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欢是林州市临淇镇苇涧村的第一个越南媳妇。

她曾生活的越南宁平省, 位于红河三角洲。 地图上看, 距离中国河南的林州, 有 2700多公里。 当年何氏欢从宁平出发,途经友谊关到南宁, 然后坐了近 26小时的火车, 再换长途汽车, 终于抵达林州——她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地方。

2011年 6月, 何氏欢的到来, 让苇涧村热闹了一阵子。

有不少村民曾偷偷跑去张望: “想看看外国人到底长啥样。”林州位于太行山南段东麓, 作为河南省的外派劳务基地, 常年有人在各地承包建筑工程。

当地政府信息显示, 林州每年有17万人外出从事建筑施工, 包括到东南亚等地。

正是这样劳务输出的背景下, 异域新娘陆续嫁到林州。 临淇镇,是林州最大的一个劳务输出镇。 临淇镇苇涧村支书王文学说, 只他们一个村, 至少有 40人去了国外务工。

据林州市出入境管理科的统计,已有23名何氏欢这样的越南媳妇,嫁入林州临淇镇。“听话又勤劳”,刘卫华见到工友的越南媳妇在家伺候婆婆,被数落也只是笑笑,这让他对“娶个越南媳妇”动了心!

何氏欢与丈夫刘卫华是在越南宁平相识。刘卫华几年前去越南打工,本是想多赚钱,回老家娶媳妇。临淇镇苇涧村的村民介绍,当地人娶媳妇礼金重,至少花费10万元以上,还不包括盖房子。

刘卫华年轻时离了婚,十多岁的女儿在老家跟着母亲,他常年在外务工。这种条件,让他觉得“难娶”。

在越南,大家混熟了,工友们跟刘卫华说,“找个越南媳妇吧,听话又勤劳”。一次刘卫华到工友家玩,看到工友的越南媳妇,在家伺候腿脚不灵便的婆婆。

“她婆婆嫌她做得不好,数落她,她也只是笑笑,不吵。”刘卫华说,这让他动了心。在刘卫华看来,越南姑娘与中国姑娘差别巨大。


刘卫华说,越南有“婆养汉”的习俗。他所在的工地,20多名越南工友里,仅一两个男人,其余全是女人。

第一次见面时,何氏欢和两个姐妹一同出现在刘卫华面前。她想逗逗这个看着老实巴交的男人,指著妹妹说,“这是何氏欢”。但刘卫华一下就指着她说:“你才是吧。”

刘卫华很中意性情活泼的何氏欢,在送她回去的计程车上,敲了敲她的脑门,比划著说:“你,我,mai(越南语,音,‘去’的意思)中国?”

他们在越南举办的婚礼,刘卫华说,花费不多,只是请当地亲戚朋友吃了顿饭,唯一象样的彩礼,是 1000万越南盾(约人民币3000元)。

在林州县,另一名越南媳妇阿垂,是90后,被介绍相亲时,她说,“好啊,我还没见过外国人长什么样子呢”。当时她还是名高二学生。这名“外国人”邓国强,后来成了她的丈夫。

他们在越南举办了婚礼,后来她随丈夫到林州,领了结婚证。

阿垂知道,也有越南姑娘是被骗到中国。因为能说流利的汉语,阿垂常被林州市公安局请去做翻译,负责和一些无正规手续进入中国的越南姑娘沟通。

一次,她在公安局看到一名来自家乡的15岁姑娘,“蹲在墙角,特别瘦小,特别可怜,完全听不懂中国话。”

小姑娘告诉她,一名自称要带她去打工的人哄骗她上车,醒来后,她发现到了中国,还要将她卖给中国人做媳妇。

“外嫁”的复杂情绪

北河村的越南媳妇武海燕说,“家里人觉得嫁来中国,会比在越南生活得好。但他们又担心我被骗”为什么愿意嫁到中国?这是何氏欢常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她会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当时什么都没想。嫁给谁都是过日子。”

在越南,何氏欢的家境不差。她的父亲是当地的一名村长,她高中毕业后还去学了一年的护理,在村里诊所帮忙,还学会了自己做衣服。何氏欢说她不喜欢当地男人。

到2011年,33岁了她还没结婚。“如果不能嫁个好点的越南男人,是很可怜的。”何氏欢说,她妹妹嫁了当地人,对方不干活,喝酒,打人,甚至还有毒瘾。

第一次见面,刘卫华话不多,她感觉踏实,是结婚的理想人选。8月9日,另一名越南新娘阿垂说,她会跟着丈夫到林州,完全是因为爱情。

在刚刚学会的微信朋友圈里,阿垂翻看关于越南新娘的报导,看到有评论说:“哪里有真爱?都是买来的吧?”阿垂花了好几分钟,认真留言:“越南媳妇对感情是真心的。不管吃多少苦她们都不会放弃。YEAH。”

对于“嫁给中国人”,阿垂说,她家乡的人们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邓国强认识高挑清秀的阿垂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常去阿垂家拜访。这让阿垂担忧。

进村的路上,随时会窜出“小混混”,为难邓国强——阿垂追求者众多,他们对她相对“富有”的外国男友抱有敌意。

冲突发生在阿垂婚礼仪式结束后,村里一群年轻男子突然出现,吵闹,差点打邓国强。

“中国是大国,比我们富有,我们在越南时能听到很多中国新闻。”临淇镇北河村的越南媳妇武海燕说,“家里人觉得嫁来中国,会比在越南生活得好。但他们又担心我被骗。”

武海燕结识丈夫后不久,她的父母表达过担忧。在他们看来,边境上的中国男人有不少是贩卖人口的。直到丈夫带来了建筑工地的老板,还写下了一封保证书,事情才算落定。

8月13日,苇涧村,傍晚时分,暑热渐散,妇女们带着孩子聚在树阴下,讨论著家长里短。何氏欢背着孩子走出家门,远远站着,张望树阴下的人群。

“我不懂她们说什么,她们也听不懂我的话。”何氏欢垂下眼睑。

不过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个玩伴,她远远冲邻居的孩子招手,用不标准的中文说:“过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