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筒,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麼久。」陳敬修抱起返老還童的中華田園犬八筒,一起走進滑向天堂的纜車。
看到中國版《忠犬八公》的最後一個鏡頭,相信無數觀眾在這一刻都無法控制住眼角的淚水,任其滑落臉龐。
01
土狗洋狗,寧有種乎?
作為一部以動物為主題的電影,《忠犬八公》獲得了不錯的票房和口碑,飾演八筒的18條中華田園犬也都有了幸福的歸宿。不過讓人感到弔詭的是在影片的拍攝地重慶,實際上並不允許飼養八筒和他的兄弟姐妹。
根據網絡上搜索到的《重慶市養犬管理條例》(自2023年6月1日起施行)規定,「重慶市將以下22種犬只列為烈性犬、攻擊性犬:包括藏獒、狼狗、中華田園犬(俗稱:土狗)、高加索、紐波利頓(別名:義大利獒犬、拿破崙)、巴西菲勒(別名:巴西獒犬)、波爾多(別名:法國獒犬)、杜高(別名:阿根廷獒犬)、中亞牧羊犬、西班牙加納利、日本土佐、標準牛頭梗、卡斯羅、韓國杜莎、美國鬥牛、斯坦福鬥牛、愛爾蘭獵狼、比特、重慶犬(別名:川東獵犬)、羅德西亞背脊犬、英國鬥牛獒、英國獒犬(別名:馬士提夫)及具有上述犬種血統的雜交犬只。」
如果中華田園犬知道自己能和那麼多國內外的「名犬」在同一個名單中出現,不知道是該感到自豪還是氣憤呢?
作為中國本土最古老的犬種之一,中華田園犬曾被尊稱為「國犬」。在中國歷史文獻中也不乏它們的身影。如秦朝丞相李斯在臨刑前哀嘆,「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 又如蘇東坡的詞作中「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
這裡的「黃犬」和「黃」都是指的中華田園犬。一般來說,中華田園犬性格比較溫順,不容易主動攻擊人類。那麼重慶市將中華田園犬列為烈性犬、攻擊性犬是否有其合理性呢?
02
淮南為橘,淮北為枳?
在影片《忠犬八公》中,陳敬修的妻子李佳珍剛開始極力反對在家中養狗,原因是小時候被狗咬過。
相信這是造成很多人對狗有心理陰影的主要原因之一,國內各地的養犬管理條例中之所以會列出禁養的烈性犬、攻擊性犬,就是為了儘量避免李佳珍小時候的遭遇。
然而當我們仔細對照不同城市的禁養犬種名單,就會發現中華田園犬成了「薛丁格的貓」般的存在,它們在某些城市有攻擊性,所以上了黑名單;而在另一些城市沒有攻擊性,所以上了白名單。
那麼是否存在一種可能,中華田園犬在不同地區的確習性有很大差異呢?比如重慶的自然環境就會孕育兇猛的中華田園犬,而深圳的自然環境就會孕育溫順的中華田園犬,不然很難理解這是一種有科學依據的差異。
不過這樣的話問題又來了,深圳是在2019年12月25日發布《關於公布烈性犬名單的通告》,把中華田園犬從原來的禁養犬名單中移除。該通告自2020年1月10日起施行,有效期5年。
這是否意味著在2020年1月10日之前深圳的中華田園犬攻擊性較強,而到這天之後深圳的中華田園犬便「收起犬齒,立地成寵」。
顯然上述的邏輯並不成立,即便我們將中華田園犬從烈性犬、攻擊性犬名單中移除,它們的性格也不會突然改變,而且我相信在深圳也依舊可能發生中華田園犬傷人的事件,但這一概率可能跟任何品種寵物犬傷人事件的概率不相上下。
我們寧可相信每一條狗因為先天的因素和後天的影響,都會形成不同的性格,而這與狗的品種沒有必然的聯繫,而在某些特定情況下,任何平時溫順的狗都可能展示攻擊性,比如當著母狗的面冒然接觸剛出生不久的狗崽,比如逗弄發情期的公狗。
我們顯然不能因為有中華田園犬會咬人,或者有中華田園犬咬過人,就斷定全體中華田園犬都是烈性犬。這就像我們幾乎所有人都會有被別人傷害過的經歷,就此認定所有人都會傷害自己,顯然有些反應過度。
在電影中曾經被狗咬過的李佳珍,跟八筒相處不久之後就走出心理陰影,接受八筒是他們家庭的一份子,這在現實生活中也並非天方夜譚。如果飼養寵物的人之前沒有被寵物傷害的經歷,而是在飼養寵物後受到了傷害,他們就立即記恨寵物,或者拋棄寵物,出現這種情況到底是寵物不正常還是飼養寵物的人不正常呢?
03
物種歧視,人人有份
網絡上有不少為中華田園犬打抱不平的人,他們的理由之一是中華田園犬是中國本土犬種,不應該受到禁養限制。近年來隨著飼養寵物犬的人增加,外來犬種與中華田園犬雜交的機會也隨之增加,假以時日純種的中華田園犬可能會最終消失。
有人可能會反對說,中華田園犬數量那麼多,又不是大熊貓,有必要保護嗎?
是否某些物種「高貴」就值得保護,而某些物種「低賤」就不值得保護?
大自然並沒有區分「高貴」和「低賤」,給不同動物貼上標籤的是人類,就像人類也喜歡給同類貼上標籤。比如某些男性認為自己高貴,而女性比他們低賤。又比如某些民族覺得自己高貴,而其他民族比他們低賤。在人類歷史上,性別歧視和種族歧視的例子不勝枚舉,即便在今天這兩個問題也並沒有絕跡。
正如性別歧視、種族歧視的存在根源是源於對性別、種族的偏見一樣,人類更廣泛存在的物種歧視也是由於人類對其他物種的偏見所導致。
在美國建國時把「人人生而平等」的原則寫進《獨立宣言》的托馬斯·傑斐遜認為,具有較高的智力並不能使一個人獲得為一己之私而奴役他人的權利。
那麼人類怎麼能有資格因為同樣的目的剝奪非人類動物的權利呢?
英國哲學家、經濟學家、法理學家,也是「功利主義法學」創始人傑里米·邊沁認為,感知痛苦或者快樂和幸福的能力是作為平等考慮一個生命個體的權利的重要特徵,而非這個生命個體是否具有語言或高等數學等能力的那一類特徵。
在《忠犬八公》中,陳敬修因病去世之後,妻子李佳珍被兒子接到北京生活,把八筒留給女兒女婿照顧。可是八筒在家無人陪伴,把家裡弄得一塌糊塗,導致女兒女婿決定把八筒從重慶市區送到鄉下去,美其名曰「鄉下地方大」。
試想如果是一個孩子在家「大鬧天宮」,家人會不會輕易做出一個決定把孩子送走?我當然知道照顧寵物所需要的時間精力金錢可能並不比照顧一個孩子少,但是的確有很多人在飼養寵物時並不認為它們真正擁有跟人類一樣的權利,更不用說那些厭惡動物甚至虐待動物的人。
物種歧視和性別歧視、種族歧視一樣是人類思想觀念上的痼疾,可能永遠也不會被完全消除。我只是希望當大家在看完這部影片深受感動的時候,留出一點時間思考一下,我們能否推動對中華田園犬的保護,讓它們有更大的生存空間。否則即使數量再多,也可能在人類侵害下滅絕,曾經數量多達50億隻的北美旅鴿在100年時間裡被美國人在餐桌上「消滅乾淨」就是一個明證。
我們在消除物種歧視之路上向前邁出一小步,也許那將是人類文明邁出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