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有個白髮蒼蒼的女人被稱為,
“中國最後一位女先生”。
她身上還有無數頭銜:
加拿大皇家學會,有史以來唯一的中國古典文學院士,
著名的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專家,當今世界最負盛名的漢學專家。
她曾任美國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世界一流名校的教授,
並受聘於中國多所大學客座教授;她的教齡超過半個多世紀,
90多歲高齡了還在教書育人,是當今很多“大師的老師”。
2016年,她獲得“影響世界華人大獎”終身成就獎!
可儘管她有如此多的榮譽和成就,直到94歲高齡了,
畢生積蓄1857萬,她捐給了南開大學教育基金會,
用於設立“迦陵基金”,支持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研究。
捐贈當天,她沒有去現場,沒有擺什麼pose拍照,
進行什麼大肆宣揚,還讓學校對捐贈消息低調處理。
這位最美麗的中國女先生,是中國國寶級人物!
她,就是葉嘉瑩
她出生在北京一個顯赫家族,本姓葉赫那拉。
曾祖父曾做過“佐領”,伯父是中醫,父親熟讀古籍,
精通英文,還寫得一手好書法,先後任職於航空署,
中國航空公司,母親則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姨母與母親
位於北京西城察院胡同的老家大門口
充滿書香氣的家族氛圍,影響了她的一生。
她3歲時,父母就教她背古詩,6歲時,隨姨母讀《論語》,
還學英文,吟詩作對,9歲考入篤志小學。
才僅僅一年後,天資聰穎的她,就以同等學力考入北平市立二女中。
三歲時與小舅(左)及大弟(右)合影
然而身處亂世,她不可避免地,
也被捲進了時代的漩渦中,悲劇開始不斷上演……
七七事變爆發,父親隨民航公司倉促南遷,
她和母親則留在淪陷區北平。
從前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不得不嘗盡國破家亡的艱辛,接受世事無常的心酸。
她整年裡都吃不到白米白面,只能吃酸酸臭臭的渣滓,
這東西有些人寧願餓死都不吃,
可她為了活著,卻硬是咬著牙吃了下去。
在時代的巨變中,年僅15歲的她有感而發,
作了首小詩:《蝴蝶》
幾度驚飛欲起難,晚風翻怯舞衣單。
三秋一覺莊生夢,滿地新霜月乍寒。
而17歲那年發生的事,更是她終身難忘的陰影,
先是父親失去音訊,接著母親憂思成疾不幸去世。
她傷心欲絕,摸著母親冰冷的棺槨,
滿臉淚水地寫下《哭母詩八首》:
“窗前雨滴梧桐碎,獨對寒燈哭母時……”
這是她遭遇的第一個沉重打擊,但一切都才只是剛剛開始!
父母雙亡後,身為長女的她不得不挑起家庭重擔,
她一邊帶著兩個年幼的弟弟,
為一日三餐發愁,一邊穿著滿是補丁的棉袍繼續求學。
幸好,她得到伯父伯母的照顧,才繼續安心唸書,
並以優異成績,考入輔仁大學國文系,
專攻古典文學專業,師從著名學者顧隨,努力鑽研學問。
與老師顧隨合影
1945年,她從大學畢業,同時被三所中學聘為國文教師,
從此,她為祖國拿起教鞭,開始了長達半個世紀的教學生涯!
教書工資微薄,生活清苦,她每天騎車去學校,
時間一長就把穿的長衫給磨破了,
但她毫不在意,打個大補丁就繼續去教書了。
21歲,正是女孩子花枝招展的年紀,可她並不在意自己的外表,
她覺得只要講課講得好,學生對她一樣尊敬。
正如論語中所說:“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只要內心還保持高潔的品德和操守,即便一無所有又怎樣呢?
她的一個中學老師,十分熱心她的感情問題,
把自己在海軍學校教書的弟弟,趙鐘蓀介紹給了她。
兩個年輕人擦出火花,1948年,喜結連理。
婚後,她隨丈夫到了台灣,
在彰化女中教書,還為他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女兒。
然而幸福生活沒過上多久,她就遭遇了人生第二個沉重的打擊!
女兒才4個月大時,台灣展開轟轟烈烈的白色恐怖。
丈夫被懷疑是匪諜被投入大獄,渺無音訊,生死未卜,
她和女兒也被關進警察局,警察局長看了她寫的自白書,
覺得她真不懂政治,才放走了她們母女。
可因為身上帶著白色恐怖的嫌疑,她工作丟了,
連住的宿舍也沒了,無家可歸,只好抱著女兒流落街頭。
在一番輾轉後,她好不容易,
才找到一個可以投奔的親戚,但親戚家只有兩間房間。
於是,她就帶女兒在走廊上睡覺,那時正值夏天,
親戚都要睡午覺,嫌棄她女兒哭聲太吵,她就跑出去。
在烈日下抱著女兒打轉,直到夜深人靜,
大家都睡著了,才小心翼翼地回到走廊。
每一個漆黑的夜晚,都是她最最煎熬的時候,
孤寂和無助感深深籠罩著她,她很想痛哭流涕,
可又怕哭聲打擾到別人,硬是生生地把眼淚咽了回去……
後來,她好不容易在私立光華女中,
找到代課工作,學校提供宿舍,母女倆的生活才算穩定了下來,
3年後,丈夫出獄了,歷盡命運的顛簸,她似乎終於要迎來好日子了!
教書十分出色的她,越來越有名,成了各大高校哄搶的對象,
台灣大學、輔仁大學、淡江大學都邀請她。
她成了第一個在台灣電視上講古詩的人,
也在教育電台廣播講過“大學國文”。
她培養了一大批,傳統文化和古典文學專業人才,
如今已成長為遍布歐美大陸,以及港澳台的著名專家和教授。
著名詩人席慕蓉也是她的學生,
席慕蓉曾回憶說:“聽老師講課時,覺得老師是個發光體。”
席慕蓉
可正當她事業一片風光時,她的人生又遭遇了第三次悲劇!
丈夫由於長期被關在獄中,受盡凌辱,性情大變,
常常暴怒,對她咆哮,原本上進的丈夫,還整天閒待在家,
成了無業遊民,一家人的生計全壓在她纖弱的肩上。
她以極大的包容心體諒丈夫,
在此期間,她又為他又生了一個女兒,
本以為能喚醒丈夫的愛意,沒想到,
丈夫見又是女兒轉頭就走,絲毫不顧病床上虛弱的她。
身心俱疲之下,她徹底病倒了,
發高燒,還染上嚴重的氣喘病,
可如果她不趕緊去工作,兩個年幼的女兒就要餓死了。
為了生計,產後不久,她就跑回學校教書,
生活的磨難讓她迅速變老、變醜,瘦到皮包骨頭,
同事都不敢碰到她,怕一下子會把她的手臂拉斷,
下班後,她又在家裡忙前忙後,洗衣做飯帶孩子都是她一手包攬,
最痛苦時,她甚至想過用煤氣結束生命。
她不怕死,可她害怕自己死後,兩個女兒無依無靠,
想到這,她就又咬咬牙繼續支撐。
而在這段最煎熬的歲月裡,詩歌,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她從小就喜歡寫詩,而這段絕望的日子裡,
她便用詩歌來發洩自己的情緒,詩歌支撐著她,
面對憂患,給了她重生的力量。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的詩越寫越好,達到出神入化之境。
王國維曾說: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
如此不幸,又如此幸運的她,被百般苦難孕育成了真正的大詩人!
到了1966年,她終於迎來人生的轉折點,
她受邀到美國講學,先後任美國密西根大學、哈佛大學客座教授。
她不會英語,但42歲的她不服輸,每天捧著字典學,越說越流利,
她是當時為數不多能用英語,講授古典詩詞的學者之一。
不同膚色的外國學生在她的帶領下,
感受到了詩詞的唯美意境!
她一邊孕育桃李,一邊還和哈佛大學亞洲系主任,
合作從事研究工作,出席國際學術會議,如今這些成果已被哈佛大學出版。
而她的教學研究活動,為世界傳播中華詩詞文化,作出了重要貢獻。
1969年,她又任加拿大溫哥華,
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終身教授,並在加拿大定居。
1976年,她已52歲了,兩個女兒相繼結婚,
勞苦半輩子,本以為從此生活可以安穩了,
沒想到上天又跟她開了個玩笑,
一場車禍奪走了大女兒和女婿的生命… …
堅強如她,這次再也撐不住了,她痛哭,流淚,搥胸哀嚎,
她想不通,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上蒼要一次次地折磨她?
悲痛欲絕的她,把自己關在家裡,拒絕接觸外面的世界。
為了紀念心愛的女兒,很久很久後,
她才再次拿起筆,寫下了10首哭女詩,
邊寫邊哭,哭到眼淚都快乾了……
而這時,祖國傳來的消息也讓她感到心碎由於十年文革浩劫,
中國傳統文化遭遇嚴重斷層,急需有人重拾復興。
在大痛大悲後,從前將家庭視為生命的她,
突然大徹大悟了,她說:
“之前把一切建在小家小我之上,
不是一個終極的追求,我有一個更廣大的理想。”
這個更廣大的理想就是:回到祖國去教書!
她要將古代詩人們的心魂、志意,這些寶貴的東西傳給中國下一代,
她雖然老了,但願意盡力,把中華詩詞的種子傳承下去。
說做就做,1977年,她回到闊別已久的,
還是一貧如洗的中國,開始在各地高校講授詩詞。
1979年葉嘉瑩與南開大學教師合影
當時老師們仍用舊方式講解詩詞,枯燥無聊,
讓學生難以理解,而她在詩學理論上,使用平實好懂的方法,
如同一個引路人,握住學生的手,
親切地把他們帶入詩學的窄門裡去。
聽她的課必須持特有的聽課證,沒想到瘋狂的學生們,
不惜用蘿蔔刻假章做大量的假證,
只為一睹她的風采,甚至下課鈴響起後很久,
學生都還意猶未盡,遲遲不肯離開課堂。
課後,又有許多學生給她寫信,
大家都尊敬地對她說,聽了她的課後,
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詩詞中的豐富璀璨、美不勝收的審美世界。
在中國,十幾年應試教育堆積出的死水,
被她的一陣清風,吹起了不止一丁半點的漪淪!
那時,她的美貌早已不在,皺紋滿面,
然而腹有詩書氣自華,蒼老遮蓋不住她由內而外的美麗。
徐曉莉是她的學生,徐曉莉說:
“那時候大家穿著清一色的衣服,男生和女生都分不出來,
可是葉先生在講台上那一站,
從聲音到她的這個手勢、這個體態,
讓人耳目一新,沒有見過,真是美啊。”
男學生聽了她的課後,都直呼怎麼沒有時光機,
都想回到她年輕時的年代去追求她。
溫家寶也是她的粉絲,曾稱讚她心靈純淨、志向高尚。
溫家寶手書
原來,真正的美麗並非皮囊,是可以通過時間考驗的東西,
它有著永不褪色的善良和溫柔,有著讓任何人甘願臣服的力量!
後來,因快餐文化洗禮,
絕大多數人開始看不懂詩詞,
匯聚幾千年文化精華的詩詞,在中華大地上逐漸走向滅亡。
越來越多的年輕學生問她:
“葉先生您講的詩詞很好聽,可對我們實際生活有什麼幫助呢?”
她嘆了口氣,回答說:
“你聽了我的講課,當然不能用來評職稱,也不會加工資。
可是,哀莫大於心死,而身死次之,古典詩詞中蓄積了,
古代偉大之詩人的所有心靈、智慧、品格、襟抱和修養。
誦讀古典詩詞,可以讓你的心靈不死。”
在人們日漸對詩詞冷漠的年代,
她深知會被人批評陳舊,無聊,
卻毫不洩氣地,繼續走上講台,站得筆直!
不得不提的是,從教書開始,她就堅持站著講課,
到了70歲,再到了80歲,她依然是站著講課,
她說:站著講課是對詩詞的一種尊重。
90歲時,她又不顧身體,為孩子們親自甄別、挑選,
將自己心目中最適合孩子,閱讀興趣和能力的中國古詩詞結集成冊。
《給孩子的古詩詞》是她的心血之作,她希望能帶給孩子們,
中國文化的感動和召喚,提升孩子們的心靈品質。
91歲高齡時,她又帶學生們,在家中的小客廳給他們講課,
只見她白髮微捲,神采飛揚,始終充滿熱情,毫無疲倦。
她堅持繼續指導研究生,經常工作到凌晨兩點。
2016年,已經92歲高齡的她,在南開大學開講座,
當天傾盆大雨,她卻冒雨而至,站上講台滔滔不絕,
全程沒有任何停頓,完成了長達一百三十分鐘的講座。
93歲時,她還不顧身體發表演講,
在學生們的心田種下“詩”的種子,
她深情地說:
“我的心頭還有一點火,我願意把這火繼續傳下去,
一燈燃百千燈,冥者皆明,明終不盡。”
有人勸她別這麼拼了,都這年齡了,該待在家安安穩穩的享受日子了。
可她卻說:“我們的古典詩詞,有這麼多美好的東西,
我有責任把它傳承到下一代,如果我不能,
把這些美好的東西傳給下一代,我上對不起古人,下對不起來者!”
而今年,她已經94歲了,可她居然還在教書育人!
她教了74年書,為傳承中華文化,
已經付出了全部的青春,可剛剛,她竟又不惜為國家千金散盡!
她向來淡泊名利,低調生活,
就連曾經大熱的央視節目《朗讀者》,
邀請她,都被她拒絕了,她省吃儉用了一輩子,
才好不容易存下1857萬。然而這畢生積蓄的1857萬,
她眼睛都不眨一眨,就全部捐給了南開大學,
如同在交一張煤水電單般平靜。
這一舉動不愧堪稱大師風骨,
可明星們的新聞鋪天蓋地,根本沒多少人注意到這件事!
現在,94歲高齡的她,還打算繼續講課、教學生,
她並不懼怕死亡,她曾深情地說:
“我願意生命結束在講台上,如果有來生,我還要教古典詩詞!”
她站在那裡,便是一首詩,
對中華文化的痴愛詩歌,無人能及,無人能比!
她是當今中國最美麗的女人,
生活曾給她無盡的磨難,但她依然善待整個世界,
以無生之覺悟過有生之事業,以悲觀之心情過樂觀之生活。
懷著一顆詩心,豁達柔和地直面厄運;
她是古典文化的引路人,站在通往詩詞王國的道路上,
94年歲月如流,74載教書生涯,誨人不倦,度人無數;
她更是最後一位女先生,
不求虛名,不為利益,不迎合風氣,不依附貴人,
一世多艱,卻痴心不改,從裡到外都是最乾淨的靈魂!
記住她的風骨,記住這位還尚在世的,最後一位女先生:葉嘉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