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雙非媽媽”：為了省20萬的超生罰款，
我把孩子生在了香港
我叫詹瀟瀟，我是一名“雙非媽媽”。
所謂“雙非”，就是說父母雙非都非香港身份，而孩子出生在香港，按照香港的法律，只要在香港出生，就是香港人了。
2012年，為了省20萬的超生罰款，我們一家決定，把二寶生在了香港。從此之後，我的孩子，就成了“雙非兒童”。
其實在我們之前，去香港生孩子已經成為了一種潮流，尤其是像我們這樣在深圳居住的人，過關是很方便的。我之前看到地鐵上一個個小朋友背著大大的書包，去福田口岸過關，再坐大巴去香港上學，覺得很心疼：那麼小的孩子，每天上學花在路上的時間都兩三個小時了，而且他們去香港之後，會不會被當地的小朋友歧視呢？
這種擔心，沒想到後來成了真。
2011年年底，我發現懷上了二寶，這原本不在計劃之中的，我們和老公商量之後，認為這是上天的安排，既然這個孩子已經來了，就順其自然。尤其是當我們問過大寶，想不想要個弟弟妹妹？他開心地說：“要呀，弟弟妹妹可以陪我玩”。
但我們知道，如果想要這個“不在計劃中”的孩子，我們必須繳納一筆罰款，也就是“社會撫養費”，當時深圳的社會撫養費差不多20萬吧，這些錢對我們來說雖然不是特別大的數目，但一想到這些錢要這樣白白出去，就很不情願。
這時一位姐妹對我說：“你為什麼不去香港生呢？”
“香港生？”我愣了一下，腦海裡想起之前在地鐵上看到的“雙非兒童”，心中糾結起來：“那以後孩子去香港上學會不會很麻煩？”
姐妹說：“其實也不麻煩的，拿了香港身份多好啊，什麼撫養費一分都不用交，那邊最差的幼兒園都比這裡好，以後申請外國的學校都容易，你不是一直想送孩子去留學嗎？”
看我沉默了一下，姐妹說：“是不是覺得很值？”
回到家裡，把這個想法跟老公說了，權衡利弊之後，我們做出了決定。
從那個時候起，一些香港人對內地來的孕婦就比較反感了，在香港待產的時候，就能感覺到周圍人看我們的目光有所不同，但政府的法律還沒有修改，所以，即便有幾個香港人不滿，他們也不能把我趕走。
當時我心裡就想：我們不會白佔你們香港的福利，大不了我以後多來香港消費就是，我孩子長大後，說不定還在香港工作納稅呢。不管怎樣，這個孩子我是在香港生定了。
02
媽媽，做香港人真的那麼好嗎？
孩子出生兩年後，深圳出台了新的法規，從那天起，就算在境外超生的孩子，一旦查出來，最低也要繳納21.9萬的社會撫養費。
這讓我們非常慶幸當初的決定，如果晚兩年再生，不僅要繳納罰款，而且香港政府也對“雙非兒童”有了更為嚴格的規定，能不能在香港生孩子還是個問題。
但慶幸沒有過多久，頭疼的問題來了，要給孩子選幼兒園。
由於孩子是香港人，不能夠內地上公立幼兒園，台灣身份的孩子反倒是可以。而私立幼兒園動則10幾20萬一個學期，我們也不考慮，所以只能像大多數“雙非兒童”家庭一樣，開始了深圳、香港的“雙城記”生活。
我一開始真沒想到，香港幼兒園的面試簡直比高考還要難。不僅要面試孩子的各方面能力，還要對父母進行面試，我連續申請了8家幼兒園，結果都告訴我，沒有學位了。
“這什麼情況？”我懵了：“難道是對我們雙非兒童的歧視，故意不給學位嗎？”
在一個“雙非兒童父母”的群裡，我急切地諮詢著大家的意見，結果人家很輕描淡寫地告訴我：“正常”。
香港的幼兒園一直以來學位都很緊張，尤其是那些名牌幼兒園，一個學位幾十個家庭來搶，自然是擇優錄取。
有人建議我：“不要總盯著那些名牌幼兒園，香港就算普通的幼兒園教育質量也不差，多申請一些普通幼兒園，成功機率就會很大，你這才8家，以前有人連續申請了20家幼兒園都沒搶到學位。”
知道了情況之後，我決定調整戰略，重新申請了一些普通的幼兒園，終於得到了面試的機會。為了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我事先請教了一些前輩，了解了香港幼兒園面試的一些流程，和孩子提前演練了好幾回。
除了最基本的算術、識物、禮貌、粵語、英語都要被考核，香港幼兒園還會在孩子玩耍的過程當中對孩子進行評測。比如是否會爭搶玩具，是否願意與他人分享，是否能夠做到“延遲滿足”。
香港幼兒園的收費到時不貴，因為有政府的補貼，一般的公立幼兒園一年的學雜費在4、5千港幣左右，對於香港的普通家庭版來說，完全負擔得起。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搞定了孩子上幼兒園的事情。但這只不過是“萬裡長征的第一步”，接下來還有更多令我傷腦筋的事情在等著我和孩子。
確定了去香港上幼兒園之後，我每天早上6點就要起床，給一家人做早餐，老公和兩個孩子也差不多這個時候，睡眼惺忪地起床洗漱著，匆匆吃完早餐，老公開車帶著我和二寶先去口岸過關，然後再送大寶去上學。下午我再去口岸接回二寶，然後帶著二寶一起去接大寶放學，帶著兩個孩子回家做飯等著老公回來。
為了專門照顧這兩個孩子，我辭職做了全職太太，每日早晨帶著孩子奔走於口岸，濃重的黑眼圈是“雙非媽媽”的標配，一有空就匆忙補個妝，感覺自己像個永遠停不下來的陀螺。
除了辛苦，還要面對“雙非家庭”特有的苦惱，也就是我當初的擔心成了真。
一天二寶告訴我，他不想去上學了。我以為是他偷懶了，沒理他，拉著他繼續往關口走。
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甩開我的手，蹲在地上再也不肯往關口挪一步。他向我哭訴：有同學嘲笑他，不跟他玩，說他是“小蝗蟲”。
我沒有想到這樣的遭遇會發生在我的孩子身上，看著委屈的兒子，我很堅定地告訴他：“只有生活在底層的香港人才會說別人是蝗蟲，因為他們沒本事賺錢，要靠政府幫他們，他們沒有禮貌，我們不要因為沒有禮貌的人生氣”。
“媽媽，做香港人真的那麼好嗎？”兒子瞪著一雙好奇、不解的淚眼望著我，我竟一時語塞。
03
中國的父母
為了教育總在不斷地嘗試
“做香港人真的好嗎？”
從那之後我就在想：我們自作主張地把孩子生在香港，對於孩子來說，會不會是在為我們的失誤而買單？
我們讓那麼幼小的孩子承受了那麼多，有些事情連我們大人都處理不來。開車時看到兒子在後座上累得睡著，心疼地我好幾次都流下眼淚，我擔心每天四五個小時的路程，會不會累壞了孩子，深圳和香港兩地不同的文化衝突，會不會給孩子的心理造成傷害？
中國的父母，為了教育總在不斷嘗試，可試錯的成本孩子能否負擔？我突然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是那麼輕率。
是的，當時我們沒有做好面對這麼多困難的準備，我們只想著，孩子生在香港，就可以不交20萬的社會撫養費，就可以接受和大陸完全不同的教育，就可以有更多的機會被國外名校錄取，他以後就可以拿著香港護照，免簽160多個國家……
但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有人說我們這些“雙非家庭”，是兩頭佔便宜，可誰又知道，兩頭的便宜不好佔，兩頭的氣反倒是都要受。
後來我跟老公商量，要不讓二寶回深圳讀國際學校吧？貴就貴了點，但這樣一來大家都不用那麼累。但老公為難地說：“好不容易申請到了香港學校，放棄太可惜了”。
是的，我後悔了，我後悔把孩子生在香港，他既不能融入香港，又不能回歸內地。如今，我的孩子依然在香港上學，據說“雙非兒童”有20多萬，我不知道這20多萬的家庭，有多少後悔，多少慶幸。
世上沒有後悔藥，我只能儘自己的努力，把最好的教育資源給到孩子，也希望不管是大陸還是香港，都能夠對“雙非兒童”更加友善和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