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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八零九零後,都有自己懷念的千禧年。
回望二十年前,無數人與事熠熠生輝。特別是華語樂壇,隨便摘一顆都是星。
那些年,街頭巷尾傳唱著周傑倫、陶喆、潘瑋柏。MP3裡是孫燕姿、梁靜茹、SHE的少女心事。
沒人知道周傑倫會變胖。也沒人預想SHE裡,Ella最先成家。二十載起落間,千禧年那些面色倔強的男女,一個個步入平安喜樂的俗世中年。
這時,總會有一些人,想起一個沒機會長大的男孩。要是如今,他還活著,這個世界也許不太一樣吧。
那個男孩,叫宋岳庭。23歲,人生才剛開始,卻和世界說了再見。
下個月,宋岳庭離世整整17年。最近,他的故事將搬上大屏幕。由導演林書宇執演,拍成傳記電影,並開始在全球甄選演員。
海報上印著一句話:“如果他還活著...華語樂壇將有天翻地覆的改變。”
不禁讓人在回憶中傷感:“男孩,如果我們一起長大,現在的你會怎麼樣?”
男孩是誰
宋岳庭是誰?很多人也許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
他被稱為中國說唱界的梵高。
2004年入圍金曲獎的,有王菲的《不留》,周傑倫的《梯田》,方文山的《東風破》,陳曉娟的《葉子》。
而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男孩,卻憑《Life's A Struggle》打敗了天王天後,拿下最佳作詞。
熱狗、幼稚園殺手...至今,仍有無數大神前僕後繼,身披敬意翻唱。
前年大熱的有嘻哈現場,Vava改編了這首歌。全場起立致敬。大家那一刻忘了比賽,都回想起投身說唱的初心,當場落淚。
這首歌,是中文Hiphop的精神坐標。
所以有人說:說唱有三種膚色。黑色,2pac;白色,姆爺。而黃色,是宋岳庭。
他是人們口中的天才。
沒正規學過音樂,每首作品都是靠一台鍵盤和錄音機完成的,自己獨自包辦了作詞、作曲、演唱和編曲。
小時候就因為藝術天賦而上過電視。才十歲的他,從四歲開始便喜歡在父母廢棄的稿紙和劇本背面畫畫。
和其他小孩不一樣。他畫畫,不是被迫,而是急求宣洩的內心情緒找一種表達。所以漫畫總是一蹴而就,靈性逼人。
從小,旁人就感覺到,宋岳庭這個大男孩,與其他人都不一樣。
他被上帝垂青,天生可以創作出打動人心的作品。
但看看宋岳庭短暫一生,你就會明白,這份垂青背後,以什麼為代償。
男孩別哭
14歲被送往美國讀書。
19歲被誣陷入獄。
23歲因患骨癌在媽媽懷裡離世。
26歲得獎出名。
異國求學後,宋岳庭學壞了。在外沒有父母管,和街頭混混打成一片。最終在美國被朋友栽贓入獄。
從人生軌跡來看,14歲似乎是他悲劇的起點。但其實,是更久遠,更小時。
麥家說:“童年是想剪也剪不掉的尾巴,是留在水泥地上無法消失的痕跡。”
宋岳庭,成長在一個缺愛的家庭。
父母工作繁忙,又在婚姻墳墓中彼此傷害。考試考不好,平時缺席的父母又會突然嚴格:“考這樣的分數,丟死人了!”
數不盡的爭吵與冷情,讓他很小便看穿大人世界的真模樣。
他對童年記憶,飽含狠戾的控訴:
“每當我放學回家放下那沉重的背包,
家裡空無一人只殘留著你香水的味道。
那時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又要加班。
我打開冰箱,拿出微波爐食品當晚餐。
爸爸在凌晨兩點鐘醉醺醺地回家。
我從睡夢中醒來只聽到你們在吵架。”
但哪個孩子不渴望愛呢?從父母這裡取不得,宋岳庭只能向外界求救。
就算不開心,他也要把憂愁藏得深而又深。宋岳庭在周圍朋友的印像中,是一個喜歡逗別人笑的開心果。
能讓別人開心,自己彷彿也有了價值。討好是他獲取愛的通道。
特別是街頭認識的朋友,互相以兄弟相稱。
讓童年不樂,之後又一人在異鄉飄零的宋岳庭,感受到在家與學校都沒擁有的重視。
他珍視朋友,珍視人生中寥寥的關注與愛。
但家庭與異鄉的悲傷、孤獨與憤怒,總會在深夜決堤湧來,幾近窒息。
畫畫也不夠了,不夠宣洩內心的困苦。宋岳庭選擇了音樂,且必須是說唱,才能釋放大痛。看看他的歌詞,都是用刀寫的。
“媽媽給我生命,現在讓我自生自滅...你說你後悔當初沒有墮胎把我墮掉。”
“我抵抗,胸口存在著不安及惶恐。我不斷聽到痛苦的聲音在內心怒吼。”
一台卡式錄音機和一個鍵盤,就是宋岳庭所有的裝備。音樂成為了稀釋痛苦的必需品。
90年代的美國,幫派、犯罪與暴力在青少年中盛行。
宋岳庭也深陷這種環境裡。內心對愛的渴求與對朋友的義氣,讓他在面對兄弟被欺辱時,選擇站出來,假裝華清幫的成員恐嚇敵人。
那年他才19歲。事發之後,卻被兩個朋友串聯起來出賣他,宋岳庭因此被判入獄3個月,緩刑3年。
朋友離開了他,父母失望嘆氣,生活成了一灘爛泥。獄中,最低谷處成了靈感最勃發的時刻。
“你可曾困惑,在你身旁誰是敵是友。
對你落井下石的可能就是你的摯友。
你可曾經歷,當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
平常跟你稱兄道弟的人都突然失蹤。”
迷茫的時候,也會向神求救,不知道如何繼續自己的生活。
“我從命運的天台放眼卻看不到星空,
漆黑的天空壓在頭頂使我不得輕鬆。
在我心中,找不到一個安靜的角落。”
Life's a struggle。活了二十年,生命對宋岳庭而言,是時時刻刻不知如何是好。
獄中體悟人間冷暖,看盡一張張被歲月雕刻的臉,他的心境一下拔空。出獄後,宋岳庭,終於成為了宋岳庭。
男孩再見
宋岳庭堅韌了。
他不再假裝自己擁有很多朋友,而是回到一個人的孤單中,以真正的自我開始新的生活。
他鑽進房間,做出了第一張專輯,錄入不起眼的卡帶裡。
《Daydream》裡,他唱著“我腳踩著雲朵隨著風穿梭在亂世之中,沒有人可以來管我”,讓我們看到一個人在逆境中可以有多酷。
《Life's A Struggle 》裡,他唱著監獄中的經歷,字字泣血。
“法庭嚴肅的空氣逼得我快不能呼吸
當時面臨著終生監禁的我開始反省
鐵欄桿之後又是個截然不同的景象
刑犯們眼神中看不到一點和平的氣象
僅有一寸短的鉛筆寫的是監獄風雲
日記上描繪的不是美好的戶外風景
自由在他們眼裡才是憧憬
放一把自製武器在枕頭旁以防隨時有人偷襲
有些人懷疑老婆在外偷情
有些人把家人寄來的信件一張一張好好收集
有些人二十四小時幾乎在床上休息
有些人精神失常因為受不了打擊。”
他從美國來到台灣發展,將專輯傳到音樂人手裡,大家聽完都莫名其妙掉下了眼淚。
佛教音樂人黃敏男,在他的說唱裡聽到了某種神性。他說,感覺宋岳庭就站在我身邊唱歌。
陶喆說他記得第一次聽到宋岳庭的歌時,嘴巴都掉下來了。
說著說著忍不住哽咽:“假如他在,說唱現在就不會是一種地下音樂,而是主流音樂。”
那時,陶喆迫切想與這名才華橫溢的男孩合作。只是,當這個男孩出獄後,上帝又給他開了另一個殘忍的玩笑。
22歲的他得了骨癌。
發現時已經太晚,就算化療、做手術,忍盡一切折磨,幾個月後,癌細胞還是擴散。
那時,他依舊一心考慮別人。弟弟出了車禍,就選擇自己偷偷看病。直至瞞不住,還是強打精神鼓勵家人:“我會好起來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生死冊最終翻到了他這頁。
生命臨終時,宋岳庭選擇了原諒。
原諒了童年傷痕、少年背叛、成年驚惶,原諒了所有自我厭棄,原諒了不完美的父母,原諒人心的虛偽。
他終日躺在醫院打嗎啡,身體虛弱得一句話都發不出。
這時畫畫與音樂似乎也遠去了。眼底只看得見母親的背影在醫院裡穿梭。
2002年8月9日,他不顧醫生反對,選擇回家。那一天,宋岳庭坐在沙發上,看窗外天明天暗。
到了夜晚,像歌裡唱的“希望回到母體”那般,在媽媽的懷抱裡,永遠閉上了眼。
隔年,母親整理遺物,找到了兒子錄製的音樂,唱片《Life's A Struggle》發行,震盪整個華語樂壇。
宋岳庭被譽為“社會底層發言人”,他說生命是一場無窮無盡的掙扎,歌詞倒映凡人的影子。
17年後的現在,華語樂壇沒落,網紅金曲氾濫。
再聽《Life's A Struggle》,才發現很久以前,有個23歲的男孩唱了一首歌。
他唱給被這個世界遺忘的人聽,唱給迷茫的、尋找答案的、碌碌無為的、千奇百怪的人聽。
他告訴我們,生命是一場掙扎,我們要繼續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