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初吻,是堅守了一生的秘密。

當年,他家財大氣粗,雄踞一方。他成年後,父親便作主讓他娶了她。她是方圓幾十里最漂亮的姑娘,只因她家太窮,他父親又是債主,她父母才不得不同意這樁婚事。

父母之命,他們都無法抗拒。不同的是,面對美麗的她,他滿心歡喜,而她只是認命。新婚之夜,她身體僵硬地由著他親熱,卻獨獨不讓他親吻她的嘴唇。她神情決絕地說,如果強迫她,她就自殺!看著眼噙淚水的她,他心疼不已,心想,也許她是害羞吧。

他真心愛著她、寵著她,他繼承的偌大家財也都交由她管理。她總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默默地做著一個女人該做的事,盡一個妻子應盡的義務,唯一堅持的就是不讓他碰她的嘴唇。時間長了,他心裡也有些憋屈,但他沒再為難她,畢竟她已經是他的人了,不親嘴也不影響過日子。

解放後,他家成分不好,整天戰戰兢兢地過日子。她並沒有怨言,陪著他吃糠咽菜,細緻地照顧他和孩子們的生活。看著如花似玉的她日漸憔悴,他滿心疼愛和感激,有一次禁不住擁住她,想吻她。她仍然用一隻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只讓親她的額和頰。

運動一個接一個,他們每次都逃不過衝擊。到文革結束時,他們已經人過中年,頭髮白了很多,相濡以沫地過了這麼多年,真正算得上是患難夫妻。他心底的一點擔憂在歲月中慢慢消失,不親她也早已成為習慣。

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孩子們各自離巢遠飛,他們也都退休、安享晚年。他還是那麼愛著她,順著她,她仍然是那麼好脾氣,那麼寧靜溫和,兩人生活得十分平靜。一天,他從外面回家時,她正捧著一張報紙獨自垂淚,見他回來,慌慌地站起,抹了一把眼睛就去廚房做飯。他拿起那張報紙看了半天,發現右下角有一小塊訃告,上面的照片已被淚水打濕。死者,他是知道的,那是從他們家鄉走出去的最大的幹部。

這似乎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事後他們誰都沒有提起過。每天日落黃昏,人們總見他倆手牽手在廣場散步,慢慢地走上幾圈,偶爾悄悄說著什麼,累了就到石凳上休息。她依偎在他肩頭,旁若無人,令人羨慕。

做完80大壽不久,他突發腦溢血病倒了。彌留之際,他握著她的手,只輕輕說了一句話:這輩子委屈你了!原來,他早知道,當年她曾與村裡一個年輕的佃戶相好,後來她父親逼她嫁給他後,那個佃戶就遠走從軍了。她老淚縱橫,當著一屋子兒孫的面,用她那癟癟的嘴唇,輕輕碰了碰他蒼白的唇。

這是她的初吻,是她堅守了一輩子的秘密。一生即將過完,她還沒有吻過一個人。伴著她的親吻,他安詳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