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騎行愛好者朱志文1月16日發布的視頻裡,赤著胳膊的陳冠明和平時充滿正能量的樣子不同,他像個孩子一樣嗚嗚哭著,“我確實很難”。
陳冠明是來自江蘇徐州一名地地道道的農民,自2001年起開始騎車環游,足跡遍布中國,延伸到亞洲、歐洲、北美洲和南美洲,並三次分別在北京、倫敦和裡約奧運會舉辦城市“亮相”。
阿根廷時間2017年10月18日23時25分,在阿根廷國道3號線2294公裡處發生車禍,一輛從阿根廷北部駛往南部的卡車與陳冠明騎駛的三輪車相撞。
在卡車碾過他的一瞬間,陳冠明超過17萬公裡的騎行旅程畫上了句點。
陳冠明。中新社圖
“命運如果讓我結束在某個地方,那也是天意”
2001年,北京申奧成功後,這個來自江蘇徐州的農民推著1998年以760元人民幣購入的三輪車開始了自己的騎行之旅。在此之前,他已經種了45年的地。
近7年後,陳冠明騎行6萬5千多公裡,經一千多個縣市,包括新疆和西藏。用他的話說,除了台灣,走遍了全國。
2007年,攝影師史先生在平遙見過陳冠明。他首先看到的是“那輛很酷的三輪車”,這輛三輪車已經很破舊,但紅色的頂篷在人群裡顯得扎眼。陳冠明會在頂棚上在不同時期掛上不同的標語,如“迎接奧運”“保護環境”。
每到一個地方,陳冠明也都會找當地部門簽名蓋章留念,香港體育局在他的紀念冊上留言:“一路平安,完成壯舉。”
2008年7月,陳冠明到達北京,奧運會期間,在鳥巢和水立方周圍經常能見到他的身影。
“奧運到哪裡,我就騎到哪裡。”之後,他不滿足國內騎行,開始循著奧運的腳步環游世界,去了倫敦,又去了裡約。
陳冠明的三輪車車篷上用中英雙語寫著:“奧林匹克精神,幫助世界和平。”他覺得奧運“讓天下太平,讓人與人之間更和睦”。
2016年夏天,在裡約街頭接受采訪時,他還向記者描繪下一個奧運周期的行程規劃,“到2020年我必須要趕到日本”。
在一次采訪中,記者曾問陳冠明是否想過遇到危險,他說:“沒有想過,命運如果讓我結束在某個地方,那也是天意!”
陳冠明在社交平台的最後一條動態發布於10月18日0時8分,是一條6秒鐘的小視頻。畫面裡,他穿著黑色長袖,外面套了一件熒光綠的馬甲,和一位金發紅唇的外國女子站在三輪車前笑。
他手機用得不大熟練,發出來的視頻幾乎都是橫著或斜著的。但每一條視頻裡,他都笑得格外燦爛。
網路圖。
“我確實很難”
“有陸路就踩車,沒有陸路就坐船”,陳冠明這樣輕描淡寫地形容自己的旅程,但騎行了17萬公裡並不輕松。
陳冠明不懂英語,靠隨身攜帶志願者為他准備的翻譯本解決在邊境和警察局的交流障礙;也沒有收入,一路上的路費都靠人接濟或是接零工幫補;住不起旅館,他晚上就在三輪車的座位上搭上一塊簡易木板,鋪上被子睡一晚。
他曾經在泰國遇上大洪水淹到胸口,拉著三輪車走了近20公裡,也曾在零下30攝氏度的嚴寒中,連續四個晚上睡在雪地裡。
2011年12月,從巴基斯坦到伊朗的路上,陳冠明還遇上了武裝隊。
十幾個舉著機關槍的蒙面男子嘴裡說著他聽不懂的“嘰裡呱啦”,他只能從肢體上大概理解這是在示意自己下車。
武裝隊員持槍對著他,用刺眼的手電直射他的眼睛,讓他“什麼也看不著”。他們在他的車裡翻找了將近一個小時,最後是車篷上的中文救了他的命。
在裡約華人聯誼會上,陳冠明坐在會議桌上跟同胞分享自己的這段經歷,雙腿還止不住得意地晃蕩,“我一點都沒害怕”。
看似瀟灑的陳冠明也有自己的無奈。
有一天晚上,陳冠明和朋友朱志文一行人一起喝酒聊天,情到深處,他和一名年輕男子相擁抱頭哭泣,各自訴說著他人對自己的不理解,發洩心中的苦悶,“我確實很難”。
出門在外十幾年,陳冠明很少有時間和家人在一起。同村的會計金民(化名)對每日人物說,陳冠明每年都會回家,最長的時候有一個月,“也許是回家陪母親”。
他的母親已經八十多歲,在家靠著他的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照顧。
在騎行旅程中,陳冠明曾撥通過母親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的笑聲,他將手機放到嘴邊,生怕母親聽不清自己說的話。
“我一聽到你的聲音,眼淚就要掉。特別想念你,老娘。”說完,年逾花甲的陳冠明坐在椅子上巴巴地抹起了眼淚。
不到三分鐘的通話裡,他嘴裡止不住地冒出“兒子不孝”幾個字。
金民告訴每日人物,因為怕老人經受不起打擊,他們至今不敢將陳冠明去世的消息告訴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