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蘭是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女人,非要說她和別人不一樣,只能說她的命比別人苦吧。
父母都是重男輕女的人,馮蘭打從出生開始就吃盡了苦頭,幸好上天垂憐,她還是健健康康地長大了,只是沒過幾年,父母為了給家裡的弟弟多掙些家底,把她嫁給了隔壁村的一個酒鬼。
酒鬼沒喝酒的時候還好,對老婆孩子都行,但一喝上兩口黃湯,天王老子他也敢扇上兩巴掌,馮蘭忍受不了丈夫的虐打,沒過兩年,索性帶著一歲的兒子亮亮遠走他鄉。
轉眼間四五年過去,亮亮已經快六歲了,他雖然平日裡頑皮搗蛋,成績很差,但還在品性不壞,也很懂事,兩人相依為命,日子倒還過得自在。
馮蘭沒多少文化,來到深圳之後,只能進一家小工廠上班,廠里包吃包住,幹了四五年,每個月的工資也從當初的一千二到現在的三千一。老闆為人很好,看她們母子可憐,逢年過節的,總會給孩子買上一些好吃的。
只是老闆雖好,卻因為在另一家公司還掛著職,平日裡都是老闆娘管理她們。老闆娘為人刻薄,是個典型的母老虎,平日裡凶神惡煞的,沒幾個員工願意親近她,好在她性格懶散,管理很鬆,否則沒幾個員工待得下去。
這一日,正好到馮蘭輪班休息,她去外面買了一隻烤鴨,打算等兒子放學的時候回來吃,等到廠里的時候,兒子卻不在宿舍,一位工友說,兒子去廠房裡了。
馮蘭心裡疑惑,兒子這麼早就放學了?他去廠房幹嘛?他平時不愛去那裡玩啊。一邊想著,一邊向著廠房走去,當她到廠房的時候,兒子的哭聲傳了出來。
她大步跨入廠房中,兒子正站在廠房裡的臨時辦公室門口哭,而老闆娘正雙手叉腰,怒視著他。
馮蘭忙走過去將兒子護在懷裡,問他:「亮亮,你怎麼了?」
老闆娘白了她一眼,將一疊鈔票砸在了辦公桌上,「馮蘭,你也不管管你兒子,居然膽子大到來我辦公室里偷錢,還一偷就是八百!我今天剛從銀行取的錢,要不是發現得及時,恐怕早就被你兒子拿走了。」
馮蘭身子一震,差點氣得摔倒,她忽然想起,兒子最近總是用她那螢幕碎了大半的二手手機在網上看新手機,宿舍里網路不好,他就去街上蹭別人的網,兒子很有可能想要一個新手機,於是鋌而走險,來偷老闆娘的錢。
想到這裡,馮蘭直視著兒子的眼睛說:「亮亮,到底怎麼回事?你告訴媽媽,你真的偷了老闆娘的錢?」
亮亮搖了搖頭,眼神沒有任何的躲閃,「我沒有,媽你相信我,我沒有偷老闆娘的錢!」
馮蘭長舒了口氣,兒子的眼神澄澈無比,不像在說謊,她對老闆娘說:「老闆娘,這可能是個誤會,我兒子絕對不會輕易拿別人的東西。」
老闆娘火了,大聲說:「我親眼看見的,還有假?你兒子才六歲就已學會了偷東西,再不好好管管,遲早會進監獄。」老闆娘的聲音很大,把其他的員工都吸引了過來。
看有人來了,老闆娘的底氣弱了不少,對亮亮說:「算了,亮亮,你大大方方地承認你偷了我的錢,我就不追究了。不然,不然你們就走吧,我絕不允許有小偷待在我的廠里。」
亮亮用詢問的目光看了母親一眼,馮蘭緩緩搖了搖頭,亮亮堅定地說:「老闆娘,我沒有偷你的東西!」
老闆娘炸毛了,指著母子兩人說:「你們滾吧,別待在這裡。」
馮蘭幫兒子抹了把淚,拉起兒子的手說:「兒子,我們走。」一邊的工友看不下去了,對馮蘭說,要不承認算了?你帶著孩子,沒有工作可怎麼行。
馮蘭對著幾位工友鞠了一躬,大步走出了廠房,等她在宿舍里收拾好了行李,走出那片工業園區的時候,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亮亮趕緊抱住了自己的媽媽,說:「媽,不哭,我以後一定認真學習,將來賺很多很多的錢,誰也趕不走我們。」
馮蘭流著淚笑了笑,對兒子說:「媽相信你。」
兩人提著沉重的行李,猶如兩條喪家之犬,狼狽得讓人心疼,當務之急,是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否則等天黑了,母子兩人就流落街頭了。
只是找了好幾家,房租都很貴,馮蘭一次次地搖頭,然後帶著兒子離開。就在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老闆打來的,他問母子兩人現在在哪裡,他過來找他們。
等老闆開著車來的時候,亮亮已經累得靠在行李箱上睡著了,老闆下了車來,對馮蘭說:「馮姐,跟我回去吧,這一切都是個誤會。那錢不是亮亮拿的。」老闆當即把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
原來今天老闆娘從銀行取了八百塊錢,把它放在了抽屜里,恰好老闆今天一位朋友的兒子過生日,老闆沒現金包紅包,就隨手把抽屜里的錢拿走了。
而那八百塊錢,的確是亮亮的,半年以前,馮蘭用著那個螢幕壞了大半的二手手機,被老闆娘看見,笑話了她好久。恰好亮亮聽到這件事,覺得母親受到了侮辱,於是在半年前就開始存錢,打算給母親換一個新手機。他人小,不知道怎麼賺錢,看廢品可以賣錢,每天放學之後,就沿街到垃圾箱裡找別人丟在裡面的飲料瓶,然後去回收站賣錢,賣來的錢都被他藏在床底下的罐子裡。
那段時間,亮亮每天都回來得很晚,人也黑了瘦了不少,馮蘭看到了,以為兒子沒吃好飯,就每天給兒子五塊錢,讓他在學校里買東西吃,哪知道亮亮幾乎沒怎麼用,全部都給存了起來。眼看著母親節到了,他把罐子裡的零錢都取了出來,去小賣鋪換成了整錢,打算去辦公室找老闆請他幫忙在網上買個手機。哪知道早上還在的老闆居然不見了,恰好老闆娘回來,看他手裡拿著八百塊錢,再一看抽屜里的錢不見了,於是就誤以為亮亮偷了她的錢。
得知真相,馮蘭看了一眼兒子熟睡中可愛的小臉,淚水忍不住掉了下來。她拒絕了老闆讓她回去繼續上班的好意,把老闆還回來亮亮辛苦賺來的八百塊錢揣好,然後將兒子放在背上,拖著行李向著遠方的長街走去。
遠方的長街燈火通明,沒有一處是她的家,但馮蘭心裡暖暖的,臉上一直帶著笑,就像兒子說的,她們一定能找到一個可以停泊的地方,誰也趕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