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出名很早。
15歲在《中國學生週報》發表文章。16歲連載小說《暑假過去了》。17歲出版小說《甜囈》,及發表《王子》和《滿園荷花簾不捲》。
用她的話講“譁,覺得自己出名到不得了,簡直就是一個著名的女作家。”
17歲那年,她徹底火了。出專欄、訪明星、拍影集,記者千裡迢迢跑來專訪,編輯追到學校來要稿,成了行業內不敢得罪的“小姐”。就連雜誌上,都印有她的成名照。
可以說,她是張愛玲嘴裡“出名要趁早”的現實版。
這,只是開始。
成名後,亦舒一發不可收拾,瘋狂寫作。迄今為止,已經寫了300本小說。
是近代女作家中少有的高產。
她用手中那支筆,描繪了一個“亦舒式”的世界。有俊男靚女、燈紅酒綠、愛恨糾葛,各個在情愛裡醉生夢死。最後,都會強調:女人,你要獨立啊!
於是,“舒女郎”誕生了。
她們都有一個特質,愛穿白襯衣、卡其褲,喜歡喝薄荷茶,品嚐青瓜三明治,最好天姿國色,氣質綽約,靜靜坐在那兒,就吸引一大批男生。
可參考《我的前半生》裡的唐晶,抑或徐克前妻施南生。
這都是亦舒的最愛。
倘若,你略微細心,會發現,亦舒寫的不單是小說,而是她自己。
亦舒出身優渥。5歲便去了香港,一直接受高等教育。
人很聰明,但不用功。
她小時候偏愛看雜誌,像時裝、國家地理,退而求其次,就是流行小說。
和大多青春期女孩一樣,她把心思,全用在了對新鮮事物的好奇上。
但她又比一般女孩敏銳,別人是沉迷瑪麗蘇劇情,她是思考瑪麗蘇人物。
看久了,她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書裡那些女孩大多沒工作,女主角每天什麼也不做,就在家裡坐著,要麼就是病著,等待男人來拯救。
她記住了這一點,往後寫小說,必定給女孩安排一個工作,工作都很體面,不是高管就是醫生、記者。
當然,這和亦舒自身經歷脫不了關係。
可光看言情小說,對學習又沒有什麼大作用。
很快,她就遇到了打擊。
一次,老師點亦舒回答問題,亦舒答不出。老師很生氣,命令她罰站。
亦舒自小驕傲慣了。
她也很生氣,但氣憤又有什麼用?她腦袋一轉,想了一個辦法,把全篇課文都給背了下來。
自此,她開始讀魯迅。
魯迅的作品,字裡行間都透著犀利,這對亦舒的寫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往後她的作品,也總帶有幾分刻薄味。
中學畢業後,因熱愛寫作,又出了幾部作品,她沒有繼續上大學,去了《明報》當記者。
當記者時,雖很忙碌,但格外有趣。尤其是對亦舒這種愛評論美女的人。
她沒閒著,一人身兼多職,跑新聞,寫專訪、雜文、報紙專欄,擔任電影雜誌編輯,順帶還堅持寫小說。
因為這層關係,讓她和娛樂圈很多明星有了接觸,像李嘉欣、林青霞、章小蕙等,她還和徐克前妻施南生成了好友。
此後,這些人皆是她的寫作素材。
她見證了侄子倪震和李嘉欣的愛恨糾葛。李嘉欣為了前程拋棄倪震,另尋良人,倪震痛苦不堪。
她便以大美人李嘉欣為原型,創作了《印度墨》。
所有美女的一半收入該分給她們的母親,長得那樣漂亮,媽媽有功勞,自愛這個膚淺浮華的社會裡,相貌出眾是多麼佔便宜。——《印度墨》
在施南生身上,她看到了都市女子的雷厲風行、果敢篤定,而施南生也總是短髮、襯衣裝束,很符合她心中所想。
於是,亦舒把她寫進《流金歲月》。
壞,也要大大的壞,壞到一流,也是個人物,照樣有人跪著拜。——《流金歲月》
施南生對亦舒的影響很大,尤其是在塑造職業女性上,像蘇更生、凌叮噹、麥承歡、婀娜等,都瀰漫著施南生的影子。
後來,她又遇到大美女林青霞。她便又以林青霞為原型,創作了《星》。
隔壁的小女孩說:“林綠霞你都不知道,她是這裡最紅的玉女明星,一年拍十多套電影。” ——《星》
當時,章小蕙在香港話題不斷,“買破”兩大富豪,又酷愛華服,人生跌宕起伏,很有戲劇性。
遇到好素材,她也沒放過,將章小蕙寫進《玫瑰的故事》裡。
她大有主張,受過教育的女人,就是這點可怕。——《玫瑰的故事》
傳言,她寫的《她的二三事》是含沙射影章子怡,《花解語》說的是黎姿,《喜寶》是在描繪梁洛施,《眾裡尋他》寫的是鄧文迪。
真是比娛記還娛記了。
但,日夜徘徊在美女堆裡,見慣人生起伏的亦舒,卻沒有把自己的人生過好。
或許,這樣混沌的生活,也是她的所求吧。
網上曾有句很流行的話:麵包我有,你給我愛情就好。
亦舒還真將這句話奉為真理了。
十幾歲,她便嫁了人,義無反顧愛上了畫家蔡浩泉。
但父母不同意,亦舒不退讓。他們反對,她就自殺。
最終家人拗不過亦舒,主動退讓了。
婚後,亦舒生下兒子蔡邊村。
只是,這段你死我活的婚姻,只維持了3年。
因為結婚後,兩人一直為錢爭執,亦舒很憤懣,果斷選擇離婚。
姿態之決絕,在她的“舒女郎”身上都可窺探。
因為這段婚姻,她悟出了一個道理:女人一定要經濟獨立。
多年後,她接受鄧藹霖的電台專訪,說:
“沒錯了,你知,你自己經濟搞好,簡直陷自己於不義,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活不下去了,你就心灰意冷,做些傻事。你經濟搞好,你的感情糾紛還是那件事,你可以比心機搞好感情的事,因為人自己生活有保障了。”
離婚後,蔡浩泉也很決絕,火速再娶。
亦舒驕傲慣了,怎麼受得了這氣。
她將怨氣遷怒於兒子,得知前夫再婚,便再也沒有去看兒子一眼。
後來蔡邊村長大,拍攝記錄片《母親節》,說:“我最後一次見我母親是在11歲,寄給她的信件從未有迴音。”
她確實不曾回應,就連《母親節》在亦舒居住的城市取景,二人也不曾和解。
這也成了亦舒最被人詬病的地方,心太狠,連親生兒子都忍心拋棄。
不過,她從未忘記。
在她的作品裡,總會若有若無提及這件事。
在《媽》裡,她寫到:你父親已經浪費了她的前半生,現在你又要去浪費她的後半生?
《偶遇》裡,她斥責:人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頭一任妻子如此出色,他那麼快又能再婚再生子,多麼齷齪相!
末了,她又寫:現在我明白孩子總歸要長大,過他自己的生活,他會在伴侶身上找到快樂,我認為他是個負責的人,你不會重蹈我不幸的覆轍。
如此冷酷又如此無情,令亦舒刻薄的形象,又深了一層。
倪震就親自痛批她:
“姑姑亦舒十多歲便出走結婚,生下小朋友,可惜,幾年便離婚收場,凡事都必須付出代價,姑姑多年來都有陰影,人怕出名豬怕壯,怕小表弟有天會上門要錢。”
做人到了這地步,也只能說她夠強大。
不過很快,亦舒便走了出來。
她說過“女人打仗姿態要漂亮”,因為當記者,她認識了演員岳華。
當時,岳華和鄭佩佩正藕斷絲連,分分合合。
亦舒看上了他,便不管不顧,猛烈展開追擊。
港媒說,經常會看見岳華、鄭佩佩、亦舒三人同坐一輛車。
而每次,亦舒都讓岳華送自己回家,到了家門口,她又說自己怕黑,希望岳華送自己上樓。
一來二往,日久生情,兩人便在一起了。
後來鄭佩佩遠嫁海外,亦舒順理成章和岳華結了婚。
她像個深陷戀愛的小女孩一樣,在文章裡寫:岳華不抽煙不賭錢,不去舞廳,不亂花錢。他是一個孝順的兒子,是一個很努力的演員,是個不錯的男朋友。
一口氣,全是讚揚岳華好。
但,她嘴裡的好男友,並沒有成為她心中的好男友。
她善妒,對愛很偏執,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
岳華雖娶了她,但依舊和鄭佩佩有聯繫。
她容不下。
也不想容下。
一碰到關於鄭佩佩的問題,她就很憤慨。
有一次,岳華又提起鄭佩佩,亦舒火爆脾氣上來了,把他的西裝剪得粉碎。
原本整潔如新的西裝,在亦舒的剪刀下,一片片成了布條,她不解氣,又剪,布條成了粉末。
又一次,二人再次因鄭佩佩爭吵,亦舒怒火中燒,把刀插在了岳華床上。
這種情景,在亦舒的生活中,只要遇到“鄭佩佩”三個字就會迸發。
她認為自己是愛,但在岳華眼裡,成了枷鎖。
這一切,還是沒能逃過“鄭佩佩魔咒”,遠在海外的鄭佩佩寄來一封信,向岳華訴說苦惱。
亦舒發現了,做得更決絕,她把這封信給了媒體。媒體遇到猛料,自然會公開。
於是,鄭佩佩家庭受到嚴重影響,岳華很生氣,向亦舒提出分手。
亦舒不從。她跪在岳華面前,祈求原諒。
她以為只要自己把姿態放低,就會博得諒解。
但是,睿智如她,還是錯了。
岳華只留下一句“你傷害人家太犀利了,是不可以”,然後憤怒離去。
沒過多久,二人離婚。
亦舒又恢復了單身。
婚姻兩次失敗,令她開始有了反省。
她在《我的前半生》寫到:
“每個人都應該結兩次婚。一次在年輕的時候,另一次在中年。少年時不結一次,中年那次就不會學乖,天下沒有不努力而美滿的婚姻,所以要爭取經驗。”
或許,她真的在這兩段婚姻裡汲取到了經驗。
第一件事,就是充實自己。
1973年,27歲的亦舒奔赴英國留學,讀酒店食物管理系。
畢業後,她先去了台灣飯店當總管,又回了香港做公關部主任。
這些似乎都不是她想要的,後來,她拾起了老本行,做起了高級新聞官。
闖蕩夠了,玩耍盡興了,如今,她和港大教授結了婚,定居海外。
每天5、6點起床寫作,從她近幾年的作品來看,她筆下的女性,少了當初的偏執與執拗,多了些淡然。
書迷說:大概是亦舒婚後生活太幸福了吧。
她在微博感慨:現在比較有生活經驗了,了解到任何一對神仙眷屬,大抵不會是天生的,恐怕雙方都要犧牲自我,付出無限忍耐,靠後天努力而來。
40多歲時,她通過人工受孕,生了個女兒。
每天忙完,最大的樂趣,就是陪伴女兒。
鄧靄霖去過亦舒家,她評價說:“非常平靜,很快樂的一個家庭。”
當她推開亦舒家的門,看到亦舒一副家庭主婦的模樣,完全沒有女作家的清冷,她拿著一籮衣服,準備洗衣做飯。
很有生活氣息。
經過這多年,在生活不斷摩擦下,她漸漸少了曾經的任性,變得溫和了。
其實,亦舒的人生,不就是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嗎?
在時光的打磨下,由傲氣變作執拗,又由執拗變得不甘心,於是哭天喊地、怨天尤人。
聰明人,選擇自救,會想盡一切辦法逼迫自己走出陰霾;懦弱者,一般破罐子破摔,隨波而流,待年華逝去,再感嘆一句:如果當初……
亦舒是聰明人,每次遇到風波,她總能想盡辦法走出來,心夠硬,人夠狠。
我們不必完全學她,但她身上那股清透勁,還是值得思索一番。
就像她說的“要生活得漂亮,需要付出極大的忍耐,一不抱怨,二不解釋,絕對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