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6章
“……我,不是爸爸哦。”
裴言望著面前被擦得乾乾淨淨、煥然一新的小少年歎了口氣,認認真真地解釋道。
孩子大概六七歲的樣子,長得很不錯,皮膚很白,五官雖然稚氣也能看出精緻。並且從行為舉止中便可以看出來絕對是出身富貴的人家,不過這裡畢竟還是第一區,第一區的人皆是非富即貴的。
孩子換上了新衣服,也給他心愛的玩偶重新清洗了一遍,他抱著他的玩偶乖巧地坐在小椅子上看著裴言。
裴言是處於內心的道義救下了這個孩子,但是當這個孩子……醒過來管他叫爸爸的時候,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地……不太能接受。
怎麼說呢……叫叔叔或者哥哥都可以,怎麼直接上來就叫爸爸了呢。
大概是聽到這句話,那孩子的眼睛裡又霧了一片,可憐巴巴地看著他,雖然有些害怕,但是還只執著地開口道。
“……爸、爸爸。”
雖然只有六七歲……但是顯然他毅力可嘉,並且堅持不懈。
也算是一種美好的品質吧,裴言這樣安慰自己。
“算了……”裴言歎了口氣,摸了摸孩子的頭,“畢竟還是個孩子,大概是被嚇壞了吧……你叫什麼名字?”
“……爸爸想叫我什麼名字?”
那孩子天真地抬起頭來,充滿希望地看著他。
裴言怔了怔,忽然意識到也許孩子並不是被嚇壞了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而是因為他大概意識到了在這麼動盪的時局,賦予他第二次生命的裴言更適合做他的父親。
可是這樣……總歸是有點不對的。
裴言只好耐下性子繼續撫慰對方:“你……知道自己爸爸媽媽是誰對嗎,是失散了嗎?如果爸爸媽媽還在的話,我也許可以找到他們。”
“……不要!”那孩子忽然叫了一聲,從椅子上跳起來,然後緊緊地抱住了裴言的腿,聲音委委屈屈軟得不行,“……爸爸不要送走我!”
裴言又是一怔,大腿被這樣一個柔軟的小傢夥抱住的感覺十分不錯,他心裡有一片柔軟大概就這樣被對方戳到了。
“怎麼了,”他蹲下身來又揉了揉少年栗色的髮絲,“你原來的爸爸媽媽對你不好嗎?”
孩子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抿著唇看著裴言,眼裡又是淚花閃爍,然後再緊緊和洋娃娃抱在一起。
裴言只好認命地抱了抱他,菲洛米娜把這個孩子丟給他果然是正確的,這樣可以讓他意識到隨便撿一個孩子不是什麼明智的行為。
不過看著孩子眼角紅了一片,白皙的鼻尖吸得發紅的樣子著實有些可憐,他溫柔地擦過孩子眼角的淚水,帶著哄騙的聲音問道:“告訴我,好嗎?”
孩子抱緊了自己的玩偶,大概是長得好看的緣故,看起來像兩個玩偶一樣。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後又義無反顧地抱上了裴言的腿。
……這個孩子對腿似乎有著難以理解的執念啊。
“……爸爸。”
“好了好了,”裴言無力地開始接受這個既定現實,雖然他今年芳齡十八尚未婚配……好吧,念在某個小氣並且愛吃醋的人還尚在人世,婚配這個就勉強算是有了好了。如此……年輕的他依然有了一個七歲的崽了,“我不會讓你離開,但是你至少要告訴我你的身世吧?”
孩子繼續抱緊自己的玩偶,然後才低著頭小聲道:“我叫……裡奧。”
“好的裡奧,”裴言好聲好氣地繼續和這個孩子交談著,“那麼你喜歡裡奧這個名字嗎?我以後也繼續叫你裡奧好嗎?”
孩子沒有說話了,既然沒有反駁那麼裴言就當作他是默認了的意思,畢竟孩子有名有姓……也是家長賦予的。
“現在告訴我……告訴爸爸,”裴言為了讓對方放鬆下來只好承認了他的叫法,“你原來的爸爸媽媽呢,他們還在人世嗎?”
大片的淚滴悄悄從孩子眼睫滑落,裴言看得有些心生不忍。
“媽媽……和爸爸,已經不要我了。”
裴言心裡莫名跟著他一疼,他不是一個那麼容易善良的人啊,可是……幼小的孩子無措而緊張地抱著他腿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心生憐憫。
尤其是裴言不知怎麼的就忽然想到了自己,那個時候的他……也是膽戰心驚地躲在第三區房間的角落裡,對未來迷茫且不知所措吧。
沒有父母蔭庇的日子,實在是很受折磨。
“不要哭了裡奧。”裴言笑著揉亂了他的發,孩子微微抬起頭來,便看到了男人極好看的笑。
其實他的新爸爸看上去年紀也實在不大,其實叫哥哥才比較準確,可是他不想叫哥哥。
雖然擅自管對方叫爸爸這種行為實在是不太禮貌,但是他實在是忍不住,“爸爸”這個稱呼帶來的溫暖和庇佑是別的稱呼無法企及的。
更何況……從前的他實在是太難感受到了。
他所感受到的,只有父親的□□和冷漠,他並不是家裡唯一的孩子,他穿再精緻好看的衣服,也忍受著難以想像的忽視。
“既然是這樣……”裴言繼續替孩子抹開眼角的淚花,“那你就暫時先住在我這裡,等到你情緒穩定下來之後,我們再去考慮你……”
“不要考慮……”那孩子小聲地說道,“爸爸……不要再拋下我了。”
裴言沉默地抱著孩子,也沉默地透過那個孩子仿佛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如果看到從前的自己,他應該也會像這樣給予那個小小的裴言一個溫柔的擁抱吧。
“好了,那我們現在來看一下別的問題,”裴言坐在沙發上,將孩子抱在自己的膝蓋上,“你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事嗎?”
孩子湛藍色的眼睛像想到了什麼一樣有些惶惑,然後輕輕開口道:“那……那些怪物……”
“是的,那是……人魚,”裴言輕輕解釋道,“他們很強大,所以才能毀滅你們的家,但是他們中若干強大……人類也不會屈服。”
裡奧若有所思地看著裴言,手裡依然抱著他的玩偶。
裴言環顧四周,這裡是第一區人類暫時築起的安全區,粒子防護罩日夜開啟著,人魚暫時沒有發起進攻,這裡暫時是安全的。
而海神……大概也沒有想到他已經重新歸入人類的陣營了,那個如此不高尚的神明力量已經在逐漸枯竭,大概也不會煞費苦心地滿世界找他。
安全區暫時由女將的勢力接管,倒不是因為女將權勢大,而是因為左|派那些人早就躲到安全的第二區了。
整個基地最安全的其實是第三區,但是第三區已經和上面失去聯繫了,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前面有人魚的虎視眈眈,後面有第三區的反叛作亂。
第三區那種糟糕的地方……在這種時候沒有理由不反叛的。
他們打的算盤大概是等到人魚攻破第一區,那麼第二區的人類勢必會拼命地向第三區躲藏,然後他們就可以翻身了吧。
可是事情倒真的能這樣就好了,他們怎麼不想想,人魚既然能打到第二區,那麼第三區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如果第一區倒了才是一切都完了。
裴言腦海中不僅浮起上一世,那個時候也是第三區反叛,而他癱瘓的身體更加不可能跑到更遠的地方去。
人類……似乎也只能等死。
在這深海一片裡,還能逃到哪裡去。
那個時候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那位戰死沙場的女將是他的姐姐……等等,裴言一愣,這才想起來。
菲洛米娜……菲洛米娜上輩子,是死在哪裡的?
現在雖然和亞瑟有了約定,他絕對不會往死裡逼迫人類,但是他也聽到亞瑟口口聲聲道。
——“雖然有了這些條件,但是到時候掌控我身體的是我的‘惡’,那個傢夥啊……雖然也是我,有我的意志和魂魄,可是比我——可怕得多了,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情。”
“也許主觀上‘惡’能夠形成和我一樣的思想,但是那些人魚們……可不打算放過你們這些屠殺他們同類的你們啊。”
“歸根究底禍端始終是你們先釀成的,而我,也依然是人魚的皇。”
“人類必定要用血……來償還你們的罪過。”
所以戰爭依然是戰爭,只是結局被那個任性的傢夥暫定了。
可是人類和人魚之間的仇恨,始終梗在那裡。
如果雙方差得太大,亞瑟那邊也放不了水啊,裴言微微皺起了眉頭。
菲洛米娜很強,第一女將實至名歸,她看似纖細,然而她的能力還是超過了他的想像,何況這還是她被“停滯”了兩年之後。
左|派卷走了很大一部分軍事力量,現在最熟知聯盟並且支撐著安全區的就是菲洛米娜。
“如果……”裴言暗自呼了一口氣,“如果菲洛米娜出了意外,那麼局勢就實在是不好了。”
想到這裡他有些急切,裡奧有些惶恐地看著新父親臉色不太好的樣子。
“裡奧……你先住在這裡,有什麼事記得打我的電話,你會用的對嗎。”裴言摸了摸他的頭,“食物在冰箱裡,爸爸……”
“裴先生——”
門口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裴言愣了愣,心道不會這麼巧吧。
那正好是希爾先生的聲音。
女將的……第一心腹。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裴言脫下衣服,乾淨俐落地去衛生間洗澡。
留下亞瑟先生有些咬牙切齒地躺在床上。
雖然說……這是他提出來的,但是他就……這麼同意了?
這種隨便的態度簡直比讓他拒絕更難以接受。
不過裡面很快傳來陣陣的水聲,想像著青年□□的肌膚和弄濕了的發。
聽得亞瑟心猿意馬。
等到青年圍著白色的毛巾出來的時候,亞瑟覺得自己都快熟了。
他忽然有點緊張。
然後青年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只是非常水到渠成地走到他的身邊。
然後吻上了他的唇。
“裴……裴言……”
亞瑟覺得腦海幾乎一片空白,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聽到對方冷淡地說。
“您要的,從來就只是這個不是嗎。”
☆、 第77章
“裴先生……”
希爾焦急的面容就在他的眼前,裴言怔了怔,腦海中已經湧現出不太好的畫面。
他回頭看了一眼孩子,把聲音降低下來。
“……是菲洛米娜的事嗎?”
希爾咬著唇,衣服微微有些淩亂,顯然是接到消息就立刻地趕過來了,他的神情過於焦急,以至於裴言的心也忍不住吊起來。
“女將……女將大人她不見了。”
“不見了?”裴言睜大了眼睛,“怎麼會不見了?她之前巡查過廢墟那端之後不就直接回來了嗎,還能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沒錯……”希爾的手有些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從裴言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他泛白了的唇,“她只是接了個電話,然後告訴我她要去見個認識的人,然後就……然後警衛那邊剛才忽然告訴我,人不見了。”
裴言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他皺了皺眉毛,有些不解地看著希爾:“那你為什麼第一時間就來找我了?我……並沒有對菲洛米娜做什麼。”
“我……我不是懷疑您,”希爾咬了咬牙,打開了手腕上的虛擬電話,“但是這件事情應該是涉及到了人魚那邊……我知道您和人魚皇的關係,民眾這邊的情緒已經十分不穩定了,如果傳出女將大人被……俘這種事情,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排。”
裴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面前的年輕軍官想的也沒有錯,女將已經是第一區最高指揮官了,連那名最尊貴的上將大人都已經遷去了第二區坐鎮,況且聽說另一派到現在也還對上將的位置垂涎不已。
真是一群……裴言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就連他一個可能都算不上是人類的傢夥都已經在擔憂人類的未來了,然而那些人至今還在想著權力糾葛?
真難為菲洛米娜那種性格還要與他們虛與委蛇,而不是直接端把槍炮把那些傢夥全轟了。
“大人出事的地方在這裡,”希爾穩定下心神,不過他的神色看上去還是很蒼白急切,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地調出當時的地點,巨大的圖片很快呈現在裴言的面前,“據說在這裡發現了幾個鱗片。”
“鱗片?”裴言皺了皺眉。
人魚的鱗片沒有那麼好掉,至少從前和亞瑟同居的時候幾乎沒有在哪裡發現過他掉落的鱗片。
這看起來倒的確是更像故意的。
“是什麼顏色的鱗片?”
希爾將鱗片的圖片也很快調了出來:“是這種顏色的鱗片,應該是沒有什麼顏色的……而且看上去應該是白鱗種的鱗片……咳,我們這邊也做過調查,人魚那邊的白鱗種不超過三條,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來找您最合適。”
女將的實力裴言見識過,她身邊又有那麼多特護,除了白鱗種其他的好像的確沒有什麼能耐能將菲洛米娜劫走。
“你先不要急,”裴言皺著眉頭,“你看這裡是不是連打鬥的痕跡都沒有,菲洛米娜應該沒有出事情。”
“可是白鱗種的能力——”希爾神情忽地一窒,有些灰敗地看著他,“我們見識過人魚皇的能力,這也是……”
“你要相信菲洛米娜,亞瑟雖然現在還在沉睡,但是他沒有必要這麼沒事找事,其餘的白鱗種……你知道人魚在陸地上的能力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強。”其實這句話裴言倒也沒什麼自信,畢竟他只能算是半個白鱗種,像他要施展“停滯”的能力時必須要借住自己的血液,亞瑟的話似乎就不用,但是現在還是要先安撫好希爾。
“我相信大人……但是,”希爾咬著唇,“如果直接上報給上將大人,那麼上將大人可能寧可做出犧牲女將大人的動作,我希望裴先生能夠看在第一區這些無辜人民,還有您身後這個孩子的份上……”
“人魚皇與我們的協定始終還是個迷,我們需要做的除了配合這一場戰爭以後幾乎什麼都難以爭取,”希爾熱切地看著裴言,“裴先生,您也是人類的一分子,在人類存亡之際,整個歷史都會記住您的。”
“……”
裴言心中暗自地歎了口氣,顯然被對方說的感覺自己都要渾身冒金光了,那種上帝之子的即視感。
其實他既不屬於人類,也對拯救世界沒有什麼感覺。
“等一下,”裴言又忽然抬頭,“難道你們調查她接到的那個電話是什麼嗎?”
希爾愣了愣,臉上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識地回到:“我……我一聽到有鱗片就忘記了這個了。”
的確,女將是接到一個故人的電話才去見面的,那麼這個故人的身份看起來才是最可疑的。
“我……我馬上回去聯絡他們調查,”希爾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不過他的激動之情還是要溢出來了,“不過還是希望您能做好準備,十分感謝您!”
年輕的軍官做了一個誠懇的鞠躬,弄得裴言怪不好意思的。
當年菲洛米娜被停滯了兩年的時間……也是他幹的啊。
不過正如她所說,他們已經兩清了。
裴言回頭看了一眼好奇地望著這邊的裡奧,過去摸了摸對方柔軟的頭頂,心中卻忍不住想起亞瑟。
離那天見到亞瑟幾乎快過去半個月了,人魚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發動過過大的攻擊,不知道亞瑟那邊還能不能扛過去。
不然人魚軍團正在士氣頭上,如果一直沒有行動實在是說不過去。
顯然離下一次大戰也不遠了。
“爸爸……剛才來的人是誰?”裡奧有些不安地扯了扯他的衣服,“你還要出去嗎?”
“我暫時先不出去了,餓了吧,我去做點飯。”裴言歎口氣,等到希爾那邊再有新消息再說。
只是他不知道他應該怎麼辦,難道主動去聯繫亞瑟?先不說亞瑟現在的本體還在沉睡中,也不說會不會被海神發現,她能不能見到亞瑟現在都是個問題。
他感慨地看了一眼正在烘培的麵包機,心裡又忽然不是滋味了起來。
戰爭……什麼時候能夠結束呢。
即使是亞瑟在人為操縱著,可是也不是這麼輕易就可以解決的,尤其是現在人魚勢頭大好,怎麼樣才能讓人類立於不敗之地呢。
而且還要等到海神徹底耐不住性子才可以嗎。
戰爭實在是個很可怕的東西,裴言回頭看了一眼依然抱著玩偶還很沉默的孩子,第一區的人類習慣了最高端的生活,如今一下子陷入戰亂一定害怕得發抖吧。
那些被撕碎了身體的孩子們……總不該是他們來承受這些的。
……
“亞瑟到底在想些什麼?為什麼這麼久了還沒有動作?”
看著碧昂絲有些氣急的樣子,嵐看上去明顯要好整以暇得多。
“你這麼急幹什麼,反正又還沒有當上皇后。”
“你——”碧昂絲昂著頭咬牙切齒地剮了一眼那個慵懶冷漠的青年,“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一定要拿你來祭祀。”
“不勝榮幸。”嵐不痛不癢地回復著,非常高興地看著碧昂絲氣得跳腳。
“亞瑟……亞瑟都已經狠下心來殺了那個傢夥了,現在人類除了外面那個罩子還有什麼本事?就算他已經強到讓我們都折服了,但是皇的能力是帶領我們繼續走下去,他停在這裡……下面的人一定會有意見的。”
碧昂絲微微咬著唇,看起來果真十分為裴言擔憂的樣子。
嵐繼續不痛不癢:“是嗎,我就沒意見啊,人類造的屋子很不錯,尤其是昨晚我泡的浴缸……啊,整條魚都要上天了。”
“你——”面對這個三番五次打亂她說話的傢夥,碧昂絲顯然氣得不輕。
嵐自從敗在亞瑟手中,並且意識到現在的亞瑟已經不是當時那個亞瑟之後,基本上已經放棄了對王位的渴求,雖然他還極力爭求著變異種的地位,但是日子過得越來越放蕩和得過且過起來。
“噓——”嵐眯了眯他狹長漆黑的眼睛,嘴角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似乎有你的電話響了,不聽一聽?”
“電話?又是人類的東西……”碧昂絲對人類沒有什麼好感,但是她想了想有可能打來的人,還是有些期待地去接了。
不過他的期待很快就落空了,亞瑟並沒有心情給她打電話。
除了亞瑟之外沒有幾條人魚對人類這些東西特別熟稔的,通常過大的力氣就會讓他們把這些精緻的玩意兒全部碾碎。
所以打來的是一個人類,還是一個他們所熟悉的人類。
比拜耳先生,所謂聯盟中的左|派第一大臣。
碧昂絲沒好氣地揚了揚眉。
“有什麼事嗎?”
“尊貴的碧昂絲小姐,”對方笑得十分諂媚,“好久不曾問候了。”
“嗯是的,”碧昂絲想了想,用她並不熟稔的人類通用語回道,“上一次我們見面的時候就是你出賣了整個人類聯盟來著,對吧?”
對方看起來並沒有一絲的不好意思,並且為此而自豪。
“能夠讓碧昂絲小姐記憶深刻,這是在下的福分。”
雖然他幫助碧昂絲獲取了極有力的消息,説明亞瑟在極短的時間內佔領了聯盟,但是碧昂絲對他的好感甚至比普通人類還不如。
“今天,我給您帶來了更好的東西。”
碧昂絲微微挑了挑,她對這個還是比較感興趣的,至少她有理由去見亞瑟了。
“是什麼?”
“我已經……將她送過來了。”
☆、 第78章
身上被禁錮得很好。
她的雙手被束縛在身後,眼睛上蒙了一層眼罩,有些隨意地被安置在一個車廂內,感受著微微有些顛簸的路程。
但是她並不急切,左|派的領袖果然都是些蠢貨,她幾乎沒有掙紮就被帶了過來,然而對方真的自信到覺得只是這樣的看押水準就可以讓她插翅難飛。
呵,簡直可笑,簡直侮辱她當年以第一名畢業於軍事綜合院校的成績。
更何況她這些年失手的次數實在是小得可憐,上一次失手還是因為那個該死的……親弟弟。
她身上的東西幾乎一樣都沒有被搜出來,比如說藏在頭髮裡的纖細而隱蔽的麻痹針筒,或者說手腕上的伸縮刀刃,更甚者是植入她手臂內側的特效毒劑。
那種毒劑雖然用特效膠質包裹著,但是長年累月植入身體中當然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不過她不在乎,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在面臨這種情況下使用的。
旁人都知道女將大人對自己的屬下分外嚴格,然而卻不知道女將最嚴格的人絕對是自己。
可惜對方實在太蠢,菲洛米娜覺得自己還是高估了他們,早知道說不定單槍匹馬拿著粒子量炮抵著他們的腦袋和他們的智商更加匹配一點。
腦子是個好東西,真希望他們可以有。
哎,鬥了這麼多年,他們還是這麼蠢,可是他們又偏偏把持著不痛不癢的地方,這一次她寧願以身做餌,也要徹底把這些建立在聯盟心臟深處的毒瘤連根拔除。
如果現在預料得沒錯的話,希爾應該已經看到自己的留言了,然後前來支援,好打人魚一個出其不意。
她和上將大人也已經互相聯絡過,很快上將就可以搜查到左|派通敵叛國的罪證。
這些該死一千遍的蠢貨勾搭人魚合作,只是為了自己虛無縹緲的權利搭上了那麼多人命……絕對,不能再留下去了。
說起來她現在也還是有一點緊張的,畢竟即將面對的人魚可不是什麼小角色。
當年光是一個裴言就讓她摔得挺慘,不過那個時候她還不清楚白鱗種的能力,現在……她算是更加有防備了。
對方應該不是亞瑟,那麼她大概也猜得到人選了。
當時人魚大舉入侵的時候,亞瑟卻在暗地裡喚醒了她,並且與她定下了那個交易,在當時的大局之下,她只能欣然應允。
然後她遇到的第一條人魚就是那條雌性白鱗種,長著一張禍國殃民的小臉,孤傲又冷漠,和她略微有點像。
然而同類相斥,所幸雙方帶隊的人都不多,兩個人勉強打了個照面沒怎麼多聊就撤了回去。
這一次……遇到的多半也是那條雌性白鱗種。
也好,她手中微微有利,那把鋒利的小刃便輕輕地彈了出來,這種特殊的非金屬刀刃才是她的最愛,各種儀器都檢查不出並且纖細方便,對於更吃技巧性著一面的她來說更加相配。
她老早想單槍匹馬地闖一闖這個鬼地方,對於人魚……除了當年對於亞瑟的鬼迷心竅,她對於人魚沒有任何的憐憫,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是的,當年上將因為她震怒而殘殺了人魚區所有的人魚,可那頂多是一個契機,人魚在人類世界裡蟄伏了這麼多年,還佯裝出那樣柔弱美貌的樣子,怎麼可能不是心機叵測,早就覬覦已久。
她首先是聯盟的第一女將,然後才是其他的,隨便什麼罪人也好,劊子手也罷吧……她才不在乎。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將加諸在人類身上的血債,一點點地討回來。
列車的速度變慢了,顛簸的速度本來就很輕微,這下就更加感受不到了。
她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接下來的。
“叮——”
隨著那尖銳的聲音,她手中緊緊地把持著那把刀刃。
外面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那是人魚的鱗片摩擦在地面上的聲音,聽著這個聲音應該是鱗片更為柔軟的藍鱗種。
藍鱗種比紅鱗種更好解決一些,他們魅惑人心的能力在短時間內沒有任何作用,他們的皮膚比紅鱗種更加柔軟和容易切割。
她敏銳的耳朵細細觀察著,眼罩虛虛地落在她鳶尾花色的髮絲後面,她像是伏擊在草叢中的獵人,只等著獵物靠近的那一瞬間劃破對方的喉嚨。
那悉悉索索的聲音越來越近,她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與其說是緊張,不如說是渴望。
渴望對方甜腥而熾熱的血液,噴薄在她的臉上——
然而……
她怔了怔,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似乎已經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什麼東西沉默地倒在了地上,
“……嘿,菲洛米娜。”
那是一個挺熟悉的聲音,她微微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打開自己的眼罩。
突如其來的光讓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女將張揚而放肆的眉目輕輕挑起。
來人並不止一個,一個年輕但是很沉穩的男人向她伸出了手,她在腦海裡輕輕轉了轉,就想起了來人的身份。
“你是——艾·比利。”
女將緩慢地伸出一隻手,還算鄭重地和對方握了握。
“是的,女將大人,我們在人魚皇的會議室裡便有過一面之緣了。”艾不卑不吭,不過顯然他對於女將很有好感。
大概是受左|派那些蠢貨的影響,菲洛米娜現在覺得敢於挺身而出手刃人魚的都是好人,包括站在後面那個……熟悉的俊秀青年。
俊秀的青年現在正面無表情地將人魚屍體上的血跡往自己抹,看到女將不解和疑惑的眼神顯然有一點的……尷尬。
裴言假裝自己的動作一點都不奇怪,努力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更加自然。
“人魚都是十分重視味道的東西,我建議你們也抹點。”
女將轉過了臉,艾……笑了笑,謝絕了裴言的好意。
好吧,主要還是防備海神,雖然說這麼久沒動靜還剩應該已經信任了他的死亡,但是一切還是小心行事的好。
這讓他聞起來……怪怪的,這條雄性藍鱗種血液的味道非常難聞,和亞瑟的血液完全沒有辦法比,不過還是要忍受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亞瑟讓他的心情忽然好了一點點。
“……為什麼來的只有你們兩個?”菲洛米娜松了松手腕,顯然對於這個安排很不滿,眼角微微一挑,“尤其是您,裴言先生,您現在是人類的救星,千金之軀,我建議您不要亂跑比較好。”
面對菲洛米娜的譏諷裴言覺得自己無話可說,不過他還是很快地翹起了嘴角一派溫和:“大概是我思念我的戀人了吧,您知道熱戀期這種東西實在是很難熬,尤其是想到對方正在為我而改變這個世界的時候。”
艾:“……”
菲洛米娜:“……哦。”呵,一家人還是流著一家人的血,果然反手就被秀了一臉。
然而事實並不是如此,希爾剛才才看到女將留下的秘密留言,在此之前裴言還以為菲洛米娜真的被左|派的密謀抓走獻給人魚了,唯恐聯盟第一將領死於非命,他這才前來一探,順便遇到了同樣來找人的艾先生,一拍即合一起行動。
現在希爾的部隊大概正在趕來了,這樣也好,勉強算是裡應外合。
“我之前一直在探聽人魚的計畫,”三人顯示躲藏進了另外一件車廂,等待著別的人魚前來發現囚犯失蹤的事,順便把自己直到的情報分享一下,“亞瑟最近一直沒有什麼新指示,下面的人魚有些蠢蠢欲動,我聽到有一支部隊說最近就會去毀掉聯盟外罩,等到海水侵入聯盟時他們才更加如魚得水,哦,他們本來就是魚。”
女將沉默了一下,她的臉色並不好看,毀掉聯盟外罩的話以現在安全區的能力來說可能抵擋不了海水巨大的壓強,安全區已經是第一區最後的防守,到時候他們就真的只能遷入第二區,陷入更被動的局面了。
“裴言先生,”菲洛米娜轉過身來看著渾身塗滿藍鱗種血液的青年,“我和艾先生去偷襲那支不安分的人魚部隊,這段時間,我希望您和您的戀人再好好聊聊……”
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菲洛米娜警覺地閉上了嘴。
“看啊,碧昂絲,你的禮物看起來被人劫走了。”
來人正是嵐,他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車廂內的人魚屍體,看起來並不恐懼,這裡的血腥味覆蓋了其他的味道,但是他還是聞到了幾縷陌生的氣味。
身後跟的雌性白鱗種神色看起來更加陰晴不定。
裴言最怕遇到的就是這兩個傢夥,這裡一條白鱗種和一條白鱗種變異種的實力大概是他所知中最強的。
菲洛米娜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先走,裴言沒有任何留戀轉身就走。
他輕微的聲音讓黑髮的俊美青年輕輕抬了抬眼角,不過他只是輕輕地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
裴言好不容易來一次人魚的領地,目的十分明確。
本來他統一希爾來解救菲洛米娜也是為了見對方一面。
他身上白鱗種混血和藍鱗種的血腥味很好地將自己掩藏了起來,不過多時,他便又重新回到了那棟寬大的將軍府裡。
自從“裴言”死去,亞瑟就沒有再流連在那棟屋子裡的意義了。
他要見的不止是亞瑟,還有……亞瑟的“惡”。
因為他剛剛得知了一個非常大的秘密。
輕輕推開最後的一扇門,因為亞瑟的凶戾幾乎沒有任何人把手著,當然也不會有人魚覺得有什麼能威脅到亞瑟的生命。
那條白金色長髮的人魚正懶散地躺在浴缸裡,白皙的肌膚裸|露這,肌肉的弧線讓人血脈舒張。
他慵懶地抬了抬眼睛,有些吃驚地看著來人。
“你——”
裴言直直地看著他,聲音沒有一絲顫抖。
“這次,我是來殺死你。”
“亞瑟”輕輕地笑了笑。
“那真是我的榮幸。”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這兩天劇組的氣氛都十分的……不好。
勞倫覺得非常奇怪,明明連他最近都得到了一個炮灰的新角色,雖然化妝化得根本看不出來他是誰(就是上上一集直接□□掉的那個紅鱗種還有這一集直接□□掉的藍鱗種)。
但是大家看起來心情都不是很好。
尤其是裴言,裴言這兩天看起來十分心神不寧。
於是他決定請對方吃肉。
然而他剛走到裴言酒店房間的門口就看到了……另外一名主演和他糾纏在一起的樣子。
本來就很黑的亞瑟的臉更黑了。
勞倫覺得自己忽然明白了當年艾妮的感受。
然後顫顫巍巍地關上了門。
然後過了兩天,勞倫發現自己的炮灰角色也被砍了。
#明明我才是被潛規則的那個啊QAQ#
#我做錯了什麼嗎QAQ#
難得反抗的勞倫那一天終於悲從心起,當天導演被踹下了床。
亞瑟:呵呵,我不高興,全世界也別想高興。
☆、 第79章
裴言身上還沾著那條死去的藍鱗種的味道,即使現在的並不是亞瑟本人,但是亞瑟身體也覺得不舒服。
他看著青年身上的血液,身體告訴他,他很想念對方。
可惜對方想念的顯然不是他,所以他也沒有必要去管……他忿忿地想到,面上卻要裝作無比自在大方得體。
“想喝點什麼嗎?”亞瑟的尾巴還浸在水池裡,濕潤的尾鰭昳麗,他看上去顯然沒有把對方的話當真。
裴言輕巧地從衣服外套裡掏出一支藥劑,那是他拜託赫伯特給他特製的,拿著這支藥劑的時候他就想起,當年菲洛米娜似乎也是這樣沖進潛艇二話不說就給亞瑟注射藥劑的。
當年的赫伯特就已經和亞瑟合作過了,試劑早就被調換了,所以亞瑟當時昏迷的時間十分短暫。
“唔……”亞瑟微微挑了挑眉,看著燈光下那支注滿了麻醉試劑的針尖沁出來的一點水珠,“看起來你是認真的?”
裴言直直地注視著面前的男人,那是他的戀人,伴侶……甚至都快變成信仰的存在。
“你會反抗嗎?”
青年輕輕開口,其實他挺緊張的,但是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緊張。
“亞瑟”攤了攤手,雪翠色的眼睛卻危險地眯起來:“我覺得你的想法和動作都挺不好的,如果你不想激怒我以及海神的話。”
他的言下之意當然是會,畢竟他又不是真的亞瑟,他只是亞瑟的一個久遠的意識,而且這個意識顯然是囊括著負面甚至黑暗面的情緒。
愛對於他來說也扭曲成了佔有欲,最糟糕的是他雖然想佔有裴言,但是一直忍耐著……因為亞瑟殘存的身體在制止他。
“亞瑟能出來嗎?”裴言忽然問道,“我希望能再見他一面。”
白金色長髮的男人怔了怔,其實他從裴言進來的一開始就有些迷茫,這個時候的裴言應該乖乖地在人類安全區待著,等待著他安排好一切凱旋歸來。
而不是現在這樣……跟講遺言一樣。
“我可能沒辦法當面告訴他了,不過他其實也很清楚了,”裴言轉過視線,將目光放在自己手中的針尖上,“所以如果他出不來,不說也沒有關係。”
講真,現在的“亞瑟”並聽不懂裴言在說什麼,不過就算是原來的亞瑟應該也聽不懂。
他皺著眉頭,他不覺得面前的青年會真的對他做什麼,以亞瑟的記憶中裴言對於亞瑟的感情……他覺得裴言根本不可能幹出什麼真的傷害亞瑟的事情。
但是裴言現在的表情非常認真……這就讓他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了。
裴言總不可能真的好端端要來幹掉對自己一往情深並且自己也一往情深的物件。
饒是他這個單純“惡”的意識,都覺得亞瑟對於裴言真真是……沒什麼話好說,好得都願意為他毀天滅地弑神救世了。
“這是……”男人歪了歪頭,“新的情趣?”
比如把他迷倒了然後來一場羞恥play什麼的……不過也不對啊,想著上一次裴言拒絕他拒絕得要死要活的樣子就知道了。
當然不是新的情趣,試劑確確實實是最強力的麻醉劑,因為赫伯特也不知道亞瑟的極限在哪裡,所以量比想像中還要大,反正按照上次的情況來說,昏個一晚上應該不成問題。
裴言上前兩步,然後仔仔細細地看著亞瑟的尾巴。
……不知道為何,“亞瑟”被看得有一點不好意思。
然後他剛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裴言真的就乾脆俐落地將已經注進針管的針尖刺入了他的尾巴。
“亞瑟”:“???”
雖然說他算不上是整體的亞瑟,但是已經約定好了的老婆忽然要來幹掉自己這是個什麼鬼意思?
而且……因為太過放心他還真的沒有反抗地就這麼讓他射進去了。
大概是這個身體就是有著不管怎麼樣都不會對裴言生氣這個設定在,所以直到白金色男人安然地睡過去之前都沒有什麼反抗。
裴言心虛地拔出了針管,然後猶豫了一會兒才上前看著亞瑟的身體。
俊美的男人安然地閉著眼睛,沒什麼痛苦的表情,所以看上去只是特別安靜地睡在浴缸裡。
裴言心頭一軟,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亞瑟臉龐的輪廓。
其實他……也沒有想到這麼順利,亞瑟的“惡”對他放心得出奇,他那一瞬間甚至覺得浴缸裡的就是亞瑟本人。
只是亞瑟的神情再堅硬,也不會有那種讓人呼吸不過來的壓抑感。
他低頭親了親亞瑟的額頭,然後又拔出了另外一個針管,這個針管是全新並且空的,他小心翼翼地將亞瑟的手臂攤開,然後在他的血管上抽出一管血。
抽血的時候裴言的腦子裡還看著亞瑟的手掌,亞瑟的手掌和他的臉一樣好看,而且血管分明,非常好紮。
然後裴言才突然發現現在的他已經是“不管怎麼樣反正亞瑟什麼地方都特別好看誰都比不過了連紮針也是”這種心態了。
……算了,他嘴角染上了一抹笑,覺得這樣愛慕亞瑟的心情也沒有什麼不好。
因為亞瑟本來就已經是最完美的存在了,至少在他眼裡是這樣的。
他抽的血液並不多,亞瑟的血液在試管裡紅得很扎眼。
然後就到了最後的階段了,他深深地呼了一口子,然後將這只針尖紮進了自己手上的經脈中。
他的母親曾經因為瘋狂在自己的身體內注入了人魚的血液,她渴望變成人魚,然而世事並不如她所願,人魚的血液和人魚本身一樣強悍,它侵蝕著她的身體,最後將她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裴言是人魚的混血,然而當純種白鱗種的血液融入他的身體中的時候,他也感受到了一種刺骨的疼痛。
他皺著眉頭,將所有的血液都推入完畢之後精疲力竭地躺在浴缸的邊上,和還在沉睡中的男人的頭靠在一起。
疼痛在裴言的身體裡翻天到底,純血種的血液進入他的身體幾乎和毒|藥沒有什麼區別,雖然不會致死,但是這種疼痛實在是難以忍耐。
裴言緊緊地皺著眉頭,一邊快要在這種劇烈的疼痛中喪失自我意識,一邊忍不住咒駡了兩聲裡奧的玩偶。
是的,裡奧的玩偶。
時間推回裴言收到女將失蹤消息之後。
裴言心裡有些莫名地焦急,他將烤得差不多的麵包放在桌上,然後看來裡奧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看著他。
小男孩的臉上明顯地寫著我有心事,裴言捏了捏他的臉,看著孩子的面容自己的心情也微妙地明朗了一些。
“爸爸……”裡奧扯了扯裴言的衣袖,“我的玩偶有話和你說。”
裴言揚了揚眉毛,笑著配合著裡奧:“嗯好,不過裡奧先吃點麵包吧……晚上我再去給你找點營養豐富些的,可惜第一區剩下的資源實在是太少了……”
“不是的爸爸,”裡奧認真地抬著臉,將快和他等身大小的玩偶防到裴言的面前,“妮莎昨天晚上和我說了很多,她說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
妮莎是裡奧給玩偶取的名字……那一瞬間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是裴言還是被嚇了一跳。
玩偶做得很漂亮,雌雄莫辯的可愛面容,大概也就是和裡奧這個年紀差不多,乍一看還真的有點像真人,加上裡奧這麼認真的表情……裴言心裡微微有點發毛。
然後……他就真的聽到玩偶說話了。
玩偶的確是有著發音設置的,但是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早安寶貝今天我們一起來玩吧”這種早就被系統設定好了的句子。
然而裴言真真切切地聽著固定表情一直是微笑的玩偶略微有些磕磕絆絆地發出了聲音。
“你……好……我……的……孩……子。”
了一會兒,直到裡奧局促不安地摸著裴言的衣袖輕輕開口道:
裴言……在經歷過重生之後就已經不是無神論者了,尤其是在經歷過海神這種超自然的東西之後,所以在那一瞬間裴言心中冒出來的不是智慧型機器或者機器短路,而是出鬼了。
他的身體僵硬“爸爸……妮莎不是壞孩子。”
裴言伸手摸了摸裡奧柔軟的發,然而還是身體有些僵硬地看著面前的玩偶。
“是……我……把……你……帶……出……埋……骨……之……地……的。”
裴言被這話說得怔了怔,連恐懼也消散了幾分。
埋骨之地……這個世界上,除了人魚之外,人類是不可能知道埋骨之地的,那麼面前的玩偶……也絕對不是什麼惡作劇或者人類的產物。
“不……要……怕……”
裴言還是……非常不能接受地看著忽然出聲的玩偶,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問什麼,對方就非常簡潔明瞭地表達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海……神。”
裴言第一反應自然是亞瑟的計畫被拆穿了,然而下一秒又忽然反應過來顯然海神沒有道理非要寄居在一個玩偶上告訴他。
況且……裡奧看起來也不是第一天直到玩偶會說話。
那麼……兩個海神?
不,一定有一個是假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亞瑟第一次親裴言是在裴言午睡的時候。
外面的光很溫暖,教室裡很安靜。
裴言的側臉很好看,睫毛長長的。
雖然亞瑟覺得自己長得最好看了,但是他還是覺得……裴言也非常非常好看。
沒什麼腦子的亞瑟形容不出那種感覺。
不過他還是知道自己的心思不太正常了。
比如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朋友,喜歡到想要去吻他。
但是他還是抑制不住了,然後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然而剛吻完他就看到了裴言驚慌失措的眼睛。
☆、 第80章
裴言的意識被疼痛塞滿著,最疼的地方是注入血液的手腕,冰涼而刺骨的痛感,他的手腕甚至無意識地輕輕抽動了兩下。
不過很快,等他醒過來的時候,面前的景象已經在緩慢地扭曲了。
像是舊電視一樣,畫面漸漸扭曲,整個房間都成了時空交錯的原址,半晌後,他將因為疼痛而大汗淋漓的身體拖起來,然後無力地扯了一把昏睡在一旁的亞瑟的頭髮,想要分散一點疼痛。
又不捨得真的用力。
髮絲黏在他的額頭上,有些難受。
然而還來不及再看一眼亞瑟,外面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聽起來非常緩慢,但是前進的速度非常快,裴言有些疲憊地抬起眼睛,他現在的確很疲憊了,覺得抬起眼睛這個輕微的動作都覺得有些勞累。
如果現在有一條人魚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大概是沒有反抗的能力的,只能就這樣靠在一邊,坐以待斃。
來人甚至輕輕哼出了歌,裴言敢斷定對方已經聞到了他的味道,並且是有備而來。
亞瑟的血液比想像中還要可怕,之前倒是沒有什麼感覺,但是當真的把血液注入自己身體之內的時候……這種似乎將整個的自己一點點的割開的感覺裴言不想嘗試第二次。
要不是……裴言垂下頭,看著自己的尾巴。
尾巴。
這也是那個玩偶身上的海神告訴他的,他身上的血統是不足以撐住他轉變出人魚的形態,之前的的確確是因為亞瑟與海神做了交換,所以他才擁有了第二次生命。
但是在重新轉換成人類形態之後,這種能力已經消失了。
海神是個很小氣的東西,能收回就收回了,尤其是他一直擔憂著裴言這個所謂的後患。
不過沒關係……人魚的基因侵蝕能力很強,尤其是亞瑟,注入進裴言的身體之後能夠幫助他轉換形態,況且亞瑟和裴言之間的**接觸……也有一定的關係。
總之雖然真的疼得十分讓人受不了,不過至少還是有用處的。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裴言輕輕搖了搖頭,讓自己的理智從經歷過深切疼痛的身體中清醒過來。
汗滴從漆黑的髮絲上輕輕墜落。
外面懶散不成調子的歌聲越來越近,他聽到了一些開門聲,大概是對方還不能完全知道他的位置,所以乾脆進行全部的搜索。
對方看起來能夠進出這棟將軍府的,顯然應該不是人類一方的,畢竟這一次可沒有亞瑟替那些人類消掉味道。
裴言想得也沒有錯,來人正好是無所事事又閑得發慌的嵐。
黑色的長髮被他束在後面,他穿著中世紀的禮服,看起來衣冠楚楚一表人才,蒼白英俊的面容好似故事裡被說爛了的王室貴族。
可惜他可不是,他是一邊笑著一邊飲人血的怪物。
非常對得起衣冠禽獸這個詞。
旁人或許聞不出來,但是身為變異種的他對於白鱗種的味道更加熟悉,他知道自己清清楚楚地聞到了那個……本應該已經死去的青年。
碧昂絲和另外一個女人的打鬥他毫無興趣,他更感興趣的當然還是那個一開始他就覺得奇特的混血種。
雖然他的味道被覆蓋在藍鱗種的味道之下,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感受和直覺。
啊,這顯然是一個很有趣的事情,他就知道亞瑟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地殺死對方,但是他的膽子可沒有大到能夠直接去開棺材驗證,在此之前亞瑟能有著充分理由,然後毫不留情地將修長鋒利的爪牙刺進他柔軟的腹部。
畢竟亞瑟也不見得多喜歡他。
他一路循著味道而來,最後抵達了亞瑟的臥室。
他從前一般不會來到這裡,畢竟亞瑟喜怒無常地讓人害怕,平時他一進入這個地方亞瑟就會感知到。
然而今天沒有,雖然說他一點都不擔心亞瑟的生死,但是他覺得有些蹊蹺。
那條白鱗種混血的味道似乎又忽然強烈了起來,還和著亞瑟的味道,他很難不去聯想到什麼。
但是還是很古怪……他想了想,還是敲響了房門。
“陛下?”
沒有出乎他的意料,對方沒有回應。
蒼白俊美的男人笑了笑,他的腦海裡腦補了非常大的一場戲,想想當時那條混血白鱗種看上去又愛又恨的樣子,再想想亞瑟的模樣。
該不會是……由愛生恨,真的動上手了吧?
那個亞瑟……難道會死在床上嗎。
他可不信,雖然他不喜歡亞瑟,也一點都不擔憂亞瑟,亞瑟也完完全全不需要任何人的擔心,但是他現在還是好奇地想要推開門。
他的耳朵輕輕動了動,他甚至聽到了裡面什麼東西挪動的聲音。
“陛下在休息嗎?那我先走了。”
裡面的人現在想必很焦急吧,他嘴角微微勾起,然後裝作離去的往後面走了兩步。
他當然沒有真的離去,拿捏了對方的心態,他猛然間打開了臥室。
他愣了愣,挑了挑眉。
一眼望去寬敞的床鋪有些淩亂,但是的確沒人,他輕輕掃去,旁邊的洗漱間裡有淡淡的水聲。
他吹了個口哨,更加悠閒地走了過去。
今天真是不對勁啊,不知道亞瑟現在是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狀態,難道還真的是死在美人身下?不過雖然有非常淺淡的血腥味,但是這麼點血腥味還是不夠看的。
那麼對方到底在幹什麼呢,他好奇得覺得自己耳朵都在發癢。
很快就可以知道了,他的腳步聲從容而堅定,然後毫無意外地打開了洗漱間的門。
“……”
白金色長髮的男人躺在巨大的浴缸裡,閉著眼睛,白色的尾巴漂浮在水面上,看起來只是睡著了。
洗漱間裡空蕩蕩的,空蕩蕩得他有些意外。
只有……亞瑟在?
不,他低頭看了一眼掉落在旁邊的針管和淩亂的水漬,更加堅定了這裡剛才的確有人的信念。
那條白鱗種混血的味道在這裡很濃鬱,他肯定來過,但是他仔仔細細地搜索過後,還是沒有看到。
而且亞瑟不對勁,人魚的睡眠系統很淺,不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亞瑟還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另外那個人憑空消失了。
“陛下?”
他試探地喊了一聲,然而亞瑟沒有任何回應,他依然安詳地躺在那裡,像是睡著了一般。
嵐心裡起了一點小心思,想著要是亞瑟真的因為某種原因陷入了意識昏迷之中,那麼他……現在幹掉他也沒有事吧?
不過這個念頭剛升起來就被掐掉了,他想了想亞瑟的手腕,雖然對方的生命現在似乎就在他的手中,但是一旦有一個萬一,去見上帝的可是他了。
而且要是真做掉了亞瑟,首先碧昂絲肯定不會服他的,唔……誰讓亞瑟是海神欽定的對象呢,連海神都是站在他那一邊的,真是讓人嫉妒啊。
可是又沒有辦法。
哎,他認命地歎了一口氣,只能叩響了手中一個指環通訊器,大部分的人魚其實還是很不習慣人類這些東西的,但是嵐則不然,對於大部分的人魚來說,他是還算親近人魚的一方。
不過這種親近也只是單純地喜歡這些十分有趣的發明而已。
正在槍林彈雨裡的碧昂絲愣了愣,然後就聽到了那個死對頭討人厭的聲音。
“回來,陛下出事了。”
她心裡一慌,險些被對面的人打中尾巴。
對面的女人輕輕笑了一聲,其實說起來還是她們處於下方,只是憑藉著更加熟悉的地形藏匿著,可是她的聲音依然含著得意和傲慢。
“怎麼了,我的小女孩,累了想吃糖了嗎?”
她輕輕哼了一聲,卻實在是擔憂亞瑟的情況,只能將這件事暫且交給手下的紅鱗種部隊,順便打算回去做掉那個討人厭的人類老頭。
這送來的是什麼鬼東西。
……
裴言大口地喘著氣,金色的陽光紛紛亂亂地掃了下來,有些淩厲,至少照得他很不舒服。
因為他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水分正在飛快流逝,沒有什麼魚是喜歡乾燥的。
不過在人造陽光下是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
不,更加讓人覺得困惑的應該是為什麼突然從寂靜的夜晚將軍府忽然變成了陽光大盛的海邊沙灘。
這當然不可能是人能做到的力量。
“呼……”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向就在不遠處的海水觸碰去,雖然玩偶海神說到時候掉落的地點可能不準確,但是恰好讓那個一條魚偏離海水真是……很大的失誤。
不過還是好在沒有掉在人群裡,他絕對會被抓走研究什麼的。
不過他剛剛觸碰到海水,眼角就兀然瞥到了旁邊一個東西。
白金色的,因為有點遠,看上去軟軟小小的一坨。
他很快就挪動到了那個小傢夥的邊上。
近看發現也不算小了,有人類十四五歲的樣子了,不過人魚成長期短,對方可能只出生幾年。
不過對方看起來不太好……不,是非常不好,鱗片脫落得有點厲害了,甚至能看到沒有被魚鱗遮擋的嫩肉,有斑斑駁駁的血絲。
看上去是經歷了一場大戰,然後精疲力竭,被海水沖到了這裡。
少年俊美的容貌緊緊閉上,雖然還很稚嫩,但是漂亮得沒辦法用什麼來形容。
比周圍的日光還絢爛。
玩偶海神還算靠譜,他有些心疼地抹幹那孩子臉上的沙粒。
他掉落的地點再準確不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裴言的睫毛很長,也很黑,掃在他透過陽光的臉上。
亞瑟那一瞬間吧,真覺得大概可能會被裴言打斷腿吧。
可是裴言沒有,他也許是剛睡醒,眼裡還含著淡淡的水汽。
他睫毛顫了顫,亞瑟忽然覺得自己難以呼吸起來。
他們的唇還互相靠著。
能聽到彼此急促的呼吸聲。
裴言……沒有推開他。
☆、 第81章
那孩子輕輕地張開了眼睛,雪翠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清澈美麗。
但是那只是很輕微的一條縫,他已經意識不清了,看上去受傷等很多緣故都讓他現在脆弱得和那個記憶中的人魚皇差之甚遠。
然而即使還是這麼小這麼柔弱的孩子,光從他那脆弱的眼神裡似乎也能看到他的生人勿近。
只是他終究還是太脆弱了,儘管他強行讓自己保持著冷靜,可是生理上的脆弱還是讓他閉上了眼睛。
裴言忽然覺得好心疼。
他伸出手指輕輕摸了摸那條還算稚嫩的白色透明魚尾,上面的血絲纏繞著,傷口乍一看讓他有些觸目驚心。
剛碰到對方的魚尾,原本已經無意識的幼年人魚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修長的睫毛也在顫抖,眉頭緊緊地皺著,單從這無意識的神情之中就能感受到對方的痛楚一定十分強烈。
他一定很疼吧……後來的亞瑟是不會說疼的,他只是半笑著將他納入懷中,然後將一切都安排好。
即使對方是神明那種……鬼神莫測的東西。
他理應是皇的,站在最高頂的地方,任憑旁人仰望,因為他刀槍不入,也無人能敵。
上輩子裴言對人魚皇的印象很淺淡,似乎只是一個殘暴的影子,像一張紙片一樣單薄,他凶戾無情,高高在上,只是一個淡薄的影子,看著人類脆弱地倒在地上,鮮血漫出海洋。
然而現在的亞瑟在他的心裡,竟然是純粹的愛人。
他忽然有點好奇,那個時候的亞瑟,也是和海神交換了什麼嗎。
也是……因為喜歡的人嗎。
如果沒有遇到裴言的話,亞瑟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
不過這種無意義的問題不會有什麼答案,他低低笑了一聲,然後想了想,試著也將人魚將小人魚半圈起來。
就是那種曾經亞瑟進入孤血症時,那種親昵的佔有姿態。
年幼的亞瑟光從樣貌上來說實在是過於可愛,依然無愧於白鱗種的美譽。這種時候的亞瑟還不是現在那副衣冠楚楚、刀槍不入的樣子,那樣子或者強大而給人安全感,但是現在這副樣子……似乎更惹人心疼憐愛。
不過裴言還沒來得及再心疼一會兒,就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不安。
他眯著眼睛,望去遠方海天一色,昏沉的雲似乎忽然就壓了下來,海鷗兩兩三三低低盤旋著,這裡或許只是一座荒島,遠遠望去並無人煙也無漁船一二。
又或許是因為有經驗的船夫都知道暴風雨即將來臨,哪怕現在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陽光也還散散漫漫地照著,一切還是溫柔得讓人心馳神往。
溫柔帶來富饒和一切的大海即將變得兇狠莫測,海浪迎著狂風驟雨打來,所有人都將葬身在這裡。
而對於人魚來說,最溫柔的卻不過大海。
裴言想了想,將幼小的少年人魚環抱起來,他的指甲似乎不相信地刮到了對方鱗片,又引得那孩子輕輕地顫抖了兩下。
他心疼地皺了皺眉,努力用自己最柔軟的指腹抱著對方。
孩子的鱗片還有些軟,不像後來那樣堅硬如鐵。
他的力氣很大,白鱗種的力量讓他的身體強橫了很多,他環抱著孩子,縱身跳入大海的懷抱。
海水滋潤過他的腮,泉流漫湧而出,年幼的亞瑟微微掙紮了一下,再一次因為海水的刺激而醒來。
不過這一次倒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舒服,他之前被海水沖到了海岸上,他已經精疲力竭了,幾乎沒有力氣再回到海裡去。
那一瞬間,他也有一種說不定自己的一生就葬在這個海灘上的衝動吧。
可惜他連海洋都沒有遊遍,也沒有見過人間萬象,此時他的世界觀裡或許還沒有人類這個字眼,他出身自海洋,一切只以海洋為載體。
他迷蒙地睜開眼睛,感受到自己似乎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環抱著,對方的溫度比他高,在冰涼的海水中竟然讓他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溫暖……他只有趁著那個可怕的母體休息的時候,才敢小心翼翼地摸索到火山石邊,將尾巴輕輕靠近,感受著那有趣的暖和感。
原來……不用火山石,不用那麼小心翼翼,也能感受到溫暖啊。
他似有若無的想,腦海裡還是載沉載浮的,雖然尾巴還是很疼,被撕裂開來一樣,但是他莫名覺得有一種安心感。
他嗅到了成年白鱗種的味道……雖然這一條味道有些奇怪,但是卻並說不上討厭,冥冥之中他甚至莫名地覺得有些親近。
說不定對方……也是把他當作了食物呢。
他認識的人魚不多,除了兇殘可怕的母體之外幾乎沒有見過別的白鱗種,他幾乎理所當然地覺得別的白鱗種大概也是捕食著同類的吧。
但是他已經精疲力竭了,他頑強地和強大成年體的雌性白鱗種鬥爭著,可是太累了,對方只是戲弄一下他已經被弄得半死不活了。
太累了……尾巴好疼啊。
他難過地想。
那就這樣吧,就這樣被吃掉好了。
至少這條白鱗種的懷抱……還是暖和的。
年幼的白鱗種輕輕睡去,他半昏迷著的眼睛自然也不可能瞄到懷抱著他的成年白鱗種……用著多麼柔軟和珍惜的力氣。
……
裴言遊蕩了一會兒,大概是白鱗種的味道散開了,雖然亞瑟身上還帶著血腥氣,但是基本沒有什麼魚會來招惹成年的白鱗種,尤其是那些快要被嚇破膽兒的小魚。
他遠遠看到一條虎鯊徘徊在附近一會兒,然而始終望而卻步。
不過……還是有一點奇怪。
裴言心頭微微疑惑著,雖然說白鱗種的強大是所有海洋生物都知曉的,但是上一次他在深海的時候依然還是能感受到海洋生物的生機勃勃的。
這一次……過於安靜了。
不過他沒有什麼時間去想這些東西,他在尋找海底謎葉叢。
謎葉叢是伴隨著人魚行動的一種植物,人魚所到之處它必將至,因為人魚魚尾上有時候會分泌一種粘液,粘液上的營養物質可供它生長很久。同時為了吸引人魚,這種植物對於人魚的傷勢很有好處。
雖然人魚的唾液使人魚的外傷恢復得都很快,但是發熱發炎這種症狀還是很危險的。
現在的亞瑟就是這樣,不僅外傷鱗片脫落眼中,而且裴言感受到他腮邊有嚴重的發炎。
也算是一種較為特殊的共生關係。
裴言認識謎葉叢的特性感覺也是伴隨著白鱗種本身的特性而來的,因為他之前以人類形態出現的時候是沒有這種神奇的第六感的。
謎葉叢雖然說是伴隨著人魚行動所產生的,但是人魚對於整片大海來說依然是極為稀少的物種,人魚雖然壽命悠長,但是繁殖能力卻並不強。
所幸裴言今天運氣不錯,遠遠地看到了一座海底火山口,火山口往往沈長澤極多的物質,而且溫暖且有光,旁邊生產著密密的一片謎葉叢,墨綠色的葉子修長而茂盛。
裴言將幼年人魚輕輕放在火山口邊上的柔軟謎葉叢上,然後摘取了兩片想要讓對方服下。
可惜……裴言高估了對方,幼年的亞瑟在昏迷狀態下並沒有什麼吞咽能力。
裴言……只能往自己嘴裡嚼爛了再渡過去,勉強也算是成功了。
年幼的孩子似乎還在噩夢之中,裴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繼續將魚尾親昵地圈起了對方。
成年的魚尾和幼年的魚尾相互碰觸著,這種感覺讓裴言覺得……有點微妙。
不過他也有些累了,之前注入亞瑟的血液的疼痛至今似乎還i在影響著他的行動,那種疼痛實在是讓人感到後怕……如果可以他這輩子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他眼睛最後掃了一眼年幼的白色人魚,輕輕撫平對方眉間不安的褶皺,然後緩緩闔上。
他也實在是需要休息。
……
亞瑟睜開了眼睛,其實在感受到謎葉叢的味道時,他就覺得自己的意識恢復了一些,尤其是謎葉叢的味道進入他的身體之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求生能力又興了起來,他覺得自己的力氣又回復了一些。
對方閉上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不敢動一下。
這裡是溫暖的火山口,而且……很安全的火山口,他沒有嗅到母體的味道,這條陌生的成年白鱗種的味道沾滿了他的全身。
雖然……白鱗種的領地意識應該是很強的,但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覺得他很喜歡對方的味道沾滿自己。
他從來沒有感受過母體的疼愛和關懷,他今年也不過只出生了五六個年頭,哪怕身體已經趨於成年體了。
但是沒有什麼東西是生來強大的,也沒有什麼東西是能拒絕不要任何回報的溫柔的。
他睜開眼睛,謎葉叢的味道有些苦澀,但是他覺得意外地很好聞。
對方會吃了他嗎?
他想著,對然對方好溫柔地抱著他,兩條魚尾相觸的感覺很美妙,像是被什麼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他不敢奢求地想著。
或許對方只是想把他養得更肥美健康一點再吃掉吧。
但是……他切切地看著對方。
要就被吃掉算了,他實在是……很疲憊了。被吃掉以後就沒有疼痛疲憊,還有發炎腫脹的腮,讓他呼吸的時候都在疼痛,不僅有溫暖的懷抱和火山石,還可以不用像懸在生死口那樣掙紮。
想到這個他甚至有些期待了。
那就請……快來吃掉我吧。
他將自己的魚尾輕輕蜷縮了一下,又向對方靠近了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 第82章
裴言一眼醒過來看到縮小版的亞瑟的時候……不得不說還是有一點說不出來的……爽。
縮小的亞瑟只有……這麼一點點大的樣子,幾乎現在完全是任他欺淩的狀態。
他伸出手指檢查了一下小人魚的耳後的腮,看上去的確是好多了,不像之前那樣有著血絲樣的腫脹感。
他又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尾巴,尾巴的鱗片沒有那麼快能生長出來,看起來還有一些光禿禿的……沒那麼好看。
對方依然敏感地將尾巴縮了縮,然後眼眸微微睜開看著他。
裴言覺得自己有點緊張,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於是輕輕朝對方笑了笑。
小人魚雪翠色的眼睛微微張大了一點,似乎有些惶恐不安,他小心翼翼向後面輕輕退了退,但是看著他嘴角的笑,又忍不住上前了一步看著他。
裴言心裡……軟得不行。
哎呀,亞瑟這個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可愛得有點過分,他甚至忍不住捏了捏對方的臉蛋。
和想像中差不多滑膩。
果然還是個孩子啊,不過他還是很快收回了手指……因為他可不相信白鱗種的幼年期真的和看上去這樣溫柔可欺,白鱗種是天生的王者,一定不後悔這麼簡單地就接受了旁人的侵入。
不過他這次還真的想錯了,幼年期的亞瑟現在面對他還真的是溫柔可欺。他不過只出生了幾個年頭,他的本能還不明顯,尤其是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躲避母體。
當然他的性情當然不是現在看起來這麼溫順的,不然他這兩年沒死在母體手裡,也死在鯊魚口下了。
但是現在抱著“反正就是會被吃掉的還不如視死如歸”心態的亞瑟,就是真真正正地溫順了。
萬萬沒想到幼年期的亞瑟也和普通幼年期的人魚看上去差不多,裴言倒不是覺得失望,反而覺得很新奇,習慣了那個樣子的亞瑟,看到現在的亞瑟難免覺得……有一種奇異的反差萌。
“……你……”
年幼的人魚嗓子有些沙啞,他看起來不太會說話,雖然他的學習能力很強,但是這些年來幾乎沒有人和他說過話,於是他的語言能力並不強,也不太會表達自己,只是含糊了兩句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反正裴言沒聽懂,不過看著亞瑟看起來有點著急有些期待的樣子,他只好認同地微微笑著,然後遲疑地摸了摸對方的頭。
說實話他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行為了,不過亞瑟沒有,他微微有些戒備地看著那只修長的手掌,然而在他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的時候,有些懵。
裴言心裡想:看起來對方顯然已經明白是自己救了他,果然年幼的亞瑟也還是很聰明的,這麼溫順還真是讓人有點不習慣,希望今後一段時間的相處也能這麼和諧。
於是裴言挺開心的。
然而幼年體的亞瑟剛才動作的意思其實是“你什麼時候吃掉我呀”,在對方微笑地表示了同意之後,他放心了。
對方圖謀的果然是他的身體,這樣就不會有所疑惑了,於是他也覺得很開心。
……於是兩條魚覺得彼此互相溝通無障礙之後高高興興地繼續休息了一會兒,在裴言捕捉到一條玉鯛的時候亞瑟也開開心心地吃了。
裴言:餵養幼年體的伴侶的感覺真是……微妙又有趣啊,有一種奇怪的幸福和滿足感呢。
亞瑟:要接受對方的食物,將自己的**培養得更美味已寫,這樣才不辜負對方辛辛苦苦圈養食物的心情啊。
……所以說語言不通和習俗不通真是害人啊大兄弟們。
雖然覺得幼年體的亞瑟乖得不像話,但是裴言還是比較高興的,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全部填飽肚子,就遇到了一件急迫又平常的事情。
濃厚的血腥味自火山口的另一邊傳了過來,雖然距離很長,火山口非常廣闊而寬敞,裴言一瞬間就感受到了,同時他感受到的還有邊上幼年體的亞瑟渾身都僵硬了,並且將尾巴上為數不多的鱗片都張開了。
很快裴言就知道了原因,因為除了這種濃厚的血腥味,他還聞到了一股十分強烈的成年雌性白鱗種的味道。
雖然裴言不是一條太過專業的人魚,但是這條雌性白鱗種的味道還是一瞬間就讓他的鱗片也張了開來。
對方的味道危險而混亂,裴言下意識地整條魚都進入了防備,同時還沒有忘記邊上的小人魚,因為對方的傷勢還沒有好,他很快就直接將對方抱了起來。
因為海底的緣故,他也不覺得沉,只是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這全都源自於火山口的另外一邊。
火山口一直都是食物非常豐厚的地方,大部分的人魚其實都不喜歡太過於冰涼的海水,但是從小就適應的他們不會太在意,只有少數獨居性比較嚴重的人魚才會在火山口生活。
裴言仿佛在一片淡淡的火紅色中看到了一抹兇神惡煞的藏著殺戾之氣的雪翠色瞳眸。
這大概才是真正成年體白鱗種的味道,裴言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了這種能力顯然不是他這條暴露出家的能比擬的,如果要比較,大概就是相近於當年陷入孤血症的亞瑟的氣息。
不過那個時候的亞瑟即使陷入了孤血症,也還遠遠沒有到這麼瘋狂的地步。
裴言不動聲色地向後退著,和對方保持著距離。
那條白鱗種身形還模糊而遙遠,白金色的長髮和尾巴都很閃耀,她靜立著,然而她的身邊沒有任何生物,連伴隨著人魚生長的謎葉叢看起來都病怏怏的。
她的戾氣太重了。
重得仿佛讓周圍的海水都變形了似的,同時她身上濃烈的血腥之氣也表達了她剛剛獵殺了一頭十分可怕的生物作為她的食物。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滿足了。
很快,她就注意到了裴言這裡,即使非常遙遠,但是裴言還是看見了她的視線非常緩慢地向這邊移動著,本來應該是清澈的雪翠色一片凶光。
裴言是來保護亞瑟的,這條雌性白鱗種顯然就是亞瑟口中那個因為孤血症從而變得瘋狂的母體了,正是因為她的存在才造成了亞瑟身體中另外的那個“惡”的意識。
所以……裴言拔腿,啊不,拔尾就跑。
……魚呢,就是要量力而行,該跑的時候就跑吧。
幼年體的亞瑟大概是第一次被人抱著跑路,有些懵比地看著對方。
這個時候……身為他的圈養者應該大殺四方才對啊。
就像上次他看到的那條特別兇惡的虎鯊,它圈養著一條很可愛的沙裡魚,他想偷偷摸一條沙裡魚的時候,對方拼了命上來地要和他決一死戰。
本來就受傷美好的亞瑟……還被那條兇惡的虎鯊差點咬了一口呢。
他的圈養者看上去……有一點弱呢。
但是……柔軟的泡沫從他的面容上拂過,冰冰涼涼的海水從他的周圍路過,因為腮已經好了,所以他覺得很舒服。身後貼著對方光滑微熱的胸膛……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一點點的臉紅。
他的尾巴幾乎都沒有使上力氣,原本因為害怕和警覺張開的鱗片現在也軟軟地合上了,不費力氣地只是垂在後面。
對方的尾巴比他長一點,大起大落的搖擺著,不小心就會碰到他的尾巴。
他的尾巴還有一點疼……但是被對方的尾巴碰到的時候倒也不是覺得疼,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有點奇怪的感覺,而且覺得……有一點面紅耳赤的心跳感啊。
總覺得這種事情是很親昵,很難以描述的呢。(←所以說,流氓這種東西還是和本性有關的,大概就是從基因中帶來的吧。)
不過,從前都是自己一個人跑……這次有個人抱著他跑的感覺……也很不錯啊。
等到裴言覺得差不多可以停留下來的時候……他已經徹徹底底地迷路了。
深深的海底之中幾乎沒有沒有任何光芒,不過經歷過上次的情況之後他已經習慣了,他向周圍掃視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大概是來到了什麼海底縫隙裡。
懷內的幼年體輕輕抖了抖身體,裴言將對方放開了。
年幼的亞瑟顯然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只怔怔愣愣地看著他,大概也是在想這裡是什麼地方,不過很快他眼睛又亮了起來。
這裡很黑也很深,大概就是對方的巢穴吧,成年體就是喜歡住在這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呢。
既然把他帶到了這裡,那麼就是要開始食用他了吧。
他乖乖地將尾巴盤在一邊,靜靜地期待著地看著對方。
“……你,”裴言頂著這麼熱切的目光有點不知所措,從前亞瑟這樣看著他的時候,基本上是他求愛或者做|愛的時候,總之……沒有這麼單純地被看過,他想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年紀的小人魚無非就是餓了吧,“想吃什麼嗎?剛才還沒吃飽吧?”
亞瑟歪了歪頭,他能感受到對方話語中大概的意思,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東西,但是他不能表達。
吃飽?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已經飽了啊,難道對方還沒有滿意嗎?
可是他已經很飽了啊,不過畢竟還是要聽對方的,於是他只能有些苦惱地沖對方點了點頭。
被圈養也是要有被圈養的職業素養的。
於是裴言也有些苦惱地看了一眼這個黑黢黢的地方,其實他的捕食能力還不是很強,但是他還是決定試試,在亞瑟的傷口沒有徹底好之前他不太敢讓對方行動。
而且就算亞瑟的傷口好了,他看了一眼亞瑟身嬌體弱的小身板,覺得自己以後也並幹不出來使用童工這種事情。
要學會……當一條大魚啊。
裴言堅定了信念,聞了聞海水中魚群的味道,把亞瑟安置在一片柔軟的海草叢裡就動身走了。
被圈養了的亞瑟很開心地把身體放在海草叢中打滾,上面還殘餘著剛才那條成年體手指尖的味道……好舒服的味道。
偶爾還有幾條身體晶瑩的小魚從他的身邊輕輕遊走過,帶來輕微的白色幽光。
被當作食物圈養(什麼鬼)真的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啊。
年幼的小人魚甚至有點想寫遺書來表達一下自己死前的喜悅之情,可惜他還不會寫。
於是他又愉快地在海藻叢裡滾了兩圈。
不過還沒等到他喜悅完,他的眼前就閃過了一雙眼睛。
……差點被嚇哭的小亞瑟鱗片又被嚇得張了開來,他猶疑地看了一眼周圍,生怕剛才是他的錯覺。
然而果然不是錯覺,因為伴隨著那雙眼睛,一個幽幽的低啞的聲音穿過他的耳膜。
是一種笑聲,詭異地讓亞瑟心裡發起毛來。
……
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圈養了一條小魚並且隨時可以宰,對方還很期待被他宰的裴言還在遠處捕魚。
雖然自己的身體跟得上,但是深海裡的這些魚也實在是都快熬成了精,一開始還有點畏懼這條成年白鱗種的味道,後來在發現對方的本事似乎並不怎麼樣的時候就開始變得悠哉悠哉了起來。
怎麼抓都抓不到,想想窩裡嗷嗷待哺的崽子(這個又是什麼鬼)真是讓人火大。
裴言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千萬不要急躁。
大概也是與生俱來的能力,他沉下心後很快能感受到如何將自己的味道縮小到最低。
然後他將目標定在一條……最醜的安康魚身上。
在三輪鬥智鬥勇之後,裴言成功地捕捉到了對方。
安康魚是一種很難看的魚,齜牙咧嘴又歪瓜裂棗,頭上還掛著一個燈,但是本能告訴裴言,這種傻頭傻腦的魚味道非常不錯。
就是醜了點……他想到亞瑟神奇的審美,覺得應該也不是不能接受吧。
然而正當他總算完成了捕食大業之後回到深淵口的時候……亞瑟卻不見了。
那條原本應該躺在柔軟海草堆上的小人魚毫無蹤影,雖然說知道亞瑟應該還不會信任他,但是當對方真的跑了的時候,亞瑟還是覺得有點難過。
雖然他救了對方,對方看起來也很溫順和配合,但是白鱗種果然不是傻乎乎的小東西。
這就有點糟糕了,海洋這麼大,他循著這僅存著的一點味道可不夠找到對方。
他把安康魚隨便往邊上一扔,有點略微的喪氣,不過他還是很快調整了過來,雖然這有點難了,但也不是不可以一試。
然而他剛轉頭,心頭卻忽然一驚。
剛才那一瞥之中,他似乎隱隱看到了一雙眼睛。
雖然心頭震驚,但是他還是很快冷靜了下來,將身體的感官調整到了最高,他飛快地感知著對方的存在。
為了遮掩,他還將安康魚重新拿在了手中,佯裝認真地打量著安康魚的態度。
果然……對方很快就有了行動,雖然說他的捕食能力不強,但是他畢竟也是完完全全的白鱗種。
安康魚尖銳的皮膚刺破了他的手指,淡淡的血液飄散出來,俊美的白鱗種青年微微垂著眼眸,靜靜地等待著對方出來。
對方慢慢開始挪動了,雖然很輕微,但是裴言還是感受得到,放大感官的時間並不能太久,他努力讓自己一擊即中。
在對方離他只有幾米的時候,他狠狠地甩了一下尾巴,白鱗種尾巴上鱗片張開的時候也算得上是一件極有力的武器,對方顯然被這忽然而來的襲擊慌亂了節奏。
比想像中還要簡單得多,裴言下一秒就扼住了對方脆弱的喉嚨。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對方顯然也還只是一條幼體人魚。
他愣了愣,對方也愣了愣,有些傻乎乎地畏懼地看著他。
這是一條白鱗種,不……這應該是一條藍鱗種的幼年體,但是比現在的亞瑟要大上一些的樣子,身上散發的也是的的確確藍鱗種的味道。不過之所以最開始的時候會認錯是因為對方……將自己的頭髮和尾巴都染了色。
染成了白色……裴言有些古怪地看著對方,看起來就像一條小白鱗種一樣。
但是味道這種東西是騙不了人的,對方不管再怎麼偽裝,也只是一條不倫不類的藍鱗種罷了。
“放開我……”
對方的喉嚨被扼住,還算稚嫩的小臉兇神惡煞得不行。
呵呵,和他家可愛的崽完全不能比。
長得也有點難看。
和他家漂亮的小亞瑟比起來差太遠了,裴言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現在幾乎是用養兒子的形態在比較他的……縮小版伴侶了。
“這裡之前那條白鱗種呢?”
比歸比,裴言下意識地覺得這條圖謀不軌的小人魚一定和亞瑟的消失有關係。
小藍鱗種惡狠狠地看著他。
“把我妹妹還給我我就把你兒子還給你!”
裴言:“???”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們理所當然地在一起了。
亞瑟至今回想起那段時間還像個夢一樣。
他們也會溫柔地在無人的樹下接吻。
裴言不喜歡說太多的情話,但是耳根會紅,眼睛會亮晶晶地看著他。
那個裴言……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呢。
他捂著頭,有些痛苦地抬頭看著遠方認真看著劇本的青年。
雖然勞倫的打擾也有一部分原因,但是他也並不打算真的碰對方。
尤其是對方說著“您要的從來也只是這些”的時候。
他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奈。
過了沒多久導演黑著眼圈坐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一起歎氣。
“……導演,你這樣很毀壞我的氣氛。”
導演幽幽地歎了一聲:“有什麼毀壞的,還不是都被踹下床。”
亞瑟:“……”這樣一說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 第83章
裴言覺得自己不太好。
面前的幼年體藍鱗種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幹的過亞瑟的樣子,雖然說亞瑟受了傷,但是種族威懾對於藍鱗種來說應該還是很有用處的。
面前這個……齜牙咧嘴的小崽子,膽子大到敢在白鱗種面前動土?
就算亞瑟現在也只是一隻小崽子,也不是他們可以隨便覬覦的啊。
“把……把我妹妹還給我!”
不過他揚了揚眉,尾巴懶懶地散落在一邊,手上的力氣也小了許多,也是是因為對方並不具有威脅力的緣故。
“我可沒有偷走你妹妹。”
裴言垂下眸子,他對於面前這條藍鱗種幼體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惡意,因為對方的齜牙咧嘴看起來不過是強裝鎮定罷了,細細看的話,他那條不知道為何染成了白色魚尾的尾巴其實還在微微地顫抖著。
這麼害怕……還這麼護著妹妹,裴言對這樣的孩子還是蠻有好感的,不過他現在沒有時間去管一個孩子有沒有什麼骨氣。
於是他還是非常惡人地將用手指摸上對方的喉嚨,聲音慢慢低沉下來,可惜他的眼睛沒有變成雪翠色,不然大概會看起來更加有威懾力吧。
“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呢,”裴言對於扮壞人其實非常有經驗,怎麼說呢,他其實並不算得上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如果那條幼年體白鱗種出了事,你肯定不會這麼完完整整地從我這裡出去,明白嗎?”
小藍鱗種其實長得還算不錯,如果不是非要弄得這副……怎麼說呢,這副不三不四的樣子。
小崽子沉默了,他閉著眼睛,像是要迎著死神一樣視死如歸道:“……把,把我妹妹還給我!”
裴言歎了口氣,覺得面前這個小崽子實在是蠢得不行。
他只能強壓著自己內心的暴躁,將臉龐逼近他的身邊,聲音更加沙啞道:“我沒有碰你妹妹,如果你把你知道的東西說出來,也許你妹妹還有得救。”
“如果你堅持不肯說,”俊美的成年體白鱗種嘴角輕輕笑了笑,但是那聲音並不溫柔,“你和你妹妹肯定都要去見海神了,我跟你保證。”
“……海神?”小崽子愣了愣,“我……你可以帶我去見海神嗎?”
裴言:“……”差點忘了,對於人魚來說海神是個褒義詞,虧他還怕對方聽不懂而入鄉隨俗地將上帝改成了海神。
在有些惶恐地看了一眼對方,又嗅來嗅去半天之後,幼年體的藍鱗種才依然有些不信任,但是在一陣猶疑之後還是打算告訴裴言。
“這裡……我知道這裡長了一條特別強大恐怖的海怪,”說這話的時候小藍鱗種還不安地瞥了周圍一眼,“是被一條很強大的白鱗種支配著的,這條白鱗種平時就喜歡偷吃別人家的孩子,我妹妹前兩天就不見了……一定是被他抓走了!我知道你和你兒子是一夥的,我……我以為你就是那個拐小孩子吃的白鱗種……”
裴言:“……”所以騙小孩的話都是不分種族和時間的是嗎,這種不乖的話就會被怪物捉去吃掉的話竟然還真的有小孩信?還是一個看起來都快十三四歲的小孩?
好吧,按照人魚的生長週期來看他們大概也不過四五歲。
裴言沉默了一會兒,搜查了一會兒四周,他並沒有聞到什麼強大海獸的味道,當然也有可能是對方隱匿了自己的味道。
可是這裡也沒有什麼血液和掙紮的痕跡,所以裴言一開始的想法並不是亞瑟會有什麼危險,而只是自己跑掉了而已。
“你一直在這裡看著我們?”
裴言掉過話頭,說到這個他還是蠻驚訝的,如果不是看到了對方,他還真的沒有問到對方身上的味道。
“是……是的,”小藍鱗種摸了摸自己尾巴上的白色鱗片,“我……我不會告訴你我是怎麼做到的,這是我和妹妹的秘密。”
裴言:“……”總覺得好像一眼就已經看穿了呢,肯定是和那鱗片上的染料有關係吧,明明是一條藍鱗種,非要把自己染成白鱗種……但是還是不要說出來了吧。
“那這裡那條白鱗種,到底去了哪裡你不知道嗎?”裴言摸了摸下巴,“他這段時間都幹了什麼,你完完整整告訴我。”
“他……”藍鱗種小崽子遲疑了一下,但是很乖順地回答了,大概是覺得反正自己那點拙劣的計畫已經被戳穿了,“他一直躺在這片海草上翻來翻去了一會兒,然後他好像忽然看見了我,我覺得為了保險,就先跑了。”
裴言無奈地歎了口氣:“……那你怎麼就認定我是那條吃小孩的白鱗種了?”
“因為妹妹……就是在這裡失蹤的呀,那個時候妹妹和我說她來這裡看看,就不見了。”藍鱗種小崽子一提到妹妹又是一副快要急哭的樣子,“我在這裡等了好久,才等到你這麼一條成年體的白鱗種。”
……還真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都讓他撞上了。
難道真的有海怪?裴言愣了愣,聽這條幼年體藍鱗種的敘述中,顯然亞瑟並不打算離開,但是一眨眼的功夫卻又不見了。
兩條幼年體人魚都在一個地方失蹤,實在是有些古怪。
可是怎麼找還是毫無頭緒啊,他有點頭疼……如果錯過了亞瑟衍生出“惡”的這個階段就糟糕了,他來的也就沒有意義了。
“等一下,”裴言望著小崽子腦子裡生出了一個念頭,“你過來。”
……
亞瑟並沒有失去意識,不過有那麼一段時間他的面前只是一片黑暗,雖然說白鱗種的視力非常優越,但是在那一片黑暗之中他的視線仿佛被剝奪了,的的確確是什麼都看不到。
那個奇詭的笑聲他一開始覺得有些嚇人,但是後來很快知道了那是個什麼東西。
那是一種魚類,叫金磨豚,體型龐大,但是喜歡擠在非常難過黑暗的海溝裡,叫聲如同人魚的笑聲一樣,刺耳可怕,不過這種魚雖然體型龐大但是性格十分膽小,也沒有什麼傷害力,甚至是深海之中為數不多以植物為主食的魚類。
簡而言之就是長得醜就算了還蠢。
因為亞瑟的閱歷雖然還很小,但是為了躲避母體他經常流竄在各種黑暗的狹縫中,所以他對金磨豚有一定地瞭解,在發現這種大傢夥其實很蠢之後他並不這麼在意了。於是很快他意識到,他被一條金磨豚吞進了它巨大的嘴裡。
大概是含著的,因為金磨豚體型非常龐大,所以亞瑟並沒有感受到什麼就被一片黑暗湮滅了。
不過他現在反應了過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向來膽小的金磨豚會主動地把他吞下,並且好像也不打算要幹什麼的樣子,但是他也並不想去思考然而開始煩惱另外一個問題。
圈養他的那條白鱗種……找不到他了怎麼辦呀,這樣他就不能吃掉他了,一定會覺得難過的吧。
說起來……為什麼這麼期待被吃掉啊,大概是活著太累了吧,可是活著也還不錯啊,還沒來得及去更多想去的地方。
也還沒來得及長大,尾巴也沒來得及長得很長。
可是……完全不想離開那個人的身邊啊,那個……溫暖光滑的懷抱。
啊……幼年的小亞瑟沒有功夫去想怎麼逃離這個鬼地方,反而開始糾結起自己的存亡大計來。
活著的話也會開心,但是離開那個人就會覺得難過。
要到底要不要死呢,真的是……好難以抉擇啊。
好想被吃掉,又好想不被吃掉嘛。
然後正當他琢磨得起勁的時候,身邊忽然湧起了一股巨大的海流,他愣了愣,與此同時雖然還是一片黑暗之中,但是他還是隱隱窺見了外面的景色。
金磨豚張嘴了?
與之巨大海流沖進來的還有一個毛毛躁躁的聲音。
“我……我被吞進去了!救魚啊……”
他又愣了愣,然後總算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吵死了小鬼……”
是……是那個人來找他了嗎?
年幼的白鱗種眼裡一亮,有著說不出的喜悅,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迎上去,就看到了那條俊美的成年體白鱗種懷中摟著另外該一個孩子。
……那也是一條白鱗種吧。
味道混亂了小亞瑟的鼻子,他有些怯怯地看了對方一眼,心裡忽然難過了起來。
……果然,現在連吃掉都不可以了。
對方這麼快就已經找到新的圈養物了……就好像對待他一樣,會溫溫柔柔地抱著對方窩在火山口睡覺,然後再溫溫柔柔地將魚尾和對方緊緊貼著。
對方已經……不要他了,也不會吃他了。
年幼的小白鱗種哀傷著漂亮的眉眼,望著遠處的一對十分和諧的組合(???),捂著受傷的小心臟,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然後就……哭唧唧地往後面遊走了(即使是幼年體果然也有著一顆敏感呢的心臟和少女心呢)。
……但是小兄弟,講道理這裡是在大魚的嘴巴裡不要隨便亂走啊!
於是亞瑟尾巴一滑順著食道就掉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 第84章
摔下去的亞瑟躺到了一片出乎意料柔軟的肉墊上,但是翻天倒海的一陣還是讓他呆了一下。
這裡是……魚肚子吧,他感受到身上沾上了一點粘液,不過很輕微,畢竟人魚尾巴上也分泌著這種無色無味的液體。
這種粘液有點亮亮的,還有一種古怪的香氣。
這裡比剛才金磨豚的嘴裡要亮一點……他勉強能看到周圍的景色。
金磨豚有兩個胃,一個胃是拿來消化的,另一個胃則是拿來儲存食物的。
不過這條金磨豚的胃裡似乎沒有什麼東西,他轉了一圈,覺得自己大概是在儲存食物的胃裡。
然後……他聞到了一條白鱗種的味道。
白鱗種?他眼裡一亮,不過很快他就降下了神色,這並不是那條白鱗種的味道。
也是……那條成年體的白鱗種現在大概還在上面和他圈養的新食物在一起吧。
他沮喪地抬下了頭。
“……哥哥?”
他愣了愣,確定自己聽到了一個微弱的叫聲。
“……是哥哥嗎?”那個微弱的叫聲帶著輕輕的哭腔,離他近了一點,然後又尖叫了一聲,“你是誰 !”
亞瑟覺得她莫名其妙的,有點害怕地後退了一步,也不知道對面那團黑糊糊的影子是誰。
大約是個小姑娘吧,聞著像是雌性白鱗種。
小姑娘真是太不可愛了啊。亞瑟想著,腦子被對方叫得有點疼。
所以他決定從今天起不喜歡小姑娘了。
……
金磨豚的身形比他想像中還要大,光是在他的嘴唇裡,他幾乎只占了十分之一的大小。
他心有餘悸地拍了拍旁邊幼年體藍鱗種的臉。
“你認識這條魚?”
剛才從見到的時候這條小藍鱗種就挺興奮的,當裴言知道是這條魚吞了亞瑟的時候心臟都快停了,但是小藍鱗種說這條魚他認識,向來是生活在海溝附近一帶,沒有什麼殺傷力的大型魚類。
果然,對方似乎並沒有打算把他吃掉,只是把他們含在嘴裡,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保護的動作。
但是……在裴言認認真真地摸遍了整個角落之後,確定亞瑟是真的不在這裡。
“是啊,這種魚很乖的……而且它們甚至不喜歡吃肉,有時候想要玩耍的時候就會把別的魚含在嘴裡過一會再吐出來……哎呀不管了,反正妹妹一定也在這裡吧!”
幼年體的藍鱗種了起來,不過裴言很快潑了他一盆冷水。
“不用找了,這裡根本沒有第三條魚。”
“怎麼會……”藍鱗種小崽子愣了愣,一臉不敢相信地又摸了一遍,可是的的確確是沒有找到雌性白鱗種的身體。
“這條魚會不會忽然失去了溫順,然後把你妹妹吃下去了?”
裴言做出了一個假設,然後心情又急切了起來,如果亞瑟也是被這條魚吞下去的話……現在不會已經化了吧?
不不不……裴言想要搖掉這個想法,亞瑟在這個時間點是絕對不會死掉的。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小藍鱗種抹了抹臉,有些艱難地握了握拳頭,向食道深處走去,“就算真的吞了,我也要把妹妹找回來……”
裴言想了想,覺得雖然不太理智但是確實有點道理……他有些急,總不能真的讓亞瑟化了吧。
“先等等……”
“不等了!”暴躁的小藍鱗種喊道,“它總不可能主動會把我妹妹吐出來吧!”
說著這條金磨豚就忽然張開了嘴。
巨大的海流又是一陣洶湧而來,這一次確實是相反的海流,不是又有什麼東西被吞了進來,而是金磨豚開始將這些在它身體裡非常不安分的人魚們吐出來。
裴言不忘看了一眼藍鱗種小崽子:“你看,開始吐了。”
藍鱗種小崽子:“……”
等到裴言視線恢復的時候,他的懷裡已經換了一個崽。
他愣愣地看著抓著他的腰不放手的亞瑟,這種莫名其妙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似乎就是在魚嘴裡待了一圈,然後什麼都不幹但是還是失而復得的感覺還不錯。
“妹妹……”
藍鱗種小崽子身體輕,被海流吹得七葷八素的,揉了一會兒眼睛,才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景象。
裴言也愣了愣,望著遊在藍鱗種小崽子面前的那條雌性白鱗種,看起來傻不愣登的。
那是一條……看上去挺奇怪的白鱗種,但確確實實是一條白鱗種,而不是像她哥哥似的。不過……除了他這條半路出家的白鱗種外,其餘的白鱗種無一不是白金色的長髮散落在身後,雪翠色的眼睛和白皙宛如上帝親刻的臉龐高高在上地俯視著海中萬物。
面前這條雌性的白鱗種幼體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將長長的頭髮覆蓋住了全部的臉頰,只露出來了一雙眼睛。
這的確是一條雌性白鱗種,只是感覺和亞瑟的味道還是有點不一樣,這種味道讓他非常地不想接近。
不過他也沒空管別人久別重逢,扒在他身上的小崽子還把頭埋在他的腰間。
柔軟的白金色髮絲弄得他的腰有點癢癢的,不過對方主動扒在他身上讓他的心情非常不錯。
這是一種代表親昵的態度。
他想像著自己從前看到的家長哄小孩的樣子,輕輕地拍了拍亞瑟的背。
亞瑟的背上沾了一點粘液,他輕輕地將那些粘液洗乾淨。
不過亞瑟還是久久不肯抬起頭來,裴言有些古怪,不過沒想太多,被一條大魚忽然吞掉還是有點嚇人的。
不過亞瑟沒有起來的原因是因為……他覺得這條成年體白鱗種腰間的皮膚……真的好舒服呀。
就是……就是正好是腰間的那一塊,再下面一點就是皮膚和魚鱗交接的地方了,那塊腰腹之下的三角形地域……
那裡的味道……
……不知道為什麼真的好讓魚臉紅啊。
亞瑟有點臉紅紅地想著。
還有……他的手還摟著對方的腰,手下的肌膚滑膩溫暖得讓他不想離開。
還有呀,他抱著對方,對方卻沒有將他推開……一定是因為還是他最好吃了!
堅定不移的亞瑟非常開心,地張口就在裴言的腰間咬了一口。
裴言;“……”
雖然知道對方只是一個孩子,但是……為什麼還是有了一種被耍流氓了的感覺。
亞瑟還把自己的手臂也遞到裴言面前。
少年的手臂看上去還有點纖細,但是也有點力氣了,看上去不是乾瘦,而是一種有力度的弧度。
不過裴言還是很疑惑,這是……向大人炫耀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看著亞瑟期待的眼睛,裴言想著應該給對方一個鼓勵,於是笑得深不可測般地摸了摸亞瑟的頭,給了一個故意的微笑。
其實亞瑟是這樣想的,對方這麼相信他讓他很感動,為了拿出一點被圈養的誠意來,他決定讓對方試吃一個胳膊。
不過對方拒絕了呢,亞瑟嘴角惆悵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很白,很光,是他身上少數沒有疤的地方。
可是對方竟然不想吃。
於是……覺得自己不是唯一性的亞瑟又有一點小難過。
裴言看著亞瑟臉上波動萬千的表情,也陷入了短暫的思考……是因為沒有交流的緣故嗎,為什麼他感覺他好像完全弄不清楚亞瑟在想些什麼呢。
大概亞瑟……從小時候開始心眼就比較多吧?
小孩子的思想真是難以捉摸……裴言也有一點惆,好歹也是他在養著的(雖然好像只養了三天)。
總之自己的崽(?)並沒有失蹤這一點還是讓裴言很欣慰,兩個人溫情脈脈(?)了一陣,以至於旁邊那一對兄妹完全被遺忘了,等到那個藍鱗種小崽子開始大吼大叫的時候才意識到身邊還有另外的人。
“你是自己走掉的?為什麼!”
顯然妹妹是自己想要走掉的這一點讓千辛萬苦才來到這裡的哥哥無法接受。
“哥哥……”妹妹嚶嚶嚶地哭了一會兒,然後和哥哥抱在一起,“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裴言覺得……這樣子的畫面實在是有點……神奇。
白鱗種是特別高傲的種族,這條雌性白鱗種並不可能真的是他的妹妹,因為那條藍鱗種身上一點白鱗種的味道都沒有。
亞瑟看見裴言看得那邊入迷,又小心眼地扯了扯裴言的鱗片。
他們有什麼好看的呢,又沒有他好看呀。
可不可以……眼裡只有他呢。
裴言感受到鱗片癢癢的,又輕輕摸了摸亞瑟的頭。
白金色髮絲的漂亮少年忽然張開了唇。
他的唇像是最溫柔的珊瑚,混著那雙雪翠色的眼睛,那一瞬間裴言幾乎沒有聽見他的說什麼。
“……她……是壞了……”
亞瑟並不太會說話,但是這兩天聽多了裴言說的,他也漸漸摸出了一些。
況且剛才他在魚肚子裡和那條雌性白鱗種也聊了一會兒。
內容基本是。
雌性白鱗種:“上面有壞人欺負我哥哥嗎?”
亞瑟:“……啊啊啊……啊啊……”
“……”
總之還是成功地進行了一些交談。
壞的?裴言愣了愣,望著遮住了女孩全部容貌的頭髮。
“我真的不想……再這麼難看下去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雌性小人魚崩潰似的抽泣起來,緊緊抱著她的小哥哥。
藍鱗種小崽子扯開女孩擋在臉上的頭髮:“可是我覺得一點都不難看啊!”
裴言瞳孔一縮。
那是……大塊的黑色斑分佈在女孩的臉上,星星點點地分佈著。
“海神……已經答應和我交換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寶貝們的留言啦!!!!
愛你們!!!!!
親親!!!!!!
小劇場:
勞倫和導演分手了。
這還是艾妮在和娜娜閒聊的時候被裴言聽到的。
裴言手裡捧著一杯咖啡,夜已經很深了,但是戲還沒有拍完,他很快要準備下一場戲。
“導演啊……就是一點都不捨得和勞倫露臉,掌控欲太強了……”
“……勞倫雖然蠢兮兮的,但是一直這樣也不樂意。”
“我今天看到勞倫其實哭了呢……那麼大個,哭得那麼傷心,我看著也難受。”
“乖,我是不會那麼對你的。”
“……(捂臉)”
裴言轉過頭,也不知道為什麼,也忽然有點想哭。
☆、 第85章
壞掉了?
這就是壞掉了的意思嗎。
那黑色的斑點看上去的確十分可怖,在少女白皙的面容之上,像是被什麼腐蝕了一樣。
不,那不是壞掉了,裴言忽然意識到他為什麼不喜歡少女身上的味道。
那是因為……那是變異種的味道。
雖然說他也不是純種的的白鱗種的,但是變異種的味道並不會讓他覺得愉悅,他還是能分辨出變異種和純種的差異。
“……海神?”
藍鱗種哥哥顯然愣了愣:“這和海神有什麼關係。”
巨大的金磨豚溫順地游到了白鱗種少女的身邊,她的聲音帶著淺淺的哭腔。
她溫柔地低下頭輕輕摸了摸金磨豚的頭部,金磨豚並不懂主人的喜怒哀樂,只是靜靜地瞪著他並算不上好看的眼珠子看著對方,並努力讓自己柔軟濕滑的皮膚溫柔主人。
“海神大人……已經同意與我交換了,它會修正我臉上的這些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少女捂著臉,“我不想再讓哥哥看到我這副樣子了,我很快……很快就可以變好看了!”
“我想在這裡躲一段時間,等到我徹底好看了再來見哥哥的……”
她有些著急地解釋著,雪翠色的眼睛裡滿是慌張。
藍鱗種小崽子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地驚喜地問道:“……海神大人,真的庇佑你了嘛?”
他看上去頗為驚喜,裴言心裡不動聲色地想著。
看上去,果然大家都對海神堅信不移啊。
只是這個“海神”和玩偶上的“海神”,是不是同一個呢。
——“我是海神。”
當那個撿來的崽子手中的玩偶開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裴言覺得自己的心臟驟停。
玩偶海神告訴裴言最大的秘密,無非是如何殺死另外一個海神的方法。
“只要亞瑟活著,你們就不可能殺死另外那個海神。”
“因為它將自己的心臟放進了年幼時的亞瑟身體之中,你只有……”
裴言沒有說話,他低頭將懷中的孩子又抱緊了兩分。
“我們走。”
他輕聲在亞瑟的耳邊說道,那邊那對兄妹他不想知道他們的下場,他心中有一絲的憐憫之情,但是他並不覺得他說出來的話能夠讓那兩名將海神奉為至高信仰的人魚聽從。
亞瑟眨了眨眼睛,他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可以離開那對兄妹,不過這很好。
這樣,面前的青年白鱗種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也不知道為何,他就是生出了裴言本來就應該是他一個人的念頭。
“等一下!”那條藍鱗種的小崽子遲疑了一下,喊住裴言,“那邊那個……你們不留下來觀看神跡嗎?”
神跡?
不如說是一場偽神的欺詐遊戲來得更符合些。
他搖了搖頭,摟著裴言順流而去。
亞瑟沒有掙紮,他只是有點好奇地看著裴言,大概是不知道裴言會將他帶到什麼地方去。
裴言笑了笑,低頭在小人魚耳邊輕輕道:“我……先教你說話好不好?”
亞瑟耳邊的腮被他呼出的水流撓得癢癢的,他眨著晶亮的雪翠色眸子看著對方。
“剛才你說的話,再說一遍怎麼樣?”
亞瑟一直不會說話讓他有些困擾,雖然說亞瑟現在還年幼不會說話也是正常的,但是在和那條幼年體的藍鱗種交流過之後,再看亞瑟不能說話他就覺得有些遺憾了。
而剛才亞瑟說出來的話也讓他覺得驚訝,雖然說得很少,但是讓裴言萌生了先教會他說話這一個念頭。
人魚的語言和人類是不一樣的,裴言相信以亞瑟的智商應該很快就能學會,到時候兩個人交流起來也更加方便。
雖然在這裡的時間不會太長,但是他很珍惜和亞瑟在一起的時光。
大的見不著,看看小的也很好。
裴言之前就覺得有點遺憾,長大後的亞瑟像是歷盡千帆的大海,他深不可測,他的愛情縱然深如海也讓裴言覺得畏懼。
他是刻過了長長時間的石碑,裴言很遺憾不能參與過他的曾經。
現在沒想到真的有這個機會了,他覺得自己分外珍惜。
亞瑟是聽得懂他的話,他雪翠色的眼睛裡帶著一點點的遲疑,但是裴言知道亞瑟是聽得懂他說的話的。
只是亞瑟還沒辦法自己說出來,裴言現在要做的應該就是和他多說一些。
裴言想了想,覺得只能從最基礎的開始。
他握上小人魚的手掌,對方滑膩而微微涼的肌膚很舒服,他簽過對方的手指,雙手交疊著,指著他們中間的地方。
“這是海……你知道嗎?”
小亞瑟眨了眨眼睛,並沒有跟著念出來。
裴言也不洩氣,雖然亞瑟和他挺親昵,但是他並不清楚對方的想法,只能慢慢來。
他繼續握著對方的手指,指向了自己。
“這是裴言,知道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一本正經地向戀人介紹自己的感覺真是說不出來的古怪和有趣。
亞瑟微微愣了愣,面前的成年體白鱗種和大部分的白鱗種不一樣,他有著黑色的發和眉眼,不用心的話大概就會將他認成一條有缺陷的變異種了吧。
但是他身上並不是變異種的味道,不過也不是純種白鱗種的味道。
這是一種他從來沒有嗅到過的味道,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他浮上海岸的那一瞬間,透淨的海水和空氣交錯間聞到的最新鮮的味道吧。
現在他笑著,眼睛裡含著三分笑意,他的臉龐也不是他見過最多的那種五官十分立體的長相,柔和但是又不失英氣。
俊美的青年手中握著他的手指,他的溫度那麼溫柔,溫柔得讓他想要落淚。
總之就是那種,好美好好溫柔的感覺啊。
他心裡想著,有些怔怔地看著對方的面容,還有那雙深邃的黑色眼眸。
這是……裴言啊。
他輕輕想著,在心裡這樣念著,然後嘴裡也這麼說了出來。
“……配……言。”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滿意,這個發音和對方的發音還是不一樣。
裴言眼裡一亮,繼續溫柔地指著自己道。
“是,這是……裴言。”
“……裴……言。”
他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大概是因為念對了對方的名字而感到喜悅。
對方顯然也覺得快樂,抬頭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
亞瑟的安全感一直很低,他一直很討厭別的生物碰他,但是大概是因為對方救了他,又大概是覺得反正會被對方吃掉。
又或者是因為,他心甘情願被對方吃掉。
所以光是被對方的手觸摸到頭頂柔軟的發,他就覺得從心中泥濘了許久的沼澤裡,開出了一朵旁人都觸不及的小花來。
“裴、言。”
他又重複道,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跟著念到。
裴言微微一愣,他看見面前的小人魚表情實在是過於認真了,人魚也是有變聲期的,他剛才聽到亞瑟的發音的時候還沒有注意,現在才發現亞瑟的聲音其實已經和成年時候的聲音很像了。
現在年幼的亞瑟認認真真地喊著,聲音低沉了一點,瞬間就和過去的那個亞瑟重合了似的。
裴言覺得自己的臉微微地紅了起來。
面前的少年尚且只能,可是他果然還是……
果然還是好喜歡他。
不管是長大的亞瑟,還是幼年體的亞瑟。
他忍不住……輕輕地低頭親吻了一下亞瑟的額頭,少年的眼神微微怔著,似乎沒有見過這樣親昵的動作。
柔軟的唇掃過他的額頭,溫軟的……透過他的額頭,好像直接吻到了他的心臟一樣。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顫抖,是的,就是那種顫抖。
那朵柔軟的小花孤立援地紮在那片深深的沼澤裡,但是他感受到了,那細小的根已經深入土地。
緊緊地連通著他的心臟。
“裴言。”
他將這個名字不動神色地刻在了心底的最深處,那種旁人無法染指的地方。
他是那麼用心、認真、虔誠地記著這個名字,感受著與這個名字一同帶來的那種溫暖的悸動。
這種好像是鑲在靈魂深處的地方的名字,一直影響著他。
直到很多年以後,直到他被迫地忘掉這個名字以後,忘掉所有和面前這個人的經過以後。
他還是一下子,一下子就聞到了那個味道。
他不知道的是,他將要為這個味道穿過漫長的歲月,漫長的歲月中他的心臟始終再無波瀾。
他品嘗著這個世界的一切,瀟灑著,溫柔著,漫不經心著。
這個世界的美麗都沒有給他帶來驚喜。
直到有那麼一天,兀然地又見到了那個人。
找到那個人的味道就像是在深海的最深處降臨了一道從天空高處直直掃落的光芒,清晰璀璨。
我遺忘了的,曾經住在靈魂底端的你啊。
即使我忘了我們的一切,但是某一天我們再相遇,哪怕我們彼此都是陌生人。
但是沒關係,我還是知道。
我們註定會相愛。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小劇場。
因為導演失戀了,大家放假一天。
嘻嘻。
☆、 第86章
裴言笑著輕輕摸了摸亞瑟的頭髮。
他也不知道,年幼時的人魚這一眼,似乎就註定了之後漫長的命運。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陣濃烈的危險味道忽然劃過他的身側。
裴言怔了怔,下意識覺得危險讓他把亞瑟護在身後。
海水靜謐,似乎沒有什麼東西。
遠處甚至有遊魚,遊蕩得不慌不忙,尾鰭在水中輕輕掃過,掃起一陣漣漪。
不……不對,裴言低頭,一定有什麼東西在。
他感知著對方的氣息,那種氣息太濃烈了,即使只出現了一瞬間就消失了,但是裴言感受得到自己後背的涼氣,一陣陣地竄上來,讓他的背僵硬得過分。
亞瑟沒有說話,他尾巴上的鱗片也張開著,裴言沒來得及看他的表情,但是只要裴言看見的話,不會懷疑亞瑟此刻的表情……像是面對著最可怕可怕的魔鬼似的。
“……裴言。”
他小聲地叫到,他很不安,但是他又有些猶豫,於是這個聲音也只是剛剛好能讓自己聽見而已,裴言只是愣了愣,沒有意識到他在說什麼。
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未知的敵人身上。
她來了……她來了啊。
他在心裡喊著,可是強烈的恐懼感和不甘感籠罩了他的心臟。
她為什麼,那麼快就又找來了呢。
他攥緊了拳頭,手指的指甲刺得自己有些疼。
又為什麼,他還是什麼都做不了呢。
……
亞瑟從記憶的初始的時候,就被這樣一股氣息籠罩著。
這股氣息是強者的氣息,即使是剛出生的幼小的生靈也能感受到這股氣息,他們為此瑟瑟發抖,只是單純的因為強大。
這股氣息也是絕望的氣息,但凡是弱小的生靈都忍不住直接臣服於下,然後被擄獲和安靜地死去。
但是亞瑟雖然幼小,但是並不柔弱。
他從一出生開始,就已經是註定的強者了。
他的母親是曾經雄霸一方的雌性白鱗種,即使是身為雌性的,但是能力和樣貌都遠遠超過大部分的雄性。
那個年代的深海,大概沒有哪條人魚不曾聽過她的名諱,甚至有雌性人魚為了敬仰她專門為她做了詩歌刻在深淵的地步。
而她的強悍導致于白鱗種本來就低的交|配率在她身上體現得更加淋漓盡致。
雄性白鱗種本來就寥寥無幾,更何況她還挑得很,別說是求愛了,那些雄性人魚似乎根本就不敢在她的面前放肆。
那個時候大家似乎也在遺憾,這麼強大的雌性白鱗種沒有了子嗣,也沒有了延續這種強得過分的基因的機會了。
不過她還是擁有了子嗣。
她從大海的最西方遊歷到最東方,穿過最急湍的漩渦,見過最多彩的珊瑚,也訪問過最深的海域。漫長深邃的海洋中是她最璀璨耀眼的白色魚尾。
沒有人知道和她春風一度的雄性人魚是誰,也沒有人知道她誕下了子嗣,甚至他們並不知道她擁有子嗣。
因為縱是她的一生再輝煌璀璨,可是隨著年齡漸長和能力的越來越強,纏繞著白鱗種一聲始終難以拜託的孤血症也到了她一生中最為嚴重的時候。
她在孤血症結束的時候誕下的孩子。
那個時候的她魚鱗破碎,尾鰭撞爛,掙紮在海水中無措地翻騰著,她從最難以忍受的疼痛中醒來,紅色的血液從她的身體中慢慢流逝著。
那是個命很好的孩子,或者說她的身體實在是強悍,即使是到了這個地步孩子依然很完整地誕生了。
不僅很完整,而且這個孩子身上白鱗種的味道也是那麼得特別,雖然年幼但是他身上的力量和天賦已經讓人吃驚。
她隱隱從這個孩子的面容上看到了一個未來至高的強者。
她的孩子,將來一定是最強的。
然而看到孩子面容喜悅的一瞬間,她又充滿了恐懼。
無論是對自己未來的恐懼,還是對這個孩子未來的恐懼。
孩子似乎已經意味著她的衰老了,隨著這個孩子的誕生,她的身體開始了衰竭,強大如她開始極為地不安和焦慮。
再則……孤血症後期的疼痛實在是讓她難以忍受,為此她甚至開始厭惡著讓她榮耀了一生的白鱗種血液。
白鱗種……那麼完美的種族,偏偏要染上這樣的疼痛。
那一瞬間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要——
殺了這個孩子。
大概沒有人能夠理解她的想法吧,那也無所謂,後來《初代人魚皇·亞瑟》傳記中也提到了這個母體,那個時候的她被孤血症折磨得奄奄一息,精神也面臨在崩潰的邊緣,實在無法用常理來揣測。
她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
那不是為了訓練孩子,而是真正地開始獵殺對方。
然而亞瑟沒有死,大概是生命下意識對於生的渴望,又或者是母體偶爾的一些猶豫。
他磕磕絆絆艱難地成長著,他以讓她都為之吃驚的速度成長著,雖然多數的時候都在死亡的門口徘徊著,喘息著。
他還那麼小,可是他的天賦不會有人比得上的。
偶爾她也會這麼想吧,也會這麼欣慰吧。
可是,她已經瘋了。
所以一直一直,他都艱難地活著,很辛苦……那種辛苦是他在後來漫長的歲月中,已經徹底擺脫了母體之後,也依然不想回顧的時光。
但是他很強,他還很小,但是他已經很強了。
被母體追殺的每一天都格外的漫長,他沒有時間去學習語言,沒有時間去觀察小魚群的遊走順序,也沒有時間也參加綺麗絢爛的珊瑚群。
他的每一天尚且在死亡中度過,所以難得遇到了一點真心便什麼也不管不顧地天真了。
甚至希望對方還不如吃了他,這樣至少還能在他的邏輯裡站得住腳跟。
和面前青年相遇的日子,是他出生以來最悠閒的日子,他難得放鬆地在海藻叢上打滾,上面洋溢著陌生雄性成年體的味道,陌生但是即具有安全感。
他是……那麼珍惜啊。
可是現在,久違的恐懼而絕望的未來,又來臨了。
……
他不安地扯了扯裴言的鱗片,裴言覺得微微有點刺痛,心中忍不住想著這孩子什麼都挺好的就是老愛撤魚鱗這個不太好。
不過裴言還是很能理解的,顯然亞瑟現在也被剛才那股味道嚇到了。
那種……危險,甚至帶著血腥的味道。
最糟糕的是,對方僅僅出場了一下就消失了,這意味著他們在明,敵人在暗。
裴言感受得到,這突如其來又瞬間消失掉的,一定是真真正正危險的東西,可不是什麼過家家的打架。
他的心裡也有強烈的不安,對方的強大和壓迫感的確是在他之上的,如果真的來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保護亞瑟。
雖然亞瑟不會死,是的,如果亞瑟死了,後面的一切都將會破碎,亞瑟是絕對不會死的。
可是他還是要……拼了命的保護他。
他一隻手緊緊地摟著孩子的腰,對方的頭部大概到他肩膀的樣子,少年毛茸茸的頭蹭上來微微有點癢。
他微微低下頭,嘴唇直直地抿了起來,身體繃到最強烈的地步。
而對方終於現身了。
白金色的髮絲實在是長,像是盛開的海中的巨大白花。
她蒼白的面容像是鬼魂,但是又是絕色的鬼魂。
裴言之前看見碧昂絲的時候並沒有太過驚豔的感覺,大概真的是和亞瑟相處久了,亞瑟的容貌實在是讓人讚歎造物主的神奇。
不過面前的雌性人魚,她單單是一張面無表情的,甚至稱得上有些疲憊枯萎的面容,還是讓裴言微微一愣。
那真的是一種……一瞬間便能讓人感受到她曾盛極時候的景象。
她沒有任何表情,這裡是深海,海水冰涼徹骨。
而她的眼神或許比最深的海水還要冷得多。
果然是種族的完全碾壓,半血的他只覺得整個身體都僵住了,對方身上的味道與上次在火山口遇到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大概這才是對方真正的完全形態吧。
也許該感謝對方上次的不殺之恩。
在身體完全沒有辦法動的時候裴言還忍不住自嘲一句,他的確是沒想到這次來面對最可怕的東西還不是海神,而是亞瑟的母親。
對方在飛快地接近著,幾乎一瞬間,他就感受到了對方繚繞的長髮纏上了他的四肢。
那種……冰涼可怕的觸感,讓裴言的心跳愈來愈快。
他的手掌還緊緊地牽著亞瑟,可是他的身體卻完全沒有辦法逃走。
該怎麼辦……他飛快地思考著,就在這個時候,對方已經將興趣徹底移到了他的身上。
只是一條普通的白鱗種,不,也不能算是普通,她並沒有聞到過這種味道,但是無所謂。
太弱了。
她僵直的眼珠微微轉動,僵直的嘴角也微微翹起。
她看起來真是美,又真是……惡鬼。
這種光是顏色和氣勢就讓他難以動彈的地步,裴言心中苦笑一聲,果然和真正強大的白鱗種對起,他的身體不具有任何優勢。
她笑了笑,伸出了蒼白精瘦的手指,飛快地向他襲來。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就要碰上裴言脖頸的一瞬間。
一朵強大的血花在她的手指間炸開。
血色的霧模糊了裴言的視線。
“亞瑟——”
白金色短髮的少年微微垂著頭髮,他的頭髮不長也很柔軟。
他的面容向藏在深淵之下,濃濃的霧氣籠罩著,怎麼也吹不開。
作者有話要說:
☆、 第87章
他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他的意識越來越淡,像是被剝離出了這具身體,又像是將自己的意識深深埋藏在了身體中。
有什麼東西洶湧而出,噴薄得厲害,仿佛不受任何限制。那似乎是恐懼或者不甘的集合體,那種濃鬱的黑色的東西侵入著他的身體。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但是他並不覺得惶恐,反而他覺得很安心,因為他感受到自己在變強。
這種強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還是潛意識裡內心的強,也許是因為那種東西讓他開始不畏懼死亡或者別的外力,他能感受到自己身體中蘊含的力量,在以千百倍的速度湧出。
他睜開了眼睛,雪翠色的瞳孔似乎一片血色。
這個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和對面的那條他一直恐懼的母體似乎出奇了的像。
母體詫異的目光讓他覺得快樂,儘管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慢慢消失了,但是他還是覺得快樂,這種快樂的來源大概是自己終於不再那麼弱小。
弱小最可怕的不是不能保護自己,而且也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裴言出了奇的冷靜。
他感受到了自己血脈似乎在寒冷的海水之中凝固住了,面前面臨的,一條是孤血症裡的雌性白鱗種,非常強悍並且瘋狂的力量。
另外一條是未來的人魚皇,是他再清楚不過的亞瑟的實力,並且現在不僅僅是亞瑟。
而是亞瑟的惡。
他屏住呼吸,當那條提醒明顯纖細的多的幼年體白鱗種撲到母體上的時候,他一點都不覺得對方會輸。
當然他也沒有小看那條雌性白鱗種的力量,趁著兩條白鱗種纏鬥的時候他遊開在兩邊。
這不是他的能力能夠攪得進去的,原本就昏暗的海水似乎被鮮血染紅了,那些味道太相近了,他一直分不清楚那是誰的血液。
他的心臟在顫抖,但是他也比任何時候冷靜。
這一架打得昏天黑地的,等到最後母體吼叫著逃離的時候,他的心臟更是懸到了最高的地方。
亞瑟贏了。
母體已經消失了,但是亞瑟的惡並沒有。
白金色頭髮的少年垂直著尾巴在海水中,鮮紅色的血液在他的周圍慢慢散了開去,沒有一開始那麼渾濁了,但是這種血腥味,這種白鱗種特有的味道還是讓周圍所有的魚群都遠遠地逃離了。
總有一種寸草不生的錯覺,裴言遠遠看著。
孤獨而勝利的孩子冷冷地站在那裡,他的周圍仿佛浮上了濃濃的黑霧。
那不像是個孩子了,他的身形依然嬌小,如果說出去,大概是不會有人相信幼年體的孩子能夠打敗成年體的母體吧,尤其是那麼強悍的雌性白鱗種。
那個瞬間,裴言覺得自己看見的的確是深淵的惡鬼,比之前的母體更讓人觸目驚心。
他看上去太強了,強得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他瞭解亞瑟,但是他不瞭解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孩子慢慢地抬起了頭,眼神似乎有些迷茫,雪翠色的眼睛裡還微微含了一點痛楚,大概是因為那本來好不容易養了一段時間的。
他有些迷茫地不知所措地抬頭看了一會兒,深海的海中之中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讓他好定個的,他看了很久,最後他將目光放在了不遠處也一直注視著他的男人身上。
裴言沒有猶豫,將那個迷茫的孩子抱在了懷裡。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亞瑟的目光中不僅帶著迷茫,還帶著恐懼,大概他也不知道那一瞬間掌控他身體的是什麼東西吧。
那個瞬間他是喜悅的,他變得強大而不再弱小,那種兀然變得強大的快感是什麼都比不上的,尤其是他當時是真真正正地在渴望著這種強大。
可是當冷靜下來之後,他切切實實感到了恐懼。
這種力量……這種力量是屬於他的嗎,似乎是的,可是這種力量卻不被他所控制。既是他,又不是他。
那個“他”那麼強大,仿佛一不注意,就會被吞噬一樣。
這個時候一個溫暖的懷抱摟住了他,像是暴風雪後的第一縷陽光,融冰的河流便生長出來的第一片幼嫩的芽。
他將臉頰埋在對方溫熱的胸膛上,肌膚緊緊地貼在一起,這種肢體相觸的溫軟讓他的意識還沒有回歸到他身體的時候,他就已經感受到了一種歸屬感的美好了。
裴言……裴言。
他緊緊地擁抱著對方,緊緊地擁抱著對方。
他似乎是想要哭泣的,但是並沒有,他應該是感到喜悅的,因為他切切實實地第一次打敗了強大得無與倫比的母體,但是也沒有。
他的身體似乎已經沒有辦法表達出什麼濃烈的情感,他已經精疲力竭了,連去思考的能力都耗盡了。
他只是下意識的,在一片混沌之中抓住了他深海中僅有的歸宿,那是狂風驟雨中不堪重負的一葉小舟,又是一根細小的稻草,很纖細,很難以捉摸。
但是他還是緊緊地握住了。
他已經……握住了。
裴言感受到孩子環抱著他的力氣兀然變小了,他輕輕轉過孩子的臉頰,果然是昏了過去。
對方的臉上蒼白得有些嚇人,好不容易養得好了一些的身體一下子又變得有些破破爛爛的,裴言說不出的心疼,尤其是他竟然也沒有絲毫辦法阻止。
……
陽光溫柔大方地照射在這片大地之上,這裡的花草樹木也溫柔大方地接受著這樣的光芒。
它們都不會知道在並不是那麼遙遠的未來,這裡的一切都將會成為一片汪洋大海,他們將不見天日,似乎毫無希望地……永遠沉寂在底部。
遠遠的礁石群邊遊蕩著兩條人魚,兩條人魚都是以血統最高貴出名的白鱗種,其中一條是介於幼年體和成年體之間的形態,而另外一條則是完完全全的成年體。
然而那條成年體又有別于其他的白鱗種,白鱗種的特徵向來都是耀眼的白金色髮絲和璀璨的雪翠色眼眸。
然而這是一條黑髮黑眸的白鱗種,不僅如此,而且他的面容也不是白鱗種那樣過於完美,雖然俊秀但是還不如邊上那條介於成年體和幼年體的孩子來得耀眼。
任何人魚都看得出來,他不是一條純血的白鱗種,但是身上又不是變異種的味道,總之就是很奇怪。
不過邊上的那條純血的白鱗種少年一點都沒有覺得奇怪,他的目光一直都掃在邊上的人魚身上,並且是以極溫柔細膩的眼神。
“裴言,”亞瑟其實不太喜歡陽光,但是裴言很喜歡,有事沒事都喜歡上來曬曬,只要是裴言喜歡的事兒他也會努力想要嘗試嘗試,“我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呢。”
之前還不會說話的孩子在這幾個月間已經變得十分流暢了,裴言非常欣慰,並且這幾個月間裴言已經感受到亞瑟對自己親昵了很多。
也不僅僅是親昵……怎麼說呢,裴言心裡有一點欣慰又有一點感慨,亞瑟簡直黏人得不行。
除了不會念亂七八糟的情詩和說亂七八糟的話之外,裴言已經感受到一個雛形的亞瑟了。
當然這本來就是雛形的亞瑟,但是裴言沒有想到會那麼快,因為幾個月前還可愛得單純的小亞瑟已經學會耍賴了。
尤其是晚上非要抱著他的尾巴才肯睡的時候,已經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一哭二鬧三上吊。
……偶爾有那麼一點頭疼,但是畢竟是自己的崽。
他有些欣慰地想,一點都沒有意識到那根本不是他的崽,而是未來將他吃得死死的又會耍流氓又癡漢又不要臉的伴侶,只單純地覺得孩子還小,現在可能只是比較沒有安全感吧。
尤其是那張純良無害漂亮得無可挑剔的小臉蛋沖他委屈地眨巴亮晶晶的雪翠色眸子的時候。
“再等等。”
裴言從礁石群這邊能更好地看到不遠處的場景,今天他不光光是來曬太陽的,而且還要找到兩條人魚。
就是之前他遇到的那對古怪的兄妹,其中那條變異白鱗種也不知道通過什麼樣的辦法得到了海神的垂青,不過海神通常都是不請自來的。
“……那今天晚上,”亞瑟想了想,伸出手摟住裴言的腰,聲音略微有點害羞,“我可以纏著你的尾巴睡嗎?”
……總覺得好像越來越得寸進尺了,是他的錯覺嗎。
纏著尾巴是一種……很曖昧的姿態,裴言有點不好意思,雖然亞瑟還小,但是他還是不好意思。
畢竟對於亞瑟他當然不是全部純潔的心思,再怎麼說也是戀人小時候啊,無論什麼形態都喜歡得不行。
有點害怕帶壞小孩子呢,裴言有點苦惱。
但是站在亞瑟這邊的話其實是裴言嫌多了,顯然亞瑟正迫切地希望早點被帶壞。
當對方一直沒有吃掉亞瑟,並且依然對他好得不像話的時候,亞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沒有什麼生活經歷的亞瑟並不知道伴侶這種東西,也不太清楚親人的定義,畢竟他唯一的親人只有他的母體,並且一天到晚的想要吃掉他。
所以對於亞瑟來說,他一直不太清楚自己和裴言應該是什麼樣的關係。
於是有一天,他無意中撞見兩條纏著尾巴的藍鱗種之後,忽然有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
對呢,他好像就是,單純地想要和裴言纏尾巴呀。
裴言顯然對於這些一無所知。
怎麼辦呢,我縮小版的戀人好可愛啊要忍住啊不要禽獸啊那還是個孩子啊。
作者有話要說:
☆、 第88章
很快裴言就等到自己要等到的目標,之前兄妹兩個曾經邀請他看得神跡似乎也即將出現在他的面前。
之前拒絕,是因為亞瑟的“惡”還沒有出來……而且他私心裡也想多留在這裡一段時間……如今的話他的確不能再拖下去了。
正巧他忽然發現那對兄妹的蹤跡,而妹妹似乎還沒有完成和海神的交易,這讓他覺得是時候了。
拿著白金色髮絲纏繞著面孔的小人魚虔誠地注視著某一個方向,裴言看得到她的嘴角開合,大概是在說些什麼,旁邊的藍鱗種少年這些天似乎也成長了不少。
他用很溫柔的目光注視著身旁的姑娘,裴言心裡微微有些遺憾。
不管這一對兄妹曾經遭遇過什麼而開始相依為命,他們的身份差之千里,想來一定別有一番際遇。現在大概是他們最滿懷期待和喜悅的時候,卻也是噩夢徹底降臨的時候。
裴言是不會去阻止他們的,他沒有能力去阻止他們,也沒有時間去解釋為什麼他們信奉了這麼多年的海神其實並不是這麼完美的樣子的。
變異白鱗種少女雙手合攏,裴言看不清楚轉變,他伸出手摸了摸亞瑟的頭,心裡有一分不舍。
海神也許已經到來了,如果時間沒有錯的話,海神注意到亞瑟只是時間問題。
雖然不知道亞瑟的身體為什麼會被海神這樣喜愛,但是他要做的事情已經不容許他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風忽然來了,裴言探出頭,海風很強烈,引得海面上忽然起了層層的浪。
這些浪對於人魚來說是不會有什麼阻礙的,他們生活在海裡,海浪只是如同呼吸般簡單的事情。
海神來了。
裴言沒有看見,但是他的心裡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並沒有發生什麼天地失色這樣磅礴的景象,只是一種強烈的直覺,大概這種直覺也是刻在人魚的基因裡的。
白鱗種少女高高昂起了頭。
海風輕輕地拂過她的面容,只是一瞬間,似乎真的只是一瞬間,白金色的髮絲豁然間飄散在了她的身後。
層層疊疊的髮絲間,裴言瞳孔微微一縮。
少女原來分散著黑色斑點的面容如今變得潔白無瑕,她微微顫抖著睫毛,白金色的睫毛修長,慢慢露出那雙雪翠色的眼睛,
她撫摸上自己的面容,似乎還有些懷疑地轉向身後的哥哥,身後的藍鱗種少年滿臉喜悅地抱著她,大概是向她訴說她的轉變。
她輕輕低頭看向澄澈的海面,笑容洋溢著……
海的風向轉變了,裴言下意識地摟緊了身旁的孩子。
亞瑟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變化,但是他並不太瞭解,這顯然還不是年幼的他能察覺到的事情。
海神來了……
裴言微微垂下眉目,眼神複雜。
海神果然注意到了亞瑟。
當裴言知道玩偶上海神的存在之後,他很快就詢問了另一個海神的存在和由來。
海神是海的意識,是世界伊始就存在的東西,它從一開始的混沌到後來的清晰,度過了一個十分漫長的時光,這時光對於它來說不過是一個頓悟之間,於世界卻是百萬年光陰。
它的力量只是海洋,正如人魚曾經歌頌的那樣,它美好而偉大。
可惜後來,它的身體被剝奪了,像是一個容器裡的東西,生生被外物剝奪去了。
“它不是我,它只是一個偽神,我不知道它是個什麼東西,它用了什麼辦法奪去了我的身體和一切,就這樣成了偽神。”
這一段玩偶海神說得十分含糊,裴言也沒有多加過問。
但是偽神就是偽神,偷來的容器始終難以承受它的存在,很快它的身體就開始消亡,剝奪了海神身體的它很快即將死亡。
“它是個什麼東西……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但是它擁有著我料想不到的吞噬的力量,它為了生存下去不擇手段……包括,是它傾覆了這個世界。”
這才是冰日的秘密。
“它為了不死,會將它神明最重要的核心放在它下一個寄居的宿主身上。”
“它將自己的核放在了過去的亞瑟的心臟裡,只是過去的那一瞬間,核是寄託在那個時間點的亞瑟心臟裡。”
“殺死亞瑟,就能殺死海神。”
裴言閉上眼睛。
“裴言?”亞瑟睜大了眼睛,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麼裴言忽然沉默下來。
他伸出尾巴勾了勾對方的尾巴,這讓對方的尾巴會有些癢癢的觸感,但是這讓他覺得無比地靠近裴言。
“沒什麼,”裴言伸出手捧著亞瑟的臉,少年人的眉目清澈,“我很想你。 ”
亞瑟愣了愣,伸出手抱住裴言的胳膊。
“想?是喜歡的意思嗎。”
“是啊,”裴言低頭將吻印在少年的額頭,“是這種喜歡。”
亞瑟……臉有點紅。
他抬起頭來看著裴言:“這種喜歡,是什麼樣子的喜歡?”
裴言注視了他一會兒,將唇往下移動,最後印在他的唇角。
“是這種喜歡。”
看著亞瑟的樣子,裴言依然覺得很帶壞小孩子,但是現在他卻忽然沒有心情去考慮了。
來到這裡的目的,本來就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他是來拯救世界的啊,也是來拯救他的戀人的。
不遠處的藍鱗種少年溫柔地擁抱著妹妹,對於他來說妹妹向來是最溫柔的財寶,那是他……說不出的秘密。
不管妹妹的容貌如何,他都分外珍惜她,現在妹妹終於實現她一直以來的願望,一定會更加喜悅吧。
他正笑著,妹妹卻推開了他。
他愣了愣,抬頭看向那個白鱗種少女。
她的眸子似乎有些迷茫,片刻後慢慢地冷了下來。
藍鱗種哥哥顯然還沒有弄懂妹妹現在的狀態,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對方的手掌,像從前那樣。
然而妹妹推開了他,這一次是切切實實地推開了他,甚至說那眸子裡多了一分嫌惡。
女孩眸子裡忽然多了一層薄冰,化不開的雪翠色。
他忽然覺得熟悉,然後意識到……那大概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白鱗種的眼神吧。
可是妹妹……並不是那個樣子的啊。
“……妹妹?”
他輕聲呼喊道。
少女的眼神似乎又因為這道眼神有了轉變,但是片刻後又歸為死寂。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不能動了,一陣冰寒從他的四周和尾巴的底端升起來。
他看到女孩忽然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樣,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對方已經撲到了他的脖間。
尖銳的牙齒咬開了他的脖頸,絲絲縷縷的疼痛傳來。
他的面前一派血色,大概是疼痛,竟然讓他從白鱗種的能力上能夠挪動半分。
可是他沒有掙紮,也沒有認命,在生命的盡頭,他只是輕輕顫著手掌,摸上了少女的發尾。
——“你的尾巴為什麼是白色的,和外面那些人魚好像,好漂亮,我可以摸一下嗎?”
——“你為什麼捂著臉呢?”
——“他們欺負你嗎?那以後我做你哥哥吧,我會……一直一直保護你的,好嗎。”
——“一點也不難看,妹妹在我眼裡,一直都是最好看的了。”
……妹妹啊。
這些話,好像還只是昨天的事情。
他是條藍鱗種,但是很早就和族群走失了,他沒有朋友,藍領種族並不喜歡外來的,年少的幼年體在海底闖蕩並不容易,雖然天敵不多,但是分外孤獨。
找到了一個可以保護的物件,是一件很溫柔很溫柔的事情,仿佛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還是不會傷害她的啊。
被深愛的人殺死,似乎總是人魚的歸宿呢。
張著尖銳牙齒面無表情啃食著對方血肉的白鱗種少女動作微微停了下來。
——“我很難看……請、請你不要再過來了。”
——“哥哥?我……我真的很難看啊,我……”
——“為什麼非要變好看嗎,大概是為了哥哥吧……想、想要和哥哥能夠般配一點,看上去……請、請不要嘲笑我。”
——“所以……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我一定要變得好看,交換我自己的身體一段時間沒有關係。”
她殺了哥哥。
雖然身體不能能夠控制,但是她切切實實地感受著。
腥甜的,哥哥的血液。
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嗚咽,她冷漠的雪翠色眸上忽然湧出了一行淚。
可是她的牙齒,依然無情而機械地啃食著對方。
血色染開了那一片海水。
裴言捂住亞瑟的眼睛,事情轉變得太快,雖然他心裡已經有了轉變,但還是心有餘悸。
還沒有等到他調整方向,海風已經吹到了他的面前。
他聽到了一個溫柔的聲音,那種包容著的大海之母的聲音。
“我的孩子,午好啊。”
一點都不好。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十分劇烈,可是他只是揚起了嘴角。
“是您嗎,海神大人?”
對方輕輕笑了一聲,顯然很滿意他的態度。
作者有話要說: 裴言難得去勞倫家看看勞倫。
勞倫眼睛看上去有點紅,但是他還是很精神地邀請裴言坐下。
“是呢……已經分手了,也不算分手吧,本來就是潛規則啊哈哈哈……好吧,聽起來還是很慘呢。”
裴言頓了頓,打斷他的強顏歡笑:“導演其實很喜歡你。”
勞倫愣了愣:“不會吧,他……”
“導演這兩天似乎一直都沒有睡好,”裴言替勞倫削了個蘋果,“你們應該聊一聊。”
勞倫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可……可是亞瑟也很喜歡你啊,你願意和他好好聊一聊嗎?”
裴言手下一疼,刀刃裹進了肉裡。
☆、 第89章
海神只是和裴言打個招呼,它的目標根本不在裴言身上。
從一開始他就被那個特定的目標吸引住了,那是他心中追尋了很久那個完美的味道。
似乎還稚嫩,但是這就是他追尋了很久,但是一直遍尋不到的味道。
它剛剛享用完剛才那對兄妹靈魂裡絕望的味道,大概不會有人相信它依靠存活的是那些東西吧。
它這段日子裡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個神了,至少看起來是的,他們顯然都很敬仰它,而它看起來似乎也十分符合他們心中的形象。
至於它原來是個什麼東西,有那麼重要嗎,顯然他們自己都不在意。
它也不是很在意,它其實沒太多的智慧,只是命長,似乎無意中就學會了那些東西。
它其實也沒感受到什麼活著的意義,它全部的思維都是圍繞著它活著這個核心展開的。
人魚的**和人類還真是相仿啊,原來的海神只是單純的作為一個神祇被崇拜著,那樣多無趣呢,它直接展現在他們面前,實現他們的心願,然後獲得更強的願力和吞噬掉它所需要活下去的東西。
這樣顯然比原來的海神聰明多了。
它這麼想著,顯然覺得自己高明得多。
只是它的身體又要腐爛了,似乎每一次都是這樣,它寄居的東西總是會開始死亡,哪怕這一次它鋌而走險奪走了海神的身體也是一樣。
它所剩無多的智慧告訴它是好時候挑選下一個寄居的物件了,離這個身體徹底死亡也不過是幾百年的功夫了。
雖然海神的身體擁有著那麼強大的力量,這是它從來沒有體會過的,但是同時這具身體反噬的力量也太疼痛了。
每次發作起來的時候,它都需要去尋找那些孩子們,和他們交換,他們總是抬著頭仰視著它,渾然不知道你即將是自己的死期了。
這一次也一樣,面請的這條黑髮的白鱗種也沒有掩飾自己瞳孔裡的敬仰之情,它十分受用,雖然它會害死他們,可是它還是喜歡被人敬仰的感覺。
這一次它不願意再去覬覦神明的軀體了,就算贏了也很難受,它將目光放在了這個世上最強大的種族身上。
白鱗種。
這是海神創造的物種,他們無限趨於完美。
它很喜歡他們,高高在上地稱呼他們為孩子們,手上卻又掌握著他們的生殺大權。
但是白鱗種也是有區別的,它需要找到一條最完美的。
就比如說……眼前的這一條少年白鱗種。
還不算是成年體,但是它保證,它感受到了裡面最好的味道。
亞瑟也聽到了海神的聲音,對於海神的信仰已經刻入他們的骨髓裡了,他下意識地就明白了那是什麼。
他的目光也有些渴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有些不安,大概是裴言拉住他的手掌太緊了……好像在緊張什麼。
這真的是一條完美的幼年體,更完美的是他身體中另外產生的那一部分,那個意識和它很相近,如果以他作為寄居體,它一定會非常融洽。
花了這麼久的時間,終於找到最完美的最符合心意的身體,它再滿意不過。
於是它也沒有注意到身旁那條它不曾在意過的黑髮白鱗種眼神裡的殺機。
但是它十分中意的身體似乎卻還不願意與它交換,這就麻煩了,交換是它能力的所在,它不能強行去剝奪他們的能力,只能用哄騙似的誘拐。
可是這一條……怎麼說都不願意的樣子。
哎呀……它的心裡有些焦躁,但是沒關係,它還等得起來,況且在這幾百年間,它也不一定找不到更好的身體。
於是它打算寬宏大量地放他們離開了,海神是不會強迫人的,它現在還不想要打破這個設定。
然而臨走前的那一刻,它頓了頓。
它轉身最後看了一眼那條介於幼年體和成年體之間的白鱗種,如果沒有太大的波折,面前這條白鱗種的資質一定是最好的。
它大概會登頂人魚的世界吧。
於是一個想法就這麼在它的心中產生了,真正的海神還沒有徹底地死去,而是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等待著死灰復燃的機會。
說不定它到時候會輸,它也沒有絕對的把握,況且之前便說過了,它為數不多的智慧所傳遞下來的信念只是活下去。
於是它離開的身影頓住了。
它想出了一個絕佳的方法。
它要將承載著它生命的“核”移植到面前這條資質絕佳的白鱗種身上去。
在這個特定的空間,沒有人會知道那等同於心臟的核被它藏在了哪裡。
它是不死的,就算海神的身體消失了,只要核還在,那麼它勢必還會回來。
它輕輕地笑了。
……
裴言有一段時間沒有聽到海神說話,哪怕它看起來再怎麼道貌岸然,有神祇的風範,但是他已經徹底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東西了。
它大概暗地裡在和亞瑟說什麼,他手指溫柔地揉捏著亞瑟的手掌,似乎想要提示亞瑟,可是又什麼都不敢說。
少年稚嫩的面目似乎流露出了半刻的迷茫,但是很快似乎又鑒定了下去。
“裴言,”他愣了一會兒,忽然抬頭看著裴言,“海神大人說要和我交換。”
裴言心裡一跳,但是他知道現在的亞瑟應該是沒有進行交換的,不過他還是不放心地摸了摸亞瑟的頭,溫柔問道:“那你交換了嗎?”
亞瑟搖了搖頭,伸出胳膊抱住裴言的脖頸。
“沒有!”
因為他最重要最喜歡的東西已經在他身邊了,他本來就沒有交換的必要。
而且……看到剛才那條白鱗種啃食藍鱗種的時候,他的心底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冰涼感。
下意識覺得海神似乎並不像是印在他腦海裡那麼溫柔的神明。
裴言又摸了摸他的頭,少年笑起來的樣子十分英俊,他已經長大一些了,等到再長大一些,就是記憶力那個亞瑟的樣子了。
可惜他可能看不到了。
他的眸子一暗,亞瑟眼尖看到了,剛想要問什麼,然而他眉間忽然緊緊地皺了起來,尾巴飛快地痛苦地蜷縮了起來,手指緊緊地握著裴言的手腕,另一隻手掌則緊緊地捂著心臟。
“亞瑟……”裴言愣了愣,飛快地上前抱住少年,亞瑟蒼白俊美的面容看上去十分痛苦,裴言心下也跟著一痛,輕輕地抱著他希望能減輕他的痛苦。
“我……我要死了嗎?”亞瑟蜷縮著尾巴,眼裡滿是迷茫和掙紮,他將目光移到他最想要見到的人身上,像是渴望著什麼似的問道,“裴、裴言……我……生病了嗎?”
人魚偶爾會突發疾病而死,亞瑟覺得自己有一次就看到過。
“你不會死的!”裴言飛快地說道,然而少年的神色蒼白得讓他心也跟著糾結在了一起,他將少年的頭緊緊地靠在他胸前心臟的位置,輕輕安撫著他,“你不會有事的!”
亞瑟又感覺到心臟一陣禁臠的抽痛,像是心臟被破開了一樣,他尾巴忍不住地狠狠甩了一發,鋒利的尾鰭在裴言手臂上割開了一條傷口。
聞到裴言的血液又讓他冷靜了一下,可是他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連成年體都算不上。
弄傷自己最喜歡人的感覺很難受,他甚至覺得眼淚漫上了他的眼眶,面前也因為疼痛模糊一片。
“裴言……裴言,我……”
“沒事,”雖然胳膊上的口子不淺,但是裴言幾乎感覺不到,他看著少年蒼白的臉色心臟也跟著難受得厲害,可是他卻又做不了什麼,只能就這樣束手無策地看著,“很快就會過去了……很快很快。”
亞瑟緊緊地抱著面前的浮木,那是他在死生一刻中最後的安慰。
亞瑟的瞳孔開始渙散,他心裡一跳,少年很快閉上了眼睛,雖然知道亞瑟應該不會死,但是他的心裡還是慌亂了起來,終於忍無可忍地咬牙喊道。
“可以了嗎?!已經到了吧?!”
大概差不多就是亞瑟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一陣冰涼的觸感從裴言的身體裡溢了出來,長長的虛影出現在上空。
那是裡奧的樣子,海神是沒有形態的,況且它的身體也被略懂了,現在這個虛影也只是它表明它出現的樣子而已。
男孩臉上的表情是和裡奧完全不一樣的,它看起來從容而偉大,甚至有一種一看就是聖光照耀的感覺。
不管怎麼說,這兩個海神的表面功夫都不錯。
他伸出一隻手放在亞瑟的胸前,它的力量只夠它出現那麼一瞬間,本來將裴言送到這裡就已經是耗盡了它最後的能力了。
亞瑟白皙的胸口忽然透明了起來,隱隱看出了裡面的心臟,那心臟的外部完好,然後裡面卻被什麼生生挖出了一道口子存放進了什麼東西。
“裡奧”的手指直接穿過了他的胸膛,然而在碰到那個“核”的時候一瞬間又轉化成了實質。
核被取了出來,像是一顆光滑的石子落在了裴言的手掌上。
裡奧的虛影隨著這個動作的完成直接破成了碎片。
然而還沒有結束,亞瑟的心臟也隨之停止了。
裴言覺得自己的手都在打著顫。
☆、 第90章
少年的眼睛緊緊閉著,裴言的呼吸也忍不住跟著凝固了起來。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將唇貼在對方的唇上。
他也不知道這樣做的動作意義有什麼,但是他只是覺得難過,只是覺得很惶恐,這樣親密的舉止可以讓他稍微好受一點。
至少感受到亞瑟依然是真切存在的,哪怕他現在還沒有長大,但是他還是很熟悉他的身體和一切。
亞瑟的唇間冰涼,這一瞬間他也不知道自己腦海中在想些什麼,雖然說亞瑟是不應該死的,亞瑟是……絕對不會死的,但是他的心臟顫抖得這麼厲害,他將耳朵緊緊貼在對方的胸口,一瞬間自然也胡思亂想了起來。
想著或許他是不應該接受這件事的,哪怕對方再三保證著亞瑟是不會出事的,畢竟時間是不可逆改的,如果亞瑟在這個時間點死去,那麼也不會有他出現在這裡,這樣就是時間的悖論了。
所以亞瑟是不死的……亞瑟應該是不會死的。
他這樣安撫著自己,然而話雖如此,心中還是掙紮出了千絲萬縷的恐懼。
少年的身體還是冰涼的,不過其實他原來的體溫就是這樣極低的,只是裴言太過害怕了,難以注意到這一點,他的嘴唇發白,想著剛才那個少年還軟軟地靠在他的身上,注視著他的目光裡是全部的信任。
他是那麼信任他呀……那個從來沒有見過的,溫軟幼小的亞瑟。
然後他就任由他的心臟失去了跳動。
可是……要怎麼辦呢,要怎麼辦呢?如果不這麼做的話,還剩要怎麼辦呢,現世界的亞瑟要怎麼辦呢,還有現世界的人類要怎麼辦呢?
他絕對不是一個喜歡拯救世界的英雄的,說來可笑,現在的情況從最開始重生過來的他的念頭早就已經截然相反了,那個時候的他只是想著要逃離這個鬼地方,管什麼人類,管什麼人魚,他生來就習慣了孤獨了,有沒有人陪伴根本無所謂。
最多最多就是養一隻貓,就夠了。
可是自從遇到了亞瑟,他的一切計畫都被打破了。
他過得一點都不愜意,似乎一直都在提心吊膽,他經歷了很多從前無法想像的事情,但是他甘之如飴。
他從一個蒼白的,遊離這世界的孤魂,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如果重來一次,他還是需要這麼做。
人是絕對不能夠後悔的,一旦他後悔了,那些後悔的事情從來都只會越來越後悔,而且越來越不理智,這是於事無補的,況且這個時候也根本沒有時間留給他後悔或者不理智。
他動了動喉嚨,還是有些艱難,但是比剛才要好一些了,至少他喘得上氣,腦子裡也不再是鋪天蓋地都是少年剛才痛苦蒼白的樣子。
亞瑟還在等他,這個信念讓手足無措的他重新凝聚起了一點冷靜來思考亞瑟心臟停止的原因。
亞瑟為什麼心臟會驟然停止……這沒有道理,海神的力量應該不會真正地傷到亞瑟的心臟,那是為什麼,他當時很痛苦……是劇烈的疼痛?
劇烈的疼痛……劇烈的疼痛引發的孤血症?!
他愣了愣,腦子裡唯一生出來的就是這樣一個念頭,手掌的知覺都恢復了一些。
是了……孤血症的誘發條件之一就是痛苦,它的來源本來就是白鱗種血脈中的孤獨之類的那種難以實質化的精神痛苦,**痛苦也是其中之一才對。
想到這裡裴言稍微冷靜了一些,抱著少年的手掌也微微鬆動了一些,雖然不知道孤血症誘發的時候會不會引起心臟驟停,但是他現在只能往這裡想,幾乎是沒有別的可能的,另外的可能只剩下死亡,但是這一點如果不排除掉那他大概會失去理智的。
他想了想該怎麼面對孤血症,然而卻根本沒有想到什麼,連之前亞瑟的孤血症也都是在他昏迷的時候發生的,他完全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
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處理孤血症這種東西,但是他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他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聲,然後一個打橫抱起少年潛入海底。
海水沒過他的頭髮,讓他的思緒更加冷靜了一些,面前深邃的海流無窮無盡似的,自古以來都沒有人知道海的盡頭是什麼,其實這是連人魚也不知道的,他們不那麼喜歡去最深淵的地方,也似乎從來沒有流傳說大海最深處的傳說。
他現在仿佛就有一種正在前往大海最深處的錯覺,或許是因為他內心太過壓抑,像是遊離在腦海深處廣袤的思維裡。
他抱著那個孩子努力讓自己也高不到哪兒去的體溫溫暖著對方,亞瑟的皮膚還是冰涼而柔軟的,他努力地貼近對方,希望能帶給他一點點的熱度。
也不至於太過的漫無目的,只是讓他覺得很安靜,大概是他身上流露出來的氣息太過濃重,魚群遠遠地繞過了他,雪白的魚身旋轉在不遠處,整整齊齊的佇列,等到偶爾有大魚遊離過來佇列才被打亂打散。
然後再聚攏,再散去。
像是被迫分離的手掌,然而始終緊緊地凝聚在一起。
如同離別與重逢的意義。
他的腦海思維擴散開來,莫名地開始數著他和亞瑟曾經分別又重逢的次數。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這個時候能回憶起來的過去會十分清晰連貫,他的內心安定了不少,和亞瑟的相識原來一直都是他生命中最富有色彩的時光了,連以前他厭惡亞瑟時候那些小事情,都變得有趣起來。
當時有很多次,也許他們就真的擦肩而過了,可是沒有……這也許是註定的,每一步都有著緣由因果。
裴言也不知下沉了多久,直到彼此緊緊貼著的胸膛感受到了對方心臟一個小小的悸動,他才恍然間像是夢醒了一樣,小心翼翼地去探查對方的心臟。
對方的心跳很微弱,但至少是在繼續的。
他這才恍然間松了一口氣,在這漆黑的深海中恢復了意識。
其實也沒有很久吧,說不定也不過是只有十分鐘而已,只是這十分鐘大抵是裴言有生以來最漫長的十分鐘了。
讓他手腳冰涼,體會到了那種魂飛魄散的感覺。
不過還好……他抱住對方,身體像是忽然脫力似的,精神上的恐懼比**上的折磨更加讓人疲憊。
還好,還好。
他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仿佛又活了過來。
然而還沒等他休息一會兒,他就聞到了一種有些熟悉的味道。
的確是有點熟悉……這個味道讓他覺得下意識的畏懼,並且已經不是出現第一次了。
亞瑟依然昏迷不醒,裴言將他護在自己的身後,如同上一次一樣打算獨自面對對方。
漫天的白金色,她的頭髮實在是很長,慘白得面容看上去還是那麼可怖又絕美,她冰涼的面孔愣愣地看著他,雪翠色的瞳孔裡依然是頑固不化的冰川。
之前他做出的決定都是打不過就該跑的,這是一個很正確的性命,裴言絕對不是一個衝動的人。
但是現在顯然已經跑不太怎麼掉了,他猶疑了一下,至少對方的眼睛看起來沒有那麼渾濁,那麼對方大概還算是……不處於瘋得那麼徹底的地步?
不過不管如何還是讓他覺得有些惶恐,她蒼白的脖頸上還帶著上次被亞瑟抓開的傷痕,那是真的被抓得狠了,即使人魚擁有那麼強大的自愈能力依然還沒有消除掉。
這對母子比裴言和他的母親看起來還要糾結一點。
“你是誰?”
裴言還在思索掙紮的時候對方卻已經開口了,聲音沉穩,果然看上去不像是瘋狂的樣子。
還沒瘋的女兒很美,哪怕看上去蒼白得有點猙獰,但是她只是輕輕昂著頭在那裡,依然每一定格都無法不被讚美……大概是那種殘破的美感。
裴言喉嚨微微動了動,這個問題其實也沒那麼好回答?
怎麼說……我是您未來的女婿?
雖然這是事實,但是顯然是不能這麼說的。
“我是一條人魚混血。”
裴言最後只是如實說道。
女人輕輕地嗅了嗅,眼神卻不像旁人那麼輕蔑,或許血統真正純正的白鱗種並不是真的那麼厭惡有瑕疵的血脈。
“你打算對我兒子做什麼?”
對方看起來真是太正常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含辛茹苦將兒子生下來但是只為了將他幹掉成為自己腹中餐的瘋子。
裴言硬著頭皮實話實說道:“我對他一見鍾情。”
不知道是不是裴言的錯覺,他感受到了女人的身體一瞬間陷入了非常尷尬的僵硬中,她似乎預想了很多答案,並且也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些答案,只是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個。
過了有那麼一會兒,他才聽到對方像是緩過來似的抬起眸子緩緩道。
“……可是他今年才四歲。”
“……”
“還要十年才進入發情期。”
……一時忘記了,雖然亞瑟現在看起來已經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了,但是人魚的幼年期是十分短暫的。
而人魚基本上都不熱衷於□□,他們有一點和傳說中的人魚很相似,那就是他們更嚮往精神上的交流。
裴言一直以為這是謠言,畢竟他遇到的第一條人魚……是成年後的亞瑟。
這就……有點尷尬了。
☆、 第91章
“恩,我知道,”裴言強裝鎮定,無所畏懼平平淡淡道,“我會等他長大的。”
作為亞瑟的母親她竟然無言以對:“……”
亞瑟的身體微微動了動,眼睛似乎掙紮著想要睜開,不知道是不是這具身體對於母體原有的恐懼導致的,雖然亞瑟之前打得過了母體但是那畢竟是源於“惡”的。
但是亞瑟還是沒有醒,裴言只能繼續孤身面對她。
“別開玩笑了,”她沉默了一會兒,一時找不到反駁的內容,但是很快她的語調又冷了下來,狐疑地看著他,“對於血脈如此不純的你,只是想要食用他吧?少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了,兩條雄性白鱗種——”
“想要食用他的只有你吧,”裴言也冷下聲音,“完全沒有身為母親的職責吧。”
“母親的職責?”對方似乎是冷冷地笑了一聲,語氣裡沒什麼感情,她似乎的確一點都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會殺了亞瑟,“你自己是白鱗種,難道不明白吧?與其在孤血症那種痛苦中受著煎熬和無窮無盡的折磨,不如還是早點去死吧。”
裴言愣了愣。
“沒有錯吧,呵,說起來就好像是海神的惡作劇一樣,憑什麼血統純粹又如此強大的我要遭受這種折磨呢,”她的語氣似乎帶了一絲怨恨,但是仔細一找卻了散於塵埃裡,又慢慢變得平靜下來,“我年輕的時候也一點都不在乎孤血症這種東西,我不畏懼疼痛,也不畏懼恐懼本身,然而掙紮了這麼多年,終於我還是屈服了……你難道還沒有體會過孤血症嗎,這種讓人魚瘋狂的疼痛,而且它還會隨著你的年紀,一點點腐蝕盡你的身體,哪怕你現在可能覺得只是一時的意識模糊,以後……呵。”
孤血症……裴言一直沒有特別在意過這一點,因為亞瑟當年發作的時候看上去並沒有那麼可怕,反而他當時還覺得有種意外的可愛。
原來……那麼痛苦嗎?
面前的雌性白鱗種已經蒼白了,白鱗種的尾巴雖然是白色的,但是那種白色十分美麗,一旦有光芒落下便是無法用語言描繪的絢麗。
但是她已經很蒼白了,那是一種真真正正的蒼白,是她的唇間到她的尾巴,從她的臉到她的心臟,再也沒有那種驚豔世間的光澤,而是一個黯淡的鬼魂。
枯萎的花,裴言忽然意識到,好像如同當時的他的母親一樣。
她是非常美麗而強大的生物,即使她現在已經枯萎了,但是裴言還是能感受到她當年盛極的美,還有她曾經讓四方海域都為之顫抖的名諱,她一定是當年海域中最優秀強大的白鱗種,她的孩子才會這麼強大。
然而枯萎,就是枯萎了。
哪怕她的姿態還是那麼高高在上的,可是她的瞳孔似乎已經灰敗了下來,失去了當年眼中的厲色,只剩下了死水一樣的寂靜,仿佛是海之盡頭的鬼魂。
當然裴言知道自己肯定還是打不過她。
“我這才是為他好呢,”她忽然將目光放在昏迷不醒的亞瑟身上,目光難得出現了一絲柔和,但是她又忽然放肆地笑了開來,“沒錯,我這可是為他好啊!”
她喃喃著,仿佛是為了勸服自己。
“無窮盡的折磨,是海神給予的缺陷,沒有一條人魚可以逃過……”
“我可以。”
那放肆笑著的雌性白鱗種尖銳的笑聲仿佛被這麼平平淡淡的一道聲音打斷了,她張開眼睛,像是被挑釁一樣地張開了全身鱗片,死死地盯著他,顏色黯淡的雪翠色瞳孔像是看著什麼死人。
“少開玩笑了,小鬼,我見過的白鱗種比你吃過的人魚還要多,沒有任何一條可以——”
“我可以,”裴言堅持地看著他,“我沒有經歷過孤血症,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有。”
她愣了愣,然後低下了嗓音看著他。
“這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一條人魚可以做到這一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片海域裡還沒有人敢欺騙我,哪怕他們都知道我瘋了,也不會有人敢來挑釁我。”
“你不是說我血統不純嗎,你知道我為什麼血統不純嗎?”
裴言沒什麼把握勸服她,但是看到她這麼痛恨孤血症的份上,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再這個地方勸服他,畢竟他是最好的例子。
“恩……說起來,血統不純的白鱗種的確是非常非常少見,”她尾巴輕微地甩了甩,就已經游到了裴言的身邊,她冰涼的體溫似乎就在他的身邊,讓裴言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瞬間就愣了下來,“通常反而白鱗種變異種比較多呢,你……是個什麼東西?”
她講話的時候還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慢,但是裴言現在沒有空去瞭解這個。
“我是人類和一條雄性白鱗種繁衍的子嗣。”
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裴言很平淡,不是自嘲什麼的,只是平平淡淡地敘述自己的出身。
他忽然有了一種奇異的輕鬆感。
從他知道自己出身的時候,第一瞬間絕對不是驚喜,而是恐懼。
人魚的確是一種十分貌美的生物,但是有一句話說的也畢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當了二十多年的人類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是人類的那種恐懼感……大概只有經歷過得人才會懂得吧。
尤其是自己這樣一個,不受任何祝福生下來的孩子,似乎連誕下他的母親也不見得喜愛他。
他既不屬於人類,也不屬於人類,徘徊在兩種種族之外的孩子,仿佛不容於天地間。
他沒有什麼朋友,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弄得他好像也沒什麼情感了,然而亞瑟是第一個闖進他生命中的人,完完全全的破門而入,然後反客為主。
也是第一個讓裴言覺得自己是任何出身也沒有關係的人,亞瑟是最清楚他出身的人,然而也是最不在乎的人。
他們之間,好似只剩下了最純粹的愛情。
他下意識地抱緊亞瑟,直直地面對著面前這條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暴起的雌性白鱗種。
“人類和人魚?”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她又放肆地笑了一會,她的笑聲尖銳地回蕩在裴言的耳邊,但是裴言卻沒有特殊的感情。
但是她並不是嘲笑,大概只是覺得荒謬。
“真是有意思,那得是變異到什麼程度的白鱗種,竟然會選擇和人類交|媾……哈哈哈哈——”
“所以我沒有孤血症,”裴言靜靜地看著她,大概是孤血症讓她的情緒變得十分地容易大喜大悲,“甚至,我從一開始出身的時候就是人類的形態。”
雌性白鱗種的笑聲又忽然截然而止了,嘴角的弧度也完全消失了,她離裴言很近,近到裴言能看清楚她眼睛中自己的倒影。
“沒有孤血症……一出生就是人類的形態……”她忽然喃喃自語了兩聲,然後激動不可置信般地按住裴言的肩膀,逼問著,“這不可能……如果一出生就是人類形態的話,你現在怎麼可能又擁有人魚的形態呢!”
她尖銳的指甲似乎刺入他的皮膚,雖然人魚的皮膚柔韌,但是也經不住對方這麼大的力氣。
絲絲縷縷的血液融入身邊的海水中。
“我不相信——”
“不相信嗎?”裴言輕笑了一聲,眉頭微微皺著是因為肩膀還是被抓得有點疼了,但是他的聲音還是淡淡的,和面前狀若瘋狂的女人形成了鮮明的反差,“你難道沒有見過人類,聞不出我身上的味道有人類嗎?”
女人沉默了下來,仿佛剛才那個激動地樣子從未出現過。
她低垂著頭髮,白金色的髮絲沒有秩序地飄蕩著,這片海域本來就比較孤僻,因為她的出現更是沒有生物敢接近。
她一旦沉默下來,就是徹徹底底的死寂了。
“聞到了……”良久,她才淡淡地開口,“果然有人類的味道……”
看到她安靜了下來,裴言心下也放鬆了不少,對方執著的果然是孤血症的缺陷,也正因為如此,她才那麼想要殺死亞瑟。
“可是,”她話鋒又輕輕地轉了一下,雪翠色的瞳孔像是恢復了兩分光澤,緊緊地看著裴言,“你身上,為什麼有我孩子的味道?”
裴言愣了愣才想起來他身上的確是應該有亞瑟的味道的,先不說他本來就是通過注射亞瑟血液來改變形態,人魚之間本來交|合就是一種潛在的改變互相身上味道的方法。
裴言臉微微有些紅,只好開口微妙地解釋道:“如剛才所說,我非常喜歡您的兒子……哪怕他只有四歲。”
“哈哈哈哈……”對方卻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解釋,反而像想到了什麼一樣地大笑著喃喃著,“沒有孤血症的白鱗種……沒有……”
趁著對方笑得過於激動地時候裴言後退了兩步決定找准機會逃跑。
然而對方雖然笑著,腦子卻十分清醒,他微微一動,她就猛然地抬起了頭。
“只要交合就可以了吧,只要交合……我的孩子,一定不會受孤血症的困擾了。”
裴言:“……”
“太棒了……你是最好的藥!”
裴言:“???”
作者有話要說:
☆、 第92章 10.23|
“您……”裴言下意識用了敬語,往後退了一步,他確定自己的身體很健康沒有出任何毛病,腮也沒腫耳朵也沒事,所以他聽得清清楚楚,然而對於面前這條雌性白鱗種口中的話實在是覺得有點……很不能接受,“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您的想法看起來毫無邏輯。 ”
“呵呵,”她輕輕笑了一聲,紅色慢慢溢上了那層漂亮又孤獨的雪翠色,她伸出一隻手,那修長的指甲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的可怕,然而最讓人膽戰心驚的應該還是她嘴裡的話,“對於人魚來說,身體的交|媾本來就是有益無害的行為……交換□□,交換味道,甚至可以交換更加進一步的東西。”
裴言愣了愣,說起來倒也沒有之前想的那麼瘋狂,畢竟他現在的人魚形態就是依靠注射亞瑟的血液換來的,而一般注射的結果自然不可能這麼順利能夠轉變形態,海神就說過這還是因為他們……身體有過最緊密的接觸。
人魚這種東西真是不好說啊,想必他們自身也不是絕對地瞭解自身吧。
但是這種猜想顯然還是很荒謬的,別說現在亞瑟才四歲,這根本沒有任何依據,再說了如果真的有用那麼未來的亞瑟也不可能還擁有孤血症。
最重要的是,由這樣一條看起來腦子顯然是時好時不好的人魚嘴裡說出來簡直嚇人。
“……那個,”裴言又後退了一步,他是真的不知道面前的女人能幹出什麼事情來,但是總覺得對方大概真的什麼都幹的出來吧,“您還記得您剛才說……亞瑟還有十年才到發情期嗎?還有他的年齡問題,這一點我也覺得……很有問題,我也願意等他長大……”
裴言心裡有點懊惱,但是又無可奈何,只能繼續勉強穩定對方的情緒。
能怎麼辦呢,打又打不過,說也說不聽。
裴言覺得自己剛才最大失誤就是妄想勸服對方,果然她還真的是真心為了亞瑟好,一聽到了孤血症的確是可以不被繼承的就開始不擇手段了。
“四歲又怎麼了,”她輕輕笑道,手指在裴言面前點了點,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麼,“還有十年,這十年只要確保你在就好了,這個世界上這麼多的深海,這麼多的天然囚籠,難道我還關不住你了?”
裴言:“……”
“十年……對於壽命漫長的我們來說很快的,”她繼續笑道,“如果你不跑的話,我不會對你不好的。”
裴言沉默了一下,覺得這樣的話似乎也還是有機會的。
“算了我反悔了,”她手指又輕輕往前伸了伸,這個動作讓裴言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我直接停滯你十年不就好了,放心,很快就好了。”
早知道還是一開始跑了,這種聽起來就非常莫名其妙並且羞恥的囚禁……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他存在的意義也不可能是被人停滯並且囚禁起來只是為了交|配好嗎?
“這是一個很愚蠢的主意,”裴言沉默著看著面前伸過來的手指,心情有點緊張,這種瘋子說的話還真不是幹不出來,“你難道沒有想過你根本活不到十年後嗎?”
他說完有點緊張,因為面前這條心裡顯然十分病態的白鱗種,他不知道自己所說的生死會不會瞬間刺激到她。
所幸沒有,她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瞬間的迷茫,然後又陷入到了濃濃的畏懼之中。
“十年……”她的聲音有些彷徨。
裴言舒了一口氣,繼續不動聲色地後退道。
“我救了亞瑟,我和你在亞瑟心中的地位完全不一樣,對於一個一直想要殺掉自己的母親,難道你以為亞瑟醒過來以後會對你好言相待嗎。”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輕輕眯了眯眼睛,這次似乎有些動怒了。
裴言嗓子很緊,他頓了頓,又道:“他對你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如果知道你對我做了這樣的事……你也已經知道了吧,他身體內藏著你也無法抵抗的力量,你的疤現在不疼了嗎?”
“……哦,是嗎,”她終於惱怒了,冷笑地看著他,“可是你不是說對我的孩子一見鍾情嗎,難道你會看著他痛苦地發作孤血症嗎?”
……啊,當時說的話果然是腦子裡進了海水。
“可是我要死了,”裴言覺得自己快破罐破摔了,看著對方疑惑的眼神,他平淡道,“我馬上就要死了,你停滯我也沒有用,因為我馬上要死了。”
“……死?”她嗅了嗅裴言身上的味道,狐疑道,“別開玩笑了,你身上的味道告訴我你也不過是個剛成年沒多久的毛孩子罷了。”
啊,跟這種不知道活了幾百年的老人魚說話實在是太累了,裴言覺得自己的神經再這樣一直吊著下去實在是要斷了。
“沒有用的,我還是會死的,因為我——”裴言頓了頓,腦子幾乎來不及思考就脫口而出了,“我受了海神的詛咒。”
這個主意好,裴言歎了口氣,海□□頭就是應該在這裡用出來才行。
況且在海神這個問題上,想來對方的瞭解度是絕對不會比他高的。
“……海神?呵,我說過不要耍弄我吧。”
她深邃的眼眸緊緊地看著他,微微挑高了眉,聲音也拔高了兩分,可能是覺得對方絕對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也沒有怎麼防備。
“我和海神做了交易,”裴言平淡地開口,決定開始添油加醋,“代價就是我的生命,無論如何,你都是搶不過神的。”
“海神的交易……”她眼眸微微一亮,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神情忽然變得十分古怪起來,“你和海神做過交易?”
“是的,我和海神大人做過交易,”裴言儘量讓自己在提到海神這兩字的時候看上去虔誠一點而不是一臉唾棄,“我和海神大人交換了除了神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所以即使被奪去生命也無所謂,這本來就是我的職責。”
“海神……”她怔怔地喊了一句,然後神情變得麻木起來,也不是麻木,似乎是陷入到了一種得知了什麼而崩潰的狀態,“海神……原來真的會和人面魚做交易嗎,他沒有騙我嗎……”
她一個人自言自語了一會兒,伸出手抱住了頭似乎在痛苦地想著什麼。
看起來她像是又瘋了,裴言安心了一點,也不知道是又進入了瘋狂的狀態還是想到了什麼平生痛苦的事情,也沒有空來管裴言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了嗎,裴言也不想知道,反正這種活了太多的人魚的情緒他是不能明白的。
為了防止對方醒過來,他決定還是先走比較合適。
可惜他還是低估了對方的能力。
剛剛遊出百來米遠他就影影綽綽看到前面又有一個影子,在看到那個熟悉的白金色的時候裴言第一瞬間還以為那麼巧能又碰到一個白鱗種。
但是顯然不是的,眼睛赤紅不再見一絲雪翠色的女人瞳孔張得很開,嘴角上劃著。
她本應該是海中最美麗的生物,可是現在看起來可怕的不見平時一絲的優雅高貴。
“呵呵呵,你要到……哪裡去呀?”
她的聲音低低壓著,裴言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遊過的詭計,然後輕輕咽了口口水。
這個真的是太過可怕了。
裴言這才意識到說不定是真的無路可退了,只想著逃跑果然是不能的,還是直接面對說不定幾率還大一點。
實在不行……之前的提議也不是不能考慮考慮。
“我不殺你,”對方忽然開口道,不過這種保證並沒有可信性,對方的狀態讓裴言相信果然能一條心橫下來殺兒子的絕對不可能是用常理說服的,“你告訴我海神和你做交易的時候都說了什麼好不好?”
裴言愣了愣,他確實沒想到對方在意的竟然是這個。
“海神……”裴言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之前的經歷,只能大概地拼接出來,“海神是在我最絕望的時候出現的。”
女人沒有說話,這種壓迫力還是很驚人的,裴言只能繼續說下去。
“他喊我,孩子,然後問我,想要和我交易嗎。”
她的身體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有一種脆弱似乎已經是她強大的外表無法掩飾的了。
“我當時第一瞬間並不知道那就是海神大人,”裴言繼續編纂道,不過儘量讓它看起來合理一些,“只以為是什麼的惡作劇,但是很快,那種從我身體中湧出來的意識告訴我,那就是海神大人。”
“得到海神大人的垂青我自然感到不勝榮幸,況且那本來就是我灰心喪氣的時候,死亡對我來說並不可怕,”裴言的確讓自己看起啦非常虔誠,“只要能得到我最愛的東西,我什麼都願意做。”
對方的身體忽然又開始打顫,陣陣發抖像是因為情緒過激導致的激動,裴言一直注意著對方的動作,這次他看得很清楚,對方是在他說“最愛的”之後開始變化的。
“他是對的……”她痛苦地捂住臉,裴言怔怔地看著鮮紅色的液體染紅周圍的海水,然後才發現對方的瞳孔中流出了猩紅的血液,“他沒有騙我……海神他真的……”
對方的情緒顯然已經極其不穩定了,但是有了前車之鑒裴言這次反而不敢跑了。
“原來……原來他是對的……”
女人渾渾噩噩地想了一會兒,猩紅色的液體源源不斷地從她蒼白的臉頰溢出。
雖然不知道女人口中說的是誰,但是這種情況下多半是感情債,大概是亞瑟爹之類的,說不定亞瑟的爹也是被海神半哄著做了交易死去的。
裴言正在躊躇著現在該不該跑的時候,亞瑟終於醒了。
這本來是好事的,亞瑟的確沒有太大的事情,但是糟糕的是亞瑟的神色很迷茫也很空洞,竟然真的是孤血症犯病了。
現在前面一個大瘋子,身邊一個小瘋子,裴言覺得整個人都非常地不好。
亞瑟的母親原本還在神神叨叨些什麼,兀然看見亞瑟的時候又忽然間醒了過來。
不,也不是醒,像是那種應激反應,只是下意識的行為。
“亞瑟……亞瑟……”
她輕輕地念著,然後飛快地遊到了亞瑟的身邊,修長的手掌捏住他的肩膀。
孤血症裡的亞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識,但是還是開始掙紮。
他低頭咬到了對方的肩膀,對方也不在乎,她只是怔怔地捧著他的肩膀。
“他真的……是為我,為了孤血症走的……沒有說謊……”她這樣念著,聲音越來越低,眼神也越來越空洞,“我是錯的……是我錯了……”
雖然她瘋起來不反抗的狀態讓裴言很滿意,但是對方尖銳的指甲還是在亞瑟的肩膀上穿過了幾個血口,裴言看著心疼得不行,心一橫身體衝撞了過去。
她還真的沒有防備,一下子被撞開了也沒有什麼反應,反而還怔怔地看了一眼周圍。
神色迷茫的像是孩子,一點不像是一個已經歷盡千翻的老人魚。
她這個狀態……這個狀態竟然讓裴言覺得有一點的可憐。
好歹……也算是岳母?
不過那可憐也只有一瞬間,裴言沒有功夫真的去憐憫她,他將孤血症中的亞瑟摟入懷裡,防備地看著面前的女人。
大概又過了那麼一會兒,對方終於清醒了一點,血色的瞳孔看上去似乎又安靜了一點。
裴言還是竭力護著亞瑟往後退著,亞瑟雖然沒有反抗,但是他看上去已經不認識裴言了,本來現在就不是特別聰明的亞瑟看上去更加傻了。
裴言心疼地揉了揉他的頭髮。
就算以後是個又聰明又壞的老流氓,但是現在這麼傻下去誰知道會不會真的影響到以後啊。
“你要死了,我的孩子怎麼辦……不,我不能讓他也……”
女人這個時候似乎又回到了現實裡,眉目失去了瘋狂,反而是一派柔和的脆弱。
“我的孩子……亞瑟……亞瑟。”
白鱗種的速度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快,他甚至都沒有看清楚對方的動作,她就已經再次擁抱了亞瑟。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不能讓你……”
她喃喃道,聲音越來越輕,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伸出手掌捂住亞瑟嘴,裴言一瞬間還以為她想悶死亞瑟,不過很快意識到她只是拿了什麼東西喂給亞瑟,裴言根本來不及阻止就眼睜睜地看著亞瑟傻不愣登地吞了下去。
“……”
不要隨便什麼東西都往下吞啊,親娘給的也不行啊寶貝兒。
“活下去、活下去……”她喃喃道,然後下一幕讓裴言都有些吃驚。
“我的……孩子……”
她以一個極其溫柔的姿態親吻了亞瑟的額頭,哪怕她看起來已經很猙獰了,但是裴言還是能看到她的戀戀不捨和溫情。
“……活下去、活下去啊!”
她最後吼了一聲,然後便像是耗盡了所有的精氣,精疲力竭地倒下了。
紅色的血霧徹底包裹了她白色的魚尾,從所有的鱗片中層層疊疊地滲透出來。
他怔怔地看著她的屍體,遠處似乎有一條已經膽大包天的虎鯨一躍而上,巨大的口瞬間吞沒了她的屍體。
作者有話要說:
☆、 第93章
那是一隻膽大包天的虎鯨,人魚是深海中最強悍的生物無疑,這大概是裴言見過的唯一一條敢吞了人魚的深海生物。
即使只是一條人魚的屍體,可是那上面也始終是分佈著最強大的生物的味道。
而且在這只膽大包天的虎鯨將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這條虎鯨比想像中看起來還要膽大包天一點。
如果在平時他說不定還會誇獎這只虎鯨勇氣可嘉,畢竟它的塊頭雖然不是最大的,但是確實也是十分兇猛的肉食類動物,雖然說大部分的深海動物都被人魚俯首稱臣,但是也難免會有例外。
在它將那個雌性白鱗種吞下的時候,裴言出乎意料地並沒有感受到輕鬆,反而感受到了一種壓抑。
並不是越龐大的東西越強大,人魚和虎鯨比起來實在是要嬌小很多,那一瞬間裴言除了震驚,感受到的大概還是原來人魚……也不過只是人魚而已。
就算是白鱗種的死亡,其實也是很稀鬆平常的,並沒有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哪怕她從前那麼有名,那麼高傲,也那麼美貌,死的時候卻那麼狼狽,最嘲諷的是反而被從前眼中都容不下去的低級動物吞下。
他愣了愣,下意識地想要去安撫亞瑟,不過他很快想起來亞瑟現在還在孤血症,就算沒有,他對於母親的感情也是涼薄如紙的。
那個女人最後是後悔嗎,看上去非常後悔痛苦的樣子,可惜亞瑟完全不知道,那最後一點的溫情也不過是對牛彈琴而已。
然而他將目光放在亞瑟身上的時候愣了愣,亞瑟整個臉都很紅,不是那種健康的紅,再說人魚大概一來是因為見光十分稀少 ,二來應該也有審美的原因在裡面,裴言所見到的人魚多半都是白得有些病態的。
裴言想起那個女人最後給亞瑟吃的東西,心裡有些擔憂,不顧倒也還好,畢竟那個瘋子雖然瘋得有點厲害,但是最後的真情倒也的確是真心的。
可惜亞瑟不知道,亞瑟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吧。
亞瑟看上去有些難受,少年俊秀的面容上佈滿了紅暈……裴言不知道是因為這方面的經歷比較豐富了還是怎麼樣,似乎感覺一下子就像到了很多東西。
不不不……他搖了搖頭,覺得應該是自己想錯了。
亞瑟始終還是他媽生的,他媽說是四歲那肯定是四歲,安利來說還有十年到發情期……可是他現在這副樣子……
本來陷入孤血症的少年看上去就有點蠢了,現在看起來更蠢。
但是也不得不說……非常漂亮。
像是中世紀歐洲的油畫,那種細膩柔和的光澤,崇尚的那種美少年的模樣,溫暖的色調,亞瑟都一絲不苟的吻合著。
裴言一直覺得長大以後的亞瑟性格和那副容貌其實沒有過於合適,因為一旦瞭解了,就會知道亞瑟是一個性格非常強勢的人,雖然他看起來只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浪蕩樣子,但是一旦知道見識過了的人都非常清楚,總是因為那副皮囊實在是過於美麗,而讓人完完全全地遺忘掉美麗之下的殺機。
當然這也是一個迷惑旁人的手段,只是亞瑟已經那麼強了……並不是十分需要。
裴言意識到現在的亞瑟和漲幅相貌還是十分匹配的,這種……連畫家筆下都難以勾勒的樣貌實在是讓人窒息,這樣子的美少年即使紅著臉躺在那裡也不會有褻瀆的感覺。
只是一種純粹的美麗而已。
當然現在不是欣賞和讚歎美的時候,裴言有些擔憂地摸了摸亞瑟的身體,一邊想著應該不會吧應該不可能吧應該是絕對不可能的想法,然而另外一邊卻確確實實地要承認這就是人魚發情期的症狀。
那個老太婆果然是瘋了……
裴言摸了摸亞瑟的臉,得出了最後的結論,順便好不容易鬆懈下來的心又開始有點崩潰。
絕對是瘋了,連腦子都不過一下,到底給亞瑟吃了什麼東西讓他直接進入發情期了,難道她到死前還沒有放棄她那個荒謬的想法?
好吧,的確沒有。
早期白鱗種孤血症的症狀並沒有那麼厲害,裴言剛才除了覺得孩子似乎又變得傻了一點之外沒有任何不同,尤其是現在似乎確實有了發情期的前兆,亞瑟的注意力全都被它吸引住了。
……裴言忍不住有點尷尬地紅了臉。
講道理,他已經不是很多年前那個被舔一口都要被氣得半死的裴言了,哎,和亞瑟在一起那麼久別的還行臉皮差不多學了個八成八。
但是等到亞瑟紅著臉蹭到他身上的時候,裴言還是紅了臉。
怎麼說呢……畢竟好像是他一手帶大的崽一樣,這樣子實在是非常尷尬,一方面比較天使,雖然那是戀人的小時候,但是畢竟是小時候,雖然看上去十七八歲的也不小了,但是實際上真的還是個孩子啊,然而另一邊似乎在不停慫恿著裴言:哎呀你看那可是小時候的亞瑟哦,那麼可愛那麼乖,怎麼揉怎麼捏都沒有問題,還那麼清純哦錯過了就沒有了。
還好老亞瑟不在,裴言悄悄在心裡跟自己說真心話,這種實在是美得過分的少年蹭上來的時候是個男人都會忍不住的,當然最重要的是本來他心裡對他就是懷揣著愛情和寵溺的。
“亞瑟……”
裴言長長地歎了口氣,還是輕輕地推開了他。
少年迷迷糊糊抱著他就蹭來蹭去,像只黏人的小狗又像是甩不開的黏紙,俊美的容貌微微皺著眉頭,看起來的確是很難受。
他被扯開了又很快張開手臂抱了回去,少年人長手長腳的,這種情況下力氣又大,根本扒不下來,最後裴言就真的被他以一個非常誇張的姿勢全身都纏在了一體倒在珊瑚叢裡。
裴言被蹭了一會兒也有點難受,少年已經逐漸長開的成熟的男人身體擁抱著他,因為發情期的到來雄性白鱗種的味道飛快地散了開來。
“……裴、言。”
少年迷迷糊糊地蹭了一會兒,將臉埋在他的脖頸邊,輕輕地說道。
裴言愣了愣,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只是微微愣了愣,沒有想到孤血症的亞瑟還會有意識。
之前那次的時候是完全沒有意識的,下意識以為孩子已經恢復意識的裴言心驚膽戰地又努力開始往外面扯亞瑟的手。
抱過去又被掰開的亞瑟委委屈屈地看著自己的手臂,最後開始決定耍無賴,伸出手抱著裴言的腰就不鬆手了。
……啊,到底該怎麼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
☆、 第94章
“大人——”
希爾的聲音微微打著顫,他竭力地想要說些什麼,然而沒有,他是一個軍人,但是性格一直都沒有那麼剛硬。
正如同現在的他,眼淚還是刷得一下落了下來。
“真麻煩啊,”菲洛米娜歎了口氣,嘴角還拉著一個弧度,手中的槍支染了血漬,她望著槍支出了一會兒神,才有些無奈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希爾,你已經是個大男人了,總是哭像個什麼樣子呢。”
“對……對不起。”
他的聲音哽咽著,也不是哽咽了,等到菲洛米娜說完之後他拼命地想要把眼淚咽回去,儘管那看上去有些困難,不……實在是太困難了,困難到他的嗓音沙啞得厲害,像是被火炭燃燒過一樣。
女將的瞳孔微微渙散了一下,她眼角的玫瑰棕眼影有些脫落了,讓她看起來不再那麼氣勢逼人。
“真是的,”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我其實,最討厭哭泣的男人了。”
“是……大人。”
“希爾,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她忽然問道,眼前似乎湧上來一片淡淡的黑色。
讓她覺得忽然好像看不太清楚面前的景色。
“我們認識十五年了,大人。”
“啊,原來已經十五年了,果然啊,十五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個愛哭鼻子的男孩子,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是軍校中學部射擊比賽的第一名了啊。”
她有些驕傲地揚著眉毛。
她總是很驕傲的,又驕傲,又美貌。
“是啊。”
希爾似乎也想起了當年初遇的情況。
那個時候還不是女將的女將穿著一身軍校生的校服,英姿颯爽地揚著眉毛看他,和現在一模一樣。
“我一直都很賞識你啊,希爾,”女將感慨道,“你的槍法果然是最天才的,我努力地想要提拔你,可惜你始終不夠剛硬,最後只能做我的一名副官,真是委屈你了。”
“沒關係的大人,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女將嗤笑了一聲,然後抬起槍支又往希爾的腦袋上砸了一槍。
“我不是向你道歉啊,我可是在向你的天賦道歉罷了。”
希爾被打連悶哼一聲都沒有。
“不用這麼悲壯地看著我好嗎,我啊,”菲洛米娜抬頭看著天空的位置,“我可是一點都不覺得難過呢。”
“對不起!”希爾深深地跪在她的身旁,伸出手將頭頂的帽子摘了下來,捂在胸口,“對不起沒有早來!沒有……保護好您!”
菲洛米娜靜靜地看著她的副官。
希爾是個優秀的軍人,但也是個不算成熟的男人,甚至說大男孩。
雖然說有些失望,但是這麼些年來,她似乎早就離不開他了。
可惜……怎麼就是不能成長起來呢,她歎了一口氣,又無聲地笑了笑,也許這一次,可以成長起來了吧。
然後她有些沉悶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腹部。
那是一個幾乎穿透她身體的傷口,鮮血已經染紅了她的身體,槍支上的血液也是被傷口濺到的,她的手掌上也都是血了,是她射最後一槍的時候捂著腹部的緣故。
就這個傷口來說,如果以最好的醫療自然不會有什麼事情。
可是現在,他們只是狼狽地躲藏在這裡,根本沒辦法出去。
這裡可是人魚的老巢啊。
手上看上去很刺眼,混著眼裡淡淡的黑色。
啊,真是煩死了,果然當軍人還是沒辦法一直那麼漂亮啊,她有些惆悵地想著,死之前看起來那麼狼狽真是煩死人的事情啊。
本來也沒想著死的,不,也不是沒想著死,算是大義凜然地去了,然後聽天由命吧。
不過還好,她至少是死在了這種地方。
至少是一個,看起來像是戰場的地方。
而不是死在和那些小人的明爭暗鬥裡,那樣才是屈辱吧。
“呼——”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用手臂割開自己的胳膊,忍著疼痛從裡面抽出了一個金屬片,“拿著希爾。”
“大人……這是!”
希爾震驚地看著女將的動作,非常謹慎仔細地拿過那塊金屬片。
“是比拜耳那個蠢貨通敵賣國的證據,啊我曾經看到古語中說什麼‘千里之提毀於蟻穴’,當時只以為這些不過是跳樑小丑……哎呀,”她不在乎地用手抹過嘴角湧出的血絲,有些嫌棄著滿嘴的血腥味,“我原以為他們不過是跳樑小丑,沒想到卻有這麼大的影響,這是我人生中做錯的一個最重要的決定。”
“我……我去找人魚皇……”望著菲洛米娜的傷口,他終於忍不住了,雖然覺得有些難受,但是女將的性命始終更重要,“他說過……他說過不會……”
“蠢貨!”女將恨鐵不成鋼地喊道,但是最後卻又被希爾眼中的絕望打敗了似的閉上眼睛,“最後不得不和人魚妥協……你以為是什麼光榮的事情嗎?!難道你真的以為,只是為了自己的性命我會和他妥協嗎!”
希爾怔怔地落淚,嘴唇蒼白而顫抖。
“對不起……”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女將睜開眼睛,這一次她睜開得有些困難,聲音也輕了一些,只是還是那麼剛硬,“我說了,我不喜歡……這樣的男孩子。”
希爾身體微微有些僵硬。
女將轉過頭去,不悅地開口道。
“喜歡上那樣一個人,是我這輩子做錯的第二件事,想起來……真是丟臉死了。”
“不大人,”希爾皺著眉頭,他努力在控制了,可是眼淚還是無聲地在落下,手中細小的金屬片已經被他握得刺破了手掌的皮膚,混著他剛才沾染上的她的血液, “人魚皇……真的非常耀眼。”
“啊……真是蠢死了,竟然還在為別人說好話,以為我會覺得你大氣嗎,”她耗盡最後力氣翻了個白眼,但是很快轉了回來,她已經沒什麼力氣了,但是要是死的時候是以白眼這種形態死去也真是太醜啦,“我都要死了,你都不說說你的心思嗎?”
希爾心口驟然一跳,像是觸電一般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人。
“沒有話要對我說嗎,”女將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小女孩的抱怨似的,大概是真的太過虛弱了,“再不說,就再也沒機會說了。”
“……有!”他倉促地說道,但是卻拼盡了力氣,“我一直非常仰慕大人!”
“……還有呢?”
“我很尊敬您,從人生中見到您的第一面開始,我就知道我一定會……”他越說聲音越抖,但是越大,甚至都顧不上淚水了,“我願意用一生來追隨您,侍奉您,我……!”
“……我真的要死了誒。”
“……我喜歡您。”希爾身體前傾倒緊緊地抱著對方,“我愛您。”
菲洛米娜輕輕笑了笑,她的身體只能感受到冰寒了,但是對方的身體似乎還是一瞬間溫暖到了她。
她要死了,至少要讓這位依然前途無限的副官說出最後的執念才對。
遠方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那些傢夥又要來了啊。
她惱怒地想著,連最後一點時間都不給。
“走吧,快走吧,拿著金屬片走,上將早就他們控制住了,那群噁心的蛀蟲,早該弄死了……你還有,很多……該做的事。”
“我——”
他緊緊地抱著對方。
“……走,這是命令。”
女將低聲道,然後輕輕閉上眼睛,等待死亡忽然降臨她的身體。
“我那年升特護的時候,”希爾忽然說道,聲音似乎也平靜了很多, “是故意沒有打中靶心,然後沒有被錄取的。”
“因為我只想要……留在您的身邊。”
真是蠢死了……她輕輕想,難道以為這種事情她會感動嗎。
好吧,她感受著眼角溫暖淌下的冰涼,人都要死了,難免會不小心感動一下的。
“我——”他緊緊地攥著手中的金屬片,“很快就會接您回去。”
他轉過了頭,從一片血泊之中拿起了女將的槍支。
他的槍眼靜靜地盯准了門口的位置,只要等到對方沖進來的一瞬間。
“吱——”
門開了,他毫不猶豫地打算按下。
“哎呀,”對方的聲音有點慵懶,大概是因為逆著光而來的緣故,看上去整個人都在發光,“我來晚了嗎,好重的味道。”
他的手指僵住了,唯一一點希望終於破土而出。
“大人……菲洛米娜——”
他飛快地扔下搶轉身回到女人的身邊,希望而喜悅地喊道。
“大人我們有——”
“……”
他垂下頭,輕輕將女人重新摟入懷裡。
……
裴言睜開眼的一瞬間看到的果然是自家的沙發,裡奧立刻就撲上來抱著他的腿喊著爸爸。
裴言有些疲憊地摸了摸裡奧的頭。
不過疲倦還是讓他的身體有些吃不消,尤其是人魚血從身體中褪去的疼痛,只是比注射的疼痛稍微好一點點罷了。
這輩子絕對不要再去當魚了好嗎。
“爸爸……你哪裡疼嗎?”
裡奧睜大了眼睛,懷裡還抱著玩偶娃娃。
……屁股疼。
裴言有些窘迫地趴在床上。
“爸爸先睡一覺,如果待會兒有奇怪的男人敲門,一定不要開。”
“……為什麼是奇怪的男人?”
“因為任何人四歲的時候都不可能……算了,總之,讓爸爸先睡一覺吧。”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
☆、 第95章
這一覺裴言是真的睡得有點久了。
畢竟雖然現實世界中不過是幾天的折騰,可是他不是,光是面對亞瑟的那個瘋掉了的媽媽,就已經夠讓人提心吊膽了。
而且裴言覺得這一覺睡得特別舒服。
怎麼說呢,他似乎都沒有做夢,什麼夢都沒有做,只是單獨地沉睡而已。
他的睡夢中,再也不會有形容崩潰的女人,張著猙獰的面容,說著瘋狂的話,渾身在血色裡顫抖著。
也不會有那些曾經背叛過他的人出現了,也沒有深淵,沒有無邊無際的孤獨,也沒有求而不得的渴望了。
他回來的時候還不是孤身一人的,哪怕這裡只是一處暫時的歇腳點,有個可愛的孩子,雖然和他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是很依賴他。
被小東西依賴的感覺很不錯,被人需要的感覺都很不錯,因為那仿佛能讓自己感到活著的感覺。
這樣說起來,之前還想著養著這樣的小東西麻煩,但是似乎感覺又好了起來。
況且除了這樣一個小東西……一定還有人在等著他醒來吧。
那個人,擁有著世界上最漂亮的眉眼,最深情的雪翠色眸子,最溫柔的話語……和最厚的臉。
總之……依然非常美好。
光是想一想,就迫不及待地要醒過來了。
他的意識也確實有些恢復了,他似乎聞到了空氣中似有若無的香氣,似乎是什麼肉排的味道,真貼心啊。
還有花香,似乎是什麼好聞的花朵,他一時想不起來了。
還有一些可愛的吵鬧聲,比如說——
“看上去細皮嫩肉的啊,能吃嗎?”
“放開我!!”
“那,從胳膊開始,還是腿開始?”
“不要!爸爸——”
裴言:……
可愛個鬼,一點都不可愛,好不容易的安詳也瞬間雞飛狗跳了起來。
好煩啊,他這樣想著,亞瑟應該不會真的把孩子吃掉吧,那樣也太喪心病狂了。
……說起來他也不是幹不出來哦。
裴言一邊頭疼著,一邊卻悄悄勾勒起了嘴角。
然後張開了眼睛。
很亮……似乎是很亮,一瞬間裴言以為自己見到了陽光,但是不是,應該只是他睡久了的緣故,uoyi一瞬間有了這種錯覺。
到底還是人造陽光啊,有些失望。
不過這樣,也還是很美好了,至少人類暫時已經恢復了平靜。
嗯……?
他掃視了一圈屋子,忽然才發現這裡是之前買的那棟別墅,在沉睡中已經被搬到這種地方來了嗎,自己還真的是沒有發現呢。
他將身體半支著起來坐著,被子上有著清新梔子的味道。
他低頭輕輕笑了一聲,有些事情好像就在昨天發生過一樣,他醒過來的時候看著亞瑟和那只貓過不去,現在是跟他的兒子過不去。
真的仿佛,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呢。
真是的,好希望那個時候就愛上他啊。
也許就沒有那麼多坎坷了……啊,也不對,他在心裡懺悔道,大概正是那麼多坎坷,才能成就他的愛情啊。
他的身體和心靈都不再顛沛流離。
“我醒——”
裴言輕輕推開門。
“我真的會吃掉你哦,反正你長得那麼難看,被吃掉也沒有關係吧。”
“嗚嗚嗚,爸爸——”
“閉嘴,不准喊爸爸,誰准你喊爸爸的,我可沒你這個兒子。”
“呸,你是誰爸爸。”
“哈,小鬼,請弄清楚我和你爸爸是什麼關係好嗎,我們的關係可不是你這個備用糧食能夠比較的。”
“爸爸醒了。”
“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會揍——啊,寶貝兒!”
裴言往邊上一靠,完美閃避飛撲過來的巨大物體。
陛下撲了個空,有點委屈。
“嘿,寶貝兒,醒了怎麼不叫你,我給你做了特別好吃的。”
裴言:……
除了這個之外,想起屁股受的苦就不想和他說話。
亞瑟:“寶貝兒???”
裡奧水汪汪著眼睛,頭髮被揉得一通亂,走得顫顫巍巍地撲到了裴言的懷裡。
“爸爸!他欺負我——”
裴言:……
哦,果然是熟悉的一幕,只是貓變成了兒子而已。
“啊,不准碰他,那是我的。”
亞瑟低下嗓子。
“不然我可不能保證明天你的胳膊是在你身上還是鍋裡哦。”
“嗚嗚嗚爸爸——”
裴言:……真是吵得沒邊了。
兩個人顯然都渴望地看著裴言,希望他早日做出決定。
“嘿寶貝兒你知道的,說真的撿個備用糧是沒關係的,但是這樣吵就不好了,這樣,我們把這個很吵的扔了,我們已經有貓了不是嗎,我甚至都可以容忍它的存在了。”
白色的毛球還真的在,趴在椅子下面,早就已經屈從於魚的淫威了,已經變成大貓的毛球非常清楚自己什麼時候應該出現表明自己的存在感:“喵~”
“爸爸——”
裴言揉了揉裡奧的頭,孩子水汪汪的小臉蛋看起來非常可愛。
“不是說不要放奇怪的叔叔進來嗎?”
“奇怪的叔叔?寶貝兒你難道是這麼想我的嗎??心臟好像碎掉了,像是泣血的夜鶯,窮盡自己的所有染紅了玫瑰,最後卻只能孤獨地死去。”
“不是我放進來的,他好凶嗚嗚嗚——”
裡奧眼神確實閃過一層恐懼,雖然說現在的亞瑟看上去只是耍耍嘴皮子欺負一下他,但是那天踹門而入的男人雖然是笑著的,但是臉冷得讓人不寒而慄。
好在他也沒幹出什麼特別可怕的事情,只是輕輕抱了抱爸爸。
那個時候的男人只是輕輕掃了一眼他,根本完全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啊。
直到確定爸爸沒事之後……才開始不停地耍弄他QAQ
“裡奧乖,不要哭,”裴言心疼地把裡奧抱了起來,“沒關係,別怕。”
“寶貝兒,你再這樣不理我……”
“可是叔叔凶……”
“我真的是有點……”
“他不敢凶的,乖了嗎,來吃點東西——”
“可以吃嗎,叔叔不讓我碰嗚嗚嗚……”
“真的是有點不高興的……”
“沒事,爸爸喂你。”
被徹底無視了的陛下思考了一下,然後決定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身體力行的。
於是他上前彎了個腰,直接將醒過來的青年打橫抱起。
裡奧一臉驚恐:“爸爸!”
亞瑟乾淨俐落地再用一個手將自己做好的料理端了起來,然後乾淨俐落地進了臥室,再乾淨俐落地關門鎖門一氣呵成。
裴言哭笑不得,然而還來得及說什麼,身體被就壓在了牆邊。
“我要生氣了。”
亞瑟這樣說著,也確實看起來很不高興。
“生氣了?”裴言微微挑了挑眉,“這樣可以不生氣嗎?”
亞瑟一愣,裴言已經圈著他的脖子吻了上來。
白金色的髮絲還是那麼順滑微涼。
一吻完畢,裴言摸了摸亞瑟的臉。
“還生氣嗎?”
亞瑟:……咦,好、好像被媳婦撩了o(*///▽///*)q
☆、第96章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這一覺睡得格外漫長,醒過來以後海神的氣息就這麼忽然消失了。”他將瘦削的下巴枕在裴言的肩膀上撒嬌著,“感覺……好像發生了什麼呢。”
裴言拍開他的頭,聲音有些沙啞,眼神卻看著遙遠的窗外。
沒有風,靜立的窗簾看上去格外溫柔。
“那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吧。”
“那發生了什麼呢?”亞瑟雪翠色的眼眸靜靜地盯著他,顯然像是已經知道了什麼,“你肯定是做了什麼呢,寶貝兒,背著我幹了什麼。”
裴言的眼神很快放在了亞瑟身上,亞瑟看起來神情也放鬆了很多,顯然似乎是真的沒有什麼事情了。
是啊,真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深海危險遊,沒有人生險,天天被一條可怕的白鱗種追殺,身邊的額小孩屁事不懂,還要被誤會成戀童癖。
還有……屁股疼的一些不想回憶的問題。
總之,是一項雖然成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過程很詭異的事件。
不過好在……他抬頭又看了一眼陽光。
還是都過去了。
他吻了吻亞瑟的臉頰,亞瑟愣了愣,今天的裴言也是出乎意料地溫柔也熱情。
“海神……已經死了嗎?”
他回來的的一瞬間就是搜索著身上的核,但是核已經消失了,因為時間的回溯,一旦他回到未來,真正的海神會帶著核離開。
“不知道,”亞瑟回過神倒了一杯水,他看到裴言的嘴皮微微有些乾燥,水杯裡倒映著他的影子,他將杯子遞到裴言的嘴邊,“不過就是莫名其妙消失了,本來還是很不放心的,但是已經……等你等得來不及了。”
裴言嗯了一聲,張開唇想要抿一口水,然而對方又壞心眼地將水杯拿了回去自己喝了一口。
裴言挑了挑眉,伸出手就要拿過來,然而對方的嘴唇已經來到了他的唇邊,清甜的水和兩人的嘴邊劃過,裴言忍不住笑了笑,卻還要裝作一副正經的樣子。
“怎麼了?”亞瑟笑了笑,伸出手指撫摸著裴言的嘴邊,“不可以擅自親你嗎,這位先生。”
“不可以,”裴言接過水杯,眼睛靜靜地看著他,像是邁過了悠遠的歷史,“我得先問你幾個問題。”
“啊?”亞瑟愣了愣,但是很快反應了過來,帶著曖昧的笑在裴言的身上打磨著,“什麼問題呢,我猜一下吧,其實我最喜歡騎乘了,地點的話我很想試試看在廚房,你不穿衣服,但是可以穿一條圍裙……”
裴言:“……”
“好啦,”亞瑟嘴角一個得逞的笑容,舉起雙手討好著,“什麼問題都必然知而不言,言而不盡。”
“你的初戀你還記得嗎?”
裴言眨了眨眼睛,看起來頗有問責的樣子。
“初戀?”亞瑟抬起手指摸著裴言的耳垂,一臉情深似海,“我的初戀只有你。”
這次換裴言愣了愣,他抬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你……記起來了?”
亞瑟執起裴言的一隻手掌,單膝跪下親吻:“當然,前世的我們也是如此的相配,我們也約好來生繼續的,不是嗎?”
裴言:“……”
裴言面無表情地抽出手,心情有些不太好。
雖然說原來自己其實參與過了亞瑟的童年的,但是果然……關於自己的記憶的一部分已經完全消失掉了啊。
“啊,真的呢,”亞瑟的手掌往下輕輕撫摸著裴言的鎖骨,“我可是,只喜歡過親愛的一個人。”
“說來也奇怪,不知道為什麼,”亞瑟歪了歪頭,似乎有些思考,“總覺得和寶貝兒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就已經一見鍾情了,冥冥之中就是覺得……忍不住被吸引。”
“果然直覺是對的,我相信我們前世一定有緣。”
亞瑟其實並不相信因果迴圈這些人類折騰的東西,但是有些時候這種東西似乎確實能讓感情蒙上一層更美麗的光澤。
裴言的神色微微緩和了一些,低頭抿了一口水,又繼續平淡地問道:“你還記得你的第一次嗎?”
亞瑟:“……”
哦,他家寶貝兒今天問的問題都讓他有些難以回答。
“第、第一次?”亞瑟愣了愣,講實話,雖然他活了兩百多年,但是以他傲慢的性格來說確實沒怎麼被發情期妨礙過,而且發情期只是會暴躁一點而已,還沒有孤血症難熬。
而且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遊歷在人間,人世間是個非常有趣的地方,似乎怎麼都遊歷不夠,他對於人類這個存在很有興趣,但是對於人類的身體並沒有什麼興趣。
啊……這麼一說,這麼一說……
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
他真的有……第一次這個東西嗎?說實話對於亞瑟來說□□這麼熟能生巧也只是看人類的時候看多了吧 。
啊年紀大了,好像確實有地方出現了斷層啊。
但是……好像,應該有的吧……?亞瑟之前並沒有什麼興趣去回憶自己的□□,在接觸到裴言之前,他對那種情感是隔著一條無邊無際的長河的。
“記得啊,”亞瑟馬上改口,“我的第一次當然就是寶貝兒,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裴言:“……”
誤打誤撞來說,其實確實還算是說對了啊。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亞瑟也不知道今天裴言為什麼來問這些陳年舊事,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的手指還撫摸著對方光滑的鎖骨,真是讓人受不了的地方,他慢慢將嘴唇貼過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對方。
真是思念,如果不做什麼感覺都要對不起自己了。
他這樣想到,裴言心頭微微動了動,但是還是發軟了下來。
果然他也是……好想念,這個時候,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水到渠成,理所當然,融會貫通……什麼的。
管他呢。
他吻在亞瑟的臉頰,白金色的髮絲像是霧一眼浮在他的面前。
“……爸爸?我餓了QAQ”
門外這一聲把裴言著實嚇了下,手頭一抖,手中被子的水灑出來了一半,將正在情|欲上頭的亞瑟非常完美地澆了下來。
“……餓了?”亞瑟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貼著門對外面那個膽敢破壞大人好事的小鬼溫柔地笑道,況且準備給伴侶的食物估計都進了他肚子了,這個時候竟然還敢喊餓,“把你的胃切下來,就不餓了哦。”
裴言哭笑不得,無論什麼時候亞瑟都是這麼喜歡和孩子爭風吃醋。
不管是小貓咪還是小男孩,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裴言推開門,兩邊似乎又忍不住要吵成一團漿糊。
真是甜蜜的苦惱啊。
……
停戰協議是裴言醒過來第三天頒佈的,和女將菲洛米娜的葬禮舉行在同一天。
薇薇安穿著一身黑色的裙子,跪在靈堂前,一直不發一眼。
她纖細的肩膀似乎比之前看上去還要沉穩了,上面擔負著不少的東西。
裴言遠遠地望了一眼站在棺木邊上的中年男人,他已經不再是記憶中那個風華正茂的軍官了,他已經衰老了,年長的女兒逝世讓他難以承受,一夜之間斑白了兩鬢。
他遠遠地看著,心頭沒有什麼情緒。
很多年前他在第三區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曾經偶爾在電視上看到過這位元年輕俊朗意氣風發的軍官,也偶爾會想想自己會不會是失落在外的名門望族。
當然這種事情只是想想而已,誰知道天意弄人呢。
旁邊有個男人向他走了過來,臉色看起來很疲憊,靜靜地看著他。
“艾先生。”
裴言微微點頭致意,除了女將,艾在這一次戰役中風頭最亮,一下子就從籍籍無名的第三區人民獲得了大量的支持。
哪怕不停戰,艾也會很厲害,就如同上輩子一樣。
“裴言先生,”艾的表情很複雜,他似乎想抽一根煙,但是手指摸到邊上卻沒有摸到,頓了頓,才恍然地抽回手,“前兩天剛打算戒煙來著。”
“這是好事。”
裴言笑了笑,眼睛卻依然盯著葬禮的主人。
他其實沒想過菲洛米娜會死,她總是……很多東西,血濃於水的東西總是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的,哪怕他們不和,但是從血緣關係來講,菲洛米娜確實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沒想到……她那麼堅決,其實她當時可以不去的。”艾沉默了一會兒,苦笑道,“我卻活了下來,我原本還答應了薇薇安……”
“她大概……就是那樣的人吧,”裴言想了想,“當然,我其實一點都不瞭解她。”
艾複雜地看了一眼裴言,現在很多人其實不明白為什麼停戰協議忽然下來了,不過優勢更大的畢竟是人魚,如果可以這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恭喜你裴言先生,”艾說道,“想必,那位要做的事情,已經徹底結束了吧。”
“也許,”裴言頓了頓,又抬起眼睛堅定道,“不,其實,還有些事情沒有做完。”
冰日,應該也是時候歸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要進入收尾啦qwq感覺可以提前開始點番外了
☆、第97章
“我的父親給我留下了這本手劄。”
這是裴言第一次將手劄主動給亞瑟翻看,金髮的男人接過那本陳舊的手劄,輕輕地眯了眯眼睛。
“我說過吧,他和人類相愛,引誘我的母親出軌,誕下我……這種不倫不類的東西。”裴言的聲音很平淡,雖然這麼說著,但是並沒有什麼激動的情緒,“對於我來說,人魚是沒有歸屬感的,但是我似乎也並不屬於人類這一方。”
亞瑟伸出手觸摸了一下裴言的鼻子。
“那些都無所謂,只要你是我的就好了寶貝兒。”
裴言沒有理會他的甜言蜜語,繼續淡淡道:“這本手劄很多東西我能夠看懂,但是當時還是有些東西沒有明白的,不過有一點我知道,他一直讓我去尋找埋骨之地。”
“……嗯?”亞瑟愣了愣,雪翠色的眼睛狹長地看著對方,挺翹的睫毛下閃著意味不明的光和回憶,“說起來,當時的確是因為寶貝兒你要去埋骨之地來著,原來是因為這個。”
“嗯。”裴言點了點,然後頓了頓有些好奇地看著亞瑟,“你一直沒有問過我為什麼要去?”
“啊因為這不重要啊寶貝兒,”亞瑟輕輕笑了笑,一臉乖巧地看著對方,“因為我啊可是要君臨天下的,這世上沒有我無法帶你到達的地方,為什麼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帶你去。”
“……聽起來還不錯。”裴言轉過頭掩飾一下自己輕微的臉紅,情話這種東西總是聽不厭的,況且你的戀人長了一張完美得無可挑剔的臉龐,說什麼都動人。
“哦那是當然的,”亞瑟認真地考慮道,“要不是考慮到埋骨之地實在是太髒了,唔……去那兒來一發也不錯。”
“……”裴言沉默了一下,繼續將話題轉了回來,“我父親在上面所記載的原因,是為了救我。”
“嗯?”亞瑟輕輕挑了桃眉,看上去終於有了一點興趣,“有我在你就不會有任何危險的寶貝兒。”
“你已經是我生活中最大的危險和……傷痛來源了謝謝。”
裴言面不改色道。
“明明是快樂。”亞瑟認真地修正道。
“好了你到底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裴言覺得自己的耐心果然摯友在亞瑟面前才會蕩然無存。
“當然,我沒有任何打斷你的意思,我只是糾正一下寶貝兒,”亞瑟委委屈屈地聳了聳肩,然後又死性不改道,“明明是快樂不是嗎?你總是叫得那麼好聽。”
蠻不講理加倒打一耙,亞瑟陛下胡攪蠻纏亂七八糟的性格又有進步。
“……”裴言覺得有時候自言自語都比這樣的速度來得快啊,所以他決定還是單刀直入好了,“我父親也和海神做過交換。”
聽到海神兩個字亞瑟的背脊下意識停直了,說實話直到現在裴言也總覺得海神似乎依然存在著,只是不知道存在的到底是哪一個。
“手劄裡其實有記載,但是記載得很含糊,我只以為是一種信仰說法而已,就是這裡——”裴言指著手劄上的一段,“他和海神交換的是能夠和人類誕下子嗣,他想讓自己最愛的女人生下屬于他的孩子,換種說法來說……我是海神創造的。”
亞瑟挑了挑眉,終於對這個內容感興趣了。
“所以古往今來人魚和人相戀不是第一次,”他繼續道,“但是我的的確確幾乎是唯一一條人魚混血。”
“嗯,”亞瑟認真地看著裴言,面前的青年比從前看上去更穩重了,從前的裴言寡淡又冷漠,那種冷漠之中偶爾還有一種戾氣,現在卻好多了,“你是最特別的。”
裴言心裡一動,忍不住笑了笑。
人魚和人類之間不倫的產物也的的確確是最特別的,與其自我放逐,被戀人這樣誇讚的確很不錯。
“我……”裴言頓了頓,又有點好奇地問,“我是由海神創造的,你不害怕嗎?”
“別鬧了寶貝,”金髮的男人一撩髮絲,俊美的五官無比瀟灑慵懶,他直直地看著裴言,手指挑起對方的下巴,“就算你就是海神,我也不會害怕的。”
“嗯,我就是海神。”裴言沉默了一會兒,面容忽然嚴肅下來,正經地看著對方。
亞瑟喉嚨微微動了動,對方的表情看上去太過認真,讓他有一種想要信服的衝動。
說起來,裴言到現在也不肯說他到底做了什麼才讓海神消失的,總不可能……
“好了,騙你的。”裴言低下頭喝口水,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竟然真的差點被騙到了的亞瑟鼓起了嘴巴。
“別這麼可愛寶貝兒,”裴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對方鼓起的腮幫子,觸感……意外地十分好,讓裴言戳了又戳,最後才戀戀不捨道,“其實海神對我也不錯,不過他自從算到我是阻礙它的絆腳石之後就很想幹掉我。”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亞瑟想了想,“自作自受。”
“唔……大概吧,總之就是這麼個意思,”裴言感慨道,“原來是它創造了我,我又毀滅了它。”
自從知曉神的力量之後,裴言便覺得自己重生應該也和海神的力量息息相關。
這種完全不科學的事情因為神的力量而變得理所當然起來,如果不是重生的話他根本不可能遇到亞瑟,也根本不可能成為那個“海神”的絆腳石。
上輩子最多遠遠地看一眼那個站在人魚最高點的男人,然後安靜又不甘地死去。
“所以因為和海神做了交換,我的母親才能生下我,當然說真的我覺得這是她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站在她的角度來看。”裴言補充了一句,對母親的怨恨已經淡到沒有痕跡了,但是他仍然想補充著。
“不,”亞瑟溫柔地注視著裴言,“你媽媽愛你,寶貝兒。”
“……”裴言莫名想起那條最後瘋得差不多的雌性白鱗種,看著亞瑟道,“你媽媽也愛你,寶貝兒。”
“哦得了,”雙標的陛下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雙標,“她只是一個單純的瘋子。”
“你媽媽還真的挺愛你的呢。”裴言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又將話鋒懟過去,“你這麼確定我的母親愛我,啊,難道你想做媽媽了?”
亞瑟:“……?”
裴言朝後喊道:“裡奧,以後管亞瑟叔叔喊媽媽吧,這樣比較好。”
亞瑟:“……”
“我不清楚他和那個海神交換的東西是什麼,但是大概也和現在的你差不多,雖然我生理上的父親沒什麼本事,但是在和人類交流這方面做得不錯,如果不是他沒事兒去勾搭高官家的貴婦人的話他應該會更不錯。”
裴言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正。
“被我的父親知道他們之間的私情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快完了,他知道海神的力量和人魚的力量,人類在人魚面前實在是太脆弱了,為了我和母親的安全,他曾經替我們找到過一條出路。”
“但是那個時候的他其實並不怎麼瞭解埋骨之地這個地方,雖然他是白鱗種,但是他自小就親近人類,所以這個出路很好,但是對於我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是因為不清楚,所以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根本不可能找到埋骨之地,也根本不可能做出這個方法。”
“找埋骨之地到底要做什麼?”
“埋骨之地最多的是骨頭啊,”裴言輕聲感歎道,“人魚的骨骼,那裡埋著從古至今最多的人魚的屍骨。”
“……屍骨?”亞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冰日來臨之後,陸地下沉被海水淹沒,人類無處可住,最後艱難地在海底建造了人類基地。”裴言繼續道,“其實是可以造一艘船的,就如同古神話裡的諾亞方舟一樣,但是因為海水上層有一層弱水區,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在弱水區漂浮,所以只能作罷。”
“……你的意思是?”
“人魚的屍骨是可以在弱水區漂浮的。”裴言頓了頓,“也就是說,可以造一艘諾亞方舟,不管海底人類和人魚發生多大的變故,只要乘上摻著人魚屍骨的諾亞方舟,就完全可以不理會。”
“很奇妙的想法,”亞瑟挑了挑眉,“你現在看上去還是想試試啊寶貝?”
“嗯,”裴言忽然笑了笑,“我……還是想見見太陽。”
說著想要見太陽的裴言真是耀眼極了,亞瑟雪翠色的眸子慢慢暗下來,他的戀人在談及陽光的時候,比他見過的所有陽光都要耀眼得多。
想要擁抱這樣的陽光,想要佔有這樣的陽光。
無論是這樣的裴言還是那樣的裴言,總之,只要是他的裴言就好。
亞瑟眼神一動,非常想趁著熊孩子還沒回來做點什麼。
然而門鈴總是在這個時候響起。
“啊救命,”亞瑟趴在桌子上裝死,“我不想再見到那個小鬼了啊!”
裴言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伸出手掌正打算去開門。
然而面前的來人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也並非不可能。
“我來找亞瑟。”
面容精緻但是又憔悴的碧昂絲眨著她雪翠色的眼睛,冷漠地看著裴言。
顯然非常想將他拆骨入腹。
☆、第98章
那雙雪翠色的眼睛真是冰涼啊,像是瞬間就能抓住人的心臟似的。
那本來應該是一雙無與倫比美麗的眼睛,白鱗種都是這麼無與倫比的東西,可是現在那雙高傲的,總是冷淡得清洌無一物的瞳孔裡藏著惡毒又庸俗的東西。
“我來找,亞瑟。”
她強調了一句,冷冷地看著他。
裴言覺得自己很不待見她,他其實待見的人本來就不多,但是碧昂絲是他目前為止最不待見的一個。
就算關係並不怎麼樣,菲洛米娜也是他唯一一個還有著血緣關係的人了,而菲洛米娜的死和她也脫離不了什麼關係。
人類和人魚或許能夠簽訂停戰協議,但是中間那重重的血債和厚厚的血骨,那曾經滔天的怨恨……根本不可能是那麼一紙協議可以跨過的。
頂多是在厚厚的血漬上不痛不癢地刮上了一筆。
顯然他們都憎恨著彼此。
“抱歉,”裴言並沒有避過身體,同樣冷淡地看著對方,“這裡是我的住宅,我知道人魚沒有什麼教養,但是美麗的女孩怎麼說也應該學會這一點。”
碧昂絲的人類通用語已經說得十分不錯了,她當然聽得出來裴言口中的諷刺。
她怒了努嘴,精緻漂亮的臉蛋讓她明明擁有著漫長的壽命卻也依然像個孩子。
她眼睛尖銳地看著他,像一把梭子。
一把還算漂亮的梭子,但是並沒有什麼觀賞的價值。
裴言漫不經心地看著她,她心中有些忐忑,她渴望著她一直追隨的男人可以出來站在她的身側。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亞瑟從來都沒有站在她的身側過,從來沒有。
她眼神中炸裂的火焰終於慢慢熄滅了下來,她竭力將她的頭抬高,但是手掌卻緊緊地合攏著,顯示出她並沒有什麼底氣。
最後她只能暫且地屈服。
屈服于面前這個男人,這個根本不可能入她眼睛的低賤的混血種。
“請,讓我進去會見亞瑟陛下。”
“很好,漂亮的小姐。”裴言笑了笑。
碧昂絲腳跟踮起,小腿的肌肉都繃緊了,這已經是她最後的讓步,顯然她認為做到這一點已經是不可能再退讓的了。
她已經準備走進去了。
然而裴言乾淨俐落地把門關上,門掀起的風很輕但還是糊了漂亮的沒有準備的白鱗種小姐一臉,直到那句“但是我拒絕”消散在空氣中五秒之後,她才幾乎要抓狂地反應過來。
“哇哦,寶貝兒,你這樣看起來好像是在吃醋。”
亞瑟上前一步直接抱住裴言的腰肢。
“看,我是多麼喜歡這樣的你,敢於直面對我的愛。”
裴言:“……我一直都很直面,好了可以了,腰很癢,走開。”
“……”被無情推開的陛下仿佛覺得自己被拔x無情一樣一臉懵比,“寶貝兒你在生氣嗎?”
裴言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指在輕輕地打著顫,甚至於握著水杯的手指滑過了把手。
水杯從他的指尖落下,他的瞳孔輕輕一縮,似乎唯恐聽見它落地破碎的聲音,好在下一秒就有一雙手接住了它。
裴言輕輕歎了口氣。
水杯雖然沒碎,但是水花蕩在了亞瑟的身上,白色的襯衫被水打濕,輕易就能看到貼合著襯衫的完美身體。
裴言看起來突然狀態不太好,亞瑟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是的,”裴言認真道,“我很生氣。”
亞瑟欺身上前一步,和對方身體相觸,然而只是雙手舉高,義正言辭道。
“我和她可是絕對清白的,寶貝兒。”
裴言沒有拒絕亞瑟的身體,兩個人擁抱在一起時候的感覺很美好,美好到能讓人忘了很多焦躁。
“嗯你知道畢竟你的戀人太過完美了。”
陛下臉大如盆毫不自知,裴言覺得如果哪天他當權了完全可以舉辦一場厚臉皮大會,陛下認第二,無人敢第一。
和緩一種焦躁,不過又會引起另外一種躁動。
性對於兩個年輕男人,哦有個好像已經不太年輕了不過也差不多,總之就是永遠處於誘惑最大化的階段,不管他們是不是剛剛從一張床上的一條被子下麵起來。
外面的碧昂絲還在氣鼓鼓地敲門,裡面的溫度噌噌噌地開始上升。
“哎……”但他還是輕輕地歎了口氣,話鋒一轉,“跟我談談菲洛米娜吧。”
亞瑟:“……寶貝兒你覺得在這個時候你提起另外一個女人真的合適嗎?”
裴言往下看了一眼,心情雖然莫名有些低落但是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了一下。
“我確定,我的陛下。”
亞瑟不滿地嘀咕道:“可以申請賠償嗎?”
“不可以,我的陛下,您的屬下還在外面等著呢。”
“菲洛米娜……”亞瑟微微皺了皺眉,然後展開了一個笑容,“她啊,是個很強勢的女人啊。”
“我知道,”裴言摩挲了一下水杯的杯壁,逝者已逝,不管怎麼說他還是下意識對死亡充滿著敬畏,“我不是很瞭解她,但是……”
“難道是產生了想要當一個好弟弟的心態嗎,”亞瑟挑了挑眉,“不寶貝兒,你們的性格都註定了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對友好的親人,況且還有那麼多外因。”
“死去的人總是擁有著坦蕩或者被迫坦蕩的胸襟的,因為生前的一切已經無法改變,”亞瑟聲音似乎沙啞了一些,像是低低的提琴,“她很明白這一點的,再怎麼說她也算是個聰明的女人,有一點她很不錯,就是她不會對做過的事後悔。”
裴言心裡一動,抬頭看他。
“抱有著對逝者偶爾的感慨沒有意義,”亞瑟伸出手掰住他的下巴,“她那樣的人並不需要你的憐憫,反而,她厭惡這種東西。”
裴言頓了頓,忽然笑了。
“的確,她不是那種希望得到憐憫的女人,尤其是我的憐憫。”
“真慶倖你擁有著聰明的戀人,”亞瑟的手指向上劃著,帶有極強暗示意味地摩擦過他的唇瓣,“我就沒有。”
“……哦?”裴言有時候覺得能被氣笑也不錯,至少也還算能笑。
“當然如果我們做點有意義的事情我就有了。”亞瑟改口道,瞳孔深深地望著對方。
“有意義的事情,”裴言嘴角挑了一下,懶洋洋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對方的指尖,那上面有剛剛蕩漾出來的水的味道,和著對方身體的味道,“比如和你接吻嗎?”
“讓我見亞瑟——”
外面碧昂絲的怒氣值顯然已經達到了頂峰,這一瞬間裴言覺得自己和古代傳說中禍國亂政的妖妃無比貼近。
顯然這種感覺出人意料地爽。
“當然。”亞瑟俯下身,被對方舔過的指尖忍不住□□著,也連帶著燎原的火焰,“非常,有意義。”
啊呀,這個世界上的男人要的東西,直接粗暴地說不過是權利和美色。
裴言被吻得迷迷糊糊間似乎意識到。
擁有著面前這個男人,他便似乎已經站在這兩樣東西的頂點了。
世上最高的權利,和世上最美的美人。
“哇哦……想起來真不賴。”裴言想到這個忍不住沙啞著嗓子輕輕笑了起來。
這一開始迷迷糊糊的略帶的迷茫地過著新一輩子的時候,他頂多期盼著自己能不在人魚手下分屍。
可沒想過這種事情呢。
“……嗯?”交纏著的男人顯然根本沒聽懂,只是下意識地回應了一句。
人造陽光其實很亮,白日宣淫其實也不好。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這些在陛下字典裡最有意義的事情面前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
很快外面碧昂絲的聲音徹底被淹沒在輕一陣重一陣的喘息中。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劇場難產啦。
☆、第99章
嵐吹了個口哨,非常滿意地看著碧昂絲上跳下竄抓狂的樣子,他永遠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典型代表,不,應該來說他巴不得能把事情再鬧大幾倍。
碧昂絲轉過頭,冷冰冰地看著他。
“嘖,我們來打個賭怎麼樣,”嵐笑了笑,他嘴角的笑容總是高高扯起的,眼睛眯著藏著無數詭譎的東西,“我賭你現在這樣狼狽的時候,他們大概在這裡……唔,懂嗎,成年人魚應該做的那種事情。”
碧昂絲從來沒對嵐好聲好氣過,這次當然更加不可能。
“我已經成年一百年了,”她眸子依然藏著那鋒利又高傲的錐子,“不需要你提醒。”
“看不出來,您的年紀比我想像得要大一點。”
嵐攤了攤手,看上去依然慵懶又可惡。
碧昂絲冷哼了一聲,白金色的髮絲垂過她漂亮的臉蛋,可惜那張臉蛋現在實在是被氣得太過了。
“你在這裡幹什麼?”
嵐努了努嘴,笑道:“我當然也是來興師問罪的,不過我可不像你呢,這麼氣勢洶洶毫不掩飾。”
“果然,連他的面都沒有見到啊,真可憐,我的皇后。”
“閉嘴!”聽到皇后那兩個字碧昂絲感到了莫大的屈辱,她渾身一顫,死死地看著對方,“我用不著你提醒我。”
嵐笑了笑,沒有接話。
不過碧昂絲很快冷靜了下來,嵐不可能好端端來這裡,她沒有忍住地問道。
“難道你還有更好的方法?”
嵐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土地,眸間的光輕微地閃了一下。
“好了,親愛的小公主,我們現在不應該這麼劍拔弩張的,我們現在可都是統一戰線的啊。”
碧昂絲一愣,眯著眼睛似乎想起了什麼。
“我們這麼鞠躬盡瘁地替他打江山,”嵐拉起一個嘲諷額笑容,“可是他只是為了他的小情人在做戲罷了,被這麼擺了一道,你也很受不了吧。”
碧昂絲咬著唇,顯然想起這點就怒不可遏。
“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嵐輕笑一聲,眉目狹長起來,那眸裡的光冷淡極了,“我們怎麼可以就這樣善罷甘休呢,對嗎我的小公主。”
碧昂絲這一次難得沒有否認他的話。
嵐上前一步,低下頭附在她的耳邊。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不是那個恐怖的亞瑟了啊。”
碧昂絲瞳孔一縮。
“你也看出來了不是嗎,嗯?”
嵐眯著眼睛,看著旁邊那座緊縮的房門,瞳孔裡的光芒晦暗不明到像是一把利刃。
他的野心曾經因為亞瑟的強大而破碎,可是這不代表他的野心就此終結了,野心這種東西都是蟄伏在內心深處而蠢蠢欲動的。
等到某個可以發生轉機的地方,就會這麼忽然地竄出來。
“現在可是個好機會啊,如果您……還想做皇后的話。”
碧昂絲心裡顫了顫,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
“我才不會嫁給你,做夢。”
“這個隨便您,”嵐好脾氣地聳了聳肩,“放心,我對您也沒什麼興趣。”
碧昂絲回頭看了一眼沉寂的別墅,瞳孔裡雪翠色的光似乎有些掙紮,她皺了皺眉,輕輕閉上眼睛。
……
“好的我知道了,這些事情不急,現在群眾的防護工作不是還沒有做完嗎,防護罩記得及時維護。”紮著馬尾的女人神情冷靜地對著電話那頭道,“有事再和我彙報。”
她剛剛接完這個電話,另外一個電話卻又響了起來。
她怔了怔,眉目微微動了動。
“午好,爸爸。”
“打擾到你了嗎,薇薇安。”
薇薇安的聲音淩厲了很多,也軍事化了很多。
“沒有爸爸。”她頓了頓,忽然意識到自己實在是太過冷淡了,便又補充了一句,“我很好爸爸。”
對面的父親沉默了一會兒,感慨著道。
“薇薇安,不要太辛苦了。”
薇薇安眸子輕輕垂下,聲音有些顫抖,但是她知道自己很冷靜。
她忽然想起原來姐姐那個時候就是這樣的,每次對於她太過冷淡之後又會給予溫柔的詢問,大概就是那一瞬間沒有變換過來吧。
“沒有爸爸,我離姐姐……還差得很遠。”
“薇薇安閣下,裴先生拜訪。”
薇薇安愣了愣,對著父親想要說些什麼,然而父親已經先行一步說著“下次再說”地掛斷了。
電話那頭的忙音讓她兀然感受到了一種寂寞的情緒,但是她掩藏得很好,因為她很快要面對其他人。
進來的黑髮青年神色看起來還不錯,臉色也紅潤,眼角微微泛著一點紅,不知道是不是沒有睡好。
她有些複雜地看著男人。
那是她從前單方面喜歡過的男人,暗戀這種情緒是唯一不會隨著時間減少的,因為得不到的情緒太過濃烈了。
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的戀人竟然是個男人,更沒有想到對方的戀人就是那個站在頂端的,滿手掌都是人類鮮血的傢夥。
可是這是無可奈何的,人類現在暫時的和平都是對方施捨來的,她更聽到了一種傳聞……甚至完全是為了面前的男人。
裴言,裴先生。
“打擾了,薇薇安。”
對方看起來還是這樣從容不迫,仿佛他完全沒有經歷過那場紛繁的戰亂,不過他其實經歷了,甚至還經歷了更多的東西。
“有事嗎,裴先生。”
薇薇安掩藏住瞳孔裡的情緒,她現在已經變得公事公辦許多了,很多私人的情緒被她完好地收容在應該在的地方。
可以偶爾柔軟的心底的某個角落。
“嗯,”裴言望著薇薇安的眼神也有些複雜,說起來他們也許算是異父異母的兄妹,但也只是說起來,畢竟雙方的父母早就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我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通知你。”
“太過重大的事情我無法定奪,”薇薇安猶豫了片刻,實話實說道,“雖然我現在有了姐姐的頭銜,也有著姐姐從前絕大部分的支持者,但是我的資歷尚且,很多東西不是我說了算的。”
“我知道,”裴言緩緩道,顯然他深知這一點,“我是想,通過您和上將大人談一談。”
薇薇安愣了愣:“上將……大人?”
裴言點了點頭。
薇薇安眼中忽然忍不住多了一分戾氣,怎麼說呢,對方現在的地位讓她覺得……覺得很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回了一句。
“如果您想見上將大人的話,只需要和亞瑟陛下說一聲不久好了嗎,現在還有什麼人是您見不了的嗎?”
裴言愣了愣,想來是沒有想到態度一向溫柔的薇薇安忽然說出這樣尖銳的話。
薇薇安顯然那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的情緒會這麼激動,她已經變得沉穩了很多了,她嘴唇微微動了動,最後只能茫然地道了一聲抱歉。
裴言長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不過最後還是沉默了。
上一次見到薇薇安的時候,薇薇安雖然堅毅了很多,但還不是這個樣子。
那個時候菲洛米娜雖然陷入了長期的昏迷,可是至少還有個盼頭,偶爾還能有個支柱。
現在,菲洛米娜已經徹徹底底地死去了。
薇薇安已經是完完全全的孤獨一人了,繼承姐姐的位置,繼承姐姐的權利,卻還沒有徹底繼承姐姐的意志。
“我會儘快聯繫上將大人的。”薇薇安平復情緒後安靜地回答道,她想讓對面的男人儘早離開。
“我從前,”他忽然道,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忽然想對薇薇安說點什麼,“都是一個人的。”
“……什麼?”薇薇安怔了怔,顯然沒想到裴言會忽然對她聊這些東西。
“我從前有想過我的家人,”裴言微微眯了眯眼睛,輕輕回憶道,“因為我一直沒有什麼家人,後來我發現這世上還有一個我有血緣的親人。”
薇薇安有些茫然地睜著眼睛,顯然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那就是菲洛米娜。”
薇薇安瞳孔一縮。
“我對她的記憶很淺,但是很溫柔,”他慢慢回憶道,“她是一位,很溫柔的姐姐……至少在我記憶中,偶爾是我童年時候想起的慰藉。”
“你……”薇薇安不敢置信地捂著嘴唇,“你是……”
“很快那麼點記憶也隨著時間的流逝過去了,”裴言歎了口氣,“再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拿著槍要置我於死地,嗯……她恨我,有很多理由。”
薇薇安怔怔地看著他。
“我並不覺得有多難過,畢竟學院這種東西於我淡薄得幾乎沒有任何關係,”裴言繼續道,“我甚至……但是等她死了,我還是會有點惆悵。”
他抬頭看著薇薇安。
“薇薇安,你不必對我抱著這麼大的敵意,當然你抱著也無妨,但是……菲洛米娜只會期盼你更強大,如果你失去情緒對著的不是我而是亞瑟,而是那些人魚,可沒有這麼好收拾。”
薇薇安眼圈紅著,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最後還是咬著牙,聲音帶著淡淡的哭音,很淡,但是很堅強。
“馬上為您轉接上將大人,”
裴言歎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說好不好,但是他還是說了。
“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裴言平淡道:“我和亞瑟從前是戀人。”
勞倫愣了愣,睜大了眼睛。
“全劇組大概都看出來了,看不出來的果然摯友你,”裴言歎了口氣,“因為很多原因,我們分手了。”
勞倫這才恍然大悟:“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嗎?”
裴言沉默了一下:“其實也不算……他只是逃走了。”
勞倫愣了愣,裴言看起來挺傷心的,和平常冷淡的樣子不太一樣。
“他……”勞倫不太會組織語言,但是他還是努力道,“其實我覺得……亞瑟看起來並不像是會逃避的男人。”
“呵,”裴言不知想到了什麼笑了笑,“他從前可是個傻瓜。”
勞倫又愣了愣,隨即道:“裴言……還是很喜歡亞瑟的吧。”
裴言一愣。
“即使是嘲笑,你提起他的時候,眼裡還是有光啊。”
☆、第100章
上將在他的眼中一直是一個傳說。
他的名字,他的性格,他的傳奇,他的故事……一切都被編纂得有些厲害得過分了。
沒有人類不知道他,他曾經是人類最頂端的那位大人。
但是他實在是站得太高了,以至於所有人看去,看得久了,他便變成了一個片面的符號,一個完美得又片面的符號,代表著人類世界的頂端。
然而裴言現在見到的竟然只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他甚至沒有穿軍服,只是穿著一襲普通的老式披風,上面甚至沒有任何花紋,樸素得讓人覺得這只是一個再普通乏味不過的老頭子。
或許他本來就已經不再年輕了,而此次人類和人魚的鬥爭顯然快將他拖垮了,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他似乎不再是那位象徵著一個時代和最強的符號了。
裴言下意識地想著,無論如何,人類還是人類,他腦海中浮現過亞瑟的模樣。
亞瑟是不是也即將成為一個跨時代的符號。
以後……亞瑟也會老嗎?
“我的確是已經時日無多了。”
年邁的老人這麼喊著,讓滿腔打算的裴言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你有什麼事呢年輕人。”
他的語氣聽起來挺溫柔的,但是裴言只覺得心裡一落,耳畔有什麼在嗡嗡得響。
對方其實很生氣,只是不說出來罷了。
是的,他現在的身份,也亂七八糟得可笑,但是沒有興趣再去應付這些,哪怕對方曾經也是他心目中那個至高的符號。
“我來找您,”他的語氣平緩而端正,沒有不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來找您的目的是為了諾亞方舟。”
老人仿佛枯竭的眼眶裡忽然閃過了一絲亮得無法形容的光芒,那光芒讓他從那個行將就木的老頭似乎又重新變回了那個至高的符號點。
他只是用一個眼神……一個眼神而已,就讓裴言內心一震。
“諾亞方舟,”裴言重複了一句,聲音帶上了他情不自禁的憧憬和希冀,“能夠再一次讓我們見到光芒的諾亞方舟。”
……
裴言剛剛走到庭院就覺得有一點不對。
太吵了,雖然亞瑟現在還是人魚的王,但是其實並沒有那麼多的事情讓他來管,而他顯然也不那麼想管。
他甚至給嵐放大了權利。
“再怎麼說其實那個傢夥還蠻強的,當然只是相比較而已,他對於我來說根本沒有威脅可言,就這樣放任他也無所謂嘛。”
說完對方還十分挑釁得炸了眨眼。
“就算他想篡位也無所謂,我的確是沒有那麼想坐在這個位置上,這個位置可煩人得很啊。”
一族之王,自然是煩人得很的。
不過亞瑟也的確做到了什麼叫甩手皇帝,所以說裴言已經很久沒有聽到自己的房前這麼吵鬧了。
有些騷亂,似乎有人類的小半支部隊的人,還穿著軍服,裡面的領頭人長得有些眼熟,正對裴言怒目相視。
“裴先生,我希望您能將我的孩子還給我。”
裴言了然地眨了眨眼睛,果然是眼熟,面前這裡的領頭人顯然和裡奧長得再相似不過。
那是佩南斯男爵,旁邊還站著他的夫人。
裴言其實在決定收養裡奧之後就努力地招人尋找過他的家庭,這種名門望族的小少爺果然很快就找到了。
可惜這不是一對好父母,他們的頭抬得很高,顯然竭力在維持著他們貴族應有的體面和傲慢。
而沒有一絲對孩子的關切。
裴言不置可否地走過他們,佩南斯男爵顯然有些生氣。
他是一位貴族,但是被面前這個毫無出身的青年輕視了,他毫不在意地越過他,清俊冷淡的面容仿佛當他不存在似的。
這是一個狂妄自大又無力的傢夥,他這樣想著。
但是沒有人敢說什麼。
雖然說消息一直封鎖著,但是這間屋子裡住著所謂的人類絕對惹不起的傢夥可不是說說而已。
所謂的人類絕對不該招惹的傢夥啊……他歎了口氣,壓下怒火,只能繼續好言相勸。
“裴先生!您沒有資格扣留我的孩子。”
裴言腳步終於頓了頓,有些懶散地轉過頭來。
“我從來沒有扣留過您的孩子,說的準確一些,是我早廢墟中救助了您的孩子,您是不是此刻更應該表達一聲感謝呢。”
傲慢的男爵愣了愣。
當時那個孩子已經被拋棄了,對於他們的命來說其實孩子的命並沒有那麼重要,這些養尊處優的傲慢貴族們從來都是最愛自己的,哪怕對方是自己的孩子。
況且他當時還有一位健康有為的長子,也算後繼有人,絕不可能為一位有些膽小怯懦的次子浪費時間。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親眼看到了他的孩子進出這間屋子,他實在想不明白那孩子為什麼沒有找回家的路,不過他不善於思考的大腦也懶得去想,乾脆一切都歸結於是那個青年的陰謀詭計好了。
是的,陰謀詭計。
不過他不敢說什麼,對方的身份真是神秘莫測地讓他生畏,只是一個無所謂的次子,原本應該難逃一死,如果被對方迷惑住了也就當死了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現在又有了新的意外,他令人驕傲的長子因為花柳病荒謬得死在了一個女人的床上,這種讓家族蒙羞的事情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即將失去繼承人,他這個年紀不好再有子嗣了,而且既然現下又有了選擇就更好了。
只是有些棘手,畢竟面前這個傲慢的年輕人可不是別人。
而是“那個人”。
是的,他們現在都不敢稱呼他的名字了,像是什麼諱莫如深的名字,雖然那其實並不是一個多麼難見的名字。
他其實只是一個普通的青年,長得有些俊秀,沒有什麼高貴的出生。
可是能怎麼辦呢,就算上面有人壓著消息,但是人魚忽然停戰的理由怎麼可能是世界和平呢。
人魚那個滿身殺戮毫無人性的王,為了面前的這個青年……竟然只是為了面前的這個青年,就放棄了吞併人類的企圖。
這聽起來簡直像個癡情又可笑的童話故事,但是真正可怕的就是在於這是現實。
世人揣測著這段關係,當然沒有人可以不揣測這一段關係……這段關係簡直能引發人類無盡的好奇。
人魚現在的實力依然不是人類可以抗衡的,所以面前這個傲慢無禮的青年也根本不是他們可以得罪的。
所以即使再好奇,至今為止,沒有任何人敢來招惹他。
如果可以的話,佩南斯也不想這麼做,但是沒有辦法,他需要一個繼承人,然而對方就是他的親生孩子,于情於理他都應該把孩子歸還。
可惜對方沒有這麼覺悟,對於佩南斯男爵來說這已經算是好聲好氣了,但是對方顯然並不在乎。
於是他開始猶豫,他這樣怕死的人是不敢徹底地得罪對方的。
可是如果不做的話,又絕對是不甘心的。
他只能義正言辭地繼續努力勸說著對方。
“裴先生,我的兒子……”
“說實話,”青年輕輕笑了一聲,他俊朗的側臉有些懶散地轉了過來,眼神毫不掩飾地帶著輕蔑,“我對於您這樣的貴族是沒有耐心的,請不要惹惱我。”
佩南斯男爵氣得心臟猛得一跳,又的的確確無可奈何。
男爵夫人連忙開始勸慰有些被氣壞了的男爵,面色也更加冷了下來。
但是其實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什麼好臉色啊。
真是好笑啊,裴言想著,他們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們對他敢怒不敢言,無非是恐懼於他身後的亞瑟,而他們對於亞瑟是沒有什麼好感的,甚至說是痛恨,只是全然的出於生命的恐懼而已。
在他們眼裡說不定他是一個靠色相拯救世界的男人也說不定呢,他忽然有點想笑。
很多年前看過的故事,那是遙遠的時代了,一位善良的□□為了生命和同伴的安全委身于敵方的軍官,而她所謂的同伴裡的那些高傲清貴的夫人小姐們對她毫無同情。
她們恥笑她,嫌惡她,打趣她的不乾淨,她的骯髒。
雖然說這根本是兩件事情,裴言也從來不是被強迫著接受亞瑟感情的,哦當然除了最一開始的時候,但是就是莫名得覺得這是一種類似的情感。
他不是那麼想拯救世界的,但是好歹拯救了。
可是這個世界不總是那麼清明的,只是露出一截藕臂就能想到赤\裸的肉體的人類的眼中,他大概是什麼模樣的他心裡倒是也算有數。
即便他拯救了世界也依然不懂得心懷感激不是嗎。
不過無所謂,就這樣吧。
他對於這個世界的聯繫依然不多,其餘人總是無關緊要的。
這該死的……沒有任何禮節的男人。
佩南斯男爵依然憤恨著,但是他漲紅了臉卻不敢出聲,只讓他的夫人替他擦拭著額頭的汗水。
裴言不再搭理他們,他打開了門,卻沒有進去,只是靜靜地看著裡面,然後像裡面的孩子招了招手。
“無論如何,還是讓孩子來決斷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1章
“裡奧,出來吧。”
裴言輕聲開口道。
漂亮的男孩依然還是那個漂亮精緻的男孩,看上去仿佛依然是那個懵懂無知的貴族少年。
然而一定有一些東西在心裡破碎過了。
“男孩子……不,不僅是男孩子,不管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都要勇於面對人生的很多東西。”
他鼓勵著孩子出來,這種事情其實並不是他能抉擇的,佩南斯夫婦那麼強硬地想要裴言把孩子交出來,然而明明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心意。
即使法律上來說他的監護權還在父母的手中,但是裴言想在他家裡可沒有人類的法律什麼事情。
這個世界未來法律的制定者每天只喜歡睡覺和調戲自己可愛的伴侶,全然對管理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興趣。
佩南斯男爵顯然眼睛一亮,雖然男孩還沒有出來但是他知道孩子在裡面。
他毫無任何內疚感地直接開口道。
“回來,裡奧·佩南斯,你應該為你久不歸家的行為感到羞愧。”
裴言歎了口氣,啊這種語氣……果然真是讓人倒足了胃口。
裡奧還是個孩子,他依然喜歡抱著他的娃娃。
可惜他從前從來不敢在他父親面前抱著這個娃娃,不過現在他變了。
他的腳步有些緩慢,但是還是堅定地抱著他的娃娃走了出來。
漂亮的男孩眼神難免有些閃爍,他的目光有些求助性地放在裴言身上,仿佛裴言是他的救命稻草。
但是裴言只是沖他搖了搖頭。
“很多東西是需要你自己抉擇的,裡奧,尤其是自己的人生,如果從前選擇不了玩洋娃娃的機會,但是從現在開始可以。”
“這不僅僅是洋娃娃,還有你的人生。”他頓了頓,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聲音放柔,“每一個選擇都是無可預知和不可測的,擁有著無限可能性才是人生的精彩所在,你在這裡做出的決定在某一瞬間很重要,但是在某些意義上也不重要,因為未來是真真正正全然的未知。”
裡奧遲疑地點了點頭。
佩南斯男爵似乎想沖上來,他並不想訴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的話題,但是他被男爵夫人攔住了。
再怎麼說也不能衝撞裴言,男爵偶爾會失控,但是夫人顯然依然十分理智。
裴言蹲下身看著裡奧。
“裡奧,那邊是你的親生父母,我一直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願意回去的理由,我不會逼問你。”
“這段時間的相處十分愉快,我從來沒有做過一個孩子的父親,應該說……我本身也沒有那麼成熟,但是正是因為你的來到讓我忽然有了一種特殊的責任感。”
“當然選擇權在你,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裴言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以後我都願意成為你的父親。”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裴言摸著自己嘴角的微笑愣住了。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想著那段話,聽起來真像是個聖父,散發著不可思議的光芒。
可是他不是這樣的……在故事開始的時候,他是個背負著涼薄和恨意的少年,尖銳得遊離在這個世界上,淡漠得只剩下表面上的一張皮。
是什麼時候開始……重新接觸這個世界的。
裴言思索著,但是想不出來……這種改變是難以捕捉的,因為它不浮現於表面。
但是毋庸置疑是亞瑟的出現。
亞瑟的出現拯救了他,無論是他的涼薄還是他的執念。
又或者說……他們互相拯救了彼此。
從放下仇恨和得到所謂的愛,裴言也同樣一點一滴地被亞瑟改變著。
他似乎終於不再是那麼可怕的涼薄的樣子了,看上去溫溫和和,骨子裡卻疏離得厭戾這個腐朽的世界,與這個世界為敵,又與孤獨為友。
後來他得到了想要很久的東西,他一直渴望的東西,被注視,被愛,被溫柔以待……這些東西深埋於他的心底,他抵觸著拒絕,但是最終沉湎。
因為那是他的的確確最想要得到的東西啊。
有了這些,那些可笑的執念仿佛一瞬間都變得無所謂起來,無論是對曾經夥伴的背叛,還是對母親的怨恨,都化作了淡淡的輕煙。
他開始變得向前看,不被那種東西束縛著,也沒有畢堯被那些東西束縛著。
正如同現在的裡奧,他曾經也站在那條抉擇的路口,路口人來人往,他找不到前行的方向,也找不到啟程的起點。
唯有亞瑟,他無視一切的規則約定,強硬又溫柔地擁抱他,將他帶離那個冷漠而孤獨的自己。
他依然和這個世界聯繫不深,但是終於有了聯繫。
那麼一點一滴的這個世界他所留下的痕跡,都是這些聯繫的說明。
“你在想什麼,還不快過來!”
佩南斯男爵本來就對自己這個怯懦的兒子並不感到喜歡,但是現在是特殊時期沒有辦法。
況且這個怯懦的孩子這一次卻沒有完全地聽信他的話,仿佛在挑戰他的威信一樣。
這讓他感到惱火,仿佛當中被刪了一巴掌一樣的火辣辣。
“我……”他轉過頭,看著對面那對熟悉的夫婦。
那是他的父母,然而何其陌生。
從出生開始,似乎就沒有受過他們的優待,那種真正的不含雜質的愛……竟然永遠屈服於條條框框和他們的期待。
死神面前,也被毫不猶豫的拋棄。
所謂的血緣,有時候淡薄得讓人恐懼不是嗎。
“已經有爸爸了。”
裡奧抱緊了自己的洋娃娃,認認真真地一字一句道。
佩南斯男爵愣了一下,一瞬間並沒有反應過來,還是男爵夫人臉色大變走上前去。
“裡奧,你在說什麼!”男爵夫人的臉上總算有一點焦心,總算她還是疼愛自己的孩子的,“媽媽愛你,難道你都不打算回到媽媽的身邊嗎?”
媽媽的確給予過他愛,哪怕那總是微笑又漫不經心的,但依然需要感激。
“媽媽……”他頓了頓,向男爵夫人鞠了一躬,“感謝您……讓我出生於這個世界,但是正如同您在死神面前拋下了我,現在的我……想要選擇自己的生活。”
男爵夫人似乎氣得眼睛有些紅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將怒火猛然轉給了裴言。
“裴先生!我希望您不要慫恿我的孩子!”
這次喚作了佩南斯男爵拉住男爵夫人小聲道“千萬不要衝撞那個人”了。
“跟隨他能有什麼生活!”男爵夫人氣得都快失去一貫的體面,她很快板下了臉,“這種……這種靠身體謀取一切的男人難道值得你學習嗎?!”
佩南斯男爵臉色一變,男爵夫人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捂住嘴回頭小心翼翼地後退了兩步。
“今天——真是很熱鬧啊。”
慵懶的聲音從庭院外面傳來,白金色髮絲的男人衣冠楚楚漫不經心地穿過這紛擾的庭院。
和裴言想必,亞瑟這才叫做做足了傲慢。
傲慢到佩南斯男爵根本不敢抬頭看他。
“啊,離遠點。”
看到裡奧,他還是下意識地沒有好臉色,揪著小兔崽子的衣領就要往外面扔。
裴言一驚,然而亞瑟這次難得不是把小崽子往窗外扔而是往門裡扔。
隨後白金色長髮的男人慢慢地轉過他雪翠色的眸子,瞳孔靜靜地看著佩南斯男爵夫婦。
“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你們人類哦。”
裴言忽然有點想笑,因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和亞瑟很像。
不過在一起久了的人都會變得越來越像的,哪怕他們曾經是兩個極端,但是也會變得相似。
這一次佩南斯男爵倒是不敢說什麼了,他們多惜命啊,不至於不認識面前這個男人。
幾乎不等亞瑟繼續開口他們就落荒而逃了,順便驗證了傳言。
那個男人……果然是和人魚王住在一起。
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依然讓人揣測不一。
“我剛剛以為你真的會把裡奧往那邊扔出去。”
裴言笑著指了指潰不成軍的佩南斯男爵夫婦。
“唔其實我是想這麼幹的,但是我更討厭做讓你不喜歡的事情。”
陛下甜言蜜語著就要膩上來。
“很好,可惜你在床上的時候並沒有這麼聽話。”
裴言扒拉開陛下的擁抱,打算安撫一下孩子。
陛下撐著額頭開始發牢騷。
“古代的俚語真是妙,有了兒子便忘了娘……”
裴言:“……”
無論這句俚語對不對都很奇怪,用在這裡就更奇怪了。
裡奧輕輕趴在裴言懷裡哭,當然還不忘對著亞瑟做一個挑釁的鬼臉。
“……”陛下冷哼了一聲,“幼稚鬼。”
然後做了一個更挑釁的鬼臉回去。
……幼稚鬼何苦為難幼稚鬼。
裴言這樣想著。
陽光灑在門口,落在面前他擁抱的男孩和邊上的男人身上。
哪怕是人造陽光……也無限美好。
“說起來……”裴言頓了頓,轉頭看亞瑟,“你都去幹什麼了今天。”
“啊,我去交接了一些事情,”亞瑟眯了眯眼睛,“我想帶你去旅遊寶貝兒。”
“……旅行?”
“對,這個小兔崽子隨便找個人幫忙養著,”他從背後抱住裴言,“我們該做蜜月旅行了。”
“可是……我們結婚了嗎?”
“……啊,那就,先結好了。”
裴言抱著裡奧走進臥室,歎了口氣。
“太隨便了我拒絕。”
“我很慎重的寶貝兒……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第102章 101
雖然還沒有舉行所謂的婚禮,但是亞瑟準備好了戒指。
戒指這種東西是很奇妙的,它總是被宣稱是一生摯愛的證明,然而其實並沒有那種東西。
它頂多是一個見證,一份愛情的見證。
愛情這個東西……裴言看了一眼自己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忽然心情有些愉悅。
不知道為什麼,還蠻高興的。
雖然沒什麼人祝福,但是還是……挺高興的。
不過他的笑容很快淡了下來,似乎一想起婚禮他就會想起之前見過的那對情侶。
唐恩和凱撒先生。
他腦海中恍惚又想起了那個腦袋不是很好使的小人魚和他肩膀上那只漂亮的紅喙海鳥,他們的面容逐漸透明,最後隱入一片黑暗。
於是婚禮就忽然讓人覺得遺憾起來。
“寶貝兒我們一定要去旅行啊,”亞瑟喋喋不休地環抱著他,親吻著他的鎖骨,“以前那個老太婆說過的,如果找到了一生的伴侶一定要帶他去那個地方。”
“……人魚的習俗嗎?”
他怔了怔,的確沒聽說過這種。
“總之,你會喜歡那兒的。”亞瑟繼續甜蜜地糾纏著,然後又苦著臉說,“真想一直自由自在地這樣下去,人魚王什麼的真是太傻了我一定都不合適。”
“……那真是委屈你了。”
無論是當時的嵐還是碧昂絲都對那個位置十分執著,唯有真正坐上的人才對王位感到厭倦,真是莫名的嘲諷。
“可是我並不是人魚,”裴言單刀直入,“我不想溺死,也不想疼死。”
“……”亞瑟皺了皺眉,然後一錘手掌下了決定,“多做做也許就能變過來了呢。”
“做做?”
裴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微微張開唇回頭看了一眼對方。
男人十分默契地點頭吻了吻他的唇,正好扣進去一般。
溫潤的唇帶來十分柔軟的觸感,他的手掌也順著手臂向下,輕輕和他的十指扣攏。
“當然……就是這個做做嘛。”
男人的聲音喑啞,即使是藍鱗種擅長的魅惑能力也由他施展得淋漓盡致。
……能個鬼。
好在裴言修行多年,還能扛上一扛。
亞瑟見勾引不成,只好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但是依然糾纏不休地纏了上去。
“真的哦,我可不騙人哦,人魚王會騙人嗎??”
裴言失笑,回頭抱住了男人的腰肢,一隻手撐在旁邊的牆上,雖然男人比他略高,但是他這個動作做得卻十分漂亮。
“說起來,你還記得我們好久以前的約定嗎?”
他的手指反客為主地從男人的腰肢向下攀爬,聲音也低啞了下來。
這麼多年來他似乎都長成熟了一些,唯有亞瑟看上去還是從前那副樣子。
白金色的發的長度似乎都和記憶中沒有太大的區別,還有那張似乎萬年不變的臉龐,讓他看得有些恍惚。
依然是他見過的最英俊完美的臉龐。
“約定?”亞瑟眼睛轉了一圈很快得出了結論,怎麼說呢,其實約定還挺多的,但是裴言一直想做又沒做得似乎就只有那件事了,所以他心一橫決定裝死,“啊,今天是我做飯嗎?嗯,那今晚應該吃什麼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裴言的身下鑽出來,還裝作為今晚晚餐
深思熟慮的模樣。
裴言好氣又好笑得看著他自導自演,心裡卻一片柔軟。
啊,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果然還是一直不死心啊。
亞瑟的廚藝確實不錯,雖然味道算不上有多麼完美,倒是長得十分精緻漂亮,大概對於人魚來說外表總是十分重要的吧。
他依靠在廚房的門口,靜靜看著身材頎長身形漂亮的男人一邊撩著白金色的髮絲,一邊從容地切菜洗刀,動作漂亮得不像是一條人魚。
如果沒有他,亞瑟會是什麼樣子呢?
亞瑟在那個時候到底和海神交換了什麼呢,他是全然被吞噬了,還是依然一切都盡在掌握。
記憶深處那個高高在上的,殘忍孤傲的人魚王……又是誰呢,啊,是那個海神吧,那個海神千方百計就是為了獲得亞瑟的身體來著。
……說起來,裴言微微皺了皺眉。
離海神消失的日子已經過了好多天了,雖然說他的確捏碎了那個東西身體內的核,但是真的就這麼簡單的消失了。
感覺簡單得好像有些出乎意料,而那個玩偶裡的海神……也再也沒有出現過。
讓人覺得有點不安,他步伐頓了頓,決定再去見見玩偶。
裡奧出去散步了,和已經長大了的白色毛球,毛球也不知道這些天有什麼豔遇,回來看望曾經的主人時旁邊還有一團團的白色小毛球。
玩偶就那麼安靜地躺在裡奧的床上,裴言遠遠望了一眼,玩偶這種東西,如果有了靈魂這一類的就是讓人覺得恐懼的。
如果是全然沒有魂魄靈魂的,只是一個漂亮的玩偶用途,那就會給人的舒服得多。
他細細地看了一眼,玩偶依然是那個沒什麼靈魂的玩偶,他也不是第一次來見他了,從過去回來的第一天他就來找它了。
可是伴隨著那一場過去旅途的結束,一切都不動聲色地消失了。
如果都消亡了對於裴言來說再好不過,不管是真海神還是假海神,似乎都和這個動盪的世界脫不了關係。
大概真的結束了吧。
他這樣想著,剛打算轉身,眼尖卻瞥到了窗臺上的透明花瓶。
他瞳孔微微一縮,透明的花瓶之內盛著晶瑩剔透的水流,水流中卻隱隱有什麼字跡劃過。
“……十分感謝,自此別過,有禮相贈。”
他慢慢念出來,嘴角挑了挑。
是人魚文,難怪之前沒有看到過。
這算是告別吧。
“寶貝兒你去哪兒了?”
亞瑟在和裡奧爭寵的日子裡是真真正正地變成了幼稚鬼,仿佛只要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裴言就會不滿。
“啊,那個小鬼甚至都不在這裡啊寶貝兒,”亞瑟傷心地皺了皺眉,“所以說我們到底為什麼要把那個小崽子留下來??”
“是,神的禮物吧。”
裴言望著花瓶內那逐漸開始消散的文字,輕聲喃喃道。
“……啊?”亞瑟歪了歪頭,似乎十分不解,“我聽錯了寶貝兒,你開始信神了,可是神可不是個好東西啊。”
“也不一定。”裴言轉過頭對著亞瑟笑了笑,“也許也可以。”
亞瑟疑惑地皺了皺眉,不過他懶得深究。
這些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他轉過頭繼續開始鑽研他的廚藝。
“啊,我以前的確想過要當一個人類的廚師,我倒也不是喜歡吃,這些味道我都不怎麼喜歡,不過它們長得漂亮。”
“況且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人魚王,你知道嗎?那可不是什麼好活,我以前遠遠看過那個老人魚王一眼,你一定無法想像……真是蒼老得都不成樣子了。”
“畢竟,你知道的,我可不是那種會被束縛的男人啊。”
裴言眨了眨眼睛。
“那現在是被圍裙束縛住了嗎?”
“不不不,”白金色髮絲的男人轉過頭,深邃的雪翠色眼眸靜靜地掃視著他,“這叫畫地為牢,以愛為注。”
“……哦,你看起來確實讀過不少書。”裴言笑了笑,“什麼地域的情話都擅長嗎?”
“如果你需要的話。”
他轉過頭,一邊哼著調子一邊繼續切菜。
“我們去度蜜月吧。”
他切菜的速度微微一頓,有些驚喜地回過頭來,還不忘調侃之前裴言說過的話。
“可是我們還沒有結婚呢寶貝兒,我這不是剛求婚嘛。”
他晃了晃手指上閃閃發光的戒指,思索道:“接下來應該先訂婚才對。”
“是嗎,可是那是人類的行程,我們顯然都不是人類。”
亞瑟思考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說的也是啊,沒有道理非要按人類的步驟來。”
裴言想著入鄉隨俗什麼的便下意識地問道。
“人魚族一般怎麼結婚的?”
“啊……”亞瑟思索了一下,得出了結論,“沒有那種東西給i,我們似乎一般都擅長打完炮就走。”
裴言:“……”
亞瑟眼睛閃閃發亮:“那要現在嗎?”
……現在個鬼啦。
“不用,”裴言沒什麼表情,但是他的聲音卻因為一點點的緊張忽然升高了一些,哪怕他克制得很好,“不過我們現在就可以結婚。”
“嗯?現在嗎?”亞瑟愣了愣,顯然沒有聽懂,“是不是有點倉促呢,當然寶貝兒你願意最好,那我們要叫什麼客人嗎?哦寶貝兒你全家好像都沒了,當然我全家也是,太棒了家人見證這一條可以去掉了,這節省了大部分的時間思考……”
裴言上前堵住對方喋喋不休的嘴唇,於是光憑著這個動作亞瑟立刻乖巧地閉上了唇。
“我不是說那是人類的繁文縟節嗎?”
“那……我們應該打炮?”
裴言輕笑出聲,不管如何亞瑟的腦子裡是絕對不會少這一部分的。
“就這樣結婚吧,”裴言想了想,把旁邊的那塊馬鈴薯放在他們面前,“就對著它宣誓吧。”
“……這樣我會沒有什麼真情實感欸寶貝兒。”亞瑟努力委婉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對自己的心起誓,”他顯然也只是純粹地鬧著玩,很快眼睛便直直地看著對方的瞳孔,“自此之後,我們便是一生伴侶。”
“就這樣簡單嗎?”
“嗯……”裴言想了想,“有何不可呢?”
亞瑟愣了愣,果然覺得很有道理,他放下手中的菜刀,低頭溫柔地吻了吻裴言的睫毛。
“是,自此之後,我們便是終生伴侶。”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qwq
☆、第103章
所以蜜月旅行還是很頭疼。
裴言是覺得到處走走就好,人類基地還是很大的,但是亞瑟似乎堅持要去那個地方。
裴言是不知道亞瑟小時候到底是被哪個老太婆騙過,才會覺得什麼去到海底最深處的情人會一輩子廝守到老。
“顯然,以您現在這個身份,目前沒有什麼人敢來拆散我們。”裴言其實也考慮過,不過還是覺得去什麼海底最深處的地方實在是太扯了,他可不想變成人魚,那種方法疼得讓人崩潰,“相反您看起來更喜歡拆散別人。”
亞瑟:“……寶貝兒你這樣說讓我很心痛。”
“一心痛就要開始加戲嗎?”裴言翻開了一份昨天的報紙,抿了一口咖啡,有些慵懶地靠在柔軟的沙發墊上,“今天是什麼戲份呢,我的茱麗葉?”
套路被識破的亞瑟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無話可說,只能氣鼓鼓地看著裴言。
裴言頂著那道有些怨念的目光和漂亮的臉龐,果然還是看不怎麼下報紙。
他歎了口氣:“真的有那麼想去嗎?”
“欸是一定要去哦,”亞瑟扯起了嘴角,聲音顯然有些興奮,“對於人魚族來說,那可是愛情的聖地,怎麼可以不去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裴言低頭看了一眼表,“幾個小時前你剛說過人魚族基本都是打完炮就散夥的。”
“……我有說過嗎。”亞瑟轉了轉眼睛,覺得這樣說下去沒有什麼戲,決定還是直接一點好。
於是他十分直接地翻身抱上還在看報紙的男人。
“寶貝兒我記得你現在應該是個如狼似虎的年紀,這樣清心寡欲對身體不好,當然你喊拒絕的樣子我也很喜歡。”
亞瑟覺得自己真是再善解人意不過。
“報紙上報導最多的難道不是我嗎,光拍到我的一張照片就能上幾天的頭版,人類真的沒什麼別的好報導了嗎?”
裴言沒什麼表情地抖了抖報紙。
“走開,擋到了。”
亞瑟:“……”
美人計失策了,亞瑟有些難過,他的臉對於裴言來說已經開始不起作用了,這讓他有一種美人遲暮,昨日黃花的錯覺。
不過如果裴言知道的話應該會提醒他不用太自作多情,雖然那亞瑟的確擁有著一張最棒的臉,但是他絕對不是因為這個愛上他的。
裴言翻了一頁報紙之後還是屈服了,不管怎麼說剛許下一生伴侶這種誓約之後就潑對方冷水可不好。
“這樣吧,”他想了想,得出了一個最完備的答案,“你去租艘潛艇,我就陪你去一次吧。”
亞瑟眼神一亮,潛艇這種東西對於他來說現在是要多少有多少,誰敢拒絕他呢。
不過還是有些遺憾地捏了捏裴言的腿。
再怎麼說,身為一條魚(?)還是更希望和戀人一起搖著尾巴游在水裡,而不是隔著厚重的玻璃壁。
“雖然做的時候這雙腿漂亮又性感,但是有時候也不是那麼好使呢。”
裴言:“……雖然現在裡奧不在,但是這個家庭畢竟有孩子了,我希望您以後能夠謹言慎行,鞏固我們的家庭關係。”
亞瑟:“……”
所以說當時到底是為什麼要把那個小崽子抱回來,那有什麼意義嗎?
很打擾兩人世界啊,連不在的時候都是這麼有存在感。
裴言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微笑道:“往好處了想想,我們至少減免了最恐怖的嬰兒期。”
“哦說的也是,這樣一想也不錯,啊不等等,”亞瑟還是氣惱地咬了裴言一口,“可他又不是我的崽子。”
裴言微笑著沒有作答,亞瑟卻不依不饒。
“寶貝兒這樣算起來你虧欠我一個孩子。”
裴言:“……您是怎麼算的呢?”
“對就是這樣,我們應該抓緊時間生個孩子。”
裴言:“……抱歉,我實在是不具備這個功能,不過——”
他頓了頓,報紙隨手一扔,翻身將男人壓在身下,破有侵略性地沖他耳邊哈了一口氣。
“說不定你有哦……寶貝兒?”
防不勝防的陛下:“……”
“我覺得也許可以試試,說不定真的有,你看白鱗種這麼神通廣大的,也說不準呢。”
裴言眯著眼睛,居然覺得自己說的有兩分道理地給自己點了點頭。
“還真是,白鱗種這麼完美,即使是雄性白鱗種為了應對突發情況說不定也能唔……”
……
總之,發生了一系列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後,向來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陛下非常愉悅地開始準備旅行了。
他們都是形單影隻的人,沒什麼人好告別的,裴言安撫了一下裡奧,他將裡奧暫時送回了家,裡奧眼睛亮亮的,似乎有些捨不得。
旁邊的男爵還誇張地喊著:“哦,這真是不知道是什麼荒謬的事情,自己的孩子回自己家和……”
有點刺耳,裴言下意識地略過了他。
不過鑒於……這一趟旅行的目的,如果還帶著孩子亞瑟大概會鬧翻天吧。
裴言只能摸摸少年漂亮的頭髮,以示安慰。
旁邊的亞瑟探出頭不忘打擊:“我們永遠不會回來了寶貝兒,永運待在這兒吧。”
裡奧:“……”
幼稚鬼們之間的戰爭似乎永遠不會結束,裴言沒有辦法和裡奧解釋為什麼一個好幾百歲的老頭會這樣小心眼,畢竟他總是說人長大了就會懂事了。
顯然亞瑟是個典型的反面例子。
這一次的潛艇是上一次的潛艇可完全不一樣,上一次的裴言雖然不算窮但在這種方面還是要精打細算的,這一次就不一樣了,什麼都是最好的。
裴言坐上潛艇之前聽到亞瑟的通訊器似乎一直在想,便隨口問了一句。
“啊沒事,只是他們對我說如果我再這樣他們就要造反了,”亞瑟微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是輕輕上挑的,迷人得不可救藥,“你知道的,他們總是這麼不安分呢。”
裴言:“……”
啊,總覺得對未來有點擔憂呢。
“出發吧寶貝兒,”亞瑟催促道,“啊,他們好像真的打算要來謀朝篡位了。”
“……什麼?”
裴言愣了愣,潛水器已經開動了,緩緩地從防護罩下流過已經快要到外海區了。
“啊呀寶貝兒,有點小麻煩。”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亞瑟看上去一點都不著急,他還是打開了通訊器,上面是碧昂絲氣得似乎快要原地爆炸的樣子。
“亞瑟!你——”
“下午好碧昂絲,祝我新婚快樂吧。”
亞瑟平靜地笑了笑。
“請您去地獄新婚快樂吧!”
碧昂絲咬著唇,裴言挑了挑眉,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顯然碧昂絲似乎也在一艘潛艇內。
“啊,新婚快樂陛下,”鏡頭調轉了一下,黑髮的男人蒼白又俊美的面容還是很熟悉地微笑著,“不過我們這次可是來真的哦,希望您不要死在我們手下,提前預告一下,我們這次帶的武器比您想像中還要可怕一點,人類有一些東西還是不錯的。”
“千萬不要被我們抓到哦。”
嵐垂了垂眼眸,笑得野心勃勃。
亞瑟微笑著點了點頭,面帶鼓勵:“要加油啊嵐。”
裴言:“……”
講道理,不是很看得懂你們人魚族。
“自動航行,這個技術很不錯啊,”亞瑟不在意地拿起地圖開始研究,“我們現在在這個位置是嗎,啊,有點遠,不過也還好,也只是繞地球半圈而已。”
裴言撐著額頭,努力安慰自己。
本來就沒對他抱有什麼希望的不是嗎,只是比想像中還要更加……精彩一點而已。
然而只是他看了半本書的時間報警器又開始嗚哇嗚哇地喊起來,不過裴言這一次已經鎮定多了,至少比上一次第一次出海的時候。
“警告——能源艙受到攻擊,警告——”
亞瑟驚歎了一聲:“這麼快就追上來了嗎,實在是出乎我的預料啊。”
裴言歎了口氣:“這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兒嗎我的陛下。”
“比較刺激嘛,”亞瑟笑了笑,摸了摸裴言的頭髮, “寶貝兒,人生總是這樣的,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刺激,這樣才有趣啊,是吧?”
“警告——潛艇能源即將耗盡——”
“是的,有些刺激也不錯,”裴言聽著頭頂的報警音,“不過如果能不死在這裡就更不錯了,尤其是在……蜜月期,哦見鬼,我們是在度蜜月不是逃難?”
“啊說的也是,寶貝兒現在沒尾巴了……”亞瑟始終還是覺得有點遺憾,“那我現在去解決他們好了。”
真是從容啊,從容得裴言都不好說什麼了,不過他頓了頓,還是決定先阻攔他一下。
“等一下,說起來……我最近洗澡的時候總有一種感覺,”裴言挑了挑眉,走到潛艇的末端掀開夾板跳到了下面的儲水區,“趁著這個機會試驗一下也不錯。”
亞瑟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裴言上來,警告器叫得越來越歡,他只能催促著對方,畢竟如果潛艇完了事情就不好辦了,裴言畢竟只是人……然後他就看到了一道晶瑩剔透的光點和一段漂亮的尾鰭。
“……啊,原來這個才是海神最後的贈禮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4章 尾聲
裴言感覺自己發生了一些難以言喻的變化,和第一次變成人魚的感覺不一樣。
上一次強行血統化的感覺……仿佛只是被硬生生地安進一條魚尾裡,這一次卻是真正的貫通。
亞瑟愣了愣,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觸摸一下那段漂亮的尾鰭,那尾巴卻故意地劃過了亞瑟的手指,只留下指尖一點水漬。
“雖然我的確十分優秀和完美,”亞瑟看得有些出神,“但是偶爾我也覺得心想事成得太過分了點,難道我是上帝的兒子嗎?”
裴言轉了轉眼睛,伸出手將亞瑟拖下了水。
“這還是我第一次……唔,被人拖下水。”亞瑟的眼睛一直流連在青年的身體上,裴言為了化尾自然脫得都差不多了,鎖骨處可愛得讓他甚至有點不忍下嘴。
然而時間還不讓兩個人來得及調情,艙體又發生了一次巨大的顫動。
“哦……好吧,我們應該先出去才對。”亞瑟有些不悅了,“這個時候就覺得他們一點都不可愛了呢……不過算了,現在有更想做的事情,他們可不重要。”
裴言的注意力其實也更多地在自己的尾巴上。
怎麼說呢……自己的尾巴,真正的自己的尾巴的這種感覺,悄然劃過,溫柔的水流仿佛如同親吻一般。
……仿佛他身為半魚的那一分血液也被承認了一樣,這種真正的,貫徹身體的感覺。
“好了寶貝兒,你的尾巴非常漂亮,漂亮得我眨不了眼睛,你再這麼遊下,我就要硬了……欸——”
裴言伸出手將亞瑟擁入懷裡。
亞瑟一怔,艙體還在顫抖,不過青年身體還帶著溫熱的感覺,還有全部的對方的氣味。
變成人魚之後味道也濃烈了很多啊,還是說……進入發情期了?
啊,果然他是上帝的兒子吧,才會這樣心想事成。
“走吧,”亞瑟隱隱約約聽到裴言笑了一聲,大抵他真的是很高興吧,“去海洋的最深處,去……海洋的盡頭。”
原本還嶄新潛艇就這樣被隨便地放棄了,顯然在兩條發情期的人魚心裡這種東西實在是舉足輕重。
碧昂絲的神色依然很難看,不過嵐在搜查完一遍之後倒是反而舒了口氣。
“走吧,他怎麼可能死在這種地方呢。”
碧昂絲挑起雪翠色的眼眸:“那你還慫恿我背叛他?”
“唔……”嵐想了一會兒,“因為無論他如何強大,我們可是人魚啊,我們可是白鱗種和變異的白鱗種啊,怎麼可以屈服呢?”
碧昂絲垂下眼眸。
“走吧,總能找到他們的。”
嵐笑了一聲,他的笑容始終蒼白俊美又野心勃勃。
白尾的漂亮美人魚咬牙切齒地看著他,最後卻只是愣了愣,跟上了他的步伐。
……
海洋的盡頭……是什麼呢。
海洋的最深處,又應該是什麼呢。
裴言從來沒有想過亞瑟口中海洋的盡頭是什麼,想像之中應該是不見光的一片黑色才對。
海洋的最深處,海洋的盡頭。
他的瞳孔倒映出面前的景象,那巨大的不可思議的景象,那應該屬於……許多年前的世界。
被淹沒的曾經消失的陸地,安然地沉睡在這片深深的海洋裡。
那片巨大的陸地,那片……從來不曾被人找到的陸地,只這樣遠遠望著,就感受到那多年之前人類的曾經模樣。
那片至今沒有被人類尋找的土地,就被深埋在所謂的海洋的盡頭嗎?
“怎麼會……”裴言張開唇,“為什麼被淹沒的陸地會在這裡……人類一直都遍尋不到,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無盡海洋,”亞瑟轉動了一下尾巴,很快游曳到了裴言的身前,他白金色的發散落開來,仿佛在裴言面前籠上了一層白金色的霧氣,“從前有一條活了很多年的人魚對我說,無盡海洋通向地核深處。”
“當初冰日降臨,陸地被海洋覆滅,曾經的人類文名一夕之間消失……竟然是被移到了這裡。”
陸地斜插在無盡海洋深處,高樓林立和無窮無盡的陸地,被海水和歲月洗禮而腐蝕。
但是此刻相見,還是如此動人心魄。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陸地了,然而他見過的都只是過去的陸地。
這片沉寂肅穆的因為冰日而被遺棄的地方,讓裴言的心臟顫抖得有點過分。
“人魚會來到無盡海洋……因為這裡是我們的信仰,不過自從冰日過後這裡就被海神宣告成了禁地,”亞瑟嘖嘖搖頭,“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無盡海洋……真的通向地核深處嗎?”裴言怔了怔,抬頭看著亞瑟。
“啊,不知道呢,”亞瑟想了想,向裴言伸出了手,“我從前從來沒打算來這裡,我……也從來沒有必要來這裡,只是現在不一樣了而已。”
裴言覺得自己仿佛被蠱惑了似的,不……不是被蠱惑,如果是心甘情願,是不能被稱作蠱惑的。
畫地為牢,以愛為注。
光想想就覺得有些難為情,他伸出手拉住對方的手掌,十指相扣,腦海中卻還想著亞瑟到底是怎麼把那麼不要臉的話說出口的。
雖然……有時候還滿好聽就是了。
真的,還挺好聽。
“咦……等等,”亞瑟剛打算遊下去,眼角卻又瞥見了什麼似的頓住了,他猶疑了一下,忽然指向了一個方向,“嘿寶貝兒,你說那個島……像不像一條人魚?”
這讓裴言在此時此刻有瞬間的迷茫,不過順著亞瑟的話,他很快就看到了那個地方。
“那裡……那裡是什麼地方?”
“唔……有點眼熟呢好像。”
他的喉嚨忽然緊了起來。
“這樣啊……啊,真是,原來,原來即使是從前死去的凱撒先生也很努力地想和他在一起啊。”
“這麼多年過去……這座被雕刻成人魚的島嶼,竟然還沒有被破壞啊。”
亞瑟捂住裴言的眼睛。
“如果我找不到你了,”他將嘴唇靠在他的耳邊,“我就把這個世界都雕琢成你的樣子,讓你看到。”
裴言沉默了一下,身體卻兀然被對方拽了起來。
他愣了愣,原本情緒還沉浸在之前的感傷中被這一下拉了出來。
“不是……去無盡海洋嗎?”
他似乎聽到了亞瑟的一聲輕笑。
“不,那裡太黑了,不適合我們。”
裴言愣了愣,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亞瑟說不合適……唔,怎麼說呢,越黑的地方一般都是越……
“我們去見光啊。”
亞瑟猛然回頭,俊美無雙的面容兀然撞進他的眼睛裡。
“去見光吧。”
裴言怔怔地看著他筆直地伸著手掌對著頭頂。
“你適合光。”
亞瑟伸出手緊緊擁抱著對方。
“而且我不是很早就對你說過了嗎,我會帶你去見光的,真正的——光。”
裴言莫名覺得眼角溢出了什麼,可是這裡可是海洋啊,所以那東西立刻便消失不見了。
他擁抱著對方,喃喃道。
“你啊……就是我的光。”
兩條透明白潤的魚尾交抵在一起,那明明是透明的顏色,卻精緻得仿佛包容了這世界一切的美麗。
“當王有什麼意思嘛……”
“我們流浪逃亡著去找光,聽起來不是浪漫多了嗎,比無盡海洋聽起來還要棒不是嗎?”
裴言嘴角無意識地勾起。
“嗯,去見光。”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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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感覺這種私奔一樣去見光的行為好浪漫啊啊啊
於是直接斷在了這裡233
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塞番外啦。
月底完結決不食言。
感謝大家看到這裡。
真的真的,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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