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貓啟示｜古希臘的貓：自古埃及走私而來？

2023-07-08

如果你去希臘旅行，你很快會發現這裡到處都是貓，在雅典街區店鋪門口守候的貓，在島嶼閒逛的貓，在餐桌前等待遊客投餵的貓……這些貓大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貓，其中很多是在街上出生的。這些貓會受到當地愛貓人士的照顧，甚至是整個街區的關照。在希臘，人貓和平共處，貓已經成為這裡的一個標誌。然而，鮮為人知的是，很久以前，希臘並沒有貓。一種觀點認為，公元前2000年左右，它們被走私到這裡。

希臘隨處可見的貓

貓在希臘的歷史可以追溯到米諾斯文明。米諾斯文明是在愛琴海克里特島上出現的第一個文明，存在於約公元前2000-1450年。公元前1800年左右，米諾斯文明中首次出現貓。愛琴海和希臘青銅時代晚期（公元前1700-1200年）的壁畫和其他藝術品中也有對貓的描繪。當時，米諾斯人與古埃及人有頻繁的貿易往來，埃及考古遺址中發現的米諾斯陶瓷證實了這一點。此外，人們在克里特島上的發現了來自古埃及的聖甲蟲和護身符。也有證據表明，米諾斯人從古埃及進口了紙莎草和細亞麻布。那麼，貓也是米諾斯人從古埃及進口來的嗎？一種觀點認為，因為貓在古埃及的重要地位，古埃及人不會忍心出口他們心愛的貓。於是，不法商人便偷偷將貓帶上商船，運到古希臘，進行地下交易。另一種觀點認為，法老們時常尋求古希臘僱傭兵的幫助，這幫助貓傳到古希臘。也有人認為，古埃及人經常在地中海航行，特別是新王國時期（公元前16世紀至公元前11世紀），他們甚至在古希臘的某些地方定居，毫無疑問，他們有時會帶著心愛的貓。無論有意，還是無意，貓最終落戶古希臘。

與古埃及的藝術作品不同，來自米諾斯人的壁畫並沒有多少宗教或政治寓意。考古學家認為米諾斯人是純粹追求藝術的民族。他們畫貓、植物和公牛等，僅僅為了娛樂和裝飾。不幸的是，受自然災害的困擾，特別是公元前1627-1600年錫拉島火山爆發，米諾斯民族變得虛弱不堪，很快在公元前1600年左右被邁錫尼人征服。邁錫尼藝術家對貓的描繪深受米諾斯藝術家的影響。這個時期，依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貓和宗教信仰的關聯。儘管有些貓被描繪成紋章，但它們並不具有宗教色彩。

古希臘人擁有家貓最早、最明確的證據來自公元前五世紀的古希臘殖民地的硬幣。考古學家推測，當時，來自古希臘的家貓可能乘坐殖民者派出的船隻穿越地中海，來到這裡。位於義大利南部的古希臘殖民地雷吉恩和塔拉斯的鑄幣中都出現了貓的形象。其中，雷吉恩（Rhegion）硬幣鑄造於公元前720年左右（圖一）。硬幣呈現的是一個坐著的男人，他被認為是雷吉恩的創始人伊奧卡斯托斯 (Lokastos)。這名男子的椅子下有一隻正在玩球的貓。這枚硬幣表明：古希臘人很有可能帶著他們的家貓一起尋找殖民地。這些貓是家養的，而不是野貓，不然，它們不會被畫在家庭環境裡。並且，最先登陸殖民地的家貓也是「船貓」。當時，古希臘人通過海路，向義大利南部、法國、西班牙、巴爾幹半島和黑海地區拓展殖民地，貓在船上陪伴主人，更重要的是，它們可以捕食船上的老鼠。老鼠會損壞船艙的繩索、木製品，會偷吃船員的食物，也是疾病的來源。有貓在，老鼠便無處藏身。

圖一雷吉恩硬幣

公元前1世紀的古希臘歷史學家狄奧多羅斯闡述了另一個版本的貓如何落戶古希臘的故事。他認為，公元前307年左右，西西里島島主阿加索克利斯率領他的軍隊來到一個叫努米底亞（今阿爾及利亞）的國度，他們看到這裡到處是貓，於是將一些貓帶回西西里島。

貓在地中海的地盤越來越大，而它們所面臨的困難也越來越多。比如，它們要適應新的氣候，古希臘南部的氣候與埃及北部的氣候差不多，但越往北天氣越冷。它們還會遇到新的掠食者，比如獅子、狐狸和狼等。不過，沒有什麼困難能阻擋這些自由而頑強的生靈。

在古希臘，貓也會受到尊重，但這大概是沾了古埃及巴斯特女神的光兒。古希臘人將他們愛戴的阿爾忒彌斯（Artemis）女神與古埃及的巴斯特女神相提並論，兩位女神都被認為可以保護懷孕的女子，對抗黑暗的力量。也許在此時，古希臘人想到了貓！巴斯特女神是貓神，會以貓，或長著貓頭的女子出現，古希臘人認為，阿爾忒彌斯女神也會以貓的樣貌出現。阿爾忒彌斯也的確和貓具有很多共性：兩者都是無情的獵手，都保護幼崽，都具有很強的生命力。這種觀點大概也影響了後世的文學作品，古羅馬詩人奧維德在《變形記》中講述：眾神為躲避惡魔，紛紛逃往埃及並把自己變成動物，女神黛安娜變成了一隻貓。黛安娜便是古希臘神話中的阿爾忒彌斯。

不過，古希臘人並不像古埃及人那麼愛貓，貓也沒有被古希臘人「神化」。美國現代女作家艾格尼絲·瑞珀（Agnes Repplier）在《爐邊的獅身人面像》中表示：「這個種族（古希臘人）有著令人欽佩的稟賦，野心勃勃而又永不滿足，以貪得無厭的驕傲按照自己的樣子塑造神靈，並迫使奧林匹斯山的諸神在其動盪中承擔一部分責任。這個優秀的種族過於傲慢，不允許貓參與其神化過程。」

不僅如此，在古希臘神話中，貓，特別是黑貓，還被污名化。這和赫拉脫不了關係。赫拉試圖阻止英雄赫拉克勒斯的出生，但這個計劃卻被一個名叫伽蘭提斯的侍女搞砸了。憤怒的赫拉將伽蘭提斯變成一隻黑貓，送往冥界，讓她擔任赫卡忒的隨從。赫卡忒是掌管魔法、鬼魂和死亡的女神。黑貓與赫卡忒的這種關聯，令許多人一想到黑貓就膽戰心驚，認為黑貓是壞兆頭，離死亡不遠。這對貓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在古希臘的文學作品中，和貓有關的文字並不太多，但《伊索寓言》是個例外。相傳，這部故事集由古希臘的伊索創作，再由後人集結成書。《伊索寓言》中關於貓的寓言包括《給貓掛鈴鐺》《貓和阿佛洛狄特》《狐狸與貓》《貓和雞》《貓和老鼠》等。這是歷史上貓首次作為有個性的個體出現。不過，在這些寓言中，貓的形象並非勇敢、可愛、高貴。比如，寓言《狐狸與貓》強調的是貓的專注力。這個寓言的靈感來自古希臘關於刺蝟而不是貓的諺語：「狐狸知道很多小事，但刺蝟只知道一件大事。」寓言《貓和阿佛洛狄忒》卻諷刺了貓的這種專注力。希臘神幫助貓變成了人，它的樣子雖然變了，但本性沒有變，所以貓看到老鼠依然會去捕老鼠。在這些寓言故事中，貓的形象都不太「正面」，它們是狡猾的捕食者，是老鼠的天敵，是機會主義者等。並且有趣的是，在這些寓言中，貓很少與人直接產生互動。這在某種程度上表明，當時的古希臘人，通常將貓視為野貓。

在古希臘，除了捕鼠，做女神的寵物，貓也是某種「神藥」的來源。從埃及法老時代以來，貓的身體部位和糞便就被用於醫療，在古希臘也不例外。古希臘的藥理學家把貓的糞便與醋混合，將其做為一種外用藥。這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因為在古希臘，幾乎所有動物的身體部位和排泄物都被賦予了療效。

不知道是不是「外來移民」的緣故，總體而言，貓在古希臘並不太受重視。不過，保存至今的古希臘藝術品依然能表明貓在那個時代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大英博物館收藏的一隻古希臘陶罐的瓶畫呈現：一個樂隊正在演奏音樂，一隻貓站在凳子上，一名樂手停下手中的樂器，手中攥著一隻老鼠，遞給貓（圖二）。這幅瓶畫出自西西里島阿格里真托（Agrigento）的畫師之手，於公元前470-460年，製作於雅典周邊的阿提卡（Attica）。法國羅浮宮收藏的一隻公元前6世紀的弗朗索瓦花瓶（François Vase）的瓶畫呈現：女獵手阿爾忒彌斯抱著兩隻動物，一隻是被譽為「叢林之王」的貓，一隻是被譽為「森林之王」的雄鹿（圖三）。這幅畫除了表明貓和阿爾忒彌斯的關聯，也表明了貓的原始的野性。大英博物館收藏的另一隻古希臘陶罐的瓶畫呈現的是幾位古希臘神（圖四），包括阿喀琉斯、阿波羅、赫耳墨斯、忒提斯和阿爾忒彌斯，其中，阿爾忒彌斯的身旁是一隻矯健的貓。這隻陶罐誕生於公元前520-5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