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女歌手彭佳慧,曾獲第8屆金曲獎「最佳新人獎」。來自隔代教養家庭的她,成名後積極參與公益活動,2014年擔任家扶基金會「無窮世代」公益大使。
「彭佳慧,你根本得了『嬰癌』!」這是我八年前生完第一胎,身邊朋友最常說的一句話。
雖然每個初為人母的媽媽,對寶寶的一舉一動,都會焦慮不安,稍微不注意就緊張過頭。但我不只如此,我對兒子又愛又怕,尤其在他很需要媽媽的時候,我不知該正面回應?還是該逃避?因為「母親」這個角色對我非常陌生。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沒有媽媽。
五歲時爸爸生病過世、媽媽改嫁,忽然之間,家裡什麼都沒了,也斷了所有經濟來源。當時我只好牽著妹妹去投靠爺爺。
爺爺住在屏東潮州客家村落,我和妹妹剛去的時候,一句客家話都不會講,只會說台語。鄉下民風保守,周圍鄰裡都知道我家的事,常被其他孩子取笑「彭佳慧是沒有爸媽的小孩」。
因為寄人籬下,我在爺爺家總是戰戰兢兢,以前放學回家,進門就要叫人,誰是伯父、伯母或叔叔,絕對不能叫錯,只要錯就被罵;每天吃完飯會主動收碗盤,如果不小心,手一滑,破掉就是被打。
家裡經濟狀況始終不好,一輩子務農的爺爺和奶奶,只能守著幾分薄地,看天吃飯。爺爺的性格「嚴以律己、嚴以待人」,他規定每餐只能吃一碗飯,但如果當天有人下田工作,就可以多吃半碗,否則一口都不能多吃,沒有例外。
爺爺是一個嚴肅的人,嗓門又大,就算講話都有點像罵人,他沒有任何教養方式,就是很嚴格、不準反抗、從不溝通,所以家裡氣氛始終不太好。當時的我在家裡得不到溫暖,去學校也常被取笑,例如國小家長會,別人都是媽媽來參加,奶奶好不容易放下手邊工作趕來學校,卻被同學揶揄「彭佳慧的媽媽好老喔」,我當時很生氣,沒有跟老師說,就直接去揍對方一頓。
童年的歧視與困境,養成我的堅強與抗壓性,也明白哭沒用,我從來沒有靠過別人,也沒有人讓我依靠,當逆境來臨,總是默默安慰受挫的心靈,「我以後會證明自己、做給你們看,大家走著瞧!」
音樂中找到了快樂與肯定
爺爺家是傳統四合院,院子裡有一棵很大的橄欖樹,彭家十二戶親戚都住附近,以前吃完晚飯,伯公會在樹下拉胡琴、叔叔吹洞簫,大家一起唱客家山歌。接受日本教育的爺爺,一直想教我和妹妹唱日文歌,因為聽不懂日語,也不想學,但我很早發現自己喜歡唱歌,而且音感不錯。在劣勢的環境及苦悶的學校課程中,我最喜歡、也最期待每週一次的音樂課。
國小導師發掘我有音樂才華,學校規定五年級以上才能參加合唱團,老師破例讓只有四年級的我參加徵選考試,不只成為團員,後來還選我擔任指揮。這是我初次被人肯定、第一次站在台上唱歌,每天練合唱團的時間,是小時候最快樂的時光。
後來我開始在南部pub駐唱、隻身北上出道。在台北的前幾年,我的內心一直有微小但悸動的聲音,告訴自己「我想叛逆」、「我好想變壞」,但才試抽第一口菸,就馬上被嗆到,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料」。而且爺爺的形象,無時無刻不在心中牽引著我,清楚描繪出未來生活的輪廓。我告訴自己「來台北是要闖出一片天,是要證明給當年瞧不起我的人看」,變壞根本不在我的人生選項裡。
懷著感恩的心回饋受助兒
我的音樂之路並非一帆風順,雖然初試啼聲就拿下金曲獎最佳新人,但也曾經歷低潮,七年不曾發片。歷經這一路的風風雨雨,我從不喊累,也不覺得苦,因為爺爺已經把「刻苦耐勞」深深烙印在我心中─上一輩的人,才是真正的辛苦。
爺爺有七個孩子,長子(我爸爸)二十九歲就撒手人寰,不僅白髮人送黑髮人,還要領養兩個孫女(我和妹妹),一刻都不能休息。但爺爺從來沒有跟我講過爸媽的事情,就是默默承受下來。
爺爺只會種田,他這一輩子都沒有偏離本行,「只做一件事情,並把事情做到最好」。例如我們家有蓮霧田,爺爺除了按時施肥、除草,還架收音機在旁邊,給蓮霧聽音樂。這個形象至今影響著我,雖然在演藝圈這麼多年,但我只唱歌,並下苦功磨練各種唱腔,就是要唱到感動人心。
我除了歌手身分,還多了一個「母親」的角色,這確實是人生極大的挑戰。我曾經二十一年沒見過媽媽,後來是華視《超級星期天》的超級任務單元中(現已停播)找到她,雖然這幾年斷斷續續有一些互動,我們之間還是有距離。
但就是這麼奇妙,我跟爸媽沒什麼親子關係,老天就給我三個孩子,一次要面對三個親子關係!大兒子出生時,我很畏懼母子之間的親密感,幸好我先生來自完整家庭,他很會帶小孩,也陪伴我克服自己的心魔。後來我們決定再生一個,也幸運的迎來一對雙胞胎女兒,我現在很享受跟孩子一起玩的過程。
現在兩個女兒在念幼兒園,大兒子已經上小學。我人生最大的成就,不是唱歌得獎,也不是賺多少錢,而是回歸一個母親的角色,只要有一天能坐在台下,看著孩子上台領大學畢業證書,就心滿意足了。
我小時候就是家扶基金會的受助兒,如今我懷著感恩的心擔任家扶基金會公益大使,也認養幾位受助兒。每次匯出救助金時,我都會回想起當年騎著腳踏車去領受助金的感覺,那是一種期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