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很多人比較忌諱,但不得不說引導孩子直面生死是最好的人文教育。但如何引導?我們曾分享過《荷蘭人如何引導孩子直面死亡》《美國人怎樣教育孩子看待生死》,今天我們分享日本案例——知名“遺體修復師”笹原留似子引導大人們,向孩子一樣童真般積極對待親友逝去。兩個故事非常值得一讀,也令人動容,人文教育的典範。
▋踢一下爺爺
社會化良好的大人,縱使在儀式現場,亦會故作堅強。
然而,坦率地表露真正情感是比較好的。如此才能澈底接納死亡,向前邁進。現場經常有人提醒我們那種坦率的重要性──透過孩童純真而率直的行為。那些沖擊大人心靈、撼動其情緒的天使們,現場非常之多。
某個小男孩的爺爺往生了。入殮時,這孩子做了一件讓旁人大吃一驚的事情──他冷不防地抬腳踢了已去世爺爺的腰部。周圍人們嚇了一跳,小男孩則被父母大聲責罵。
入殮結束,我正准備蓋上棺木時,聽見有人大聲說:
“不要蓋起來!”
是那個小男孩。我覺得一定有什麼原因。
“嗯,知道了。那,我就不蓋。”
我說完,小男孩就喜孜孜地問:
“喂,剛剛我踢爺爺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罵我呢?”
“因為我想你一定有理由的。是為什麼呢?”
周圍的大人們靜靜聆聽我和小男孩的對答。
“爺爺他呀,每次我做壞事時都很生氣。然後呀,生完氣就會搔我的癢,那很好玩。我呀,很想被爺爺罵。我想要是做了讓爺爺生氣的事,他說不定就會復活嘛。”
小男孩說著說著,開始號啕大哭起來。他是多麼喜歡爺爺、是多麼想要再見爺爺一面哪!奶奶淚流滿面地抱住小男孩。
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不盡相同。我彷佛從小男孩身上看到愛的終極表現。
(《最後的笑顏》中譯版封面;此書記錄了作者見證的一場場與眾不同的葬禮。)
▋“好高!好高!”
我非常重視每一次的入殮現場。因為每一場告別,都是無可取代的。
剛成立自己的公司時,對於傾聽家屬心聲、共同面對死亡、使其接納死亡的個人風格還不太有自信。至今仍記得當時,護士友人告訴我的這個故事,讓我興起“就這麼做沒錯!”的感覺,用力推了我一把。
友人在護士學校的同屆同學,結婚數年後,才二十多歲就香消玉殞。而且過世時即將臨盆,就這麼帶著肚子裡的嬰兒,去了另一個世界。
喪禮上,她先生自不待言,她父親的憔悴模樣據說也教人目不忍睹。就在那種情況下,禮儀公司的新手負責人與家屬討論殯葬事宜。只見老先生低著頭,一字一句地開始講述。
她是獨生女。他對女兒結婚感到很開心。得知懷孕時,雖然沒有告訴女兒,但他得意忘形地幾乎跳了起來。他是打從心底期待第一個外孫的誕生。
“一次也好,我真想抱抱外孫……”
老先生流淚訴說的模樣,感動了禮儀公司的負責人。那時,負責人有了一個想法。
喪禮結束,遺體送往火化場。骨骸從火化爐推出來時,眾人驚呼出聲。因為在亡者肚子的位置,蜷縮著一個可愛的小嬰兒骨骸。許多身穿喪服的觀禮者,再度沉浸於哀傷中。就在此時,負責人輕聲對老先生說:
“請將您的外孫裝進這個骨灰壇吧。”
那是負責人特別准備的小型骨灰壇。
“這個小骨灰壇是我送您的禮物,請您緊緊抱住外孫吧。”
他請火化場的工作人員把一部分的骨骸放進骨灰壇,然後交給老先生,說:“外公,這給您。”
“外公”疼惜地接過那小骨灰壇,一面流淚道謝,同時一直、一直緊抱著。
就在下一瞬間,發生了連負責人也沒預料到的事情。“外公”突然毫不遲疑地將骨灰壇舉到半空。
“喏~~好高、好高~~好高、好高~~好高、好高……”
現場所有人都忍不住拭淚,聽說負責人也哭了出來。就連火化場的工作人員都不禁低下頭去。
可是,我是這麼想的……這位“外公”應該是以最棒的形式跟女兒告別,並將第一個外孫送往天國吧;他或許是將悲傷轉化成珍貴回憶,才終於能說了再見。
我們的工作潛藏著這種力量,我有這種確信。正因如此,才必須全力面對每一次的入殮。這個故事堅定了我的信念。
這種想法,至今依然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