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芳華真的是“芳華”嗎?

多年海外生活,俺一直不看貴國電影電視劇的,原因既出於反共反華心理的天然排斥,也出於對貴國文藝作品質量的深深鄙視。那些正能量主旋律之“神”作,倘若看過只會讓俺一連三年不舉。而這次破例走進北美影院,觀看馮小剛導演的《芳華》,不為看電影,只為看政治。

這部電影今年初開始拍攝,早已殺青,本來要在中共國慶節前上映,首映式都搞過了,卻突然被官方叫停,為此馮小剛還抱屈得淚灑記者會。當時國內文藝界傳言,是馮導大嘴巴說漏了孟建柱與女歌手王芳的關係,導致孟書記報復,由政法委出面勒令封殺。據說政法委干涉此片上映的理由,是該片反映中越戰爭,涉及參戰老兵戰後的悲慘遭遇,容易激化一直維權的老兵與人民政府的矛盾,影響到社會穩定。如今此片終於被官方放行,可能是十九大已經“勝利閉幕”,禁映該片的理由已經淡化,有關後果也在可控之下。俺特別好奇此片到底拍了些什麼,竟能引起此番波瀾,所以索性看上一看。

除了中途去廁所放水,俺從頭到尾認真看完此片。走出影院,只有一個想法:本不該來,不如在家玩推。該片所述故事大家多已知曉,俺不贅述。看完總的感覺,是馮導在追憶自己的軍隊文工團生活,炫耀過往年代的青春芳華。

限於中共對文革歷史的不徹底否定,也限於文藝家們的認知水平,那些所謂的過來人似乎都有一種“芳華情節”,不再揭露那個極左高壓年代的黑暗與苦難,反而渲染當時的青春爛漫,懷念當時日常生活的瑣碎快樂,讚美當時激情燃燒的歲月。姜文早前拍過《陽光燦爛的日子》,如今馮導拍了《芳華》,都是這一文藝現象的生動體現。

其實,任何最黑暗的社會與時代,任何最黑暗的處所與群體,都不缺乏瞬間即逝的幸福,甚致不缺乏文化娛樂。古今中外的專制統治者一直精明地利用文娛活動,平衡治理上的蠻橫恐怖;被統治者也甘願享受偶爾獲得的審美愉悅,在虛幻中麻醉自己。俺讀到的一些反映二戰納粹集中營的真實回憶,提到集中營裡不只有屠殺與迫害,也有文藝生活,有犯人樂隊,有體育競賽,有節日聚會等等,讓囚徒們感受些許生存的希望、活著的樂趣,從而有利於驅使囚徒從事苦役,使囚徒們不至於因徹底絕望而集體失控。同樣,文革時代的點滴美好,也成了馮導們的中國式芳華。

馮導不愧是喜劇導演,該片中有文工團員下部隊做宣傳的場面,例如幾個女隊員站在路邊,打竹闆說順口溜儿,鼓勵行軍的共軍士兵。這種共軍中通行已久的文宣鼓動方式,在俺看來十分滑稽可笑,不過是一種精神催眠術而已。想像當年共軍百萬雄師過長江,江邊高搭彩棚,台上鑼鼓喧天,文工團連說帶唱,江面千帆競渡槍林彈雨,構成現代巫術與歷史鬧劇的魔幻混合,也是共產軍隊獨有的景觀、奇葩的芳華。

看完電影回家,俺上網搜來小說原著,粗略讀過再與電影對照,認為劇本改編極不成功。再搜來觀眾及影評人士的評論,非常認可多數人的觀點:影片淡化了原著的批判精神,沒有對背景年代的極左專制、集體主義、政治運動等進行深入的揭露,缺乏本應具備的思想深度與震撼人心的藝術效果。

馮氏電影,限於馮導本人的經歷與學養,歷來注重場景美工,重視戲劇衝突而漠視藝術細節。而該片號稱耗資數千萬的佈景,細節亦非完美,如一幅文革年代的全國地圖,內蒙古的區域是文革後擴大了的板塊,顯然不合時代真實。

同代的電影導演,張藝謀寫實(早期),姜文詩意,馮則長於諧謔。姜文曾經建言馮,不要只提供葡萄給觀眾,要把葡萄釀成酒。這部《芳華》,馮導比以前有所進步,但釀的還不是美酒,只是八塊錢一瓶的低端葡萄酒而已。


其實,要求過高,未免難為馮導。在專制集權體制下,面對嚴厲的電影審查制度,縱有天大的才情也是枉然。嚴歌苓堪稱傑出作家,其原作基本無瑕疵,但馮導怎能完全按照原作拍攝,即便真拍出來也通不過。

作家余華曾經與張藝謀一起拍《活著》。余華回憶當時老謀子一味講究怎麼拍才能通過審查,讓余華由衷佩服老謀子厲害。等電影拍完了,還是被禁映,余華終於知道最厲害的原來是趙國電影局,絕不是張藝謀。《芳華》裡男主人公退役,做為殘疾軍人被政府官員欺辱。這樣的負能量情節,如果不是名導馮小剛的面子,肯定都被電影局剪了。

就在文革高潮時期,有位日本的漢學家竹內實先生英明預言:中國下一次的文藝復興,一定是在這一波黑暗過後,對這黑暗進行的痛徹反省。我們期待中國民主之後,藝術家們能夠自由地創作,盡情發揮自己的藝術天份,馮導也能夠重拍此片,創造真正的藝術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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