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那年,我上高三。因為有個盼望我當明星的媽媽,我需要不停地趕那些表演系的場。
一次,一個心直口快的女老師說:「算了吧,我看她的心就沒放在唱歌上。」這樣的話打擊不了媽媽。
我在某次趕考中認識了小城。那個二級學院的考試,只剩下我、小城和另一個女生進入三審。
晚上10點,街上人已不多,從那位老師家出來,我們兩個人就那樣晃蕩著回家。小城告訴我,他想當明星,可惜屢戰屢敗。我說我想做設計師,設計玩具或廚房用品,可媽媽覺得我更適合當明星。
那天快到家門口時,小城,這樣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在路燈下略有意味地喊了我的名字:「羅美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你。」
小城真的幫了我。幾天後,小城交給我一張患息肉的證明。他咧咧嘴:「我能幫你的就是這個,聲帶長一塊小息肉就成不了歌手。」他媽媽在省衛生廳工作,開這樣的單子輕而易舉。我把單子交給了培訓老師。
考試前一個星期,在家綵排時,我唱著唱著突然聲音變得又澀又鈍。媽媽驚恐地送我去了醫院。不出所料,醫生開的證明裡寫著:聲帶過度使用,加上發聲不當,長了息肉。
我和媽媽一前一後走回招待所,媽媽開了幾次門都沒能打開。我在後面小聲地說:「讓我來吧。」她站住沒動,突然轉身抱著我號啕大哭。那一刻,我只是象徵性地露出一些憂傷的表情,內心卻綻放出一朵碩大的快樂之花。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用化著濃妝,對評委強裝笑顏,再也不用聽媽媽說「你的青春只有一次,所以要抓住」。
那天晚上,我給小城打電話。他媽媽說,小城已經睡下。我知道,當第二天我離開武漢時,小城的最後一次考試也剛剛開始。
我終於獲得一個相對安靜的複習期,可以為了我喜歡的設計看書到天明。倒是媽媽還不太習慣,憂心忡忡地看著我,依舊對選秀節目非常感興趣。
我以為這樣平靜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續到高考,延續到我上大學,去另一個城市開始新的生活。可媽媽到底還是知道了那是場欺騙。那天,媽媽沖回家,把我面前的卷子全部撕碎。沒等我明白過來,她已經狠狠地摑了我一耳光。
媽媽把我房間里的東西統統打碎,甚至包括她每周都會擦拭的我的那些獎盃。那缸金魚也被她摔碎。金魚在地板上掙扎跳動時,媽媽終於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
我考上南方一所大學的產品設計專業。拿到通知書後,我去了湘中的那個小城。在外婆家,我發現了被珍藏起來的某期文藝雜誌。封二是對一次歌唱比賽的報道,幾個青春無敵的少女不管不顧地對著鏡頭笑著。獲得亞軍的女孩和我長得很像。外婆說:「這就是你媽媽呀。」
我上大三的夏天,有個飲料品牌來學校做宣傳,在體育館辦了一場晚會。我對舞台沒有任何興趣,但我是學生會的,需要負責後台溝通。很意外地,我碰到了17歲以後再也沒有見過的小城。他從化妝間走出來,在後檯燈光下,並不是那麼閃亮到讓人無法直視。
他僅僅是喜歡唱歌,到現在依舊沒有太大的成就。而我也僅僅是對設計有著好感,並沒有多少真正的才華。大學裡,我能讓同學記住的不是設計的那些沒有個性的娃娃,而是卡拉OK廳里的一副好嗓子。
其實,我和小城都是一樣的人。我們都渴望用自己的方式走過自己的青春歲月。甚至我們完成了一場青春期的交易,在大人並不知情的情況下,從此改變了命運。但無論對於我還是小城來說,都未曾把它當成是一場交易,我們只是互相成全了彼此。
那時候,我們年輕,都認為值得為自己在乎的東西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