公?”
亞瑟安詳地一笑,然後閉上了眼睛。
“亞瑟……”裴言瞳孔猛地一縮,聲音有些顫抖地呼喚著對方,“亞……”
為什麼……這麼忽然,裴言感覺自己的嘴唇顫抖得厲害,對方身上的溫度仿佛也在褪去。
他慢慢地把頭又靠回亞瑟的胸膛上,企圖保留住他最後的溫度,企圖保留住他最後一點……非常活蹦亂跳的心跳聲。
“……”
“……”
“……別裝了,我聽到你心跳了。”
裴言冷著臉,毫不猶豫地戳穿了亞瑟。
的確……如果不是這層血霧,裴言應該可以清楚看到亞瑟浮誇的演技和忍都快忍不住的嘴角。
“……啊寶貝兒別生氣啊,別打別打,”亞瑟疼得叫喚了一聲,腆著臉道,“哎呀,其實我是真受傷了呢……”
裴言根本沒打算再信他,周圍藍鱗種的鬼哭狼嚎似乎也漸漸平息下來了,看來尖刺已經結束了。
裴言面無表情地推開亞瑟,雖然感受到身體的確有一點麻痹感,但是還並不強烈。
他將目光放在深淵之上的變異種軍隊那兒,卻看不清楚,距離本來就遠,血色一漫便徹底看不出來了。
“亞……”裴言轉頭想和亞瑟商量一會兒對策,卻赫然看見亞瑟的背部的確被紮進了一根刺。
“說了……不騙你了。”亞瑟歎了口氣,有些疲憊地搖了搖尾巴。
裴言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懸回了嗓子眼,心跳聲在此刻分外響亮,他也學著亞瑟那樣把魚尾纏在亞瑟身上,仔細地想要查看他的傷口。
“沒事兒,”亞瑟十分無所謂地揚了揚手,伸出一隻手臂又把裴言摟在懷裡,“到時候記得給我舔舔。”
裴言剛要說什麼亞瑟卻忽然嘴角扯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噓,要開始了。”
什麼?裴言皺了皺眉,抬頭看去。
被血染紅的深淵海水緩慢地開始旋轉,最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仿佛把分散在海水中的血液都集中在了一起,紅得有些可怖。
……是什麼,要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哪怕再怎麼不願意見到那個人,他也還是來了。
裴言低下頭,覺得還是認認真真地背著稿子為好。
下一場戲……是兩位主角相遇的戲。
導演開了機。
亞瑟壓在裴言的身上,裴言有些迷茫地聞著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年少的回憶也碾壓上來。
耳邊響起熟悉的臺詞他卻也突然不記得怎麼回。
一片尷尬的臺詞裡下巴卻被對方抬了起來,一個柔軟的吻接了過來。
……劇本裡,有這個吻嗎?
裴言怔怔地想到。
☆、 第47章
寂靜無聲的陰暗巢穴總是顯得有些可怖。
一抹月光似清貴的雪白色緩緩地遊蕩在這裡,與這裡的陰暗潮濕恰然相反,仿佛帶來了光的溫暖味道。
她的尾鰭十分寬大,比一般的人魚要大上許多,透明如翼,更襯得她嬌小玲瓏。
白金色的髮絲很長,幾乎能覆蓋她寬大的魚尾。
她的身形優雅如流水狀,語氣說她是在遊走,不如說她是在舞蹈,翩然得仿佛真的只是水中的一抹月光。
身後跟著一條與之相反的紅尾人魚,與她的精緻小巧相比對方顯得提醒過於碩大笨重,並且紅棕色皮膚上的那雙眼眸也沒有什麼靈氣,他只是單純地跟著面前的少女,神色癡迷而沉醉。
可是面前這條高貴的白鱗種少女始終只是冷淡如月光高高在上,並不打算多施捨給他一個神色。
她正全心全力地在這裡找著什麼東西,然而一直遍尋不到,讓她萬古寒霜的面容上多了一分憂慮和惱火。
“……怎麼了?”笨重的雄性紅鱗種小心翼翼地問道,唯恐惹怒了對方。
少女停下尾巴,垂下了眼眸,櫻色的唇在奶油白的皮膚上分外動人,只可惜她的聲音與這柔弱的顏色並不相匹配,依然是沒有任何感覺色彩的冷然。
“梅……不在了。”
雄性紅鱗種也聽說過當年那個有名的占卜女巫,但是他卻並沒有什麼確切的消息,只好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努力想搭話道:“說不定……是她搬家了。”
“不……”少女不耐煩地掃了她一眼,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眉頭微微地蹙起,“她已經死了。”
“……死了?”紅鱗種愣了愣,當年那位風華絕代的占卜女巫不過短短百年壽命就死了?
少女冷著臉伸出一隻手,點了點周圍的海水。
雪白色的魚尾間劃破了一道光。
驟然間一抹厚重的血色殘光裡,傳來了一陣淒厲的喊聲。
模模糊糊裡,一團濃重的黑色與白色相互糾纏,斷斷續續的話語仿佛穿過悠遠的時間長廊傳到了少女的耳邊。
少女眉頭褶皺越來越深,臉色也越來越蒼白,直到看完整一段情景之後才停下手中的動作。
梅死了……是預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眨了眨眼睛,雪翠色的瞳孔驟然間顏色淡了下去,然後喃喃自語道。
“成為海神的思想,當然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回憶起記憶裡那條白鱗種,戴著最珍貴的寶石,絢爛如海中神女,音容笑貌無一不是人魚們爭相拜訪追求的。
“那我們……”紅鱗種還要勸說什麼,少女的眼神忽然一亮。
“噓!”
紅鱗種自然唯命是從地把自己身上能發出任何聲音的地方都堵住,連腮他都堵住了。
少女睜大了雪翠色的眼眸,白金色的髮絲在她身後飛舞。
“已經有人進入埋骨之地了……”她眼中既有欣喜也有憤怒,“呵,我倒是想見識一下,所謂的海神欽定者……”
“海神的欽定者……”紅鱗種怔了怔,打量著少女的臉色,有些惶恐不安地開口道,“海神的欽定者已經找到了嗎?”
雄性紅鱗種一直認為海神的欽定者應該非面前的少女莫屬,她即是上一代人魚皇的後代,更擁有著與“海神的思想”異曲同工的奇妙能力。
可是在經歷過一次祭祀後,少女的血液並沒有打開埋骨之地的大門。
只有海神欽定者的血液,可以打開埋骨之地的門。
而海神的欽定者,便是海神真正想要的未來的人魚皇帝。
少女瞥了一眼雄性紅鱗種,精緻的小臉越發顯得寒冷。
“怎麼……你覺得我會失敗嗎?”
“不……”壯碩的紅鱗種焦急地搖了搖頭,想要表達自己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只覺得海神的眼神有些不公平,這理應是您才對……”
少女幽幽地歎了口氣,眼神複又一轉。
“我是……不會放棄的。”
她轉了轉月色般的長尾。
“只要殺了他……我當然還有機會。”
……
“這是……什麼?”
嵐從容的面容上沾了一抹震驚,那個血紅色的巨大漩渦在緩慢地升起,漩渦的流速非常快,血流幾乎都被它吸引了過去,連身處在深淵之上的他們也感受到了這種變化。
“……這是……”
深淵之下的人也在震驚。
周圍的聲音早就已經停下來了,無論是那些藍鱗種的哭聲還是其他,現在全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幽深的海淵裡,除了巨大的水流聲外有一種詭異的安靜感。
裴言抬起頭看著那個厚重的血色漩渦,周圍的海水因為這個漩渦的緣故複又清澈了下來,並且比之前那種暗流湧動的渾濁還要清澈得多。
仿佛那個漩渦吸走了所有的的劣質。
裴言眼角忽然掃到周圍,周圍已經沒有任何一條藍鱗種的身影了,他愣了愣,這是因為那些藍鱗種都死去了……還是?
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巨大的吸力,但是亞瑟似乎一點都不受他影響,他回頭去看亞瑟。
“你的傷呢?那根刺……”
亞瑟的神情有些肅然,他也認真看著那個漩渦,只是眉宇之間並沒有多大的喜悅,反而有一絲陰翳,只是見裴言轉過來看他,又給了他一個放心的微笑。
他把嘴唇湊到裴言的邊上,嘴唇有些蒼白,但是看起來一切都還好的樣子。
“別擔心,這種毒對於我來說頂多讓那個我睡一覺,還不到那個程度。”
“這個漩渦是什麼?”裴言垂下了眼睛,心中其實也有了兩分猜測,“是……”
“哎呀,就是你想找到的埋骨之地的入口啊,”亞瑟輕聲開口,這聲音和之前那句比實在是輕,像是怕吵醒了裡面熟睡的陰靈,“你也知道,它的名字是埋骨之地嘛,當然會吸走所有的屍骨鮮血。”
他眼睛微微垂下,聲音也有些懶倦,看起來的確是有些疲倦了,卻還是忍不住調笑著:“你看上面那條黑尾巴的,肯定是沒有找到埋骨之地的入口,畢竟埋骨之地……根本不是一個固定的地方嘛,也根本不是他能開啟的。”
埋骨之地……顧名思義是人魚的墳場,裴言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個比較隱蔽的埋骨之處,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是以這樣的形式出現的。
這種……超乎自然的力量讓裴言有些發懵。
其實人魚的各種不科學並且超自然的能力早就已經讓裴言對自己見到的那個一切以科學技術為准的人類世界產生了一定的崩塌感,兀然見到這樣一個宏偉而詭異的漩渦,自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可是亞瑟似乎覺得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裴言覺得自己確實小看了亞瑟的見識。
亞瑟披著那張不著調的皮囊下麵,究竟還藏著多少看不見的秘密。
這些秘密讓裴言忍不住和亞瑟產生距離感。
的確,再怎麼說,亞瑟也擁有這幾百年的見識的閱歷了。
他之前沒有感受到,只是因為亞瑟對於他來說總有些毫無保留的寵溺和喜歡。
他心中微微一動,覺得不能再在這個問題上考慮下去,他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那個漩渦,有些好奇地問道:“難道裡面通往另一個地方?”
“嗯是啊,通往真正的埋骨之地,畢竟這只是一個入口而已,”亞瑟點了點頭,拍了拍裴言的肩膀,“嚇到了嗎,這可是海神的力量……”
海神……又是海神。
裴言眨了眨眼睛,海神和人魚之間的聯繫好像是真的千絲萬縷,這個所謂的神靈……也的確非常有存在感。
亞瑟對此也堅信不移,那麼,真的存在海神嗎……海神和人魚族之間,又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裴言為了埋骨之地願意出航,只是因為他那個親生父親的手劄中有記錄到這一地方,甚至給出了比較明確的座標,現在想來也許他的親身父親根本沒有深入瞭解過埋骨之地,所以也不會清楚埋骨之地其實並不是一個……具體而固定的地方。
埋骨之地的入口,竟然是一個吸收屍骸血水的漩渦,而且出現得毫無道理。
難怪亞瑟說,埋骨之地不是一個地方。
也難怪亞瑟說只有真正去過的人才知道埋骨之地出現的位置,因為根本就不是固定的,亞瑟也可以因此確定地知道諾拉在撒謊。
只是埋骨之地為什麼會突然在這裡出現?
似乎是看出了裴言的疑惑,亞瑟解釋道:“埋骨之地的開放喻意著皇權的變更,海神撥動的地震就代表著埋骨之地的再一次開啟,上一代的人魚皇已經死了五十年了……我們已經五十年沒有皇帝了,哎其實我是無所謂的,不過他們等那場喻意交替皇權的地震已經等了五十年了。”
“皇權的更替?”裴言想了想,“既然你不是第一次來,那麼上一次你沒當上皇帝?”
“……哦寶貝兒,”亞瑟一臉正經,“我對於這些虛名並不在乎……”
“你是怎麼輸的?”
“好的……”亞瑟聳了聳肩,“當時我一進去就有點困,後來就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皇權爭奪已經結束了。”
“……哦。”果然是很符合亞瑟的作風。
“上次那場地震……就是埋骨之地開放的訊號麼,”裴言皺了皺眉,思緒有些混亂,他抬頭繼續看著那個還沒有打算停下來的巨大漩渦,仿佛在那片血色中看到了森森白骨,“可是……埋骨之地打開的條件是什麼?”
“有點像祭祀,”亞瑟舔了舔唇,聲音很低,“嗯……其實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它需要人魚巨大傷亡後的血肉白骨,和被欽定者的血液,前者凡是族群間的鬥爭都可以解決,可是後者可就只有我了,寶貝兒,我厲不厲害?”
“那些想要爭奪皇權的人可能還不知道,只能通過我來進入埋骨之地呢。”
“……祭祀?”裴言一怔,剛才那些好不容易重獲自由的藍鱗種……全都已經作為所謂的祭祀品死了嗎,而且……海神的欽定者,“上一次的欽定者也是你嗎?”
“不,上一次沒有欽定者,所以上一次的埋骨之地……嘖嘖,真是嚇人。”亞瑟似乎在回味著過去的情形,“他們為了皇位簡直都瘋了,光是入口就開了幾十來個,死了不少人魚。”
裴言知道亞瑟會是未來的人魚皇,難道這個也是海神欽定的嗎?
他看向臉色雖然有些蒼白疲倦,但是始終渾然不在意的亞瑟,口中還有個呼之欲出的問題。
亞瑟是一開始就知道這裡本來就會有陷阱,所以才跟著諾拉將計就計,然後打開埋骨之地的門嗎?
亞瑟的秘密和過去……實在是太多了。
可是他最後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問出口,只是有些心悸地看著那個漩渦。
“我們能夠進去?”裴言看這個漩渦,有些心驚膽戰。
“是啊,”亞瑟歎了口氣,“本來不想帶你進去的,太危險了,但是把你留下更危險,我可不捨得。”
“那……”裴言把目光放在上面那群變異種人魚上,“他們也能進去?”
“是啊,”亞瑟笑了笑,“只要是開啟了,誰都可以進去,哦,不過現在門還沒打開,漩渦讓他們根本下不來,按照這個距離來說,他們得在我們進去之後一段時間才能進去,嗯……這也算是這條黑尾巴的走運了。”
裴言皺了皺眉,有些憂慮:“他們人多,你一點都不擔心?”
“哎,”亞瑟笑了笑,“不擔心,你進去了就知道了,他們根本找不到我們。”
“那條叫嵐的變異種……”裴言皺了皺眉,話鋒一轉,“到底和你什麼關係?”
亞瑟愣了愣,笑著摸了摸裴言的耳朵:“寶貝兒吃醋了嗎?哎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暗戀我吧。”
“……你摸摸你的臉。”
“嗯?”亞瑟聞言真的摸了摸,有些好奇道,“怎麼了,我臉上有傷嗎寶貝兒,那我不是不完美了……啊,海神也不會允許我不再完美的……”
“看看是不是又大了。”裴言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淡一點兒。
“……哦,寶貝兒你現在一點都不可愛。”
“好的,我願意一直這麼不可愛下去。”
“……哦。”
血色的漩渦在不斷加速的旋轉,十分可怖,裴言已經聽到周圍海石仿佛要斷裂破碎的聲音了,亞瑟也是這個時候猛然抽動了一個尾巴。
“要走了寶貝兒,抱緊我。”
裴言下意識地摟住了對方。
亞瑟的手臂堅硬有力,漩渦的吸引力也越來越強,但是憑藉著亞瑟的幾次技巧性地遊走,不過短短片刻就已經躍了進去。
嵐自然也看見了那兩抹雪白色,周圍的黑尾變異種們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的首領。
“埋骨之地……竟然就這麼開了,”嵐最終也咀嚼著這幾個字,本來便蒼白俊美帶了兩分邪氣的面容現在更加陰暗了起來,他嘴角還強撐著一抹笑意,“呵……多好。”
“走吧,”他甩了甩修長的黑色魚尾,“我們也去埋骨之地……”
……
那層血色的漩渦仿佛和他們是在不同的時空,即使身處其中也似乎聞不到一絲的血腥味。
裴言抱著亞瑟的肩膀,尾巴也隨著亞瑟擺動。
水流的速度非常快,但是人魚的體質似乎非常適應這種快速的流動,裴言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亞瑟就更不用說了。
在徹底進入那個漩渦之前,裴言腦海中想像的埋骨之地應該是鮮血淋漓的血色海域,又或者是堆滿白骨的陰森之所。
然而都不是……
裴言被埋骨之地的光刺了一下眼睛,然後倉促地用手掌擋住了撲面而來的光。
亞瑟似乎輕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讓裴言的耳邊像過了一道電一樣的酥麻。
等到徹底適應這種強烈的光線,裴言才放下手掌,睜開了眼睛。
“這是——”
裴言的瞳孔猛然縮緊。
溫暖絢麗的陽光穿過波光粼粼的海水照射下來,海水依然很涼快,但是並不是像深海那樣的陰冷,而是一種……十分舒服合適的溫度。
人魚的構造雖然能接受陰寒的深海,但是自然不會討厭這種溫暖舒適的溫度。
裴言怔怔地看著頭頂照射下來若有若無的陽光。
鮮豔的紅色魚群從他的身邊穿過,像是一點都不恐懼他似的,這些魚群炫目而美麗,柔軟的魚鰭掃過他的肩膀,帶來一種輕輕的癢。
背後的亞瑟輕輕地抱上了他的肩膀。
“寶貝兒……我說過我會帶你來看陽光的吧。”
裴言心頭一顫。
“你看,沒有我做不到的。”
裴言一怔,抬頭看著他,有些猶豫地問道:“這裡是……這裡是海面上嗎?”
“是啊,”亞瑟笑了笑,雪白色的魚尾甩了甩,拉起裴言的手輕輕向上游去。
陽光便越來越強烈,裴言感受到自己的心臟跳動得厲害。
而亞瑟的手掌,似乎比陽光還要熾熱。
他沒有見過陽光,凡是在深海聯盟區出生的人類都沒有見過陽光,陽光是一種非常奢侈的東西,哪怕是第一區的居民用的也不過是所謂的人造豔骨鋼。
更不要提第三區的居民擁有的人造陽光,不過是第一區用剩下的。
而現在…現在在他面前的,是真真正正的陽光。
不是教科書上記載的那些圖片,也不是人造陽光的虛無。
他感受得到那種全面的光感和溫度。
那種……溫暖愜意的感覺,從他的周身柔軟清澈的海水,慢慢傳遞到他的心臟。
在遊出海面的一瞬間,裴言甚至像還是之前人類形態那樣屏住了呼吸。
幾聲尖銳的海鷗鳴叫聲從頭頂飛過,裴言抬起了頭,成行的海鳥從頭頂掠過,偶爾低頭捕食水中的海魚。
而不遠處……裴言放眼望去,怔了怔。
不遠處是一片寬大的礁石群,礁石群之後就是一片廣袤的陸地。
陸地……?裴言腦海一時有些無法轉動。
陸地已經全部沉沒了,哪裡來得陸地?
“嘿寶貝兒,你還看得見這裡有個我嗎?”
被無視了很久的亞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慣了人魚的海中語言,從新鮮的空氣中傳來的亞瑟人類通用語的聲音還讓裴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裴言吸了吸鼻子,雖然對於人魚來說鼻子只是一個擺設。
乾燥的空氣……裴言伸出了一隻手,像虛無的空中抓了一把。
然後手心攤開,的確是什麼都沒有的空氣。
“這裡……”裴言眯著眼睛望著那座島嶼,依然很迷茫,“這裡是埋骨之地?”
“是的,”亞瑟挑了挑眉,尾巴又卷上裴言的身體,“來吧寶貝兒,我們去陸地看看。”
“那裡……真的是陸地?”裴言依然有點不可置信,“可是冰日之後……”
亞瑟笑了笑:“好吧,那裡不是陸地。”
“嗯?”裴言有點懵。
“準確地來說,這裡是海神的幻境,整個埋骨之地都是海神製造的一個巨大的幻境,被傳送來的地點隨機的,而且不光空間不同,時間也不同,所以那些黑尾巴的討厭鬼是絕對不會找到我們的。”
“嗯……我來看看,啊,這裡還蠻眼熟的,”亞瑟揚起了頭,“大概是五百多年前吧,來吧寶貝兒,我帶你去看看五百多年前的人類。”
五百多年前的幻境……裴言任憑亞瑟牽過他的手掌,十指相扣間被陽光照射得熠熠生輝。
他昂起頭,看著天上炫目的日光。
海神……竟然是真實存在的嗎?這幾乎不可能發生的,如此真實強大的幻境。
“哦對了寶貝兒,上岸之前我們得……變個腿兒……”
“……”
“啊,我果然還是最喜歡這個環節了,寶貝你喜歡嗎?”
“……不。”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有些不對的裴言還是已經被直接壓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導演已經喊卡了,但是亞瑟還沒有起來。
裴言皺了皺眉,想要推開對方。
“亞瑟先生……您……”
亞瑟垂著雪翠色的眸子,有些低沉地看著他。
“你要是再假裝不認識我,我就親你。”
“現在,立刻,馬上。”
“……”
裴言怔住,劇組人員好奇的目光割在他身上,他有些妥協而無力地垂下了眼眸。
“亞……瑟。”
亞瑟如願以償地得到了裴言的讓步,嘴角微微一笑。
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
☆、 第48章
身下的礁石很燙。
午後的陽光灑在了礁石上,這種介乎於青褐和藍鐵兩種顏色的礁石本身便極容易吸收光熱,裴言整個背部都抵在那裡,這還是一塊並不平坦的礁石,粗糙的石面和他光滑的皮膚磨蹭著,總覺得背後好像要被燙傷了。
但是這只是一種錯覺,雪白色的浪花時不時打在他的身上,清涼的水花一直在給他身上降溫。
已經結束了吧。
裴言閉著眼睛,陽光絢爛如此,然而他卻沒有時間去看,他的注意力都在其他地方,有些……茫然,也有些羞|恥,他他向來是比較敏感的,也感受得到自己的臉龐比身後的礁石更燙。
他回想著之前所聽到的。
“……睜開眼睛,裴言。”
他聽到耳邊有人在喊,熾熱的呼吸和躥升徘徊在他的耳邊,下身尷尬的不適感還沿著尾椎骨到達他的大腦沒有徹底地消散,讓他張開著唇,忍不住想要說什麼。
“睜開眼睛……寶貝兒。”
那個聲音繼續誘哄著他,聽起來像是守候著什麼寶藏的接引人。
可是他卻不肯睜開眼睛。
對方的吻從他的唇又延續到他柔軟的眼瞼上,。
溫熱的唇舌抵在那裡,他微微皺了皺眉,對方又伸出一隻手來撫平他的眉宇。
“……看看我,寶貝兒。”
裴言終於被弄得有些厭煩似的張開了眼睛,然後第一眼便入目是一抹清澈的雪翠色,如懸崖下的清潭。
只是那抹雪翠色如今還帶著完事後的神清氣爽,卻比平時濃墨重彩了兩分,像是帶著顏料,在水中綻開。
“……看著我,”亞瑟俯下身來,於是那抹雪翠色就這麼認真而專注地看著他,“你要……看著我哦,然後要記得我,記得我的味道,記得我的一切……”
“聞著我的味道……”他輕輕說道,“我要你身上全是我的味道……”
然後一個很大的浪頭打了過來,水花清脆地碎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然後……味道就沒有了。
“……”
“很好,我們再來一次。”
是的,其實本來已經差不多了,腿……咳,也都有了,但是亞瑟一直義正言辭說一定要讓裴言身上全沾滿的味道才夠,在這樣一片臨海的礁石上。
想想吧,在這個破地方,自然而然的,等到每次差不多的時候就會來一個浪頭打過來,然後全部洗了個乾淨,還有個鬼味道,當然都是大海的味道。
但是亞瑟一點都不介意,還會開心地說“那不如我們再來一次吧”。
裴言當然並不想配合他,然後亞瑟就開始拿自己的傷口賣可憐,讓裴言覺得要是不來一發可能就會直接沒氣兒的感覺。
但是……這麼做下去也是不對的。
“……”裴言思考了一下,覺得不能再慣下去了,於是屈起膝蓋毫不留情地撞向了對方的□□,只是這個動作引得他別的地方扯了扯,引來一陣有些羞恥的疼痛。
然後亞瑟就疼得“嘶”了一聲,一個沒站穩就從背後摔進了海裡。
一朵漂亮的浪花綻開在裴言的前面,裴言面無表情地歎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腰。
亞瑟咬著小手絹似的從海裡鑽出來,雪翠色的眼眸充滿了悲傷。
“寶貝兒你不為我考慮也要為我們的下半輩子美好的生活考慮一下的好嗎……”
“不好。”裴言斬釘截鐵地回答,然後歎了口氣,覺得縱欲過度真的不太好。
而且還是在這種……沒有任何遮蔽物的地方,而且沒有衣服穿的感覺真是太不好了,裴言開始思考怎麼去把衣服弄來。
裴言想起一開始的時候旁邊一直有一隻小海鷗歪著頭看著他們,水汪汪的眼睛一臉十分好奇就覺得有點罪過。
但是亞瑟一點也不覺得,不過他並不喜歡別人欣賞自己的戀人,於是他啪唧一下就把那只小海鷗拍扁了。
關鍵是他還覺得很好玩,那只小海鷗一開始還堅持不懈地又爬了起來,然後又被亞瑟殘忍地啪唧一下拍倒了。
如此往復幾次,被拍得暈頭轉向的小海鷗委屈地飛走了。
亞瑟委屈地上岸沒敢繼續說什麼,然後並列躺在了裴言的身邊,大概也……累了,覺得和戀人並肩躺在礁石上也挺不錯的。
“哎,做人魚皇多累啊……”亞瑟長長地歎了口氣,一隻手摟過裴言的肩膀,讓裴言枕在自己的隔壁上,他轉頭看著裴言的側臉,嘴角忍不住上劃道,“唔……要不我們就一直在這裡吧,我覺得挺不錯的,像上次那樣,等到有誰得到了皇位,幻境就自然而然會把我們踢出去了……”
“……您的志向真遠大。”
“哎呀,你想啊寶貝兒,你不覺得這樣更像是一場度蜜月嗎?多美好,有陽光,陽光啊……我都幾十年沒見到這麼真實的陽光了。”
“……”這個裴言倒是認同的,他看著陽光……嗯,陽光很美好,非常美好。
“辜負這樣的陽光和犯罪有什麼區別呢,寶貝兒說真的我更喜歡你的腿,有腿的時候才舒服啊,你看你有尾巴的時候,很多姿勢都很難啊……”
“……閉嘴。”裴言很想把亞瑟也一巴掌啪唧一下拍扁,然而亞瑟的塊頭並不允許他這麼做。
裴言臉一紅,順便忍不住對人魚族的未來產生了一點憂慮。
人魚皇要真的是現在亞瑟這個樣子……裴言想了想,沒想出來上輩子人魚大舉入侵的樣子,只想到人魚族大概會被亞瑟帶到滅族吧,那種即使是到某朝篡位的地步亞瑟也說不定來一句“來來來你做吧我去睡覺了”之類的。
“……寶貝兒你臉上的表情有點豐富。”
“哦,有嗎。”裴言覺得可能是自己的表情太憂國憂魚了,畢竟從任何一方面來講都不太樂觀。
“啊,這麼美好的天氣……不如我們把剛才……”
裴言一聽到這句話就覺得有點不對,第一次他想到攻擊是最好的防守,所以還沒等到亞瑟說完他已經反身把亞瑟壓在了身下。
“……嗯寶貝兒?”亞瑟的表情有點古怪,“你喜歡……這個姿勢,好吧這個姿勢也不錯……”
“我忽然想起來,”裴言看著亞瑟的臉,一隻手挑開了亞瑟有些散亂的白金色髮絲,露出對方愜意的面容,“你之前還騙我要死了,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裴言想起亞瑟之前閉上眼睛的樣子,當時他只覺得心臟都快停滯了,那種……那種壓抑的空洞和絕望感,現在想起來似乎還心有餘悸。
“……有,有嗎……”亞瑟動了動喉嚨,裴言的臉色有點認真,好像真的有點生氣了,他忍不住開始轉移話題,“寶貝兒你想吃鳥嗎,烤一下味道一定很不錯……就剛才那只……”
“有,”裴言並沒有理他的轉移話題,“忘記和你算帳了。”
“哦寶貝兒,”亞瑟眯了眯眼睛,“我只是想要……唔,想要讓你更珍惜我一點兒……為了我們美好的……哎,等等等等,寶貝兒別亂來……”
裴言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一隻手已經抓住了小亞,而且還不是舒服的那種……捏法。
命根子在對方手上的感覺還是有點不妙,雖然對方是自己的戀人,但是在戀人看上去心情並不太好的時候……就真的不太好了。
儘管這個姿勢是亞瑟特別喜歡的,但是……裴言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要送上門來給他吃的樣子。
“寶貝兒……你……”
裴言揚了揚眉毛:“我想上你。”
“……寶貝兒你以前不是這麼直白的。”
“哦,”裴言笑了笑,繼續堅持道,“我想上你。”
其實裴言一開始有點氣話,但是現在……他另一隻手撫摸著亞瑟腹部堅實的肌肉,那種柔滑美妙的紋理讓他喉嚨發緊。
男人與生俱來的**讓他忍不住了,身為男性本來就是富有攻擊性的,這種是天性,摸著亞瑟的皮膚讓裴言覺得自己原本疲軟的腰肢都輕鬆了起來。
“亞瑟,”他俯下身來吻著亞瑟的唇,學著亞瑟的花言巧語,用慢慢挺起來的下半身蹭了蹭亞瑟,“我喜歡你……所以想上你。”
凡是喜歡一個人,擁有這種**是正常的,如果不是裴言一開始就處於弱勢被亞瑟一再擁有……大概這種念頭會冒出來的更早一點。
亞瑟心裡一動,看著身上的黑髮青年。
他黑色的髮絲黏在白得有些透明的臉上,這原本是有點禁欲的味道哦,可是他被吻得紅腫的唇色豔麗,這樣就襯得有些色|欲的味道了。
幾個月前相遇的時候裴言的身體還比較纖瘦,不知不覺間好像長大了一點。
裴言,長大了一點呢……亞瑟想到,好像連輪廓也比之前俊朗了一點,不再那麼秀氣。
黑髮青年的眸子也溫柔地想要溺出水來,亞瑟喉嚨動了動,雪翠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面前的青年看,仿佛要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
那一瞬間亞瑟心中也難免想到媳婦兒這麼可愛,從一次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一聲尖叫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氛圍。
“啊——!”
裴言……忍不住又軟了下去。
“寶貝……你又軟了……”亞瑟尷尬地提醒道,“咦,我為什麼要用又……”
然而心中的怒火值較之上一次上升的不是一個檔次,上一次他覺得更多的是羞恥,而這一次是……是對他男人尊嚴的挑釁。
這次亞瑟還沒怎麼樣裴言已經冷著臉看向聲音的源頭了。
那是一條少年的藍鱗種,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雪白色小臉紅成一團火。
“看什麼看,”裴言的聲音異常地冷靜和漠然,“不知道小孩子不要隨便看這些嗎?”
少年藍鱗種轉身跑了,哇地一聲哭得更大聲了,順便還甩了裴言一身水花。
“……嘿寶貝兒不要生氣。”
“……我沒有。”
“……軟了而已嘛,沒關係的,你不行還是換我……”
“……我哪有不行?!”
“……親愛的別生氣了……”
“……我沒有!”
不得不說裴言口是心非的樣子很可愛,尤其是彆扭著快要氣炸了的樣子,亞瑟忍不住笑著摸了摸裴言的頭,這個時候的裴言比之前更像是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
十八|九歲……亞瑟想了想自己的年紀,難得覺得自己確實有點……唔,可能是以前的裴言看上去太老成了。
“好了……別生氣了寶貝兒。”
“說了我沒有!”
哎呀,真是……可愛得亞瑟心都軟了,卻又忍不住逗逗他。
“寶貝兒說起來你為什麼一嚇就軟了……”
“……你試試!”
“嗯……我就一直都可以啊,不信你摸。”
“……閉嘴!”
作者有話要說:
妍妍今天反攻了嗎?
沒有。
默哀一分鐘。
小劇場:
很久沒有出場的勞倫:哈哈哈艾妮,這是新劇本,導演說給我出場的機會啦!
艾妮翻了翻劇本:嗯?你演藍鱗種少年不太合適吧……不過雖然只有一個鏡頭還沒臉也不錯了呢,不像我,說便當就便當。
勞倫:哈哈!
艾妮:……等等,藍鱗種少年的演員不是你啊,你演的是……
勞倫:哦,原來我給那只鳥配音啊。
艾妮:……哦。
勞倫:……
勞倫蹲下身覺得自己要被氣哭了。
☆、 第49章
日暮西下,輝煌的海上落日伴隨著無窮盡似的火燒雲,赤火一般,海天相接處像是燃燒的煙火,也宛如一幅濃厚的油畫,一筆一劃之間都是飽和了的顏料,緩緩凝固的厚重感中還摻雜著畫筆中未洗盡的顏色。
黑髮的東方青年坐在礁石上,赤|裸著身體,身體柔軟的白色隨著火色的雲添了一分暖意。
他緊抿著唇,琥珀色的眼眸中憂鬱而迷茫,就像是這幅畫裡的主人公,一眼便想知曉他眼中的故事。
裴言就是這種油畫式的美貌青年,如今難得有點憂鬱。
畢竟不管是誰遇到這種……挑釁男性尊嚴的問題都會有點憂鬱的。
如果再加上邊上有人嘲笑整整幾個小時,尤其這個人還是你的……企圖壓倒的對象的時候,很難不受到巨大的心理創傷。
“寶貝兒你真是……”亞瑟憋著笑,努力讓自己保持一個優雅不失態的神情,但是最後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真是太可愛了。”
“……夠了。”裴言合著腿,把小裴合到看不見的地步,連赤|裸身體的羞恥感也顧不上了,畢竟已經羞惱到他看見小裴就覺得生氣。
哎……小裴這個沒出息的。
裴言憂鬱地看著海面上緩緩飛過的海鳥群,想單獨一個人靜靜都不行,因為亞瑟無時無刻不再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心情大好的詩人亞瑟之魂又開始覺醒了。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亞瑟看了一眼海面上的落日,摟過裴言的肩膀,“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一點都不想理他。
如果只是這樣就算了,裴言表示也不是不能忍耐。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魚與飛鳥的距離……”亞瑟眯著眼,“一個翱翔天際,一個卻深潛海底哈哈哈哈哈不行了寶貝兒我忍不住了……”
最過分的念著念著又開始……這樣非常過分的笑。
裴言覺得自己不能好了。
“……夠了,”裴言臉都有些氣紅了,惱羞成怒道,“你再這麼笑我就操|你了。”
“哦好啊,你來啊寶貝,千萬不要又被嚇軟了呢。”
白金色的髮絲隨著海風吹到了他的身後,染上了夕陽的顏色,俊美白皙如同石膏像精心雕刻的男人嘴角含著一抹笑意,堅實的肌肉在落日的光彩下更像是摸了一層蜜。
這樣完美的男人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
……非常欠操的樣子。
真的好氣啊,連微笑都保持不起來了。
“艾洛斯……我們不可以……”
“不,尼雅,我真是太想你了……”
裴言耳朵動了動,聽到礁石群後面似乎有人的聲音。
他看向亞瑟,亞瑟顯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停止了他非常過分和挑釁的笑容,挑了挑眉聽著遠處的聲音。
礁石的附近有一座高大而輝煌的城堡,有一定的年歲了,裴言還是人魚形態的時候觀察過,人魚形態的視力非常出彩,可以看到有不少衛兵在最外邊的圍牆外輪流守候著,神情態度都非常嚴謹。
但是這裡離那座城堡還是有些距離,偷偷摸摸來這裡的人肯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什麼的。
比如偷情,這是裴言想到的第一個的念頭。
衣服有著落了,這是裴言的第二個念頭,裴言對於這個世界還是很感興趣的,無關陽光,還有……冰日之前的世界,他並沒有感受過,連書籍上的記載也不多。
正如裴言想的那樣,這是一個非常常見的偷□□件,雖然大部分的貴婦人和紳士偷情的時候都會去主人家的臥室或者客廳之類的,可是在這樣荒蕪的礁石群後面……也似乎別有一番風味。
也不是不能理解,比較……刺激。
因為裴言他們靠在外面的海,對方並沒有注意到他們,裴言剛想爬過去看看,眼睛就被亞瑟蒙住了。
“哦寶貝兒,這些不太適合你看。”
“……謝謝,”裴言拉下了亞瑟擋住他目光的手掌,“我已經滿十八歲了,而且你前幾個小時做的時候可沒有這麼虛偽。”
亞瑟失笑,大概也覺得這句話有趣,摸著和裴言拉下他手的手掌,親吻了他的手心。
裴言很快就看到了兩具身體滾在了礁石上,嗯……真是出乎意料的膽大,在這種地方,雖然兩個人也有些小心翼翼地努力不把衣服弄得太皺,女人華貴的裙擺上還是沾上了一些淤泥。
從這邊看去,裴言可以看到女人光滑白皙的肩膀。
雖然……自己不是第一次做了,但是自己親身上和看著別人做的感覺還是不一樣,裴言皺了皺眉,心裡莫名有些不舒服的味道。
說起來……他還真是對艾妮怎麼都硬不起來,以及……以及被亞瑟一撩就硬。
雖然說第一次的時候亞瑟的資訊素的原因占比較大,但是越到後來的時候裴言也開始覺得有那麼一種慢慢水到渠成了的感覺。
甚至於今天……如果不是那條藍鱗種的打斷,裴言是真的有了想要主動的念頭。
難道……裴言面色有點古怪,難道其實一開始的時候他就是比較有……那個傾向?
可是沒道理啊,比如勞倫……他就從來不會對勞倫有任何興趣,比如……比如還有很多,連他的律師達羅先生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可是裴言沒有任何別的想法。
與其說是他對女人沒有興趣,不如說他對……除了亞瑟之外的人都沒有什麼興趣?
裴言心裡愣了愣,對自己的想法也有些吃驚,難道……難道自己已經到了……只對亞瑟感興趣這種地步了嗎。
這倒也不是不好,裴言難得打算再去信任一次,亞瑟於……各種方面也的確都很合適,幾乎是一個完美而體貼的情人,似乎可以讓他無趣而單薄的生活瞬間變得光芒四射起來。
可是亞瑟……裴言眸子像燭火被風吹過似的微微一暗。
可是亞瑟始終還有很多秘密,這些秘密關乎於兩個人的閱歷還有很多經歷,無關信任不信任的緣故,不是說能解決就能立刻解決的。
“寶貝兒,我覺得我要比她要漂亮得多。”亞瑟有些抱怨地看著裴言看得有些過於出神的目光,並不知道裴言現在腦海裡想的和看到的並不一樣。
裴言沒有應聲,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
亞瑟挑了挑眉,打了個響指。
糾纏在一起的兩具身體立刻停止了所有的行為。
“……嗯?”才反應過來的裴言愣了愣,才意識到亞瑟動用了自己的能力。
亞瑟有些不滿。
但是裴言並沒有注意到亞瑟的不滿,他自顧自上前準備扒衣服,這麼好的機會不能錯過。
然後他因為又開始思考剛才的問題,從而神色有些黯淡。
其實這些問題一開始就存在,可是裴言總是不想去深想,正如他當時已經決定接受亞瑟開始,這些問題本身是很棘手,需要……需要漫長的未來來開解。
兩個正在偷情的人神色都還維持著癡迷的樣子,裴言那面想到,在這之前他們大概都維持著高貴優雅的外貌吧,在情|欲面前似乎就要顯得不堪得多。
亞瑟挑了挑眉,覺得裴言大概有些古怪,但是撇開這些,也非常默契地上前開始扒衣服。
這個季節不算冷,所以兩個人穿得都不算多,扒起來也挺順利的,裴言對於手下嬌美的女性軀體並沒有任何的反應,該扒就被扒。
然後……然後裴言和亞瑟自然都同時選擇了男裝。
“寶貝兒,我沒有見過女人比男人更高的。”亞瑟看著裴言手中的男裝振振有詞道。
“哦,”裴言不為所動地已經打算開始穿上了,“可是你比我和她都漂亮得多。”
“……”亞瑟竟然覺得有點無言以對。
“不寶貝兒我們商量一下,我穿不上裙子啊……”
“我相信你。”
“……可是我不相信它。”
就在裴言和亞瑟互相嘴炮之間,忽然冒出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嗨,你們好……”
正在穿衣服的裴言聽到這個忽然冒出來的熟悉聲音心裡於是一驚,下意識地覺得小裴一陣軟弱無力感。
“……”裴言冷著臉看向聲音的源頭。
果然還是那條……藍鱗種少年,其實人魚之間有時候性別不太好分,他們通常都有著修長的髮絲,不過面前這條之所以一眼就看出性別就是因為他的頭髮修剪得柔軟而短小,襯著他漂亮但又有些英氣的輪廓還是很容易就可以辨別出。
“……哦,你還敢回來啊。”裴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藍鱗種少年怯生生地眨著水汪汪的藍眼睛。
“你們……你們是未來的人魚嗎?”
裴言一怔,未來的人魚?如果這裡是海神的幻境的話,那麼這裡的人魚應該也只是幻境的一部分而已,就好像是書裡的一部分,是不會意識到也不會說出“未來的人魚”這樣的話的。
如果他不是幻境的一部分,而是同樣來到埋骨之地的幻境的王位競選人的話,詢問的時候也不會是這樣的問句。
他看向亞瑟,亞瑟只是向他攤了攤手。
他可沒有撒謊,以前來得時候,他真的只是睡了一段時間就被踢出去,然後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看見裴言和亞瑟有些防備地看著他,藍鱗種少年也有些惶恐地垂下了頭,聲音變得越來越小了。
“你們……你們是來自未來的人魚吧?”他似乎已經得知了答案,“海神說,你們都是要來替我完成心願的……對嗎?”
少年眼神有些渴求地看著裴言。
海神……?
裴言腦海中閃過了很多念頭,最後只是點了點頭,問道:“……你是誰?”
“我……我是唐恩。”少年看到裴言點頭之後,眼睛一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嗯?”亞瑟驚咦了一聲,笑著道,“這個名字好耳熟啊……啊,好像就是那個被寫進童話故事什麼美人魚裡,然後被嘲笑了好幾百年的藍鱗種的名字啊。”
裴言:“……”算了,他不指望亞瑟多禮貌。
唐恩更加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紅著臉,聲音小到快要聽不見了:“就……就是……我呀。”
裴言:“……”竟然還真的是。
作者有話要說:
☆、 第50章
“大概……”唐恩垂著小尾巴,托腮坐在海邊上,神情很迷茫,望著已經垂到底的落日,偶爾還翹起尾巴掃起一片水花,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了,水光上映著一點點的微光,“大概就是這樣了。”
他的邊上還有一隻漂亮的小海鷗,嘴唇是難得非常豔麗的紅色,很不怕人,偶爾啄著唐恩的小鱗片唐恩也不會生氣,只會摸一摸對方的頭。
裴言想起……之前被亞瑟欺負得快要哭出來的那只小海鷗,有點臉紅。
訴說完自己故事的唐恩眼神有些落寞,裴言則很快在腦海裡梳理了一下整個來回。
傳聞中小美人魚的故事,裴言只聽說過一個比較古老的版本。
不過……他尚且記得那個故事叫做海的女兒,而不是海的兒子……啊,不過在唐恩的訴說裡也差不多了。
也相差無幾,反正就是那個時代的故事。
說來也沒有多大的區別,貌美的藍鱗種少年在海上救了一位貴族的王子,繼而對他一見鍾情,然後恰好他又是為數不多可以變換形態的藍鱗種,於是唐恩在前輩們的指導下很快就混入了人類世界。
在之類裴言插了一句:“唔……人魚變換形態之前不是要……要那個什麼嗎?”
唐恩睜大了眼睛不解地問道:“什麼?”
裴言:“……那你是怎麼變腿的?”
唐恩眼睛水汪汪的,很漂亮,像盛著一抹月色:“時間到了就可以了啊,……不過要定期把尾巴便出來泡泡水,不然好難受。”
裴言:“???”
亞瑟神情自若道:“啊親愛的,你要知道藍鱗種……咳,藍鱗種和我那個……種族不一樣,哎呀藍鱗種根本不懂我們白鱗種……”
裴言:“……”
亞瑟:“……你信嗎寶貝兒?”
裴言:“……不。”
亞瑟:“好的,那我不繼續編了。”
裴言:“……”
唐恩:“……你們在說什麼???”
算了,跳過。
雖然沒有女巫什麼的用□□來交換尾巴,但是唐恩也要忍受沒有水炮的乾燥感,定期還要回去泡泡水。
海的女兒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唐恩這個有點躁動的小人魚,半夜不睡覺把自己的思慕之情編成了一首歌,一到晚上就出來嗷幾嗓子什麼的。
久而久之大概就有美人魚的傳說了,唐恩也說後來的人魚們一聽到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誰。
畢竟……藍鱗種因為他被嘲笑了一百年。
因為唐恩是條相貌非常甜美的雄性人魚,而且因為他們都擁有著修長的金髮,像陽光般絢爛,藍鱗種也通常擁有著過於出色的面容,即使是雄性藍鱗種也很容易被看做是貌美的雌性美人魚。
尤其是唐恩年紀也不大,這個年紀過分漂亮的少年如果擁有一頭長髮被認作是英氣漂亮的女孩也很正常。
所以被人聽去之後變成海的女兒也說得過去。
其實在唐恩之前,並不是沒有人魚和人類交流過,不過對於人魚來說,人類顯得並沒那麼有趣,而且依靠通常依靠味道辨別對方是否有資格成為伴侶,所以在唐恩之前,人魚對於人類的印象也依然只是食物居多而已。
但是唐恩從小就是條腦子缺根弦的人魚,這麼悠長的繁衍中出那麼一條不依靠氣味來尋找伴侶的也是正常,嗯……比如,裴言想起自己的親生父親。
那條未曾謀面的白鱗種,也是在一條多情的湖畔邊對一位姑娘一見鍾情,亦是如此。
還有……亞瑟。
啊,扯遠了,繼續回到人魚唐恩身上。
這個故事比較大的差別是,唐恩愛慕的青年並不是對唐恩一無所知,相反,很快貴族青年就發現了唐恩的秘密,並且兩個人很快陷入了熱戀。
說到這裡的時候唐恩臉上依然是少年懷春的羞澀。
那位貴族青年雖然不是王子,但是也的確身世顯赫,家族的長輩發現了這樣有辱家風的事情自然無法容忍,逼迫著貴族青年娶了一位大家閨秀的男爵女兒。
而唐恩自然很快被驅趕了出去,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唐恩泡水的時候被貴族府邸裡一位前來善後的管家發現了。
人魚的出現當然難免不讓管家起了貪心,因為唐恩確實是為數不多比較缺心眼的藍鱗種,畢竟大部分藍鱗種又漂亮又狡詐,到了唐恩這就只剩下一張臉了。
所以他在聽到管家說他愛慕的貴族青年打算約他一起私奔的時候,就那麼傻乎乎地信了。
管家自然另有所圖,等到唐恩反應過來掙紮的時候,被管家不小心一刀痛死了。
故事到這裡就搞了一段落,既沒有原著中為了愛情犧牲小我的偉大情操,主角只是一條有點缺心眼的傻了吧唧的小人魚。
唐恩死後孤魂卻徘徊不去,海神也不知道哪裡不對竟然就看上這條缺心眼的人魚,不僅將他的魂魄凝固好放到這個幻境中,偶爾還會派些來自未來的人魚幫助他完成他的心願。
不過至今也沒有人完成過這條有點缺心眼的傻了吧唧的小人魚的心願,這就有點神奇了。
“一直……沒有人完成過嗎?”裴言皺了皺眉,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畢竟這個故事看起來並不算很難的樣子,“你的心願是什麼?”
唐恩繼續淚眼汪汪地捂著臉,委屈地晃了晃小尾巴,“我的心願是……我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他以前……一直是這麼說的。”
凱撒便是那位好幾百年前的心上人了,只是……
裴言好奇問他:“這裡不是幻境嗎,你那位心上人也在這裡?”
唐恩的頭垂得更低了,既不可見地點了點:“海神說,凱撒的魂魄也在這裡,可是……幻境的日子是永遠只有十天的。”
裴言愣了愣,這句話的意思是,幻境……永遠只重複十天的生活?
“每一次……每一次的開頭都是好的,可是一旦到了第十一天,他就再也不會記得我們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也不會知道我是誰。”
裴言看著腦子缺根弦的藍鱗種小人魚,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怎麼說呢,就是有些可憐。
他被海神關在了一個永無止境的幻境裡,只有他的戀人是真實的,可是他的戀人……卻只有十天的期限,哪怕是永遠的十天,可是畢竟還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裡所有的人都是幻象,他們大概永遠意識不到他們過的是重複而虛無縹緲的日子,只有這條腦子缺根弦的人魚,在故事的盡頭看著他們重複著日復一日的生活。
亞瑟挑了挑眉,一直沒有出聲的他忽然輕聲道:“聽起來……真是一個可怕的懲罰。”
“懲罰?”裴言喃喃道,轉頭看向亞瑟。
“是啊,”亞瑟把嘴唇靠在裴言的耳邊,說話聲音很輕,“就是懲罰,你不明白嗎?這根本不是海神對他的恩賜,而是海神對他的懲罰。”
裴言動了動喉嚨,一個不太好的想法冒了出來。
“海神……”亞瑟繼續道,聲音有些無奈,“海神,是個非常小氣的傢夥,這條藍鱗種拒絕過海神的邀請,於是海神就強裝大肚地讓他擁有了無窮無盡的意識,可是你看日復一日重複著這樣的故事,戀人在眼前而始終會不斷地遺忘你,聽起來難不倒不是一個可怕的懲罰嗎?”
裴言愣了愣。
亞瑟的口吻聽起來……有些古怪,之前的亞瑟對於海神的解釋是人魚都對海神擁有刻在骨子裡的信仰,但是現在亞瑟嘴裡說出來,更像是有些……厭惡海神。
也不能說全是厭惡,怎麼說呢……對於當時諾拉聽見亞瑟僅僅對於海神開了個玩笑就要炸毛的態度,以及唐恩在訴說時對海神無盡的崇敬和信仰來看,亞瑟的態度絕對有古怪。
大概是看裴言想得出了神,修長的睫毛從他的角度來看像是羽飛的蝴蝶,亞瑟本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低下頭便親了一口他的睫毛。
唐恩幽幽地看著他們親密無間的動作,然後幽幽地歎了口氣,然後委屈地甩了一下尾巴。
裴言……忽然覺得有點於心不安。
缺心眼的唐恩難得看懂了一次,幽幽道:“沒關係,我都習慣了。”
裴言……莫名覺得更加於心不安了。
一個傻乎乎的,又早死,還一直迴圈在這種鬼地方的小人魚,看起來真的蠻可憐的。
“我覺得我們應該考慮的是怎麼讓唐恩完成他的心願才對,”裴言有點於心不安地打算重新聚起一個話題,“按照他說的,好像……好像我們完成他的心願海神就會把王座給你了?”
雖然有點難度,但是聽起來裴言莫名覺得有點兒戲。
海神是借由這些孤魂的心願來考驗前往埋骨之地的人魚?
不過這個心願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讓唐恩滿意的這個度實在說不好,他的戀人永遠只有十天的記憶,也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從來沒有人完成過唐恩的心願。
因為唐恩的願望是讓凱撒一直陪在他的身邊,而不是需要日復一日地提醒,也許一開始唐恩會覺得有趣,但是如果日復一日……這樣算起來也有幾百年了。
哪怕是缺心眼的唐恩也有些受不了。
裴言望向亞瑟,亞瑟卻依然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似乎依然一點都不在意。
……這種人到後來到底是怎麼當上人魚皇的?
裴言默默地覺得海神的眼光真的很有問題。
唐恩又幽幽地歎了口氣:“算了,已經有很多人魚來過這裡了,你們要是不行,我也認了。”
亞瑟卻不在意地笑了笑,上前一步坐在唐恩的邊上。
唐恩:“……您能把裙子脫了嗎,看起來好奇怪。”
亞瑟:“……這不重要。”
唐恩垂了垂眼睛:“好吧,那你有方法嗎?”
亞瑟從從容容地笑道:“啊,我當然有辦法了。”
唐恩好奇地抬起了眼睛,但是又很快垂了下去:“嗯?你不要騙我……已經有很多人都失敗了。”
亞瑟笑了笑:“呐,小蠢貨,我問你……你和你的心上人進展到哪一步了?”
“我……我不是小蠢貨,”唐恩委屈地癟了癟嘴,然後有點不好意思道,“他……他親過我。”
“哎,我就知道,”亞瑟搖了搖頭,然後一拍大腿,“好了有主意了。”
唐恩眼睛一亮:“真……真的嗎?”
連裴言都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嗯,”亞瑟點了點頭,“去睡了他,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
裴言:“……”嗯,的確是不該相信亞瑟能有什麼辦法的。
☆、 第51章
小藍鱗種的臉漲得一下子漲得通紅,眼睛慌亂地亂瞄,尾巴也開始在水面上亂甩,濺起層層疊疊的水花,把在身旁的亞瑟都澆了個半透。
亞瑟……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黏答答的裙子,然後開始光明正大地脫衣服。
還是之前那條粉藍色的小裙子比較好看,他皺了皺眉。
至少……顏色好看。
唐恩轉過身去,結結巴巴道:“不……這個,這個是不好的……”
亞瑟非常過來人地拍了拍唐恩的肩膀,聲音低沉而蠱惑:“這有什麼不好的,你要知道,這本來就是最簡潔快速又有效的方法。”
唐恩咽了咽口水,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湖面,然後臉開始燒了起來,即使在黯淡的月色下也看起來像一個快要燒焦的茄子。
“你可以先試著想一想他不穿衣服的樣子。”
亞瑟隨口提點道。
唐恩剛轉過頭來就看見了亞瑟赤|裸的身體,立刻把頭又轉了回去,臉看起來燒得更厲害了,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離燒焦只有一步之遙,只會和撥浪鼓一樣死命搖頭。
“可……可是……”
亞瑟大概害怕火力不夠,一隻手摟住裴言,笑得洋洋得意:“哎呀,你要明白,我和我的伴侶就是這樣……嗯,開始的……哦好吧,親愛的你別這麼看我,我只是舉一個正面的例子。”
裴言:“……”一點也不正面好嗎。
但是裴言也沒有反駁,只是暗自歎了口氣。
他看著大概已經燒焦得差不多的唐恩,金色的軟毛被他自己揉的亂糟糟的,大腦裡大概已經充斥著各種……不可描述的畫面了,就會覺得亞瑟這樣做非常不道德,非常……敗壞小孩子的思想。
“哎呀寶貝兒,你想想,”亞瑟像是明白裴言在想什麼,挑眉算了算,“他都五百多歲了,你不覺得沒有性生活的非常沒有道理的嗎?”
裴言一時語塞,想了想,按照這種演算法,唐恩確實已經五百多歲了。
然而……他看著尾巴已經卷成一團,現在恨不得把整個頭都浸在海水裡泡一泡降降溫的唐恩,怎麼看大概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
怎麼看怎麼不諳世事,怎麼看都像是在……帶壞未成年人。
“哎,”亞瑟看著唐恩搖了搖頭,“小蠢貨,你死的時候多大了?”
“……我不是小蠢貨,”唐恩還在努力地抗爭,聲音比蚊子聲還要小了,頭也差不多快要浸到水裡了,“我……我當年大概是十六歲吧……時間太久了,我也不記得了。”
“哎,”亞瑟繼續歎口氣,笑道,“那我十六歲的時候可比你……”
裴言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亞瑟似乎才突然意識到媳婦兒還在這裡,於是面不改色地改口。
“比你還要害怕這些事兒呢,實在是太下流了。”
裴言:“……”誰信呢。
“哎寶貝兒我說真的,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了,當時的我也不是現在這樣……啊不,我現在也挺好的,你要明白……忠誠和信仰,我都只給你一個人。”
月光下一絲不|掛的俊美男人揚著臉,雪翠色的眼裡是一片深情的月光色,像是油畫中走出來的神子。
裴言:“……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對我說這麼多年來只為我一個人守身如玉?”
亞瑟眼睛一亮:“也不是不可以,你想聽嗎?”
裴言:“……不用了。”
莫名覺得有點嫌棄。
“好!”亞瑟還沒有說什麼唐恩已經打斷他了,腦袋泡過水之後的唐恩看起來……很堅決的樣子,也有點像是……腦子進水了。
“我……我我要試試!”唐恩結結巴巴道。
……竟然真的被說服了。
“我只是覺得……”裴言在想措辭,“嗯……還是覺得感情這一方面的事兒不能靠這個來投機取巧,唐恩……你們當年相愛,大約花了多久的時間?”
唐恩伸出了一個手指。
“……嗯,”亞瑟轉了轉眼睛,漫不經心的拿起裙子擦了擦頭上的水漬,“一個禮拜?”
唐恩搖了搖頭,手裡鞠起海水抹了抹臉,然後又癟了癟嘴:“花了一年……”
亞瑟:“……我現在知道為什麼藍鱗種會被嘲笑一百年了。”
裴言太陽穴跳了跳:“……嗯,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亞瑟看起來聽痛心疾首的,“想想吧,一條藍鱗種……那可是以貌美著稱的藍鱗種,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蠱惑人心,魅惑眾生之類的,他們有著最姣好的面容和最動聽的歌聲,哦,當然是除了我之外的。”
裴言:“……自信是好事。”
好吧,亞瑟確實有說出這句話的資本。
唐恩臉倒也不差,一個頗為貌美可愛的少年人只是看著都覺得賞心悅目,即使是對男人沒有興趣的,看見這種年紀的美少年也會忍不住心有遐想什麼的。
而唐恩……竟然花了一年的功夫才搞定一個人類?
裴言動了動喉嚨,忍不住好奇補充道:“嗯……你是做了很多的準備工作嗎?”
唐恩搖了搖頭:“不是……凱撒他原來是不喜歡男孩子的。”
“哦……”裴言想了想,雖然大部分的貴族都比較窮奢極糜,但是偶爾也有那麼幾道清流比較有底線,想想看這麼久唐恩都和他保持著……純潔的身體關係也可以看出來對方顯然比較高雅。
“唔……不過,”亞瑟頓了頓,提出了一個非常亞瑟的問題,“你們這麼久都沒有……深度交流過,你確定他不是□□障礙嗎?”
唐恩愣了愣,然後顯然有點慌:“那……那怎麼辦?”
裴言……想起了艾妮,竟然覺得……確實有點道理。
亞瑟撩了撩頭髮,注意力全在那條皺巴巴的宮廷長裙上。
“一切,”他挑了挑眉,笑了笑,“慢慢來唄。”
……
古堡裡燈火通明。
而金碧輝煌的舞池依然是那麼的奢靡。
優雅的小提琴樂曲飄蕩在舞會之中,宛如月下薔薇花般雅致,又如大麗花濃墨重彩的雍容。
古老優美的壁畫掛在高高的牆壁上,錯落有致,拿鎏金畫框仔細地裱好,精緻奢華的燈火吊在舞池上空,閃爍著柔軟而溫暖的光。
淑女們精緻的裙擺在舞會的燈火下十分閃耀,各有千秋的姹紫嫣紅,她們笑容優雅地藏在華貴的舞扇之後,眼神如絲,緩緩看著她們今晚的對象。
而紳士們也穿著最合身的禮服,每個角度都由他們的設計師精心打磨著,他們也都各自大方地微笑著,與愛慕的淑女們暗送秋波,並不冷落任何一位名門閨秀。
這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坐在鋼琴前的那一位了,雖然不是面具舞會,但是他卻帶著一副小巧的面具,很精緻,上面有銀絲的暗紋,只遮住了他的雙眼。
他的身形挺拔,背影帶一點小小的孤傲。
但他也是在場未婚的淑女們眼中最炙手可熱的人,凱撒·費洛裡斯先生。
他是這個古堡未來的繼承者,他擁有著這片土地上最多的財富,也擁有著最高貴的地位。
而且他已經二十五歲了,不出意外的話今年他就要完婚了,聽很多人說他的母親對此一直都有些怨言,二十五歲雖然不算太大的年紀,但是很多貴族在這個年紀都已經有了家世。
況且……傳聞這位凱撒先生一直十分潔身自好,不僅從不出入那些曖昧的社交場合,身邊連侍奉的女僕都乾乾淨淨的。
這讓周圍也有了一些並不太好的猜測,雖然凱撒先生也沒有別的方面的傳聞,但是這麼乾淨……在奢靡的上流社會中,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曲完畢,和著小提琴的鋼琴聲竟然意外地十分合拍和完美,凱撒站起了身,顯露出了他高挑頎長的身材,輪廓卻始終有些清冷,帶著一絲生人勿進的味道。
這在奢華的上流社會中有些要命,所幸他擁有最多的財富和最高的地位,以至於養成這種性格也無可厚非。
“凱撒先生……”
凱撒剛打算轉身便走,一位相貌非常溫柔的女孩已經走了過來,她撩起長長的裙擺,動作大方,妝容得體。
“凱撒先生,好多年不見了,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呢。”女孩大方之下也有些俏皮地沖凱撒眨了眨眼睛,“三年前,我曾經來過貴府度過了一個難忘的夏天。”
然而即使她看上去那麼大方得體,實則她心裡十分惴惴不安,她敢斷定,身後的那群為了矜持哪怕心中已經是百感交集的淑女們,肯定在背後大概已經開始嘲笑她的不矜持了。
矜持和家世永遠是一位淑女最重要的,這有關於她們的風評和德行。
小提琴聲還在耳邊淡淡地響起,凱撒帶著面具的俊朗面容愣了愣,然後微微地朝她點了點頭。
得到了些微回應的女孩心中更加激動,覺得哪怕是被嘲笑也在所不惜了。
“我今天很榮幸能收到您的邀請……”
無數的姑娘都想做這座城堡的主人,如果還能擁有一個身份高貴的丈夫,那麼她在社交界的地位自然能夠一日千里。
如果能拿下面前這位……別說是有人嘲笑她了,到時候那些人定然會完全換一張臉皮地上前巴結她。
不過可惜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她已經很久沒有來到這裡了,所以不知道原先只是印象裡變得有些冷淡的凱撒如今已經變得……更加難以接近了。
凱撒大概是覺得她還要喋喋不休下去有些煩,甚至都沒有打斷她的談話,直接就從她的身邊走了過去。
女孩寬大的裙擺下是她僵硬的身體,她有些難堪地站在原地,姿勢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是通紅的臉頰已經讓她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麼姿勢了。
低低的嘲笑聲在她背後輕輕地響起,她朝舞池中央拿了一杯香檳,指節卻將底座捏得發青。
“我就知道她肯定沒戲……現在的女孩……”
“她從前風評就差得很,你知道普爾郡的那位薩蘇比先生嗎,她當時就……”
“仗著自己有點皮囊,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地位……”
裴言垂著眼睛,手上戴著一副白色的手套,彬彬有禮地倒著酒,一邊也有些好奇地看著那位現在十分難看的姑娘。
“哇哦,看起來還真是高嶺之花。”
亞瑟就站在裴言的邊上,侍者們也都帶著面具,他挑了挑眉,雖然裴言看不見,但裴言還是感覺得到亞瑟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
“……嗯,難怪唐恩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搞定。”裴言也輕輕開口,他還是把身形極力隱藏在人群之後,免得被那些嚴謹的守衛發現侍者已經被掉包了。
“所以說……這些年唐恩甚至都不願意去找凱撒了,這十天裡凱撒頂多加多一點對他的好感度,根本就不夠相愛。”裴言想了想,得出了結論,“如果這真的都是海神安排的,那麼它確實十分小氣……”
而且惡毒。
這個形容詞裴言沒說出口,因為他覺得那個未曾謀面的海神看上去真的有點可怕。
誰知道它會不會聽見,然後也來折磨他呢。
“唔,也許吧,”亞瑟想了想,補充道,“不過我也看出來他應該不是□□障礙了。”
雖然很想知道是怎麼看出來的,但是裴言還是決定不問,避免聽到一些更加……糟糕的話。
“不過他這麼冷淡……唐恩能成功嗎?”
……
年輕高傲的青年摘下了面具,獨自一個人走在高高的城堡之上。
清冷的月光灑下來,海聲滔滔。
他有些興致缺缺地看著海,滿腦子都是對於燈紅酒綠的厭倦。
正如同每一個都對真愛比較追求的高嶺之花,上流社會中的一股高傲的侵權,凱撒先生心中也曾經對真愛充滿幻想,然而奢靡的生活似乎總充斥著他的生活。
那些漂亮的姑娘們似乎對費洛裡斯夫人的身份更感興趣,而不是他。
況且他性格傲慢,眼光也在許多年的美人群中拔高了很多,找不到心儀的物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正當今天的凱撒先生也在感慨沒有好單純好不做作的美麗姑娘時,一陣輕柔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
那是一種……十分神奇的音色,他神情有些些微的恍惚,然後怔怔地看向自己的身後。
“……誰在那兒?”
作者有話要說:
☆、 第52章
侍者們的面具都是千篇一律的,在費洛裡斯家族的舞會上,侍者們佩戴面具是慣例,一來凸顯出客人們的存在,二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費洛裡斯家族的僕人們總是分外吸引……一些貴婦們的注意。
久而久之,為了梳理風氣,侍者們佩戴面具就成了一種,不是傳統的傳統。
尤其是一些繼承了大筆的遺產,生性風流的寡婦們。
譬如裘蒂絲夫人,她今年才二十歲,十八歲那年嫁給了年逾古稀的裘蒂絲男爵,老夫少妻本來就是圈子中常見的配置,不過裘蒂絲夫人嫁過去還不滿三個月男爵便病逝了。
可想而知,對於裘蒂絲夫人來說,這些大大小小的舞會,在她眼中堪稱獵豔了。
裘蒂絲夫人的名聲並不好,不過她並不在乎,現在的她擁有豐厚的遺產,還有年輕貌美的身體,以及許多的裙下之臣。
今天的裘蒂絲夫人,也發現了一個完美的目標。
那是一個僕人,英俊高大的僕人向來是他們的首選。
對方身高一定在六英寸以上,身形十分挺拔,白金色的髮絲十分漂亮,梳在身後綁成了一個鬆鬆散散的馬尾,光是那個顏色在曖昧的燭光上就顯得十分美麗。
對方的側面曲線十分漂亮,光是從下頜到下巴的曲線都讓她覺得美妙,等到對方側過三分之二的臉龐時,裘蒂絲夫人已經下定了決心。
她手裡拿著一杯酒,淡金色的液體閃爍著螢光。
她的腰肢很纖細,款款走過來,因為她今天穿著十分小巧的禮服,於是豐滿的□□就顯得呼之欲出,她今天已經吸引了無數的目光,可惜那些人……都讓裘蒂絲夫人感到有些乏味了。
面前這位新面孔,引起了裘蒂絲夫人的興趣。
“嘿……”裘蒂絲夫人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她的聲音很細,拖著綿長曖昧的尾音,但是目光卻並沒有看到他身上,即使裘蒂絲夫人如何名聲在外,至少在一個僕人面前她也會保持應有的矜持。
那位僕人微微愣了愣,白色的手套舉起來,沖夫人優雅地鞠了一躬。
“這位尊貴的夫人,有什麼是我能為您效勞的?”
裘蒂絲夫人嘴角笑了笑,漂亮精緻的團扇掩在她的嘴角,她眼眸輕垂,眼裡像帶著香甜糖果的拉絲。
“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她頓了頓,嘴角繼續抹開那香甜的微笑,“所以說……希望你能送我去一間,沒有人打擾的臥室休息。”
很多人都會在舞會偷情,裘蒂絲夫人很有經驗,尤其是在費洛裡斯家的城堡,這座古堡佇立在海邊,風情特別,況且費洛裡斯家的裝潢也十分典雅。
一間在角落裡的隱蔽的臥室。
她將“沒有人打擾”這兩字咬得曖昧極了,溫柔嬌羞的嗓音似乎一聽就就知道在欲語還休。
僕人頓了頓,似乎很快就瞭解了這位夫人的意思。
他恭敬地點了點頭,然後張開手臂:“好的夫人,請隨我來。”
裘蒂絲夫人滿意地笑了笑:“你叫什麼名字?”
這位高大俊朗的僕人又頓了頓,然後道:“我叫裴,夫人。”
“裴?”裘蒂絲夫人略微怔了怔,這是一個頗為古怪的名字,她甚至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不過這並不重要,她滿意地眯了眯眼,然後扭捏著腰肢,隨著寬大奢華的舞裙緩緩走出舞廳。
裴帶她去的長廊有點暗,周圍只有一些淡淡的燈火籠罩著,裘蒂絲夫人的心思卻只在面前這位英俊高大的僕人面前。
他們走到一半的時候遇見了匆匆走過的副管家。
副管家帶著白色的假髮,向裘蒂絲夫人施禮問好。
裘蒂絲夫人笑了笑,團扇在面前的副管家面前劃過:“我身體不大舒服,不知道能不能借用一間臥室。”
這本來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副管家對於裘蒂絲夫人的操行也略有耳聞,不過他還是覺得有點古怪,只是說不上來,又不好看得罪裘蒂絲夫人,於是欠身走開了。
他們很快找到了一間非常隱蔽的臥室,是一間客房,被褥乾淨,從窗外甚至能一眼看到外面的海浪,月下的海十分靜謐舒服。
走進臥室的裘蒂絲夫人已經等不及了,她直接把團扇扔在了床上,然後將柔軟的身體整個撲向了那名高大的僕人,並且將雙手環繞在那名僕人的肩膀上,迫不及待地要掀開他的名字。
“哦,夫人,等一下,我差點忘了。”裴頓了頓,離開了那熱鬧的舞廳,裘蒂絲夫人這才發現這位僕人的聲音也好聽得讓人身子發軟。
“哦,你遺忘了什麼?”裘蒂絲夫人並沒有因此感到不悅,畢竟她已經感受到接下來應該會度過一個十分難忘美好的夜晚。
“我遺忘了我的小男孩,他現在嗯……應該就在門外。”
此時的裘蒂絲夫人已經將僕人的面具掀開了,燈光很暗,但是裘蒂絲夫人還是感覺到心臟驟然一停。
那真是一張……完美的面容,一時間找不到任何語言來形容。
不過裘蒂絲夫人覺得最難忘的便是對方那雙眼睛,雪翠色的瞳孔如同一汪深潭,一眼不能看破。
她甚至都沒有聽清楚對方說了什麼,不過片刻後,在這樣的美色撞擊之下,她還是緩慢地聽清楚了對方的話語。
“……你,你在說什麼?”裘蒂絲夫人心臟跳得快極了,不僅僅是因為對方的美色,還因為覺得似乎哪裡不太妙。
“嗯……就是這樣了,”對方推開柔軟的嬌軀,裘蒂絲夫人愣了愣,還沒有反應過來覺得難堪就聽見了對方打響指的聲音,“您要不要先睡一覺,有助於美容的那種。”
隨後裘蒂絲夫人就陷入了一片黑暗裡。
高大俊美的僕人“裴”歎了口氣,然後打開了房門,外面站著一位同樣身形挺拔俊朗的僕人,不過看起來身形要纖瘦一點,這樣的體型不太受夫人們的歡迎,因為夫人們更喜歡……如狼似虎的情人。
“嘿寶貝兒。”亞瑟挑了挑眉,伸出頭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人,然後一手攬過門外的男人,然後再關門,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哦,抱歉,”裴言嘴角含著揶揄的笑,然後眼神掃過倒在地上失去只覺得裘蒂絲夫人,“打擾了您的豔遇。”
“嗯……也許,”不得不承認,這種偏僻的臥室真的是偷情的好地方,就連亞瑟都覺得在這樣的氣氛裡不來一發好像有點對不起這樣的氣氛,“不過我不介意再來一場更美好的豔遇。”
他將手從裴言的肩膀挪到臀部,然後看著裴言的表情。
俊美的東方青年笑得不置可否。
亞瑟感受到光滑面料之下美好的形狀,喉嚨動了動,熾熱的呼吸在耳邊迴響起,安靜的黑暗裡一切欲|望總是無所遁形。
他伸出手慢慢褪下青年的上衣,像是在解開一份美好的禮物。
然後……
就是對方漂亮的身體。
年輕,光滑,並不明顯的腹肌緊實,是一顆絕對美好的果實。
裴言今天出乎意料地順從,等到亞瑟將他壓在床上的時候,裴言都還是一臉不置可否的笑容。
“嘿寶貝兒,你今天……”
亞瑟想了想,總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嗯?”裴言躺在亞瑟的身下,也開始伸出手也開始解亞瑟的衣服。
“唔……”亞瑟轉了轉頭,眼神有點迷茫的樣子,“寶貝我好像……我是不是有點喝醉了?”
“也許吧。”裴言笑了笑,然後攀附上他的肩膀,“你記得我上次說的話嗎?”
“……嗯?”亞瑟愣了愣,聲音也有些含糊起來。
“我想……上你。”
身下赤|裸的青年微笑。
……
“誰在那兒?”凱撒先生愣了愣,晚上的海風吹得他很清醒,耳邊的歌聲也很清晰。
他有些……不受控制地循著歌聲走了過去。
然後……他愣了愣,抹了抹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那裡站了一個少年人,金色的短髮,有一點卷,月光下像抹了一層蜜,看上去有些蓬鬆,又有些柔軟。
凱撒愣了愣,覺得對方大概有點眼熟。
“凱撒……”歌聲停了下來,對方小心翼翼地開口,聽起來好像有點緊張。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凱撒下意識嚴厲地問道,不過他的聲音卻沒有過於冷漠,似乎總覺得對方有點眼熟。
一個……一個長相漂亮的少年人,看起來不超過十八歲,有些……怯生生地看著他。
不是客人……凱撒在腦海中回想著自己的客宴名單,但是,也不像壞人。
少年眼睛水汪汪的,月色下更盛,他頓了頓,然後像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
“凱撒,我……我是來睡你的……”
話還沒說到一半對方似乎就沒有勇氣了,聲音越來越低,凱撒甚至沒聽清楚對方最後一句話。
“……什麼?”他有些困惑地問道。
唐恩眼一閉,大聲地吼了出來。
“我是來睡你的!”
空蕩蕩的古堡上空回蕩著這句話。
“……”
凱撒愣了愣,確定自己耳朵也沒有問題,然後……然後仔細地又打量了一遍少年,慢慢道,“我不喜歡男人。”
“哦……”唐恩的臉已經憋得漲紅了,“對……對不起,那我回去了……”
“……你不堅持一下?”凱撒覺得自己也有點莫名其妙,大概是……對方真的看上去很眼熟。
可是似乎沒有見過啊。
唐恩回過頭來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他,凱撒覺得……他大概快要看出來了。
他下意識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頭,的確十分柔軟。
“男孩子……不要隨便哭啊。”
唐恩眨了眨眼睛,然後撲在了他的懷裡。
“我……真的好想你啊,凱撒。”
“……不要哭,你要弄髒我的衣服嗎。”
“對……對不起。”
凱撒歎了口氣,有點煩惱地看著懷裡的少年……真是個,好奇怪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 第53章
凱撒叫人拿上了小甜點。
非常香軟的奶油蛋糕,上面澆了一層糖霜和奶油,裡面鋪滿了甜軟的水果,看上去就甜膩膩的。
其實凱撒並不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小零食,不過……他看了一眼坐在小籐椅上的少年,柔軟的短髮和白皙的少年臉龐……看上去就覺得……應該是會很喜歡吃甜食。
唐恩用刀叉叉起了一塊小蛋糕,鬆軟的然後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凱撒。
凱撒雙腿交疊坐著,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神情有些淡漠,不過眼神卻一直都放在唐恩的身上。
說不出的熟悉……唔,這個角度,的確似乎似曾相識。
唐恩大概是見凱撒沒有動筷子,嘴巴抿了抿,不過他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眼裡的光芒十分……閃爍。
“你……到底來這裡幹什麼?”凱撒眯了眯眼睛,聲音帶了一點壓迫,也帶了一點不忍心。
古堡上空的夜風吹亂了他的髮絲,唐恩張了張嘴巴,卻一直沒說話,只是繼續睜著水色一片的瞳孔看著他。
凱撒覺得心裡有一點焦躁,那是一種無名的焦躁。
“你……你至少告訴我你叫什麼吧?”
“唐恩,”唐恩這裡倒是飛快地回道,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聲音太大了,又小聲地重複了一遍,嘴角揚起一個十分輕快的弧度,“我叫唐恩。”
這和從前的對方一樣,雖然只是再熟悉不過的話,但是重複一遍的時候唐恩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
“好吧唐恩,”凱撒在心中默念了兩遍,確定自己的確不認識這個唐恩,他看向面前的金髮少年,“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唐恩?”
凱撒的聲音很好聽,清洌如山泉,路過他的耳邊像是有泉水洗禮,唐恩咬了一口小蛋糕,覺得心裡非常高興。
果然見到凱撒,就是最開心的事兒了……可惜凱撒,唐恩抬起一隻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對面的青年。
“對……我們也許見過,”唐恩小聲地回復道,聲音越發輕,“可能……在海邊。”
這也是他們以前有過的對話,唐恩默默地在心底補充著。
“海邊?”凱撒身子顫了顫,的確似乎想起了什麼,不久之前他坐船回來的時候,經歷了一場暴風雨,本來以為必死無疑,最後卻奇跡般地被海浪沖上沙灘生還了。
影影綽綽間……他覺得自己似乎有從海裡看見什麼。
一種……隱秘而美麗的東西。
在深邃的海洋裡,那種……無法言語的隱秘而美麗。
“你……”神情淡漠的青年腦海裡劃過了一個淡淡的身影,他眼神閃了閃,“你……難道是你……哎,算了,你還是先吃完吧。”
難道是面前的少年救了他?凱撒卻沒有說完,只是心中默默揣測著,不過又總覺得不對,面前的少年看上去似乎沒有這個本事。
他看起來很不諳世事,臉龐是少年人的俊秀,白皙的皮膚看上去和白軟黏膩的奶油所差無幾,眼角和鼻尖有一塊淡淡的緋紅,像是草莓的顏色染在了奶油上,大約是剛才的情緒比較激動。
但是剛才才哭過,現在嘴角又笑得很甜美。
沒心沒肺的,有點蠢……又很可愛。
唐恩沒有說話,他的思緒被扯回了很多年前。
那真的是很多年前的故事了,唐恩想著,當年他也是這樣怯生生地接近那個高冷俊美的青年,對方總是很冷淡,但是卻不會太冷落他,大概是覺得他看上去有點蠢又有點可愛,像是弟弟一樣。
他有些害怕,一直不敢告訴對方他的身份,人魚……人魚這種生物聽起來太玄幻了,古板淡漠的凱撒也許並不能接受。
但是凱撒似乎自己一直就有猜測,一直對他很好,一向冷淡的凱撒總是帶他出去遊玩,視他為最好的友人,甚至帶他參加舞會,帶他觀賞古堡的一切,從古堡最上空美妙的夜景,到後花園慵懶的午後。
對於愛慕著凱撒的唐恩來說,那段時光溫柔得不捨得掀過,即使兩個人並沒有進一步的關係,但是這讓向來膽小的唐恩已經覺得心滿意足。
直到有一天,凱撒看到了他的尾巴。
凱撒顯然很震驚,一句話也沒有說轉身走開了。
唐恩傻乎乎地還泡在水桶裡,也有些不知所措,因為性格使然,他選擇了最下意識和最安全的方法——他開始躲避凱撒。
而凱撒也沒有來找他,大概還沉浸在不可思議的情緒裡面,也可能是厭惡他了……總之唐恩在海裡躲藏了一段時間。
直到唐恩覺得心裡實在是太難受了,見不到凱撒的日子難以想像的難捱,就像嚮往月亮的小狐狸,如果一直沒有得到過還好,但是只要陪伴過擁有過那種美麗的滋味,那就難受了。
不過為了不讓凱撒為難,唐恩最終還是決定和凱撒告別。
唐恩覺得自己大概是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的情形了,他小心翼翼地上岸想要去找心尖上的青年,可是一抬頭就看見了臉色很不好看的凱撒。
朝霞很耀眼,他聽見耳邊有海鳥的歌聲,和海水清鹹的氣味。
看上去有些憔悴的青年冷冷淡淡地看著他,他遲疑地站在原地,清冷的浪花上前卷涼了他纖細稚嫩的腳踝。
那天的凱撒看上去很可怕,他想,向來喜愛潔淨的青年下巴邊留了一圈淺淺的胡茬,眼角也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緊緊地抿著唇,眉間的褶皺很深。
凱撒看了他很久,久到唐恩覺得自己的頭髮都快要幹了。
可是他不敢動,他怕凱撒被他嚇跑了。
凱撒……已經被嚇跑過一次了。
可是他後來才覺得蠢,凱撒分明是在這裡等著他呢。
“過來。”
他聽到唐恩說,聲音有點冷冷淡淡的,但還是唐恩覺得很溫暖,忍不住想要撲進凱撒溫暖寬厚的懷裡,可是還是不敢。
不敢。
不敢。
就是不敢啊……
人魚和人之間的溝壑讓他不敢再上前半分。
他見過美麗的族人將那些被迷惑的人類拖入海底,也見過人類利慾薰心地想要殘忍殺害一條人魚。
直到……直到凱撒抿著唇,神色冷冰冰的,卻張開雙手把他摟在懷裡。
然後力氣頗大地揉亂了他的頭髮。
這種力氣都稱得上粗暴了,唐恩感覺得到對方壓抑的怒火,可是,可是……唐恩覺得很溫暖。
凱撒的擁抱,凱撒的肩膀,凱撒的手掌。
都溫暖得不可思議。
“在想什麼?”凱撒不悅地抿了抿唇,向來都是受到追捧的他並不喜歡對方在和他說話的時候神遊天外,這是一種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他在心裡對自己解釋著。
雖然高傲的凱撒先生對別人總是這樣,但是他才不允許別人這樣對他呢。
唐恩回過神來,神色還有些迷茫,直到看到凱撒俊朗的臉龐時才回復了清明。
我在想你啊,我的凱撒。
唐恩小聲地在心底回復。
我真的,好想你啊。
“怎麼……”凱撒聲音頓了頓,看到少年眼角又紅了一塊,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聲音太大把對方嚇著了,卻還是口是心非道,“我可不會安慰你呢,你這個……來歷不明的傢夥。”
唐恩傻乎乎地回道:“我沒有要你安慰啊。”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更生氣了。
凱撒皺了皺眉頭:“言歸正傳,你到底來自哪兒,怎麼溜進來的,溜進來要幹什麼?”
唐恩又垂下了頭,不知道為什麼凱撒好像生氣了,以前凱撒也會好端端地就把臉色冷下來,不過過一會兒就好了。
只是現在……
唐恩想起那天的懷抱,凱撒湊到他的耳邊,兇狠又溫柔的聲音。
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膽小地一直等下去了。
他喜歡凱撒,凱撒也是……同樣地喜歡他的。
“我,”唐恩猛得抬起頭,聲音還有一點顫抖,但是眼神很堅定,“我來自海裡,是我救了你,凱撒。”
方才還有些氣鼓鼓的青年愣了愣,動了動喉嚨,覺得自己大概是聽錯了,可是……
可是對面的少年眼神,堅定得有些熾熱。
讓他連“你在說什麼蠢話”這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反而怔在了原地,還不知所以地叉起了一塊蛋糕送進嘴裡。
直到那甜膩的奶油味沖滿了他的口腔,他才暗暗地低聲咒駡了一聲該死。
凱撒的反應……果然是這樣,唐恩回想起四百年前的一次經驗,暗自歎了口氣。
不過這一次……這一次他應該有更堅定的信念的。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你想……”凱撒被奶油嗆到了,話都沒說清楚,少年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愛你……凱撒。”
凱撒耳邊還沒過完這句話,少年的吻已經和著甜膩的奶油味撲了上來。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甜美,少年天真且滿是紅暈的臉龐就在眼前,凱撒下意識地回應了對方。
討厭的奶油味似乎變得……變得異常惹人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 第54章
“嘿寶貝兒,別生氣了,乖。”
“……我沒有。”
“可是你的表情看上去很嚇人呢。”
“……呵呵。”
“好了,我有弄疼你嗎寶貝兒,讓我看看……”
“……走開。”
通過上面的談話我們的確可以看出這是一個……也許比較美好的夜晚,至少其中有一個人得到了非常大的愉悅感。
亞瑟和裴言並肩躺在床上,大概是因為裘蒂絲夫人的緣故,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們,打擾一個多情寡婦的美好夜晚是會遭雷劈的。
雖然可憐的裘蒂絲夫人孤伶伶地躺上床下冰涼的地板上,度過了一個一點都不美好甚至冰冷的夜晚,有點可憐。
床鋪軟得出奇,亞瑟覺得自己的身子骨都陷在了裡面,非常愜意。
當然最愜意的還是情|事,在身邊的俊秀青年企圖為所欲為,力而反攻的時候再把他壓倒,這種快樂是呈雙倍的。
唔……是的,今天的裴言也沒能反攻成功。
為此他甚至下了點藥,藥是他聽牆角根的時候找到的,這些外表光鮮亮麗的男男女女,私下裡總有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然而……事實是殘酷的。
他想著裴言羞赧惱怒的神情,以及最後無可奈何的喘息聲……
亞瑟甚至忍不住笑出了聲。
裴言的臉色就完全相反了,不僅不好看,而且……非常不好看。
“為什麼……藥對你沒有用?”裴言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不死心地問道。
“啊,不是對我沒用哦,”亞瑟用一隻手撐著脖子,側躺著伸出一隻手無聊地撥弄青年的頭髮,“只是劑量太小了,我眼前稍微花了那麼一下,然後就沒了呢。”
“……”裴言想了想,“下次應該給你放一群牛的劑量。”
“寶貝……你真是一點都不知道憐惜我,這讓我好難過。”
話是這麼說,但是亞瑟只是笑了笑,眼睛在青年赤|裸的鎖骨間徘徊,那裡精緻又白皙,月光淡淡灑下來,能看到上面賞心悅目的……一些曖昧痕跡。
嗯,都是我的。
亞瑟笑了笑,非常滿意。
“你猜,”裴言嫌棄地拍開了亞瑟的手,第二次反攻不成讓他有點惱羞成怒的暴躁,“唐恩也像你這麼順利嗎?”
亞瑟挑了挑眉,想起那條……傻乎乎的藍鱗種,如實回道:“啊不,他的話,看上去會有點難度的樣子。”
裴言想了想……還是認同了亞瑟的想法。
“不過……”亞瑟頓了頓,眼神瞥向了窗外,“不管他順不順利,反正得到海神垂青恩寵的……可都沒有好下場。”
裴言愣了愣,有些怔怔地看著亞瑟。
“很多年前……啊,也沒有很多年,還好吧,那個時候的海底,有一條弄得和傳說似的白鱗種,她叫梅。”亞瑟聲音溫柔,就像真的在平靜訴說著一個傳奇,“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成年了,聽到這個傳說也有點好奇。”
裴言眼睛轉了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當時的海底幾乎都知道她,她是一條得到了海神垂青的人魚,她能夠占卜未來,是人魚族的第一女巫,被譽為‘海神的思想’……唔,寶貝你現在瞭解人魚族對於海神的敬仰了嗎,當時那些人魚,各個把她當海神一樣供奉著,連當年的人魚皇也要畏她三分。”
“哦,她長得漂亮嗎?”
裴言淡淡地問道,不過這句話基本等於空話,別說白鱗種了,藍鱗種就已經漂亮得跟神話裡的海底精靈似的。
光憑想像就可以看到那個畫面,貌美如天神的女巫閉著眼睛,雪白無瑕的巨大魚尾在海水瀲灩中層層疊疊,滿身光芒。
亞瑟喉嚨微微動了動,覺得這個問題還是比較艱難的,雖然裴言問得輕描淡寫但是回答得不好可能會去睡地板,不過他還是很快做出了回答:“沒注意,反正沒有我漂亮。”
“……”裴言竟然無言以對。
亞瑟笑了笑,眼神又變得有些悠遠起來,似乎在懷念當年那條白鱗種:“好了寶貝,我對她沒有任何興趣,只是有點好奇,因為當時的我……也對海神充滿了好奇和敬畏。”
“大概就是五十多年前的樣子,我無聊路過那片海域打算去見見她,”亞瑟回想著,聲音輕了下來,“那個時候的她已經沒有最富盛名的那幾年的榮耀加身了,看起來有些蒼白疲倦,尾巴上鱗片好像掉得挺多的……唔,你懂嗎,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像是快要枯萎的花。”
裴言不知道為何覺得有點膽戰心驚。
“白鱗種……是幾乎不會衰老的,”亞瑟頓了頓,聲音有些沉穩,“我們通常死於……孤血症,嗯,反正這種毛病一輩子伴著我們,逃也逃不掉。”
孤血症……裴言垂下眼睛。
“但是我看得出來,那條被譽為‘海神的思想’的女巫,正在走向衰老,”亞瑟聲音壓低,“覺得很奇怪吧,為什麼受到海神眷顧的她……反而開始走向毀滅的道路呢。”
裴言沒有說話。
“然後我就覺得好奇,去了很多地方瞭解了一些……海神的故事,結果……呵,”亞瑟輕輕歎了口氣,“那些被海神青睞眷顧過的人魚,似乎不是死於非命,就是衰老不堪。”
裴言莫名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有些怔愣地聽著。
說起正事兒來的亞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魅力,他本來就是最耀眼的所在了,這樣斂著嗓子說話的他,就像收斂了一身光芒,但是……又一眼可以看出其中暗暗流動的光彩。
“我一開始……並不太清楚為什麼會這樣,海神理應是庇佑我們的,至少……人魚族剛剛誕生的時候一定是這樣,我們都是由它一手創造的,我不太懂它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它的信徒,直到——”
裴言心裡一跳。
亞瑟頓了頓,眼睛微微垂了垂,嘴角勾起一個清淡自諷的笑。
“直到它找到了我。”
果然……裴言心中雖然已經有了預料,亞瑟既然是海神的欽定者,又是未來的人魚皇,不可能和海神沒有什麼瓜葛。但是聽完亞瑟之前的鋪墊,他大概知道亞瑟是什麼意思了。
“海神是個很壞的傢夥——”亞瑟漫不經心地拖長了調子,雪翠色的眼睛卻很幽遠,像是回憶著什麼東西,“它很壞……嗯,它會各種引誘你,引誘你和它交換,你會得到一些你最想要的,也會失去一些……你最重要的。”
“有人交換了青春……有人交換了自由……總之,一言難盡。”
“你在海神的幻境裡說這些,不怕它聽了殺你滅口?”裴言嘴角笑了笑,打趣了一聲。
其實他心裡有些不安,但是他還是願意相信亞瑟,相信亞瑟就是這麼地……從容。
正經時候的亞瑟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心安感,一種千軍萬馬在前他也能笑得毫無懼色。
亞瑟笑了笑,收斂起自己亂七八糟的回憶,將目光凝聚在面前的黑髮青年身上,伸出一隻手摸上青年光滑的臉龐。
那種對於身體和靈魂結合在一起的感覺……
亞瑟向來覺得想做就做,於是當機立斷地貼到對方身上。
互相渴望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時的後果總是不言而喻的,尤其還是容易情動的兩位雄性。雖然裴言對於今天反攻失敗有點鬱悶,不過在下面……反正也不是不舒服。
只是有些……鬱悶。
其實本來他對反攻也沒有那麼大興趣,可是在兩次三番不得逞之後,他就開始有點在意了。
“對了……那你……交換了嗎?”
亞瑟將裴言的耳垂輕輕咬了一口,那柔軟所在讓裴言微微一抖,亞瑟像是沒有聽清楚似的又問了一遍:“什麼?”
“你交換唔……”
唇舌之間的戲弄仿佛才剛剛開始,亞瑟笑著吮吸著裴言的唇,不著調地回應道。
“啊,誰知道呢……或者吧。”
亞瑟垂下眼睛,聲音含著笑,然而裴言看不見的地方,他那雙總是通透的雪翠色眼眸此刻卻暗得出奇。
紅棕色的被毯裹在兩人身上,兩具白皙的身體在被毯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情|色。
“那個……那個你們能不能先停一下。”
裴言身體一僵,亞瑟也是愣了一愣。
漂亮是漂亮就是有點蠢的藍鱗種少年捂著眼睛,趴在窗臺上還很有禮貌地敲了三聲。
“……”亞瑟無奈地長長歎了口氣,拉過毯子把身下的青年蓋好,然後沒好氣地轉頭問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此時此刻你應該也在度過一個非常美好的夜晚而不是非常不道德地在這裡打擾一對正在度過美好夜晚的情侶。”
可能是亞瑟語速太快以及沒有任何標點符號,唐恩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是……是嗎?”
“……算了,”亞瑟都想翻個白眼,但是最後他忍住了,“你有什麼事嗎?”
“他不是,”唐恩臉色很蒼白,勉強地維持著笑意,“他不是我的凱撒……啊不,他是凱撒,但是,但是……凱撒的魂魄不在他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最近全劇組的人都知道亞瑟在約裴言,當然也有一些不看人臉色,譬如勞倫。
而裴言多半以各種理由推掉,譬如今天,他找了勞倫。
亞瑟:今天天氣不錯,也沒什麼戲份,不如去喝一杯。
裴言隨便指了一下迎面走來的勞倫:抱歉,今天和勞倫約好了。
勞倫:???
裴言:今晚約了吃肉你忘了嗎
勞倫:有肉!好呀那我們去吧!
亞瑟:……導演,這個老早就殺青了的閒雜人等為什麼一直在這裡?
勞倫:QAQ???
導演:……唔,可能是吉祥物吧。
勞倫:……???
☆、 第55章
一條金色短髮的少年人魚孤零零地地坐在一塊礁石上。
他在等人,可是好像……一直,一直都沒有等到。
小時候遇到的那只年紀最大的海龜也喜歡趴在礁石上等月亮,對於海龜來說,它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大得老糊塗了。
旁邊的人魚都嘲笑那只老海龜,它大概根本不記得自己在等什麼了。
只是他覺得難過,那只老海龜等了那麼久那麼久,一定是在等什麼人吧。
他其實不知道,他也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可是他感知不到,他只是堅信著對方一定會來,哪怕他的魂魄已經日漸虛弱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靜靜地等著。
“我的……孩子。”
那是一個古老神秘的聲音,溫柔而醇厚,但是若要有意識地尋找,又會發現那是一片虛無。
他怔了怔,下意識地循著聲音看去,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是誰?”
那個溫柔如大海的聲音包容地笑了笑。
“我是……你們……的母親……”
腦子裡總是一團漿糊的小人魚這個時候忽然和開了竅似的,又或者是因為一些從基因裡帶來的東西,他輕而易舉地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海神……您是……海神嗎?”
他虔誠地抬起了頭,只是眼神依然茫然。
對方笑了笑,又溫柔地問道。
“你在等誰……唐恩,你在等誰?”
“我……”唐恩歪了歪腦袋,似乎回憶是一件很吃力的事,一過了很久才慢慢說道,“我在等凱撒啊。”
“是啊,我在等凱撒,”說完這句他像是找到了靈魂支柱一樣,連眼睛都亮了起來,堅定地說著,不知道是在說服海神,還是在說服自己,“凱撒一定會來的。”
海神的聲音頓了頓,然後憐憫似的歎了口氣。
“你等不到了,我的孩子。”
“……為什麼?”
唐恩傻乎乎地抬著頭想要去找尋海神的蹤影,他的小臉蛋還是一如既往地漂亮,可是他什麼都沒有找到。
他低下頭一伸手,才突然發現眼淚無聲無息地落滿了他整個臉龐。
他哭了……為什麼?
唐恩,為什麼要哭?
他在心中默默地問自己。
可是冰涼的眼淚不知為何就掉落下來,它們既沒有變成珍珠,也沒有變成鑽石,只是冷冷地打在礁石上,破碎地凝在那裡。
“唐恩……不要哭。”
海神溫柔地勸慰著,湧起一股溫柔的海流滋潤他的魂魄。
為什麼要哭呢……唐恩。
因為唐恩想起來了啊。
他想起了,他已經死了。
十年前前的某一夜,星光稀疏。
海風吹得人有些頭疼,月色柔柔地照下來,金色短髮的少年低著頭坐在礁石上面,纖細柔弱的腳腕垂在下面。
他已經等了很久了。
他輕輕低著頭,看著海水卷上他的腳腕,透明的水和白皙的皮膚相互交接著,那是清涼溫柔而熟悉的觸感。
他誕生於海洋,撫育于海洋,從來沒有打算離開過海洋,海洋理應是他一生的追尋和歸宿,只是如今……他抿了抿唇,腦海中想像出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平直的唇線也柔和了起來。
如今,他應該有新的追尋和歸宿。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裡被風吹得一陣清涼,從前長長的金色髮絲在凱撒的要求下被修剪下變得柔軟而短小。
他很想念凱撒,儘管他們也不過十天沒有見面而已,但是他已經等不了了,況且……況且凱撒就要結婚了。
凱撒……只要想到凱撒微笑著執起一個陌生女人的手掌,他的心臟好像荒蕪了一片似的,不僅荒蕪,更像是有燎原的火征伐在心臟那片軟弱的土地上。
他甚至想過要放棄了,他眼角微微泛紅,凱撒原本應該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數不盡的財富,和一位溫柔賢淑的高貴妻子。
可是,凱撒既然已經決定了和他走,那麼他也不應該辜負凱撒的心意才對。
“唐恩!”
他猛地跳了起來,轉頭看去,水色的眼眸裡映著來不及掩飾的閃爍光點。
然而來人卻只有一個,穿著一身黑色長披風管家背著手,銀白色的白絲從黑色的寬簷禮帽鑽出了幾根,微笑著眉目在那裡看他。
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過去,有些擔憂地看著周圍:“管家大人……凱撒呢?”
“唐恩先生,”慈眉善目的管家摘下禮帽致禮,嘴角抹過一絲微妙的笑容,他笑眯眯著眼眸,輕聲說道:“少爺被看管得很嚴格,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出來,怕被人跟隨,所以現在躲在一家賓館裡,請隨我來吧。”
唐恩神色緩和了一些,沖管家笑了笑:“真的謝謝您了,管家先生,我真的很感動這個時候……您還願意幫助我和凱撒。”
管家走在前面,聽到這句話,沒有轉過身來,只是嘴角帶著一絲隱秘貪婪的弧度,聲音卻充滿疲憊和寵愛。
“凱撒少爺是我一路看管長大的,我實在是不忍心他那麼痛苦的樣子。”
唐恩頓了頓,有些難過地垂下了眸子,不過他很快拍了拍臉,扯起一個看上去還不錯的微笑。
凱撒已經很難過了,他不能再讓凱撒再更難過了。
管家在不遠處備了一輛馬車,上面還有幾個僕人守候,管家說是以防安全,唐恩沒有多想就踏了上去。
年邁的管家是費洛裡斯家族許多年來都很忠心的僕人,他的確是從小看著凱撒長大的,可惜他一生精明要強,況且……放任尊貴的小少爺和一個怪物在一起……呵,他眸光閃了閃,好在這個怪物蠢得很讓人安心。
他已經聯繫好了賣家,是個喜歡收集稀奇古怪東西的富豪,對於人魚這種物種十分有興趣,並且給出了一個他一輩子也享不盡的價格。
馬車很快行駛到了荒郊野嶺裡,被月光冷冷地照著。
管家正想著他未來的榮華富貴,即使他已經年逾古稀又如何,對於錢財的嚮往是哪個年紀都會有的,身後的馬車裡終於幽幽地冒出了一句。
“管家大人,凱撒根本不想和我走是嗎?”
管家怔了怔,一時間有些害怕對方發現,但是他很快反應過來,對方不過是一個蠢貨,現在可是他們的人手占了絕對優勢。
“不,凱撒少爺就在不遠處的旅館裡等候。”
即使如此,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管家還是努力地安撫道。
裡面的少年沉默了很久,然後才低低說道:“您不用騙我了,我已經知道了。”
馬車驟然一停,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知道的,但是管家還是忍不住惱羞成怒地吼道:“好吧,就算如此,你又能怎麼樣呢?!”
他看向那兩名健壯的僕從身上,示意要他們做好準備,然後頓了頓,嘴角還帶著惡毒的微笑。
“你難道會以為我會放任小少爺和一個怪物私奔?!”
怪物兩個字仿佛刺痛了少年的心臟,唐恩的臉色比發現被欺騙時更為蒼白,他咬了咬唇,翻身就要從視窗跳下去。
“該死!”管家低罵一聲,那兩名僕從早就準備好了,一看到唐恩有要跳窗逃脫的行為,很快就下車攔住了他的去路。
金髮的少年冷冷地回過了頭,藍鱗種的血脈和怒火交融著,水色的眼眸裡藏著大海的巨浪。
……
記憶卻在此戛然而止,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是一片虛無了。
他並沒有感受到自己已經是一個鬼魂了,他只是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身處的地方——
這裡是他最熟悉的礁石上,從前沒有凱撒的日子裡,他盤在這裡遙遙想著那座古堡裡那個青年的所思所想,有凱撒的日子裡,他也喜歡獨自坐在這裡向大海傾訴他的思念。
他怔怔地盤腿……不,他愣了愣,看著自己的魚尾,他怔怔地捧著自己的尾巴坐在礁石上。
和那只老糊塗的海龜一樣,傻乎乎地坐在礁石上,消磨了十年執迷的靈魂。
然後等著他永遠也等不到的戀人。
……
“可憐的孩子,你的凱撒……在你死後不久就因為抑鬱死去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眼淚,也不願去擦它們,魂魄的眼淚根本沒有實體。
它們是他身上殘餘的破碎品,是揉不平的褶皺。
“交換嗎……交換嗎,我的……孩子。”
那個溫柔如母體的聲音溫柔地呼喚著他,溫柔地問他。
交換……交換什麼?
“用你的魂魄……交換凱撒的魂魄啊。”
海神輕聲說道。
“可憐的孩子……我會凝固你的魂魄,把你送入一場幻境之中……凱撒的魂魄也在裡面,等到你喚醒他的時候,而作為交換的東西……”
海神的聲音頓了頓,唐恩卻似乎已經聽出了它的畫外之音。
“你的魂魄將會死去。”
唐恩怔怔地聽完,始終沒有說話。
“交換嗎……我的孩子……”
它的聲音那麼溫柔,不緊不慢。
卻充滿了蠱惑。
……
蒼白的藍鱗種少年臉色蒼白地看著面前因為□□被打亂而有些煩悶的情人。
“幻境沒有崩塌……我還沒有消失……”
“什麼?”裴言怔怔地看著臉色很不對勁的青年,他看了看亞瑟,根本沒有聽懂唐恩的話。
“他不是我的凱撒……”水色從少年蒼白的臉龐上滑落,天真而絕望的少年低下頭來,“我找不到我的凱撒。”
六百年了……原來凱撒根本不在那裡。
……他只是想和凱撒再說說話。
那些死前來不及說的,那些……那些還不及說完的話。
那些很溫柔,很繾綣,那些聽上去沒有什麼意義,但是……他真的很想說的話。
他曾經從前躲在礁石後面,那些纏綿的人類戀人們,捧著對方的手掌,眼神如絲,親密無間。
而他們……他們之間什麼都來不及,就已經沒有了。
我真的……一直在等你啊,凱撒。
乖巧的紅嘴小海鷗落在藍鱗種少年的肩膀上,歪著頭,靜靜地看著少年停不住的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 第56章
少年的眼淚落在窗臺上,慢慢地濺開。
他哭得很沉默,聲音有些顫抖,但是又努力自持著,即使那些眼淚……實在是完全沒有辦法停下來。
大概大腦對它們已經失去了控制權,只是漫無目的地落下來,像是機械。
裴言沉默了一會兒起身把衣服穿好了,但是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開始的時候,他對少年的印象只是一個傻乎乎的孩子,是那種不小心撞見了別人的□□還會尖叫的孩子,單純得讓人頭疼。
但是聽完他的故事之後,確實又覺得他有些可憐,畢竟他看上去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可是現在才覺得,他其實沒有像一個孩子那麼脆弱,他已經夠……執著了,也夠堅強了。
哪怕他現在哭得這麼傷心,裴言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情緒,他怕是真的等了太久太久了吧,裴言垂下眼睛,眼神也跟著暗了下去。
六百年……六百年是什麼概念呢?他癱瘓在床上的那些日子,那些……仿佛枯萎的日子,已經被那些不可名狀的絕望塞滿了。
六百年來,唐恩似乎還懷揣著六百年前的天真,固執地等待著自己的戀人。
好不容易又決定邁進一步,可是發現根本不是自己要等待的那個人嗎?
滿腔的希望都被打破,只剩下……什麼都說不出來的苦痛嗎。
裴言難免聯想到自己,如果是他……願意去等六百年嗎,願意去等六百年,見自己的戀人最後一面嗎?
只是……最後一面啊。
“哎呀,這聽起來似乎真的很麻煩呢,”亞瑟輕輕開口道,伸手從床上散落的衣服裡掏出一塊乾淨的手帕,遞給了唐恩。
“……謝謝。”唐恩接過帕子,聲音啞的厲害。
紅嘴的小海鷗低頭啄了啄唐恩的肩膀,唐恩輕輕地歎了口氣,沉默地摸了摸小海鷗的頭。
“不過說起來,”亞瑟話鋒一轉,“海神雖然……有點壞,但是它保證的承諾,交換的東西還是不會食言的。”
裴言愣了愣,抬起頭好奇地看了一眼亞瑟,亞瑟……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呢。
算了,準確地來說,亞瑟似乎對大部分海底的秘辛都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在一切變故面前都顯得過於從容不迫了。
除了……唔,除了他被阿斯莫羅劫持的那一次,那個時候……那個狀態下的亞瑟,倒是像是真的被惹怒了。
“我知道……”唐恩低下頭,“我知道啊,可是一直找不到怎麼辦呢。”
他從來沒有對凱撒的魂魄會不會在凱撒身上有過質疑,所以這件事忽然發生的時候,難免讓他難以承受。
“我一直……努力地在等,可是,我害怕我有一天就……”
“砰——”
偏僻的臥室的門忽然被人用力地打開,裴言愣了愣,一個英俊漠然的青年冷著臉站在門口,後面跟著大批的僕人,戒備地看著她們,不過看著他微微皺著的眉毛和破損的高級定制皮鞋就知道,這門是他親自踹開的。
能讓這樣一位家教頗為嚴格,除了高傲之外沒有什麼特別大毛病的貴族紳士發這麼大的脾氣,做出這麼粗魯的舉止,顯然他是真的惱怒極了。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這名看上去就十分高貴優雅的俊美青年敢在這裡如此橫行無忌,那麼他的身份已經很明顯了,正是唐恩心心念念的凱撒先生。
或者是,是這個幻境裡的凱撒先生。
他現在臉色很難看,好吧,這也是難免的事,任憑誰遇到這樣的事也難以保持住自己優雅的修養的。
時間再往前倒一段。
少年沒有任何預兆的吻讓凱撒顯然嚇得不輕,但是那摻雜著柔軟甜膩奶油味的吻讓他有些……迷茫。
似乎……似乎並不讓他抗拒。
他不太清楚原因,但是就是……不太抗拒,又像是……無法抗拒。
少年紅著臉,吻技很羞澀,但是凱撒先生的吻技也不怎麼樣,所以兩個人……就都沒有怎麼糾結意識到這個問題。
兩個人青澀地吻在一起,帶給凱撒先生觸電般的味道。
凱撒一直沒有推開少年,甚至吻著少年身上的味道……鬼使神差地給予了回應。
最後還是少年羞澀地分開了唇,頭也十分害羞地低下,留給凱撒一個頭頂。
凱撒……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
不,這聽起來很荒謬,太……荒謬了,先不說他喜不喜歡男人,就算喜歡男人,也不該喜歡這樣一個沒頭沒腦的孩子,對,面前的少年看起來還是一個孩子,沒什麼腦子。
凱撒不喜歡不聰明的人,因為他從小自負自傲慣了,不喜歡主動的女孩子,也不喜歡被動的女孩子,他對自己的眼光自視甚高……怎麼都不應該對在這樣一個少年面前,心臟跳得像是外出馴服一匹烈馬時那樣快。
儘管他很漂亮,比凱撒先生從前見過的漂亮孩子還要漂亮。
可是光憑漂亮……光憑漂亮肯定是不夠的啊,自認為有修養有內涵的凱撒先生陷入了苦惱之中。
凱撒剛伸出一根手指打算擦乾唇上還留有的痕跡,還埋在他懷裡的少年忽然昂起頭來,水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很亮,好像晨星一樣璀璨,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也像是早薔薇上的露珠,明亮也羞澀。
“……凱撒。”少年顯然很害羞,但是還是努力鼓起勇氣看著他。
“……叫我費洛裡斯先生。”凱撒強裝鎮定,伸手扯了扯胸前的領結,有些彆扭道,“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可以……”
“好吧,費……費洛裡斯先生,”唐恩有些悶悶地垂下頭,“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真是就是單純來睡你的。”
“……”
費洛裡斯先生被對方的耿直噎到了。
自認為更加注重內涵修養等內在美的費洛裡斯先生說不出話地看著面前的少年,然後沉默了……
發現自己竟然並不能果斷地拒絕對方,反而……有點躍躍欲試。
好吧,凱撒,停止你那亂七八糟的想法,面前的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年誰知道懷著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和目的,而且他看起來只是一個孩子,一個腦子看上去不太好使的孩子。
他除了漂亮還有什麼能吸引你的嗎?
咳咳,對,就這樣,打消掉你腦子裡那些卑劣的想法吧,你不是那種為了**不在乎一切的男人,你向來更加高貴,更加聰慧的伴侶,即使是床伴也不能這樣放浪。
凱撒先生努力勸服著自己。
“費洛裡斯先生……”
金髮少年摸了摸自己柔軟的短髮,怔怔地看著他。
眼睛裡……還是那樣散落著晨星的模樣。
不,不是像,凱撒敢斷定自己真的在對方的眼睛裡看見了晨星的樣子。
向來高傲冷靜認為自己更加注重內涵修養等內在美的費洛裡斯先生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
轉身走了。
唐恩歎了口氣,有些煩惱地抓了抓頭髮,完了,果然凱撒不是這樣的人啊,凱撒可是……
“還……還不快跟我來。”
青年彆彆扭扭的聲音傳過來。
“……”唐恩張了張嘴,然後嘴角勾起一抹又是期待又是……惶恐的笑。
進了房間,凱撒沉默地讓面前的少年先去洗個澡,然後……苦惱地站在視窗,有一點憂鬱。
好吧凱撒……你向來不是一個浪蕩的人,不過今天,今天可能需要一些……對,今天是例外。
一定是你過得太……太清心寡欲了,想想你父親吧,他有那麼多情婦,早早地就死在了那些風流債裡,雖然難堪,但是這在上流社會這個有些糜爛的圈子裡也不是什麼多稀奇的事兒。
反而是你這麼潔身自好才稀奇,對方這樣一個……這樣邀請你難免是,難免是……
凱撒強裝鎮定地給自己找個藉口,然而看到少年濕著頭髮出來的時候……還是破碎了。
他動了動喉嚨,看著少年髮絲上的水滴落在他精緻白皙的鎖骨上,形成一個小小的水窩,再順著那個弧度落下來……長時間清心寡欲的身體蠢蠢欲動。
以至於他都沒有看到少年此時的臉色白得出奇。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那還有些濕潤的髮絲,還有那……漂亮的鎖骨。
然而少年警戒地後退了一步。
凱撒一愣,抬頭看著少年蒼白冷淡的神色,和之前判若兩人。
然後少年複雜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飛快地跑了。
高貴冷豔的很多年的凱撒先生今天被人撩了,而且對方撩完就跑,這聽上去簡直像個戲弄人的笑話。
凱撒先生臉黑得不能再黑了,斷定自己是被玩弄了之後惱怒地派人搜索了整個城堡,更出人意料的是,在這裡還出現了兩個……兩個陌生的男人。
金髮少年紅著眼睛站在那兩個衣衫不怎麼整的男人身後,凱撒先生……這次是真的惱火得說不出話來了。
尤其是裡面那個現在還赤|裸著上半身的白金色長髮男人,現在似乎也只是懶散地斜過一隻眼睛看他,那種……好想情|事之後的懶倦,那側過來的臉英俊得讓人難以逼視。
凱撒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怒火還能更上一層樓。
“什麼時候我的家裡已經是什麼閒雜人等都能隨意進出的了?”
身後的僕從低下了頭。
“給我把……”凱撒先生冷冷地命令著身後溫順的僕從,“這幾個卑劣的竊賊和騙子送入監獄。”
裴言長長地歎了口氣,看了一眼無所謂的亞瑟,也是,在亞瑟面前這樣的人類幾乎是不堪一擊的吧。
然而亞瑟沖他輕輕眨了眨眼睛,沒有反抗地就讓對方綁住了手腳。
裴言不知道亞瑟打了什麼念頭,只好也配合著被綁了起來。
“少爺,需要現在就送往監獄嗎?”
凱撒愣了愣,看了一眼神色始終沒有什麼變化的少年。
少年對面前發生的事沒有任何反應,難以想像這樣柔軟長相的少年神色能夠這樣冰涼。
凱撒心裡莫名一軟。
“不,先……送往教堂後面關著。”
☆、 第57章
“好吧,”裴言躺在冰涼的地上,白色襯衣懶懶散散地解到了鎖骨下面,露出青年白皙的一段肌膚,“所以說你只是想要來逛一逛監獄?”
“不寶貝,這裡不是監獄,這裡是一座聖教堂的後院,”亞瑟就坐在他邊上,雪翠色的眼睛笑嘻嘻地看著青年的鎖骨處,挑了挑眉毛,“寶貝你沒有聽說過這裡的這座教堂嗎?好幾百年後可是傳說凡是在這裡祈禱過的戀人都能終成眷屬呢。”
“好極了,然後他們還會把我們綁在十字架上燒死,”裴言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而且我一點都不想坐在這麼冷的地面上。”
“你可以坐在我身上。”亞瑟眨了眨眼睛,靠近他,“試試看不穿衣服坐上來……會更暖和。”
“……”
裴言擼了一把頭髮,懶得再理亞瑟,視線轉到一直一言不發的少年身上。
“唐恩,”裴言儘量放低聲音,少年的臉色實在是蒼白得有些可怕,比之前那可愛羞澀的樣子差了太多,也是,這其中畢竟有過了一個六百年,“你還沒有告訴我們……你為什麼這麼確定凱撒的魂魄不在凱撒身上。”
唐恩魂不守舍道:“……小鳥告訴我的。”
“……小鳥?”裴言愣了愣,說起小鳥,他的確很快想起了總是落在唐恩肩膀上那只紅嘴的小海鷗,只是靠一隻鳥的話未免有些荒唐。
“小鳥……是海神送給我的,”唐恩輕輕道,然後把頭埋入膝蓋裡,聲音悶悶的,“海神告訴過我,小鳥可以幫我凝聚起凱撒的魂魄的,可是那天……那天小鳥說不是。”
大概是為了順應唐恩的話,一聲輕輕的叫聲從頭上傳來,那只紅嘴的小海鷗拍了拍翅膀,逆著亮眼的淩晨光芒,安然地站在最頂上的小窗上面。
它的眼珠子很黑,也很亮,彬彬有禮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然後溫柔地停在唐恩的肩膀上,紅字的喙輕輕敲了敲唐恩埋在膝蓋裡的頭。
像是撫慰。
撫慰……?
裴言怔怔地看著那只海鷗,愣了愣,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什麼。
“亞瑟……”
“嗯?”亞瑟抬頭,“怎麼了寶貝兒。”
“你在上岸那天,”裴言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卻又有些不明顯,“那天念的那首詩是什麼?”
“嗯……那天的詩?”亞瑟想了想,然後雪翠色的眼眸微微亮了亮,轉而看著唐恩肩膀上那只紅嘴小海鷗,“啊,想起來了。”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亞瑟走到裴言身邊,低下頭也摸了摸裴言的頭,“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對,”裴言怔了怔,看向唐恩,“還有後面那句……”
“後面……嗯,”亞瑟若有所思道,聲音溫柔得如同每一個流浪的詩人,“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魚與飛鳥的距離。”
“一個遨遊天際,一個卻深潛海底。”裴言下意識地接道。
唐恩一開始並沒有怎麼注意她們的對話,那條很厲害的額白鱗種是個非常……不要臉的老流氓,他的戀人是個脾氣看上去還不錯的白鱗種,他們也都是男孩子,可是他們過得很好。
真羡慕啊,唐恩也會這樣淡淡地豔羨著,但是這個時候,他並不太想看他們太過甜膩的樣子,因為……會難過吧。
但是最後這兩句詩,卻忽然深深地映入了他的腦海。
他確實本質上還是條腦子缺根弦的小人魚,所以他愣了很久很久,才錯愕著張著嘴抬起頭來。
——“海神,是個很壞……又小氣的傢夥。”
亞瑟的話還在腦海裡歷歷在目,裴言覺得嗓子有點緊,也不知回到為什麼,只是……莫名有些難受。
“唐恩,你有沒有想到,那只海神送給你的海鷗……就是你的凱撒先生呢。”
“凱撒……”唐恩怔怔重複道,“小鳥……”
他轉過頭,臉色還是很蒼白,卻仿佛在那一瞬間活了過來。
水色的眼睛還是有點傻乎乎的,他輕輕地注視著那只小海鷗。
那種目光太輕了,小心翼翼得過於溫柔,仿佛只要目光一重,面前的小海鷗就要碎成粉末了。
紅喙小海鷗靜靜地側著頭回看著唐恩。
六百年了,唐恩覺得自己一直都是孤獨一個人,只有紅喙的小海鷗,在他出岸的時候落在他的肩膀上。
可是唐恩還是會覺得很孤獨……那種孤獨是不會因為周圍有人和他打招呼就能解決的,況且小海鷗更不會說話。
他也從來不會去太過主意小海鷗,小海鷗只是海神送他的禮物,他甚至一度以為小海鷗也只是幻境的一部分而已。
所以他才沒有發現,小海鷗是一隻……一直都很溫柔的小鳥,梳理羽毛的樣子也彬彬有禮得有些出奇,羽毛也總是被梳理得很完美……儘管它只是一隻小鳥,但是是一隻非常……非常注重外表的小鳥。
小鳥是很溫柔的,多數時候都會靜靜地看著他,說來也巧……好像,每一次他上岸的時候,小鳥都會落在他的肩膀上。
好像是……歡迎一樣。
如果小鳥不是海神的一部分,唐恩忽然想著,心臟疼得有些木了。
如果小鳥不是海神的一部分……是不是小鳥一直一直都看著海,所以每次他一出岸,小鳥就會落在他的肩膀上呢。
可是小鳥……為什麼要一直一直看著海啊。
他昂著頭,靜靜地看著它。
他有些難過地想……不,他很難過很難過地想。
為什麼小鳥要一直……一直看著海呢。
他輕輕地看著停落在他肩膀上的小鳥,它那麼小一隻,幾乎沒有什麼重量,他甚至都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而他也的確經常忽視它。
可是只要一想到……小鳥是凱撒,他的眼淚就不自覺落下來。
凱撒先生……是一個很高傲的青年呢,因為高傲,所以一不開心就會有些小彆扭。
被這個世界寵愛到大的凱撒啊。
如果小鳥真的是凱撒,那……這麼多年來,凱撒一定很委屈啊。
刀片默默地在他心頭割著。
“凱撒……”唐恩停了很久很久,聲音澀得發慌,嘗試了好多次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凱撒……是你嗎。”
小海鷗還是靜靜地看著他,烏黑如黑曜石的兩隻眼睛靜靜地看著唐恩,沒有任何動作。
唐恩覺得自己的心臟又懸了起來,一時間說不清楚是失望還是絕望。
可是又忽然……他怔怔張著眼睛,甚至不敢閉上一秒。
小海鷗漆黑的眼珠下,忽然溢出了細小的淚珠。
細小得幾乎看不見,可是微微打濕了它眼角的絨毛。
小鳥……會哭嗎。
唐恩伸出一隻手掌放在自己的肩膀邊上,小海鷗動了動頭,看著唐恩白皙的手掌,低下頭又用紅喙輕輕碰了碰唐恩的手掌。
“凱撒……”唐恩聲音哽咽著,輕輕地喊,“……凱撒。”
那呼喚似乎像是什麼咒語,小海鷗張了張翅膀,然後落在了地上。
沒有什麼多麼絢爛奪目的光,唐恩低下頭,看著小海鷗的身形慢慢透明,然後一個……等待了很多很多年的身影慢慢顯現出來。
從透明無形的樣子,慢慢凝聚出了形體。
唐恩擦了擦眼淚,他還蹲在地上,只能看到對方修長的腿,可是他已經不用抬頭了,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魂魄正在以一個不緊不慢的速度慢慢流逝著。
——“用你的魂魄,換他的魂魄。”
他輕輕擦乾了眼淚,抬起頭來,天真秀氣的臉龐上眼角的紅色還沒有褪去,可是他竭力擠出一個微笑來,來作為和凱撒最後的告別。
“好久不見……凱撒。”
然而他一抬頭眼瞳便是一縮,那個從來都是俊美孤高的青年垂著眉目,一片水光,那長長的水漬沿著他英挺的下巴落下來,正好落在唐恩的嘴唇上。
凱撒的眼淚……也很涼,也不甜。
“笨蛋……”凱撒輕輕開口,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哪怕現在這麼沙啞,在唐恩眼中還是那麼……那麼好聽。
他將身下的少年摟入懷裡,似乎一回到人形就和那個彬彬有禮的小海鷗告別了,他很用力地將金髮少年摟入懷裡。
“我就知道你聰明不起來的……”青年哽咽著,鼻子抵在少年的柔軟的髮絲上,輕輕嗅著少年的味道,“一定會找不到我的……不過沒關係,因為我也一直在等你,所以我知道……還是會等到的。”
那個莫名其妙的神說:只有他認定你是凱撒,你才能出現。
你不能表達,也不能否認,只能等他孤注一擲地信任你,認定你就是凱撒才可以。
第一年的時候,他想,沒關係,唐恩不聰明,想不到是正常的。
他聽著對方的思念,依然很甜膩。
第十年的時候,他想,沒關係,反正十年都等過了,再慢慢來,唐恩不聰明。
他聽著對方的思念,有些無可奈何。
第一百年的時候,他想……算了,就算一直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反正,已經等了一百年了。
他聽著對方的思念,只能默默報以最溫柔的回應。
唐恩之前還覺得自己的眼淚大概是要哭幹了,可是聞到凱撒身上的味道時,他才意識到原來那還遠遠不夠。
“對不起啊凱撒……”唐恩低低說到,他的身體顫抖得厲害,和他的聲音一樣,“我真的是……太笨了。”
“……嗯,就算這樣說,我還是很生氣。”凱撒伸出一隻手,擦乾少年眼角的水漬,雖然他自己的臉上還濕潤得過分,他努力笑了笑,是很溫柔的笑,和以前的凱撒不一樣,“所以現在開始,一切都要聽我的。”
唐恩點了點頭,感受著臉上青年手指的溫度。
可是來不及了凱撒,唐恩在心裡想著,如果有機會,我願意一直一直聽你的,可是現在……我就要再死一次了。
這次真的是要,完完整整地消失了。
對不起,過了這麼這麼久……才找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第58章
六百年前的海灘上。
“唐恩,”凱撒將少年摟在懷裡,海水打濕了他上好面料定制的褲腳,他揉亂了唐恩金色柔軟的發,聲音粗礪和乾巴巴的,“不要哭。”
“我沒有哭,”唐恩感受著凱撒的懷抱,輕輕地,有點委屈地說道:“凱撒……我以為你不會再見我了……”
高大青年的心微微顫了顫,他這幾天來一直沒有睡過好覺,即使再安靜平和的生活環境也讓他覺得焦躁,他向來高傲,但是對於家中的僕從並不喜歡發脾氣,然而這兩天他已經喝斥了好多人了。
整座古堡都因為少主人的怒火戰戰兢兢,大家卻還不知道他的惱火到底在哪裡。
他的眼圈發黑,有些迷茫地看著遠方的海岸。
海水碧透,隨著天際一樣清澈,卻又散著那些蒼茫的霧氣,像是捲繞著他的心思。
為什麼……捨不得放開呢。
為什麼即使在知道對方並非人類之後,還是這樣放不開呢。
他回憶起看見的那條透藍色的魚尾,綺麗的魚尾紛亂了他的視線,那一瞬間……會有多震驚呢。
既沒有很聰明,也沒有乖巧,更不懂得那些繁文縟節,但是……卻又真的很可愛,哪怕有時候會有些得寸進尺,也可愛得過分。
可是……可是怎麼會有未來呢,拋去種族這個絕對無法解決的問題,光是對方性別這一欄就絕對跨不過去。
怎麼跨過去呢,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費洛裡斯這樣一個古老而龐大的家族,那些繁複棘手的問題他連去思考都不願意。
理智反復敲打著他,他想,那真是太糟糕了。
可是他還是來了,他還是堅定不移地等在這片海邊,等了很久很久。
他迷茫地看著海,心裡複雜而掙紮,痛苦而緊緊地懷抱著那個金髮的少年。
海風吹冷了他□□的臉龐,可是他的懷裡卻很溫暖。
“凱撒……”唐恩聲音小小的,頭正好埋在他的肩膀處,他的嘴唇對著他的心臟外側,讓他感覺到唐恩正在對自己的心臟說話,“凱撒……對不起。”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片細細的羽毛刮擦著。
“不……”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將少年的頭抬起來。
少年的臉龐還是如同白色奶油那樣,水色的眼睛的確就如同大海那樣。
儘管清澈,又神秘又溫柔。
“唐恩……不要哭。”他放緩聲音,眼神放在少年身上,伸出一隻手抹過少年眼邊的緋紅。
“我……”少年大約還要說什麼,他靜靜地看著少年有些蒼白的唇,心裡莫名也跟著蒼白了起來,“唔……”
少年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放大的面容,唇上溫軟而濕潤,又伴著對方有些情難自禁粗重的呼吸。
“唐恩……我很喜歡你……我也,很喜歡你。”
他輕輕說道,淡淡的臉紅襲上他的臉龐,有些害羞……把那些惱人的問題都拋之腦後,他只覺得有些害羞而已。
海邊雪白的浪花卷了又卷,那兩個身影靜默地立在那裡,拉長了影子。
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多波瀾曲折的故事,甚至美好粗淺得像童話,
可是唐恩,你很美好……你太美好了。
他用心而生澀地吻著對方。
那是第一次,也是他們被分離之後的最後一次吻。
那個時候,她們彼此相依偎著,誰也不願去想未來,也不願去想結果,更不會想到……
下一次的吻,相隔了六百年。
……
亞瑟把頭放在裴言肩上,像是撒嬌似的掛在黑髮青年的身上身上,然後靜靜看著教堂中央的兩個人。
對於亞瑟的力量來說,那間簡陋的拘留室根本關不住任何人,一路上他還順便讓那些不太聽話的人睡了個好覺。
雪翠色的眼眸因為琉璃燈的反光,顯得熠熠生輝,宛如萬物辰光盡入眼中,儘管他看起來還是又慵懶又漫不經心。
白金色的長髮垂在身邊黑髮青年身上,他看了一會那邊緊密無間的兩個人,又轉過眸子看回裴言身上。
裴言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
凱撒和唐恩之間的身高差了大半個頭,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並不顯眼,何況比他們的身高差得更多的是他們的出身。
一個貴族,和一條人魚。
還有……跨過了六百年的思念的眷戀。
說來很長很長,這也的確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然而他們相依偎著,目光互相注視著彼此,朝陽的微光透過彩色琉璃壁著落下來,透在他們身上,顯然沒有任何間隙。
教堂很有年紀了,但是修飾得很好,幾乎沒有瑕疵,卻又能看到多年前古老而精美的建築痕跡,想來這麼多年來都用了極大的修繕費維護著。
這裡是遠近聞名的聖教堂,修繕費用由費洛裡斯家族維持著,這裡信仰十分鼎盛,遠近聞名,而這裡只有每月一號能接受來自各個地點外來者的祈禱。
而這座最鼎盛的教堂現在卻寂靜地出奇,除了面前的四個人以外,仿佛世界都陷入了安睡。
上帝和神子的壁畫鑲在最高的堂頂上。
那是一副上帝與神子告別時候的情景,雄偉白須的上帝微微睜著眼睛,隱約可見他的淚光。
而直射下來的光,正好透過上帝的身後,看起來果然萬丈光芒,那雙眼睛更是全然是不可直視的神威。
“後世傳聞,凡是在聖教堂接受過神的祝福的戀人,皆能白頭偕老。”亞瑟輕輕開口道,伸出一根手指卷了卷裴言的頭髮,“我可不是騙你呢寶貝。”
“……也許吧。”裴言的聲音有些疲憊。
從他的角度……從他的角度他已經看到唐恩的氣息變得很微弱了,他現在虛虛靠在凱撒身上,但是……裴言下意識抬頭看了看遠方已經有些捲曲了的風景。
這個幻境果然已經開始崩塌了。
“在這裡接受過神殿額祝福的戀人,皆能白頭偕老。”
白頭偕老。
對於當年的凱撒和唐恩來說,大概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願望吧。
唐恩抬頭看著凱撒,凱撒的眼神很溫柔。
凱撒從前沒有那麼溫柔的,他默默想著,哦不,凱撒其實……一直一直都這麼溫柔,只是卻總是刻板地偽裝著,也有時候會羞惱得別過臉去。
想到這裡唐恩忍不住笑了笑,生氣的凱撒先生簡直可以用可愛來形容,儘管他看上去又高大又俊美,可是從那些小小的……彆扭的地方,又讓他分外有趣。
那是別人看不到的,只有他看得到的凱撒。
“我沒有娶妻。”凱撒忽然說道,他嘴角笑了笑,那笑容沒有半分艱難,卻看得唐恩心裡好好難過,“唐恩。”
“我,我也不會娶妻。”唐恩結結巴巴地回道。
凱撒眉目溫和著,就這樣看著他,慢慢地伸出一根手指擦去唐恩眼角的淚痕,他的指尖帶著輕輕的顫,光是抹開那一滴就用了兩次。
“唐恩,不要哭。”
唐恩澀著嗓子,輕輕應道:“好的……唐恩不哭。”
可是這樣一說,唐恩的眼淚反而落得更快了。
“算了,”凱撒裝作無奈地歎了口氣,將手放到他的頭上,“我的唐恩,總是這麼喜歡哭呢。”
“……沒有,”唐恩飛快地抹開眼角的眼淚,努力憋著,朝凱撒笑了笑,“我已經長大了,唐恩以後……都不會喜歡哭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六百年,明明一點長進都沒有。”
凱撒笑了笑,說完眼睛卻起了一層薄薄的霧。
我的唐恩。
“唐恩……我說過,要帶你來教堂,”凱撒將少年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像六百年前那樣,任由少年的呼吸輕輕喘在他的心臟前,“我小時候的教母告訴過我,‘凱撒,你一定要帶你最愛的人來這裡,接受神的祝福’,我一直都堅信著……一直都堅信著。”
唐恩沒有說話。
“對不起……唐恩,”他牽起唐恩的手,修長好看的指節牽上少年較為纖細一點的手指,“遲了很多年,一直都沒有帶你來。”
唐恩的氣息更加弱了,但是他還是……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過還好……好不容易,終於還是來了。”
水漬順著他的下巴落下來,淺淺沒入少年的髮絲上。
“我很愛你……唐恩,你的頭髮很軟,這樣通透的金色很漂亮,就像是我小時候在城堡上空見到的陽光。你的聲音很好聽,像是我從前聽過最好聽小提琴曲,”他輕輕說道,“我很想全都告訴你一遍唐恩,很想。”
這六百年來,我看著你的時候,一直……一直都想告訴你。
聽著你對我的思念,可是我卻不能回應你……我很痛苦,也很難過,唐恩。
沒能保護你,我很對不起。
沒能見你最後一面,我很對不起。
讓你也等了我六百年,也很對不起。
讓你這裡六百年在海岸上一邊默默抹眼淚一邊想我,也很對不起。
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現在……現在也救不了你。
“因為你不聰明,所以接下來的話你都不可以反抗我,”凱撒努力笑了笑,然後調整好嗓音,低低說道。
“我願意娶唐恩先生為妻,與他在神聖的婚約□□同生活,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順利或失意……”凱撒的聲音顫抖著,“我……我都願意愛他、安慰他、尊敬他、保護他…… ”
唐恩睜著眼睛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水光瀲灩,可他真的努力在忍著眼淚。
“並願意……在我們一生之中對他永遠忠心不變。”
唐恩眨著眼睛,身體益發輕飄飄的。
“我,我也願意娶你為妻……凱撒。”唐恩認真地回應道,眼睛向上瞟了瞟,“與他……與你在神聖的婚約□□同生活,無論是疾病或健康……啊對不起……”
凱撒心頭一顫。
唐恩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太長了我記不住了……”
“……傻瓜。”他輕輕笑了笑,卻又是終於忍不住了,將少年摟入懷裡,向來挺直高大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著。
可是少年的身影還是越來越淡。
“唐恩……”凱撒依然緊緊地摟著少年,任憑他的氣息漸漸淡了下去。
他輕輕顫抖,僵直著身體。
“幻境在崩塌了啊……”亞瑟輕輕地歎息了一口,眼睛垂著。
裴言沒什麼表情,卻緊緊地皺著眉頭,沉默地看著教堂中央的伴侶。
“唐恩……一定會死嗎。”
“……”亞瑟難得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道,“是啊。”
裴言怔了半晌,忽然拉起亞瑟的手。
亞瑟看著黑髮的青年,一時有些懵。
十指交纏間,裴言一句話也沒有說地吻了上去,乾淨俐落地吻上了亞瑟。
亞瑟微微怔了怔,很快就回應了回來。
“怎麼辦呢……”裴言閉上眼睛,淺淺的一點水光順著他的睫毛溢了出來,“如果……”
裴言沒有說下去,但是亞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寶貝兒,”亞瑟眸子暗了暗,“我們會白頭偕老。”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遠處的伴侶,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凱撒……”少年的身體已經基於透明了,雖然都是魂魄,凱撒卻已經感覺到自己抓不住他了,“凱撒,我永遠愛你。”
我們已經經歷過生離死別,是的……我,永遠愛你。
永遠這兩個字很漫長也很沉重,沒有永遠生命的人似乎沒有資格說這句話……但是我還是一定要說啊。
哪怕我的靈魂散盡,我的氣息再也沒能停留,此後世上的每一片海,每一朵雲都不再有我。
可是我還是愛你。
凱撒僵直著身體維持著擁抱的姿態,哪怕他已經感受不到對方了。
“我也愛你……我也永遠愛你,唐恩。”
清澈的眼淚穿過少年的身體,濺開在乾淨整齊的潔白大理石上。
教堂的頂端也開始扭曲起來,色彩紛雜,慢慢扭曲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沒有吸力,只是緩慢地旋轉著。
裴言沉默地想,唐恩的願意已經完成了。
亞瑟深吸一口氣,拉過裴言。
“哎,寶貝兒……我們該走了。”
裴言回頭看了一眼依然還維持著擁抱姿態的凱撒,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又不敢。
說什麼呢,凱撒先生,這個世界已經要崩塌了,請您離開吧。
可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仿佛說出來,就褻瀆了什麼一樣。
他原以為……他原以為,這世界上不會有那麼乾淨的愛情。
可是的確是有的。
他們對彼此堅定執著,愛得沒有多麼曲折離蕩,波瀾壯闊。
他們從沒對愛情做過多的詮釋,也沒有將愛情昇華到多麼深奧的層次……可是依然,乾淨剔透到偉大。
“走吧……”
亞瑟拉起裴言緩緩地邁入那個黑色的漩渦裡。
裴言最後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猶豫漩渦扭曲的緣故,他隱隱似乎還是看見了一個金髮少年羞赧的笑容。
他輕輕笑了笑。
再見……唐恩。
作者有話要說: 唐恩×凱撒先生的副本end。
☆、第59章
仿佛永夜的長廊。
裴言怔怔地看著自己邁入的地方。
幽暗而空蕩蕩的長廊裡,沒有一個人的痕跡,滿是破敗的壁紙,上面甚至已經有了黴斑,他回頭看了看,試著喊道:“……亞瑟?”
他的聲音回蕩著,卻沒有一個人回應。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進來的,亞瑟上一秒還在他的前面,他只是慢了一步,跨過那道巨大的漩渦,就來到了這裡。
然而長廊一眼就能望到底,亞瑟的身影卻並沒有出現。
他心裡一驚,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很快他又讓自己鎮定下來,大概是因為亞瑟始終身上帶著那種不容置喙的從容不迫和自信,所以讓人不自覺地開始依靠他,尤其是在這些完全超出他想像的地方。
長廊裡很黑,只有一盞破舊的電燈,閃爍了兩下,頑強地亮著。
這裡……他想著,他們之前是從那個幽深的海淵裡邁入埋骨之地的,埋骨之地又直接將她們送到了巨大的幻境裡。
那麼這裡……應該還是埋骨之地裡。
他慢慢循著長廊走過去,然而……他很快就停下了腳步。
長廊看上去幽長得仿佛沒有盡頭,可是裴言不過隨便一走,就看到了一扇厚重的木門。
幽幽的暖色燈光照下來,那扇木門也很破舊,但是做工倒是很精緻,但也還是很多年前的產物……不過,他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好像……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輕輕伸手握上門把手。
“……裴言?”
裴言一驚,門的對面似乎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呼喚,那是一種很溫柔的叫聲,滿是溫情。
很……熟悉,也很陌生。
他心裡惴惴的,在一瞬間已經想到對方是誰。
他沉默在原地,手握在門把手上卻沒有動。
“……阿言啊,不要鬧了。”
一個男聲又穿了過來,那是一種十分厚重威嚴的嗓音,帶著一家之主的穩重,但是其中又夾雜著一種寵溺的溫柔。
他怔了怔,然後慢慢地打開門。
陽光……透過厚重黑色的木門照射到了他身上。
又是陽光……?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照在自己身上的光,因為在幻境中感受過真正的陽光,所以他很快分別出了真正的陽光和人造陽光的區別。
人造陽光無論如何,始終沒有真正陽光那樣溫暖的觸感和色感。
因為光太刺眼,一開始他並沒有反應過來,他微微閉了一會兒眼睛再張開,才看清楚面前的情形。
他的面前,站了一個女人。
女人盤好了頭髮,額前散落下來了一縷,修飾著對方修長的脖頸,像是天鵝的優雅,她顯然已經不再年輕了,但是上等的生活依然將她養得分外精緻美好,加上精心的妝容,她依然美麗得如同象牙塔里的白百合。
她手裡捧著一個做工十分精緻的水晶盤子,上面乘著一塊可口的奶油蛋糕,有些埋怨地看著他。
“啊呀,言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差了,不過是催了你兩聲,就關在自己房間裡,連媽媽都不要見了。”
關在自己房間裡?裴言怔了怔,有些慌忙地回頭看向門內。
隨後一怔。
那幽暗的破舊長廊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奢華寬大的臥室。
裴言甚至能看到折好的床鋪邊上放著一本書,翻到了一半,就好像他之前真的在看一樣。
“你就隨他吧,”旁邊的男人開口道,裴言這才發現他,逆著光,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但是可以想像得出他的樣子親切而威嚴,“你老是催他的婚事,能不煩嗎?”
女人埋怨地看了一眼他:“你看,娜娜都訂婚了,他還沒個動靜,我怎麼能不急。”
男人歎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地縱容一笑,又轉過頭看著裴言:“好啦,裴言也是大人了,不要隨隨便便就和媽媽生氣了。”
裴言這才看起來男人的樣子,那是一個典型的軍官模樣,說不上多麼俊俏,卻很英氣硬朗。
媽媽……裴言低頭,在心裡默念這個字眼,然後有些複雜地看著面前的女人。
她真美啊,沒有枯萎的她……果然是潔白的花,被人細心地澆灌養護,不食人間煙火。
“啊,怎麼今天還不開飯,”一個有些嘟嘟囔囔的聲音懶散地傳過來,裴言循聲望去,那是眉目張揚的年輕女人,十分精緻漂亮,不滿地從隔壁房間探出了頭,看到了這邊的場景,不耐煩地揚了揚眉,“都說了不要催了,結婚這種事情……怎麼能隨隨便便呢。”
……菲洛米娜。
裴言靜靜地看著她。
大概是感受到了裴言的目光,菲洛米娜笑了笑,揚了揚眉:“啊,看什麼看,反正我是嫁出去了,你就等著被媽媽催死吧。”
女人歎了口氣,有些悶悶不樂地看著裴言,旁邊的高大男人出來做和事佬:“好了,那就……先吃飯吧。”
於是裴言跟著這一家子慢慢走了出去,隨著步伐的走動,碎落的金色陽光慵懶地散了一地,隨便一眼就可以看到窗外茂盛盎然的綠色植物。
僕人們穿著精緻,像主人們鞠躬示好。
他隨意轉頭看了看餐廳,微微愣了愣,寬大的餐桌上蹲著一隻雪白色的毛球,菲洛米娜挑了挑眉,伸出一隻纖長的手將毛球拎了起來,隨手就往裴言懷裡扔了過來。
裴言有些手忙腳亂地接住了白色毛球,菲洛米娜惡劣地笑了一眼,她向來都是高傲惡劣的,不過這種惡劣中帶著對於家人的親近,她裝作歎口氣道:“啊,我親愛的弟弟,你這身手……難怪在軍校裡成績會這麼差,也難怪找不到可愛的女孩子了呢。”
媽媽笑了笑:“菲洛米娜,不要這樣說弟弟。”
菲洛米娜聳了聳肩,坐在餐桌前懶散地撥弄著指甲,拉長了調子撒嬌道:“我這可不算說他,我關心他還來不及呢——”
“喵……”
白色小貓眼睛水汪汪地扒拉在裴言身上,似乎控訴著剛才的事故是多麼可怕。
他鼻子微微嗅了嗅,很快問到了美味的烤肉味,果然一道道精心烹飪的菜肴已經很快被送了上來。
這大概是美好的中午,陽光,溫暖,擔憂著兒子婚事的母親,慵懶散漫的姐姐,得體威嚴的父親,以及……美味精緻的食物。
甚至……裴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貓。
還真是什麼都不缺的美好生活啊。
沒有人魚的出現,沒有冰日的後果……什麼不好的都沒有。
其實他還的確幻想過,如果那些都沒有發生,他果然就會是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吧,就像現在這樣。
最大的煩惱不過是還沒有一個心上人,所以要被全家念叨。
“言,”大概是看他一直沒有在餐桌上坐下來,母親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了,快坐下來,難道還真的要和媽媽生氣嗎?”
“啊,快坐下來吃飯吧,”菲洛米娜打了個哈欠,“下午我的未婚夫還要帶你親愛的姐姐出去逛街,體諒體諒我吧。”
“喵。”
白色小貓鼻子嗅了嗅,看著餐桌上的菜肴顯然躍躍欲試。
他溫柔地把白色小貓放了下去。
“……言?”母親擔憂地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麼今天都不說話了,不舒服嗎?”
“好了,不要和媽媽生氣,媽媽都是為了你好。”男人歎口氣,抿了一口香醇濃鬱的咖啡。
“不用了,我很好,”裴言嘴角彎起一抹笑,拉開女人的手。
女人的手也很溫暖,一點都不像是什麼幻境,他想著,很溫暖,的確是他曾經渴望的……那種溫暖。
可是他還是把女人的手放開了。
“就到此為止吧。”
他輕聲道,有些留戀地伸出手……撩開女人額前垂落的髮絲。
“……不要說奇怪的話……”女人難過地蹙眉,“媽媽愛你。”
裴言歎了口氣。
不過,還是到此為止了。
他回頭看著剛才走過來的長廊上。
那條長廊很熟悉,差不多就是剛才那條破舊長廊的翻版,只有一點細小的不同,陽光很耀眼,很容易讓人看不出來,可是他還是看出來了。
那裡,多了一面鏡子。
不大不小,正好一個容納一個人的全身鏡,放在轉角口的內側,很容易讓人忽視,
果然是……一個完美的,為自己的心打造的鏡子世界。
可惜……
裴言眯了眯眼睛,伸出一隻手向鏡子摸了過去。
“不……言,”女人走了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腕,神色哀求道,“你還是……不肯原諒媽媽嗎?”
他感受著女人溫暖的手心,就像現在的陽光那樣溫暖。
雖然鏡子世界裡發生的和現實完完全全不是一回事,但是裴言卻覺得面前的母親問的問題卻是一體的。
他沉默了,停下動作,深深地看了一眼女人。
“不,”他緩緩開口道,看著女人焦急美麗的容貌,心裡感慨萬千滿含無奈,但是最後,只歸為一聲歎息,“我已經原諒您了,每個人的日子都只屬於他自己,我沒有權利去恨您。”
“被人魚蠱惑聽起來有點可笑,但是並不完全。”裴言低頭勾勒出一個笑容,然後堅定地將手指碰觸向那面鏡子。
“有時候……的確讓人心甘情願。”
他的手指很快碰觸上了那面鏡子,卻並沒有感受到什麼阻力,一道淡淡的水痕漣漪從他進入到半根手指處蕩漾開來。
女人還在身後哀求。
可是他頭也沒回地便走了進去。
我也已經……有了我想要的東西。
他睜開眼睛,果然又回到了之前破敗的長廊上。
昏暗的電燈吱吱呀呀地在上面搖擺著,燈光閃爍,不過和之前一比,又多了一些東西。
長廊的對面站了一個人,一個……東方青年,黑色短髮,相貌俊秀,笑容溫柔又疏離。
“嗨,”那個人微笑著向他打招呼,“你好。”
裴言怔了怔。
無論從哪裡看,面前的東方青年都和他長的一模一樣,連聲音也一般無二,甚至穿著他在上一個幻境的侍者服裝。
看著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的樣子,真是太怪了。
一瞬間的思想閃過他的腦海。
“……海神。”
他輕聲緩慢又很堅定地喊道。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中秋快樂!今天留言二十名發紅包。
另外遞上糖(乖巧地仰起頭看著你們
小劇場:
唐恩是個傻白甜,一眼就讓人看出來了。
演對手戲的時候,凱撒也覺得對方絕對是本色出演。
對方仰著頭哭泣的樣子,容易讓人聯想到某些時候會不會哭泣得更加帶感呢……啊,光是想想就實在是讓人受不了。
他有些躍躍欲試了,輕輕咳了一聲,在殺青宴上獨自走到少年的身旁。
“嗯……唐恩?”
“嗯?”少年乖巧地抬起頭,眼神微微有些閃爍,“嘿,是您啊,凱撒先生。”
凱撒笑了笑,“不用像戲裡那樣叫我……嗯,今天是中秋節呢,東方的古老節日。”
“是呢。”少年抬頭看著滿月,光輝淡淡灑在他奶油白的臉龐上。
“嗯……”凱撒遲疑了一下,但是還是決定堅定一點,他彎下了腰,在少年耳邊輕聲說到,“不知道……有沒有空去喝一杯,在我家。”
男人的氣息輕輕吹在少年的耳邊,少年的耳垂很快就紅了,他有些結結巴巴道:“……我,我……”
“怎麼,不願意嗎?”
“……不!”少年慌慌張張地抬起頭,嘴角有忍不住的羞澀笑意,“我……我很榮幸。”
路過的亞瑟探出頭好奇地看了一眼,“喲呵”著打趣了一聲。
於是唐恩更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凱撒涼涼地看了一眼亞瑟,安慰道:“唐恩,乖,不用理某些紅眼病。”
“……”
至今沒能約出裴言的亞瑟感覺心口中了一箭。
☆、第60章
對方歪了歪頭,輕輕地笑了笑。
既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他的目光很沉,那雙明明是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可是一眼望過來……裴言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尤其是在對方高深莫測的情況下。
“你是海神。”
裴言介面道,即使對方沒有說話,但是裴言相信自己的直覺。
那種……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就讓人感受到的,無聲無息的威壓。
“好吧,也許你們都這麼稱呼我,”海神笑了笑,聲音很柔和,聽上去簡直毫無惡意,“你不用害怕,我沒有形體,你們是什麼樣子的……我,便是什麼樣子的。”
海神……
聽到對方親口承認的感覺果然還是不一樣的,裴言下意識心中一沉,之前也一直揣測著,海神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不過似乎怎麼都沒能思考出一個合理的猜測來。
它擁有的力量到底來源於哪裡,而按照亞瑟所說,又為什麼對它一手創立扶持的人魚族充滿惡意。
況且連亞瑟……對於海神也似乎完全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裴言現在想到唐恩……依然是心中微微一凜。
“鏡子世界美好嗎?”對方輕輕開口道,嘴角的笑容似乎帶了一絲遺憾,“真可惜,我以為你會更喜歡它的,孩子。”
在一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口中聽到“孩子”這兩個字實在是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不過對於海神來說……他的確屬於很渺小的那一類。
“那真是抱歉了,我並不喜歡。”裴言抬起眼睛,靜靜地盯著“它”,不得不說這還是十分有威懾力的,至少裴言現在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聲,十分強烈。
“呵……”對方始終保持著溫柔的笑意,儘管裴言只覺得那雙眼睛幽深得看不出一絲情感,“撒謊的,可不是乖孩子。”
裴言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過果然還是有些難度,對方即使離他距離並不近,但是只要想一想,整個埋骨之地,所有的幻境都是海神折騰出來的東西。
“為什麼會不喜歡呢?”對方看起來有些疑惑,“裡面有你所有最想要的,親情或者是榮華富貴,還有……你愛的光。”
裴言心裡猛得一震,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什麼都知道嗎?
一個神明的力量……雖然還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神明,可是即使是一個假神的力量果然也完全不是他能揣測的。
“不要緊張,我的孩子,”海神歎了口氣,眼神轉變得頗為慈祥,“我現在可以再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是個很好的孩子,我覺得你完全……值得這樣一個機會。”
那的確是一種慈祥,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溫柔,哪怕對方披著他的皮,那種濃厚的違和感並不能讓人忽視他口中的話。
裴言第一時間就想到亞瑟說過的話。
——“海神會用你最重要的東西,來換你最渴望的。”
聽起來果然誘惑力非凡,海神在人魚族中的信仰依然是至高無上的,唐恩到死也沒有說過海神一句不好的話,隱隱還可以看出對海神的感恩。
雖然唐恩比較缺心眼,但是從現在海神這個姿態來看,裴言覺得對方看上去並不像什麼詭異的巫師惡魔,反而感受到一種來自時光的厚重聖光,醇厚柔和。
不過裴言並不會覺得對方真的是這樣的人,善於掩飾的東西很多,擅於掩飾的神明又有什麼好稀奇的。
如果他真的看上去這麼慈愛偉大,那麼為什麼……又要做那些惡劣的交換。
不,他一定有所圖謀。
“……交換什麼?”裴言抬起頭,眼神看起來有些動搖了,如同在深林中迷失的鹿。
“剛才的世界……你真的不喜歡嗎?”海神滿意地笑了笑,繼續問道。
“……”這次裴言沒有立刻否定,只是有些遲疑地看著他,然後緩緩道,“可是那畢竟是假的。”
海神走上前一步,裴言下意識想要後退一步,不過還是讓自己克制住,看著越走越近的青年。
“不,”青年眼裡似乎自帶聖光一樣的慈藹,“你想要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裴言遲疑了,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青年轉頭撫平自己肩膀上的褶皺,昏暗的電光照下來讓青年看起來十分俊美,裴言忍不住眉毛微微一抬,這種發現原來平時別人眼中的自己的感覺很微妙,但是還不錯,他還順便默默給自己的外貌打了八十五分。
建立在沒有白鱗種藍鱗種的評分制度下。
“那……交換呢?”裴言介面道,“我沒有什麼好交換的。”
海神沉默地笑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你大概會奇怪……為什麼還需要交換吧。”
裴言心一提,的確十分好奇。
“人和人魚的**是一樣的,得到的總是有限的,但是**……總是無窮無盡的,”海神歎了口氣,視線通透,宛如能夠透過裴言看到別的什麼,“可在於得到與**這一個天秤上,是需要維持絕對的平衡的。”
對面的青年張開了左手,一架精緻小巧的天秤幻影緩緩浮現在左手上端,淡淡的金色光輝閃爍。
“我……”海神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歎息和痛苦,“我一手創立了人魚,他們是最美麗強大的種族,理應擁有著一切的快樂,他們都是我的孩子……可我錯了,他們卻還是依然那麼痛苦,我……憐憫眾生,可並不能讓一切都完美。”
“我實在是不能理解,但是我決定要轉變這種境況……”
“所以我才決定……”他的目光看著那架小小的天秤,“與他們中的一部分人交換,讓他們得到最想要的,再褫奪去別的什麼來維持該有的平衡。”
唔,聽起來似乎很有苦衷的感覺,裴言默默地想,配合著對方疾苦眾生的表情,的確看起來十分感人。
可惜裴言覺得自己連海神的一個歎氣都不會相信的。
“孩子,”海神歎完氣,又慈愛地將目光放在他身上,“願意和我交換嗎?”
“……可是,”裴言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像是個被蠱惑的樣子,“我還有放不下的東西。”
“放不下?”海神思索了一會兒,左手合上,像是把那精緻的天秤捏成了粉末。
金色的粉末隨著他白皙修長的指節落下來,他看起來有些不滿意,不過還是輕輕問道。
“是亞瑟嗎?”
裴言抬頭看著他,不置可否地又垂下了眼睛。
“孩子。”海神的聲音忽然冷淡了些,帶著不可直視的威嚴和警告,“你……應該離開亞瑟的。”
裴言心頭一愣,其實他剛才一直沒有搞清楚海神到底是在想什麼,莫名其妙地給他造了一個幻境,又莫名其妙地要來和他交換。
裴言自認為身上並沒有什麼值得交換的東西,雖然唐恩看上去也沒有。
不過當現在海神提及亞瑟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點的苗頭。
海神……是為了亞瑟嗎?
的確,對於裴言來說,與他接觸的最深的,也和海神最深的,也只是亞瑟了。
亞瑟也親口說了,海神曾經找過他交換。
海神要交換的,大概就是亞瑟吧。
海神看到裴言怔愣的表情,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過於嚴肅了,反而靜靜地沉默地看著他。
那是一種……讓人無法反抗的沉默,裴言甚至覺得在那樣的目光下,自己連嘴角都沒法輕快地劃上一分。
海神……很可怕。
裴言垂下眼睛,在心中打上了這個考量。
“不過……”海神忽然又笑了笑,回到之前那樣平靜慈愛寬容大度的模樣,仿佛剛才沉默的怒火從來沒有出現過,“我並不會勉強你,孩子。”
“你是現在身上唯一一條帶著人魚血脈的人類,我只是對你未來的道路頗為好奇而已。”
裴言一怔,似乎沒有想到海神會這麼快就放過他。
海神揚了揚手,一面又是正好能讓一個人通過的全身鏡出現在裴言的邊上。
裴言望了過去,鏡面上平靜地照著他的樣子,混雜著黯淡的燈光,可是到海神的位置時……卻是空無一片的。
“這一切都在你抉擇裡。”海神淡淡地說,看上去的確沒有任何勉強的意思,看起來所有和海神交換的人也的確是心甘情願交換的。
比如說想要得到更多尊崇的白鱗種少女,又比如說未能見到戀人最後一面的唐恩。
裴言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現在並沒有和海神正面能有什麼交鋒,既然能走,還是走為上計。
“不過,亞瑟可不是這樣想的。”
身後的海神不緊不慢道,甚至帶了些微的笑意。
“他和我交換的時候……”
裴言心裡一緊,怔怔回頭看他。
海神還是俊美的東方青年的樣子,和他一般無二,卻讓他毛骨悚然……又渾然生出了一股厭惡。
亞瑟已經……交換了。
裴言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唐恩最後虛弱的魂魄,心裡難免惱怒。
海神笑著,剛要說什麼……然而下一秒陰下了神色。
平靜的鏡子忽然鑽出了一隻手。
那只手裴言非常眼熟,指節修長好看,微微垂下,帶了一點懶散。
“哎呀……這裡是什麼好玩的地方,怎麼不帶我來。”
白金色長髮的男人微微彎了彎頭才整個人都進來了,嘟嘟囔囔了一聲,看上去有些抱怨。
然而他垂著雪翠色的眸子,冷得像是冰川裡的一抹破碎海流。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裴言以前不太愛說話,尤其是讀高中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憂鬱的少年。
但是這種人設似乎很戳姑娘們的點,畢竟他潔身自好也不乏溫柔。
他當時一來沒想過自己後來會進演藝圈,二來沒想到自己會喜歡男人。
唔……為什麼會喜歡男人呢。
其實也不算吧。
只是高二那年陽光太盛,新來的轉校生笑容過於完美。
“來打一架吧,我討厭你這樣看我啊。”
亞瑟眯著眼睛,脾氣大到沒邊。
裴言轉身有些莫名地看著這個來找茬的傢夥,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然後一直是校園小霸王的亞瑟體會到了什麼叫從小就練起的格鬥術。
亞瑟:這裡跳過好嗎謝謝。(畢竟是人生無法抹滅的黑歷史之一
☆、第61章
亞瑟一隻手撩過落下的發,雪翠色的眼睛冷冷地盯著對面的海神,嘴角還要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似乎亞瑟的出現總是給裴言一種主心骨的感覺,裴言下意識就走到了亞瑟邊上,回頭看著海神。
狹窄的長廊裡有三個並不算太過寬闊,大概是其中兩個人的存在感是十分強烈,一個是眼睛裡要滴出冰來的亞瑟,一個是高高在上的海神,這一下就顯得更為逼仄了。
昏暗的電燈閃了閃,仿佛連燈光都是迷茫的。
對面俊秀的東方青年臉色有些陰晴不定,看上去似乎並不歡迎亞瑟的到來。不過裴言也只是猜測,並且燈光那麼昏暗,而且他實在是不瞭解海神心中所想的,按理來說,海神有那麼大的力量應該不會懼怕亞瑟。
海神抿了抿唇,眼神在亞瑟身上打轉,裴言勉強從那眼神裡讀出了一分壓抑,不過最後海神還是笑了笑,便沒有再放在心上。
“你來了,我的孩子。”
他的笑容還是那麼醇厚深沉,還是帶著神的聖光普照和慷慨大方。
“是的,”亞瑟收斂了眼中的寒冰,也跟著笑了笑,“海神大人。”
亞瑟說得很恭敬,還是難得的恭敬,甚至還微微行了一個禮,這實在是難得,畢竟亞瑟平時從來都是什麼都不在乎的。
對方……畢竟是海神啊。
裴言想到亞瑟從前說的,在沒有瞭解到海神的那些事前,他縱然對世事都不在意,可人魚信仰之神也絕不會太過怠慢。
不過裴言還是覺得亞瑟現在看上去像是皮笑肉不笑,或者是有點壓抑的感覺,平時亞瑟的笑容都十分得……唔,得意洋洋,總是在圖謀不軌或者說浪蕩子一樣,看上去就會讓裴言覺得大概打一頓才能好的感覺。
“你變得更強了。”海神開口微笑道,“你果然是神選定的孩子,我相信著你能帶給人魚族不一樣的未來。”
“改變這個還不夠完美的世界。”改變世界這種話題在海神的口中就是感覺不一樣,裴言從他的口中又似乎真的可以看出他對亞瑟的重視。
可是……裴言還是覺得有一種古怪的違和感。
“承蒙海神大人厚愛,”亞瑟勾著嘴角,眼睛卻還是垂著,他一隻手摟上裴言的肩膀,然後輕輕道,“不過大人變換成我伴侶的模樣,還是讓我有些不習慣。”
海神挑了挑眉,東方青年的幻影破碎成金色的流沙,璀璨得慢慢消弭下來,然而又在一瞬間重新聚攏回轉,一個略微高大些的男人又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一隻手撩著白金色的長髮,雪翠色的眼睛淡淡地掃過他們,大概是亞瑟的外貌過於完美,伴隨著那上位者的眼神,這次裴言很快看出了對方睥睨眾生的氣場。
不得不說這一點和亞瑟有些相像。
他懶懶散散地用著亞瑟的聲音道。
“不用什麼習不習慣的,孩子們……世間萬物,皆為外象。”
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笑而不語。
“哇哦,”亞瑟笑了笑,低聲在裴言耳邊說道,“嘿寶貝兒沒想到我平時這麼帥。”
“……”哦,這點他們還真是意外地有些相似。
“好了大人, ”亞瑟笑著說道,“不知道你有什麼事,要和我的伴侶說呢。”
裴言感受到他摟上自己的力度大了很多,亞瑟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收起了那副放蕩的樣子,正經起來果然還是很有力度的。
“他是很神奇的孩子。”
兩個亞瑟對話的感覺很神奇,不過海神不過是變換了表像,他眼中那種……厚重沉穩,又渾身都散發著聖光的感覺亞瑟可沒有。
“哦,”亞瑟應道,“謝謝您對他的誇獎。”
“……”裴言忽然發現果然沒有自己說話的餘地了。
海神面不改色地盯了一會兒亞瑟,似乎有些無話可說了。
亞瑟也直直地回看著,不輸一點氣勢。
海神忽然笑了笑,大概覺得這樣看下去沒有什麼意思,然後便揚了揚手。
下場幽暗的長廊緩緩破碎開來,如同對面海神的身體,碎成幽藍色和白金色混合的粉末,緩緩凝聚成一條長長的走道。
四周漆黑,唯有這條顏色閃爍的走道通向著出口。
“好吧……祝你們好運。”
海神如是說道。
亞瑟聳了聳肩,歎了口氣,有些疲憊地搭在裴言身上。
“啊寶貝兒……”裴言這才發現亞瑟的額頭上出了一抹虛汗,“我真是受不了它。”
亞瑟,似乎也是後怕的。
他並不是不畏懼海神,連亞瑟都畏懼的海神……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應付他果然是我最不拿手的事兒,”亞瑟嘟嘟囔囔道,“比我五歲被母體追殺還難受。”
連那抹雪翠色看上去都有些疲憊,裴言伸手抹了抹他額前的汗,然而亞瑟卻拿住了裴言的手腕。
亞瑟難得有這麼疲憊的樣子,方才那淩厲的雪翠色的冰現在像是化開了,變成一灘冷色調的泉水。
那灘雪翠的泉水淡淡地看著裴言,讓裴言覺得心頭一軟。
可是他心頭像籠著一片黑色的濃霧,遲遲消散不去。
不過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亞瑟拉過他的手腕順理成章地就吻了過來,輕柔的唇帶著對方的味道,極盡纏綿的力度。
四周都很暗,沒有一絲的光,也不知道是在什麼空間裡,唯有腳上踏上的這片虛無光點搭成的走道有光。
亞瑟輕柔地吻著他,雪翠色的眼睛閉了起來,似乎純粹沉浸在這個溫柔的吻裡面。
熾熱的氣息掃在裴言的鼻尖下麵,裴言淡淡地回應著。
不知道為什麼……大概亞瑟的邏輯就是麻煩走了就應該用情|事犒勞自己一頓吧。
裴言難得沒說什麼,也沒什麼抗拒地就被對方壓了下來。
輕柔的光點從身下緩緩地飛舞上來。
“……我,”亞瑟停下動作,不緊不慢地看著身下人,聲音帶了一絲猶豫的歎息,“裴言,我的寶貝兒啊……”
“……嗯?”裴言抬起頭看著他。
亞瑟皺著眉頭,裴言下意識伸手撫平,指腹輕輕掃過對方眉間的褶皺。
亞瑟一定有什麼要對他說,裴言想著,而且一定是……遲疑了很久的事,不然亞瑟是不會露出這種神情的。
亞瑟眉間褶皺未平,笑容卻並不吝嗇,只是意外看起來有些勉強。
“哎呀寶貝兒,從前我是不是也摸過你這。”他默默感歎道,“沒想到有一天還換做是你了。”
“也許吧,”裴言想了想,靜靜等待著亞瑟開口,“我不記得了。”
然而亞瑟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裴言沒有忍住,眼裡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有啊,”亞瑟深深地看著他,“我找了你很久,果然是……這個壞傢夥,不過還好,我比較厲害,還是能找到這兒來。”
“嗯……”裴言想了想,“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亞瑟歎氣,“不過寶貝兒……你千萬,一定要離……那個遠點。”
“好的,那你交換了什麼?”裴言開門見山地問道。
“唔……”亞瑟頓了頓,想了想,大概果然是經歷了這段時間的相處,裴言很輕鬆地在他臉上看出了“我正在編瞎話”這樣的句子。
“好吧,”亞瑟歎了口氣,“馬上告訴你……不過,現在讓我們先做點更有趣的事兒,我累壞了啊寶貝兒。”
他輕輕在裴言耳邊吹了口氣,裴言的耳垂不自覺動了動。
大概是情|事做多了,似乎只是這樣一個輕微的動作都要裴言忍不住動情。
“……他會偷看嗎?”
裴言忍不住有點臉紅。
“啊……它要是想看,什麼沒有,這種不知道活了幾十萬年的老傢夥……你就當是化石吧。”
他調侃著,伸出一隻手和裴言十指相纏著,按在星光點點的走道上,低頭看著裴言微紅的唇。
“啊……我說過很多次了呢,”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親了親裴言的眉間,“我真的……喜歡你。”
你可能不大明白,喜歡這種情緒……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難得了。
他在心裡補充道。
對於所有的白鱗種,大抵都是如此吧。
裴言想了想,抬起頭也吻了吻亞瑟眉間,蜻蜓得一點。
“知道了,我也喜歡……唔。”
裴言依然還沒來得及說完,對方的吻就沉重地壓了下來。
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卻不急迫。
裴言熱情地回應著,連腦子都不過的那一種,然而心裡卻徘徊不去海神最後的那句話。
那句……只響徹在裴言耳中的話。
“命運已經定盤了,孩子。”
“亞瑟……會親手殺了你哦。”
這聽起來有點可怕,裴言想了想,是的……聽上去很可怕。
而且裴言並不覺得海神是在騙他……或是危言聳聽。
他神情迷茫地看著身上的男人,腦海裡一時開始閃現起他們一開始經歷的片段。
不要臉的、穿粉藍色小裙子的、溫柔繾綣的、浪蕩從容的……一幕幕飛快地在眼前劃過。
最後他還是什麼都不願意去想,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
然後任由對方修長的手指輕輕抬起他的腿。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我們這次來比籃球吧!”長相俊美不凡的少年氣勢洶洶地站在裴言的面前,“這個我絕對已經準備好了。”
“……”
裴言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你確定?”
亞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有點慫。
裴言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轉身就要走,對方卻撲了上來。
裴言下意識一個過肩摔。
亞瑟:“……我……只是……想要……搭一下你的肩。”
裴言:“……抱歉。”
然後裴言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亞瑟喉嚨微微動了動,陽光逆著光,看著向來淡漠的俊秀少年……輕輕朝他笑了笑。
心裡像開出了什麼……什麼東西一樣。
(亞瑟:不是說好這段跳過??????直接寫戀愛就可以了好嗎謝謝您了我的哥
☆、第62章
裴言微微眯著眼睛,有些懶倦地伸出手掌。
星星點點的光從身下的地方飛揚起來,穿過他的手掌,他有些失神地盯著這光點看了很久。
亞瑟躺在他邊上,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亞瑟赤|裸的的胸膛緊緊靠在裴言身邊,有些用力地懷抱著他。
亞瑟人類形態的皮膚非常棒,摸起來是是絲織品那樣的舒服,裴言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把。
“喲寶貝兒,”亞瑟笑了笑,“你這樣我會忍不住再來一次的,可是我怕……弄壞你。”
裴言:“……哦,你要不來試試?”
亞瑟怔了怔:“寶貝兒你忽然變得……熱情好多,我又有點不習慣。”
裴言想了想,手掌卻依然放在亞瑟的胸膛上:“如果你讓我在上面我會更熱情的。”
亞瑟眯了眯眼,笑著伸出手將裴言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不能動,他聲音低沉有力,帶著人魚的蠱惑。
“啊……真的這麼想在上面嗎?”
裴言感受著手掌下溫熱光滑的皮膚,心裡有點蠢蠢欲動,不過他其實也不是特別想在上面,至少現在是的。
……不得不說,裴言還是要承認自己還是有點累了的。
“啊,”裴言想了想,“我們可以先約好,今天……”
“今天你不行了嗎寶貝兒,”亞瑟調笑著看了一眼裴言的下半身,帶著一點的挑釁道,“哎呀……那真的是可惜了。”
裴言心裡默默地想到了一句臺詞。
女人,你這是在玩火。
啊……好像哪裡不對,不過不是很重要,雖然裴言不吃激將法這一套,但是裴言還是覺得在自己被戀人說不行的時候是得讓對方見識一下的。
雖然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但是裴言還是很快跨坐在了亞瑟的身上。
裴言的臉上還帶著潮紅,輕微的,亞瑟抬著頭,想起對方剛才壓抑著喘息的樣子,小亞非常明白事理地就用抬頭了。
裴言沒急著做什麼,只是靜靜地俯下身吻向亞瑟。
亞瑟白金色的髮絲慵懶地散落在他身後,他的容貌依然俊美得沒有一點瑕疵,這世上總是沒有完美的東西的,裴言想,可是這麼多年來他覺得自己還是遇到了。
白色的星光點點在亞瑟的身後漂浮起來,亞瑟張開唇,濃烈卻不激烈地回應著他。
然後……亞瑟就非常順手地伸手摸向了裴言的臀部。
裴言:“……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亞瑟笑得像只得意的獅子,一邊喊著“唔沒有什麼不一樣的”,一邊迫不及待地進入對方的身體。
裴言:“……”還是覺得自己似乎是受到了欺騙,有一點生氣。
不過算了,他又有些失神地看著亞瑟的眼睛。
還是哪裡不對,裴言默默地看著亞瑟的眼睛,他的笑容似乎還是一如既往地從容以及得意,似乎剛才的疲憊也在淋漓盡致的情|事中解決了。
可是亞瑟的眼睛……那雙雪翠色的眼睛。
亞瑟在……擔憂。
眼睛總是騙不過人的,也許亞瑟根本沒有想過要騙他,裴言想。
真心交換的戀人似乎在某一些方面總是有各種默契和心有靈犀,裴言很輕易地就感受到了亞瑟心中的不安焦躁。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似乎是,從唐恩幻境破滅之前就開始的。
大概是裴言的眼神太過直接,亞瑟有些慌忙地轉過了眼睛,一邊還笑著道:“哦寶貝兒你這麼不專心可是讓我很難過的,你知道這仿佛在質疑我的……嗯,你知道的,男人……”
“你還不告訴我嗎?”
裴言難得在□□中能這麼自然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雖然他的尾音還帶著一點顫抖。
亞瑟頓了頓,然後轉過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我會……告訴你的,一定。”
裴言沒有說話,臉上的潮紅還在攀升。
亞瑟一隻手擋住裴言的眼睛,輕聲開口道:“我保證不對你撒謊啊,寶貝兒。”
“……嗯?”
裴言有些失神,但還是堅持問道。
亞瑟抬起頭附到他的耳邊去咬他的耳垂:“……嗯,這樣,不如你自己動……然後等完了……我就……”
裴言:“……”他好像隱隱約約記得不久之前就聽過差不多的話。
不過也來不及思考什麼的,很快他就被拖進情|欲的浪潮裡。
大概是對亞瑟的放心,以及對亞瑟的……那一點的心疼。
亞瑟總是沒有什麼做不到的,至少裴言是這麼覺得的……他看起來實在是過於強大和完美,最驚心動魄的無非是上次在深淵,然而一切似乎依然在他的掌握裡。
裴言甚至沒有來得及問亞瑟,他到底知不知道對方的計畫,那個藍鱗種族群的死亡……是不是也在他的考慮之內。
所以亞瑟又離他很遠,雖然他還是很喜歡他。
情愛總是要基於一些現實因素的,橫跨在他們兩人之間的依然是身份和遙不可及的未來。
可是他還是喜歡他,喜歡這種事情向來不是人能控制的,那是很難得、很難得的東西。
凡是真情,如果只於一個人,多半大約只是感動了自己,唯有兩個人真心實意地交換著彼此的呼吸和一切,才是那種……好難得的真情。
那是冬夜裡瀕死的動物驀然遇到了溫暖的火爐,哪怕它過於熾熱,甚至要燙傷他的肌膚,可是那又怎麼願意去放手呢。
那自然是……寧願迎著那燙到麻木的肌膚,在生死之間徘徊著,顫慄著,然後甘之如飴著。
哪怕……
渾渾噩噩之間,他忽然又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鮮血淋漓的場面。
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人類和殘骸屍骨靜靜地躺在地上,海浪翻湧上來,海腥味和濃厚的血腥味湧在周圍,夾雜著深海人魚的味道。
他們兇狠冷冷地注視著跪倒在地上的人類,然後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
籠罩著那些絕望的……氣息。
“在想什麼?”
隱隱約約間似乎聽到,情|欲攀升到頂點之後亞瑟在他耳邊輕輕地問他,含著他的耳垂。
熾熱曖昧的氣息吐在他的耳邊,裴言渾身都在顫抖著,輕輕的。
啊……果然不能縱欲過度,這種三番五次都得出的相同結論好像每一次都沒有辦法遵守呢,他混亂地想,身體又碰觸在對方的肌膚上。
那是身體相互交纏的味道。
總是情難自禁。
所以他在感受到後頸一疼,眼前一黑的時候,也依然沒有反應過來。
那雙雪翠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趴在他身上的黑髮青年。
他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髮絲,將手指穿插在對方因為情|事而略微有些潮濕的髮絲裡,輕輕撫摸著。
他已經把從容的表皮撕下,終於暴露出裡面摻著很深的情緒……大抵是痛苦和掙紮。
“啊……真是麻煩啊。”
他難受地皺了皺眉,輕聲歎息了一會兒,然而又仰頭看著對方昏睡過去的側臉。
看了一會兒,本來是想著可能有一段日子看不見了會有些想念,雖然……那也不算是他了。
不過看著看著卻似乎更加捨不得了,於是又忍不住親了一口對方的額頭。
“抱歉親愛的,為了你,我要離開一段日子。”
“我要先把你送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唔,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而離別的這段日子,我一定會一如既往地想你。”
“即使不是我……他也會代替我想你的,雖然他也不是個好東西。”
“但……那都是我。”
“我為此的一切意義,都是愛你。”
……
深淵長底。
“啊……他到底什麼時候出來。”黑色長卷髮的黑尾人魚慵懶地躺在一種石質柔軟的海岩上。
他旁邊坐著一條白鱗種少女,相對于一般的白鱗種,她的魚尾尾鰭更加寬大柔軟,透白的顏色像是籠罩了一層聖光,白金色的長髮慢慢地散落在海底,她的面容冰若寒霜又精緻完美,宛如深海神女。
“……很快。”
少女甚至都沒有瞥男人一眼,聲音和她的面容保持一樣的冷淡,她並不喜歡那條變異的白鱗種,基因的作用依然很明顯,她本身對於坐在他身邊就覺得難受,甚至全身的魚鱗都緊緊地閉合著。
當然對方也不見得會多待見她,嵐煩惱地看了一眼這個分外傲氣的白鱗種,如若不是為了先解決這個最大的隱患,他也不會願意和對方聯手。
不過……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神裡總算放下了這兩天的戒備。
這也是上天眷顧吧,讓他和那條討人厭的白鱗種少女一個時間點走出了幻境,然而埋骨之地的爭奪戰依然還沒有結束,最受青睞的欽定者還沒有走出來。
“只要殺了他……”嵐輕輕地想著,望著不遠處高臺上白骨堆得最高點的王冠。
他們加在了一起,可不僅僅是兩條白鱗種的實力。
哪怕對方……是亞瑟。
他們的算盤打得實在是好,不過可惜的是……
白色的骨堆輕輕地顫抖著,深淵的流水忽然開始了飛快地轉動。
仿佛是預知到了什麼,整個埋骨之地的最後點都在為什麼顫抖著。
像是恐懼,又像是激動。
饒是嵐早就適應了深海最急湍的激流,也無法適應著突如其來的變化。
少女白金色的髮絲則被卷盡了亂流,無法再保持著那完美的姿態,而她根本顧不上這些,只是錯愕地抬頭。
“……什麼?”
埋骨之地的頂點,不聲不響已經有一個身影站著了。
“王冠……真是難看啊,”對方輕輕笑著,然而笑聲很惡劣,“不過,我還是要笑納了。”
白色骨制的王冠看起來分外可怕,既不精緻,也不美麗。
它和它身旁的男人看起來如此地格格不入,對方俊美無雙的容貌看起來就像是傳說中的太陽神,可惜深海是沒有太陽神的。
所以他還要耀眼得多。
嵐猛然鎖緊了瞳孔,怔怔地看著輕而易舉就拿上了王冠的男人。
他們當然試過,可是他們根本無法穿越那片森森的白骨之地。
可是對方卻莫名其妙地已經站在了頂點。
這算什麼?這就是所謂……被海神欽定的人選嗎。
這不公平,凶戾的氣息升騰而起,可是卻抵不過埋骨之地的戾氣。
他只能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捧起王冠。
王冠戴得有些歪,他也不在意,白金色的髮絲甚至比王冠還要耀眼得多,說實話他並不喜歡這東西。
長長的海浪波動著遠方的一切。
深海各處的人魚無不再一次被驚醒,然後或虔誠或不甘地垂下了魚尾,無聲朝拜著他們的新皇。
人魚皇登頂之日,無數人魚環繞深海。
低呼吾王名諱。
作者有話要說: 亞瑟登頂,人和人魚之戰要開始啦qwq。
第二卷完。
☆、第63章
“這裡還有人……還,還有呼吸!”
“等等,他還沒死!快啟用急救系統……”
“欸?我,我認得他……”
“等一下……他是……他是裴言!”
裴言是在一片混沌裡醒過來的,他的身體並沒有特別的難受或痛苦的感覺,只是很疲憊,疲憊到身體似乎有些動不了,外加有一種窒息的味道。
他深深地喘了兩口稀薄的空氣,然後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他醒了!”
裴言眼前還有一點花,不太能適應這種強度的光芒,他眨了眨眼睛,才勉強看清楚面前的景色。
光芒不算刺眼,但還是能照出眼前人的樣子,是個女孩,穿著厚厚的潛海服,看上去有些臃腫。
裴言的腦海還混沌一片,雖然沒有調起他的回憶,但是他還是看出了面前的女孩似乎似曾相識。
有那麼一點的區別……但是,好像還是很眼熟。
好像,好像見過。
“裴言先生!你醒了!”
女孩有些驚動地喊著他的名字,手上拿著一隻閃燈照了照他的眼睛,他難受地閉上了。
“你……”裴言輕輕開口,他的喉嚨有點發毛,咳嗽了一會兒才說完整句話,“你認識我……”
“我,我是……哎呀,還是多虧將軍大人庇佑,您沒有出事,”女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滿懷喜悅地看著他,“真沒想到裴言先生運氣這麼好,不過還是多虧了閃光燈求救系統還沒有損壞,我們才能找到你乘坐的潛艇。”
……潛艇?
裴言皺了皺眉,腦海中過了過情緒,總算想起了面前的女孩是誰。
她是那位他一開始出航的時候那位潛艇員,當時菲洛米娜來搜尋亞瑟,他們當時並不敢對女將的行動有所質疑,大概是老早被接了回去。
可是,等等……裴言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她。
“什麼潛艇?我……我現在在哪裡?”
“哎,裴言先生,這裡是外海啊,”女孩歎了口氣,“沒有想到上次您第一次出航就出事故之後您還敢出來,還又遭遇了不測……那艘潛艇我看過了,可能再過一段時間您就差點出不來了。”
海……對,是在海裡沒錯。
他和亞瑟明明已經走出了幻境,可是……亞瑟呢?
裴言怔怔地看著女孩,一時什麼都沒能串起來。
“我……我身邊的那個人呢?”
女孩愣了愣,臉微微有點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裴言:“你說的,該不會是上次那位先生吧,說實話,他似乎是惹上了什麼大麻煩或者說是什麼大人物吧,上次我看到女將大人來的時候都嚇糊塗了……”
“不過這一次,他也在嗎?”女孩愣了愣,“可,可是我並沒有看見他啊!”
亞瑟不在,是的亞瑟肯定不在。
裴言低下頭,一隻手揉著自己的額頭。
亞瑟支開了他,是的,很明顯,他要幹什麼……為什麼要把他放到這個地方來。
這其中……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
——“命運已經定盤了,孩子。”
——“亞瑟……會親手殺了你哦。”
他耳畔仿佛又想起海神的聲音,他低頭長長地歎了口氣,有點不知所措。
是交換嗎……亞瑟和海神交換了。
交換了什麼?
他心裡湧上一股強烈的不安,眼神有些痛苦地回憶起之前經歷過的事情。
一定……一定是交換了什麼。
他內心忽然湧起了一股巨大的憤怒,或許是被欺騙,又或許是被不信任的感覺。
為什麼亞瑟不肯告訴他……他就這麼把他丟在這個地方了?
“裴……裴言先生,”女孩把厚重的潛艇服解開,露出她有些擔憂的臉,“你是不是……”
裴言歎了口氣,有些難受又儘量維持著禮貌:“抱歉……我,我心情不太好。”
“說實話,裴言先生……我,我其實也知道這種事情很難過,”女孩垂下眼眸,靜靜地看著他,“那位先生就是克萊提爾先生吧,其實之前就有傳聞說……唔,如果他就是女將大人的未婚夫的話,您實在是太難和女將大人競爭了。”
裴言:“……嗯?”
女孩歎了口氣:“其實我也看懂了,是不是……那位先生和您私奔了呀,可是女將大人的勢力根本不是你們可以隨隨便便逃掉的呀,沒……沒想到女將大人出手這麼狠。”
裴言:“……”要不要解釋一下呢,總覺得好像。
女孩又抬起眼睛:“我……其實我以前也很崇拜女將大人,畢竟她實在是太厲害了,又那麼漂亮,簡直是一位最完美的女性!可是她這麼做,這麼做實在是不對的!我覺得那位先生還是更愛您的!”
“我還是很支持你們為了愛三番五次地出逃的!”
“真愛才是正義,即使對方是女將大人也不可以!”
女孩緊握著拳頭,義憤填膺地看著他。
裴言:“……”算了,反正也差不多,就這樣吧,說得他都有些亂了。
不然他要怎麼解釋他會又再一次地出現在深海一艘損壞了的潛艇裡,又恰好被他們救了呢。
裴言歎了口氣,壓下心中所有的不滿和失落,疲憊地問女孩道:“我們……接下來會去哪裡?說起來,上次也讓你受驚了吧,還好你平安無事。”
女孩臉微微紅了一下:“裴先生還是一如既往的很溫柔呢,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我們快要返航了,不過最近聽說聯盟很不安全,第三區的暴民發動了叛亂,畢竟……哎。”
很久以前?裴言想了想,也不過是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吧。
“……叛亂?”裴言想起那個雜亂的第三區,歎了口氣,“第三區……”
“我們現在是在……弱水區之下的位置,”女孩打開了虛擬地圖,指給裴言看,“我們是一個研究小隊,專門來採集弱水區的樣本的。”
“這裡……”女孩的聲音顫了顫,“這裡,就是從前人類的遺址。”
裴言怔了怔,弱水區……
在深海區造成一個人類聯盟基地並不簡單,之前的方案原本是製作出一個特級的巨型船隻,然而因為弱水區的阻礙,這一想法很快被推翻了。
弱水,東方古老傳說裡的水流,鴻毛不浮,枯萎不渡,不可越也。
以它為名,就是因為最上層的海水自冰日之後就產生了異變,具體位置為海下一百米處,與海水不相融,漂浮在整座海洋上層。
沒有任何生物在這一區域生存,仿佛是一灘死寂的弱水,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漂浮。
他忍不住從視窗往外面望去,不過還是一陣失望,失去人魚形態的他並沒有那麼強的視力,望出去只是一片黑色。
“我還有一些隊友,待會兒介紹給你認識。”女孩很快又打起了精神,然後回頭拍了拍裴言的肩,“我相信克萊提爾先生這麼厲害的人物,一定不會輕易地出事的,說不定現在……已經被女將大人帶回去了……啊,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總之我覺得你們一定可以!”
裴言頭疼地回應了一個笑容,然後怔怔地又看向了窗外。
亞瑟……現在在哪裡。
死寂的窗外顏色中,裴言升起了一股非常強烈的不安。
“說起來,”女孩有一點不好意思地笑道,“那麼一瞬間我還真是差點沒有認出來呢,不過畢竟裴言先生是我第二次出航就遇到的任務,而且您身邊的克萊提爾先生實在是太出名了,雖然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故了,但是……”
裴言望著窗外的眼神忽然怔住,猛地回頭看她。
“你剛才說什麼?”
女孩愣了愣,遲疑道:“克萊提爾先生很出名?雖然他已經退出演藝圈很久了,但是大家依然還是折服於他的曇花一現呢……”
“不,”裴言覺得自己的聲音微微帶著顫抖,腦海中那種長時間被混沌的感覺又提升了起來,“你說……我第一次出航,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故了?”
“是……是啊,”女孩大概是看到裴言的臉色不好,聲音都低了下去,“裴……裴先生怎麼了?”
“沒事,”裴言壓下眼神裡巨大的震驚,“抱歉,嚇著你了。”
兩年前的事故……怎麼回事兩年前的事故?
“所以現在是……聯盟冰曆三十四年?”裴言嗓子緊了緊,輕輕問道。
“是的……”女孩咬了咬唇,有些擔憂地看著裴言,“我……”
“裴言先生醒了嗎?”
一個忽然的女聲打斷了女孩的擔憂,裴言怔了怔,忽然覺得這個聲音也有一點熟悉,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那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了又一個女將菲洛米娜。
“裴言先生,兩年多不見了,”來人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可惜,現在不能親手給您做可哥餅了。”
那個曾經嬌俏的貴族女孩如今紮著高長的馬尾,曾經白皙得嬌豔欲滴的臉龐也堅毅了許多,風姿颯爽地站在裴言面前。
若不是一位內對於裴言來說不過分別一個月,他大概也要認不出對方了。
“咦,薇薇安,這是什麼意思?”女孩頓了頓,“潛艇裡還有材料呢。”
“不,我實在是沒有心情了,”薇薇安眼裡忽然垂上了淚花,晶瑩閃爍,嘴角卻還揚著笑,這種強作堅強笑容實在讓人憐惜,“來不及了,要來不及了。”
“人魚已經進攻了。”
“不……不是第三區暴民叛亂嗎?”
“不是,我剛剛收到消息,”薇薇安覺得自己甚至沒有力氣抹開臉上的淚水,她抬頭怔怔地看著無邊無際的窗外,聲音也虛無縹緲起來,“我們……我們輸了。”
裴言怔怔地看著她。
風姿颯爽的少女忽然撲上了裴言的肩膀,輕輕地抽泣起來。
“裴言先生……我們,我們人類要怎麼辦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亞瑟:……這場戲竟然都沒有我,好生氣啊。
導演:嗯,忍一忍,你看勞倫。
亞瑟:……
路過的勞倫:???
導演:他甚至只是一個吉祥物而已。
勞倫:……QAQ???
亞瑟歎了口氣,將劇本往身後一扔,剛打算睡覺,裴言長身如玉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想起不久之前至少還在劇場裡壓在對方身上,亞瑟就覺得有些心癢難耐。
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呢。
他輕輕思索起來。
一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這是一種喜歡的情緒。
只是因為對方很強,長得好看,即使沉默寡言,可是單單看著就覺得……很舒服。
那後來……為什麼又到那個地步呢。
他輕輕揚起頭,將劇本覆蓋在自己的臉上。
作話:
嗨呀……就是兩年過去了,但是言言之前一直在沉睡,是因為一些原因才忽然被送回人類世界的。
最近很忙都沒有回寶貝們的話QAQ對不起呢!從今天開始也要認真回評論qwq!
對於作者來說最開心的就是看到讀者們的評論啦!
每次看到可愛的你們就覺得自己可以日九千!
雖然現實是殘酷的。。。
愛你們喲!
☆、第64章
對於薇薇安來說,裴言就像是少不更事時暗戀的對象。
那種暗戀是來不及戳破表達就碎裂了的,自己想像中的甜蜜牛奶中於是多了一抹不加糖的咖啡,有點不倫不類,可是偶爾回憶起也只是略微的惆悵,像長滿了野草的孤島,偶爾又能聞到說不盡的花香。
對於當年的她來說,喜歡上一個人總是很快的事。
對方很神秘,不知名的出身和少年賭王的名頭壓在對方身上,可是對方看上去不驕不躁,哪怕遇到了惱人的事情也不焦躁,憑空多了一種難以企及的氣質。
而且長得好看,不知道為什麼,她可以在那個所謂風靡萬千少女的克萊提爾面前不改顏色,但是在裴言面前偏偏有些難以自己。
那是一種東方人的俊秀,沒有一般男人的粗獷,那種粗獷不僅僅是外貌和行為舉止可以改變的,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東西,又不至於過於陰氣,過猶不及。
不過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和裴言的出身之後,大概就會明白這可能是祖傳的口味。
她的親生父親,當年也是被那個看上去秀美的東方少女迷得不輕。
好了,回到正題。
薇薇安將頭靠在裴言的肩膀上,眼淚止不住地劃過她的臉龐,像一個脆弱的幼獸。
她從前或許是這樣的,有些驕矜,又本來就是嬌生慣養的,家裡富裕,更加上姐姐是地位卓然的女將。
可是自從……自從兩年前菲洛米娜的意外之後,她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主生活似乎終於有了一個終結。
女將的意外在群眾面前是不能曝光的,因為將軍大人和女將都代表了聯盟堅固的信仰,但是群眾不知道,位高權重並對此虎視眈眈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那一點走漏的風聲。
薇薇安其實也可以繼續做回那個象牙塔里的女孩,但是她偏偏不願意,不願意被旁人明嘲暗諷,也不願意成為板上魚俎,被人垂涎三尺。
不得不說,軍人的血液是流在她們的家族裡的,哪怕她和菲洛米娜都是女孩,但是仿佛一旦下定了決心便擁有了旁人無可企及的毅力。
雖然武力上她一度沒有辦法有更大的進步,但是心理上的她在這兩年的磨練中開始變得無堅不摧,她甚至主動要求被派往風險最高的外海來調查多年前的樣本。
她的堅毅超乎了很多的想像,雖然還遠遠不到真正的高度,但是參與炒作的媒體毫不吝嗇地誇獎她所謂的“風暴玫瑰”、“女將第二”。
然而她用堅固的外殼包裹了自己,可是她本質上還是那個脆弱的象牙塔少女,哪怕她那麼不服氣,那麼堅定地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可是她心中也繃著一根弦,仿佛隨時隨地會斷掉。
尤其是在聯盟發來噩耗之後,她的心情更是上升到了一個崩潰的極點。
誰也沒有料到人魚這麼快就正式開始進攻了,哪怕他們在前兩天就已經宣戰,可是聯盟的防衛並不是說說而已,那是最頂尖的科技,應該不可能一下子就被攻破。
她手腳冰涼,手足無措,那一瞬間她仿佛又回到了菲洛米娜發生意外的那一年,她捧著花束站在姐姐的床前,眼淚無聲地劃出她空洞的瞳孔。
而這個時候她忽然又見到了許多年前的心上人,那個少年時期她心中嚮往的人。
他依然溫潤,好看,長身如玉,神情深邃好像依然難以捉摸,可還是當年那樣溫柔地和她打招呼。
那洶湧的情緒終於找出了一個突破口,她撲到了對方的懷裡,哭得泣不成聲。
而邊上還穿著潛艇服的女孩看得顯然目瞪口呆。
“薇薇安,”青年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不要難過,慢慢說完全部的情況,至少讓我也瞭解一下,不要絕望,冰日那年也是人類真正的苦難,可是我們依然活著,一切都還有希望。”
“希望……是的,”薇薇安喃喃道,嘴角扯著一個並不明媚的笑容,“抱歉,裴言先生。”
“沒有關係,”青年也苦澀地笑了笑,“我並不清楚這些事情,不如我們先來梳理一下事件的經過再來討論,既然我們還回不去,那麼不如更好地來利用這段時間。”
不得不說裴言其實並沒有說什麼,但是在這樣一個爆發點的發洩之後,薇薇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那種莫名的精神力量支撐著她,仿佛對方那句“還有希望”說得多麼錚錚有聲,有理有據。
“其實這兩年,”薇薇安安定好情緒,聲音稍微有些哽咽但是也恢復正常了,“其實這兩年來,聯盟內部一直非常不安定。”
“不安定?”裴言想了想,腦海裡回憶起前世人魚大軍來襲的時候,說起來一向強悍的人類軍隊忽然變得脆弱無比,一路被人魚摧枯拉朽地斬殺,當時一直以為一定是人魚太強,現在想來說不定也有內部的原因。
聯盟是由多邊實力組成的,其中位於頂端的權力至高者是上將倫納斯·迪,他是一個傳奇,在冰日爆發前就是一個超級大國的領導人之一,冰日之後他力排眾議打造了海底聯盟計畫,這個將基地建立在深海海底的瘋狂計畫竟然取得了最後的成功。
此後他成為了一個信仰,生存下來的人類將他視為真正的上帝,哪怕他如今已經暮暮垂已,但是他依然位於權利的最高峰,並且沒有人能夠挑釁他的權威。
再往下是三位中將,他們也是當年追隨上將的老人,不過他們的權力多半已經被架空,上位者永遠不敢讓旁人對他的位置觸手可及。
如今擁有權利的,一位是當年的女將菲洛米娜,但是如今權力中心的人都知道她大概是已經不行了。
她當年是多方勢力妥協的緣故,一來上將沒有子嗣,覬覦最高位的人並不願意再培養出一個鐵血手腕的倫納斯·迪,菲洛米娜是一位女性,她出身高貴,成績優秀,能力強悍,並且最重要的還是一位女性,在多方壓力之下最後菲洛米娜成為了第一位位高權重的女將。
另外兩位下將則野心勃勃地覬覦著權力最高峰的位置,他們被上將手下的人稱作“左|派”,他們擁有著一定的權利和決斷,沒有什麼多大的威脅但是又完全沒有辦法剷除,並且天天盼著上將大人早日歸天。
“上將大人這兩年身體越發不好了,左|派們一直阻攔著上將大人的‘人魚計畫’,不停地開始架空下麵人的勢力,”薇薇安咬牙切齒道,“他們都是一些愚蠢的傢夥,只覬覦著最高者的權利,卻從來沒有想過聯盟如今直面的危機。”
“危機?”裴言複述了一句,“就是指……人魚嗎?”
裴言當然知道最大的危機肯定就是人魚,但是這兩年的空白期還是讓他覺得很古怪,適時地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疑惑。
“是的,人魚的危險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因為當年發現人魚的時候並沒有特別的危險感覺,可是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可怕了,”薇薇安動了動喉嚨,眉頭皺起聲音有些艱難,“這些東西都是瞞著群眾的,一般不能說出來,會造成聯盟不穩定,畢竟群眾很容易被帶得盲目,左|派又實在喜歡捕風捉影連一點空隙都不肯放過。”
“那人魚入侵又是……怎麼一回事?”裴言看著薇薇安蒼白的臉色,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
亞瑟……亞瑟莫名其妙讓他出現了兩年之後,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這兩年的時間被“停滯”了,但是這兩年中他必然已經成為人魚皇了。
雖然小的事件可以修改,但是裴言覺得亞瑟那樣的性格,那樣的能力,以及和海神說不清楚的淵源,人魚皇的位置的確非他不可。
不過人魚侵入計畫還比上輩子提前了兩年,這其中應該還有一些別的原因。
“人魚入侵是因為,”薇薇安頓了頓,咬著牙道,“我的姐姐,女將菲洛米娜已經因為人魚的力量陷入了兩年的昏睡狀態,上將大人暴怒,在這兩年間……把聯盟所有的人魚進行了解剖研究,大概是因此,徹底激怒了人魚族。”
“女……女將大人……”旁邊的女孩一直保持著懵比的表情,她是一個典型的學術研究者,並不清楚權力風暴的點點滴滴,尤其是知道女將大人竟然在兩年前就已經出了事故,她雖然嘴上說著支持裴言之類的話但也就是口頭表示表示,女將一直都是聯盟女性的信仰和嚮往。
“嗯,”裴言應了一聲,低頭思索著,人魚入侵原來還有這一層的因素,“原來如此,不過人魚的力量已經強到破掉聯盟的防禦了嗎?”
“不,雖然直到人魚強大,但是也沒有那麼快,一定是……一定是□□那些蠢貨,”薇薇安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情緒似乎又到了爆發的地方,“我知道這裡面一定有……”
“薇薇安,我聽說客人醒了。”
一個晴朗穩重的男聲傳來,裴言又不由得望去,心想他還真是很有面子,一個兩個都迫不及待地來見他。
這一眼讓他有些發怔,因為對方的容貌很眼熟。
不,不是眼熟,他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是誰,雖然這一輩子他沒有見過他,但是在上一世的時候,沒有人不知道他。
他第三區叛軍的首領,也是人魚入侵之後直發形成了平民軍隊領袖——艾。
如果不是裴言太過清楚他的容貌,他大概也忍不出來面前這位看上去就像一位考究的研究生並且彬彬有禮的人就是那個面對人魚大軍拿著重槍巨炮鐵血錚錚的艾先生。
艾先生很正直,雖然是第三區的出身,但是他品格十分優秀,並且一直盡自己所能保護著沒有能力的平民,當年的裴言也是其中之一。
“薇薇安,我已經收到了消息,”艾拍了拍薇薇安的肩膀,“但是不要太過悲切,我們要做的還有很多,請振作一些,我們沒有脆弱的時間,等到回到基地,我們更加……”
“滴——”
巨大的通知聲忽然想起,溫柔的機器女聲開口道。
“有陌生系統請求通話,是否接入?”
“是。”艾只是稍稍一猶豫就同意了,雖然這裡是深海,但是如果能收到求救或者別的信號他們也會義不容辭,就像救起裴言那樣。
“欸……這個東西,要怎麼弄啊,啊,好麻煩啊,人類的東西就是麻煩。”
這是一個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巨大的虛擬螢幕畫面一開始有些散亂,但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聽到這句話的開頭之後潛艇內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什麼叫做……人類的東西?
很快對面的人就露出了臉,那是一個神色怏怏的黑色長卷髮青年,只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他容貌深邃俊美,白得出奇,身體肌肉曲線十分完美。
現在的神色有些慵懶和一眼可見的不耐煩。
“啊,通了,果然神奇啊……”
艾比薇薇安更快反應過來,厲聲問道。
“你是什麼人?”
“我啊,我可不是人呢,”黑髮男人笑了笑,然後在螢幕裡找了一圈,“咦,人呢?”
裴言心頭一緊,他沒有在螢幕中露臉,而顯然,對方是在找他。
嵐。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就像裴言沒有想過自己會喜歡男人,亞瑟也沒有想過。
他只是很喜歡和裴言一塊玩而已,但是玩著玩著就發覺有點不對勁。
他看著裴言的時間太長了,比戀愛時的女孩子還要重視。
尤其是裴言那天微微紅著臉,邀請他週末去他家玩的時候。
“……嗯,我媽媽,想要見見你。”
俊秀的少年微微紅了臉。
“嗯寶貝兒,你這是要公開出櫃嗎?”
亞瑟這只是玩笑話,雖然他心裡略微有那麼一點說不上來的……蠢蠢欲動。
“別鬧,”少年輕咳了一聲,有些彆扭地轉過頭,“來不來啊。”
亞瑟拎起書包就走到了裴言的身邊。
“見岳母肯定要去啊。”
“……不要臉。”
少年們的身影在夕陽下拉長。
“霜淇淋給我咬一口嘛。”
“不要,我吃過了……喂!”
“好……甜啊寶貝兒。”
“……別這麼叫。”
“就這麼叫!”
“……不要臉。”
☆、第65章
“啊,”嵐有些暴躁地扯了一根頭髮,看起來很頭疼地挑了挑眉,“放在你們那的那個人呢?”
薇薇安眸子一掃,眉如刀鋒,沉冷問道。
“你是什麼人?”
嵐將目光放在面前的女孩身上,不過二十歲的年紀,不過眉宇之間倒是有一股特別的英氣和執著,看得他有些……想要摧毀對方的衝動。
人類真是有趣的東西,明明那麼脆弱……
“快點出來哦,”嵐笑了笑,冷冷地看著薇薇安,他本來就長得俊美,只是膚色過於白,看起來有一種陰陰冷冷的感覺,“不然就不讓你們活著回去了。”
艾看向裴言,裴言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適當地表示了一定的疑惑。
艾皺了皺眉,沉思地看了裴言一會兒,沒有說話,又將目光轉到嵐身上。
“啊,找到了,”嵐順著艾的目光看向一個角落,即使他並看不到對方,但是他直到對方必定看得到他,“好久不見了……你叫什麼來著。”
好久不見這個詞只能用在曾經見過的人身上,潛水艇裡三個人齊刷刷地看向裴言。
艾的神色顯然不好看:“裴言先生,我並不太清楚您的身份,但是您的性命是我們救來的,希望你不會恩將仇報,不過就算你想,我們也並不是什麼隨隨便便就能……”
裴言頓了頓,還沒有回答薇薇安已經開口了。
“裴先生是人類,我們從前就認識!”
“你們從前是認識,”艾也頓了頓,有些無奈地看著薇薇安,“可是誰知道這兩年之間發生了什麼?難道你敢說一句聯盟裡面沒有內鬼?”
“你……”薇薇安頓了頓,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抬頭看著裴言。
“薇薇安……”裴言聽到艾低聲說了一句,“你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薇薇安恍若雷擊,身子僵了僵,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的確,在裴言身上她變得有些不理智了,裴言出現的地點和時機的確有些古怪,但是她並不想去懷疑對方。
“抱歉,”裴言歎了口氣,旁邊人緊張的弦兀然繃緊,直等著他接下去的話,“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兩年發生了什麼,請等我之後解釋,現在我手無寸鐵,性命也在各位手上,請先讓我弄清楚我身上的事故。”
艾想了想,拔出了腰間的配槍,然後點了點頭。
艾先生真的是個品格非常優秀的人,裴言想,如果是他的話,並不打算放過給自己留下後患。
大概是覺得躲不過了,裴言也不想藏著掖著,他雖然搞不懂亞瑟在這兩年之間到底幹了什麼,但是這裡是深海,是人魚的地盤,如果嵐想對他做什麼,那麼應該不會這麼委婉地通過這麼麻煩的東西,因為他看起來顯然並不熟悉人類的高科技。
他向前走了兩步,直直看著對方。
“這應該是我問你吧,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看到他以後對方的神經似乎兀然輕快了下來,像逃過了一劫一樣。
“啊……沒死就好。”
黑髮的人魚聳了聳肩,然後似乎已經開始研究怎麼關掉這麻煩的人類東西。
什麼叫沒死就好?裴言的怒火兀然從心中生了起來。
“喂,”他眉目冷冷地看著對方,對於亞瑟的惱怒都加諸在面前這人身上了了,“你要殺我?”
“不不不,”嵐挑了挑眉,笑道,“我可不敢,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
“是嗎,你有並不是沒幹過,”裴言怎麼都不能從這堆沒頭沒腦的對話中明白這兩年發生的事情,“既然不是你,那是誰?”
亞瑟嗎?
裴言甚至忍不住想要直接開口問道,但是又忍住了。
“不是我要殺你,是有人要殺你,”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笑得很諷刺,“愛情總是讓人變得有些盲目,那種虛無縹緲的感情總是讓人不惜以身犯險,是嗎,裴言先生。”
盲目的愛情?裴言一怔,這是在說誰,說他,還是亞瑟?
“……等等,”雖然不懂對方在說些什麼,但是裴言並不打算就這麼草草結束這無聊的對話,畢竟對方現在幾乎是唯一和亞瑟能連接的東西,“亞瑟在哪裡?”
嵐似乎早知道他要問這個問題,眼睛朝邊上瞄了瞄,歎了口氣,無奈地開口道。
“你最好……不要見他比較好。”
“我不用你建議,”裴言現在已經打定主意亞瑟已經登頂了,不然嵐也不用在這個問題上三緘其口,如此謹慎,“我要見他。”
“這個……”嵐有些苦惱地想了想,然後螢幕的那頭霎然出現了一個少女。
“是我要殺了你。”
說是少女,但確實介乎于少女和女人之間的年紀,因為人魚壽命悠長,並不確定她到底是多大年紀。
不過當她出現在螢幕裡的時候,裴言很清楚地看到艾先生的瞳孔一縮,有些怔愣。
當然,薇薇安和潛艇服女孩也是如此。
因為那實在是超過人類認知的美貌,對方白金色的髮絲很長,還沒有幹透,但是發質晶瑩美麗,順著她潔白無瑕的面容垂下來。
這種美總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的,也只能用清冷的月光來襯托她的容貌。
她的面容很美也很冷,如同她雪翠色的眼眸,冷汪汪若一灘死水。
“而且他不會見你的。”
對方輕聲開口,冷若冰霜的面容上夾雜著一絲陰翳。
很好,裴言心中冷笑了一聲,一個兩個都在惹怒他。
“我要見他,”裴言輕描淡寫地回道,大概是適應了亞瑟的容貌,他對於面前的女孩很有抵抗力。
白鱗種大多美得不可思議,除了裴言這個……吊梢尾的白鱗種,以及嵐這種變異種,即使嵐的能力並沒有減弱,但是僅以外貌而言他與亞瑟和面前的少女都還有一些差距,大概還是基因被改變了的緣故。
“呵,”少女冷笑了一聲,她仰著小巧精緻的下巴,給人居高臨下的感覺,眼瞳裡流著翡翠色的淡光,“你想見就能見嗎?你不過是一個下流的……唔!”
嵐一下子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唇,神情顯然非常無奈。
“啊!”
嵐疼得縮了一下手,少女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咬了他的手還髒了自己的牙,然後又看向裴言,只是剛才的話被打斷了她也沒有繼續。
“反正,”她反而像想起了什麼一樣,冰冷的眉目微微緩和了起來,“反正他已經不喜歡你了。”
裴言斂著眸子裡的光,看向女孩:“你喜歡他嗎?”
“沒有,”少女冷著臉答道,亙古不變的寒霜上卻明明多了一絲不安,“總之,你只要先活著就好了,別的事情你不配管。”
“你要殺了我,”裴言低著頭,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並不算溫柔,反而有些冷漠,“可是又不敢真的殺了我,更不敢讓亞瑟知道是你要殺了我。”
少女似乎是被說中了心事,渾身輕輕一顫。
“你怕我見到他,然後他遷怒於你是嗎,”裴言毫不在意是否惹怒對方,“看起來你在他心裡才是真正的毫無地位。”
“閉嘴。”少女橫起眉目,渾身似乎被氣得有些發抖,然而她很快就調整了回來,淡淡地看了裴言一眼,還是那麼個居高臨下的感覺,“好吧,既然你想見他就讓你見吧。”
裴言心中一緊,全神貫注地想要看著螢幕,但是又不知為何有些惶然。
他下意識抬頭看了身邊三人一眼,他們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有些警戒地看著他,連薇薇安也不例外。
她自然已經不是兩年前那個只會做可哥餅的姑娘了。
裴言有些猶豫,這裡的三個人有兩個人都知道亞瑟的相貌,如果亞瑟真的出現了,他該怎麼解釋?
不過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被打了一次莫名其妙的分手炮之後竟然就失去了兩年的意識,這簡直讓他快要氣炸了。
以及剛才那個女孩……很好,那個一看就是白鱗種的女孩,從她的語氣和論調只有傻子才看不出她顯然是拿著他在當情敵。
非常棒,亞瑟,他在心裡冷冷地讚歎道。
可是當女孩開始接通另一頭的屏視時,他心裡的那一份不安顯然也上升到了頂點。
顯然,女孩這麼從容不迫,看起來這一次他並不能從這次通話中得到他想知道的一切。
對方的容貌還沒有出現在螢幕上,長長的“滴”聲回蕩在這間小小的潛艇室急救艙內。
虛擬螢幕閃了閃,然後接通了。
裴言心裡一跳,對方的容貌很快出現在他的面前。
大概有了之前白鱗種少女的鋪墊,這一次亞瑟的衝擊對大家來說看上去也都好,不過潛艇服女孩還是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看著裴言。
“……克萊提爾先生?”
亞瑟就坐在裴言的對面,身上濕漉漉的,也赤|裸著上半身,不過身上擱了一條寬大柔軟的白毛巾,白金色髮絲的水滴慢慢滴落下來。
裴言看了一會兒,似乎覺得和分別之前沒有什麼差別,如果要說有的話,大概就是胸前似乎多了一條疤。
“啊,你要見我啊,”亞瑟輕輕開口道,嘴角有一抹輕輕的笑,“想我了嗎,寶貝兒?”
語調口氣,也完全相同。
裴言靜靜地看著對方,然後輕輕開口道:“你是誰?”
對面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笑道。
“我是人魚皇啊。”
艾手指一頓,手指果斷摸上了搶扳,黑壓壓的槍口指向裴言。
裴言臉上沒有半分波動,只是定定地看著對面螢幕裡的人:“亞瑟呢?”
“寶貝兒,別說笑了,”亞瑟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我就是亞瑟啊。”
裴言看著他,心中自然波濤駭浪。
說實話,的確外貌和語氣一切都聽不出什麼區別來,他一開始甚至只是想要詐一詐對方。
可是如果真的是亞瑟……裴言心裡一刺,像針順著血管流進心臟。
那個在他記憶中,剛才不久還在和他纏綿的男人,有點小氣和幼稚,但至少還算是滿臉深情,可是現在卻這麼居高臨下地……笑著看著他。
“別這麼看著我啊,”亞瑟微微挑了挑眉,眼神忽然深了起來,有些無奈道,“好吧,果然還是你最能讓我沒有抵抗力啊。”
“來找我吧,裴言。”亞瑟垂著眼睛看他,聲音是他慣用的低沉而無盡蠱惑的味道,“我在你家,我很想你……”
對方還沒說完,裴言已經面無表情地按下了結束鍵。
這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是被誰停滯了兩年的時間,又是被誰喚醒送上了這輛救生艇,亞瑟到底是不是亞瑟,他究竟在幹什麼,為什麼離開他,為什麼總讓他覺得很陌生……
不過在這團亂線裡,他最想知道的還是他和亞瑟之間……那點難得的真情,到底還在不在。
對於不過是沉睡了一覺的他來說,這顯然讓他有點難以接受。
“裴言先生,現在你可以解釋了?”
裴言歎了口氣,感覺到了這毫無思緒可循又十分棘手的煩惱。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還是……不虐的……
亞瑟也……不渣啦嗚嗚嗚
下章會有一部分的解釋,麼麼噠。
小劇場:
酒足飯飽,一下子夜就深了,亞瑟向來沒臉沒皮,笑著就打算賴下來住了。
亞瑟看了一眼房間,不知道為什麼有一點興奮:“你房間只有一張床啊。”
“……”裴言別過臉,“你房間裡擺兩張嗎?”
亞瑟低聲笑了起來,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挺想笑的。
他趴在裴言乾淨柔軟的床鋪上,忽然說道。
“裴言啊,你……打飛機的時候想的都是誰啊。”
正在喝水的裴言忍不住噴了對方一臉水。
“……”
“閉嘴,睡覺。”
“你是不是……臉紅了?”
“……閉嘴。”
☆、第66章
清清冷冷的屋子裡,偶爾傳來一聲貓叫。
那叫聲柔軟綿長,又有一點點的撒嬌和不安。
廚房裡傳來淡淡的水聲,大概是那個愚蠢的小毛球又弄壞了開關。
那清冷的水聲一點點地傳開,又回蕩在清清冷冷的屋子裡。
然後或又傳來一兩聲的喵叫。
冷清得讓人窒息。
白金色髮絲的男人垂著雪翠色的眸子,顯然他的眸子裡很疲憊,也發著冷,是寒潭也是冰川。
他靜靜地看著已經被對方關掉了的螢幕,久久不發一言。
“喵——”
那只惱人的貓又來了,他想,非常惱人的小東西,只會喵喵叫地討食吃,什麼都不會,只會撒嬌。
他記得從前的亞瑟向來只會拎起毛球的後頸,然後隨意扔到什麼地方去,任由它著急地跳來跳去地撒嬌。
現在這只貓也是喵喵叫著徘徊在他的左右,聲音愈發柔軟和嬌縱,和兩年前比差了很多。
先是體型,那個時候的貓似乎還是一隻幼崽,一個白色的小毛球,現在長大了很多,大概本來就有大型貓類的血統,毛很長,柔光順滑,看上去就……挺好吃的。
相貌特別甜美,嘴角是一個十分可愛的“w”形,仰著頭看他,臉上還有淡淡的淡咖色花紋,形成一個對稱的小面具。
出乎意料的,當那只長大了的毛球跳到他膝蓋上的時候,他竟然沒有發怒。
他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對方,讓對方發出柔軟舒服的呼嚕聲。
可能是因為這樣讓他覺得這間房子有了那麼一點點的生氣。
可是……還是不夠,很不夠,他想起剛才螢幕前那個青年的臉,忍不住仰頭□□了一聲。
還不夠啊。
已經兩年了,對方已經在埋骨之地沉睡兩年了,如果不是這次意外被喚醒,他可能會一直沉睡下去。
直到真正的……亞瑟回來。
他嘴角冷冷地彎起了一個弧度,閉上眼睛又開始回想剛才的青年。
對方柔軟的嘴唇,有些蒼白,然而唇內側的血色顯出來,那種咬著唇的感覺,就讓他忍不住想要掠奪。
……想要掠奪,親吻他的唇,親吻他的肩膀,親吻他的一切。
這是身體的自然反應,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從前的亞瑟也是這樣的,想做就做了。
反正亞瑟……就是深愛裴言的,那似乎成了身體慣性,沒有辦法修改。
是啊,想做就做了,他忽然皺起眉頭來,想著。
亞瑟倒是想做就做了,那麼現在的一切為什麼要他來承擔呢,這顯然是不公平的。
嗯……很不公平,他怔怔地想,分享著亞瑟一切思想,記憶的他,憑什麼待遇差別這麼大,這麼不公平呢。
亞瑟從來都是風流浪子,身邊從不缺孤寂,最起碼看上去,看上去光彩奪目,旁人難奪他一分光芒,遇到裴言之後更是填上了那最遺憾的一筆。
真真是完美,像是最完美的光。
那憑什麼他就要守著這樣清冷的屋子,這麼……清清冷冷的。
他有些痛苦地仰頭低叫了一聲,頭疼的感覺顯然十分劇烈,他剛剛度過孤血症沒多久,不過他每次意識到自己快進入孤血症的時候都會離開這間房子。
有什麼辦法呢,分享著亞瑟所有愛憎恨的他,當然沒辦法把這間屋子弄得七零八落的。
哪怕是少了一點東西,都會捨不得。
亞瑟捨不得,他當然也捨不得。
他最多只能裝裝捨得,就好像剛才,那麼無所謂地笑著看著那個青年,明明心裡的野獸一直在叫囂著,卻又死命地壓抑著心裡的煩躁和欲|望。
其實這裡的回憶也沒那麼深,他想著,緊緊地皺起眉頭,當時他們還在這裡的時候,一個多情,有一個無意,頂多是那小小的動心動情,可是當時那兩人並沒有怎麼當真過。
好像是妥協,那種無可奈何的妥協,卻又享受著這種無可奈何的妥協。
以至於這具身體是這麼這麼地……懷念這裡。
畢竟這裡的日子似乎過得最愜意最溫情。
他橫下眉目掃了一眼。
他攻陷了第一區後第一件事就是搬到了這裡住,那個時候他很嚮往這裡,因為他體驗過這裡的溫情,那種……他很喜歡的溫情。
可是等到真正搬到這裡的時候,他才覺得很失望,除了那只原本寄託在寵物店,戰爭爆發後淪為野貓的小毛球,他什麼都沒找到。
即使對方翻看的書本還靜靜地躺在那裡,但是他竟然感受不到一點的愉悅。
貓是種驕傲又無情的東西,可是小毛球大概是被嚇慘了,白色的身體已經在輕微地顫抖了,卻又竟然有膽子穿過層層的人魚,扒到了他的腳下。
喵喵叫並且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它還記得他。
他的心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柔軟了,他的心臟比亞瑟堅硬得多,他可以是亞瑟的憎恨、痛苦、**、掙紮所有這些黑暗面的延伸點,卻偏偏沒有溫暖和柔情。
可是他卻在那一瞬間柔軟了。
他應該沒有這種東西的,至少當年他誕生的時候,沒有這種東西。
這種名為溫情和柔軟的綁帶緊緊地纏繞著他,讓他不受控制地抱起了那只小貓。
然後在旁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之下溫柔地擼了擼對方的毛。
在他的記憶中,又或者是亞瑟的記憶中,他仿佛一眼就望回了當年。
當年的亞瑟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溜進那間屋子,愜意地躺在柔軟的沙發著,等待著讓自己心癢難耐的食物自投羅網。
他品嘗著對方,或甜美或刺口的,全部。
亞瑟的計畫真是好啊。
他仰面看著明晃晃的天花板,廚房間的水聲依然一停不停,空靈而寂靜,那只愚蠢的小毛球舔了舔他的手指,在看到沒有食物之後又傲嬌地翹著尾巴走了出去,渾然不知自己應對的是現下這個世界最喜怒無常的東西。
甚至很快,就這個世界上權利最高的人。
除了這只貓,誰都不敢來打攪他,也誰都不敢來打擾他,大家只能靜默地站在外邊,等待著人魚皇偶爾的要求。
他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
所有的一切,很快……又即將不是他的。
亞瑟將自己的戀人藏好,怕他看見,怕他掠奪,更怕他傷害。
卻又不留餘地地指使著他,指使著他去廝殺,去嗜血,去毫不留情地披荊斬棘。
亞瑟真是個老王八蛋啊。
他敲了敲手指,然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啊,可是,他就是亞瑟啊。
他將目光放在不遠處的大門,期待著有人闖入。
那個人,溫柔又疏離,有著好看的唇色和修長的腿。
可是……沒有。
但是……要忍不住了。
真應該感謝那條白鱗種,出於嫉恨把他喚醒,現在,他低低笑了一聲。
他就要來了。
是我的,全是我的。
本來就應該是我的,為什麼要忍耐呢。
白色的小毛球苦惱地看著快要空了的貓罐頭,不遠處傳來一陣陣的毛骨悚然似的低笑,讓它輕輕瑟了瑟身子,但是又習以為常地低頭喝了口水。
……
“怎麼說呢,這樣吧,”裴言手裡捧著一杯水,安然地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對面嚴陣以待的三個人,“我和亞瑟是戀人。”
“亞瑟是?”艾手裡還把玩著那只電子感炮槍支,一點都不打算松下一點。
“亞瑟是你們口中的克萊提爾,也是人魚皇,”裴言從容地解釋道,這邊他倒是沒說錯,“他曾經是人魚區的人魚,但是偷偷逃了出來,和我遇見後我們相愛了,克萊提爾這個身份實則是軍方追捕他的說辭。”
潛艇服女孩傻乎乎地想了一會兒,顯然還是沒有懂。
“我們相戀了一段時間後,我得知了他的身份,一開始很難接受,但是後來還是忍不住……”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頓了頓苦笑了一笑,才兀然發現這段經歷竟然和親生父親手劄上的話語那麼相像,是不是這世上真有命運一說呢,“但是……是的,我已經愛上了他。”
薇薇安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青年,臉微微有些紅,又有些無名的惱火。
這惱火倒是對於裴言來說,畢竟對方並沒有欺騙她的感情,一切都彬彬有禮。
她只是惱火自己……
“所以你為了他背叛了人類?”艾拖長了調子,聲音有些冷。
裴言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道:“不管你們相不相信,在我和他準備出海逃亡的中途,我失去了意識。”
“失去了意識是什麼意思?”艾的目光有些侵略性,他並不太相信這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儘管他看上去彬彬有禮也很溫和。
“意思就是說,”裴言歎了口氣,“我昏睡了兩年,等到我醒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這艘救生艇上了。”
“什麼?”薇薇安有些難以置信地開口問道。
裴言繼續道:“我當時最後一個有意識的畫面就是女將菲洛米娜前來追捕的情景,那個時候,這位小姐也在。”
艾順著裴言的目光看去,女孩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我有什麼理由相信你,”艾還是狐疑地看著他,“你為什麼不是混在人類之中的奸細呢?”
奸細?裴言歎了口氣,然後不動聲色地給自己增加了一個安全砝碼。
“說起來,因為我昏睡了很久,所以我總覺得……女將大人的病症好像和我差不多,我覺得我說不定能有一點辦法。”
薇薇安一愣,兀然看向他。
作者有話要說:
☆、 第67章
“為什麼要放過那幾個人類?”少女轉過頭看著嵐,顯然很是不滿,“不是只要那個人不死不就好了嗎。”
“啊,我們不如先來聊聊你是不是瘋了嗎的問題怎麼樣,”嵐有些頭疼地看著面前容貌清冷的少女,“你之前幹什麼要去喚醒他?你把亞瑟的話當作耳旁風了?”
少女抬起下巴掃了他一眼,然後別過了臉去。
嵐長長地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然而看著少女這個樣子還是覺得有些窩火,忍不住嘴角抬了一抹笑,涼涼道:“碧昂絲啊……你就算脫光了衣服躺在亞瑟床上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的。”
少女陡然轉過了臉,雪翠色的通透瞳孔冷冷地看著嵐蒼白俊美的面孔,仿佛一塊清冷的玉石,嵐一點都不懷疑對方會對他大打出手。
反正也不是沒有過,他們幾乎好多次都有同歸於盡的念頭了,真不知道亞瑟為什麼老讓他們組隊。
可能是……當時亞瑟站在王位前的時候他們站在了一起吧,啊,亞瑟那個變態,算了,反正他也認命了。
他暗自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生不逢時,才會一直被亞瑟那種變態踩在腳下。
他掏出一面鏡子看了看,覺得自己明明是不世出的天才,實在是難過。
“你——”兩年過去了,碧昂絲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是永遠冷著一張臉,還把自己當作是從前王座的繼承人的公主,“閉嘴。”
嵐抬頭看著碧昂絲的眼睛,想從她的眼睛裡看出她的心虛。
然而沒有。
碧昂絲就是碧昂絲,秉承著白鱗種一貫的高傲冷漠,不過即使如此,碧昂絲卻也坦率得多。
她厭惡一個人,就是厭惡,不帶一絲感情,冰冷得萬古不化。
然而等她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也還算坦率。
不過剛才不算,畢竟對方……算得上是最大的情敵了吧,而且是一個可能永遠也超不過的情敵。
嵐想了想亞瑟在這個瘋了的狀態下,那條混血白鱗種還是亞瑟無法碰觸的逆鱗,即使亞瑟似乎並沒有責怪碧昂絲,不過這也要等他們回去了再說。
誰知道瘋子能做出什麼事情來呢。
還是一個快要掌控天下的瘋子。
可憐的小公主啊,嵐渾然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轉過了頭。
“不是我喚醒他的。”
嵐愣了愣,抬頭看著少女。
“……什麼?”
碧昂絲精緻的小臉被光照得雪白細膩,紅潤的唇齒間微微咬住。
“不是我喚醒他的,我根本進不去埋骨之地,怎麼可能喚醒他。”
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狹長眸子掃下一片光。
“不是你要殺了他……那會是誰?”
“也說不定不是要殺他呢,”碧昂絲想了想,顯然也有一些疑惑,然後開口道,“不然……為什麼要把他放在剛好能被接收到求救信號的潛艇裡。”
“……嗯?”嵐有點懵,自從人魚王爭奪失敗後他一直都聽懵逼的,畢竟亞瑟的力量……實在是,“那……那會是誰?”
“我不知道,”少女捋了捋白金色的髮絲,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冰涼的眸間還能看出一絲不耐煩,“我剛打算查看的時候你就來了。”
嵐聳了聳肩:“好吧,這和我們反正沒有關係,讓亞瑟去愁吧。”
聽到這話,碧昂絲忽然站了起來。
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我啊,”她開口堅定不移地強調著,“我才是最適合亞瑟的人,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思想,他很快就會意識到,我才是海神欽定的王的妻子。”
“那個人類,和他根本不配。”
“啊,可是您之前還說您才是最適合登上王座的人呢?”
嵐懶洋洋地嘲諷著。
“沒關係,我對於自己的丈夫臣服是自然而然的,而且,”碧昂絲話鋒一轉,“他比你,比我,都強得多。”
嵐翻了個白眼,做了一個您老還是先請回的動作:“好好好,您必定是未來的皇后,臣這就給您繞道了。”
碧昂絲轉過頭,傲慢地輕哼了一聲。
“先等等,皇后殿下,您肩帶掉了。”
“……”
“拜託要換人類形態就多學學人類的東西吧。”
嵐甩了甩尾巴,扔過一條大大的毛巾蓋在女孩身上,碧昂絲體型嬌小,半個身體都毛巾罩住了,看上去還挺好玩。
“不准碰我,庶民。”大毛巾下傳來少女沒什麼感情的聲音。
哦,入戲還挺快,嵐懶洋洋地笑了笑。
……
短短半個月的返航時間所有人都顯然歸心似箭。
每個人都有彼此焦慮的事,對於薇薇安來說,國家聯盟的大義和姐姐難得的生機都讓她感到精疲力竭。
對於艾來說,那個長相俊秀的青年讓他很感覺到危險感。
哪怕對方看起來似乎溫柔而有禮,可是他卻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危險感,不過在徹底知道對方的出身之後,他微微有一點釋然。
說不定……就是那種來自第三區的同類感吧。
第三區的人,他掃過眸子看向斜對面高挑的男人,總是非常難以捉摸的。
這大半個月裡裴言通常只是淡淡地看著窗外的景色,他其實並看不到什麼,探照燈一般都會關著,唯恐吸引來巨大的海獸,海獸的威脅力幾乎是深海中最大的,不過好在可能是人魚大軍掠過的緣故,這裡的海獸幾乎都被嚇得東奔西走,空空蕩蕩,難得的順利。
可是每當他什麼都想不到的時候,總喜歡靜靜地看著窗外。
可能是上輩子養成的習慣,那個時候……他似乎也只能轉動脖子,垂著眼眸,放縱著自己**的身體,沉默著看著外面的景色。
外物喧鬧,唯他格格不入。
艾想了想,走上前去。
“還有兩個小時就要到了。”艾嘴角掛著一個笑容,伸出兩隻手交錯著點燃了一根煙,順便遞給了裴言一根,“心情如何?”
裴言看著那根煙,輕輕搖了搖頭:“抱歉艾先生,我沒有試過這個東西。”
“哦……”艾不在意地伸回了手,眼睛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面前的男人,“抱歉,因為之前聽說你是賭王,難免會有些應酬之類的。”
裴言淡淡笑了笑:“艾先生還是少抽一點為妙,畢竟聽說不是什麼好東西。”
艾靠在一邊的牆上,花火從他的指尖滑過。
“嗯,不過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實在是……”
裴言點了點頭,直白地轉過眼睛看著對方:“看來艾先生還是很不夠信任我啊。”
艾沉默了一會兒,頭還垂著,眼睛兀然抬起看他。
“是的,你和人魚有染,我不可能對你放心。”
裴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個俗氣的問題,艾先生愛過誰嗎?”
艾眼眸微閃,卻沒有說話。
“我是很愛他,”裴言想了想,“現在他可能要殺了我,艾先生,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嗎。”
大概是面前青年的情緒實在是太過低落了,哪怕他嘴角還帶著笑,但是艾很清楚這是對方用來掩飾的笑容,看過去似乎更讓人覺得難過。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道:“抱歉。”
“不,不用抱歉,”裴言轉過頭沖他笑了笑,“您是個英雄,並且有著優秀的品格。如果是我的話,並不會讓這樣一個身份詭譎的人活下去的,尤其是在這種關頭。”
艾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哦,我還以為你是那種,怎麼說呢,比較溫柔……”
“不,我正好相反,”裴言垂下眸子,直直地看著外面的一片黑色,“艾先生,我們都是第三區的人,你很明白第三區的樣子吧。”
艾愣了愣。
“我們在第一區生存著,極力掩蓋著從前在第三區的生活痕跡,”裴言聲音有些茫然,似乎只是下意識地說道,“可是後天太重要了,第三區的影子依然無處不在,你比我好很多,您比我大肚,但是也是倚靠在自己佔據著主動權的情況下,所以……”
所以,我們本質上還是一樣的。
裴言點到為止,並沒有說接下去的話。
艾的煙似乎燃到了最後,輕輕燙了他一下,這才讓他兀然瞥開視線。
他輕輕笑了笑:“也許吧。”
裴言轉身走開打算在登岸之前最後泡一杯咖啡,那是他一直省著沒喝的份。
“放心吧艾先生,我一登岸就會離開,不會打擾你們的。”
“那薇薇安的姐姐……”艾又是詫異了一次。
裴言轉身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後輕巧地笑了笑。
……
第一基地幾乎全部被人魚佔領了,他們自然不可能從最廣闊的港口登錄,薇薇安利用自己的權力等級很快地開啟了一個秘密登岸點。
“還好……”薇薇安歎了口氣,然後緊緊皺著眉頭看著外面空蕩蕩的景色,“聯盟軍部沒有徹底淪陷,雙方現在大概處於僵持狀態,以中間點為線,兩邊拉鋸著,但是……對於聯盟來說依然很不好。”
沉重的門向上打開,機器在深海中浸了太久,聲音都有些變質。
艾是第一個走出去的,不過沒有出聲。
裴言緊跟著,然後便沒有再出聲。
通道門有些長,上面的機翼遮擋著,薇薇安並看不到外面的情景。
“……怎麼了?”薇薇安愣了愣,忽然一陣強烈的不安傳來。
剩下唯一一個負責文書的女孩與她面面相覷。
薇薇安努力穩住步伐,長長的馬尾飛在她的身後。
視線從門下一點點地擴展開來。
她的瞳孔猛得一縮,心臟驟然墜落了下去。
整整齊齊的一派人魚軍隊整裝待發地看著她,幾乎都是清一色的黑膚紅尾。
除了……最中央那個過分出彩的傢夥。
人造陽光似乎還在正常運作,這個男人在人造陽光下簡直比陽光還要閃爍。
他懷裡顯然抱著一個人。
裴言抬起頭,沒什麼感情神色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嘿寶貝兒,歡迎回來。”
對方居高臨下地順便抬起了他的下巴。
“我要不要從背後抱著你,像是我們第一次遇見的那樣?然後……”
曖昧的笑意輕輕劃過裴言的耳垂。
作者有話要說: 唔,車有人投了小黑屋……和捆綁play,還有提名嗎?
小劇場:
今天收工得很晚,幾乎外面天都微微亮了。
亞瑟疲憊地靠在一邊一個角落裡,裴言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經過。
也不知是不是熬夜的緣故,他心裡實在是疲憊柔軟。
他手臂驟然一拉,將對方按在自己身下。
裴言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亞瑟輕輕又重重地吻了下去。
出乎他的意料,對方沒有反抗,亞瑟都快以為是自己太過勞累做的夢了。
“讓我……讓我補償你……裴言,好不好?”
☆、 第68章
裴言感受到一股冰涼的金屬味。
亞瑟穿著一條寬大的外套,看上去衣冠楚楚的,脖子上帶了一條金屬項鍊,他一抬頭就能看到。
亞瑟的雙手摟在他的後背上,不是很暖和,反而讓他感受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嗯……抓到你了。”亞瑟笑了笑,聲音還曖昧得徘徊在他的耳邊,像是什麼毛絨在他耳邊繞了一個圈一樣。
沒有什麼風,但是他卻仿佛能聽到風呼嘯地穿過他的頭頂。
是嗎,不是你放開我的嗎?
他怔怔地想。
他看到薇薇安絕望而破碎的神色,也看到艾先生的怒而不發。
他沒有什麼愧疚,本來也不是他引來的,就算是,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他迷茫地,怔怔地想。
……
“看寶貝兒,是不是和以前一模一樣。”跨進大門,亞瑟將外套隨意地扔在了一旁的沙發上,白色的貓咪很快聽到了聲音,帶著柔軟的叫聲慢慢走了出來。
見到白色的小毛團裴言微微一愣,微微彎了腰摸了摸小毛球的頭髮,柔軟的觸感讓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他一直沒有給它取過名字,裴言忽然想到,因為取過名字的東西就好像是真真正正屬於自己的,名字這種東西,總覺得會有賦予的意義,和它之間仿佛也多了一層羈絆,他大概會很捨不得……等到哪一天它走了。
貓應該是種無情無義的小東西,他從前在書上看到,它們野性難馴。
可是面前這只卻溫柔地在他面前敞開了柔軟的肚子,雪白一片。
還沒來得及再摸摸它,身上便一沉,男人雙手環繞在他的腰間,他從後面抱著他,以一種……有些兇狠的,仿佛掠食性的動作。
“想我嗎?”
對方迫不及待地問道,也迫不及待地……將唇貼在他的臉龐上。
“不想,”裴言聽到自己面無表情道,“任憑你做了一個夢就醒過來,莫名其妙過了兩年,也不會有多大的感慨。”
亞瑟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然後低低笑道:“啊寶貝兒,你這是在怪我嗎?”
裴言沒有說話,他挺直了背,哪怕對方是將力氣壓在他身上的。
許久沒有聽到身下人的聲音,亞瑟心情略微一沉,但是見到對方讓他的心情很好,所以他依然忍耐著,努力忍耐著。
那股忍耐是從他的靈魂裡蔓延出來的,有什麼在讓他抑制,哪怕他並不願意,但是他還是得這麼去做。
“餓了嗎?”他輕輕喊道,“我去給你做飯好不好?”
裴言沒有說話,對方的雙手離開他的身體之後他便又蹲下了身子摸貓。
貓的身體是多麼柔軟可愛啊,而且……它和從前一模一樣。
他看著貓咪柔軟的面孔,想要輕輕笑一聲,卻又似乎笑不怎麼出來。
房間的設置還和從前一模一樣,裴言想起他剛才看到的那個滿目蒼夷的城市,完全分辨不出來那是曾經燈紅酒路,連路邊的垃圾桶都做得精緻漂亮的第一區。
唯有這裡,這裡明明是屬於戰敗區的,卻像是什麼都沒有經歷過那樣。
和平得仿佛之前看到的是錯覺,裴言甚至聽不到外面有任何的喧囂。
可是他剛才走過來的時候,分明看到了一個面容柔軟的姑娘,掙紮著,然後被旁邊的一條紅鱗種從背後捅破心臟。
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善良的人,至少沒有多善良,他著手安排了艾妮和勞倫的死亡,他甚至記得勞倫死前的叫喊,淒厲得仿佛要突破天空。
那個時候他的心堅硬如鐵,沒有一絲的轉折起伏。
可是當他看到那張柔軟面孔灰敗的一瞬間,他還是覺得難過,那大抵是一種內心對生命的敬畏。
人生而平等是不可能的,從出身開始,人與人之間仿佛隔了天塹,這種距離不是後天可以消磨的。
人與人之間最為平等的是思想,唯有思想是旁人不可掠奪的,還有生命。
人類的生命,在人魚面前果然脆弱得不值一提。
可是他又想到薇薇安口中的,因為上將的憤怒所以他毫不留情地將人魚區的人魚全部殘忍殺害了。
那些人魚死前,也是這樣的叫喊和灰敗嗎?
他們抖落著鱗片,修長的爪子勾住唯有可以束縛的東西,或美豔或平庸的面孔上沾滿了血液,痛恨地看著剝奪去自己生命的傢夥,然後無能為力地低下了頭。
他們又何其無辜呢。
所以人和人魚那個從一開始就不可調節的點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開始的呢。
想著想著裴言不禁淡淡地笑了什麼,仿佛是對自己的無盡嘲笑。
他要怎麼去管那些呢,他現在的生死,仿佛還只是旁人的一句話。
他是人類嗎,並不是,他是人魚嗎?可是似乎,也不是。
他是遊蕩在這兩股勢力之中的遊魂,他見識過這兩股勢力之中或醜惡或美好的一面,他對於任何一方的感情都沒有濃烈,卻又的的確確是存在著的。
如果從前的亞瑟還能將他拉去人魚的派系,可是如今呢?
他從小所受的,都是完完全全人類的教育,他重生而來的第一個念頭,雖然不是去拯救人類這種偉大的、他沒有任何興趣的事業,可也絕對不是去投靠人魚。
即使後來他長出了魚尾,依靠著父系那點血脈在生命的盡頭救回了一命,可是他思考的方向始終還是繞著人類的思維。
“啊,做好了,”亞瑟似乎低低笑了一聲,顯然十分愉悅,他手中很快擺好了一塊肉排,上面澆滿了他新學會的醬料,旁邊還放著他新學的奶油蘑菇培根湯。
很簡單的一餐,看上去似乎還有點溫馨。
大概是因為對方將湯汁淋成了一個愛心的形狀。
“嘿寶貝兒,還記得嗎,”亞瑟坐在他的面前,微微地揚起了臉,“你應該給我一個吻的。”
裴言抬起眼睛,靜默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他還是那麼英俊,英俊得讓人移不開一點的視線,雕刻般的五官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而分明。
他嘴角帶笑,聲音帶著慵懶,似乎和從前沒有任何區別。
是的,和從前沒有任何區別。
裴言的心臟忽然顫抖了起來,迄今為止,他還沒有找到任何餓的區別,回憶是真的,臉也是真的。
那麼什麼是假的?
如果什麼都不是假的,那算什麼……
他算什麼呢?
他竭盡所能地決定再去愛一個人,那種勇氣和一切,都是個笑話了?
在亞瑟面前,他又到底是什麼呢。
“哦寶貝兒,你臉色看起來不大好,”亞瑟沒有等來吻,顯然有些失望,但是又在他的預料之中,不過意料之外的大概是對方太安靜了。
青年的臉色不大好看,有些蒼白,琥珀色的眼瞳裡滿是迷茫,像是走失了的小鹿,看上去……會讓他有一種想要侵入的衝動。
他的相貌也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淡薄的唇上又有些惹眼的紅,讓他忍不住想起曾經吻住對方的衝動。
我應該吻住他,他本來就是我的。
亞瑟抬過對方的下巴,剛想要說些什麼,裴言卻忽然發難。
他十分鎮定得做出了一個並不太鎮定的動作,手一橫直接將那溫暖美味的食物打在了地上。
盤子的聲音碎得乒呤乓啷,一陣喧囂。
滾燙的醬料還濺在了裴言的褲腳上和□□的一片腳腕上,白皙的皮膚因此微微泛紅。
亞瑟沉默著,低著頭,一言不發,然而陰冷的氣質已經從他的身上散發得很好了,裴言光是看著他的眼睛,就感受到了一股冷意。
很好,他想著,露出你真實的面孔來吧,摘下亞瑟那層面具的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
亞瑟果真不再忍耐,鋪天蓋地的熾熱的吻掠奪著他唇裡的空氣,他被對方逼迫在沙發的一角上。
裴言從前不喜歡掙紮,尤其是面對亞瑟的時候,因為亞瑟太強了,如果想要讓自己更好,他的確不應該掙紮,掙紮只會讓自己變得更痛苦,與其想著現下掙紮,不如想想後面的事。
後來亞瑟變得溫情又誘惑,他態度慢慢軟化,臣服在身體的**之下。
可是今天他卻沒有,亞瑟依然強大,不……甚至說他比從前更強大。
從前的亞瑟身上雖然也散發著一股子的危險味道,尤其是嘴角迷人的笑,可是如今的亞瑟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帝王,帝王是沒有什麼情意的,他不可能比一位風流浪子更好說話。
哪怕看起來是。
可是他如今掙紮了,他死命地掙紮著,像是個落水的孩子,竭力地掙紮著。
也許是這種掙紮激發了對方的血性,等到裴言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感到胳膊上一陣痙攣性的疼痛。
這種疼痛讓他額頭直直地冒出冷汗,他死死地咬著唇,才不讓自己的呻|吟聲溢出。
亞瑟心裡沉得不能再下去了,然而看到裴言痛苦的神色他還是頓了頓,然後伸出一隻手撩開了對方的髮絲。
“我不想弄疼你……寶貝兒。”
亞瑟壓在他的身上,雪翠色的眼眸裡泛著血色的光,仿佛要將他鎖死在眼裡。
“亞瑟可以弄疼我,”裴言臉色蒼白而黯淡,唇色卻益發鮮豔欲滴,“但是你又是什麼東西?”
這句話果然是對方的逆鱗,對方顯然勃然大怒,然而比直直發洩出來更可怕的是對方還在忍耐,這種忍耐讓裴言看著他的眼睛都覺得不寒而慄。
“是嗎,你這麼喜歡被弄疼嗎?”亞瑟不怒反笑,只是這種小聲實在是毛骨悚然,“可以啊,我會一點點地……把你身上所有的地方,都弄疼一遍。”
裴言低著頭,沒有接話。
“你不是喜歡被弄疼嗎,怎麼,現在你又……”
亞瑟的腦海被怒火佔據,那種黑色的欲|望席捲了他的大腦和身體的任何一個瞬間,對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他顯然已經他逼到了一個極點。
沒有人能將現在的他逼到這個地方,因為那些人在這一過程中通常都會扭曲著身體,然後面目猙獰地死去。
可想而知那果然是一種盛極的怒火。
可是亞瑟的話卻又戛然而止。
青年那寡淡而俊美的臉上劃過一條細細水漬,很快地順著他的下巴,滑落下去,正好滴在他的手腕上。
“不要哭……”亞瑟忽然驚慌起來,一陣從靈魂深處升起來的疼痛刺穿著他的心臟,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抱著對方,這才發現對方消瘦得厲害。
他放棄了弄疼對方的想法,那一瞬間腦海內的黑風暴一瞬間平息了起來,潺潺的水流從四面八方的戈壁裂縫中湧出來,滋潤溫柔著一切。
他溫柔地抱住了對方,輕輕吻著他的額頭。
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可是天曉得,他什麼都不信的,他連自己……都不信。
“不要哭,裴言,不要哭……”
身下的青年卻一直沉默著,良久,才輕輕道了一聲。
“把我的亞瑟還給我吧。”
亞瑟身子一僵。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謝謝您的厚愛,”裴言輕輕笑了一聲,黑色的眼圈還很重,對方顯然也很疲憊,“可是不用了。”
對方輕鬆地拉開他的身體,大概是因為亞瑟已經沒有力氣地抱住他。
溫暖的軀體離開他的懷裡,亞瑟覺得自己的臉色一定難看到了極點。
對方的腳步聲似乎再慢慢地變遠。
又鬆開了,他茫然地想,難道放開過一次之後,真的沒有機會再拉回來嗎。
……不。
裴言原本以為亞瑟已經死心了,然而他剛剛走出片場找了半天沒看見自己經紀人,而對方那輛拉風又騷包的跑車就已經停在了他的身邊。
“怎麼,你打算走回去嗎?”
☆、 第69章
曾經潔白的實驗室如今已經散亂得不成樣子。
人魚來襲的速度是那樣快,沒有人能預料到他們的兇狠的手腕淩厲,等到消息傳到這裡的時候,所有人都惜命地到處狂奔。
到處是散落破碎的試管,一種難聞的氣味四面八方地飄出來,年輕的實驗員捂著鼻子,腳下習慣性地繞過這些東西。
如今這裡已經沒有一個人,那些自命不凡的研究員們都躲到了最安全的地方,赫伯特扶了扶眼鏡,他是獨自一個人來到這裡的,衣服有一些髒亂,臉上卻沒有特別的驚慌。
他步伐緩慢,然後熟門熟路打開了藏書室的門。
依然是那個熟悉的地方,赫伯特心裡一悸,臺階很少,然而走下去的過程中他卻覺得無比漫長。
所幸,這裡沒有被人發現,那個人在慌亂之中果然也沒有把他帶走。
而且他已經死在了後來的混亂裡。
現在……他是他的了。
他原本從容的步伐忽然變得有些淩亂了,巨大的玻璃箱內的白尾人魚耳朵微微動了動,他寬大的耳翼扇了扇,露出已經有些紅腫的腮。
“赫伯特……”
和之前相比,白尾人魚顯然變得脆弱了很多,他有些艱難地爬到了上層,濕潤的唇蒼白而薄弱,輕輕呼喚著對方的名字。
“我……我救你出去……”赫伯特咬了咬唇,“這裡沒有食物,你會死的……”
“赫伯特……”少年原本妖麗的面容寡淡了很多,有些疲憊地看著赫伯特,他似乎已經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枯萎,“我感受到人魚的氣息了。”
赫伯特微微一怔,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頭,有些艱難地開口道。
“是的……人魚打進來了,我們、我們人類輸了,”他輕聲摸了摸少年的頭,眼中滿是不捨得,“我……我放你走吧……”
“不,”少年微微垂下了頭,他伸出手臂抱住面前的青年,“我想和你在一起,赫伯特。”
赫伯特輕輕歎息著,眼神閃爍難明,他難受地看著他,感受著少年那微弱的溫度。
“他死了……”赫伯特輕輕開口道,“不會再有人束縛你了。”
少年眼中無悲無喜,但卻有幾分複雜。
他是白鱗種,人魚之中從小就孤傲的王族,然而他還沒有成年就被那個老變態捕獲了,他將他常年禁錮在這裡,對著沒日沒夜的機器。
那個道貌岸然的老變態覬覦他的美貌,褫奪他的能力,他的生命幾經死去,幾乎被汲取一空,饒是強大的白鱗種能力也讓他的身軀變得如此脆弱。
赫伯特是那個人的徒弟,他無意中摸索到了這裡。
他年輕、英俊、野心勃勃。
他不留餘地地吸引對方,對方果然無法按捺住白鱗種的美貌,尤其是這個年紀的美貌,雌雄莫辨。
然而還沒有堅持到對方救他出去,人魚族已經開始進攻了。
可是他似乎要死了。
他顫抖著唇,輕輕吻在赫伯特的耳邊。
“赫伯特……我不想死。”
“不……”赫伯特的聲音微微顫抖,“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那年他初入這個陌生而神秘的實驗室,始終忘不了那條容貌冶麗的少年抬頭,勾起一個嘴角,輕輕對他笑了笑。
那種美……那種跨越種族,性別,讓人震撼的美,是他午夜夢回時對野心最大的動力。
他是……這麼渴望他,如今那個最大的阻隔已經死了,那個到死都不肯說出自己手中握有一條白鱗種的人,他髮絲已經全白,佈滿了褶皺。
他利用無辜白鱗種少年的研究體確立了自己在研究室的地位,然而本身沒有什麼才能的他只能靠著剽竊最得意弟子的著作。
那個罪無可恕的老東西大概死前也不明白為什麼逆來順從的弟子會將他推出去吧。
那個瞬間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在脫離那個人的控制之後,他幾乎興奮得說不出來,那種常年被壓抑的黑色的情緒一點點蔓延開來。
現在最重要的是,赫伯特堅定了眉目,看著面前的少年。
最重要的是,他馬上就要得到他了。
“不,赫伯特我真的要死了,”少年搖了搖頭,眼淚順著濃密的睫毛落下,瀕死的少年似乎也依然有一種觸目驚心的蒼白的美,白鱗種的美貌是上帝的恩賜,連殘缺都是美,“我,我很感激你……”
常年的虛弱和試驗已經拖垮了他的身體,他似乎真的已經堅持不住了。
所有的白鱗種都是孤傲而有野心的,然而,他所見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白色密室。
那象徵著王權的地方,他甚至都沒有見過。
“你不會死的,”赫伯特用力將少年橫抱了起來,“我會救你的。”
“我……”少年眼淚輕輕落下,“我騙過你……赫伯特。”
赫伯特步伐微微一怔,輕輕笑了笑:“我知道。”
少年微微一愣,直直地看著對方。
“我現在看起來一定特別聖父吧,”赫伯特聲音微微帶著自嘲,“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不會愛上我的。”
“……嗯?”少年怔怔看著他,一時連難過都忘了。
“我見過人魚皇,現在的人魚皇,”赫伯特笑了笑,“我見過真正的他,不是那種實驗室一起組團去看他做研究的那種,那個時候的他只會慵懶得笑,那些人就真的以為他是我們圈養的寵物。”
“我不一樣,我見過真正的他,”赫伯特眼神裡劃過一絲讚歎,“他和你一樣,是真正高傲的生物,所以我知道你一開始只是在誘惑我,人魚……就是這樣的生物嘛。”
“那……”少年剛要開口,卻被赫伯特打斷。
“想問我一開始就偽裝的目的嗎?”赫伯特眼神有些狂熱,又有些甘之如飴地看著懷中的少年,“為的不就是此刻嗎?”
少年怔怔地看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他。
“是不是覺得我忽然陌生起來了,”赫伯特輕輕笑了笑,“沒關係,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彼此瞭解,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畏首畏尾的。”
少年忽然覺得對方的懷抱溫暖了下來。
他少年被囚,內心曲折而扭曲,明明高傲卻被如此折辱的心態造成了內心的病態,然而唯有此刻……這瀕死前的時刻,面對著他唯一熟悉此刻又忽然變臉的男人,竟然覺得說不出的溫暖。
“那我們去哪兒?”
“我們……”男人略微頓了頓,然後嘴角抬起一個隨意的笑容,“我們去見人魚皇。”
“他能救我嗎?”少年微微張開口,眼睛一亮。
“當然,這本來就是我們交易的條件,”男人開口道,“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少年疑惑地看著他。
赫伯特停下來,仔仔細細地看著他。
“告訴我你的名字吧,我……我會一直愛你,直到我面臨我的死亡。”
……
亞瑟吻開青年眼角的淚漬。
“我就是亞瑟……裴言。”
裴言閉上眼睛。
亞瑟有些無力地看著他,那種徘徊在滔天的怒火和和風細雨裡的夾縫裡的……那種無力。
“你看著我,裴言,”亞瑟表情有些痛苦,“我一樣是他,為什麼不可以擁有你。”
裴言搖了搖頭。
“你知道靈魂嗎?你們靈魂給我的感覺不一樣,很不一樣。”
亞瑟吻著他的眼瞼。
“你知道……為什麼你的亞瑟要把你藏起來放在埋骨之地嗎?”亞瑟抬眸輕輕看著他,“因為他知道的,裴言。”
“他知道的,如果我不能得到你,我一定會毀了你的。”
裴言輕輕睜開眼睛,淡淡地看著他。
“海神和亞瑟的交易,”他用了“亞瑟”,似乎潛意識裡也承認自己不是真正的亞瑟,“就是我的出現,讓我來代替他征服人類,我是……他年幼時滋生出來的東西,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大概只是一團模糊的意識。但是我比他更瘋狂,所以更適合。”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留戀地看著青年,“更重要的是,等我死後,我會將身體獻給海神。”
“海神欽定的不是亞瑟,而是我。”
裴言一怔。
“你想知道我們交換了什麼嗎?”他神色忽然溫柔下來,大概是覺得註定得不到就要毀滅前的平靜,“交換了你的尾巴,裴言。”
裴言呆呆地看著他,微微張了張唇,卻只是顫抖,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原本……那個時候就會死去的,裴言。”
裴言怔愣了片刻,隨後嘴角扯起一個黯淡的笑。
“原來是這樣……原來,不是他殺了我,而是……我殺了‘他’。”
“所以就算我告訴你,”亞瑟深深地看著他,那張俊美的面孔一如初見,“他再也回不來了,你也不會願意屬於我的,對嗎?”
“哪怕我和他一模一樣,你也不願意是嗎?”
裴言又是輕巧地笑了笑。
“我原本以為,我是很畏懼死亡的……因為我,算了,但是現在,我……我很想他。”
“亞瑟”輕輕看著他,而後有些絕望地垂下眼眸,將他摟在懷裡。
“我以為我會一定要得到你的,但是他畢竟影響我太多了,他才是正主啊,”他喟歎一聲,尖銳的指刺卻已經刺入了對方的身體,“我到底捨不得折磨你。”
“可是我又沒有辦法……放過你,寶貝兒。”
俊美蒼白的青年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緩緩地闔上了眼睛。
鮮紅的液體從他的身軀外漫流開來。
亞瑟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彎腰輕輕將青年抱了起來,輕柔得像對方只是在沉睡。
大門忽然開了,刺眼的陽光著落進來。
“亞瑟我今天……”剛要開口的少女微微一怔,向來冷若冰霜的面容也有些錯愕。
不過很快她彎起了唇角,輕輕跪倒在他的面前:“我的王,您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甜甜甜。
劇情就是如此地放蕩不羈。
☆、 第70章
一道窗簾被拉開。
蒼白的一道光芒輕輕照在女人的臉上,曾經年輕驕傲的她是初生嬌豔欲滴的花,張著驕矜的刺。
不過……長時間的沉睡讓她的容貌變得有些疲憊了,她只著了一身單薄的長裙,甚至來不及畫上刀槍不入的妝容,只是將沉穩的目光掃向遠方的夜。
漆黑的夜,她的目光順著漫長的視線,是第一區不曾見過的夜。
第一區一分為二,一邊是已經有些精疲力竭的聯盟大軍,這裡黑暗而無邊際,如今的他們最稀缺的就是各種能源,只為了那最後勉強防禦的防護罩。
另一邊是大獲全勝的人魚,他們歡歌笑語著,燈紅酒綠一片說不盡的旖旎和不夜城。
如今的她,就在這樣一片死寂而漆黑的夜裡。
她有一瞬間仿佛覺得自己的靈魂也在隨著這半邊城市的枯萎而枯萎了,身體裡的水分被一點點地蒸發抽幹,墮入無邊的暗色中。
但她還是很美的,那種美自她的五官和周身的氣質中淡淡地漾出來,她揚起精緻的下巴掃視著旁人的時候還是要人不可逼視。
身後有人為她披上了一條寬厚的大衣。
“沒有光的晚上,會很冷呢,大人。”身後的男人溫潤著嗓子,靜靜地注視著面前的女人,卻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不知道如何相處的青澀青年了。
“啊……”她輕輕應了一聲,漆黑的眼珠卻沒有轉動半分,她的嗓子有些微微的啞了,不過她頓了頓,還是微微開口道,“聽說,從前陸地上沒有光的日子,是可以看到星空的。”
“那已經是歷史的塵煙了,大人。”男人輕輕歎了口氣,目光緊緊隨著對方,遞上來了一碗熱茶。
她捧過對方的茶水,用蒼白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杯壁。
“我現在……一定很難看吧。”
“……不!”男人有些慌張地開口,視線變得柔軟而有些難過,“大人您是一如既往的美貌,是聯盟的晨輝。”
也是……我的一切嚮往。
她輕輕笑了笑,垂了垂眸子,任由夜風吹涼自己的臉龐:“真的是……很久很久啊。”
遠方若有若無地傳來了陣陣的鐘聲,男人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猛然抬頭,然後低頭附在女人的身邊。
“大人……這是曾經的喪鐘,現在已經歸屬於人魚族了。”
“是啊,呵。”
女人點了點頭,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然後堅定而有力地轉過身。
那一瞬間黑色的披風在仿佛她身後獵獵作響,她鳶尾花似的紅飄在身後,一如從前般濃烈。
“走吧……希爾,我們還背負著子民的希望呢。”
……
“這裡是什麼地方?”白尾的少年疑惑地抹了抹眼睛,剛從沉睡中醒過來的他顯然並不瞭解現在身處的位置。
他由抱改成了背,魚尾有些無力地輕輕拍了拍,感受著身下男人堅實可靠的背部。
這裡是一座……很高大古堡式建築,他們現在在其中一個房間裡,可以從窗外看到外面的景色。
“這裡是曾經的將軍府,”赫伯特歎了口氣,“也是現在人魚皇的所在處,雖然他不怎麼回來住。”
“人魚皇……”少年有些迷茫地抬了抬眼睛,然後恍然想到,“這裡已經是人魚攻陷的地方了?可是……赫伯特,你是怎麼進來的,人魚的嗅覺那麼靈敏……”
“啊……”少年嗅了嗅鼻子,這才一怔,“赫伯特,我聞不到你的味道了。”
“是啊,”赫伯特笑了笑,將少年放在柔軟的床上,然後進入衛生間開始往寬大的浴缸裡放水,“等一下就好。”
少年將尾巴蜷縮起來,疲憊讓他沒有力氣動彈,他甚至有些連眼皮都張不開了,但是他還是很不安。
那是……很小的時候了,他嚮往著人類的五色繽紛,悄悄跟隨著一艘潛艇,對方很快就發現了他,並且給了他美味的食物。
年幼高傲的他卻不怎麼通曉人事,也看不出那樣一張和藹可親,並且一直讚美他為神的造物的臉下,藏著對骯髒的心臟。
免費的糖果,是不能碰的——
是的,他閉著眼睛似乎又要進入夢想,然而很快一陣沉重的鐘聲喚回了他的意識。
那是很厚重的喪鐘聲,一聲一聲地,帶著震人心魄的力度。
“來了!”似乎這一聲鐘聲代表著什麼一樣,正在放水的青年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然後輕快地走到了少年的床邊,低下頭給了他一個吻,“來了……不要怕,你會好起來的。”
少年繼續蜷縮著尾巴,和赫伯特交換了一個吻。
他不知道赫伯特在醞釀著什麼,他腦海裡被另外的東西佔據著。
“赫伯特,”他輕輕開口,聲音顯然有些迷茫,“你也要給我,免費的糖果嗎?”
赫伯特微微怔了怔,然而很快似乎就反應過來了。
他拉過少年的手,溫暖著他本來舉低溫的身體。
“不,那不是免費的,親愛的,”他熾熱的目光照在對方的臉上,那種蒼白的絕美依然讓他動心不已,聲音低沉而肯定,“我早就說過了,我要你的名字,和你的全部。”
少年反而放心地笑了起來,手上沒有什麼力氣地輕輕反握住對方,那種虛弱讓赫伯特分外憐惜。
“赫伯特,我的名字是——”
門被砰得一聲踹了開來,一下便打斷了少年即將說出的話語。
赫伯特心裡一怔,第一瞬間是難道對方欺騙了他,他心口猛得縮了起來。
然而來人並不是那個孤傲得有些瘋狂的王,那裡站了一個修長的剪影,因為逆著光,所以他並看不清楚來人的樣子。
不過……不過對方的味道他卻說不出的熟悉。
是——
“啊呀,”女人的嗓音有些沙啞,她歪了歪頭,看了一眼臥室中的情況,顯然也略微有些尷尬,她挑了挑眉,不滿地看了看身後的男人,“我們——走錯了?”
“我們是在隔壁啊大人……”青年清了清嗓子,不太好意思道,“我都說了您可以……溫柔一點。”
“好吧,抱歉。”女人歎了口氣,向裡面的赫伯特微微點頭致意,雖然她的道歉看起來並不怎麼樣,依然帶著說不出的傲慢,不過這既是與生俱來的,也是後天卓越的地步帶來的,至少……對方在走的時候順便關上了門。
關上門的時候還能聽到對方的絮絮叨叨。
“沒辦法,我一想到要見那個過分的傢夥怎麼都不能不生氣啊……”
不過赫伯特還是聽出了對方的聲音,雖然時隔了兩年,但是赫伯特之前可是電視上看過對方無數的演講。
那個孤傲的,坐在曾經最高頂的女人。
“……好吧,”赫伯特轉過頭,有些無奈地看著似乎因為一點害羞所以就將整個臉都埋在了柔軟棉被中的少年,“我們……哎,好吧。”
他輕輕笑了笑,雖然沒能知道對方的名字,
不過對方害羞的樣子意外地十分動人。
他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喪鐘,等待著某一時刻的到來。
……
“呵,看到了嗎?”貌美若冰霜的女孩嘴角帶著難得的得意的笑容,“我的陛下……他顯然已經承認了我。”
黑色卷髮的蒼白青年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懶得和毛病一大堆的公主病計較,然後微微垂下了眼眸,有些好奇地看著放在塔頂最高處的那口高大精緻的棺木。
沉重的喪鐘在耳邊沉沉地迴響著,沒有人哭泣,但是也沒有人敢喧鬧,因為站在最高頂的王面色冷漠得像是荒無人煙的絕境,肅穆得讓人不敢放肆。
那條混血的白鱗種……那個明明亞瑟十分重視的男人,難道真的如同碧昂絲說的那樣,亞瑟那麼輕易地就放棄了他?
這沒有道理啊,他想著對方曾經將青年視為逆鱗的樣子。
就這麼……輕易地死去了嗎?
可是……他看了一眼邊上那個孤傲的少女,又覺得亞瑟實在是不可能真的愛上碧昂絲,畢竟但凡是有眼睛的,也知道這一直只是碧昂絲的一場單戀罷了。
總覺得哪裡不對呢。
可是,連他也見過對方的屍體,蒼白的青年渾身都是血色,亞瑟不准旁人多看一眼,也不願讓旁人多碰一分。
他保持著死亡前的模樣,渾身沾滿了已經乾涸了的血漬,那些血漬已經發黑了,散發著一種獨特的氣味。
大概就是混血的味道吧。
他有些遺憾地想,本來還真的對那個青年,有一點好奇和興趣呢。
面無表情的王神色說不出來的荒蕪,青年在他心中還是有地位的,不然他也不必這麼隆重地將對方下葬,而碧昂絲對這一切置若未聞,想必是已經在幻想著未來封後的日子了。
啊,嵐翻了個白眼,陷入愛河的少女簡直不可理喻。
至少兩年前的時候她還懂得思考。
……
裴言在一片漆黑中醒來,外面是沉重的喪鐘聲。
下葬的禮儀還沒有結束,他感受著棺材似乎被什麼抬著,一片漆黑讓他的意識有些回不過來神。
不過他很快還是想起來了。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時,亞瑟將鋒銳的指甲切入了他的身體。
然後——又切入了自己的身體。
兩個人的血液混在了一起,流滿了他的身體。
所以,亞瑟又在幹什麼呢。
他歎了口氣,想到當時剛下潛艇對方緊緊摟住他的時候看到他那串項鍊上細細刻畫的字元。
那是人類語言中比較生僻古老的一個語種,但是他的書架上有收藏,並且他還做過筆記。
——“向死而生。”
他正想著,一片亮光忽然照射進來。
棺材蓋被打開了……他的眼睛受不了這麼強烈的光,微微眯了眯眼睛,然而還來不及掙紮對方已經送來了一個熱烈的吻。
☆、 第71章
薇薇安將身體蜷縮在角落裡,迷迷糊糊間感受到了身體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溫暖。
她已經不在是那個溫室裡的姑娘了,她努力變得勇敢而堅毅,可是這一場始料未及的變故仿佛又讓她成為了驚慌的獸,這麼一點輕微的動作也依然將她吵醒了。
她倏然睜開眼睛,然而還來不及開口嘴便被什麼東西捂上了。
等到來人向她示意的時候她才看起來對方的樣子,也不再驚慌,只是有些惶惑地眨了眨眼睛。
對方將手挪開,薇薇安輕聲開口道:“艾?”
艾點了點頭,他原本應該被關在更遠的囚室裡,這裡原本是人類製作的人魚軀體實驗室,如今卻被拿來關押某些人質。
人魚還真是瑕疵必報……算了,這本來就是人類做下的惡。
“你……你怎麼過來了?”薇薇安抬頭看了看他,眼中亦有驚喜,想了想嘴角又是一抹苦笑,“我……我還以為之前已經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了。”
艾撫慰般地摸了摸薇薇安的頭,這動作有些親昵,但是在死亡前的惶恐空白之中薇薇安也只是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不,不會的,薇薇安,我們都會好好的。”艾的保證聽起來非常有力度,薇薇安的心竟然也平靜了兩分。
“不過,你是怎麼進來的?”薇薇安好奇地看了一眼外面,今天的把守似乎都不見了,不過囚室需要特定的密碼和鎖定。
“我有一些事瞞著你,薇薇安,”艾的神色有些苦惱,但是還是靜靜地看著對面的女孩,手指輕輕擦過對方眼眸下已經幹了淚痕,“其實本來我也不打算告訴你的。”
“是怎麼?”薇薇安睜大了眼睛,但是對於艾的人品她依然很有信心,從前一起學習的時候只有艾是第三區的出身,但是薇薇安知道艾擁有著很多人都沒有的品格,他比同齡的人都成熟得多。
“薇薇安,”艾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你想見你的姐姐嗎?”
“……姐姐?”薇薇安愣了愣,又忽然反應過來似的兀然抬起眼睛,不敢置信道,“姐姐也被關在了這裡嗎?”
“不,”艾哭笑不得,“不是的,其實你姐姐……已經醒了。”
薇薇安像是石頭一般地僵了一會兒,然後淚花在她的眼中晶瑩剔透。
“姐姐已經……醒了嗎?我……為什麼你知道?”
“因為我剛剛得知了‘名單’,好了薇薇安,”艾拍了拍薇薇安的肩膀,像每一個並肩而戰的夥伴又像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兄長,“振作一點,我暫時沒有辦法帶你出去,但是你的姐姐已經醒了過來,很快你們將會團聚,所以……不要放棄。”
“我……我知道,”薇薇安的淚水還是不停地湧落下來,但是她笑得無比欣慰,有時候奢望太久的東西成真總是讓她難以置信,“我一定會等待著的。”
艾靜靜地凝視了她一會兒,然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地向外面走去。
“等等,艾,”薇薇安輕輕喊住他,“什麼是‘名單’?”
艾做了一個將士的禮儀,回頭對著薇薇安輕輕笑了笑,他俊朗的面容充滿了希望。
“這現在還是秘密。”
……
裴言被吻得頭暈,本來就流了不少血,棺材那麼厚還聽缺氧的,又這麼被吻裴言覺得他還沒有被捅死就已經被吻死了。
裴言嘴上一用力,狠狠地咬了一口對方。
“嗯……”對方被疼得輕輕喊了一聲,然後不滿地想要開口,不過很快被裴言推開了。
“再親我就真死了。”裴言聲音有點無力,腹部流血的傷口還有點疼,但是顯然已經被包裹得很好了。
男人臉色有點欲求不滿,似乎好不容易看見了還不能親親抱抱這實在是一件很過分的事情。
但是看見了青年蒼白的神色他又忍不住心疼,只是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額頭。
“啊寶貝兒,疼嗎?”亞瑟輕輕地摸了摸對方的頭,將他的髮絲揉得鬆軟而繚亂,“哎,我的心也在跟著你流血,正如同我的傷口一般。”
“你是什時候出來了,”裴言開門見山,面色冷漠,順便他還懶得起來,依然坐在棺材裡,說起來……棺材還蠻舒服的,鋪滿了柔軟的墊子。
邊上還有雪白泛粉的百合花,看上去真像那麼回事。
“哦寶貝,這很顯然,”亞瑟心癢難耐地拿手指撫摸著裴言的耳垂,然後被裴言無情地打落,有點小委屈地揚了揚眉,英俊的面容在燈光下一照果然看上去很傷心的樣子,“我看到你落淚的樣子心都要碎成一片片的了,完全沒辦法保持冷靜。”
裴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靜靜地凝視著面前的男人。
的確,之前那種古怪的感覺的確消失了,如今面前的男人依然還是俊美的面容讓人難以呼吸,只是他較為做作然而依然做作得讓人無法拒絕。
但是裴言的心情還是不太好,他現在還是有一堆問題。
不過在此之前他想了想,這些問題可能會讓他更生氣,所以他還是決定先尊崇身體的意志。
“過來。”
裴言慢慢伸出手,向對方勾了勾手。
“嗯?”亞瑟非常順從地低下頭過來。
裴言攀附上亞瑟的脖子,兩個人高挺的鼻尖輕輕相觸,裴言安定下了心神,然後全身心地感受著對方的氣息。
聽著對方平穩的呼吸聲,以及在咫尺之間的思念過盛的面容,他歎了口氣,心臟跳得很快……說實話,他覺得自己都快要瘋了。
亞瑟的表情終於正經下來,雪翠色的眸子微微暗了暗,顯得又深情又深邃,要人溺斃其中無以自持。
“王八蛋。”
裴言輕輕開口,然後微微仰了仰下巴,將自己的唇覆蓋上對方的唇。
濕潤溫暖的觸感熟悉而陌生,裴言的吻總是冷靜而自持的,或者帶著一點點的羞赧,向來位於被動方的他這次卻吻得過於用力了。
他用力吮吸著對方的味道,唇舌緊緊纏繞在一起,他感受著對方津液的溫度,仿佛要與對方交換全部的彼此。
亞瑟任由他吻著,也十分用力地回吻著。
然而單單這樣久別重逢的熱吻顯然不能表達出裴言的心情,裴言很快就放縱了自己的牙齒狠狠地咬著對方,亞瑟疼得微微一愣,然後很快就順從地接受了,並且溫柔地把被咬過的部位再送上去一次。
淡淡的血氣在兩人之間飄散著,然而雙方都不在意,依然緊緊地纏繞在一起。
裴言加重了摟著他脖子的力度,指甲深深地下陷,在對方光滑無瑕的肌膚上落下點點的斑駁。
“唔……寶貝你真熱情……”亞瑟在唇齒含糊間輕輕地笑道,他的雙手摟在對方的腰間,“我真是……太高興了。”
“高興?”裴言暫停了吻,挑了挑眉,雙手在亞瑟的衣領間扯了扯,“我還能更‘熱情’,你覺得怎麼樣?”
“唔……”亞瑟眯著眼睛想了想,覺得對方的意思顯然那是想報分離炮的仇,所以他狡猾道,“不,寶貝,你知道我這麼溫柔,這麼體貼,怎麼捨得……現在這樣最好了。”
他笑了笑,又貼上了對方的唇。
外面的喪鐘響了又響。
然而高高懸掛著的棺木早已經被掉了包,原本應該冷著臉滿目荒蕪的王顯然現在志得意滿,並且抱著心上人在房間裡纏綿了很久。
“哦寶貝,我們還有正事要做……稍稍過一會兒,”亞瑟如同縱然而寵溺地摸了摸對方的頭,“我再滿足你。”
方才還熱情得無以復加的裴言毫不猶豫地甩掉了對方的手,然後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嘴角挑了一抹冷笑。
“哦,是嗎?”
“哎呀……”亞瑟有點想耍賴地轉移視線,然而這次他也知道是怎麼都不可能的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討好著愛人,“我們……待會兒再討論那些事怎麼樣?”
“你先告訴我之前的那個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裴言拋出了最不能理解的問題。
“你說,後來的你已經出來了,難道你還能自由轉換嗎?”
“唔……顯然不是的,”亞瑟歎了口氣,伸手將裴言揉亂了髮絲重新整理好,“他也是我的……一部分,大概就是我幼年時期衍生出來的‘惡’,當時的我在母體的追殺之下活得很艱難,全靠著‘惡’來讓我變得更強,不過後來他就消失了,所以說,‘亞瑟’的主體是我,他只是衍生並且曾經沉睡了很久的一部分。”
“而且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其實海神欽定的是他,他……太強了,呼,雖然都是我,但是讓我都有些害怕呢。”
“你當時和海神做了交易,”裴言打斷他的話,眼睛清亮地直直看著他,“交易的……是我的復活。”
亞瑟神色忽然柔和了一點,雪翠色的眼睛轉了轉,大概在想著措辭,但是看著裴言的目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連那些轉移話題的瞎話都編不出來。
只能用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眼神,深深地看著他。
裴言歎了口氣,嘴角挑起了一抹一位不明的笑。
他覺得自己光是想到這一點就無法再生氣了,他抬頭注視著面前的男人,眼神閃爍不明。
看吧,面前的男人是人魚的王。
而在那一瞬間,他也絕對承認。
那也是他的王。
作者有話要說: 給,你們要的糖。(乖巧。
小劇場:
“怎麼了?”亞瑟坐在車裡看著他,“難道不相信我嗎,還是覺得我會對你圖謀不軌?”
裴言淡淡地看著他。
這看起來像是一個激將法,但是裴言接受了。
他打開門,坐了上去。
“裴言,”亞瑟的聲音有些疲倦,“你就算說得再怎麼無情,你還是……愛我。”
裴言輕輕笑了一聲:“顯然,亞瑟先生,這並不好笑。”
“你知道嗎……唯有身體是不會騙人的。”
裴言抬起眼睛:“這聽起來像個約炮的邀請。”
“是的,”亞瑟堅定道,“你覺得怎麼樣。”
亞瑟承認得這麼迅速還是讓裴言微微一怔。
☆、 第72章
他仰視著面前的男人,心中像是被什麼柔韌的畫筆掃過,仔細描摹出愛慕的形狀。
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上對方的長髮,他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穿插在身前人白金色的長髮中,冰涼而順滑的觸感再舒服不過。
裴言閉著眼睛,想像著對方的氣味包圍住自己的身體。
大概是對面青年的神情太過於……太過於,亞瑟喉嚨輕輕緊了緊,一時說不出來形容詞。
虔誠嗎?
似乎是虔誠。
他相貌這樣俊秀,蒼白著唇,還帶著一點惱怒,可那點惱怒之下是怎麼也遮擋不住的情意,於是那惱怒也變得可愛了起來。
這是一種……太過真摯的眼神,似乎想要將自己打開,然後徹底暴露在對方眼睛之下的眼神。
裴言從來都有一些遺世獨立的敏感,帶著他自己那個笑世界的防備和從容,但是如今的眼神這麼明朗地在告訴他,他現在……已經是他的男孩子了。
我的男孩子啊。
裴言……他喉嚨越發地緊了,不要這樣看我啊,我會……我會忍不住的啊。
我會忍不住,即使你還這麼蒼白,我也會想要把你融入我的身體,侵略過我想要的每一處柔軟或者堅硬的地方。
我想聽見你張開唇,那唇上染著一點的緋紅,被你輕輕咬著,然後喊出我的名字。
徹徹底底地……將你全部含入我的身體。
看著你蒼白的身體,一點點地佈滿我所給予的紅。
全都是,我所給予的。
亞瑟抿了抿唇,壓抑下現在心中所有的綺念,輕輕俯下身親了親裴言的眼睛聊以慰藉。
“我,親愛的啊……”
裴言抬頭,將手掌放在對方的手心上,十指交錯,這狹小的土地卻還是能很好地交換著彼此的體溫。
溫度像火一點灼燒在指尖的地方。
他垂眸想了一會兒,微微側了側頭,把身邊擺著的百合花摘了下來。
他身邊擺滿了百合,那種散發著淡淡香味的,花瓣寬闊優雅的花。
亞瑟雪翠色的眼眸放在他身上,看見這動作也不過是輕輕挑了挑眉,大概有些不解,但是還是十分溫柔地接過了對方的花束。
他將花朵放在自己鼻尖嗅了嗅,一隻手拉著面前的青年,半跪在棺材前:“要對我求婚嗎?”
“這大概就是我的葬禮之花了,代表這我的死亡吧,”裴言輕輕笑了一聲,“現在交予給你。”
人這一生果然是倉促啊,裴言輕輕想到。
他想起他的母親,那是美麗而嬌弱的花啊,為什麼要為了所謂的愛情,將自己陷入全部全部的泥沼呢?大概……就是因為此刻的深情吧。
這種深情,交換了生死的羈絆,怎麼還能逃脫,怎麼還能……辜負啊。
就這樣,徹底地陷入愛情的泥沼吧,裴言有些痛苦又愉悅地想著,我將為愛情掙紮,為愛情喜悅,為面前的男人悲歡離合。
然後,他將信仰他。
有了信仰的感覺,大抵就是現在這樣吧,恰如曙光乍臨,雲光初破,新芽降臨第一片土地,享受第一滴雨落。
“此後,我將……為您而生。”
亞瑟。
我將為你而生。
裴言輕輕吻過亞瑟的手背,那吻輕柔如天鵝低頭觸碰湖面,圈起陣陣漣漪。
亞瑟眼睛微微閃爍,喉嚨又緊了起來。
完了……要忍不住了。
他湊過頭,慢慢接近面前的青年,他垂眸仔仔細細地描摹著青年面容上一切細節,每一個角度,每一個讓他吻過的地方。
他閉上眼睛,想要將面前的男人拆骨入腹,哭泣也好,呻|吟也好,總之,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為他而滅。
我的、我的。
他心中乍然開了一束火花,似乎再也沒什麼能束縛住。
“咚——”
最後一輪喪鐘終於徹底敲醒,它回蕩在層層高聳的建築尖端,讓亞瑟最後的動作頓了頓,按在青年身上的力氣微微小了一些。
裴言抬著眼睛看他。
“咳,”亞瑟努力壓抑下心中的百轉千回,將青年慢慢扶起,“寶貝兒,我們待會兒再來,我……哎,我們現在還得做點正事。”
裴言慢慢起身,一陣微微的頭昏眼花,不過他身旁的男人十分耀眼也十分醒目,他摸著對方的肩膀,慢慢地回過神來。
亞瑟很想將面前的男人橫抱而起,然而裴言很快就拒絕了他。
亞瑟小聲地念叨。
“為我而生為我而生……”
“……”
還是不要告白了,每次告白都讓他覺得自己好傻,還有自己告白的對方也很傻的感覺。
“這裡是哪裡,我們要去見誰?”
裴言這才抬頭看著房間的一切,非常簡潔但是又不缺奢華的設置,亞瑟扶著他慢慢走,順便伴著外面喪鐘的音樂。
“這裡是曾經的將軍府,我也不記得叫什麼名字了,不過反正已經是個老頭了,我看他屋子挺好看,就先用著了。”
裴言:“……”算了,也猜到了。
“寶貝兒,我們現在還有——”亞瑟打開手腕上的手錶,“還有八個小時的時間,這段時間之內,我們的行為不會受到海神的監控。”
海神的監控?
裴言心中乍然一驚,難怪要詐死嗎。
“你知道海神那個傢夥……特別壞嘛,”亞瑟歎了口氣,“我不騙騙它,它肯定還要對你動手。”
“唔……為什麼這段時間它就不在了?”
裴言心中疑惑,在這八個小時間他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的秘密。
“因為它要死了,”亞瑟正了正神色,眼神悠遠,像是淡淡歎息,“因為它的力量已經在一點點地削弱了,它已經要死了,不然怎麼會這麼不在意自己的神格,貿然地和自己的子民做交易呢?因為它需要力量維持著自己的生命。”
“它是神明啊寶貝兒,創造了整個人魚族的神明,對抗神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兒,但是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這個,”亞瑟眼神忽然冷冽而堅定了下來,“我——絕不原諒它,如此卑劣的神啊。”
裴言一怔,眼睛微微垂下。
卑劣……他無可避免地想到了唐恩。
可愛的唐恩先生啊,唐恩大概是他見過最溫暖的小人魚了,他善良得有些純粹,非常純粹,非常美好,和他見過的人魚都截然不同。
可是他死了。
他的身體死在了六百年前,他的魂魄也隨之湮滅。
“它現在偶爾會監視著我,但是它的力量已經太薄弱了,已經不是所能來監視就能監視了,它大概不知道我的意識還藏在‘亞瑟’的最深處,並且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吧。”亞瑟微微挑起一個輕蔑而有些狂妄的笑,但是裴言覺得自己大概真的被情愛腐蝕了……連這樣一個笑容都抵擋不住。
再這麼下去,搞不好哪天亞瑟又扯著一條粉藍色的小裙子要買的時候他也願意掏錢包吧。
“我算過時間,它每一次出現至少都會有八個小時的空白期,而且每一次只能堅持一小段時間,”亞瑟笑了笑,“果然會在喪鐘一半的時候離開呢。”
“它非常多疑,即使我看似已經親手殺了你,但是它還是會回來審查,這八個小時裡我要實施一下我的計畫,順便將你藏起來。”
“本來將你留在埋骨之地,一來是怕它對你不利,二來是……就算那個傢夥是我的意識啊,”亞瑟歎了口氣,偷偷地在裴言臉龐邊親了親,“我也捨不得將你給他,能讓他晚一點遇到你就晚一點遇到你吧。”
“對不起了,我的寶貝兒啊。”
裴言接受了亞瑟的道歉,但是還是有些疑惑。
“那它為什麼……非要殺了我不可?”
“唔,因為啊……”亞瑟開口拖長了調子,眼睛也有一些惶惑,“我嘗試著讓‘惡’的形態去問它,可是它似乎只含糊其辭地說你是變數最大的人。”
“不過它想的也沒有錯呢,畢竟它的目的是人魚徹底消滅人類,順便佔領我的身體,它便能繼續存活下來,”亞瑟輕輕笑了笑,眉目又溫和了下來,靜靜凝視著邊上的人,“你的確是最大的變數啊,親愛的,我願意為了你和這樣卑劣的神交易,也願意為你——”
“弑神。”
裴言心中一跳。
“到了。”
亞瑟走到一間貌似會議室的門口,喃喃道:“大概人都來得差不多了。”
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然而一躍而出的是一抹清亮的銀輝,裴言愣了愣,亞瑟抬手擋住了那襲來的匕首。
那是一把精緻漂亮的匕首,而且顯然異常鋒利,裴言回憶著剛才刀風在面前刮過的感覺,確定對方不是開玩笑,而是真正地想要他的命。
他輕輕抬起眼睛,看著面前襲擊失敗了的人。
“啊……掃興。”女人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她將目光放在面前的兩個男人身上,然後神色不改地抽回了匕首。
她神色顯然非常複雜地劃過亞瑟,不過最後……還是停留在了裴言身上。
“裴言。”
她開口道,微微揚起了下巴。
裴言一笑應之。
“好久不見,菲洛米娜。”
菲洛米娜化了濃妝,但是神色依然有些蒼白,她垂下眸子,靜靜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良久,才開口道。
“現在,我們兩清了。”
裴言沉默地看著她。
“女將大人!”一個嗓音沉穩的男聲傳來,“請不要太過激動,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還是先坐下來,喝杯茶吧。”
作者有話要說:
☆、 第73章
“大人……”
旁邊的希爾面色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菲洛米娜,唯恐女將大人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雖然女將大人已經做了。
亞瑟想要將裴言拉到自己身後,不過裴言顯然很無所謂,他看了一眼菲洛米娜,輕聲開口道。
“是你先動手的,不是嗎?”
菲洛米娜斂起眼角,她手中還把弄著那把精緻漂亮的匕首,銀光閃爍著。
不過裴言說的對,的確一開始的時候,就是她先出手的。
“是的——”菲洛米娜將目光放在面前的青年身上,兩年不見,對方似乎並沒有什麼多大的變化,不過這也是自然的,畢竟她不知道裴言也和她一樣被停滯了兩年的時間,“我會向你道歉。”
裴言愣了愣,雖然他心中對於菲洛米娜這位同母異父的姐姐也沒有什麼濃厚的感情,但是在對方刺入他身體的時候,他對於菲洛米娜也有著強烈的怨恨。
這本來也不是他的錯,菲洛米娜強行將對母親的痛恨報復在他身上,這本身就是沒有什麼理智的事情。
還有亞瑟的事情……
但是菲洛米娜不是什麼有著溫柔心臟的女孩,她腳下踩著曾經聯盟第一女將的位置,她做了就是做了,也應該不會後悔才對。
對於她來說,凡是她做的事情,她應該都會承受起一切的後果。
可是這樣一位女將大人……竟然會想要和他道歉。
他望了一眼邊上的亞瑟,然而菲洛米娜只是冷冷開口道。
“你不要誤會了,這可不是別人要求我這麼做的,我想做的原因,只是因為我想做而已。”
裴言一怔,重新審視了一遍菲洛米娜。
那位……女將大人了,經過兩年的時間停滯,顯然蒼白疲憊了許多,但是她揚著眉目的時候,依然是意氣風發的玫瑰,旁人無法奪其光輝。
“我向你道歉,裴言,對不起,我不該對動手,”女將開口道,眼神堅定沒有任何閃躲,“無論是以女將的身份,還是以姐姐的身份。”
旁邊的希爾怔了怔,不可思議地掃視了一遍裴言。
裴言頓了頓,眼神有一些疑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女將的話。
他不知道女將為什麼會突然和他道歉,但是……他輕輕動了動喉嚨,回道:“我們已經兩清了,如果您願意為我道歉的話,我也願意和你道歉。”
“不用,”女將側過眼睛,也轉過了身,厚重的披風在後面輕輕擺動,她鳶尾花色的髮絲依然像是落日的輝煌的紅,“這本來就是我的失誤,我接受一切後果和報應。”
裴言一怔,女將始終是刀槍不入的女將。
“啊……我似乎聽到了一些了不得的大事,”赫伯特歎了口氣,然後抿了一口邊上的茶水,“但是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嗎,兩位大人。”
“尤其是……亞瑟先生,”赫伯特看向那位姍姍來遲的慵懶的王,“我的愛人還需要您的救治。”
“唔,這是當然的,”亞瑟開口笑了笑,扶著裴言在邊上坐下,“我剛才去看過他,他看起來還不錯。”
裴言坐下,會議室的桌子不大,人也不多,以中間的亞瑟為主,圍成了一個半圓。
他掃視而去。
女將菲洛米娜和她的隨從希爾,隨後的是一位戴著眼鏡的英俊青年,穿著一身有些褶皺的研究服,然後是……艾,艾先生。
艾?裴言一驚,那他在潛艇內的時候……他默默地感歎了一聲艾先生的演技,覺得不愧是要做大事的人。
後面還有幾名穿著聯盟軍裝的男人,但是裴言對他們並不熟悉,不過似乎也在電視螢幕上見過寥寥數面。
亞瑟給旁邊的裴言泡了一杯茶,然後雙手交疊撐在下巴下,嘴角漾著一個從容的笑。
“各位,好久不見。”
赫伯特是第一個表態的,他的目光顯然很誠懇:“是的,亞瑟陛下。”
陛下……裴言聽到這個稱呼心中一動啊。
是啊,陛下,似乎這一刻他才真正地意識到,在這呼嘯而過的兩年之後,亞瑟已經完成了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事情。
成為了那個即將君臨天下的男人。
“亞瑟陛下,”隨之開口的是希爾,顯然他是菲洛米娜的心腹,菲洛米娜也十分信任他,尤其是在菲洛米娜並不是很想開口的時候,“非常榮幸能和您合作,我希望我們的計畫可以順利。”
“但是,”他頓了頓,“我也希望,我們能為我們的人民討回一個公道。”
“公道?”亞瑟輕輕笑了一聲,掃視著面前的人群,“這個在我們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提出過了,公道的始源本來就是我那群無辜被宰殺,甚至當作試驗品被慘無人道剝奪生命權的子民嗎不是嗎?”
希爾頓了頓,臉色微微一紅,似乎是被亞瑟噎住了,但是菲洛米娜開口了,這其實也不算是什麼討不討回公道的事情了,在人類被徹底毀滅之前,他們只是要為人類爭取最大的利益而已。
“亞瑟陛下,”菲洛米娜定定地看著他,眼神鑒定沒有半分私情,“我們的合作是建立在互贏的局面上的,我堅信著。”
“是的,”亞瑟看著她,“對於這點我沒有任何疑問。”
“很好,希爾,下次不要再隨便說話了,”菲洛米娜一字一句道,“我相信亞瑟陛下是誠心與我們合作的。”
菲洛米娜將自己擺在了一個非常公道委曲求全的位置,雖然本來就是這樣的,人類即使再怎麼負隅頑抗對於如此強大的人魚軍團也有心無力,更何況還有左|派那些人勾心鬥角,讓他們不得安寧。
但是面對如今的亞瑟,他們也依然希望獲得更好的條件。
“不如還是先說好合作的方向才好,”艾笑了笑,看上去很溫和,也很成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憂慮,他的下巴上起了一層青青的胡茬,“您覺得如何呢,陛下。”
“唔,是啊,”亞瑟想了想,連嘴角的笑意都收斂了不少,看上去特別正經,“我記得我們一開始的方向已經確定了。”
然而他的腳一點都不老實。
裴言低頭看著那只恨不得纏著他腿像蛇一樣爬上來的腿,心裡有一種想要剁掉它的感覺。
“我負責讓人類依然存活於這個世界,”亞瑟雪翠色的眸子輕輕垂下來,正如從前說過的,亞瑟正經起來那種威嚴和氣質是渾然天成也是經過了很多年的閱歷而成的,論流氓他可能是這桌子上的第一人,但是論年紀他也是,“而你們,負責推翻‘亞瑟的統治’。”
裴言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沒有,所以他都顧不上桌下那只正在實行可以被稱作是性騷擾的腿了。
亞瑟伸出手握了握裴言的手,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笑。
“當然我們都知道,”亞瑟接著開口說道,“這是我們演給那個東西的一場戲,很顯然,對方過於強大,我們必須做出一些的犧牲。”
“人類的犧牲是在所難免的,”亞瑟輕描淡寫道,“不過也許你們可以選擇讓哪一批人犧牲。”
菲洛米娜雖然早已預料到這一部分,但是在思考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顫了顫身體。
是的,人類的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他們要做的,是一場欺詐神明的事業。
亞瑟笑了笑,捏了捏裴言的手指讓他放鬆:“很好,我知道大家都有這個覺悟,戰爭將繼續進行下去,而且戰爭依然是真實而沒有任何破綻的,然後我才能在對方最脆弱的時候去毀滅它。”
毀滅它……
雖然直到亞瑟一直有這個念頭,裴言也有,但是在亞瑟宣之於口的時候裴言還是感受到了一種心靈正當的感覺。
弑神。
接下來在座人商議的對話很快讓裴言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亞瑟一般是無法出來的,因為海神的交易,現在依然是他的“惡”在控制著他的身體。
海神的目的是讓亞瑟毀滅人類,站在這個世界的最頂端,然後再佔據亞瑟的身體。
亞瑟的身體想來一定因為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可以讓它的生命繼續延長下去,它對於裴言的存在十分不滿,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它利用的是裴言來於亞瑟進行交換,那個時候的它顯然十分驚喜,畢竟它等候了很多年,才等來能讓亞瑟願意交換的人。
不過很快它就覺得受到了威脅,亞瑟幾乎是它認定的人了,如果亞瑟還會出現什麼變數,那麼大概就是“裴言”這個人帶來的。
不先毀滅“裴言”,那麼亞瑟這張牌可能會失控。
所以亞瑟才處心積慮地設計了一出假死,讓對方放下一定的警惕,順便讓裴言拉出它的視線,立於一個更加安全的地方。
而亞瑟的目的,是弑神,一個覬覦他身體,並且想要毀滅他的伴侶的神。
他要讓人類打敗他,然後讓海神震怒,畢竟海神認為人魚已經是完美的種族了,如果人類打敗了人魚,那麼它就無法強行掠奪亞瑟的身體。
因為它與“惡”的交易上說的是:毀滅人類之後。
神的交易是無法作弊的。
“它會震怒,會恐懼,”亞瑟輕輕笑道,“然後一定會驚慌失措地露出它的弱點。”
“這種不配稱作神明的神,一定會有弱點。”
現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讓人類和人魚進行一場沒有紕漏的戰爭,在雙方都沒有巨大損失的情況下,讓人類獲得勝利。
裴言聽完一切,下意識看向握著他的那雙手……那雙手很溫暖,仿佛觸碰著他的心臟。
然後他才有些恍惚地意識到。
自己似乎……好像拯救了全人類?
作者有話要說:
☆、 第74章
裴言被亞瑟帶回之前那間臥室的時候還是一陣茫然,不過他一抬頭就看到了那個有些懶散地坐在書桌前的男人,嘴角忍不住上揚了一下。
“啊,好累啊……”男人趴在桌子上,桌子上像模像樣地防著厚厚的一疊紙,大概是協議書之類的,他白金色的髮絲散落下來,好看得像是陽光,“你們人類……果然是一如既往地狡猾。”
裴言慢慢從後面走到他的後面,嘴角一直揚著,手卻有些不老實摸上了對方的腰。
光滑的面料之下是男人堅韌的腰,裴言也說不上來那種觸感……只是覺得十分好摸。
“……寶貝兒,”男人的嗓音微微啞了啞,只是還沒有回頭,“你不要隨便撩撥我。”
“有嗎?”裴言嘴角還是掛著不鹹不淡的笑容,手卻摸得更加起勁了,在亞瑟的腰肢徘徊過後不久便伸向了他的下擺處,直接從衣服的下擺摸了上去。
亞瑟微微眯了眯眼,深呼了一口氣。
在裴言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亞瑟已經轉身將他撲在了後面的床上。
不過顯然陛下錯誤地估計了這間屋子的大小,裴言算是整個人都撲在了床上,然而陛下……有些尷尬地剩了半截在外面。
“……我說過我會重新造一座王宮的,”亞瑟神色不太爽地站了起來,然後有些委屈地繼續趴到裴言的身上為非作歹,“寶貝兒我疼。”
“……”哦,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會加戲。
裴言沒說話,手也沒有停下來,甚至更進一步地解開了亞瑟的扣子,摸上了亞瑟的胸肌。
亞瑟聲音又是一啞,這次倒是不止他的聲音了,還有那雙雪翠色的眸子,他深沉地帶著欲|望地掃視著身下的人,人造陽光冷冷地偷過來,照在了他們的身上。
“哦,寶貝兒,你知道你的傷還沒有好麼?”亞瑟眯了眯眼睛,手撐在裴言的兩邊,眼神卻舔舐著他的身體。
“……唔,”裴言裝作苦惱地想一想,然而輕輕笑了笑,“是的,我知道。”
亞瑟頓了頓,大概是難得看到裴言這麼果斷地邀請他,其實裴言主動起來也非常棒……不過裴言主動起來的時候基本上是裴言想在上面的時候。
不過這一次……亞瑟想起裴言身上的傷口正好是在腰間的,他的腰間也同樣有這樣的傷口,但是人魚好得十分迅速,現在已經只留下了一個不深不淺,無傷大雅的傷口,很快甚至連疤痕都沒有留下。
見到亞瑟沒有說話,裴言得寸進尺地繼續解扣子,亞瑟低呼了一聲,任由裴言將他那套衣服脫下。
裴言顯然不是直接脫下的,而是脫到了胳膊肘的一半位置,正好露出亞瑟胸口的大片肌膚以及□□的肩膀。
亞瑟的身體依然很完美,從每一塊肌肉和光滑的文理就可以看出來,裴言的目光留戀似的掃過對方的身體,長時間沒有發洩過的身體很快有了感覺。
“我……”亞瑟又是重重地呼了一口氣,然而低頭咬上對方的耳垂,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嘿寶貝兒,你再這麼下去,我是真的,會日|你的哦。”
裴言給了他一個無所謂的笑容。
亞瑟想這可是你自找的啊到時候下不了床可不要怪我。
他低頭用唇舌開始慢慢地解開對方的扣子,裴言微微一愣,他換上了一條薄薄的白色襯衫,對方的津液讓白色襯衫口子的部分變得有些微的透明,漸漸□□出一部分的肌膚。
對方輕輕舔過他的皮膚,引起他無聲的歎息和顫慄。
“你這樣順從……”亞瑟頓了頓,又親了親他的臉,“我會受不了的,裴言……我會受不了的。”
裴言頓了頓,眼睛裡蒙了一層迷茫的水汽。
亞瑟解開了他所有的扣子,白色的襯衫和青年的肉|體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他眯著眼睛欣賞著,然而當目光觸碰到對方的腰間的時候,他的□□還是被慢慢地停息了下來。
其實並沒有在流血了,結成了一個暗色的痂,但是亞瑟依然記得這裡是怎麼得鮮血淋漓一片模糊的……哪怕他知道哪裡是最好的位置,可是他在動手的時候,心裡依然是顫抖的。
但是他的身體卻沒有辦法顫抖,他只能讓自己維持著最完美堅硬的姿態,冷漠地看著身下人血色一片。
感受到了亞瑟的動作忽然停止了,裴言微微愣了愣,茫然的眼神轉了轉,掃到了對方的眼睛……然後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對方。
亞瑟停住了動作,然後又將唇湊到了裴言的唇邊。
“裴言……”他輕輕喊,這個時候會讓裴言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也許是習慣了亞瑟從來在□□上只會“寶貝兒、寶貝兒”地喊他,“你恨不恨我……”
恨?裴言又是微微愣了愣,然後意識到亞瑟似乎還覺得他和他落得受傷分離還是他的錯。
愛與恨這種東西總是相輔相成的……裴言的腦海裡又忽然閃過了那個他曾經最愛也最恨的女人。
她溫柔的眉目和猙獰的面孔大概會讓他記得一輩子,哪怕他已經放下了,對方也已經走了很久了。
恨不恨呢……他心裡放鬆似的笑了笑,恨一個人是很累的事情。
亞瑟卻繼續在他的耳邊呢喃著:“那愛不愛我……寶貝兒,愛不愛我?”
裴言張開唇含住對方的話,聲音喑啞含糊道:“你猜……”
亞瑟被他氣笑了,唇上描摹著對方的唇,也含糊道:“我也愛你……”
我也愛你……是因為我知道你愛我啊。
裴言忽然想到不久以前,其實對於他的記憶來說確實是不久以前,畢竟那兩年的時光只是一個短暫的夢,和亞瑟相識原來真的不過是短短的幾個月間。
幾個月前的裴言還向亞瑟從頭到尾地倒了一杯咖啡,然後兩個人同床異夢地擁抱,做|愛,互相廝磨身體。
現在也是這樣,他們親吻,擁抱,做|愛……好像本該如此,好像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們便已經是了愛侶。
然而不是的……他輕輕想著,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對亞瑟放下了猜忌懷疑的呢。
是從他抱著他輕描淡寫地訴說著他那有些亂七八糟的童年和瘋狂的母親,然後讓他覺得莫名有些惺惺相惜的時候,還是在潛艇內對方抱著他的身體滾落,然後血溢在他的眼前的時候……
更或者說是,他們就是從這樣廝磨著身體的時候……
愛情到底是什麼呢……這個問題裴言似乎從一開始就想過,那個女人守著徹底枯竭的靈魂凋謝的時候,那個時候她的心裡到底是愛情還是執著的。
裴言一直堅信著愛情應該是兩個靈魂彼此契合的,那種心靈身體都給予一處的感覺,然後再將彼此的**相互融合,所以說他對於當年的初戀女友艾妮實在是……沒有什麼感覺,大抵還是因為靈魂完全沒有觸碰的緣故。
雖然說不想情啊愛啊,但是裴言也曾經想到在一個乾淨舒服的地方,和喜歡的戀人互相探討靈魂的問題,可惜……
他輕輕地笑了笑,那笑容是透過亞瑟和周圍的其他的,他只是單純地想笑,可惜亞瑟是所有的終結者。
他們從**開始相觸,但是即使如此……裴言滿足地閉上眼睛,伸出手摟住對方的背。
亞瑟的皮膚摸起來實在是太舒服了,不軟不硬的……說不出來的質感。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已經找到了靈魂的歸屬地。
“哦寶貝兒,不行了你這樣摸我我真的忍不住啊……”亞瑟難過地蹭了蹭裴言的身體,但是一看到有那樣一個傷口在那兒亞瑟就實在是不忍心。
……雖然這個歸屬地看起來有時候總是不太靠譜。
但是裴言又輕輕笑了笑……無所謂了,愛情就是愛情,靈魂和**,不可缺其一。
“別笑寶貝兒……”亞瑟大概是覺得這一定是裴言的惡趣味,一邊撩撥著他,一邊又讓他捨不得,偏偏……他真捨不得,陛下在床事上欲求不滿地想哭,只能重重地吻著對方,信誓旦旦地威脅道,“我下次一定讓你下不了床哦寶貝兒。”
裴言的手摸到了對方的髮絲,唔……那白金色的髮絲也實在是舒服,裴言的手指還從中順滑地穿過。
“你頭髮不打結嗎?”
“……”亞瑟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裴言向來喜歡在最合適的時候破壞氣氛,不過想一想其實他也是如此,“寶貝兒說真的,等我哪天年紀大了的話,這樣下去真的對我身體不好。”
裴言不在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輕笑地挑釁著:“我記得你現在年紀就已經很大了。”
“……”亞瑟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點無言以對。
“讓我想想……你是……幾百歲來著?”裴言佯裝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後又狡猾地笑了笑,“哎呀,記不清了,不過我記得我是二十歲,那麼……大概是您的零頭了。”
“哦……是嗎,”亞瑟覺得再不實施一些動作裴言真的會越來越無所謂懼下來,畢竟很久以前……唔,他們初見的時候,裴言就已經是那個沒有什麼表情,但是會說著很多冷嘲熱諷的漂亮孩子了,“顯然我在某一些方面依然十分出色。”
裴言屈腿蹭了蹭亞瑟的下|體,然後繼續挑釁地笑了笑:“顯然它現在並不能工作。”
“……寶貝兒你這樣下去遲早是會被日的。”
“可是我聽說我很快就要被送到連海神都找不到的地方了。”
裴言說完自己都愣了愣,其實他倒也不至於埋怨,畢竟這是真的沒有什麼辦法的事情……只是他這樣說出來,倒真的是帶上了埋怨的口氣,
亞瑟也停了下來,沒有說話,他的神色一下子淡了下來,只是……深深地看著對方。
他有些微涼的手指碰觸到裴言的臉龐,輕輕摩挲著裴言的眼。
他留戀著身下的人,可是他們似乎很快就要離別。
“我……我很想你啊,”亞瑟輕輕歎氣,沒有說什麼話,也沒有做什麼動作,只是趴在裴言的身上,兩個人安靜地摟著。
“有做好夢嗎?”他輕輕問道,“這兩年裡,雖然不是我在掌控身體,可是我依然有個混沌的意識,那個意識告訴我……我的身體裡只有你,你……有沒有夢到我?”
“沒有,”裴言耿直地回道,“一睜眼就告訴我兩年過去了。”
“……”亞瑟又氣又惱地在裴言的鎖骨處咬了一口,直到對方低吟出聲才甘休。
“我……很生氣啊,”裴言在低吟中認真地說道,“很生氣,現在也很生氣,就算我很喜歡你,也還是很生氣。”
亞瑟知道裴言在氣他沒有將自己的計畫告訴對方,然而這也是他的無奈之舉……如果告訴了裴言,裴言大概更願意隨自己一起去面臨海神吧。
裴言就是……這麼可愛的,雖然他從前是又溫柔又疏離的,但是亞瑟感受得到自己的真心。
“既然這麼生氣的話……”亞瑟彎了彎嘴角,“那不妨就來懲罰我吧。”
裴言愣了愣還沒有明白過來對方的一絲,亞瑟已經低下頭繼續吻上他的腹部。
青年的肉|體和白色的襯衫交織著,這樣的風景本來十分美妙,雖然下面的傷口有些掃興,但是亞瑟也不在乎了。
他低頭將唇舌覆蓋在那個傷口上,裴言渾身都輕輕顫了一下。
這種有些癢又有一點點疼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但是很快他連哼聲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再□□過傷口之後對方順著一路往下解開了裴言的褲子。
……
“你……”裴言伸手摸上對方白金色的髮絲,因為那種難以宣之於口的感覺他的力氣有些大了,不過亞瑟顯然一點都不在意,欣賞著對方的情緒,在對方好不容易放鬆了一點的時候又用力重重吮吸了一口。
裴言伸手抓住了身下柔軟的床單,腳趾微微蜷縮起來。
他有些羞惱,不過很快他就聽到對方更加沒皮沒臉地說道。
“我們還有……唔,四個小時。”
“……在這段時間裡,請你,盡情地懲罰我吧。”
……到底是誰懲罰誰啊???
然而裴言依然說不出話來,整個房間都被他曖昧的喘息填滿。
作者有話要說:
☆、 第75章
“媽……媽媽?”
瘦弱的男孩從一片廢墟之中艱難地爬了出來,他原來的面容都快看不清楚了,滿是灰塵泥土和血污,唯有那一雙湛藍色的眼眸還算清澈。
其實他的衣服是很精緻的,也很昂貴,用的是最好的布料和手藝,只是這兩點對於他來說毫無作用,畢竟製作這件衣服的人並沒有想到有一天穿著這麼精緻服飾的孩子會面臨這一幕。
他愣了愣,迷茫地望向城市的另一邊,人造陽光依然盡職盡責地懸掛著,只是很冷。
那種冷……不是顏色,而是氣氛。
沒有人煙的氛圍,好像那個最鼎盛的世界,一夕之間淪為廢都。
半個城市入眼處皆是滿目蒼夷,高樓傾軋,冷色調的城市在原本的燈紅酒綠點綴中是高雅,然而現在只是一片說不出來的孤冷。
髒亂的石塊和各種廢渣融合在一起,遙遠地望去仿佛是一隻無聲的死去的巨獸,蒼涼得要人落淚。
他輕輕往前走了兩步,然而腿肚子卻一直在哆嗦,他幾乎都走不動路。
他手中還捧著同樣弄髒了的洋娃娃,瘦弱的手指緊緊地覆蓋在玩偶上面,仿佛它是他所有的精神支柱。
是的,洋娃娃……男孩子是不應該喜歡洋娃娃的,家中的長輩反復地說道,然後將他的洋娃娃隨手扔進垃圾桶中。
可是他還是很喜歡,他的娃娃是不一樣的,就如同別人家的娃娃沒有那麼溫暖的身體,他的娃娃……就好像有生命的玩伴一樣。
腐壞的垃圾和玩偶乾淨的身體攙和在一起,看上去分外可憐,那是他第一次膽敢違背大家長的意願,他小心翼翼地將他最鍾愛洋娃娃抱了回來,藏在自己的床下。
男孩子是不能喜歡洋娃娃的,因為男孩子要更陽剛一些,他們寧可花費大把的金錢送他精緻的機器人。
喜歡洋娃娃的男孩子,是不會有什麼出息的。
你是未來前途無量的孩子,你怎麼可以將自己的興趣放在這些小女孩的愛好上?
他唯唯諾諾地應著,只能小心翼翼地將玩偶藏好。
可是現在……
他又向前走了兩步,只是輕輕的兩步,然後他就被邊上的鋼筋絆倒了,他膝蓋重重地彎了下去,不算沉重地磕在了石頭上面。
可是還是很疼,他怔怔地看著膝蓋上汩汩流出的血跡,那血漬混合著匯成,難看得讓他心像是被撕破了一樣。
他應該是要哭的,可是沒有,也許是被壓在廢墟下的那兩天把眼淚都哭盡了。
他聽到過母親喊他的名字,嚴厲的母親難得那麼焦急地喊著,他昏昏沉沉地回應了一聲,可是那聲音太小了,等到他竭盡全力想要叫喊的時候,他的父親已經將母親拉走了。
“快走吧……來不及了……你要把你的命送上嗎?!”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反駁。
然後腳步聲就越來越遠了……直到聽不見為止。
他的叫喊聲一下子沉默了下來,眼淚重重地流了下來,他的聲音被堵在了喉嚨口,始終再發不出來一句。
他只是蒼白地落著淚,然後抱緊自己的洋娃娃。
——“男孩子是不能玩洋娃娃的,不然就是廢物,你以後要怎麼承擔得起爸爸媽媽的期待呢?!”
可是現在沒有爸爸媽媽了,他垂著眼睛想著,眼神有些無力地拖著一片死寂。
他小小的身影縮在城市的一角,和那一片灰敗融合在了一起,抱著他僅有的玩偶。
不過顯然這個城市並不是真的沒有其他人了,雖然有些人完好地躲在了一起,可是捕食者們依然大搖大擺地前行著。
他聽到幾聲悉悉索索的聲音,他愣了愣,下意識地往廢墟地角落又靠了靠。
然而這並沒有那麼容易,對方並不是看不見他,身為頂級獵手的他們通常都是通過氣味來尋找獵物的。
他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然後將玩偶藏在自己的身前。
那還是一具漂亮的玩偶呢,幾乎和他差不多大笑,也擁有著漂亮的眼睛和頭髮。
他小心翼翼地將頭埋在玩偶的下面,希望到來的那些……那些東西不要發現他。
那悉悉索索的聲音在這裡停了停,他甚至還問道了嗅鼻子的味道,他只能緊張地咬著牙齒,什麼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好在那聲音似乎是離開……他又等了一會兒,沒有再聽到什麼聲音,他心中像是舒了一口氣一樣,小心翼翼地將頭抬起來,眨了眨眼睛。
然而——
他驚恐地睜著眼睛,湛藍色的瞳孔緊緊地縮著,他的嘴顫抖著長大,然而卻恐懼地發不出任何聲音。
面前的是一個放大的臉,那紅棕色的皮膚和猙獰笑著的面容是他過去兩天裡最大的噩夢。
對方沖他笑著,那種……玩弄似的笑容。
他幾乎都忘記了呼吸的感覺,也忘記了掙紮和反抗。
沒有必要了,他看著對方那血紅色的瞳孔……那種眼神太可怕了,他面對的正好是最惡劣的捕食者,沒有立刻將他分食,而是獰笑著逗弄他。
將他當作一個小小的消遣一樣。
也是……如此弱小的他,自然是只能淪為消遣的。
埋在廢墟下的日子,他靠著僅剩的一點幸運,聽著外面的尖叫聲和哭喊聲,他什麼都不能做,只是默默流著淚,在巨大的惶恐中抱緊自己的玩偶。
要死了吧,就這樣結束了,就像那些他從縫隙中看到的屍體。
這些紅棕色皮膚的惡魔將那些屍體殘忍的解開,然後大快朵頤,鮮血和尖叫聲都被壓在了這些廢墟裡。
他閉上雙眼,緊緊地摟著他的洋娃娃。
想像中的疼痛很快就要襲來了,他甚至已經感受到了對方的氣息,很快……對方就重重地壓在了他的身上。
他有些難過地想……沒想到死前還要弄髒他的娃娃。
“喂——後面的小孩,快出來。”
他愣了愣,那聲音很好聽,清洌而沉穩,他甚至都覺得那是他巨大恐懼中的幻想了,畢竟他真的很害怕死亡,說不定會幻想出一個超級英雄來拯救他一樣。
不過對方並不是幻象,大概是覺得他膽子實在是過於小了,對方歎了一口氣,然後將那具紅鱗種的屍體抬了起來。
重見光明的感覺十分不錯,他哆哆嗦嗦地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看向那個怪物的身體。
那個怪物果然是怪物,紅棕色的皮膚和醜陋的面容,現在這個無堅不摧的怪物只是冷冷地停留在一邊,背後被一個巨大的貫穿傷捅破。
血流了很多,怪物……也是有血的。
他怔怔想,然後顫顫巍巍地抬頭,看著那個逆光而來的……拯救他的青年。
對方溫柔地走上前兩步,然後拿出了一張乾淨的紙巾給他擦了擦臉。
“還能走嗎?”
對方輕輕地問道。
他整個身體都巨大地顫抖了兩下,然後才發出了悲戚的,猶如幼獸般的哭聲。
對方輕輕歎了口氣,他有力的雙臂將他溫柔地抱了起來,他還在哭泣著重重地喘氣,然而還不忘他的玩偶。
青年無奈地笑了一聲,於是又接過了他的玩偶。
“……啊,怎麼以前倒是沒有看到你有這麼好的心眼?”
菲洛米娜手裡還拎著捅破怪物身體的巨炮,她懶洋洋地嗤笑了一聲:“我可是聽說你一點都沒猶豫就將你的那兩個夥伴送進了地獄。”
還在哭泣的小少年愣了愣,雙手還傻乎乎地扒在青年的脖子上。
他感受到了青年脖子輕微的顫動,對方的聲音和剛才一樣好聽。
“或許是吧,不過偶爾我還是有那麼一點人的味道吧。”
菲洛米娜又輕輕笑了一聲,她的目光有些無情地劃過男孩的身體:“這種槍炮很稀有也很昂貴,我們現在需要解救的是更加有價值的人類,我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
男孩瑟縮了一下,大概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有價值那麼一點,他硬生生地把還在顫抖著落下來的眼淚停下來了。
其實她並沒有她看起來那麼堅硬,她的眸間也藏著些許的憐憫,然而她的地位和一切都不容許她有這樣的憐憫。
她的心臟應該如同她的鎧甲一般,在這樣一片混沌之中,做出最好的選擇。
然而裴言和她不同,他輕輕笑了笑:“你說得對,但是偶爾……你知道的,孩子總歸代表著一些很美好的希望。”
菲洛米娜沉默地聳了聳肩膀,鳶尾花色的馬尾依然張揚地散落在她的身後,和她手中巨大的槍炮混在一起。
男孩大概是被年輕強悍的女將嚇到了,他惶恐地拉緊了面前青年的衣領。
他實在是太害怕了……害怕這個唯一能拯救他的人也離去。
好在青年只是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後他就像是放鬆了所有的心情,他已經過度地勞累了,雖然他還緊緊地抱著他的洋娃娃,但是兩天幾乎一點食物都沒有得到進補的身體已經過分虛弱了。
裴言跟上菲洛米娜的步伐,心中也感慨了兩聲。
菲洛米娜說得很對,這樣的事故中……註定會有人要犧牲,人類的資源和力量比想像中也許還要小。
但是……他依然對生命抱著應有的敬畏,就如同現下他懷中這個柔軟的生命。
然後他就聽到了對方在陷入昏睡前再一次摟緊了他的脖子。
“……爸爸。”
“……”
嗯,好像哪裡不大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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