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曾在節目裡詢問誰能稱得上華語影壇第一打女。
楊紫瓊,章子怡?
她露出標誌性的一撇:那只能說明你們還太小。
是啊,還太小,太小到對香港九十年代的輝煌如數家珍,而對輝煌的開創者知之甚少。
金星是誰,毒舌、刁鑽、潑辣,嬉笑怒罵,一針見血。
但她卻對鄭佩佩尊重有加。
她說:在華語影壇,她是一個德高望重的人物,是一位值得我們所有華人影迷極為尊重的著名電影影後。
光是介紹她的出場,金星就用了好幾個極具分量的形容詞,可見地位非同一般。
確實非同一般啊!
年僅二十五歲便帶著一身榮譽功成身退,當時她是港片第一打女,是獨步香江的武俠影後,是獨一無二的金燕子,代表作即是中國新派武俠電影的開山之作《大醉俠》。
時人不解:前途一片大好為何急於遠嫁重洋,洗手作羹湯?
這大概要從她的經歷說起吧。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她是上海人,父親在她小時候便落敗了,母親做著父親的工作,她做著母親的工作。
打掃衛生,洗衣做飯,照顧弟弟妹妹,當時她也不過五六歲。
據她回憶:小時候過馬路,背著一個,抱著一個,拎著一個。那時候感覺那條馬路很寬很寬,怎麼也走不完。長大後再看,那條路其實很窄很窄。
16歲和母親來香港投奔舅舅,全新的環境,一切都是未知,但也有無數可能。
1963年發生兩件大事。
這一年,她第一次走進螢幕,為以後的輝煌埋下伏筆,
也是在這一年,父親在遙遠的北方去世,這一消息還是在後幾年得知。
她首部電影即在《寶蓮燈》裡反串男角,臉蛋精緻但眉宇間英氣十足,眼神凌冽,讓人過目不忘。
也就是這個角色讓胡金銓導演記住了這個叫鄭佩佩的小女孩,她有他心中俠女的樣子。
不顧高層壓力堅持讓鄭佩佩出演自己的《大醉俠》,這才有了武俠史上獨一無二的金燕子,也成就了新派武俠電影的開山之作。
劇中和岳華陳鴻烈的情誼延續到了戲外,俊男美女的組合總是讓人想入非非。
最終岳華在一眾競爭者裡抱得美人歸,他們談起了五年的戀愛。
這五年也是他們事業扶搖直上的五年,是他們一生中的黃金時代。
只是後來世事無常,他們緣盡於此,也都只是後話了。
兩年後在張徹導演的《金燕子》裡再次扮演英姿颯爽的“金燕子”,“當時的電影每一部都有內容,就算同樣是金燕子,在《大醉俠》和《金燕子》裡也是各有千秋。”
在《毒龍潭》裡再次搭檔岳華,一人分飾兩角,毫無違和感。
也是在影片上映之後,她從秦萍,上官靈鳳、徐楓等一眾影星中脫穎而出,被觀眾票選為“武俠影後”。
當時沒有如今的刷票,黑幕,潛規則,這一結果可謂實至名歸。
她的文藝片也很出彩,出道第二年即憑藉《情人石》的精彩演出獲得國際獨立製片人協會“金武士獎”,她是亞洲第一位獲此殊榮的女演員。
《春江花月夜》裡她搖身一變成為能歌善舞,身段妖嬈的舞女娟娟。
片中她擁有著過著尋常人家的溫暖,有家人,有愛人,煙火氣十足。
她曾說過這部劇裡有她嚮往的未來。
再加上童年的顛沛流離使她對“家”這個概念特別迷戀。
這也就不難解釋她為何早早息影,退出江湖。
當紅女明星嫁人自是一件極奢華的事,不僅要街知巷聞,更要一擲千金。
可是到她這就不一樣了。
有一天心血來潮,他說:我們去領證吧,她說:好!
婚禮溫馨不奢華,簡約不單調。
後來急流勇退,遠赴重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她以為,自己的後半生會和這個男人緊緊的綁在一起,平淡且幸福。
但是她不知道有很多事會偏離軌道,有很多事會無能為力,一如他們存續了將近二十年的婚姻。
她丈夫覺得她太強勢,太不溫柔了。
她的孩子們視她為偶像,說她偉大。
她朋友說她太忙了。
蔡瀾先生就曾說,“在美國的那些年,只知道她頂下一家人的生活,沒聽過她先生做點什麼。”
她自己說我那時忙到沒時間後悔息影這個決定。
只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低聲下氣的挽留,這不可能!
帥氣的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分家產。
就這樣,她再次回來了。
1992年與周星馳鞏俐合作《唐伯虎點秋香》,她不計形象與周星馳互懟,“一日喪命散”、“含笑半步癲”,已成為無釐頭喜劇的經典片段。
可以說《唐伯虎點秋香》不僅成就了周星馳,更成就了鄭佩佩,儼然她就是那個瘋癲毒辣的華夫人。
自此,在香港影壇再次站穩腳跟。
二十年前的金燕子伴隨著曾經的輝煌漸行漸遠,二十年後的華夫人愈加深入人心。
胡金銓就很心疼,不建議她接演破壞形象的角色。
鄭佩佩就像是他一手打造的花瓶,精緻、細膩、質地華美,實屬上乘。
但有一天這個花瓶也會有裂痕,也會褪色,大導演接受不了。
很多人也接受不了。
鞏俐就是為了維持女神形象,不願扮醜,很多無釐頭效果只能由周星馳和鄭佩佩完成。
但鄭佩佩說:“我不能一生都用《大醉俠》來維持自己的演藝工作,我想整個環境變了,我試著放下自己去接受新的挑戰。”
她成功了。
憑後現代主義的經典之作《唐伯虎點秋香》挑戰從未接觸的無釐頭喜劇,完成轉型。
但這還只是剛剛開始。
她完成另一個轉型的是李安的臥虎藏龍。
李安是看著她的戲長大的。
在籌拍《臥虎藏龍》時,李安直接一句:“如果我讓你演壞人怎麼樣”?鄭佩佩說:好!
不得不說李安眼光的確敏銳。
一向以俠女聞名江湖的鄭佩佩又一次挑戰自我,首次飾演陰險毒辣的反派,彷彿她就是那個殘忍又隱忍、絕望又深情的“碧眼狐狸”。
但是她曾經的影迷又不開心了,不應該把她拍的那麼老,那麼醜,還多了那麼多的皺紋。
她憑在《臥虎藏龍》中的出色表現奪得金像獎最佳女配角獎並角逐奧斯卡。
又一次轉型成功,那一年,她55歲。
此後她的演藝事業遍及國內外,有專門的經紀人負責接洽國外的工作,直到今天依然如此。
2020年即將上映的《花木蘭》就有她的參演。
曾有網友說如果時間倒回20年前,這個角色非楊紫瓊莫屬。
但如果時間往回倒50年呢?
半個世紀前的演藝圈由有誰能勝任這個角色呢?
大概只有武俠影後鄭佩佩了吧。
幾年前的真人秀節目讓鮮少露面的鄭佩佩走入更多觀眾的視線。
記得節目組開始在圈內尋找有體力、有名氣、有威望、性格隨和的大姐時犯了難。
畢竟是第一季窮遊歐洲,什麼意外都會發生。
他們找到了鄭佩佩。
第一句便是:您吃什麼藥?
鄭佩佩一臉納悶:我身體好好的吃什麼藥?
節目組這才鬆了一口氣,終於找到了團隊的主心骨。
事實也證明了她依舊寶刀未老,走起路來腳下生風,做起決定雷厲風行。
擔心花花走丟,為劉濤擦藥,教導許晴,照顧菲兒。
其實她才是應該被照顧的那個啊。
不論多忙,她都要抄寫經文,那般虔誠。
她們說:她抄經時發著光!
不得不說第一季的花少是三季中最好看的。
鄭佩佩多次作為嘉賓支持劉濤的新節目。
在客棧中,這次換劉濤為她泡腳貼膏藥。
這世上以真心必能換得真心,當然,除了愛情。
只是再熱烈的愛情她都經歷過了,不遺憾。
就像她說的那樣:我是個學佛的人,知道要學會放下。
她放下了,就像當初放棄那份令人艷羨的名聲一樣。
她也接受了,接受了世事無常,接受了對很多事的無能為力,還接受了日漸蒼老的面容。
有時她也會對著年輕時的照片恍惚:我曾經那麼漂亮呢?
大抵真正的美人都是美而不自知吧。林青霞如是,鄭佩佩亦如是。
當時在邵氏公司,和李菁,秦萍等人被稱為邵氏七仙女,各個青春洋溢,靈氣逼人。
如今時過境遷,依舊活躍於螢幕的只有鄭佩佩一人了。
鄭佩佩左邊第二位
她很感恩,這麼大年紀還有戲拍,還沒有被淘汰,香港對老年人的福利很好,自己的物質慾望並不高
常年吃素,摘抄佛經,與人結緣,法名“普方”,十幾年前就是星雲大師的弟子。
記得幾年前看花少時她們幾個人回憶做過最浪漫的事。
現在我已不記得張翰劉濤他們說了什麼。
但唯獨記得鄭佩佩說的這件事。
她說:“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我年輕時候的一個白馬王子,他臨死的時候一個願望,他想用佛教的儀式。那後來去別的地方拍戲,拍戲的時候他走了,他要走了,所以我就幫他安排了這個儀式。我覺得這個,算是很浪漫的。”
讓她送他最後一程,這是他們之間最浪漫的約定,也是我聽過最浪漫的事了。
你看,她曾錯過的,沒得到的,都以另一種形式圓滿她的生活,充盈她的人生。
潮漲潮落,月圓月缺,世事都講究一種平衡。
如果她沒有過早的息影,也許會給我們留下更多經典影片,但回首往事她會不會後悔沒有過早的享受兒女繞膝的幸福。
如果她沒有嫁給當時的老公,也許會和岳華、陳鴻烈或者別的白馬王子結婚,但會不會在日復一日的朝夕相處中消磨了當初的美好。
我們不得而知。
只是知道最美好的都留存在記憶裡。
最珍貴的都停留在過去。
時間不是藥,藥在時間裡。
所有發生的,都是最好的安排。
所有的當下,都是最正確的選擇。
就像她始終銘記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那句不名言,“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回憶往事的時候,不至於因為虛度年華而痛悔,也不至於因為過去的碌碌無為而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