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下班的時候,天空烏雲一片,當我剛剛走到一家專賣紅玫瑰的花店門口時,雨毫不留情地稀哩嘩啦下了起來。我的想法是先避避雨再說,順便可以看一看那紅得赤眼的玫瑰,不過只是看看,我從來都不買。紅玫瑰承擔了表達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的使命,我不買,因為我的日子裡沒有一個人需要我借花來說話,雖然我偶爾一個人孤寂的時候也會有所期待。

  老闆,我要999朵紅玫瑰,麻煩你做成一個花籃。我的身邊突然有了這麼一個男人的聲音,非常溫柔磁性的男中音。我側目望著他,一米八的身高,穿著乾淨整齊的黑色西裝,灰色長褲,還有一條咖啡色的領帶,我猜不出他的年齡。而他卻一如沒有我這個人的存在。

  店主人立即眉開眼笑地把目光繞過了我,用充滿了歡快和阿諛的聲音說道:先生,你真有眼力,我的紅玫瑰是這個市場最好的,全部從荷蘭空運過來,保證能開一個星期以上。不信,你問問這位小姐?

  男人把目光移向我,略略點了一下頭。我終於可以完全看到他的正面:他很英俊,棱角分明的臉,很健康的膚色。眼睛似乎是出於習慣地半眯著看人,狡黠卻又鎮定自若。

  我也微笑著向他點了一下頭。

  老闆,你先給小姐拿,我可以等一下。男人吩咐下來。

  我不買,只是看看。我立即解釋。

  這麼好的花怎麼不買呢?

  不買,我沒地方用。而且我只是進來避雨的,雨停了就走。順口說了這麼一句,才發現這個男人已經整個轉過身來,正正地看著我。

  既然進來了,買一把放在家裡也是好的,怎麼會沒地方用呢?他好似自言自語,但目光不離我的左右。

  買一束紅玫瑰放在自己家裡?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一個人的家裡,是承受不住這麼豔的顏色的。我說。

  男人不為人知地皺了一下眉頭,我看見了。這個男人,他買這麼多紅玫瑰是要把電影裡才有的驚喜送給誰呢?肯定是一個女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就是一個故事。想到這裡,我挑著眉問他:先生買花,應該也不是只為了自己在家裡擺著吧?

  男人帶著幾分意興闌珊地笑了:你想知道?我點頭。

  可是今天我趕時間,改天有空再告訴你。說完,就去欣賞他定購的花籃了。花籃的確很漂亮,那些含苞待放的玫瑰把枝條糾纏在一起,由於親密而分外妖嬈。然而那種濃重的紅色也的確是十分張揚的,好似鋪陳著一種不加抑制的情緒。

  這樣的花籃,或者屬於豪門貴婦的,或者屬於風塵女子。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這個花籃卻竟是用於紀念一個已經死了的婦人。

  男人看著店主人把他的花籃抱上車後,轉過臉來看著我:一起走吧,我可以送你一段。

  我有些猶豫地上了這個男人的車。我還是第一次在這樣一個浪漫或者說專門生產浪漫的地方,和一個認識不到半小時的異性說那麼多的話,最後還竟然同意讓他送我回家。

  在車上,我告訴了他我住的地址。然後就只剩下沉默,我沒有說話,他專心開車。

  我到了,你在這裡停車吧。透過車窗我已經看到了我家樓上養的那只小貓了。

  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他終於開口問我。

  我順手在他的車上找了一張停車費收據,在上面寫下了我的名字:宇彤,還有我家的電話號碼。我把紙條遞給他:你的呢?

  他接過紙條,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先自己看了看,才遞給我。名片很精緻,黑色的字重合著天藍色的背景:環球集團公司,總經理,沈岩。

  隨後,我下了車,上了樓,到了家,天也已經很黑了。

  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想著999朵玫瑰和沈岩,久久不能入眠。也許他不能理解,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批人,可能終生都與這種玫瑰樣的奢華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