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愛情是什麼樣的？
大概就像歌詞說的那般：
- 往後餘生，陌路是你，浮雲是你、
- 懷裡微風是你，惆悵是你、
- 夜裡星辰是你，一往情深也是你。
- 往後餘生，回憶是你，無言是你、
- 酒裡憂愁是你柔情是你、
- 心裡荒涼是你，四目相對也是你。
他們相愛60年，卻在那個不得已的年代，兩地分離了20餘年。
從前書信很慢，20多年間，兩人寫下1000餘封書信，
互相訴說著這一生只愛你一人。
在妻子美棠去世之後，饒平如滿腹哀思無所寄，
於是87歲開始執筆，用4年時間繪出了300多張畫。
從她童年的模樣畫起，畫兩人初見驚豔的模樣，
一直到兩人異地22年，中間發生的點點滴滴。
在這個擅於遺忘的人世間，
他選擇將相伴60年的妻子長記心底。
你離開之後，我願意，以想念你終此一生。
01
你陪在我身邊時，我沒羨慕過任何人。
平如出生富裕之家，初長為俊俏少年，
就考入了黃埔軍校，上過戰場打過仗，經歷過九死一生。
第一次見到美棠，是伯父宴請賓客的時候。
1946年的初夏，平如從部隊請假回江西老家，
途經伯父家窗前，有一個少女正攬鏡自照，點絳朱唇。
“多好看的姑娘啊，我一眼就看上了，心撲通跳個不停！”
如同電影情節一般，初見那一眼，就好像上輩子見過一樣，
認定對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那年他24歲，她22歲。
那個年代的愛很含蓄，就算拉拉小手小夥子也會羞紅了臉，
更不用說一句“我愛你”了。
兩人去公園約會，平如便藉唱歌向美棠表達愛意，
唱出自己心底愛意綿綿的那三個字
“I love you”，自此確定彼此心意。
▲年輕時的平如和美棠
有了美棠後，平如便彷彿有了軟肋。
從前，他在砲火中不懼生死，後來生命中多了一個人，
他便開始覺得自己的命從此輕慢不得。
從軍為抗日，卻在勝利後又打起了內戰，
這並非平如所願，他便請婚假回家，與美棠舉行了婚禮。
郎情妾意，門當戶對，之後兩人過起了你儂我儂的小日子。
一個是溫潤如玉的少年，一個是嬌俏可人的佳人，
他們唱歌、跳舞、下棋、烹茶……過得舒心又愜意。
可惜那時正值風雲萬變，動盪不安的時局，生計尤為艱難。
平如又是從小衣食無憂，連秤砣都不會用，
為了讓美棠過上好日子，他賣過乾辣椒，
開過麵館，可惜都沒掙著錢，連菜刀都被人偷了。
好在夫妻倆特別樂觀，白天去幹苦工，
晚上就相互依偎在簡陋的屋裡，一抬頭就是一輪皎月。
讓從小嬌生慣養的美棠跟著自己顛沛流離，平如一直心懷歉疚。
可美棠總能把艱苦的生活過得活色生香，
積攢幾個星期的糧票給平如做頓最喜歡的肉丸子，
下班順路採一束野花回家，茅屋雖陋，
卻處處透露著主人對生活的熱愛。
美棠有個好歌喉，沒事就愛吊吊嗓子。
平如沒錢給她買話筒，就用報紙捲一下，
然後拿著口琴為她伴奏，他說這是“婦唱夫隨”。
1952年至1956年這段期間，上海市民的生活非常活躍。
每個週末，許多單位的工會都主辦聯歡舞會。
他經常和美棠在大德醫院的舞會上跳舞。
於美棠而言，你陪著我時，
我從未羨慕過任何人，這樣的日子苦也甜。
對平如來說，遇上你之前，我不怕死，
遇上你之後，我就貪生怕死了。
02
不管你我身在何處，都會不離不棄
到了1951年，在舅舅的引薦下，
平如去了上海的大醫院做會計，
還兼職做出版社的編輯，一個月就有240元的收入。
可好景不長，1957年他就被送去了安徽勞動改造。
沒有手續、沒有原委，單位要美棠和他劃清界限。
她卻態度堅硬，
“他一沒搞婚外情，二沒通敵賣國當漢奸，
三沒昧著良心做人，我為什麼要離開他？”
平如走後，一家重擔壓在美棠身上，為了生計，
她做過婦嬰旅社的勤雜工，倒痰盂，
燒爐子，拖地板……所有髒活累活都乾過。
後來還跑去碼頭，一包包水泥往肩上扛，
一袋水泥五十斤重，即使彪形大漢都要費很大勁。
日子實在沒法過的時候，她只好變賣嫁妝，
就連女兒滿歲帶的金鐲子也只能忍痛拿去當了。
日子艱辛，要活下去就得狠心啊。
變賣頭一天，她最後一次給熟睡的女兒戴上鐲子，
不禁淚流滿面。
當她知道丈夫在外地生病水腫時，
就拚命洗衣服，扛水泥，只為了給他買瓶魚肝油。
平如寫了一封又一封的家書，紙短情長，
想美棠了，就把信拿出來摸一摸，看兩眼，
想起美棠深夜寫信的背影就心酸不已。
丈夫一走就是22年，
美棠不知道在油燈前捱多少個無眠的日夜，
可歲月早已殘忍地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
旗袍捲髮變成了粗布衣裳，
當初那個嬌俏鮮妍的少女再不復見，
22年，一個人最美好的時光，
就這樣潰敗在艱難生計的碎屑中。
直到他成了57歲的老頭，才如願調回上海，一家團聚。
再次相見，你我都白了少年頭。
03
我們相愛一生，一生還是太短。
一場歷時22年的噩夢終於結束，重新開始走向幸福。
平如回到上海，找了一份編輯的工作，
兩人最喜歡結伴去買菜，然後搬著小板凳坐在客廳，
邊閒聊家常，邊剝毛豆。
每次他燒菜的時候鹽巴不是多了，
就是醬油少了，美棠就說他沒用，
孩子覺得母親太嚴厲了，他就跺腳說，
“人家教訓老公了，你們插啥嘴？”
當別人問他會不會很沒面子，他笑著說，
“她跟我苦了一輩子，愛要是講面子，她早離開我了！”
▲年邁後的老兩口
兩人還養了一隻叫做小咪的貓，
平如調皮的在貓糧碗上寫了美棠的名字，
好像在告訴大家這只碗是美棠專屬。
如果時光就停留在這一秒，該多好啊。
▲美棠走不動了，平如就推著輪椅帶她散步
然而歲月似乎從未厚待過這對戀人。
1992年，美棠腎病加重。生命的前幾十年，
都是美棠奮不顧身地去愛。
看著這樣的美棠，平如心疼。
於是，他辭掉了工作一心一意的照顧她。
什麼美棠能吃，不能吃，他都查的清清楚楚。
每天給她洗漱，吃不下飯就自己嚼爛餵她，
給她倒尿盆、倒腹水，還要做四次腹部透析，
仔細的做記錄，打胰島素，他都盡力親力親為，生怕出錯。
什麼都忙完了，就坐在美棠身邊自顧自地嘟囔著：
「醫生說有病人靠做腹膜透析活了20多年，我覺得美棠也可以。」
美棠的記性越來越不好，有次想吃馬蹄糕，
平如就騎了一個多小時自行車，冒著寒風給她買來。
等他深夜騎自行車趕回來時，她已經忘記了。
一想到妻子有一天會忘記自己，
80多歲的平如第一次毫無形像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清醒的時候，美棠似乎能聽到丈夫撕心裂肺的哭聲。
每次只要一睜開眼，還沒認清面前的人是誰就說，
“你要好好照顧你爸爸啊！”聽的讓人揪心。
美棠會小聲叮囑他：不要亂吃東西啊。
就在2008年，兩人結婚紀念日不到五個月的時候，
美棠流完最後一滴淚，離開了她最愛的人。
對於平如，她應該是萬般不捨吧。
他趴在美棠的床上大聲慟哭，
他剪下她的一縷頭髮包在手帕裡，天天帶在身上。
他沒有給她下葬，怕墓地會是淒風苦雨，
要她等他，骨灰混合在一起入土。
04
你走後，餘生依舊念你如初
楊絳先生曾在《我們仨》裡寫道：
我們一生坎坷，到暮年才有一個安靜的居處，
但是老病相催，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
平如和美棠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一個人先離開了，剩下的那個人唯有回憶相伴。
美棠剛走的那半年，平如悲痛不已，
無處排解，經常到他倆去過的地方，找尋有關美棠的回憶。
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去上海自然博物館，
什麼也不做，就呆坐一天。
或許腳下的台階裡可能有一塊就是美棠背過的水泥，
這樣一想，便也寬慰不少。
90歲的時候，他又開始吹口琴，
《送別》、《友誼地久天長》……
都是美棠在世時最喜歡的曲子。
不彈琴時，就一遍一遍擦拭老伴的照片，眼裡覆著厚厚的憂傷。
因為想老婆，還經常叮囑後輩：
“等我不在了，就把我們的骨灰放在一起，
放不下就拋海裡去，死也要在一起！”
平如年事已高，對往事也越來越糊塗。
怕記不清美棠，就開始模範豐子愷作畫。
兩鬢斑白的他，帶著老花鏡，畫著畫著就淚流不止。
“死是沒有辦法的事，但畫下來的時候，人還能存在。”
他用這種方法，回憶著和妻子的點點滴滴。
和美棠有生之年的唯一一次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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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約會時去過的公園、坐過的長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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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其樂融融，卻少了她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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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女說，爺爺每天下午喝完咖啡後，
就會戴上老花鏡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繼續畫他和美棠的故事...
他畫了無數的她，美棠在他心裡從沒離開過。
他還把兩人當年的信件，都仔細地貼了上去，
把那些畫冊取名為《我倆的故事》。
起初，他畫這些畫並不實想寫書，
只是想紀念美棠，結果孫女拍下照片發到網上，
一時間感動無數人，還引來了央視著名主持人柴靜。
柴靜曾在節目中問平如：
“您已經90歲了。難道這麼長時間，
沒有把這個東西磨平了，磨淡了？”
他回答說：
“磨平？怎麼講能磨的平呢？愛在這個事情是很久的，
這個是永遠的事情。如果能夠年光倒流的話，
我寧願再回到從前那一段比較艱苦的時代，兩個人相守。”
▲回去的車上一直摩挲著美棠的照片
之後柴靜在博客上發表採訪手記《赤白乾淨的骨頭》，
短時間內瀏覽量達到30萬，兩人的愛情故事成為一段佳話。
等到鑽石婚紀念日那天，平如回了一趟江西，
那是他和美棠相識結婚的地方，有生之年，他想去看看。
昔日的房子被拆得杳無蹤跡，
想到美棠留下的痕跡越來越少，平如掩不住落寞。
當看到昔日和美棠栽種的柚子樹時，
他終於抑制不住感情，悲聲痛哭。
他帶著哭腔說：“就是這顆樹，她拍了一張照......”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往事還歷歷在目，卻再也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與我立黃昏。
20年分離，千封情書，訴說著你若不離我便不棄。
老來相伴，盡心照料，也難以彌補這些年無法在你身邊的遺憾。
你走後，彈你喜歡的曲，走你走過的路，
畫下和你的故事，生命只剩下與你有關的回憶。
“同生死，共患難，以沫相濡，天若有情天亦老；
三載隔幽冥，絕音問，愁腸寸斷，相思始覺海非深。”
這是饒平如寫給美棠的一首詞，寥寥幾句，
道盡了一個丈夫對妻子無限的思念。
平如美棠，亦只能盼來世，你們能夠再次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