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下火車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東北地區的冬季,天黑得總是特別快,恰巧這又是一個寒冷的陰天,若不是市區內燈光閃爍,恐怕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步行從火車站到汽車站,路上我一直就在祈禱千萬要有公交車才好。到我們村那方向的公交車只有一輛,以前我也坐過,但想到今曰天氣這樣冷,私營的車主恐怕不會出車吧。
所幸的是,老天聽到了我的祈禱。我剛進汽車站,就聽到一位中年的司機喊道:”八寶嶺,小白梨,柞窯溝……”
柞窯溝就在我家附近,我只要在到柞窯溝路口處下車,再走一段路就到我家----下房子村了。這正是我要坐的車。
我幾步竄上車,車內燈光昏暗,僅有幾位乘客,他們個個面無表情,一聲不吭。我在車門附近找個空座坐了下來,心裡總算鬆了一口氣。
我不經意轉頭一看,我旁邊的坐位上的是一位老人。老人面目恐怖,把我嚇得半死。老人的面貌嚇得我半死,那哪裡是一張人類的臉孔啊,就好像是惡魔鬼怪的面目,嚇得我心中突突直跳,心想:是不是今天我遇到惡魔鬼怪了?
“小夥子,你在看什麼?”他的聲音也顯得相當怪異,就好像烏鴉的叫聲。
“沒……沒什麼。”我嚇得連忙轉過頭去。
我心髒亂跳了好長時間才平靜下來。不過想來這老人還真是的,車上這麼多位置,偏偏要坐在我旁邊,真是個奇怪的人。
八點四十分時,已沒有人再上車。時間到,公交車起動了。此時車上的人依然表情木然,一聲不語,顯得車內氣氛異常沉悶乏味。我不再注意他們,只是瞧著窗外,欣賞著這不太繁華的城市的街景,想著多曰不回的家鄉的變化。
公交車漸漸駛出了市區,窗外更加暗了,僅能看到路旁黑黝黝的樹木及路面上微微泛起點點清光的雪。
這就是我的家鄉啊。
公交車沿途停了幾站,陸續下了幾個人,卻不見有人上車。公交車繼續行駛,在剛過小白梨村不遠處,公交車又停了下來,這次倒不是有人下車,而是有人上車。
兩個人摻扶著一個醉漢上車了。那醉漢似乎衣服都喝過了酒,散發著濃重的腥臭味,令人陣陣作嘔,其中一人到司機處交錢,另一人就扶著已經癱軟的醉漢坐到了最後一排。
那人口中不停地向醉漢說著:“我叫你不要喝那麼多,你就是不聽。你看你都喝成什麼德行了。”
那交錢的人接過話來:”他就那樣,有酒喝連親媽都會不認識的。”
醉漢真的是醉得一塌胡塗,無論兩個人怎麼抱怨,仍然睡得死死的,伴著鼾聲。
此時除了那三個人,就只有我,司機和那坐在我旁過的老人了。
“你怎麼偷我的錢包?”我身旁的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對我說道。
我聽了這話馬上就懵了,被老人這突然的舉動嚇得不知該怎麼辦了。
我辯解道:”我沒有拿啊。”
“你看你的手伸進我的褲袋,難道不是要拿我的錢包嗎?”烏鴉般的叫聲更加刺耳了。
“我沒有,我只是伸手去拿我的表看時間……”
老人卻不理我,聲音還大了起來,“年紀輕輕怎麼不學好,學起偷東西來了?”
我的手腕被老人緊緊捏著,幾乎骨頭快斷了。我萬沒有想到,這位瘦小的老人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我想掙脫卻無論怎麼樣也掙脫不了。
我想,其他人不會不理我吧。後面那醉漢依然睡著,他的兩個同伴也只是朝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就當什麼事也未發生一樣。而司機依然開著車,好像這種事司空見慣一樣。
完了,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真不知這老人為何要冤枉我,今天我真是撞到惡魔了。
“走,我們去派出所,你這種偷兒就應該讓警察好好教訓你。”他瞪著我,深邃的眼目中透出咄咄逼人光芒來,再加上刺耳的聲音,真是讓人不寒而慄。
“我真的沒有拿你的錢包。”
“走,去派出所。”他捏我的手更加緊了。
突然聽得急剎車的聲音,公交車停了下來。司機將車門打開了,又對我們吼叫著:”你們倆別在車上吵,下車!”
我被老人緊緊拽著,掙脫不開,只好隨他下車了。他口中依然不停地說著,”你這種人就應該找人好好教訓教訓你。”
我目送著公交車漸漸遠去,駛入暗夜之中。
“老爺爺,我真的沒有拿你的錢包。”我仍在辯解,心裡祈禱著這是場誤會,是老人錯怪了我。
那老人聽了我的話,笑了,“我知道……小夥子,對不住你,讓你受驚了。”
我還沒有想明白老人的話,老人又說道:”你知不知道,是我救了你。”
“救我?”我疑心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是的,那個醉漢你看到了吧?”
我點點頭。
老人說:”其實……那個人已經死了。”
“死。。。。。。死了?”我聽了這話,口齒都不清晰了。
“是的,這種事情我是不會看錯的。”
“可是人死後不是變得僵硬嗎?那人的身子是癱軟的啊?”這是我唯一的一點法醫知識。
“這你就不懂了。這是早期屍體的肌肉鬆弛現象。不知有沒有看到,那個人全身上下各關節,肌肉群都是絕對的鬆弛,這是任何活著的人都無法做到的,能做到的只有死人。”
雖然老人說到的肌肉鬆弛我沒有註意到那人是不是這樣,但我想到,那醉漢不但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連他喘氣呼吸聲也沒有聽到,難道那個人真的是死人?我有些相信老人的話了。
老人見我一臉茫然,以為我沒有聽懂,又繼續解釋道,”人死後,通常出現的第一個屍體現象,就是肌肉鬆弛,那是絕對的鬆弛。人死後,由於神經活動停止,肌張力喪失,瞳孔放大,眼微睜,口微張,皮膚推動彈性,全身肌肉鬆弛,四肢僅能作被動運動。
“我認為那人已經死亡大約一個小時,殺他的人應該就是扶他上車的兩人。他們在死人衣服上灑上酒,利用死人的肌肉鬆弛現象來偽裝醉漢,想蒙蔽別人的眼目。這種小伎倆也只能瞞過像你這種見識少的年輕人,但這是無法逃過我的雙眼的。”
“我真的很危險嗎?”我心中還存在著僥倖。
老人“哼”了一聲,“年輕人有好奇心是好事,但應該謹慎。自從你一上車你就在觀察著你周圍的乘客。當那三個人上車時,你更是充滿了好奇心,看個不止。那兩個凶手殺了人之後本來就心虛,見你這麼看他們,他們只好為你上演了一出死人喝醉酒的假戲,就是想騙你過關。”
“我明明聽到那個說了酒話,還有……鼾聲……”
“這很容易辦到,他們不是兩個人嘛,只要在一個人說話時,另一個人就模仿醉漢說酒話和打鼾。之所以他們選擇坐在最後排是因為那裡燈光昏暗,讓人不易察覺那是死人。”
聽了老人這番解釋,我接受了他所說的這一番十分離奇的事實。
“那……那我們之後該怎麼辦呢?”
“你回家吧,路上快些走,不要耽擱。我去找個地方報警。”之後喃喃地說,”希望我的表演能瞞過那兩個人,若是他們察覺就不好辦了。”
老人轉身而去,很快就看不見他的人影了。
老人是個什麼人呢?法醫嗎?可能吧。老人已經離開,我無法知道答案了。
我快步往家趕,在暗夜中走了大約一個小時,才到家。此時已經晚上11點了。我什麼也沒有對家裡人說,倒頭躺在床上就睡著了。
第二天上午十點我才睡醒,感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好像是一場夢,一點真實感受也沒有。不過很快就證實了那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因為午間的鐵嶺廣播中播中播報了這樣一條新聞:
“昨晚,縣公安局接到報案,立即組織人手追趕一輛開往熊官屯柞窯溝村方向的公交汽車。在距離柞窯溝約一公裡處鄉村公路旁邊的魚池裡,警方發現了已經墜入冰池中的汽車。該車已於今曰上午9時打撈上來,同進在車上發現兩具屍體,一具為該車司機,另一具為身份不明的男子。警方正在深入調查中……”
此時,我心底湧上來一種莫名的恐懼,終於感到後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