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莊時利和 鳳凰網《腫瘤情報局》特約專家

核心提要：

1. 7月15日，賽普勒斯貓保護與福利協會負責人表示，「貓島」賽普勒斯爆發貓傳腹病毒（FIP），估算有30萬隻貓死亡。同時，這場據稱有史以來首次爆發的大規模貓傳腹疫情，正擴散至黎巴嫩、以色列和土耳其等鄰近國家。

2. 貓傳腹是全球性對貓危害極大的病毒性疾病，目前是發達國家頭號致死性貓傳染病，它源自冠狀病毒的變異。貓傳腹的確診通常依靠症狀以及相應指標檢測，主要症狀有濕性和乾性兩種，前者症狀為貓肚子脹大、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後者主要表現為眼睛炎症、走路不穩、抽搐等。

3. 原理上人類不會感染貓傳腹。年齡小、純種、集中飼養及有應激反應史的貓更易感染貓傳腹，目前仍沒有十分有效的貓傳腹疫苗。目前通過臨床試驗以及國內大量傳腹貓的實際治療經驗證明有效的藥物，費用昂貴，且無法保證不會復發。

「貓島」賽普勒斯超30萬隻貓感染冠狀病毒後死亡？

7月15日，賽普勒斯貓保護與福利協會 (PAWS) 負責人Dinos Ayomamitis告訴法新社：「自1月份以來，我們已經因 FIP（ 貓傳腹）失去了30萬隻貓。」但這一數量遠高於賽普勒斯農業部記錄的107例。死了30萬隻貓的數字是按照島上約100萬隻貓的20~30%死亡率估算出來的結果，但是該數字尚未獲得證實。

賽普勒斯是最早的動物馴化證據所在地，因島上貓的數量奇多，故被稱為「貓島」，島上的許多貓都是流浪貓。

貓傳染性腹膜炎簡稱「貓傳腹」，導致的症狀包括發燒、腹部腫脹、虛弱和攻擊性。為了減緩病毒的傳播，目前一些感染FIP病毒的家貓已被隔離在診所，而一些已經出現症狀的貓正在被治療。據稱，這波有史以來首次爆發的大規模貓傳腹疫情，正擴散至黎巴嫩、以色列和土耳其等鄰近國家。

「貓傳腹」是一種全球性的對貓危害很大的病毒性疾病。《2021年中國寵物行業貿易》數據表明，2021年全國城鎮養貓人數為3225萬人。這個消息讓許多養貓的朋友非常焦慮。大家都非常關心貓傳腹會不會傳染到人？國內的貓傳腹感染情況如何？網傳治療貓傳腹需要3至5萬元？有疫苗嗎？如何預防？


貓傳腹是什麼？為何會被稱為冠狀病毒？

貓傳腹的全稱是貓傳染性腹膜炎（Feline Infectious Peritonitis, FIP），顧名思義就是一種貓得的、經過傳染的腹膜炎。貓傳腹目前是發達國家頭號致死性貓傳染病，其原因之一是很多其他貓傳染病（如貓瘟、貓鼻支等）都已經有疫苗了，而貓傳腹至今沒有疫苗。

那麼， 貓傳腹是如何產生的？

貓傳腹是一種冠狀病毒引起的感染性疾病。之所以被稱為冠狀病毒，是因為這類病毒在電子顯微鏡下，會呈現如日冕般外圍的冠狀。在所有冠狀病毒中，最大名鼎鼎應該是這次的新冠病毒（SARS-CoV-2）。實際上，冠狀病毒是自然界很常見的病毒，其中絕大多數並不致命，自然界中感染冠狀病毒的貓也有很多，而在貓身上比較常見的一類冠狀病毒是腸道的冠狀病毒（Feline Enteric Coronavirus Virus , FECV），單純的FECV感染，通常貓會出現拉稀等消化道問題，但過段時間就會自然痊癒。

而貓傳腹的發病，來自於冠狀病毒的變異。

冠狀病毒是一種RNA病毒，非常容易變異，同一隻貓體內可能同時存在幾種冠狀病毒。大多數突變幾乎不會改變冠狀病毒的生物學行為。

說人話就是，貓沒有任何症狀。

然而，有幾個位置的突變可能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某些突變會敲掉或者抑制冠狀病毒上一個特定的基因，這種情況下貓傳腹病毒（FIP Virus, FIPV）就出現了。FECV幾乎只存在腸道內，但是FIPV會通過巨噬細胞和單核細胞在身體裡遊走，離開腸道，進入腎臟、腹膜以及中樞神經系統。在5個感染過FECV的貓中，就有1個貓體內有突變產生的FIPV，不過只有一部分的FIPV會最終導致貓傳腹。

總結一下，感染冠狀病毒不等於得了貓傳腹，冠狀病毒突變成FIPV也不等於得了貓傳腹。


貓傳腹有何症狀？如何確診？

貓傳腹分為濕性和乾性兩種，前者約占70%，主要症狀就是貓肚子脹大（腹水），再加之精神萎靡以及食欲不振，如果有發現這些症狀，就要趕緊帶貓去動物醫院了。腹水（包括一些貓會出現胸水）並非貓傳腹病毒引起的，而是貓自身在對抗病毒過程中免疫反應產生的，由貓的腹部器官炎症產生的大量滲出液。

而乾性貓傳腹的初期表現不太明顯，沒有濕性傳腹那種肚子脹大的表現，並且病情進展也比濕性緩慢，主要通過眼部和神經系統表現。如果發現貓出現眼睛的炎症，同時又有走路不穩、抽搐等症狀，就要儘快帶去醫院看一下。

因此簡單地說，有腹水不一定是貓傳腹，貓傳腹也不是都有腹水。但是，如果2歲以下的貓突然出現肚子脹大，還是要高度警惕貓傳腹。

貓傳腹的確診，主要是結合主要症狀和檢測指標。

主要症狀上面有說，分為濕性和乾性（還有一些混合的），不再贅述。在檢測指標中，說幾個重要的。

李凡他試驗：李凡他試驗不能確診是否是貓傳腹，但這個檢測的準確的還是比較高的。在小於2歲的貓中，李凡他試驗陽性，確診貓傳腹的概率為88%。

白球比（白蛋白/球蛋白比例，A/G）：在傳腹貓中，由於腹膜炎的緣故，白蛋白會降低，球蛋白會升高，因而白球比整體會降低。白球比也是判斷治療是否有效的標準之一，如果治療有效，大多數貓的白球比應該上升。

貓冠狀病毒檢測及貓冠狀病毒突變位點檢測：前者是通過PCR檢測的辦法，檢測腹水中是否有冠狀病毒，而後者是檢測冠狀病毒是否變異（成為傳腹病毒）。如果檢測到腹水中有冠狀病毒並且有變異的話，幾乎可以100%確診貓傳腹了。不過這兩項檢測一般需要幾天至一周的時間出結果，大多數家長會在腹水的李凡他試驗陽性後，就開始給貓進行治療。

對於醫生來說，並非只看某一個指標就可以直接確診，需要綜合上述指標進行判斷。

▎貓的MRI圖像，就好像貓正在屏幕外看著觀看者。

貓傳腹會傳染嗎？會感染人嗎？貓在家會不會感染貓傳腹病毒？

貓傳腹的名字讓很多人認為，這個病可以從一個貓傳染到另一個貓。實際上，絕大多數「傳腹貓」是原來體內的冠狀病毒突變產生，而非來自其他傳腹貓的傳染。在臨床試驗當中，研究人員並沒有觀察到FIPV在貓之間互相傳染。簡而言之，如果家裡一隻貓已經患有貓傳腹，那麼其他貓基本可以確認體內感染過FECV，但不會被病貓傳染FIVP（大約75%的傳腹貓會在糞便中排出FECV）。

另外有人關心貓傳腹是否會傳染給主人？答案是不會。除了狂犬病，絕大多數的貓病毒性傳染病不會傳染給人類。從原理上來說，人類不會感染貓傳腹，因為人類細胞沒有FIPV的受體，就像你沒聽說哪個人感染了貓瘟或者貓鼻支。實際上也從未有過人類感染貓傳腹的病例報導。

另外有朋友關心「貓從來不出門，會不會感染貓傳腹病毒？」

實際上國內大部分傳腹貓一般都是不出門的。這個病毒在多貓環境下感染率很高，傳播途徑之一是共用貓砂盆。現在很多人養的貓都是貓舍買的，而由於極高密度的飼養，貓舍正是FECV的重災區，實際上很多小貓在被買回來之前已經感染過了。另外一個可能的傳播途徑是獸醫院和一些寵物商店（包括給貓洗澡的商店等）等，這是為什麼貓作為一種幾乎不需要出門的動物，仍然可能感染各種各樣傳染病的原因，包括貓白血病、貓瘟等。


為什麼別人家的貓不得傳腹，我家的貓得傳腹？

這個和幾個因素有關。

年齡：雖然貓傳腹可能發生在任何年齡，但大部分傳腹貓是16個月之前的小貓，換句話說，如果你的貓已經三四歲了，那麼它得傳腹的概率很低。

血統：通常來說，純種貓更容易得貓傳腹。

根據國外的一些統計，大約有70%的傳腹貓是純種貓。但純種貓發病率高的原因，其實並非在於血統本身，真正原因有二：首先，為了追求純種貓，一些貓舍會採取近親繁殖，近親繁殖降低了遺傳多樣性，發病概率增加；其次，這些貓舍里培養出來的純種貓大都集中飼養，而集中飼養容易導致貓傳腹，這是個獨立的高危因素，具體見下。

集中飼養：之所以集中飼養容易導致貓傳腹的原因是，別忘了FIPV是怎麼來的，它是由FECV突變而成的，而FECV在貓屎中的含量非常高，一個貓舍里只要有一隻貓的貓屎里有FECV，基本上能把其他的貓都給傳染了。

根據北京一家動物醫院的統計，有83%的傳腹貓來自於多貓家庭。

另外集中飼養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貓容易出現應激反應——貓和虎一樣，本質上是一種獨居動物。

-應激反應：應激反應史在貓傳腹的發病中是一個重要因素。什麼叫做應激反應？簡單說就是讓貓受比較大的刺激，應激反應會促進腎上腺素分泌，抑制免疫力，從而使得病毒出現爆發性增長。這個好比結核，地球上有40%的人感染結核桿菌，但是其中只有很小部分免疫力低下的人會患上結核病。

對於家養貓來說，儘量不要讓它出現應激反應，這應當是每個家長必備的知識，像抖音有段時間很火的那種嚇貓一跳的視頻，非常愚蠢。

▎貓傳染性腹膜炎(FIP)試劑盒。

治療貓傳腹要花多少錢？平均三至五萬塊錢！

治療貓傳腹挺花錢的。

我只說下我家的情況，供大家參考，實際上有比我家治療便宜的，因為去年開始藥費降低了不少，也有因為打藥時間長花了很多錢，結果還貓財兩空的。

我們當時使用的376，一瓶含有20mg藥量，在美國最初的臨床試驗當中用的是10mg/kg，但後來實踐當中發現對自然發病的貓效果不佳，調整為15mg/kg，上限是50mg/kg。

哈利貓當時6個月大，體重是3kg，我們就按照比較高的劑量標準給它打，早晚各打1次，每次3瓶，所以單次的注射劑量是20mg/kg。這個藥當時賣100元/瓶，一天就是600塊錢。我們總共打了7周，一共花了3萬塊錢。如果打滿12周的話，差不多5萬塊錢。

目前通過臨床試驗以及國內大量傳腹貓的實際治療經驗證明有效的藥物，只有376和441，441就是Remdesivir（瑞德西韋）的前體藥。

441和376哪個好？

在談論它倆的作用原理和藥效區別之前，先說一點關於病毒的基礎知識。如咱們前面說的，FIPV是一種冠狀病毒，而冠狀病毒是單鏈RNA病毒，病毒本身並沒有完整的細胞結構，只有蛋白質和RNA組成，它的複製必須在宿主細胞中完成。

想要生產，得有材料。在冠狀病毒的複製過程中，RNA先會編碼出一個大的多聚前體蛋白，然後這個蛋白水解產生功能蛋白，而在水解過程中，起到關鍵作用的就是3CL蛋白酶。在複製過程中，另外一個重要的酶是RNA聚合酶。

376就是抑制3CL蛋白酶，441則是RNA聚合酶的競爭性底物，兩者都可以終止冠狀病毒的複製。

441透過血腦屏障的能力優於376，因此對於有神經系統症狀的傳腹貓，理論上效果會更好。目前從國外研究發布整體數據上來看，441的效果也比376更好一些。

▎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獸醫學院官網發布的一篇文章中顯示，被診斷為FIP的貓咪在未經治療的情況下死亡率高達95%。

其他的藥物，還有護肝藥：有一些家長會用一些護肝藥物，我個人不是特別推薦。目前臨床上濫用護肝藥是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護肝藥可以暫時降低轉氨酶等指標，但是對於抗病毒來說並沒有什麼效果。

-營養：貓體質虛弱的話，可以吃AD罐頭。

-抗生：有繼發細菌感染的話，可以對症使用抗生素。

-糖皮質激素：在以往沒有特效藥之前，使用激素治療是很多動物醫師主要的治療手段。激素有抗炎作用，可以改善傳腹貓的狀態；但是激素同時也會抑制免疫反應，不利於病毒的清除，這也是為什麼過去使用激素治療效果甚微的原因。

-干擾素、免疫調節劑和中藥：我個人都不建議使用，絕大部分藥物都是需要通過肝臟代謝，多一個藥就多一份肝臟的負擔，這對於很多已有肝功能損傷的傳腹貓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

▎賽普勒斯島上的野貓。

貓傳腹的治癒率如何？會不會復發？

這可能是每一個養貓家長最關心的問題。給大家看幾個數據。

在最早GC376最早的臨床試驗當中，當時是採用2周的注射方案，治療劑量是10mg/kg，20隻參加臨床試驗的傳腹貓有7隻最後存活下來。

綜合目前很多傳腹貓家長的治療經驗來看，使用劑量和周期對於治療效果有顯著影響。在治療周期方面，最早美國的臨床試驗只注射2周，使用的是10mg/kg，但是復發概率很高。根據後來國內家長們的治療經驗，建議至少4周以上的治療，如果經濟條件允許的，建議打滿12周。

而441的美國的臨床試驗數據表明，在進入臨床試驗的31隻貓中，有4隻在前幾天因為病情過重死亡，有1隻在第26天因為療效不佳被安樂死，總共有26隻貓完成了12周的治療。而這26隻貓當中，有8隻在治療結束後2-84天內復發，平均復發時間23天，剩下18隻都沒有復發。

研究團隊的結論是，441是安全而有效的貓傳腹治療藥物，最佳劑量是4mg/kg，至少使用12周。

通過376和441的治療，再加上貓自身免疫系統對病毒的清除，確實有很多貓可以實現臨床治癒。即便在美國最早的臨床試驗當中，20隻實驗貓中的19隻在使用GC376後，狀況就得到改善了。

但是，仍然沒有辦法保證不會復發。大多數通常會在停針3個月內復發，停針越久，復發概率越小。

對於預防復發來說，最主要的策略就是儘量避免應激反應，儘量避免在家中新增別的貓。

▎治療貓傳腹的神藥「441」，這款藥物並未在中國進行上市註冊。市面上能買到的「441」多為國內小生產作坊生產，甚至還有化學相關專業的寵物主人選擇自己在實驗室中合成 「441」，為自己的貓治療。

如何預防貓傳腹？有疫苗嗎？

70%的貓傳腹是發生在2歲以前的純種貓，預防貓傳腹主要有幾個方式：

貓舍的貓有較高FECV感染風險，有研究建議可以在買回家之前要求對＞10周齡的幼貓做FECV抗體檢測，但這種方法尚未獲得廣泛推薦。

儘可能避免貓的應激反應。

至於疫苗，嚴格來說是有的，有個鼻滴的貓傳腹疫苗在國外獲批了，但是有效率一直受到質疑，在不同的臨床試驗中有效率差異巨大，甚至有個臨床試驗測出來的有效率是0%——疫苗組和實驗組的發病率沒有差異。

貓傳腹疫苗從八十年代開始就一直在研發的，而貓傳腹疫苗的研發之所以如此艱難，原因就在於ADE效應。

貓傳腹疫苗的ADE效應是冠狀病毒中最經典的，甚至講到ADE就不得不提貓傳腹。在一些臨床實驗中，接種了貓傳腹疫苗的貓，在感染貓腸道冠狀病毒後，會比沒接種疫苗的貓更快發展為貓傳腹並掛掉。

幸運的是，這幾年有376和441這樣的藥物出現，才將這種致死率95%的疾病變成不那麼可怕。還有去年發現默沙東的Molnupiravir似乎效果也不錯，可選的藥物越來越多了（雖然都是未授權的）。

所以同樣是冠狀病毒，有的有抗病毒藥物，有的有疫苗，但還有的兩個都沒，那就只能做好物理防護，聽天由命了。

感謝醫學的進步，讓以往的絕症慢慢有了治癒的藥物。希望不幸患上貓傳腹的貓們都能成功戰勝這個疾病。