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的話
最近我們科治療了一位患者,患者本身是一名西醫臨床醫師,她常年出現室性早博,值夜班和工作頻繁時,發作得尤其頻繁,發作時,心悸不安,如鹿撞心,非常難受。
我們科的醫師給她用了一張古老的方子,並在這個古老方子的基礎上加了“疏肝解郁”和“鎮靜”效果很好的“延胡索”及“柴胡”兩味藥物,一診後,她服藥期間“室早”沒有出現過,但是停葯後,又出現了。
我們重新審視了方子,發現為了給患者省錢,原方中的“人蔘”改為了“党參”,於是決定改回“人蔘”,患者服用十五天藥物後,停葯月余,早搏至今未再發作。
在一般情況下,“竇房結”是人體心臟的“最高指揮官”,凡是由竇房結髮出激動所形成的心律總稱為竇性心律,竇性心律,也就是正常心律。但是,當心臟的其他部分“越權”,比如心室,搶奪了竇房結“指揮權”,在竇房結的發出指令前,就發出了一個指令,引起了心室的除極,就會引起各種“早搏”。
引起早搏的原因多種多樣,心肌缺血啊,竇房結功能減退啊,都有可能誘發。如果只是偶發室性早搏,沒有癥狀,可以臨床觀察,不必處理。如果是頻發,並且已經引起了心悸不安,那麼就需要處理了。到後期,也許需要進行心臟介入治療。
但是,我們發現,早期使用中藥,如果辯證準確,的確會起到改善患者心悸癥狀,甚至讓患者終身不再發作的效果。
那麼,我們使用的基本方是什麼方呢?
室性早搏
這個方子是個經方,叫“炙甘草湯”。
現在我們得先看看這個方子的組成和功效。
傷寒解而後,脈結代,心動悸,炙甘草湯主之。
甘草四兩,炙 生薑三兩,切 人蔘二兩 生地黃一斤
桂枝三兩,去皮 阿膠二兩 麥門冬半升,去心 麻仁半升
大棗三十枚,擘
右九味,以清酒七升水八升,先煮八味,取三升,去滓,內膠,烊消盡,溫服一升。日三服。
——傷寒論 第117條
我們用的不是原方原劑量,是按一兩為6克換算的,麥冬也只用了二十克。如果按照原方原劑量,治療危機重症的效果會更好。但我們的這個患者是慢性患者,所以用小一些的劑量,緩緩用之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按理說,這篇文章寫到了這兒,就該結束了,讀者似乎又得到了一個“好方”,但是,我不想如此,還想多問一句“為什麼”,因為,若不知道“方理”,拿到這個方子,其實還是不會用。
我也不想用“現代藥理學”來解釋,“現代藥理學”可以勉強解釋“中藥單體”,比如日本和中國花了近半個世紀,才勉強弄清中藥單體“甘草酸苷”的部分作用,可是,拿它來解釋中藥本身就夠嗆了,因為每一味中藥內成分都太複雜,用來解讀方劑更是不可能。
所以,我想回到《傷寒雜病論》的理論語境中去,用經方組方的內在規律來回答——“這張方子效果為什麼這樣好?”
引葯上行的桂枝
“炙甘草湯”其實是“桂枝湯”的變方。
桂枝湯是一個方中各藥物處於平衡狀態的方子。桂枝的藥力是向上,向外的,能使人的脾胃中的氣血外達於“肌部”和人體的“上焦”。而芍藥的作用是向下,向內的,有促進肌部的津液迴流,及使得脈外之氣迴流的作用。大棗,甘草,生薑,主要起到的是固守胃津,守護胃氣,輸出胃中氣血的作用。
你可以把“大棗,甘草,生薑”理解成人體氣血的“發動機”,把“桂枝”理解成傳送帶,“桂枝”源源不斷地將人體的脾胃的氣血引領至“肌表”及“上焦”,而芍藥在這兒扮演的是守護者的角色,它能讓過度外出的“氣血”向內,向下循行。
補脾生津的人蔘
如果把這個方子中藥物的劑量變一變呢?故意讓它不那麼平衡呢?
那麼,它就會突出地作用於某個特定的方向!
比如,將“桂枝湯”中的芍藥加大一倍,這個方子的力量就會向下走,變成治療腹部疾患的方子了:
本太陽病,醫反下之,因而腹滿時痛者,屬太陰也,桂枝加芍藥湯主之。
——傷寒論,第279條
若,將桂枝湯中的桂枝也去掉呢?那麼,它的藥力就會繼續向下走,在加上茯苓,白朮後,變成了治療“小便不利”的方子:
服桂枝湯,或下之,仍頭項強痛,翕翕發熱,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湯去桂加茯苓白朮湯主之。
——傷寒論,第28條
相應的,若我們把“桂枝湯”中的“芍藥”去掉呢,那麼,藥力就會集中到人體的上部,成為一個治療心胸疾患的方子了。
太陽病,下之後,脈促,胸滿者,桂枝去芍藥湯主之
——傷寒論,第21條
其實炙甘草湯,就是在“桂枝去芍藥湯”的基礎上,加上了人蔘,生地黃,阿膠,麥冬及麻仁。
鮮地黃
加上補益胃氣的人蔘,配合生薑,大棗,甘草一起,人體脾胃的氣血會更旺盛。桂枝引領氣血向上走,去溫煦心胸。生地黃,麥冬,麻子仁大量使用後,則有很強的養陰,生津的作用。阿膠是血肉有情之品,能使這個方子養陰,補陰,守陰的療效更好。
所以,這個方子一方面能增強脾胃生產“氣血津液”的能力,一方面能將更多的“氣血津液”輸送給上方的心,心包,脈中津液及脈外津液也得以增加,心的功能自然得以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