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世代為什麼恐懼春節?如果你已經試過九個解決節慶恐慌症的方法,也理解長輩們在春節總是要來個身家調查的心理學原因,那麼不妨聽聽年輕世代的說法...
讓年輕人恐懼的不是家,而是家代表的意象。年輕世代恐懼回家不是長輩心中指控的「不孝」,反而是「衣錦還鄉」的「孝道」概念過於強烈,回家的心情因而變得非常矛盾。年輕人一部分叛逆著,認為自己的人生與成就無需向人交代;一部分也疑惑著,自己最終有沒有成為爸媽眼中期待的大人。
春節讓我們成了「無法長大的小孩」,要用各種成就交換,等著領糖。第一種可能,其實我們怕的並不是過年,而是害怕在人群中做自我揭露(self-disclosure)。第二種可能,我們怕的不是過年,也不是自我揭露,而是無法承擔揭露之後的評估與社會比較。春節餐桌,無法建立的「對話平台」
電影《飲食男女》劇照/圖片來源:女人迷
「在春節餐桌上,面子與炫耀被看得比真實的對話交流更重要。」
爺爺欣喜著,哪個孫子是台大政大畢業,剛去美國拿了一個學位回來,舅媽不甘示弱地要說說自己的兒子,前陣子剛考過公務員,未來生活都有保障了。被「稱讚」的孩子們經常低頭扒飯,偶爾露出尷尬的笑容,自己像是變成一個面孔模糊的人,身上貼著一個個標籤,存在的意義只精簡為成就長輩的
一夜面子。
讓人經常詬病的是春節餐桌上的平行世界,長輩們釋出的「關心」與年輕世代接到的「訊息」之間有著巨大的斷層。長輩們覺得自己已經釋出對話善意,孫子們卻意興闌珊,不過是問了最近在哪高就、有沒有認識什麼新對象,孩子們到底生什麼氣?
對於年輕一輩來說,長輩表達關心的方式讓人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他們對一個「好孫子」「好孩子」的期待這麼顯而易見,要有說得出名字的好工作,要有匹配的好伴侶,衣著頭髮都不要奇形怪樣。無法符合標準的人覺得無奈焦慮,符合標準的人也開心不起來。
長輩們也大概心裡是無奈的。這些都是從小到大他聽慣的問題,除了這樣的問法,他不確定自己還能聊一些什麼,為了填補餐桌話題的空白,他只好不停地說。孩子的生存世界離他一樣遙遠,他只是無形之中再把壓力複製給了下一代。
於是,飯桌上談不了政治、談不了時事、談不了個人隱私,只好一片寂靜,低頭吃飯。
「什麼時候要結婚啊?」年節的性別問題
年節也是性別高度固化的時節,女孩子要進廚房幫忙奶奶煮菜,男孩子要待在廳堂陪爺爺泡茶聊天,好像才算得上滿堂闔樂。
「做為一個女生,我已經厭倦在春節回答『什麼時候結婚』『有沒有穩定交往對象』『要不要姑姑幫你介紹一個』的問題。」
這類問句經常伴隨潛在的「年齡恐嚇」,醫學證明與情感訴求雙管齊下,例如女人過三十歲後生孩子對身體很差,或者早點結婚好不好讓老人家早點抱孫啊。女人的身體像個容器,乘載著整個家族的冀望,未來你不只要做別人家的好媳婦,還得當個好媽媽,生與不生,結與不結之間,你聽不見太多選擇。年節緊扣著婚嫁壓迫與家的單一想像,對於同性伴侶或不婚族群而言,他們更是難以開口。
那麼結了婚的女人呢?結了婚以後,離家卻是更遠了。大年初一已婚女性不得回娘家,古有訓嫁出去的女人是「潑出去的水」必須以夫為尊,有時候初二也回不了家,要忙著待在夫家幫忙張羅菜色招待夫家的姐妹們。她們也問不出口,我的家在哪裡呢?結了婚之後,我還有沒有家?
年輕世代恐懼春節,最恐懼的,其實是親身體驗那些昔日他們費盡一切努力對抗的教條,透過父母與長輩的溫婉之口反覆傳送,以極端美好片面的意象,企圖把他們捏塑成單一制式而面目模糊的人。
年輕世代恐懼春節,最恐懼的,是有一天也變成一模一樣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