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的爸爸媽媽要去外地一段時間,把六歲的多多送到了鄉下的姥姥家。

以前多多經常聽爸爸跟媽媽談起過住在鄉下的姥姥,可從小到大一直沒見過這個姥姥。

因此下午在姥姥家黑乎乎的老屋門前,當姥姥笑呵呵地要把多多領進去時,多多還是本能地朝媽媽的臂彎裡躲了進去。

多多覺得姥姥臉上的皺紋笑起來就像一堆突然活過來的蚯蚓,

她的干癟的嘴唇包著三兩顆搖搖欲墜的牙齒。姥姥太老了,他想,這使他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害怕。

他覺得此時站在面前的姥姥和想像中的姥姥完全不一樣,這個姥姥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她可能根本不是自己的那個姥姥,或許她和爸爸媽媽早就串通好了來騙他,多多想。

爸爸過來拉他,呵斥他道,這孩子,怎麼這樣沒禮貌呢?快叫姥姥。

盡管很不情願,他還是囁嚅地叫了一聲姥姥。

姥姥笑著答應,同時把一隻枯瘦的手臂伸了過來想要拉他過去,他躲閃著從媽媽的身後觀察姥姥的反應,他發現姥姥笑著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郁,隨即又立馬換成一副笑逐顏開的表情。

盡管那一瞬間非常短暫,但他相信自己剛才的確沒有看錯。他抬頭去看爸爸媽媽,而此時他們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們都沒有發現。

多多最終還是被爸爸媽媽丟在了姥姥家,盡管他很不情願。

轉眼間到了晚上,在昏暗的小燈泡下,多多和這個鄉下姥姥圍坐在一張歪歪扭扭的小板凳上吃飯。

嘎~嘎,

有不知名的鳥兒在遠處的樹林裡古怪地叫了兩聲,又像突然受了驚嚇似的撲撲楞楞飛走了。

多多朝門外望去,屋裡的光芒在門口不遠的地方戛然而止,遠處的夜色濃稠的像是散不開的黑霧。

姥姥家住在村子的後邊,與前面那戶人家中間隔了一片小樹林。

下午爸爸送他過來時還差點踩到草叢中一個鼓起的墳包。總之關於姥姥家的一切都讓年幼的多多感到心悸不安。

想起下午在門前那一幕,多多始終覺得心裡很別扭,就像有一個東西卡在了喉嚨,說不出的難受。

他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能在臉上突然變換出那麼多表情,明明上一秒還在微笑,下一秒似乎就變得咬牙切齒。

此時坐在對面的姥姥將臉埋在碗裡呼呼嚕嚕地吃著飯,多多可不敢多吃,怕晚上起來解手。

多多白天出去的時候看到過一個廁所,那是用草垛子臨時搭建而成的,四面透風,在一窩小樹叢後面,離房子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深更半夜了他可不敢一個人去那裡。

吃過晚飯,姥姥又一言不發地收拾碗筷,她的顫巍巍的身影被燈光拉長後投射在牆壁上,說不出的詭異。

多多又一次覺得這個姥姥不正常。你想啊,自從下午送走爸爸媽媽後她都始終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多多此時開始後悔來到這裡,同時他也生氣爸爸和媽媽為什麼要拋下自己。漸漸地他開始想念遠在縣城的那個家裡,那個家門前現在一定人來人往燈火通明。

他看了看廚房屋門的方向,裡邊黑漆漆一片,姥姥在裡面洗碗弄出來很大的聲響。

要不這會偷偷溜走吧,他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古怪的姥姥,也許爸爸媽媽還在那個家裡收拾行李還沒走,他晚上若能跑回去說不定還來得及,他要回去乞求爸爸媽媽外出也帶上他一塊兒去,不要把他一個人丟在姥姥這裡。

多多就這樣站在門口胡亂地想著,姥姥的聲音在廚房突然幽幽地響起來,

多多啊,把門關好,我們要睡覺了。。。

哦……

姥姥一定是察覺到他心中的想法才故意這樣說的,多多想。

於是他只得悻悻地關好了門。

姥姥家的老式木床很寬大,姥姥睡在外側,多多靠牆睡裡側。

多多躺的離姥姥遠遠的,背部緊貼著牆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以便能隨時觀察姥姥的一舉一動。

多多啊,你是不是很怕姥姥?姥姥艱難地翻了個身,燈光中一張模糊的臉對著他說。

多多沒想到姥姥會問得這樣突兀而且直接,因此支支吾吾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姥姥好像並不在意他的回答,她伸出手來,在枕頭下面摸摸索索的,多多不知道姥姥會在枕頭下面拿出來什麼東西,因此緊張地盯著那兩只手。

過了一會,姥姥從裡面掏出一團黑乎乎的塑料袋包著的東西。

給,姥姥拿手遞過來,多多試探著打開,發現是一包糖果,立刻高興起來。花花綠綠的糖紙在暗淡的燈光下竟然閃爍著奇異的光彩。

姥姥知道你要過來,早就去鎮子上給你買好了在這裡放著呢。姥姥笑眯眯地說。

多多覺得心裡的堡壘開始出現松動,對姥姥也多了一點好感。

姥姥剝開一顆糖,遞過來,多多立馬接住填到嘴裡,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

姥姥說,你爸爸媽媽心可真狠吶,一走就再也不願回來了,要不是這次送你過來,我還以為他們要等到我入土了才會想起來看我!

原來姥姥暗地裡一直在生爸爸媽媽的氣,她當面不說卻在心裡生悶氣,這樣一來姥姥對自己的古怪態度就有了解釋。

年幼的多多想到這裡,感覺心裡面豁然開朗,他也為自己錯怪了姥姥而感到愧疚。

於是,他朝姥姥的身邊靠了靠。

你會講故事嗎姥姥?我睡不著。

你能給我講個故事嗎?在家裡我睡不著時我媽媽每晚都會給我講故事的,多多說。

講故事嘛,姥姥最會講了,讓我想想啊,好吧,姥姥今晚就給你講個小鬼的故事吧。據說呀,這些個小鬼們喜歡把自己倒掛在燈繩上……

姥姥說到這裡,多多連忙抬頭朝床頭牆壁上的那截空蕩蕩的燈繩望去。

姥姥看他緊張地盯著燈繩,便說,沒錯,咱鄉下人一般都用這樣的燈泡,省電,給燈上系一根拉繩,

你看,這樣一拉燈就滅啦。“啪”的一聲,姥姥拉滅了燈,屋子裡頓時漆黑一片。多多往姥姥身邊靠了靠。

姥姥剛講了兩句,就開始劇烈地咳著嗽。這時窗戶紙突然發出“沙沙”的聲響,就像有人在往上面揚沙子。

誰?誰在那兒?姥姥停止了咳嗽,聲音充滿了警惕。多多往被窩裡縮了縮,抓緊了姥姥的雙手。

是我,是我呀多多,我是你爸爸……

窗外又響起一個焦急的聲音說,我是你媽媽,多多。

此時窗外兩個聲音齊聲說道:

多多,多多,你快逃出來呀,我們剛出村口聽人說你那個姥姥早就死了,下午我們差點踩到的那個墳包可能就是你姥姥的,現在屋裡的那個不是你姥姥,多多你快出來……

多多聽到這裡嚇得不敢出聲,屋裡漆黑一片根本找不到門的方向,他用一支手悄悄地去摸牆上的燈繩,但是那面牆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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